发新话题

[生子] [VIP]帝君策 下 附番外(13.4.22更) BY 燕赵公子 (点击:1712次)

[VIP]帝君策 下 附番外(13.4.22更) BY 燕赵公子

←点击可下载保存txt~扣除钞票1

引用:
                 

                                欢迎来到☆地狱十九层☆=\(^o^)/


由于还木有注册到地狱,所以只能阅读部份内容哟,请注册或者登录,谢谢^-^


地狱小说文库立志推好文~不文荒~欢迎爱看BL的你加入哦>_<~



+部分预览+


51、零五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细致地抚摸沈奚靖的后背。
沈奚靖的后背并不单薄,他人长得虽然瘦,但干了那么多年活,身体倒很结实。
穆琛非常喜欢触摸他的身体,每一次的抚摸,都带着极致的色情意味。
两个人就这样静了一会儿,直到沈奚靖坐得有些麻,动了动腿。
穆琛的目光开始变化,他的手逐渐向下,直接来到股缝里面。
刚才沐浴时沈奚靖已经洗的干干净净,这会儿两人还在热水里,穆琛毫不费力便摸到他后方的入口处。
沈奚靖有些难耐,他双手环抱着穆琛肩膀,低着头,不太好意思直视穆琛的眼睛。
他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穆琛有这个自信,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打开紧缩的入口,缓缓刺入里面。
“唔,皇上,去东配殿吧。”沈奚靖轻喘着气,道。
穆琛侧头亲了亲他的嘴唇,盯着他说:“就这里吧。”
说实话,沈奚靖一共就侍寝两次,一次中途换了地方,一次直接在浴池子里,这令他感到十分不适应。
但他手心正贴着穆琛的后背,他能感到穆琛身上很热,很烫,两个人这样赤裸地纠缠在水里,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并且因为有水的缓冲,穆琛在他身体里放肆的手指他并不感到痛,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见沈奚靖走神,穆琛突然加了一根手指,他手指很灵活,有些粗糙的指腹细细抚摸着沈奚靖的内里,让他开始动情起来。
沈奚靖气息开始混乱,他环着穆琛背部的手用了些力气,他感到自己前面的那个位置有些抬起头,有些难以控制自己地在穆琛身上蹭了起来。
“别乱动,”穆琛另一只手回到沈奚靖身前,开始玩弄他前面的物件,“想吗?”
沈奚靖胡乱点点头,终于抬起头,看向穆琛:“想。”
他脸上还挂着水珠,长发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水汽,正有些迷蒙地看着穆琛。
穆琛感到身体里窜过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他有些战栗,手上动作更快了些。
因为他还未进去,所以沈奚靖并没有办法完全勃起,所有感官都汇集到穆琛戏谑他的那两只手上,让他没有发泄的出口。
沈奚靖有些着急,他低下头,主动去亲穆琛的嘴唇:“快些吧皇上。”
他很少这样软软地说话,嗓子里好似压着烟雾,低哑柔和,萦绕在满是水汽的屋子里。
穆琛眼神彻底变了,他用力咬了一口沈奚靖的下唇,抽出手指,换上他早就激动起来的粗大物件。
“你自找的。”他话音落下,那物件的头部便挤进刚才他用手指玩弄好一会儿的入口。
沈奚靖“啊”地叫出声,随着整根没入,他身体小幅度颤抖了一下。
因为穆琛的进入,他的也挺立起来,颤颤巍巍抵着穆琛的小腹。
就着这个礀势,穆琛开始动了起来,他时而快,时而慢,时而急速,时而和缓。
沈奚靖整个人坐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里沉沉浮浮,因为这个礀势,穆琛进入的更深更里面,沈奚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张开嘴,高高低低的叫着。
上次沈奚靖还没这么放的开,不过今次他倒是更能体味到情事的乐趣,也更主动些。
他这样,穆琛便更得趣,腰上更加使力,把沈奚靖弄得只能紧紧抓着他,什么都想不了。
穆琛似乎积攒了许多,弄到最后沈奚靖腰都没力气了,他还没出来,沈奚靖只得求他:“皇上,还没、没好吗?”
穆琛一边动,一边咬他耳朵,笑说:“你今日可真急。”
沈奚靖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在上下颠簸中说:“能,能不急吗。”
穆琛见他实在是没了力气,便用右手稳住他的后腰,左手抚摸上他前方不停滴落液体的那物。
“唔,嗯……”沈奚靖觉得全身都有些麻痹,巨大的快感袭击着他,让他不由自主扬起头。
穆琛一口咬上他的喉结,用舌头来来回回舔弄,沈奚靖终于承受不住,叫着喷发了出来,他毕竟 ...
................

TOP

清清淡淡,不錯看的文,不過看完後,還是為幾個世家不平,或許正如沈奚靖所說,世家也就是那麼一個,文是好看, 但有時還是覺得報仇雪恨的文,看起來痛快一些

TOP

等番外2和3。

TOP

这文还不错啊,虽然长但不嫌闷,可能不够激烈狗血,但是感觉很舒服

TOP

番外二·曾忆往昔

天启十一年春,从七品淑人谢燕其病逝于秀鸾宫。
五月初,睿帝穆琛下旨,发还未侍寝宫侍方诚与冷宁羽出宫还家,从此自由结亲。
十天后,从七品淑人宋瑞、路松言,八品淑人毕卓阳、何辰,以及从八品淑人钟明秋与秦海斌自请出宫,移居承天寺代天修行,为百姓祈福。
帝感其仁厚慈善,着各升一级,以表欣慰。
五月底,宫里的宫侍们,陆陆续续离开永安宫。
这座十年来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偌大皇宫,又重新归于平静。
宋瑞、谢燕其和路松言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往宫门口行去。
此去一别,他们将要隐姓埋名,无人再会记得睿帝曾经的各位宫侍。
马车行至宫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一把有些熟悉的嗓音在车外响起:“三位主子,不妨下车叙话。”
那是沈奚靖身边的贴身管事蒋行水,宋瑞对他很熟,自然认得他的声音。
想着可能是沈奚靖过来送别,宋瑞一把拉开车帘,跳了下来,果然,另一辆马车停在一旁,蒋行水正站在车边,笑吟吟看着他们。
一双修长的手掀开车帘,沈奚靖慢慢下了马车,往他们这边走了几步。
除了宋瑞,另两个人都想要行礼。
如今的沈奚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君了。
沈奚靖挥了挥手,没有让他们行礼,而是道:“你们都要走了,不用做这虚礼,自前年你们入宫,我们也已认识两载余,将来咱们也没机会再见,我不过过来告个别。”
宋瑞笑笑,道:“君上好好保重,我们不用困在承天寺,还要感谢君上仁慈。”
沈奚靖摇头,只说:“原本皇上也是让你们自由归家,你们且回去,换个名字,找个伴成亲,日子比宫里好得多。”
“君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松言在此别过。”路松言红了眼睛,他虽然天真,但也知道这次是皇帝特别开恩,让他们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只不过他认识沈奚靖也有两年余,将来再也见不到,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沈奚靖笑笑,他如今虽然比有孕时瘦了些,但到底比之前看起来结实健康,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和善,他道:“好了松言,你长得这么漂亮,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他们几个说了会儿话,谢燕其一直站在最后沉默着。
柳华然事情结束之后,他就又长回原来的样子,只是当日穆琛当着沈奚靖的面点破了他的身份,他又对沈奚靖做了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会儿反而不好意思上前说话。
但这事沈奚靖一直没放在心上,他当初就能感到谢燕其并不想伤害他,后来又知道他是谢家派进宫来帮着皇上的暗桩,心里更是对他气不起来。
因此,沈奚靖见他沉默站在后面,便主动道:“燕其,回去好好过活,找个好人家,谢家不会亏待你。”
谢燕其猛地抬起头,他认真看了看沈奚靖,然后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
沈奚靖淡淡道:“燕其,好人家有的是,原先我们看着好的,也只是看着好。”
谢燕其一愣,他呆呆看着沈奚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声应道:“君上说的是,燕其明白。”
沈奚靖见和他们两个话说的差不多了,最后才把宋瑞拉到一边,去岁他刚做宫侍,也只有宋瑞与他关系好,现在宋瑞要走了,他还是觉得伤感。
“你们都走了,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都没人陪着玩。”沈奚靖道。
宋瑞笑笑,打趣道:“君上,要是宫里人多,你才要闹心,如今这样只你一位,才不是最好?”
沈奚靖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慢慢地,宋瑞敛起笑容,低声道:“君上,此次一别,实难再见,小的提前祝您和皇上身体安康,小皇子聪明伶俐,若将来有机会,宋瑞再来看您。”
沈奚靖看着他,终于还是红了眼睛。
他别过头去,挥了挥手。
宋瑞道:“君上保重。”
他说完,回头拉着谢燕其和路松言上了马车,在车帘落下的一瞬间,沈奚靖看到宋瑞的眼睛,也闪着泪光。
当那朴素的马车终于消失在宫门之外,沈奚靖才转身,离开这里。
沈奚靖回到锦梁宫的时候,他们家大宝刚刚从午睡中醒来,兴许是尿湿了被子,正哭哭啼啼哼哼唧唧,沈奚靖刚走到宫门口,就能听到周荣轩温和的哄劝话语和大宝的哭声。
这孩子如今才三个月大,吃得倒是不少,十分活泼好动,就算有一群宫人围在身边,也总喜欢粘着爹爹,让他每日不得闲。
周荣轩知道他和皇上都很忙碌,所以时不时过来看看大宝,好歹让沈奚靖松了口气。
蒋行水打起帘子,沈奚靖低头走进寝殿,只见周荣轩穿了件简单的外衫,正坐在摇床旁的椅子上,抱着大宝哄他。
沈奚靖走过去,轻手轻脚抱起大宝,才同周荣轩说:“父侍怎么不午歇再过来,现在日头晒,您记得坐步辇。”
周荣轩摇摇头,帮沈奚靖给大宝换尿布,低声道:“我成日待在屋里,也没个活动,过来看看大宝,还坐什么步辇。”
沈奚靖笑笑,没有答话,伸手拍了拍大宝白白软软的小屁股。
“你啊,吃那么多,一天换一盆尿布,折腾人的小东西。”
大宝不明所以,只觉得爹爹在同他玩,又破涕为笑,高兴地拍着小手。
周荣轩看着沈奚靖孩子气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如今他也快十九了,却比当年在他宫里做宫人的时候更活泼一些,可见现在日子让他舒心,不用时时紧绷着情绪。
周荣轩在一旁看着沈奚靖父子俩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大宝困了,再次沉沉睡去,才轻声道:“他们都走了?”
沈奚靖叹口气,道:“都走了,现在宫里,只剩下我们了。”
“挺好,宫里外人少,才事少。”周荣轩道。
“是这个理,但认识他们许久,如今宫里只剩我一个,想起来就怪寂寞。”沈奚靖以前只把宋瑞当做朋友看,当时穆琛话也说得清,沈奚靖自然知道宋瑞的身份。
他同宋瑞关系好,他走了自然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周荣轩也能理解沈奚靖的心理,去岁冯栏走的时候,他心里也难过一阵。
“你好是嫌宫里人少,就和皇上多生几个小皇子,孩子多了那才热闹。”周荣轩笑说。
沈奚靖听了,脸上微微扬起些笑容来,如果不是仔细看,并不是太明显。
他低声回道:“皇上说我生大宝的时候太吓人,孩子的事,就不用太过强求了,等过几年身体养一养,再说吧。”
帝王之家,哪个不求儿孙满堂,穆琛仅仅因为心疼沈奚靖,就算如今只有一个皇子,也很知足,当时穆琛与他说这个的时候,沈奚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穆琛对他到底有多么好,从他红润的脸庞上便能窥见一二。
周荣轩听了,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这孩子,和他爹可像,喜欢什么人,就一心一意,从不会叫旁的事情干扰,我看大宝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只有这一个皇子,也没什么。”
对于周荣轩来讲,穆琛和沈奚靖都算是他的孩子,两个都关心,两个都心疼,并不因为沈奚靖不是他看顾长大而有偏差。
沈奚靖与他相处时间久了,也能明白为何穆琛这样尊他敬他。
说起过去的事情,沈奚靖又想起穆琛对峙柳华然时说的话,犹豫片刻,还是问:“父侍,我记得我刚到你宫里时,你突然病了,那次,到底是不是那位做的手脚?”
沈奚靖问得含蓄,但周荣轩却明白了。
他问的是那年自己中毒那件事,他一向对宫里的事情看得很清楚,虽然很多事情当年他没有能力阻止,后来穆琛即位,他们势单力薄,也只能烂在心里,但现在不同,有些话是可以明白说的。
周荣轩想了想,便说:“那时确实是他,后来魏总管彻查了与王青有关的人,早先我们都以为他是刚进宫便直接分到我宫里的宫人,应该没问题的,谁知道,他还是走了那一条路。”
其实那时候在朝辞阁,沈奚靖真的挺喜欢面点功夫了得的王青,只是谁都没想到,反而最后,是他最先背叛了周荣轩。
但周荣轩安安稳稳在朝辞阁那么多年,为何柳华然偏要选在那个时候,去给他下毒。
沈奚靖疑惑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周荣轩笑笑,他对这事看得很淡,只要他现在还好好活着,便可以了。
“那时候皇上不是突然把你调到朝辞阁,那人亏心事做多了,害怕我真的知道他当年在水玉宫到底做了什么,直到皇上的这个动作刺激了他,他以为派你过来是要有什么动作,所以先下手为强。”
沈奚靖听了这话,也只能愕然。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沈奚靖至今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来锦梁宫与穆琛报周荣轩急病的时候,穆琛脸色有多难看。
就算柳华然当年并没有成功让周荣轩“病逝”,但那一件事,也确实刺激了穆琛,让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拉拢朝臣,发誓要把柳华然拉下宝座。
“那,之后为何他又没有动作了?”沈奚靖突然想到这里,问。
“柳华然也不是真的傻,他下毒给我,不是为了要把我置于死地,他只是想看看皇上的反应,如果皇上知道了他当年做的事情,加上我这一件,那么皇上必然会暴起反击,但当时皇上还是忍了下来,所以柳华然那时候心里笃定,皇上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周荣轩淡淡道,然后又说:“他太小看皇上,也太高看自己,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满身破绽。”
这话说得太通透,周荣轩这么多年在宫里摸爬滚打,相比与尊贵无双的柳华然,他自然犹如尘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沉得住气,稳得住脚,他才能清清楚楚看明白许多事情。
此刻,沈奚靖心里对他,只剩下满满的佩服。
“父侍,还是您厉害。”
沈奚靖话音落下,周荣轩也未来得及答话,却听穆琛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父侍怎么厉害了?”
话语间,穆琛一把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刚从前朝回来,身上还穿着玄黑朝服,显得益发英气逼人。
沈奚靖与周荣轩对视一眼,沈奚靖道:“正说父侍绣工顶好,你看大宝身上那件新的肚兜,多精巧。”
穆琛进来,也不避讳周荣轩在,走到沈奚靖身旁,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才去看他儿子可爱的小模样。
大宝还小着呢,不会翻身,也没多大力气蹬被子,穆琛二十才有孩子,对大宝好得不得了,每次看到他,面上都满是笑意。
他看了会儿大宝,这才从袖里拿出一本折子,递给沈奚靖:“奚靖,钦天监送来了大宝的名讳,你看如何?”
大宝如今已经三月,但钦天监问名十分繁琐,这位皇子又是穆琛的正长子,所以名字自然取得非常细心,沈奚靖打开折子,见里面只有一个大大的绎字。
“绎?”沈奚靖念着这个名字,又道,“绎,理也。是个好名字,就这个了。”
穆琛笑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大宝软软的胎发,低声唤他:“穆绎。”
大皇子穆绎似乎听到了父皇的呼唤,张大了嘴,却只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沈奚靖和穆琛相视一笑,眼里满满都是父爱。

作者有话要说:昂,周末要出门,没机会写文!所以下次更新是在周一。
下一个番外是云表哥的,希望喜欢!昂大家对番外有什么其他要求可以说哦哈哈!

TOP

更新番外

番外三·云情珏意
云秀山小时候胆子很小,只比他大三岁的二哥秀峦总是仗着年长,时时逗弄他哭。  
不过云秀山虽年少胆小,但心眼可不少,每每被吓哭之后,总是跑去找爹爹结结实实抽二哥一顿,然后他二哥总是被逼着把自己的私藏拿出来,哄弟弟高兴。  
云秀山第一次见穆珏的时候,只有四岁。  
那是宏成三十年,文帝还在位,他也还是容谦侯云诚明的幼子。  
那一年,他哥哥云秀峰十岁,被指与六岁的康亲王世子穆珏做伴读。  
***  
穆珏那时候正是调皮的年纪,跟云秀峰熟悉之后,便非要跟他到家里玩耍。  
他第一眼见到云秀山时,他正被自己的二哥拿着虫子吓唬,一个人躲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哭。  
穆珏跟着云秀峰走进花园,一眼便看见脸上已经哭成花猫样的小孩。  
云秀峰皱起眉头,上前两步抱起矮矮小小的幼弟,轻柔地帮他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柔声说:“怎么了小山,老二又吓唬你了?”  
云秀山嘟起嘴,奶声奶气说:“二哥坏,我再也不要跟他玩了。”  
“好啦,”云秀峰好笑摇摇头,老气横秋道,“你二哥哪次没有拿出藏品赔罪,小山原谅他吧。”  
云秀山考虑好久,才不甘不愿点点头。  
穆珏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互动,他是家里的独子,总是很羡慕别人都有兄弟。  
云秀峰哄了云秀山一会儿,才记起来康亲王世子还在一旁干站着,于是赶紧扭头跟穆珏说:“世子,不好意思让您等,这是我三弟云秀山,小山,这位小哥哥是康亲王世子穆珏,你叫声哥哥。”  
云秀山舒舒服服坐在哥哥怀里,低着头看比他哥哥矮了大半个头的穆珏,干干脆脆给了个笑脸,大声叫了一句:“珏哥哥好!”  
这大概是穆珏第一次被人叫“珏哥哥”,虽然他的堂弟们也叫过他珏哥,但皇家的孩子一般都年少老成,一个两个都绷着一张小脸,一点都不可爱。  
看看人家弟弟,又软又乖,声音还这么好听,真是羡慕死人了。  
穆珏浑然不知自己看着小秀山发傻,但云秀山却皱起笑脸,心道“这个哥哥真是呆”。  
因为喜欢云秀山这个小弟弟,也或者是愿意亲近云家,从此以后,穆珏就成了云府的常客。  
他比云秀山与云秀峦年纪都小,只有云秀山不嫌弃他,肯和他一起玩,  
一来二去,一年又一年,当年小小少年渐渐长大,仍旧是最要好的朋友。  
他们会一起读书写字,也会被学里的老师们揪着念。  
他们会下河摸鱼,上山打鸟,会一起反抗越来越皮的云秀峦,也会乖乖听着云秀山的念叨。  
日子匆匆而过,他们以为,他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  
一直到宏成三十六年初春,穆琛十二岁,偷听自己的父王与爹爹聊天。  
康亲王与王君已经老夫老夫多年,聊起天来自然百无禁忌。  
但他们都不会知道,有个半大不大的小鬼听了他们墙头,把他们念叨要与云家老三结亲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云秀山和穆珏从小一起长大,光着屁股下河摸鱼的事情没少干,穆珏虽然打心底里喜欢云秀山,但却从来都没想过两人也可以是比朋友更亲一层的关系。  
因此,那段日子,穆珏每次见了云秀山都脸红心跳,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云秀山怎么会看不出来好友的这个变化,在他问了穆珏数次他都不肯说之后,云秀山也生气了,两个少年大吵一架,发誓再也不要跟对方玩。  
吵了架后,穆珏也后悔了,他之所以会脸红,就是因为他喜欢云秀山,在粗粗浅浅意识到将来两个人还有另一种可能之后,更是手足无措,如果让他再也不跟云秀山玩,那自然不可能,但叫他拉下脸认错,他又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解释自己的异常反应。  
所以一日拖过一日,一直到宏成三十六年冬,两个人都还未和好。  
就在穆珏终于熬不过心里的思念,想要跑去跟云秀山认错和好时,整个帝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皇子琰叛乱篡位,文帝猝然驾崩,宫里一片动荡不安。  
琰自幼无亲所养,性情乖戾,自他篡位登基以来,已经杀了许多反对他的王亲贵族,康亲王一向不参与朝政,但也不敢掉以轻心,那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只敢躲在家里,足不出户,因此,一直到景泰元年七月,穆珏也在没有机会见云秀山一面。  
直到他听说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朝臣获罪,穆珏才开始紧张起来。  
琰帝最不喜旁人反驳他的决定,以云诚明的性格,是一定看不惯这样的皇帝坐在皇位上的。  
果然,在敬忠公沈家满门获罪之后,容谦侯云家也在早朝时遭琰帝驳斥,称他意图谋反,虽然康亲王一家足不出户,但是对帝京的消息还算灵通,上午云家获罪,中午康亲王便对儿子说了这个事情。  
穆珏听了之后,心里简直急到了极点,他喜欢云家一家人,不仅仅因为喜欢云秀山,也因为他与云家一家老小都很熟悉,自幼一起混到大,怎么能感情不好。  
听了康亲王的话后,穆珏沉默片刻,低声问他父王:“父亲,咱们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康亲王叹了口气,消瘦的脸庞更显苍白,他眉头皱得很紧,好半天才说:“珏儿,父王一直没什么能耐,这次事情,我也只能尽量不出门,不招惹他,他连你四叔和五叔都说砍了就砍了,要不是因为你六叔在边关手里有兵,我又是他亲弟,咱们一家早就不在了。”  
穆珏听了康亲王这个开头,就知道不好,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可是喉咙里却干干涩涩,什么话都讲不出口。  
康亲王脸上挂着明显的忧愁,他低声道:“珏儿,为父最大的能耐,也只能暗里操作,把小山从关押所保出来,偷偷养在咱们府里,牢里的人,一个都动不得。”  
穆珏长到十二,虽然不如他的堂弟们身份尊贵,但他到底是康亲王唯一的儿子,将来康亲王这个爵位,定要由他继承,从小到大,他一直顺风顺水,从来都不知道愁苦焦急为何物。  
可是这一天,百般滋味他都尝了个遍,却发现自己年少力薄,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屋里,他抱着云秀山爹爹送给他的荞麦枕头,无声无息哭了起来。  
等到他终于平静下来,却听宫人来报,说云秀山求见他。  
穆珏一下子从床上跃起,他先是跑出门要见云秀山,跑到半路又回了屋子,仔细洗了脸,才往客厅走。  
他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云秀山灰败的脸。  
穆珏觉得自己全身都跟着疼了起来,他恨穆琰残暴,也恨自己无能,明明喜欢的人们将要赴死,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秀山静静看着他,突然给穆珏跪了下来。  
穆珏永远都记得,当时云秀山跪在地上求他的那些话,他已经十分绝望,不求保住他全家,只要他两个哥哥能活下来,便可以了。  
可是,就连这一点,穆珏都无法做到。  
他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似乎已经死去,另一半则僵着脸,面无表情坐在座位上,低头看着云秀山。  
他只能沉默的摇摇头。  
穆珏心里清楚,当他做出这个动作,他们两个将来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他也只能看着云秀山跪在地上,不断哀求他,然后他自己不断摇头。  
那半盏茶的功夫,却好似天荒地老。  
最后,云秀山终于绝望,他站起身,看都没看穆珏一眼,就要离开康亲王府。  
这个时候,穆珏终于想起康亲王的话,张口叫住了云秀山,他结结巴巴说:“小山,你要是,要是愿意,我,我尽力,保住你,你留在帝京。”  
然而,云秀山却只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走了。  
穆珏看着他瘦小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王府,从此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景泰元年冬,云秀山离开帝京,流放上虞。  
而后,废帝琰死于宫中,皇十子穆琛即位,次年改元天启,是为睿帝。  
天启元年,穆珏入凛亲王麾下,在漠河一待就是七年。  
七年之后,等他再回帝京,这里一切似乎从未变过,又似乎全都不同。  
穆珏从未想过,当他再见云秀山,是在那样一个场合之下。  
天启七年十一月,和元殿觥筹交错,正在给柳华然办千秋宴。  
穆珏一走进金碧辉煌的和元殿,一眼就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云秀山,七年过去,他已经长成青年,但面容依稀还有幼时模样。  
他穿着灰突突的宫装,弯着腰,低着头,一丝不苟站在周太淑人周荣轩身后,俨然是宫人模样。  
那一瞬间,穆珏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裂。  
***  
云秀山每日在康亲王府的日子很简单。  
早起他会先去书房吩咐管家府里一天的事情,然后去主屋陪康亲王与王君用早膳。  
一般这个时候,穆珏已经起床上朝,不在府里。  
而后他便回到思园,亲手做一些小东西。  
他很喜欢做裁缝,一针一线绣出美丽的图样,这会让他整个人安静下来,不去想其他。  
云秀山惦记着沈奚靖将要有孩子,便开始尝试缝制小孩子的衣裤。  
中午的时候,康亲王与王君不叫他在一旁陪着,他便只用在思园等待穆珏下朝归来,一起用膳。  
自从他上次病时,穆珏照顾他亲力亲为,云秀山便让他搬回思园居住,虽然是住在隔壁书房,但也算是进步。云秀山见了沈奚靖,见他过得很好,对过去多少有些放开,中午吃饭的时候,也能与穆珏说些话。  
即使话不多,穆珏心里也很知足。  
景泰元年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几句话便能解开的,他们需要时间,也需要彼此对彼此有耐心,等待心里的心结一点一点化解。  
不止穆珏在等,就连云秀山自己,也在等。  
到了下午,穆珏会去书房处理政务,云秀山或是侍弄花草,或是又做些缝缝补补的事情,然后晚上陪着两位父亲用膳。  
天黑了之后,云秀山就不会再缝制东西了,这个时候他会在院子里散会儿步。一开始穆珏不敢同他一起走,最近搬回思园,穆珏胆子大了些,也会陪在他身边,安静看看星星。  
他们话不多,看起来相敬如冰,却在一点一点磨合。  
晚上他们自然是不一起睡的,等散完步,就各自回房,早些休息。  
这样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单调,却很合云秀山的心。  
他每天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穆珏也从未对他有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总是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试探他,如果得不到回应,便会沮丧地缩回去,不久之后又会过来同他讲话。  
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当云秀山被穆珏拉出府看花灯时,他如是想。  
这一日是上元灯会,夜里的帝京也同样十分热闹。  
集市里人很多,来来往往都是人。  
穆珏不敢拉云秀山的手,只得紧紧盯着人,生怕走丢了。  
可是,他们低估了帝京百姓对上元灯会的热情。  
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就被拥挤的人潮冲散,再也看不见彼此。  
这一刻,云秀山竟然觉得放松。  
他一个人在拥挤的人潮里仰头看着花灯,看着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似乎每个人都很高兴,每个人都很幸福。  
奚靖也很幸福,云秀山想,可是我和穆珏呢?  
过去的事情已经再也不能改变,我是不是要改变对穆珏的态度?未来日子还长,总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或许是沈奚靖不停对他的说教起了作用,云秀山心里竟然这样想着。  
他闭上眼睛,随着人潮不停走着,对着月亮发了一个誓。  
如果能在一百个数内让他找到我,那么我就放下对过去的执念。  
他这样想着,便开始数了起来。  
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四十八、四十九……  
云秀山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潮,数数的速度越来越慢。  
六十七、六十八……穆珏,你到底在哪里?  
终于,云秀山随着百姓走出拥挤的小巷,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追随着河里绽放的莲花灯。  
莹莹灯火把河岸点缀得美丽非凡,云秀山竟然觉得这一瞬间,一切都停了下来。  
他耳旁,是人们的欢声笑语,眼中,是花灯的美丽倒影。  
九十三、九十四……云秀山不肯停下,他还在慢慢数着似乎已经要到头的数字。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熟悉的嗓音大声叫他:“秀山!”  
云秀山听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转过头,就看到穆珏脸上满是汗水,正站在岸边喘着气。  
他身后河里花灯灯影交错,连成美丽的画卷。  
他似乎找了自己很久,云秀山在看到穆珏出现的这一刻,多年来的心理防线土崩瓦解,他低声回他:“珏哥哥。”  
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样叫过穆珏,年幼时觉得不好意思,别扭地换了称呼,可是到头来,十几年后他却还是想这样叫穆珏。  
他们第一次见时,他就是这样叫穆珏的。  
河岸边明明人很多,花灯巷里也正人声鼎沸,可是穆珏却清晰地听到云秀山这个称呼。  
那一瞬间,穆珏几乎想要痛哭出声。  
他们原本应该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可是命运却开了最致命的玩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他好不容易,等到云秀山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穆珏跑到云秀山面前,一把把他抱紧怀里。  
“还好,我一直在找你。”穆珏低声道。  
云秀山迟疑片刻,终于伸手回抱住他,也说:“还好,你从来都未放弃我。”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太不好意思了,今天回家很晚,一直写到这个时候才写完!QAQ  
感谢玫浦与末叶的手榴弹~囧囧子的地雷~!  
下面的番外是卫彦的,可能有点长,会分段更新,下次更新是周三=V=

TOP

103、番外四·加彦暖心 上
(一)
从景泰之乱以来,卫彦已经学会逼着自己迅速长大。
先是他幼弟死在来上虞的路上,而后,他青梅竹马的徐海也因为缺食少药而病逝。
他们两个的死,对于卫彦的打击是沉重的,那个时候,他几乎不想继续活下去。
可是,当他每天晚上起夜,看到因为寒冷而缩着身体睡觉的三个弟弟,他又觉得自己一定要咬牙挺下去。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思念徐海。
他们一路相互扶持,艰难走到上虞,可惜徐海仍旧离开了他。
作为仅剩下的四个人里最年长的,卫彦十分痛恨自己年少力薄,他们几个人成天挨饿受冻,干着繁重的劳作,日子简直没有希望。
那一段日子,每天傍晚,卫彦总是喜欢跑到城墙上,看着乌里沙漠漆黑的夜色。
上虞城外就是茫茫沙漠,风沙总是席卷这座城,带来绝望的气息。
四月时,乌那族来犯上虞,卫彦已经快十四了。
这个岁数要是在帝京,也就是半大的孩子,可在上虞里,他就是家里的家长,算是大人了。
所以他多接了些地,好多得一些铜板。
每日多的这一两个铜板,卫彦都很珍惜收在炕下的破罐子里,以防弟弟们谁再生病,他们只剩下四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了。
卫彦第一次碰到乌那族,却在下工回来的路上。
他要开荒的地比较多,所以下工也比弟弟们晚一些。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路上人也不多,卫彦为了早些回家,选了一条狭窄的小巷走。
他刚走进去,就看到两个人在拉扯,太阳还未全部落下,落日的余晖能勉强照亮这条小巷。
卫彦眼睛很尖,远远就看到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正拉着一个小叫花往巷口走,嘴里还骂道:“乌那哪里不好,不比你在这破荒城要饭强?跟我回去,保证你吃得饱饭。”
谁都知道乌那勉强生活在沙漠里的一块绿洲中,能吃得饱饭才怪。
那小叫花自然不肯,却挣脱不开那少年,只得叫道:“我不能去,我家里还有弟弟,我走了没人照顾他们。”
那少年根本不听他的,继续拉着小叫花往卫彦这边走。
要是往常,卫彦肯定不会管这事,他们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已经自身难保,哪里有闲工夫管别人。
可那小叫花一直念叨家里的弟弟,这触动了卫彦的爱弟之心,他打量一下那少年,见他比自己要矮一些,便壮着胆子从墙角摸了跟木棍,悄悄贴着墙边走了过去。
他走的这面墙刚好是余晖死角,少年和小叫花都看不到,卫彦干了大半年粗活,身手也算灵活,他无声无息走到一处遮蔽物旁,半蹲□体,等待那两个人往这边走。
少年和小叫花还在拉扯叫喊,卫彦通过他们字里行间,已经明白少年是乌那族人。
卫彦轻轻喘着气,等待那少年走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卫彦果断跳起,挥着木棍就往那少年手臂打去。
这一击他用尽了全身力气,那少年根本没想到这里藏了个人,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打了个正着,胳膊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松开手,那小叫花一看他松手,头也不回飞快跑了。
卫彦一击即中,转身就想跑,可他刚才只顾着偷偷接近,却忘记看那少年腰间的刀,少年左手受了伤,便用右手一把拔出腰刀,狠狠向卫彦扑去。
卫彦反应倒也快,就地一滚,那锋利的腰刀只堪堪在卫彦胳膊上划了个浅浅的血口。
少年没有扑中卫彦,重心不稳一头载到地上,卫彦借此机会,捂着伤口飞快往家里跑去。
等到了家,看到弟弟们担忧的神情,卫彦这才发觉自己这次实在有些鲁莽。
他老老实实让谢书逸和云秀山处理了伤口,安抚了一下弟弟们,却又动了去城墙上的心思。
刚刚经历过刚才的事情,他非常想要与徐海倾诉一二。
那冲动来的非常迅速,卫彦不顾谢书逸的阻拦,在答应他最后一次去城墙后,还是出了家门。
从他们那间茅草屋到城墙的路卫彦走了无数遍,即使天黑如墨,月牙也被天上云纱遮了面容,他还是十分迅速跑到城墙之上。
他找到老位置,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开始诉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由于刚失了血,也因为夜色深沉,卫彦竟没发现有两个人影爬上城墙,正向他袭来。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一根木棍子已经砸向他的后颈,卫彦脑中一晕,暗道不好,挣扎着陷入黑暗之中。
(二)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卫彦使劲眨眨眼睛,待意识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他正躺在一顶篷屋的床上。
说是篷屋,这屋里除了他躺的这张床,便什么都没有了。
屋外太阳很大,透过窗棱见的缝隙,照耀进屋里。
卫彦坐起身,摸了摸后脖颈,已经不太疼了。
他尝试着起身下了床,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才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出了篷屋。
郁郁葱葱的绿色下一刻便映入他的眼帘。
蔚蓝的天空上,挂着硕大的太阳,从卫彦这栋篷屋往外,除了高耸的沙漠荆棘、红柳与胡杨错杂地排在小路两旁,顺着小路往外面走,竟然还看到百岁兰和肉苁蓉,这些植物上虞也有,卫彦是认得的。
卫彦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宽阔的空地,空地上围着许多栅栏,里面养着耐得了沙漠气候的骆驼、矮脚马和胡牛,而旁边则是成片的稞麦和沙枣,许多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人正在地里劳作。
有个十分面熟的少年正站在场边指挥人干活,卫彦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记起他就是当日在上虞抢人的那个少年。
他打量那少年的功夫,那少年也回头看到了他。
少年脸色顿时一变,两三步走到卫彦面前,上下看他:“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卫彦十分平静,他回道:“我知道,这里是乌那。”
那少年本来早就做好准备,要给他讲一番乌那有多么多么好,但卫彦却表现这么冷静,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一张脸憋得通红。
卫彦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仍旧平静看着他。
好半天,那少年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我是耶加,乌那的族长,你既然来了乌那,就再也不能离开,以后,你也是乌那族人。”
虽然说耶加是族长,但他年纪这么小,穿得也跟一般乌那族人没有半分区别,是一点族长架子都无。
而且除去一开始瞪了卫彦一眼,他也到底没说那日卫彦打伤他的事情,也算是很通情理。
好半天,耶加才继续说:“反正你来了,自己也走不出沙漠,只要你好好干活,我保证你能吃饱饭。”
对于自己能不能吃饱饭,卫彦并不在意,他面上虽然很冷静,但心里简直要燃起火来,弟弟们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很着急。一想到最大的谢书逸才十二岁,卫彦想要回到上虞的心更是坚定的几分。
不过眼下他在别人地盘上,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他想回去比较好。
卫彦心里千回百转,话到嘴边,也只应道:“好。”
耶加见他点头,心里开心乌那又会多一个人,便冲他笑了笑。
他自幼在沙漠里长大,一身皮肤早就晒成小麦色,身材修长结实,长相也很坚毅,只不过笑起来多少有些孩子气,卫彦突然想起弟弟们,问他:“族长,你今年多大了?”
耶加一愣,收回了笑容,低声道:“等过了年,就十四了,好了,我让阿壬带你去熟悉环境,你出来的那间篷屋,就是你今后的住所,你要是不喜欢,挑个没人住的篷屋住也行。”
他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卫彦跟着叫阿壬的青年慢慢熟悉乌那这块绿洲。
大梁初年,高祖平定各国,位于上虞的乌那国是个小国,当时的国主不甘心被大梁并吞,带着一千国人离开上虞,来到位于乌里沙漠内的这块大绿洲定居。
然而,因为沙漠环境恶略,一年又一年,不断有族人死去,到了英帝时,乌那族已经不得不到上虞抢流犯回去,以繁衍生息。
说到这里,阿壬忍不住叹气:“老族长刚刚而立就病逝了,只留下耶加少主年纪轻轻继承族长之位,族长原本不想去上虞抢人,可部族里许多青年都到了结亲年龄,少主没有办法,才同意去上虞找些人来。”
眼下乌那族也不过四五百人,人数比以前少了一半,留下许多空屋,像卫彦他们这样刚抢来的人,也都能自己单独住一栋,这倒是给卫彦许多方便。
乌那族从来不抢在上虞有亲族的人,他们多半盯着那些被判终身流刑的犯人,这些人大多以前都是高官的家仆,家主犯了事砍了头,他们便判了流刑,来到上虞这个不毛之地。
所以,对他们来讲,到了乌那条件依然艰苦,但他们再也不是犯人,也能与他人组建家庭,大部分人也都心甘情愿留在乌那,成了乌那族人。
卫彦必然不是大多数人,自此之后他就开始老老实实跟着劳作,沙漠里能吃的食物很少,但所幸这块绿洲很大,他们种了成片的稞麦和沙枣,也养了不少家畜,族人们倒也真的可以吃得饱。
一两个月后,已经有部分年轻人结为伴侣,搬到一间篷屋里生活。
卫彦看原本的乌那族人对他们这些新来的逐渐放松了警惕,便在夜晚的时候偷偷摸摸勘察起绿洲周边的地形。
夜里沙漠十分寒冷,卫彦裹着族里发的唯一一件骆驼皮袄,悄无声气穿梭在红柳之间。
他已经这样做一个月了,这片沙漠绿洲面积很大,足够千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卫彦费了好大劲,才渐渐摸清整个周边情况。
可是,越是清楚地看清这周围情况,卫彦心里也越发难过。
因为,离开这片绿洲,他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沙漠。
沙漠里的月亮看起来比城里大得多,高高挂在天际,照耀着这片沙漠里的唯一绿地。
卫彦站在绿洲边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漆黑沙漠。
他知道这里离上虞并不远,如果一堆人用骆驼和矮脚马赶路,两三天就可到达上虞,来的路上,为了怕他醒来闹事,也怕他记住方向,耶加肯定让人给他用了安神药。
可是就算没有药,卫彦也记不住来时的路。
在他看来,绿洲旁边的沙漠都长得一个样子,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才能走到上虞,况且,他要跑也只能自己一个人上路,家畜的栅栏总是有人看守,不用说偷一匹矮脚马出来,就算是接近都不行。
他一个人,是走不出沙漠的。
寒冷的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卷起漫天的沙。
卫彦的心情也跟这寒风一样,冰冷了他的身体。
“你还是想回去吗?”耶加悄悄从草丛里走出来,站到卫彦身后。
卫彦没有回头,只是说:“我还有亲人在上虞,时时刻刻都想回去。”
耶加沉默了,当初他让人把卫彦绑回来,不过是生气他打伤了自己,等卫彦真的到了乌那,他才意识到,因为卫彦,他坏了族规。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卫彦也有亲人在上虞。
可是,人都到了乌那,就再也不能离开,耶加心里突然有些愧疚,他低声道:“按族规,你是再也不能离开乌那了,但你有亲人在上虞,我也不能狠心不让你与亲人团聚,要不你安心留在乌那,等下一次我们去上虞,我放你回去。”
他把卫彦带回乌那就已经破坏了族规,多一两次也没所谓,他作为一族之长,这个事情还是可以决定的。
卫彦猛地回过头,紧紧盯着耶加:“你当真?”
他来乌那三个月了,这是耶加第一次看他脸上满是神彩的样子,心里不由跳快了几分。
“说话算话。”耶加答。
卫彦作为当年帝京的世家公子,神采风度十分了得,耶加头次见这样的人,自然被他吸引。
(三)
就这样,卫彦便开始了在乌那的生活。
当耶加发现他竟然识得许多字,看得懂许多书,便让他教导族里的孩童读书。
天启二年之后,卫彦便作为乌那唯一的一位教书先生,渐渐融入乌那的世界里。
除了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卫彦只要有时间,也要给耶加讲些《论语》、《三字经》等启蒙读物,别看耶加是族长,但因为在沙漠生活二百余年,乌那族人里会识字念书的人已经很少了,耶加也只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字,家里的许多书,他都看不懂。
索性卫彦去了,族里这些藏书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时间在沙漠酷热的风沙里划过,卫彦和耶加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天启八年,卫彦已经二十二岁了,族里的孩童们也渐渐长大成人,都到了结亲的年纪。
卫彦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十分紧张,他想回到上虞,但这八年来在乌那生活的点点滴滴,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他现在已经同其他乌那族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跟以前相比,他个子长高很多,身体结实强壮,皮肤已经晒成稞麦色,他总是穿着粗布衣裤,再也没有当年世家公子广袖长衫的做派了。
他习惯了吃稞麦饭,习惯喝沙枣酒,更习惯每天被十几岁的少年们叫老师。
卫彦甚至想,如果回到上虞,看到弟弟们都过得好,他也可以回到乌那,在这里待一辈子。
除了谢书逸、云秀山和沈奚靖,他在大梁无亲无挂,反而乌那这些人,已经成为他新的朋友亲人。
但他也只是这样想想,却从未对耶加说过。
然而耶加,此时却终日彷徨不安。
这些年来的陪伴与相互扶持,已经让卫彦填满他整个心房,但他知道卫彦早就决定孤独终老,也知道他心里始终有个人,那个人与他青梅竹马,那个人与他两小无猜。
那个人是帝京曾经的世家公子,文采出众,清俊潇洒,是不可多得的佳公子。
可惜,这个人年纪轻轻便过世,徒留卫彦一个人怀念。
再看看他自己,识字还是卫彦教的,不会作诗,不会弹琴,跟那个人一比,他简直一无是处,每每想到这里,耶加都万分难过。
他喜欢的这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他。
他从来不敢对卫彦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感来,害怕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眼看又到了要去上虞的日子,耶加想起年幼时与卫彦做的决定,内心更是彷徨。
可是族里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不能总是拖着,害了别人一辈子的大事。
终于,耶加做了一个决定。
他自己偷偷吃了一枚朱玉丸。
他知道以卫彦的性格,断然不会为他生育孩子,如果想要留下两个人曾经有过的回忆,只能他来吃这药丸。
在经过一整天的痛苦之后,耶加单独找来卫彦,问他:“你还是想回上虞吗?”
卫彦直直看着耶加,这个与他一同相处八年的年轻人,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回去。”
耶加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他木然地看着卫彦,突然说:“我可以让你回去,但是临走之前,你要到我篷屋里住一个月。”
在乌那,住到一个篷屋,就意味着两个人结成伴侣。
卫彦一愣,十分愕然地看着耶加,说:“你说什么?”
耶加脸色比他还难看,他低声道:“我说,你要离开可以,但走之前,要同我一起一个月。”
“为什么?”卫彦问。
“因为,”耶加抿了抿干涩的唇,声音几乎让人听不到,“因为我喜欢你。”
他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已经是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了,卫彦沉默着,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虽然早就意识到耶加对他有些不一样,但他总是拒绝自己往感情上面想。
可是如今耶加这样痛快,卫彦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曾经无比坚定地想,他可以一直守着同徐海的那几年回忆过活,这话他以前同耶加说过,他不相信耶加忘记了。
“我说过,我唯一的伴侣,已经死了。”卫彦低声说。
耶加咬了咬嘴唇,固执道:“我不要做你的伴侣,我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后,你离开乌那,可以再也不用回来。”
卫彦心头一震,他猛地抬头看向耶加,见他脸色难看得很,终于还是不忍心:“你这是何苦。”
“我愿意,到底要不要回上虞,决定权握在你手里。”
卫彦盯着耶加看了许久,想要回上虞的心情终于战胜他最后的理智,他咬牙说:“好,我明天就搬过去,希望你不要食言。”
说完,卫彦大步离开篷屋,没有看到他身后耶加哀伤的脸。
(四)
在卫彦搬过去之前,他一直以为耶加不会想要同他真正做些什么,可是,等他喝了耶加递过来的沙枣酒,并且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以后,他才意识到耶加是真的要同他真真切切过完这一个月。
一开始他还维持着已经要飘走的理智,等耶加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衣服,卫彦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把把耶加扑倒在床上。
接下来的事情,卫彦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隐约记得耶加微黑皮肤上划过的汗水以及他身下紧致的后方,卫彦初尝□,又被耶加下了药,动作自然有些粗暴,但在卫彦仅剩的记忆里,耶加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记得自己用力贯穿着耶加,释放着自己积蓄许多年的热情。
早起醒来,篷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因为记忆并不太完整,所以当卫彦在大帐里找到耶加时,也并不觉得有多尴尬。
或许他潜意识里也不是不喜欢耶加,只不过徐海的早殇永远刻在他心灵深处,让没了心思去开始另一段感情。
耶加面色如常坐在书桌后面,处理族里的事情。
他们族一共就这些人,事情很少,耶加这会儿已经处理完了,可他不好意思回到篷屋,他怕卫彦醒了生气,怕他再也不与自己说话。
卫彦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发呆。
因为他给卫彦用了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并不是很美好,耶加觉得浑身难受,但他又不想叫卫彦知道这件事,只是平淡开口:“你醒了?”
卫彦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才隐隐松了口气,回应了一声。
耶加以为他不想同自己说话,就没有再问下去。
之后四日两个人都只在睡觉时回到篷屋,谁也不跟谁讲话,沉默地数着日子。
最近要准备去上虞的事情,耶加很忙碌,每一次去上虞都至少要五十个年轻力壮的乌那族人,才能冲破兵力薄弱的上虞城关,耶加很怕出差错,这一次他自己不去,所以分外经心。
就在卫彦以为耶加放弃了同他颠鸾倒凤的念头,第五日晚上,耶加又端了一碗酒放在卫彦面前。
卫彦没喝,他看着耶加,耶加却没看他。
“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看以前,我们做朋友,带着族里的人努力生活,不好吗?”很久之后,卫彦终于开口。
耶加还是没看他,只说:“不好。”
他这样干脆拒绝,卫彦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对感情的事情一点经验都没有,当年同徐海关系好时也正年幼,这些年他心心念念都在教导族人读书和思念弟弟上面,哪里有功夫研究这些爱恨情仇。
耶加态度这样强硬,让卫彦根本不知要同他如何相处。
他虽然心里清楚,两个人已经有了这种关系,再回到从前那样已经不可能,但他们也不能这样一错再错下去。
“你答应我的。”耶加把那杯酒推到卫彦面前,低声道。
卫彦没有办法,终于还是喝了酒。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时,耶加依旧不在枕边。
就这样,每隔五日耶加就给他一杯酒,卫彦无从拒绝,只能喝下与他颠鸾倒凤一夜。
因为喝了酒,两个人又多采取背后位,所以卫彦根本不曾知道耶加前面那物只有在他进入之后才会挺起,也自然不会知道耶加早就吃了朱玉丸。
到了临走前最后一日,耶加照例推了一杯酒到卫彦面前。
卫彦叹了口气,道:“耶加,今日一别,他日再难相见,我们说说话吧。”
耶加抬头看他,见他面上也有些不舍,心中一软,便说:“先说话,再喝。”
见他这样固执,卫彦也没办法,只得说:“耶加,我不值得你这样惦记,你在我身上耗这些年,将来我走了,你怎么办?”
耶加手一抖,没讲话。
卫彦伸手拉过耶加的手,自从两人有了关系,卫彦与他之间这些小动作,竟不觉得别扭。
“你这样,我都不忍心离开了。”卫彦叹了口气,说。
耶加手上抖得更厉害,他说:“那就别离开,我们这样,不好吗?”
卫彦认真看着他,耶加长得十分英俊,眉目十分硬朗,是个很硬气的男人。与徐海一丁点都不像,可是这样的耶加,却叫卫彦心软了。
也许是两个人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对肌肤相亲,又或许是之前八年来相伴成长,卫彦对于耶加,是打心底里有好感的,他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
“耶加,我同你讲过我幼时遭遇,想我那些弟弟们如今还在上虞吃苦,我心里就难受,当年我对天发过誓,一定要护得他们周全,可这几年我在乌那,根本没有实现当年的誓言,这次我回去,不过是想看看弟弟们如今过得如何,要是他们过的都好,我就回来,好不好?”
耶加没抬头,他只是紧紧抓着卫彦的手,没有说话。
看他这样,卫彦更是有些心疼,柔声道:“耶加,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试着喜欢你,爱护你,好不好。”
耶加觉得自己眼睛里一定蓄满了泪水,他父亲病逝之后,他就再没哭过,可卫彦简简单单几句话,就逼出了他心里最软的那根弦,他点点头,道:“好。”
这个晚上,耶加也终于没有强迫卫彦喝那杯酒,两个人说了许多话,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卫彦跟着五十多人的队伍,离开了乌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龙若羽的手榴弹!
下次更新是周五~卫彦与耶加的番外下!
定制印刷的封面做好了,在文案上面~
想问一下,有没有姑娘流年一局棋和帝君策都想要,要是有我单独开一个两本合一的省邮费!
104、番外四·加彦暖心 下
(五)
一个月后,乌那族人回到了沙漠绿洲。
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七八个年轻人,年轻人适应能力很强,而且在乌那他们便是自由人了,很多人没过多久就决定安心留在乌那。
卫彦没有跟着回来,耶加心里十分难过,但看着族人们生活很好,他也就觉得别无所求。
原本卫彦也只把他当朋友,两人住在一起的一个月,还是他自己厚着脸皮求来,怪不得别人。
时间就在乌里沙漠炎热的风沙中缓缓流逝,转眼又是一个月,新来的年轻人融入进乌那这个大家族中,陆续有人找到伴侣,搬到一起相伴生活。
暂且不表卫彦到底有没有在上虞找到沈奚靖他们,留在乌那的耶加这时候倒是很高兴。
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开始嗜睡、烦躁且耐不得热。乌那本就条件艰苦,耶加即使是族长,也不会过得比别人舒服多少,所以再难受,除了族里的大夫,他也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
乌那这块绿洲空置的篷屋很多,那一个月里他们两个都很晚才回去休息,当耶加找大夫看诊时,可是把他吓了一跳。
但无论大夫怎么问,耶加都不肯说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大夫莫可奈何,知道他的篷屋里还是只有一个人,便给他开了些应急的药,让他难受的时候顶上。
耶加知道他是好意,每日生活也更小心仔细,他的篷屋附近住的人不多,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估计都喊不到人,只能自己多注意点。
随着耶加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起来,他也更加着急。
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担心五位去淮安求朱玉丸的乌那族人。
在大梁,朱玉丸并不是随随便便的药物,大梁广袤的疆域里,一共也只有四处朱玉寺,这四座寺庙的后院里,都种有两种植物,一种开着淡粉色的花朵却名为朱花的植物,另一种则是高大挺拔的玉树,只有用这两种植物果实混合成的朱玉丸,才是真正的朱玉丸。
任何人去寺庙求药,都可以求到。
但因为路途遥远,官府会代百姓先行求到,一旦有新人去府衙改户籍结亲,便会被派发一颗用以延续后代。
作为外族乌那,是自然求不到药的。
每隔几年,当族里朱玉丸不够的时候,便会派几人去离上虞最近的淮安求药。
当然,帝京也有朱玉寺,但乌那毕竟是外族,还是不敢贸然去帝京的。
按照往常推算,从上虞到淮安三个半月便可来回,可如今都已经五个月,他们却还未归来。
作为族长的耶加自然十分着急,倒不是说急等着用那几颗药,而是这次去的人有五个,少一个都是乌那的损失,如果他们回不来,他们的伴侣和孩子怎么办?
耶加坐在大帐的书桌后,满心担忧。
他现在已经快要六个月了,肚子已经显怀,行动十分不便,每天洗漱更衣,甚至穿鞋都很费劲,但他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做这些事情。
他不觉得一个人孕育孩子有什么不好,对于这些身体上的痛苦,他也并不觉得难捱。
只是他很多时候都会思念卫彦,想着他到底有没有找到他的弟弟,想着他是不是一家团聚每日都很开心。
可是每次想到后面,他又会嘲笑自己,自己这样想着他,可是卫彦或许早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这一天夜里,耶加突然从梦中醒来,小腿抽搐似地疼痛。
大夫与他讲过,随着月份变大,他身上会出现各种不适,夜晚尿频、抽筋、手脚浮肿,如果抽筋,多揉一揉便可。
耶加疼得满脸都是汗,他缓缓坐起身,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小腿。
可是,耸立的肚子挡住了他的动作,他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摸到自己的小腿。
耶加越是摸不着,心里越着急,腿上也越疼。
篷屋里空空荡荡,窗外月色照了进来,只有满室凄凉。
耶加终于放弃揉腿,他仰头倒在床上,只能慢慢等待抽筋自己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他心里是真的很难受。
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早就告诉自己不能后悔,一旦后悔,他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但是有时候,他又会偷偷想,如果卫彦在他身边多好。
耶加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木头屋顶,低声呢喃:“我也只能想想。”
在去淮安的队伍还未回来时,乌那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族人发现,他们住的这片绿洲,开始缩小了。
乌那已经在这片绿洲上繁衍生息将近三百年,对于乌那人来讲,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家园。
当人们发现绿洲在缓缓缩小后,都开始惶恐起来,耶加也在同时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特地走到绿洲边缘,看了看情况。
情况其实还不算糟糕,绿洲只大约缩小三尺,而且绿洲最外围并无人居住,也没有种植食用植物,所以目前来看,是不会打扰族人正常生活的。
耶加回来把情况跟族人仔细说了一遍,才让大家都安下心来。
可是晚上,耶加又因为抽筋惊醒,却再也睡不着。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绿洲开始缩小,那么便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意味着维持他们绿洲的这一块地下水,要枯竭了。
三百年来,乌那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或者说,从苍练山流下来的这条地下河流,维系乌那绿洲三百年,已经十分不易。
乌那族人应该感谢上苍才是。
可是耶加不甘心,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的父亲、爷爷和祖先们带领着乌那一代一代繁衍下去,为什么偏偏到了他这里反而要终结了呢?
耶加咬牙忍着腿上阵阵疼痛,突然想到,是不是因为他当年破坏族规把卫彦带回乌那,而现在又违背卫彦的意志强迫卫彦与他发生关系,老天要惩罚他,所以夺去他心里最重要的部族。
想到这里,耶加终于崩溃,捂脸痛哭起来。
寒冷的夜里,月色也透着冰冷,耶加一个人躺在床上,难过得几乎想要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突然活动开手脚,踢了他一下。
耶加一瞬间清醒过来,他脸上还挂着眼泪,却慢慢露出笑容。
绿洲缩小的情况并不严重,而他也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他不应该为这点事而倒下。
耶加,你要坚强,他对自己说。
(六)
就在耶加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第二日,去往淮安的那五个族人终于回到了乌那。
耶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十分高兴,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跑到绿洲边上接人。
然而,跟着这五个人回来的,却有一个耶加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虽然六个月没见,但是他的脸,耶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卫彦。
耶加吃惊地看着卫彦,而卫彦的视线却在耶加隆起的腹部上。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却大步走到耶加面前拽起他的手,拉着他就回了耶加的篷屋。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等到了屋里,卫彦让耶加坐下才问:“耶加,你怎么不告诉我?”
耶加脸上一白,他不会撒谎,只得低着头说:“跟你没有关系。”
卫彦看着他,好半天没讲话,最后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耶加抬起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你为什么还会回来?”
“我没有找到弟弟们,”卫彦顿了顿,又说,“我原本想跟着阿壬他们五个一起回来,可我在上虞等了几个月却没有看到他们,五天前他们才终于从淮安回来,那边下了暴雨,路不好走,耽搁了很多日子。”
耶加没说话,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中。
卫彦看着他用手不停抚摸着高耸的肚子,仔细看他,才发现他除了那肚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胖,相识八年,卫彦十分清楚耶加的性格,知道他这段日子肯定只一个人生活,乌那条件艰苦,也难为他独自怀着孩子。
“这几个月,我想了许多,原本在乌那的时候,我天天月月见着你,从不觉得想念到底是什么,可在上虞看不到你,我总是会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吃得如何?族里的事情忙不忙。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耶加,我或许早就喜欢上你。”
耶加吃惊地抬头看他,仿佛没有明白卫彦的意思。
卫彦蹲□体,握住他放在肚子上的手道:“我是个认死理的人,那时候阿海死在上虞,我就觉得那是我的错,我作为哥哥没有照顾好弟弟,让他得了小病就去了,我坦白跟你讲,我小时候是喜欢过他,可他离开太早,我们没来得及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卫彦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耶加拍拍他的手,默默安慰他。
“那个时候,我二弟曾经跟我讲,说阿海已经走了,我得往前看,日子还长着,现在想想弟弟们都比我豁达,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也对不住你。”卫彦说着,握着耶加的手去摸他圆滚滚的肚子。
他脸上满是柔情,他低声说:“耶加,从前是我的错,你还能不能原谅我?”
只这简简单单几句话,耶加就心软了。
卫彦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他从来都说到做到,他能有这几句,已经让耶加满足。
知足者常乐,卫彦说得对,他们还有未来许多年日子。
“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耶加轻声说。
卫彦终于松了口气,他轻轻摸着耶加的肚子,感受孩子独特的波动,红着眼睛对耶加说:“耶加谢谢你,为了我你承受这孕育之苦,这辈子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耶加笑笑,点点头,迟疑片刻又问:“那你弟弟们怎么办?”
说到谢书逸他们,卫彦神色黯淡下来,但很快他又说:“他们虽然比我年幼,但都比我坚强得多,我跟咱们经常买药的医馆留了口信,只要有人去上虞找我,就让他帮我记那人信息,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去看看他们。”
耶加低头看他,说:“好,那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自此之后,两个人真真正正住到一起,次年一月,耶加生下两个人的大儿子,名唤礼多,在古乌那语里,礼多意为生命之水。
(七)
一晃五年过去,天启十三年八月,乌那生存的这片绿洲已经缩小到难以维系族人生活。
耶加与卫彦反复商量一旬有余,最后决定,全族搬去上虞。
他们知道,他们的这一个举动定会遭到大梁派兵镇压,可是如果他们不拼搏一把,那么全族五百多人,就都要死在沙漠里。
然而,当他们在上虞城外奋战多日,终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卫彦从上虞城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护着身后的耶加,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小五!”
城头上,睿嘉帝君震惊地看着那个满身浴血的人。
天启元年一别,他与大哥卫彦,已经十三年未见。
十三年后,两人再次相见,已经变成这样的境况。
之后,大梁士兵放行,卫彦带着耶加去拜见了当朝皇帝与帝君。
经过两月的反复商谈,天启十三年十一月,耶加在上虞城头宣布投降大梁,从此再也没有乌里沙漠里的乌那族。
睿帝亲划上虞西北荒地为乌那镇,让乌那全族驻扎此地。
搬到乌那镇的第一日,卫彦和耶加跑到上虞城头,看着远处荒芜的沙漠。
“当年徐海就葬在这里,我想跟他说,我和你现在过得很好。”
耶加点头,对着城外荒芜的沙漠说:“阿海,我们过得很好,你且放心。”
一阵暖风拂过,似乎带来桃花的香气,卫彦深吸口气,心里终于完全释怀。
他问耶加:“离开绿洲,你会不会后悔?”
耶加摇了摇头:“有族人们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这里条件比沙漠里好了太多,我相信许多年后,我们的族人在这里繁衍生息,会有许许多多的子孙后代。”
卫彦笑笑,紧紧握住他温暖的手,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温和澜小七的地雷~
求谢二哥番外的太多……那下周四最后更新的一个番外就简单写一个谢二哥的吧!我好吧好吧~!
至于奚靖和穆琛老夫老夫的番外就留在定制里面!
  今天开不了定制印刷了,第二遍校对还没做完,下周四更新最后一个番外的时候会一块发出来 谢谢大家~!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TOP

文很不错

TOP

挺好看的。作者应该江浙人士吧,好多熟悉的地名啊。这个大梁国的描述挺像镜花缘中的男儿国的。嘿嘿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TOP

番外五:书逸逢岚
褚逢岚幼时便有敏症,他碰不得那颜色艳丽的染剂,甚至连闻那气味都要呕吐作恶。
他父亲爹爹只得他一个孩子,将来褚家织染百年基业也要由他继承。
可是他太没用,敏症一年重过一年,终于他父亲不得不放弃培养他做下一代继承人。
褚逢岚自幼心里对父亲就非常愧疚,他努力读书识字,十几岁时就把家里的账目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褚老爷见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便做了再培养一个徒弟的打算。
那一年衢州新夏大集,他跟随父亲爹爹去视察衢州的布庄生意,在客栈门口碰到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似乎是新来衢州,正被另外一伙乞丐欺负,但他却不吭声,整个人缩成个球,努力吃着刚要到的饼子。
旁人怎样对他打骂戏弄,他都丝毫没有反应。
突然,那小乞丐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褚逢岚。
两个少年就这样在人头攒动的衢州市集里对视,之后几日,褚逢岚总能在这条街上看到那小乞丐。
小乞丐总是固执地想要找份正经学徒,可惜他一个外来人,又才十来岁,店家们都不愿用他。
每一天他都在被店家回绝,褚逢岚在客栈二楼上往下望,却从来都没看到他生气或者是失望。
他只是攥紧拳头,然后第二天又接着过来。
在离开衢州的前一天晚上,褚逢岚把他父亲拉到窗户旁,指着那个小乞丐说:“父亲,把他带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家里的下人就把小乞丐带到褚家父子面前。
褚老爷问他叫什么,家是哪里人。
小乞丐看了看褚老爷,又瞅瞅褚逢岚,低声答:“我叫谢二,上虞人士,有三个兄弟走散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
许是因为没有水喝,他声音有些沙哑,褚老爷看他虽然做了乞丐也依旧口齿伶俐,便说:“我们是淮安褚家,你可愿意去我家做学徒?”
听到让他做学徒,谢二连褚家是做什么的都没问,二话不说直直给褚老爷跪下磕了三个头:“谢谢老爷赏识,谢二定当尽心尽力,以报老爷全家大恩。”
就这样,谢二跟着他们回了褚家。
或许真有缘分,谢二在染布上面的天分十分难得,只消大半年后,他便已经很少染坏简单的棉布与锦布了。
他人小懂事,能吃苦能受累,染坊的大师傅对他赞誉有加,褚老爷在知道他幼时读过书后,更是让他每日上午都到内院陪褚逢岚读书。
褚家作为整个大梁都很出名的织染之家,染坊里的学徒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唯独谢二一个得了家主恩赐,能陪未来的家主读书。
谢二知道褚逢岚对染剂过敏,每天晚上回了住处一定会沐浴梳洗一番,等到早晨去内院时也都穿一件只在内院穿的衣裳。
褚逢岚见他这样细心,倒也十分赞赏他,后来发现他其实读过许多书,做的功课就连先生也连连夸赞,更是觉得这个人救对了。
谢二为人细心和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褚老爷在得知谢二读书识字也很优秀后,心里对他更有些偏向,逢年过节都会叫他跟自己一家人一桌吃饭,就连住的地方也搬进内院,与褚逢岚做了邻居。
他是想让他做褚记的继承师傅。
既然褚家最有名的梁然褚逢岚不能学,那只能教给这个无亲无故被自己家救回来的孩子,况且谢二到褚家也快五年,五年来他认真好学,在染坊总是辛苦工作到最后,在内院除了陪褚逢岚读书,也几乎从来不到处走动。
他对褚家这样恭敬感恩,褚家人是能感受到的。
感受最深的那个人,无疑便是褚逢岚。
这些年来他以他一同读书,毗邻而居,好得就如亲兄弟一般。虽然谢二只叫他少爷,褚逢岚也知道他们两个的情分比这个要更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谢二,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两人一起读书识字,偶尔他也会躲在他屋子的阁楼上,偷偷看向对面在灯下看书的谢二。
这种感情慢慢发酵,直到他父亲跟他说,他已经过了束发年纪,要给他寻一门亲事,问他可有喜欢的人。
他当时几乎想要脱口而出谢二的名字,可到最后他也只是摇摇头。
那天晚上他回去的时候,特地跑到谢二住的院子问他:“谢哥,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谢二十分诧异地看着他,然后摸摸他的头笑着回答:“我要找到我的兄弟们,然后给他们建一个家,如果他们都能找到,那我的梦想,大概就是染出最美的布吧。”
在谢二构建的未来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兄弟们,其次就是染布,这里面没有他自己,也没有褚逢岚。
褚逢岚听了心里有些难过,他想了想又问:“那你自己呢?不想找个合意的伴侣,然后拥有自己的孩子?”
他比谢二小三岁,谢二对他总是像对孩子,即使他已经束发,谢二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带上柔和的语调,这一点令褚逢岚十分不高兴。
谢二听了,却答:“少爷,你年纪还小,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个还要早起读书。”
见谢二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褚逢岚有些生气,但又莫可奈何,只得瘪着嘴走了。
谢二看着他束起来的头发,心道这位他当弟弟疼的少爷也长大了。
天启九年,褚逢岚已经十八,仍旧不肯找伴侣,他父亲爹爹从小就疼他,他说不愿意就不愿意,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早一年褚老爷已经偷偷叫谢二拜了褚家的染坊祠堂,正式让他做了关门弟子。
他们管不了褚逢岚,却知道他最听谢二的话。
可每一次谢二说到这个话题,褚逢岚就一反常态地暴怒,问他自己为何冠礼之后都未成亲。
谢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作罢。
这一年,谢二请了褚老爷恩准,带着褚家的部分管事跑溯澈商路。
他清晰记得,第一年他带伤回了褚家,褚逢岚站在他院子里,红着眼睛等他回来。
“下次再也不要伤了自己。”褚逢岚盯着他说。
那时候褚逢岚的眼神十分复杂,谢二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叫褚逢岚这样看上一眼,他的心就不听使唤。
很多年后,当他们经历种种,谢二才感悟到,褚逢岚看着他的眼神很简单。
怀着满心的爱意看着心爱之人,就是当初褚逢岚看他的那一眼。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