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许义慢慢地步下飞行器,他的姆父孟明早已经等着了,此时他快步迎了上去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扶儿子。但手伸到半途,他最终只是挽住了许义手臂。
许义略显疲倦的俊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轻声说:“爹,我今晚想喝粥。”
“……好,我一会就给你做,等你洗完澡就可以吃了。”
“谢谢爹。”
父子俩说了会话,孟明就催着许义去洗澡了。
看着许义步伐缓慢地上楼,那原本厚实健壮的背影现在却是那么的瘦削单薄,孟明心里不由又酸又痛又悔又恨。
以前,这种恨,孟明会全部都迁怒在李文哲和许锐身上,但现在他更多的是后悔和怨恨自己。
曾经那么健康,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现在却像老人一样只能慢走步行。
他才刚过二十二岁啊!以后日子还很长,儿子该怎么办?
孟明转过身,泪水又失控地掉了下来。
早已经准备好的营养餐放到一边,孟明开始煮粥。他当然是希望许义吃营养餐了,那是针对他现在的身体需要开的方子,只是许义往往吃不了几口就推开不吃了。
看着胃口不佳,日渐消瘦的儿子,孟明很着急。只要许义能吃得下,无论想吃什么,孟明都会想办法做给许义吃的。
那次的意外对许义和孟明的打击都很大。
孟明一下子就失去人生中最重要依靠,而作为父亲的许和胜却对儿子的伤势漠不关心,他恨死了,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割开许和胜的心,看看是不是铁心石心!
而许义受伤太重,他被费诺曼军校劝退了,原本一片光明平坦的前途瞬间就云消烟灭了。
而许家老爷也到了医院见许义,只不过他不是来探望孙子的伤势,而是来劝他放弃家主的继承权,他想让许钇当家主。
其实许义手中根本没有股份,股份在许和胜手里,只是许家老爷子要面子,当初许和胜高调地宣布许义将是许家下一任家主。现在要换人了,许家老爷子就命令许义也高调地宣布:他自愿放弃继承权。
许义简直不敢置信,半晌都没反应。
许家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废人一个还当什么家主?
许义盯着一脸冷酷的爷爷,心底的寒意一丝丝地向上冒。当初他刚到许家时,这位爷爷是多么的慈祥啊,拉着他的手对他赞不绝口。
但现在呢?受伤了没有一句慰问,还说他是废人!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颗渺子的棋子,有用了就会被拈起来,得到荣华富贵,享受万众瞩目;可当他没用了,就会被当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扔出去。
一时悲愤痛楚无以复加,许义憋红了脸,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刺穿了肉流出了血……他想吼想叫想打人,但他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只能躺在那里任由许家的人责骂威逼。
在许义快要被逼疯了的时候,朱远地出现了。
朱远地几句话就把许老爷子吓得要尿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许家一帮子人一下子就蔫了,萎靡不振灰溜溜地在许义面前消失了,再也不敢再来找他麻烦。
在许义心中,朱远地就像是黑暗中的烛光,为陷入绝望中的他带来了一丝光明和温暖。
回想过去一年的种种,恍若隔世。
跨出浴缸,许义扯了浴巾就低头抹擦着身上的水珠。
自从受伤后,许义很少照镜子。他的容貌不再英挺,一直被他唾弃鄙视的’纤弱’却经常出现在他的眉宇间。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拥有健美身材的许义了,手下的皮肤即使光滑如初,但再也摸不到结实生机勃勃的肌肉了……
瘦削的身材,苍白的面容,我见犹怜。唯一仍具生气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还有经历过后的平静。
穿上居家服,许义擦了擦头发,就下楼往饭厅走去。
孟明一见许义,忙拿起碗盛粥:“小义快坐下,饿了吧。”
“谢谢爹。”许义坐在孟明身边:“爹你也一起吃。”
“好。”
两人没再说话,慢慢地喝粥。
吃完一碗,许义放下了勺子,抹抹嘴对孟明说:“爹,我吃饱了。”
孟明劝道:“再喝一碗吧,吃这么少那行呢?”
许义摇头:“我真饱了。我由早到晚就坐着,又没怎么运动量,吃多了会消化不良的。”
孟明听了更心酸了,二十二岁的男孩子正是最能吃最能耗的时候,可是身高183cm的小义却只喝一碗就饱了,还说吃多了消化不良。这叫当姆父的怎么不悲伤?
看着扭过头急促呼吸的孟明,许义知道姆父一定又为自己的现况伤心了。
握住孟明的手,许义神情平静:“爹,我真的没事。现在也挺好的,每天早上去学校上课,下午就去远哥的公司实习,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爹,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孟明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才看向许义:“那你们,你和朱先生……你们,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许义低头,玩弄着碗里的勺子,漫不经心地问:“说什么?”
“你们,他不是对你有好感,在追你吗?”孟明眼里不是不怀着希望的,儿子这样子,娶妻就不大现实了。
许义嗤笑,语气带着浓浓的自嘲:“朱先生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追我这样的?”
孟明不同意了:“什么叫‘你这样的’?我儿子要才有才,要貌有礼貌!”
许义低头看着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如果我没有受伤,或许还能沾点儿边。但现在我大学都没毕业有什么才?现在瘦骨伶仃的又何来有貌?我……我算是半个,废人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孟明听不得由许义口中说出‘废人’这些话,不由喝斥道。
许义抬头就看到孟明双眼红红的,都快哭了。他想安慰孟明,但这都是现实。
“爹,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你也别总是想着以前,都过去了。”许义靠在椅背上低声说:“朱先生是长辈,他只是可怜我的遭遇,好心想帮帮我而已,你别多心了。”
“什么我多心?如果他不是看上你了,会这么尽心尽力地给你安排学校上学?又让你去他公司实习还有工资拿?”孟明活了半辈子了,吃的盐比许义吃的米还多。种种分析下来,加上他的人生阅历,他肯定朱远地是看上了自己儿子:“你说,谁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怀备至?”
许义沉默,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因为朱远地对他实在是太好了,既像父亲般慈爱,又像朋友般亲切,远远超过了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爱。
每次一想到这里,许义又立刻推翻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有什么叫朱远地看上眼的?
样貌?比他漂亮英俊的男人多了去,他只能算是中上,以朱远地的条件,要怎样的帅哥美男没有?
身材?这瘦骨嶙峋的谁会喜欢?
腰椎受过重伤,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许义不能久站,不能久坐,也不能弯腰太长时间……那方面的事根本不能令对方满足。
许义心里叹气,他看向孟明,轻声说:“远哥是许和胜的朋友,当初是因为朋友才会帮忙。爹,以后你不要再说了。”
孟明心有不甘,他希望儿子有个伴,有个能照顾他一辈子的人。
“那施志云呢?”孟明不喜欢施志云,一来他是儿子受伤的罪魁祸首,二来,他家的环境真的很一般。但现在还经常来探望许义的,也就他了。如果施志云还有点良心,就应该大学毕业后来提亲。
“爹,你到底想些什么?施志云是我同学,也是我好朋友。”许义也开始不耐烦了。
“你救了他性命,他照顾你一辈子也是应该的。”孟明理所当然地说。
“我有什么需要他照顾的?我有手有脚也能挣钱。”许义皱起了眉头:“我只是算个废人但还不是废人,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救他是自愿的,爹,你以后不能再提这个了,我只当他是好朋友。要是你乱说,我就连这唯一的好朋友都没有了。”
孟明无耐地叹气,却也不再说什么了。儿子的脾气自小就很温顺,很听话,自从受伤后,他的脾气也见长了,说一不二,固执得很。
施志云是没指望了,但朱远地……孟明还是认为有可能的。
看着孟明若有所思的表情,许义知道他在想什么。
为了让孟明死心,也为了能保住他和朱远地现在这份暧昧却纯洁的关系,许义咬咬牙,说:“爹,你知道远哥的背景吗?”
“知道。”
“那你知道跟着他的人都要打半针吗?”
孟明一惊,但这个根本不是秘密,早在他看出苗条时就查过朱远地了。
“……知道。”
许义心里猛然升起一股寒意,看着孟明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打半针意味着绝育,自己愿意是一回事,但姆父明明知道,却还要撮合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许义这反应,孟明马上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急急地解释:“小义,不是你想的那样。爹这是为你以后的日子打算……”
许义打断孟明的话:“以后我断子绝孙的打算吗?”
孟明闭了闭眼,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由握成了拳,伤心地说:“你是你爹,怎么会害你?”
“那你还叫我跟朱远地?”
“你的腰椎伤得太重,”孟明艰难地说:“就算你怀孕了,可别说五个月,连三个月你都捱不住……”
许义别开脸,倔强地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请你不要再替我决定任何事,也不要插手我和朋友们的关系,我的人生我的命运我自己来掌握。”
孟明不可思议又悲伤地看着儿子的后脑勺,由小到大许义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什么,儿子就去做什么。
但现在儿子却叫他不要理……
70
第二天清晨,即使许义昨晚睡得并不好,但生物钟作用下他还是准时醒过来了。
用力地搓了搓脸,许义头晕晕的,他是快天亮了才睡着的,现在精神很不好。
想起了昨晚上和孟明的谈话,许义心里有些后悔了。人就是这样,在亲人面前总是无所顾忌,话赶话的无意却真实地刺伤了对方的心。
洗了澡换好衣服,许义打理整齐后就跟往常一样下楼和姆父一起吃早餐。
餐桌上摆着色拉和清淡小菜,孟明就坐在桌边,神色有些憔悴,明显昨晚也没睡好。他一听到楼梯响就立刻站起来向客厅走去,见到许义习惯性地伸手欲扶:“慢点,小心别踫着了。”
但手伸出去后孟明想起昨天,不由顿了一下,正想收回手,却被许义握住了:“爹,早安。”
“早。”
看着孟明隐忍却朝他露出微笑的脸,许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和孟明在桌边坐下吃早餐。
孟明也一举反常,他没像以前那样边吃边唠唠叨叨地嘱咐许义在学校要怎样怎样,在公司里又要怎样怎样,希望儿子懂人情世故会做人。他只是沉默地吃着早餐。
饭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许义本来就没胃口吃东西,现在更加不想吃了。他拨拉着色拉吃了两口,又勉强喝了半杯高蛋白饮料,就吃不下了。
取下餐巾,许义站起来,轻声对孟明说:“爹,我饱了,你慢慢吃。”
“嗯,路上小心。”
这还是孟明第一次没有起来送许义上飞行器,以往他什么事都是以儿子为优先考虑的。
一想起昨天晚上许义一脸冷酷地叫他不要再插手他任何事情时,孟明心里就难过得要死。儿子如此厉声的责问实在令孟明震惊,从他嘴里蹦出来一句句话也伤透了他的心。
扣心自问,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义好,为他的将来铺路,也许过程中会牺牲一些东西,但人生中,有所得必有所失啊。许义才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要是不好好打算,以后怎么办?
打半针又怎样?只要朱远地对许义好,愿意照顾他一辈子,生不生孩子都没所谓啊。
儿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孟明恨恨地想,难道还要为许家传宗接代?许家早就不要他们父子了!
自从许义出生后,孟明心里眼里都是儿子,儿子的未来,儿子的幸福,只要是对许义有利的,他都不遗余力地去争取。
这二十来年,陪伴在他身边的,也是儿子。孟明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不能没有许义。就因为太在乎,许义无心的带刺的话,很容易就伤了他的心。
许义默默走向门口,踏出家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见到的是孟明僵直而孤寂的背影。
姆父对他的好对他的疼爱许义都知道,都记在心里。所以,爹叫他做什么,怎么做,许义都一一遵照办理。仿佛他自己根本没有思想,没有主见一样。其实孟明认为对的,好的的事情,许义不一定认同,只是多年来爹的忍耐和孤独,他也是最清楚。不忍心,因为不忍心,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孟明为他铺的路,走进了许家。
这是美梦的开始,恶梦的结束。
昨晚上孟明说的那番话也深深地刺伤了许义的自尊心,打击了他对生活还怀着的那么一点点微末的希望。
如果自己好不了以后就这样了,是不是会拖累了爹?也许该听朱远地的建议,搬出去自立。自己照顾好自己,以后……就顺其自然吧。
闭了闭眼睛,许义决定振作起来,这些烦恼的事就暂时先搁下吧,今天他还有两堂早课呢。
许义就读的这家私立商学院是朱远地安排他进去的。私立学院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自由,学费是贵了点,但只要你修足了学分就能毕业了,学校并不会管束学生来不来学校上课的。
孟明并不是傻子,跟随许和胜这么多年,他并没有把握自己和儿子能堂堂正正地进入许家,所以在他下定决心要带着儿子赌一把时,孟明就开始以许和胜为点放射性地敛财。
许和胜当初因为对大儿子许义的愧疚而给他立了一份基金,在许义成年后就能支配这笔基金了。这笔钱许义一直都没动,因为当他成年后,许和胜已暗示他将有机会回到许家。这笔钱就利滚利地存放在他的基金户口中。
现在失去了许和胜这棵树,离开了许家,孟明和许义的生活质量并没有什么改变。
一切尘埃落定了,回想过去的种种,孟明把一切悲痛都沉淀在内心深处后,他继续围着儿子转。
离开了许家那是非之地,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讨好去奉承了,孟明和许义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也很平静。
下课后,许义坐在座位上没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资料。这时候赶着走的同学太多,许义知道自己慢吞吞的可能会阻碍到别人,况且他现在这身子也禁不起任何的冲撞。
等同学们几乎走光了,许义才站起来。
这时手腕的电子仪闪烁,许义一看是朱远地,忙点开:“远哥。”
“小义,你下课了吧?我来接你一起去吃午饭。”
朱远地温和的声音就在耳边,许义突然想起了昨天爹跟他说的话。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许义垂下眼睛,一时百感交杂,都忘了回话。
那边传来朱远地疑惑的声音:“小义?”
许义忙应道:“在,我这就出来。”
“好。”
朱远地按掉电子仪,靠在寛厚的沙发上微抬起下巴,示意自己的秘书助理下机去接许义。
十几年前,朱远地曾经喜欢过许和胜。许和胜虽然不够聪明,但他的个性很开朗,笑起来很阳光极具感染力。在黑暗呆久了的人,总是喜欢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风景,那时候,他就看上了许和胜的阳光。
那时候的许和胜已娶妻生子,自家的生意也经营得很不错,还持续发展中。对朱远地的明示,他虽然惊谎但还算有胆,战战兢兢地婉转地拒绝了。
许和胜不是唯一,也不是什么绝色要非他不可,朱远地笑笑就放过他了。又因为许和胜跟别人的唯唯诺诺不一样,朱远地还介绍一些堪堪能打个擦边球但利润很丰厚的生意给他。
十几年后,在偶尔的场合朱远地见到了穿着军装,长相酷似许和胜但五官更精致的许义,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也只是当时留下印象而已,朱远地身边一向不缺人,很快就忘了。最后让朱远地又记起来许义的,还是脑残的许和胜自以为是的在他面前寛衣解带。
在医院里是朱远地和许义第一次正式见面。当时许义在暗自默默流泪,那满脸的泪痕和倔强迷茫的表情,令朱远地的心稍动了动。
之后每一次去医院探望许义,许义对他那种感激,儒慕,敬佩,欣赏的神态都会令朱远地很有成就感,同时许义的单纯和在他面前才会有的天真,都令朱远地对他也越来越怜惜和疼爱。
于是,帮他进了学院,还让自己的特助教他经商……
朱远地摸着下巴,在想着自己究竟对许义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为许义做的那些事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难能可贵的是自己有这个心去为他做啊。
情人?朱远地摇了摇头,许义现在这副身子禁不起折腾,他一向喜欢健美阳光的男孩子。
儿子?摸摸自己光滑紧实的脸,朱远地不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71
精致的小菜摆了一桌,每一碟份量都很少,但全部都吃一点的话,就算是个壮年人,也足够了。
每一次朱远地请许义吃饭,都是这样的排场。有胃口的人,看着垂涎三尺,但没胃口的人,看着不用吃都饱了。
许义今天真的没胃口,早上喝的那半杯高蛋白饮料似乎还停留在胃里一样。但他也不愿意拂了朱远地的好意,勉强着自己吃朱远地夹给他的菜。
“不想吃就别吃了。”朱远地拿开许义面前的碟子。
许义很快抬头看了朱远地一眼,放下筷子低声道歉:“远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吃饭要吃得开心,别勉强自己。”朱远地温和地笑笑,把一杯热茶放在许义面前。
朱远地自己也奇怪,在许义面前他总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面对这孩子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很有耐心,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似乎都给了他了。
许义朝朱远地笑笑,但很快就挪开了眼睛,目光闪烁,似乎还带了些羞赧和别扭。
朱远地盯着许义目光闪动,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孩子今天的异样。他是什么人啊?刀枪血腥中闯过来的,阅人无数,情人无数,曾经的黑道老大!今天这孩子看向他眼神,除了以往的儒慕和尊敬,还隐隐带着爱慕,自卑,恐惧和悲哀。
被朱远地这样盯着看,许义浑身都不自在,动也不敢动。
没一会儿,许义就坐不住了,他抬手握拳放嘴巴上咳了一下,借故掩饰他的不安,扯了个淡淡的笑容对朱远地说:“远哥,我打算搬出来住了。”
“噢?”
许义眼巴巴地看着只‘噢’了一声就没有下文的朱远地,见他挑着眉看着自己,似乎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我,我昨天跟爹顶嘴了。”许义又想起了孟明那番话,更自卑了,垂下的眉眼都捎上了无奈和伤悲。
朱远地打量着许义,目光停留在他抿紧的苍白嘴唇上:“你爹说你什么了?”
许义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认为我以后就这样子了,不会好了……”
那句‘爹想安排我结婚’许义没说出来。对着朱远地,他也说不出。
朱远地抬起许义快要垂到胸膛的下巴,逼着他看着自己:“谁说不会好?医生不是说了现在只是过渡阶段?你这是重伤,你的腰椎是被机甲砸断的,真以为一两年就能完全恢复跟以前一样?”
许义看着面前这张成熟充满魅力的脸,嘴唇颤了颤,欲言又止。
不能说,不能问,也不能想,他真的不能失去朱远地。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汇成一句:“远哥,谢谢您。”
手指下的肌肤光滑细腻,朱远地一时舍不得放手。其实仔细观察许义的脸,他的五官拆开来看更像孟明,精致分明。眉梢眼角波光流动,天生带了一股风流。
以前许义太过冷漠冷酷,又是在军校里,别人看到的都是他的身手他的优秀,他的外形气质又酷似许和胜,大家都认为他们像极了。揭开冷漠的面纱,除去敏捷强悍的身手,其实安静下来的许义更像孟明。
生病后挥之不去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柔弱,加上瘦削的身材和苍白的肤色,许义跟以前的气质截然相反,但更能引起大男人的保护欲。学校里有不少同学都对许义心动,只是时不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送的朱远地却令他们不得不止步,打断了要跟许义交往的念头。
朱远地放开许义的下巴,很自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在郊区有几座空置的别墅,你要不要搬去住?”
许义摇头:“不了,我想住公寓。”
一个人住别墅太大了,空荡荡的反而更寂寞。住公寓的话,也能接近大多数同学的距离,也许某一天他能请同学们到他家里做客。
许义其实想的更多更远,他要独立就要有担当起一切的决心。他手里还有些钱,朱远地也已经为他未来工作铺了路,孟明也绝对不会不理他的,跟别人比起来,他已经很好了。
“公寓?”朱远地没想到许义会想住公寓,据他所知,许义还从来就没住过公寓。
“嗯,”许义露出微笑,眉宇之间多了丝神采:“就在您公司附近吧,方便以后上下班。”
“方便上下班?你打算走路么?”朱远地看着许义,有飞行器在,去哪都方便吧?
“是啊,是走路。”许义摸了一下后腰处,笑:“不能跑不能跳,就多走走路呗。”
朱远地没笑,他只是看着许义嘴角的笑容,直到那个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
良久,朱远地突然说:“小义,跟我一起住吧。”
“啊?”许义惊讶地叫了一声,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朱远地。
放在肩膀上的手往上移,扶着许义的后脑勺往自己这边拉近,朱远地垂眼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不想?”
“会太,太打扰您们。”许义突然想起网上那些新闻,朱远地的情人如过江之鲫,他去干什么?每天看各式各样的美人吗?
“打扰我们?”朱远地挑眉,笑了:“你想去哪了?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住。”
许义抿紧了嘴唇,到底问不问?他看向朱远地,目光犹豫:“远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说呢?”
“我,我什么都没有,连健康的身体都没有。”许义吸了一口气,“你给我的,我永远都无法报答。
朱远地看着许义颤动着的睫毛,乌黑的眼睛:“我什么都有,不用你报答。你就跟在我身边,嗯?”
许义垂下眼睑,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是奢望了,但他真的渴望听到朱远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失落的心情掩都掩不住,许义别开眼睛,不敢看着朱远地:“只要你不嫌弃,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朱远地看着许义的表情,放在肩上的手慢慢下滑到他的后腰处,手指灵活地扯开了许义系进裤腰里的衬衫。腹肌早已不见,腰身纤细,腰椎部位光滑,曾经手术后的疤痕早已经除去。
许义在朱远地的手抚上他腰际抚摸时就全身都僵住了,没有人对他做过这么亲密的行为,他更没想过朱远地会这样……
带着薄茧的手指,略为粗糙的掌心贴在他的肌肤上,却让许义感到温暖而安心。紧绷着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把头靠在朱远地的肩膀上。
朱远地的手贴着许义的腹部往上抚摸,掌下的身体是单薄的,肋骨分明。可能还年轻的缘故吧,即使瘦削,许义的身体有着介乎少年青年之间的柔韧。
当掌心覆上茱萸时,许义身子抖了一下,朱远地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问:“这样,会讨厌吗?”
许义苍白的脸立刻涌上热潮,伏在肩上,声音几乎埋没在衣服里了:“不会。”
朱远地没再一步动作,他扶着许义的肩膀让两人面对面。
看着许义因害羞和慌乱而染上了淡红的脸庞,朱远地问:“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你是要我当你的情人之一吗?许义很想问,但他不敢。许义是自卑的,以朱远地这样的人,以他这样的条件,又怎么可能独占他呢?
一想到这,许义不由垂头丧气:“我这样子,你不介意吗?”
“你什么样子?”
朱远地的确没有过像许义现在这样子的情人,他一向喜欢的都是健美阳光型,偶尔也会喜欢漂亮精致型的。最重要是这些人身材足够坚韧,受得起他的折腾,让他尽兴。
许义抬头看了朱远地一眼,掀起衣摆露出柔白的肚子,低声说:“我,我有心无力。如果跟你一起住,看到了你跟其它,其它人一起,我也不开心。”
朱远地失笑,拉下许义的衣服收进他的腰带里:“放心吧,你会好起来的。我说了,我家就我一个人。”
许义抬眼看着朱远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但如果明知山有虎仍向虎山行就是自虐了。
“跟着你的心走就行。”朱远地轻吻许义的嘴角,“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考虑考虑。”
许义闭上眼睛,伸手抱着朱远地。心里叹气,如果真要跟着自己的心走,那我就立刻搬去你家了。
但我们还有时间不是?
心,不能沦落得太快,太快了,痛就会随之而来。慢一点,再慢一点……
72
这座别墅位置比较隐蔽,是朱远地真正安心居住的家,现在也是他和许义的家。
三层高的别墅外表古朴,里面是低调的奢华。朱远地一向很懂得享受,他上无父姆,下没有子嗣,赚那么多钱当然要尽情地花在自己身上了。
这座别墅的地下室还有一条秘密信道,伸向另一座别墅。朱远地以前是黑道大佬,现在看来是漂白了,但涉了黑绝对没法完全变白的。当初选择住在这幢别墅,就是因为这条秘密信道,后来陆续改建,添加上最先进的保安技术,一切都是为了保命,以防万一。
许义把平板电脑关上,揉了揉眉心,有些累了。身体不如以前,精神也差了很多。虽然许义很想学多一点,把他和朱远地的距离拉得更近一点,但他也不敢太拼命,免得伤了心神,身体的康复速度就更慢了。
在许义所有的预想中,他就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别人的情人,走上了姆父的旧路。
许义在成长过程中看尽了当别人情人的姆父孟明的孤独和痛恨,而他身为私生子,也受尽了小朋友们的排斥,轻视和欺凌。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自小他就立定决心绝对不能走姆父的旧路,也不允许自己像许和胜那样婚外还在外面金屋藏娇。
二十岁以前,许义的计划是工作后就娶一位家境平凡的男子共组美满的小家庭,让自己的孩子快快乐乐的长大。
二十岁以后,许义突然受重视了,还被许和胜接回了许家成为他的继承人。建立平凡小家庭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那时候许义就想着就算两家是利益联婚,他也绝对忠于爱人忠于家庭,不能走父亲许和胜的旧路。
可计划跟不上变化!
一场意外令许义失去了一切,他没有了健康的身体,也失去光明的前程,甚至好不容易才认祖归宗上了族谱的名字,也被删除了。
如果没有朱远地,他可能因为失去最佳治疗时机而瘫痪在床;如果没有朱远地,他还要受尽许家的欺侮;没有朱远地,他可能在家自暴自欺,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还好他遇到了朱远地,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
就这残破的身体,朱远地都不嫌弃了,许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朱远地去南方出差已经两天了,最近他公司要收购南方一家大娱乐公司,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也不知道洽谈得顺不顺利?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啊!许义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他才刚刚是学习的阶段。担心是有点担心,但许义对朱远地还是很有信心的。
无论时代怎么变迁,一千年前混黑道的赚钱行业一千年后依然是一样,无非就是走私军火,贩卖毒品,□业和放高利贷。
除了毒品,其它几样朱远地全沾上了。现在他要当良民就得洗白,把手中这些利润极高的非法行业改头换脸变成合法,还要保持其赚钱能力。
娱乐业就是变相的□业,既能合法地流黑钱,又能赚大钱。这是众所周知的,朱远地自开始计划要洗底时,第一步就瞄准了这个行业。由并购到收购再到自建娱乐公司,朱远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漂白,一步一步地建立起他的白色王国。
这时书房的门敲响了,传来老管家朱明的声音:“许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我这就下来。"
许义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原来都已经六点钟了。也不知道朱远地今天会不会回来?其实朱远地很少出差,他大力培养出来的手下和外聘的职业经理人就能帮他把生意管理得很好,除非是特殊情况,必须要他出马的,朱远地才会亲自出面。
饭桌上摆放了十一个小碟,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而且营养调配得十分均衡。
许义每天都是吃这样的营养餐,也许一开始会觉得很新奇,口味口感也是多样化的,但如果你每一顿都是吃这么几样的话,就算是龙肉也会吃腻的。
不过即使如此乏味单调,许义从来都没有提出过异议。他知道这些都是朱远地请营养师精心为他调配的,只有他坚持下去,才会好得更快。
许义坐下后,就对朱明说:“朱伯伯,你下去吃饭吧,不必站在这等我吃。”
朱明已经七十多岁了,他从朱远地父亲那一代就是朱家的管家了,自小看着朱远地长大。朱远地对他很尊敬,也很信任他,把他当亲人看待。只是朱明却很固执,宁愿当管家。
朱明笑:“许少爷请用餐吧。”
许义对朱明的坚持也没办法,只好默默低头吃饭。
为免增加胃的负担,许义学会了慢咽细吞。一顿饭下来,都要大半小时。要是以前,他十分钟不用就搞定了。
饭后在花园里散步,许义握着戴着电子仪的手腕犹豫着要不要打给朱远地。
可能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吧,突然分开两天了,他有点不习惯。
跟朱远地同居已有半年了,至今朱远地都没有向他提起来打针的事情。许义不介意打针,但他介意打半针。在他心里,打半针不仅仅意味着不能生儿育女,还意味着朱远地把他也归类到那一拨人里去了。
虽然朱远地每天都跟他联络,但许义还是牵肠挂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这么离不开朱远地了?
要是有一天朱远地厌倦他了,不要他了,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许义突然觉得有点害怕,身上一阵阵发冷。
没心情散步了,许义苍白着脸进屋上楼。
把舒筋活血功效的粉末放进浴缸里,许义想了想,又滴放了宁神的精油。他心里不安时,这样泡浴会令他舒服一些。
可当暖暖的水包围着他的身体时,许义脑袋里总是想起孟明昨天跟他说的话。
孟明说:既然朱远地都没打算给你打半针,那你不如跟他商量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也许你们可以一起走得更远。就算有朝一日朱远地想跟你分手了,他也许还会顾念一些孩子的感受。
许义当时差点就反驳孟明了,想告诉他这是理想化的。就拿他和许和胜的情况来说吧,当初许和胜有念顾着许义的感受吗?还不是该利用时毫不犹豫地利用,该放弃时就弃如草履。
最后许义忍了没说,他不想伤了姆父的心。也许孟明也是心清,那样讲只是希望他和朱远地能走得更远,也是想让许义心里有个念想罢了。
没让自己打半针,可也没叫他打全针啊。
没改造身体,就算做得再多,也不可能怀孕。
宁神的精油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许义心里更烦躁了。他站起来跨出浴缺,一抬头就看到了全身镜中的自己。
慢慢走到镜子前面,许义抹了一下镜子上些许的蒸气,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身体。
身材清瘦颀长,肤色白皙,腹部平坦。没有胸肌也没有腹肌,跟以前那副健美的,有着漂亮的小麦色健康肌肤的身材来说简直就像是白斩鸡,一点看头也没有。
许义虽然还是不满意,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最起码他长了些肉,不是瘦骨嶙峋了。
朱远地还说他抱起来软软的,手感很好,很舒服。
想到朱远地说这些话时两人正在做某种最亲蜜的运动……许义脸红了,一股热潮由腰椎串上背脊,直冲击他的脑袋,不由口干舌燥起来。
低头一看,本来安静柔软的一团,竟然也开始躁动,慢慢抬头了。
许义一惊,忙扯了浴巾胡乱地抹了一□上的水珠,披上浴衣就逃出了浴室。
爬上床关了灯就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许义觉得自己好象更热了,那种想要的谷欠望在身体里面流窜,这样的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又令他如此的不知所措。
闭着眼睛夹紧了两条腿闷在被子里,本来他是想静下心来平息一下,没想到关灯后感觉反而更强烈了,夜静人深……
手犹豫着伸向两腿之间,许义轻轻握住了已经精神十足的谷欠望。
其实许义很少这样做,在那方面他一向很淡薄。
在诺费曼军校时,每天的训练就把他的精力耗光了,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精神想这种事情,而且他在军校时也多是独来独往,几乎没机会听到同学们开这方面的玩笑和黄色笑话。
腰椎受伤后,许义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常生活都有点困难了,哪还有这方面的谷欠望啊?
后来跟了朱远地,因为顾及着他的身体,刚开始时朱远地都没有跟许义做到最后。等到医生说可以了,朱远地还是有所顾忌,亲热次数不多。只是随着他身体越来越好,朱远地的需索也大了起来,每一次都很持久,直到把许义榨干了才罢休。没有弹药了,哪来其它想法?
摸自己是有点陌生,但许义之前愧疚自己满足不了朱远地,也没少在手活□上下功夫,他的技术应该还是很好的吧?至少朱远地说很舒服。
朱远地红着眼睛默默地看着在大床上喘息扭动的许义,黑暗中看不清他什么表情,由他突然挺直的身子和急促的低呼,他知道许义应该释放出来了,现在正爽着回味……
悄悄回来准备给许义一个大惊喜的朱远地,没想到反而是许义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一回来就见到如此劲爆的场面,朱远地立刻就起反应了。他那个一向清淡寡欲的小乖乖,同居半年来也没有自/渎过一次,今晚竟然在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把自己high成这样,真是该打屁屁!
朱远地迅速把身上衣服都脱掉,他的腰下己经一炮冲天了。伸手握住许义纤细的脚踝,不顾他惊呼挣扎向前一折,灯光大亮,许义腿间美好风光尽在他的眼底。
“远,远哥。”许义瞇了瞇眼,看见是朱远地还有些不敢置信。自动自觉地停止了反抗,任由朱远地摆布,脸上还呈现出惊喜的神色,样子很高兴:“你回来啦。”
朱远地瞇着眼睛打量着许义的泛着粉红的身体,伸手拨了一下贴在他额头上有些汗湿的头发,盯着许义发亮的眼睛戏谑地调笑道:“都把你饿成这样了,我还不赶快回来喂饱你啊。”
许义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不由尴尬得整张脸都涨红了。他想起合起双腿遮羞,只是他还有一只脚踝被朱远地握着,只好扯起被子遮住了自己脸,真是太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