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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 [仙剑景卿]蜀天梦华录 BY 小朱与墨 (点击:1564次)

[仙剑景卿]蜀天梦华录 BY 小朱与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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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景卿]蜀天梦华录 BY 小朱与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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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根据《仙剑奇侠传·三》写作的同人作品。
内容介绍:
他是上天入地的魔界至尊重楼,他是蜀山的未来掌门徐长卿,他是五行尊者的转世之身景天。
然而,轮回的宿命让他们的关系风起云涌:重楼迷茫,徐长卿痛殇,景天癫狂……
而,
那晚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徐长卿没有回答,他就静静地躺在这巨大的石棺里,仿佛在这重重叠叠的厚重道袍下压抑着、挣扎着、喘息着……不,不用挣扎不用喘息,他早已没了呼吸。
他和他一夜的情事,又怎比得过他和他的三世纠葛、情深恨浅!
内容标签:武侠 春风一度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长卿景天重楼 ┃ 配角:萧映寒李世民雪见常胤清微 ┃ 其它:景卿仙剑奇侠传世情缘缠绵悱恻毁天灭地女娲
☆、楔子 长空碧血
作者有话要说:  已完成部分底稿,前7万字内容保证日更。。。
人生寿促,天长地久。
百年之期,孰云其寿?
思欲登仙,以济不朽。
揽辔踯蹰,仰顾我友。
楔子
蜀山之巅,华天流云。
羊肠小道上,疾奔的男子突然停了下来。只因那山巅之上,钟鼎瞬间齐鸣,同时还伴随着响彻苍穹云霄的诵经之音。这不紧不慢的声声诵经之音,宛如刺破云霄的利剑,瞬间让景天的心下大恸。与此同时,肩上的镇妖剑“铿然”一声自动出鞘,伴随着龙吟之声,跃跃然有翱翔九天之意。
景天停步,遥望云天深处:那沸腾翻卷的云海,仿佛如寻伺复仇的恶魔,挟着冲天的怒意冲着蜀山排山倒海而来。
这种气势,上天入地,九曲苍穹,除却魔尊,能有几人?
停步,心中默念:“难道是他……”
蜀山之巅,众人凝神屏息,诺大的谪仙台上,数百众弟子鸦雀无声。这原本是庄严肃穆的继位大典,只消过得一时片刻,蜀山派大师兄徐长卿便会成为他们的掌门人。然而,那震慑人心的黑光瞬间出现在天际,众人尚未反映过来,猝不及防的大师兄堪堪推开不及躲闪的常胤,自己却已经落入了那人的掌中。
无视眼前那铿然出鞘的森森长剑,而对面弟子们那漫天飞舞跃跃欲试的剑气,对于这个天下地下为我独尊的男人而言,亦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那冰冷的手指紧紧的箍在他的咽喉间,徐长卿知道只要自己的回答迟疑片刻,便会有性命之虞。他的脑中嗡嗡直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已经攫取了自己所有知觉,“哐当”一声长剑坠地——剑是古寒铁所制,剑上带斑,韧且温良。昏昏沉沉间,清微掌门的话犹言在耳:“蜀山掌门弟子,便是要端正方良,行得光明!坐得磊落!”
冰冷的五指倏然缩紧,冷肃的声音仿佛带着地狱深处的彻骨寒意,一字一句的问道:“说,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心头一震,徐长卿神智猛的转醒,盯住重楼的眸中寒气凛凛:“不知所云!”
便在同时,另一声怒喝传来。
“放开白豆腐!我叫你住手,听见没有!”
一代魔尊沉默半晌,忽而慢条斯理道:“我从不为不相干的人住手!要我住手——”顿了顿,“那便只能做我的人!”
“你——”
闻得这熟悉的声音,徐长卿挣扎间眼光堪堪一扫,已然望见了那御剑而来的身影。
重楼眼光何等犀利,只这一瞬,已发觉徐长卿原本已经暗淡无神的眸底突然有一簇亮光一闪即逝。然而,等重楼再凝神仔细望去,那双清眸已经淡如烟水,就算是三世纠葛、情深恨浅……一切皆隐于那团烟水之下,教人再也无从分辨。
重楼心下隐隐有了怒意:“说不说!”
——回答他的是蜀山弟子此起彼伏的怒喝声:“放了大师兄……魔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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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上 只若初见
汜水镇。
徐长卿的房内灯火迷离,一抹紫色身影俯首在榻前,久久凝视着眼前的素衣男子,呢喃自语:“留芳?业平?”
圣姑没好气地训斥道:“紫萱,你以前承诺过我什么?徐长卿转世之前,你答应过今生不再和他纠缠,要一心一意守护南诏苍生。现在,你怎么能再见他。”
“我心爱的人出了意外,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而且,圣姑,你竟然封印了他的灵力,让我二十七年来苦苦寻觅……”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了。”
“圣姑,你看清楚,他是留芳,也是业平,他和从前一模一样。”紫萱指尖微颤,覆上白衣人清隽的脸庞,眸间柔情似水,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长卿?我还没有习惯这样子叫你呢?长卿!长卿!”
圣姑顿足怒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听从景天的劝告,解开他被封印的灵力,让你一辈子寻不到他。不过,你现在寻到了他又能如何?对他而言,你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他是冷血绝情的臭男人。圣姑,他还是他,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他一定还记得我。”紫萱陷入了深深的痛楚与自责,“如果他记得我,我却不在他的身边,他会多痛苦多寂寞啊!
“怎么,你跟他纠缠了两世还不够,今世还要再来吗?”
“你不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吗?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你无法明白我心中的想法。”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人世间的责任。而你,身为大地之母,可曾好好地照顾过南诏国的子民?你自从遇见顾留芳开始,追寻了他一世又一世,失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到了今生,你还执迷不悟地往返人间,苦苦寻觅他的转世之身。”
“是,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身为大地之母,却没有办法分出心思去关爱我的子民,因为我的心已经全部给了他。”
圣姑凝视了紫萱半晌,眸中透着悲凉:“就算你的心给了他,但是至少要他肯接受才是。紫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前世、前前世发生过的一切,你还要重演么?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是你自己一直欺骗自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紫萱,放弃吧!”
“不,圣姑,我求求你,让我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他——”
“他现在是蜀山大弟子徐长卿,不是顾留芳,也不是林业平。紫萱,不是每一段感情的付出都能有结果,也不是每一次感情的付出,别人都要理所当然的接受。愿不愿意付出,是你的事,能不能接受是他的事。我们不如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徐长卿对你的感情。”
景天和唐雪见来到门外的时候,隐隐听到圣姑和紫萱的争执声,等他二人近了,屋内却恢复了平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自己、徐长卿、紫萱面对三世情缘的纠葛,不应该如此畏首畏尾,三个人的前世,到了今生总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当然,现在想了断情缘的是景天,想再续情缘的是紫萱,无所谓的是徐长卿。
——所谓无知者无畏!
徐长卿完美的诠释了这个真理。他现在只有一丝元神尚存,早已失去了知觉。所以,任凭景天和紫萱之间如何暗流涌动也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也罢,他只是一味的沉默着。
望着榻前的女子,景天心下明了,紫萱是深爱着榻上的这个男子罢,肯定是的。从她在阎罗大殿那番话,足以表明确实深爱着眼前的男子。当然,她在黄泉之下,对着阎罗王自诩的和徐长卿夫妻身份,也让景天气得几乎吐血。值得商量的是,她到底爱的是顾留芳?还是转世之后的林业平?又或亦是三世为人的徐长卿?景天无从知道,圣姑也无从知晓。
晚间,蜀山弟子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探望徐长卿的师兄弟们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转眼已是月过中天,然而汜水镇尽头这座跨院的暗室内,气氛无比诡异。
无视眼前的众人,紫萱的眸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榻上的徐长卿。她眸中的深情眷念纵算是蜀山清修的道士们,也分辨的出来——这就是俗世情缘的所谓“情深意重”。
是的,因着三世未了的情缘,她确实有资格守护在徐长卿的榻前。至少,听紫萱语气委婉地讲完她与徐长卿那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后,唐雪见是这么认为。
“大师兄的魂魄并没有被阴差拘走,那大师兄为何还没有回魂?”
“难道大师兄的三魂七魄已经散落在中州各地?”
“不对,听说,大师兄曾在昨夜来过房间,景天见到了他。”
“回魂夜只有七天,七天一过,大师兄若不再醒来……”
“是啊,急死人了。”
众弟子低声议论着,无不在担心徐长卿何时能回魂醒来的问题。最后是常胤出面,劝走了众说纷纭的蜀山弟子:“好了,这么多人乱哄哄地聚在这里,于事无补。我们都走吧,让大师兄好好休息。”
夜阑人静,万物萧瑟。
景天在前来探视的蜀山众人退出静室之后,还守在床边一句一句唤着“白豆腐”。唐雪见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景天,留下时间让紫萱和徐长卿单独相处。于是,她开始一迭声地催促着景天赶快离开。
“臭豆腐,你怎这么不知趣啊。紫萱姐姐隔了一百年才和长卿大侠见面,你待在这里干嘛。”雪见推推搡搡地拖起景天,“出去出去啊!别打扰人家夫妻重逢!”
任凭唐雪见使劲全力,景天在徐长卿榻前纹丝不动:“别吵,你太啰嗦了。”
“我吵?我哪里吵啊?我帮你到了酆都鬼城,帮你去修生死薄,帮你……”雪见不依不饶地叉腰叫道。
紫萱扫了景天一眼,端了桌上的汤药走过来,道:“景天,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景天头也不抬,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紫萱手中的药碗,又理所当然地抱持起徐长卿软滑的身子,开始给他喂药。紫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替我照顾长卿。”
景天心中瞬时警铃大作。
他干脆放下手中汤勺,药碗,抬头望了眼前女子,神色似笑非笑:“紫萱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远来是客,怎能烦劳你照顾白豆腐呢。其实你也忒客气,我知道你和徐长卿前世、前前世有过一些纠葛,说来说去,应该是我谢谢你前两世‘替我’照顾他才是。”
紫萱神色有些哀怨,微微低首叹道:“没什么,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门外圣姑的声音冷冷传来:“紫萱,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眼见圣姑、紫萱走远,唐雪见不乐意了:“臭豆腐,阎罗王不是说,阴差并没有拘拿徐长卿的三魂七魄吗?他的游魂肯定还待在洛阳没走。既然在这里,看到紫萱姐姐这么伤心,他为什么不肯回魂。”
景天面有愠色:“你知道什么?别说了!”
“哎呀,你们男人真是没心没肺,平白无故让人家等了上百年。知不知道,他让紫萱姐姐伤心了一两百年,现在居然还躺在这里不肯醒来,简直就是块木头。
窗外一阵簌簌轻风扫过,仿佛有道袅袅清影晃过窗棂。景天压低了语调道:“别说了,白豆腐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吓唬他,这不是闹着玩的——”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就要说,我就要当着他的面,把所有故事都说出来。”
“出口!我叫你住口!”
“偏不!我要说,把我刚才听到的都说出来。他前世叫顾留芳,和紫萱姐姐一见钟情;第二世叫林业平,和紫萱姐姐情定终生;第三世叫徐长卿,让紫萱姐姐寻找了二十七年。哼,紫萱姐姐可以为了他闯火鬼殿、阎罗殿救人还受了伤,他应该对紫萱姐姐负责……”
景天又惊又怒,跳将起来捂住雪见的嘴:“别说了!”唐雪见拳打脚踢地反抗者,拼劲力气喊着:“徐长卿,你给我回来回来回来……我瞧不起你,不准再躲了,再躲就不是男人!”
窗外原本是轻风缭绕,此时随着屋内景天、唐雪见的缠斗,风势骤然变急,满树枝桠剧烈地晃荡,尔后一切复归平静。
“白豆腐……白豆腐……白豆腐,回来!别乱跑!””景天不顾一切地扑到门外,仓惶失措,焦急如焚。
然而,那徘徊良久的游魂终于还是消失在远处。
景天几个纵身落定在密林中,寻觅良久不果。残月当空,他怔怔地僵立在林中,怒极之下眸中几欲喷火。然而望着一脸无辜的唐雪见,终于还是平静下来:“你把他吓走了。”
“谁?谁走了?”
“知不知道,刚才白豆腐三魂七魄中的一丝残魂就在门外。那游魂现在就像一个鸿蒙未启的懵懂孩童,胆小怯弱,什么也不知道,只凭着本能做事。你那些话,真的吓到他了!”他的语气透着无奈。
“为什么会吓到他——徐长卿和紫萱姐姐三生三世,情深意重,我那些话应该可以刺激他回魂,怎么会吓到他?”
景天只是苦笑:“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有多复杂?”
“复杂得三生三世也说不完。”
“那你就说呗。”
“我不像你们女人那么八婆,要把比裹脚布还长的三生三世挂在嘴边,讲给每个人知道。”
“哎呀,你居然敢嫌我吵,嫌我啰嗦,你在渝州城内的时候,每天和我……”
“猪婆,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吵了,”景天的语气中透着深然无力,“让我安静一下,成不?”
唐雪见怔住了,她认识景天这么久以来,好像第一次发现臭豆腐原来也有心事。
景天坐在昏黄的灯火下,不言不语。他虽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然而紧抿的下巴,刚硬的线条宛如刀削。宽阔的额头,悬挺的鼻梁,深重的黑眸,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同于昔日那个胡搅蛮缠的渝州小混混。
这种奇异的感觉,说白了就是——男性魅力!
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骨子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成熟魅力。若说以前的景天还是那少不更事的少年郎,那么,现在的景天,已经真真正正蜕变为能铁肩担道义的热血男儿。
雪见怅然间望得失神,她恍惚已明白,以前那个和自己随意打闹的“臭豆腐”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的景天,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作为,他在按照他的理想前进、生活。自己和他之间已经隔了一道无形的隔膜,永远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地融入他的世界。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榻上的这个男子?若是没有他,怎会给景天带来如此之大的改变?
唐雪见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
景天每每望向徐长卿之际,那种肆无忌惮却又饱含深意地眼神,确实吓到她了。她猛然间,明白了很多一直以来不能领悟的东西。唐雪见整个脸开始发烧,跌跌撞撞地奔出了房门,靠在门柱上使劲地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薄凉的夜风。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可是,徐长卿怎么肯?他是蜀山掌门弟子,他怎么能容忍得了这段不伦的感情。
接下来连续三天的夜里,紫萱都执拗地守在徐长卿房内,寸步不离。她似乎要把这二十七年来分离的每一刻,都要补偿回来。
难得的是,景天并没有来打扰她的独处时光。或许说,他是个男人,男人的尊严让他不忍心去拂逆、摧毁一个痴情女子二十七年来苦苦坚守的信念。
他在忍,他也在等,他何尝不是在打一个赌。
——他同样赌的是徐长卿的感情。
然而,三天已过。
他不能再等,因为他不能用徐长卿的性命去开玩笑,来成全一个女人永不放弃的盲目执念。
他走入房间的时候,只讲了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今晚你不必再守在这里,换我来!”这不是请求,而是不容回绝的命令。
“为什么?”
“你们的赌局已经结束,现在,由我重新洗牌。”他的语气是毋庸置疑地自信,“我从不欺负女人,一赔三,你有三次机会,而我只要一次。我就赌今晚徐长卿的游魂一定会回来附体。”
紫萱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连指尖也开始颤抖。
从景天的语气中,她明白了这个男人绝不逊于她的执念。是的,从第一世开始,他就没有放弃过,现在的他先于自己找到了长卿,岂会轻易罢手。或许从一开始,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是——无望的等候!
心有不甘,却只能退出房门。
圣姑在自己房中寸步不离地守着紫萱。那盏青铜油灯的灯芯慢慢地灼烧得枯黄,渐渐地油竭灯枯,紫萱也没有一丝反映。她面容依旧如百年前那般的光洁、青春,然而,圣姑却仿佛看见她内心那千疮百孔地痛熬。
她和她已经相处了几百年,彼此熟悉到不需一句话,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或亦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感、所想。
晨曦的薄光投入窗棂的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当圣姑、紫萱再度跨入徐长卿的房中,床榻上的白衣人虽然依旧不言不语地沉默着,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已经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众人信息:徐长卿已经开始有了呼吸脉搏。
“昨晚,白豆腐的一缕游魂回来了。相信,再过几天他三魂七魄也会慢慢附身归位。”一夜未眠的景天眼里有着淡淡血丝,然而脸上的笑意却带着几分欣然。
紫萱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然而,罗袖中遽然收紧了手。她的十指又冰又冷,肩膀微微一抖,却转瞬平静如初。千百种滋味泛上心头,令她痛苦、迷离、失意……头痛欲裂!
该怎么办?或许,结局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
她苦笑着,抚上自己百年未衰的不老容颜。我牺牲了如此之多,究竟为了什么,他竟如弃敝履,不屑一顾。
此身未老,我心已死!
“我输了!”面对圣姑,紫萱只讲出这简单的三个字,转身便走。她走得倒也干脆,没有留恋,没有回眸。
“我送你一程。”
紫萱骤然停步,回首挑眉一笑:“前世在战场上,你也是用这样的姿态去面对战败的敌将么?”景天微微皱眉,他一时间难以理解这个女子的奇怪想法。
迎着晨曦的缕缕薄光,紫萱凝步打量了景天半晌,淡淡地道:“你一点都没变,包括——对他的感情。”她笑了,轻轻地笑了。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输得彻底,至少还能笑得出来。
只是,她的眼底却有泪水蓦然滑落,不可抑制。
古道朦朦,衰草连天,她的身后是一株垂死的枯藤老树,即便是在暮春时节,也发不出新芽。
对面的那个男子,英挺身影映在黎明的薄光中,带着无尽的蓬勃朝气与活力。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和自己的区别。对于他们而言,每一天都是全新开始,还有许多美好的理想去幻想、实现,而自己却只能活在回忆与等待中,守着那不老不死的岁月。
“今生,若是时光倒流,我先遇上了长卿,你觉得,他会选择谁?”
是的,不是我不够好,不是他不喜欢我。只是,时运不济,流年蹉跎,恨不相逢那早你一步的阳春时节……
景天什么都没有说,他望着紫萱的眼神忽地变得非常奇怪,似乎还带着一丝同情、怜悯。他嘴唇噏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无论如何,身为一名男人,他都不能在这种时刻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出那句话。
那句话就是,
——其实,你们在洛阳城中是见过面的,只是相见不相识而已!
很多人都说,人生只若初见。
若时光真能回到初见时分,历史是将重演,还是变得舛然未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下 伏羲女娲
天那般的黑沉,墨汁般的夜色望不见周遭的丝毫景象。
祭坛上的男子厚重黑袍,轮廓深重面目森冷,在幽明的火烛中行动飘忽,有如死亡的幽灵。“使用了搜魂笛的效果如何?”“很好,现今正值战火结束,天地间游荡的魂灵多不胜数,我随便出去几趟便能搜集到不少残魂。”
“那就好,相信过不了多久,你的计划就能实现。”
“我的计划?大哥,你似乎忘了,你也是主人的随行侍卫,拯救主人不光是我一个人的职责,也是你千年来应该履行的责任。女娲当年的那道封印实在是太厉害,何况还有武罗镇守密境,以我们的功力,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破碎虚空’进入永寂之地。”
沈泽缓缓起身,走至那满墙的壁画前,仰首陷入了深思,对魅姬的话不置可否。
“既然魔界和永寂之地能借助破碎虚空贯通,那么青要宫和封印大殿之间肯定也有破界结点,它们互为镜像,阴阳相辅。所以,你才会做了多年的魔界护法,以期能早日突破结界。我也混迹魔界多年,希望能借助重楼的九黎族血脉之身,进入永寂之地。可惜……”
“可惜什么?”沈泽浑不在意。
魅姬掩口娇笑道:“我们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直到多年前偶尔得知,就算没有九黎族的血脉之身,借助于破界法宝我们也能进入永寂之地。好了……现在搜魂笛终于在我们手里,计划大功告成,只待假以时日,主人就会重新降临人世,再度统治万物生灵。”
然而,纵便是她规划了未来如此美好的前景,壁画前的沈泽依旧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喜怒难辨。
魅姬起身不满地道:“你似乎对主人的回归,没有一点期盼,这不像你以前的样子。”
“是么?我早已说过——我不是沈泽,是邪王!”
面对沈泽的再度提醒,魅姬顺了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壁上繁琐的线条绘出一幅幅生动流畅的画卷:
远古洪荒时代,两位人首蛇身的男女驾驭着神兽从天而降,男为伏羲,女为女娲。他们的脚下是无数伏地虔诚遥拜的部落子民。伏羲氏身形雄伟,散发披肩,身披鹿皮,目光显得深沉、苍远。粗糙的壁画,线条简单,但依稀可以看出,人王伏羲望向女娲的目光是何等深邃多情。
“你画的伏羲、女娲的故事很传神。”魅姬感慨着,毫不避讳地直言分析道,“我看这伏羲和你的形貌颇有几分相似。”
“有吗?”沈泽冷冷道。
“当然。莫非你画的时候把自己当成了这位‘人王’?若是不知情的旁人,定会以为女娲才是你心中的最爱。大哥,你这样做,萧大庄主恐怕要伤心难过了。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麻烦来了,我要去应付一下。”
“去吧,不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沈泽五指轻轻抚上壁画,画中女子颜容秀丽无匹,神态婉约,清透深邃的丽眸中,有着对苍生的怜悯、同情、执着……偏偏就没有私情!
“女娲之神,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伏羲。你飞升之前,会不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想必是没有的!无论他如何苦恋你,都无法得到你的一丝爱、一丝恨,因为你所有的爱恨都赋予了天地苍生。”沈泽指尖轻移,心潮翻涌,感受着那些古朴线条所传递出的苍凉记忆。
洞外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沈泽凝神一听,果然是萧映寒和沈魅为搜魂笛的归借问题发生了冲突。过得不久,魅姬摇曳生姿地返回洞窟,嘴角带着些许征服的微笑:“是来索要搜魂笛的,已经打发他走了。”
“你留心一点,萧映寒不好对付。”
“是么?他再如何阅历复杂,又岂能比得过我魅姬。放心好了,我只要搬出你这个杀手锏,说此时收回搜魂笛,对你的回魂大大不利,他马上乖乖就范。所以说,爱情是让人盲目的——多情,就是人类致命的弱点。千万不要让别人掌握了你的弱点,你可以利用感情,但绝不能深陷感情。”魅姬感慨着,妩媚的眼波轻扫了沈泽一眼。
“那你的感情给了谁?”
“当然是奉献给我们伟大的主人!可是,大哥,我很好奇,你的感情又给了谁?主人?萧映寒?还是徐长卿?”
沈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深远,遥遥落定在壁画中那位悲天悯人的远古女神身上。
魔界的暗室,魔尊重楼深渊般的眸光也在满室的壁画上逡巡,他的眉峰隐隐挑起,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从酆都鬼城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这个空间,静静地打量着那些苍远、古朴的壁画。重重叠叠的线条与流丽的色彩,喷薄而出,所有线条、所有色彩仿佛都有了生命——在倾诉着洪荒时代的古老传说。
那些上古之神,诸如伏羲、女娲、共工、武罗、天女魃……经历的一切,化为了流动的壁画,在他的眸光中飞翔。
黑石长老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尔后默然退出。溪风推门而入时,惶然有种错觉——壁画前的重楼不再是那个冷漠的魔尊,而是一只苍凉、孤高的鹰,带着恶魔般的肃杀气息。
多年前的重楼,看不懂这些画中的故事。而现在,在查阅了鬼城的生死薄之后,再结合黑石长老的讲述,他明白了魔帝当年为何要一次次地徘徊于这个静室——父亲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绘在这个壁画上:远古的战乱,魔帝共工与黄帝部落九黎族的一战,天女魃的赤炎千里,武罗的多情缠绵,怒触不周山的惨烈……对于共工而言,自那一役之后,他余下的一生,便活在对妻子的思念,对苍生的抱愧之中。既然负疚,那就只能用余生去偿还,女娲飞升前以一道封印将天女魃永囚,武罗以毕生心力看守永寂之地,而共工则成为了魔界之主,镇守这破碎虚空的入口。
时光的洪流若能倒退,他和武罗、天女魃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九黎族!
原来自己不仅是魔界至尊,也是九黎族的后裔。
“魔尊,刚收到探子的回报。”
“说。”
“魔界的魅姬在人界行踪诡异四处活动,将无数游魂收归己用,扰乱众生,天地轮回。在她身边有位神秘男子出没,似乎是早已失踪的魔界左护法沈泽。”
“沈泽早已被蜀山长老镇在锁妖塔内,飞灰湮灭,怎会死而复活。”
“溪风不知,待溪风去查证清楚,再行禀报。”溪风迟疑了半晌,才道,“另外,五雷之期——魔尊,就算不是因为五雷之期,现在时日已久,景天习练的蜀山武学越来越深厚,反噬之力也就越大。为了景天着想,魔尊是否考虑去趟蜀山,将他带回……”
重楼的眉头皱了起来,那片破碎的染血织物静静躺在他的怀中,他一直不忍碰触它。那夜的回忆,模糊而又真实:那种腥膻暧昧的气息,凌乱的交缠,炙热难耐的悸动……每次进入这个暗室,他心头都会涌起一股恍惚迷离的错觉。
庄生梦蝶,是耶非耶?
作者有话要说:  哈欠,今天一更,明天继续更。。。
☆、第61章 上 家法伺候
景天在仙船上望着流云从窗棂丝缎般穿过,光影迷幻的霞光被抛在身后——他有种恍然一梦的感觉。是的,从没有想过,当初离开蜀山,最后能带回如此庞大的队伍。他更没有想到,那个在他心中永远清华如月般的男子,如今却昏睡于蜀山云房内,任凭众人在旁商议回魂之法,他只是一味地沉默着。
徐长卿当然没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的丹田之中有股玄牝丹珠,牢牢护住了最后一丝元神。洛阳城的那缕游魂附体之后,更是连呼吸脉搏也跳动平稳,肌肤凝温,容色如常。可是,问题在于,他的三魂七魄,除了那懵懂憨顽的一缕残魂回位之外,其它的残魂已不知流落何方。现在的徐长卿,如同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体,活得比蜀山任何一个人都有滋有味,无忧无虑。
就在所有人在为蜀山地脉异动急得焦头烂额之时,徐长卿以一种大无畏的懒惰精神,睡得昏天黑地、晨钟暮鼓、天荒地老……
目睹这一切,景天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从心底深处讲,他其实是巴不得徐长卿能放下蜀山重任,好好休息。但是,从天下苍生为念,蜀山地脉异动已经岌岌可危,女娲补天阵法刻不容缓。徐长卿作为五行尊者之一,还有重任在身,等着他去完成。
“只要你醒来,我们办妥了这件事,你哪怕天天睡觉,我都求之不得。可现在你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你家师父的头发都急白了。他每天都要来这里吼上几句,我怕你再不醒来,屋顶瓦片都要掀翻了。”
景天每天碎碎念的声音,徐长卿并没有听见,他的三魂七魄依旧徘徊飘忽在天地之间,大有流浪到天荒地老,就是不回家的势头。
他这种状态其实有点像后世的乖乖学生,平时逆来顺受不知反抗,然而突然爆发起来离家出走,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投降。任凭家长、老师急破了脑袋,三好学生依旧躲在没人的角落里享受着叛逆的快意。
“喂,喂,你还当真不肯回魂了?”
“白豆腐,你师兄、师弟做了好多场法事来引你回魂,你给他们个面子吧。对了,常怀觉得是他自己法力不够,让你魂魄流落异乡,难过得哭了几次鼻子……”
“白豆腐,我每天把你背进背出也很累啊!”
“靠!还在睡!你睡觉就睡觉呗,每晚还爬到无极阁的阁顶吵得那么凶。知不知道,那满阁的铜铃无风自响地叮铃铃地闹成一片,会吓到很多人。现在外面传言,蜀山无极阁晚上闹鬼——是你的杰作,对不对?”
“徐长卿,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我们在洛阳的时候,你惦记着云笈七箓的事情,三魂七魄偷偷溜回蜀山找师父,只留着一缕残魂在我身边,害得我在那边天天担心你被阴差拐骗走。现在,我们真的回了蜀山,你居然又躲在角角落落,不肯回魂,成什么体统。”
蜀山众弟子恨不得一天过来看三趟,景天耳中充盈着叽叽喳喳的劝慰声。
“大师兄还没醒?”
“大师兄该醒了吧?”
“大师兄……”
景天气得牙痒痒,他觉得,洛阳的历史又重演了。现在的徐长卿,指不定又在玩什么离魂大法,说不定正在和别的“故人”叙旧。一想到“秋天的菠菜”,景天的气就打不从一处出。
“今天是第六天,马上要到回魂夜。万一大师兄再不醒来……难道是我们法力不够,唤不醒大师兄的三魂七魄。要不,请五位师尊暂缓后山的阵法,回无极阁共同做法,引大师兄回魂吧。”
“不用!你们今天谁也别来打搅我,我自然有办法收拾……啊,不是,我会作法唤醒你们大师兄。”景天霍然起立,斩钉截铁地道。
常怀等弟子奇道:“景大侠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回魂大法,能引回大师兄的魂魄?”
景天点头道:“不错。总之,这个法子需要绝对的安静,决不能受到一点打扰。明天白豆腐就能活蹦乱跳地回魂了——我保证!”没人发现,他这几句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晚膳后,常怀将信将疑地把这个事情禀告了常胤。因为蜀山五老都在后山修炼阵法,故而目前的蜀山已经归由常胤暂时执掌。常胤听了此言,略一沉吟道:“景天做事常出人于意表,或许他有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也未必。他绝不会害大师兄,这点大可放心,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打扰大师兄。”
“是。”
常胤的话,其实不全对。
景天做事出人意表不错,旁门左道也不错,但要说“绝不会害大师兄”就未必正确了。
现在夜色已沉,徐长卿因养病而特意搬到的这个小院,远离蜀山弟子的云房。但见风过翠竹,唰唰一片,幽静而清冷。
房内,一豆残灯。
景天撸起袖子开始摩拳擦掌:“别怪我不客气,今晚你若是再不醒,我就家法伺候。”清风袅袅,满室静寂,徐长卿安然恬静地闭目养神,浑然没有任何知觉。“真是不听话,还不肯醒么?我来数一二三,你再不肯回魂的话,别说我欺负你。”渝州景老板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威胁着榻上的白衣人。
“一!”
徐长卿睫毛都未曾眨动分毫。于是,景天悄悄揭开了蓝布棉布,灵活的十指开始解开徐长卿中衣的领襟。
“二!”
徐长卿呼吸平稳熟视无睹。景天见状,冰冷的手指开始游离于对方温热的肌肤之上。
“三!”
徐长卿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威胁。景天干脆跳上床榻,整个身子钻进了被窝。他掀起棉被劈头盖脸地遮住了满室旖旎春光,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不听话,不听话是吗,真的要欺负你了,我真的……欺负你了……”
便在此刻,几缕悠然清风缥缈入室。那盏残灯的灯芯,刚冒出袅袅青烟,却忽然被那回旋的轻风悄然灭掉。那淡淡的人影在暗室逡巡良久,似乎是在挣扎犹豫着,迟疑不决。
床榻上,景天的呼吸声越来越急切,带着一股暧昧的情/色。原本是平静的蓝色薄被,突然开始跌宕起伏,仿佛有着活物在内中蠕动。随着那摇曳的律动,静谧的幽室内忽然泄出一丝隐忍的轻吟。
——仿佛如猫吟般,带着弱不胜衣的颤然余韵,接着又是几丝情动难耐地低吟。
遮得严严实实的薄被内,忽然挣扎出半只手臂无力地悬落于榻沿。随着那激情难捱地喘息声,修长的五指蜷曲着攥紧了榻下凌乱的衣物,指尖略略发白,似乎带着些微的痛楚。
“白豆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徐长卿的确是醒了。
按照景天先前大言不惭地所谓“作法”,徐长卿确确实实是被“做”醒的。虽然,这种作法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不成体统。但是,再离经叛道的事情,景老板不是没干过,他才不会在乎眼下的这件事情。
“禽……兽……”徐长卿喘息着,气得无可自抑地发抖。当然,他在景老板身下的这种轻颤薄怒,景天自动把它理解为自己的高超技巧所致。至于明晨的后果如何,全然不在景天目前的考虑中。
——唉,禽兽就禽兽吧,反正要挨一顿揍,不如今晚做个够本,否则多不划算。此刻的景天正自情热如火的当口,哪里能收得住势头。
“你……”黑暗中,徐长卿水漾的黑瞳中闪耀着点点碎光,宛如星夜的湖泊那泠粼粼清波。他虽眉色嗔怒,但那汗湿涔涔的黑发,骨子里透出的温软无力,让景天体味出平日难得一见的魅惑。
于是景天再度沉溺于这温柔乡中,继续着难舍难分的缠绵,冰冷与炽热的撞击。
徐长卿简直气得发晕,在身心的双重冲击下,他的神智再度开始迷离。
“喂喂,千万别昏过去,不然我白做了!”景天有点惊慌失措。
“你……混帐……!”
“呃,所谓作法,就是要做。这个合体双修嘛,也就是练功——你说过练功绝不能一曝十寒。所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放……开……”徐长卿在他身下徒劳无力地辗转挣扎。只是,他刚刚回魂,浑身绵软,哪里能挣脱出景天的魔爪。
景天听得对方破碎的□中,隐隐夹杂着诸如“卑鄙、无耻、混帐、淫贼、禽兽……”之类的悲愤发泄。他心下暗自好笑,身子骤然发力,加快了节奏,嘴里却慢悠悠地道:“白豆腐,说到骂人,景大爷若认第二,世上没人敢认第一。你现在乖乖安静下来,日后我慢慢教你,怎么不带脏字地骂遍别人的祖宗十八代。”
“……”
“白豆腐!”景天听到对方胸膛内那激越的心跳,混合着自己的节奏,一声声,一下下,那么的和谐有力。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几乎喜极而泣:“白豆腐,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是醒过来了!”
挥汗如雨间,双方很快到达了激情的巅峰。
景天气息未定地伏在对方胸口,那种劫后重生的喜悦深深地攫住了他的心神:“白豆腐,别生气了。我就知道,照你平日那端正自持的性子,我这样欺负你,你肯定会醒过来揍我一顿的……唉,揍就揍吧,只要你肯醒来,揍我十顿也无妨。景老板为爱献身,务必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长卿不答。
不是他不想反驳,而是他已经陷入了昏沉,只能近乎麻木地拥紧了对方,任凭那人发泄着重逢过后的激情、欢娱。对于徐长卿在□中,每每被自己折腾到神智迷离的境地,景天深表满意,并将其看作是自己技巧高超、手段娴熟、体能勇武的一种佐证——至于到底是因为自己技巧还是对方体虚而导致,景老板向来选择性失明。
两人光裸的身子纠缠在一起,黏腻的汗水淌过彼此裎裸的胸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然而身体感知却更加敏锐,稍微一点抚弄撩拨,都能引发下一轮更激烈的交锋。
如此几番,激情荡漾,那暧昧的浅吟低唱,混合着窗外的昆虫蝉鸣,散入无边的暗夜之中。
天色渐渐亮了,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景天欣喜地发现,事后的徐长卿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抡起拳头一顿猛揍,也没有拿起建言剑追杀他满蜀山乱跑。
——因为,徐长卿实在是被折腾得没有力气去修理这个“衣冠禽兽”。
“挂账处理,秋后问斩。”
徐长卿精疲力竭之余,暗地下了决定。
“此计甚妙,以后不妨重试。”
景天欣欣然,暗中思忖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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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下 推心置腹
午后,无极阁内。
常怀等人围了徐长卿欣喜道:“大师兄,你气色恢复得不错,景大侠果然厉害。他昨天说有回魂大法可以令你魂魄归位,我们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是何妙法,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景天眼见徐长卿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心下大叫不妙,忙上前打着哈哈道:“此乃我景家祖传秘法,这个不便相告,还望诸位见谅。对了,今日不是蜀山清微掌门出关的日子么?他老人家肯定又修成了什么神功大法了吧。”
常胤道:“掌门师伯已经出关,正在后山和其他四位长老在商议‘补天阵法’的具体事由,想必马上就会来无极阁。”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弟子的禀报:“掌门到!”
蜀山众弟子闻得此言,立刻分列左右,齐齐躬身行礼:“参见掌门!”
清微掌门容色清癯了许多,两道白眉越发浓密,微笑道:“长卿,五行尊者齐聚蜀山,做得很好,很好。”他话锋一转,“你可知自身已是五行之水的身份……”
“弟子知道。弟子封印被解,常胤便已察觉到了五行之水的灵力,他事后告知弟子一切。”
“很好,辛苦了!”
徐长卿躬身施礼之后,退至一旁静静道:“徐长卿身为蜀山弟子,愿以微茫之躯捍卫天下苍生,实乃份内之事。何况,五行尊者得以齐聚,乃是诸位大力协助之功,绝非长卿一人所能。”
“我知道。景兄弟,此行确实是辛苦你了,蜀山真不知何以为报啊!”
景天一听这话,顿时心跳加速,暗忖道:不知道何以为报?其实我也不想要别的,只要你们蜀山掌门弟子以身相许就可以了。你发句话,让白豆腐从此不要做那劳什子掌门,而且还能自由出入蜀山、渝州,和我过着不问世事的神仙日子有多好。
他心中所想,徐长卿何曾不知。
眼见景天大有跃跃欲试之态,徐长卿暗道不好,生恐对方不知轻重,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卸职掌门一事。他心下焦急,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阻止。然而,对面的景天望着自己面露微笑,缓缓摇了摇头,嘴里做了个口型。徐长卿辨出那是叫自己:“放心!”
他心下大是轻松,恍惚间觉得,这十九岁少年经历了战火的淬炼,确实已经长大成人,不复昔日的冲动与暴躁。只是,他却不知道,这种岁月的洗礼,更多的是源自于感情上的历练与成熟。景天的成长,更大程度上,是与他们二人的情感生涯相辅相成。
徐长卿当下回眸微笑,以示了然。景天与他心意相通之下,更是喜上眉梢,大有邀功之意。徐长卿心底不禁长叹,情知他毕竟还是年少,什么心事也藏不住,喜怒哀乐皆流于眉色之间。
他二人这番眉目流转,传情达意,常胤皆看在眼里。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只略略偏了头去,装作没见,心底却暗自忖道:“大师兄与景天在蜀山生活的时日一久,只怕这纸再也包不住火——万一露出蛛丝马迹,便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师父雷霆震怒……”
常胤刚刚想到苍古,苍古连同其他三位长老便已到了门口。
“长卿!长卿!”苍古刚迈进无极阁的正殿,便声若洪钟地喊道:“醒了么?”
“师父!”徐长卿迎上前去,跪地便道:“徒儿不孝,让师父担忧。”
“起来,让师父好好看看你。”苍古一把托起徐长卿跪下的身势,仔细打量了半晌:“好好,灵识果然已经解印,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安睡静养的这些日子,还是大有裨益。那五行属火的女娃也不再纠缠你了吧,甚好甚好……”
“五行属火的?什么女娃?”
景天一见大事不好,心知常胤把紫萱的事情禀告给了苍古,而苍古却并不知,徐长卿当时鸿蒙未辨神智混沌,并不清楚此事。当下慌忙道:“没什么,苍古长老一直担心你下山会有桃花劫而已。白豆腐,你说,哪里有什么桃花劫,对不对?”他冲着徐长卿挤了挤眼睛。徐长卿只当景天指的是和自己这番情债,他心下暗自发虚,胡乱应了两句,也不敢再追究下去。
蜀山五老落座之后,聊起了清微掌门此次入关参悟出的阵法。
“我入关之后,结合蜀山前辈留下的武功心法,将原来的补天阵法再行参悟,又领悟出了一套新的阵法。此阵法借助于五行尊者的灵力,当可修补五行琉璃珠缺失的能量,挽救天下苍生的大劫。这阵法便是新的‘女娲补天’阵法。蜀山诸位耆老已经操练了原阵法多日,对于这套新的阵法只需稍加熟悉,便可运转自如。到时我等发动补天大阵,请五行尊者进入阵中,大家齐齐施法,必可一举成功。”
幽玄长老道:“我等虽然熟悉阵法,但五位尊者却并不熟悉,这些时日恐怕要烦劳他们勤加练习才是。”
清微掌门道:“常胤,稍候你去请其他三位尊者来无极阁,我会详细把阵法解释给他们听。至于景兄弟嘛,由长卿负责讲解阵法便是。”
“是,掌门!”
眼见众人鱼贯退出,徐长卿上前一步,低声道:“弟子尚有其他要事禀告掌门,请掌门留步。”
清微掌门心下了然,反问道:“是关于云笈七箓?
“是!”
晚间,蜀山之巅松涛翠竹,和风熏然。
景天用了晚膳后,趁着夜幕低沉,早偷偷溜进了徐长卿的房内。
“白豆腐!白豆腐!”
徐长卿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道:“你怎么不去练武,却跑到这里来?”
“吓,蜀山弟子都在做晚课,我一人实在闷得无聊。清微掌门不是要你给我讲解阵法么?你可不能偷懒。”
“我知道。阵法明日我讲解给你听,今晚我正在誊写《云笈七箓》……”
景天一听这话,扫了眼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道:“对啊,白豆腐,什么云笈七箓,我看你情势危急的时候还记挂着它,到底是什么宝贝来着。为什么你每天都要记挂着这个玩意,不停地写啊写啊。”
“这……”
“今夜明月清风,花期正好,最适宜闲谈。别写了,陪我逛逛蜀山,来这么久还真的没仔细游玩过这方宝地。”
徐长卿随他出了院落,转过几道角门,不知不觉已到山上的翠竹林中。
“云笈七箓是我蜀山开山祖师的武学秘籍,同时还载有历代掌门的不传秘术。百年前蜀山掌门在魔界血战后,云笈七箓失传人间,以至于我蜀山后几代掌门没有修炼秘籍上的武学、法术。”
“那你怎么知道云笈七箓的内容,还能够誊写出来?哎呀,我知道了,白豆腐,难道你是那蜀山开山祖师的转世,所以知道——”
“胡说八道!”徐长卿有点哭笑不得地望着景天。
“嘿嘿,我喜欢瞎猜嘛。这里有个石亭,咱们坐下慢慢聊。咦,叫啥‘恕归亭’?哈哈,这名儿好玩,什么意思?”
“恕,表示恕罪、体谅、宽恕;归,表示归来,重返旧地。相传祖师创立蜀山之后,有门下弟子犯了大过,长跪于此三天三夜,祖师既往不咎宽大为怀,最后宽宥了他的过犯,师徒和好如初——这便是‘恕归亭’的由来。”
徐长卿坐在石凳上,继续着刚才的解释道:“你还记得魔界沈泽的故居么?我曾在那里看过一本手札,里面记录有云笈七箓的内容。沈泽当年在魔界偶得此书,便把内容抄录到了手札内,我翻阅过沈泽的手札,所以能够……”
景天吃惊地望着徐长卿,大叫道,你的意思是,你只看过一遍,就能把云笈七箓背诵下来?事后还能誊写出来?徐长卿皱眉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么?景天忍不住喊道,当然奇怪,非但奇怪而且太厉害了,这就叫过目不忘!哎呀哎呀,怪不得你记得住那么多的经史典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长卿笑意淡淡地望着景天大呼小叫的样子,良久才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我当时虽然记得清楚,可是时日一久……唉,在洛阳的那些日子,每日奔波劳顿,连带记忆减退。有时候我冥思苦想到半夜,也写不出些许内容。”
景天恍然大悟:“原来你那时候夜夜挑灯秉烛,誊写的就是这个东西。”
“是!”
景天心下一紧,记起了方才电光火石一瞥间,那绢帛似乎染有黯淡的血点。他猛地起身,握紧了徐长卿的手腕:“不对,你骗我!那绢帛上有血迹,告诉我怎么回事,血是从哪里来的。”
“没什么。”
“不行,你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云笈七箓,再也不准你碰这么危险的玩意。”
“真的没什么,只是在洛阳军营,不小心划破手滴了血而已。”
景天大怒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那血迹分明是喷洒溅落的留痕,绝非是手指的血滴。我们现在就回去,证据确凿你还敢骗我,我现在就去烧书。”
“景兄弟!”徐长卿一把曳住了景天的衣袖,“好,我说。你还记得洛阳军营,桃花树下那晚,我送了戒指给你。回营之后,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想连夜多誊写些文字。岂料,火烈草的毒性发作,不小心呕出的血溅落在绢帛上。”
“白豆腐,你还是没有和我讲实话,那时候火烈草的毒根本就没有发作。毒血是黑色,而绢帛上的血迹是红色——你有事情瞒着我。”景天的手掌缓缓覆上了徐长卿搁置在石桌上的手腕,“白豆腐,我不高兴了。咱们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对我坦陈一切呢?不论什么,好的坏的,我们都要共同面对。你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会支持,但你必须要告诉我前后缘由。”
徐长卿的深眸注视了景天良久,慢慢道:“你说得对,我确实还没有学会两人的相处之道,没有考虑你的想法,就擅自做了决定。这件事情,是我思虑欠妥。好,我告诉你一切。”
“嗯,说吧。”
“其实,过目不忘并非庆事。凡事不可过之,满则溢,穷尽了心力只怕会招致元神衰竭。我在魔界中看到的云笈七箓,事后要誊写出来,其实就是耗尽心血为代价。若是我身体无碍,慢慢回忆誊写,其实并无太大损耗。可惜我当时急于求成,唯恐身死之后这本秘籍会失传于人间,所以,伤了自己的元神。那晚的呕血,便是危险的前兆。”
“白豆腐!”景天听得心下发紧。他知道现在徐长卿好端端地坐在面前,并没有心血耗尽。然而,一想到他在洛阳军营,半夜穷尽心力苦苦思虑那些文字,第二日还要出征护佑秦王安危。景天的心登时一阵阵地发疼:“白豆腐,你太傻了,何必急在一时。”
“我那时唯恐突然毙命,所以……”
“那现在呢?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为什么还着急?”
“你忘记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事——请辞蜀山掌门弟子的职位!”他虽然在淡淡微笑,然而神色却有着一丝难言的怅然,“蜀山诸位师尊养育我二十七年,他们悉心教导我,期盼我能做蜀山掌门,挑起蜀山大任。可惜我今生是辜负他们……既然有负蜀山,只求在其它方面稍事补偿,以恕过失。”
“白豆腐,这事情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景兄弟,那些事情时过境迁,以后不要再提。总之,补天阵法之后,我就会向掌门请辞。所以,我想尽快把《云笈七箓》完完整整地誊写出来,到时候,也算是对蜀山诸位师尊有个交代。”
景天认真地道:“白豆腐,你太死心眼了。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大活人怎能被一个阵法憋死。你听我劝一句,《云笈七箓》什么时候写不着急,蜀山的长老们也不会因为一部秘籍而左右你我的前程命运。咱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更不能让秘籍毁掉你的身体。所以,你可以誊写秘籍,但要先养好身体,全力以赴完成补天阵法——然后,你慢慢地写,我有的是时间等你。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反正你师父他们又不能赶我下山。”
他起身打量了周遭的环境,笑嘻嘻地补充道:“就算你师父赶我下山,也不怕,我们还可以偷偷地私会。我看这里地处幽僻,风景又不错,不如咱们先定下这个地方。万一他们把我轰了出去,咱们就可以来这里见面。”
徐长卿看他掏出柄小刀在亭子不起眼的角落里,刻画了半天,心下好奇地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刻字:景卿到此一游。哈哈……先预定这方宝地,万一被你的什么师弟捷足先得,可大大不妙。”徐长卿登时无语,对于景天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只能表示由衷的钦佩。过得半晌,他淡淡道:“景兄弟,为什么不问我,那日为何要在玉枕穴刺针暗算于你。”
景天正自刻得不亦乐乎,他连头也不回,浑不在意地道:“哦,为什么?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都行,只要你别折腾自己就成了。”
徐长卿苦笑道:“看来我没必要解释了!”
“解释什么,我早明白了你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想个法子让我忘掉你么?你以为封印了我的记忆,就可以让我快快活活地过完下半辈子么?你还真是傻子,沈泽能记手札,我就不记手札么?我和你认识的所有一切,都记在手札里面了。就算你想抹掉我的记忆,我手札里可记得清清楚楚。”景天语调轻松,全无半分责备之意。
徐长卿目瞪口呆地望了景天半晌,忽然苦笑自责道:“我是傻子。那日,你被重楼带走之后,我昏昏沉沉以为自己快要死之前,你猜我想的是什么?”
“想我呗。”景天大言不惭,自我感觉甚是良好。
徐长卿摇摇头:“我想的是,这也算死在你的手上,应诺了灭绝之剑的传言。这样也好,纵便是死,也替师门完成了一件大事。”
景天拍了拍手上的泥屑,缓缓起身,长叹道:“也幸好如此,否则,只怕你还要抢着当蜀山掌门,赶着往我的剑锋上撞。”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上 奖惩有道
“常胤果然把一切告诉了你。”
“你那晚出事后我背你回房,迎面碰上常胤,他见到你那样子脸都白了。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把一切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你居然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怪不得要逼我立誓。白豆腐,你真傻……傻透了……”
“……”
他二人沿着青石碎道,拾步而上。一路行来,月光清淡。山道上,四面修竹林立,清溪碧水环绕,轻雾弥漫。沁人心脾的幽香萦绕着竹林,闻之中人欲醉。
“这是什么香气?”
徐长卿凝神静思了片刻,微笑道:“是退思崖上独有的三生花,暮春时节便会有香气散发出来,今夜风大,顺风飘到了这里。”
“三生花为什么只有退思崖前才有?世上真有有这么奇妙的花么?如果吃了三生花,是不是就可以回忆起三生三世的历历往事?”
“三生花是我们蜀山开山祖师爷亲手所值,别处是没有的。其实那花开得甚是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我们有时候会摘来入药,你若是好奇,明天我带你去药阁看看便是。”
景天哈哈一笑,道:“我一点也不好奇,你们祖师爷有那三生花,我有红尘泪,于愿足矣。”徐长卿一愕,这次轮到他微微蹙眉,凝视了景天道:“我迷迷糊糊之际,便听你们多次言及女娲传人、红尘泪,还有灵力被封印。等我醒后,常胤便告知了我五行之水的身份。”
“是啊,你前世确实是女娲流下的一滴眼泪,不过修炼成型变成了人,又几次转世投胎就成了现在的徐长卿兼五行尊者,这有什么奇怪。”
“我奇怪的是,什么人封印了我的灵力?对了,圣姑为何要匆忙离开洛阳?我记得在洛阳三魂七魄离体的日子,浑浑噩噩终日游荡,好像晚上去过你房中和你见面,似乎有位女子……”
“哎呀,问题真多。第一,封印你的人说不定就是你父母,可能,他们希望你像个平常人度过一生。第二,圣姑她们女娲族有要事处理,而且补天阵法也不再需要她出手,所以她提前返回南诏。至于女子嘛,那是雪见,你不记得了?”
“没什么印象,记不起来。”
“那就是了。雪见的爷爷去世,她被唐家堡赶了出来。毕竟她以前和我……嘿嘿,有过婚约,现在又是好朋友,所以她只好来投奔我。我呢,打算把她留在永安当做账房先生,打理生意上的事——白豆腐,你不会连这个也生气吧?”景天故作惊讶地道。
“没!雪见姑娘现在孤苦无依,来投奔你也是理所应当。对了,我以前胸口有个胎记,这次醒来后胎记消失了。师父曾经说过,他捡到我的时候便有这个印记,恐怕是日后亲人寻找我的凭记。现在胎记消失,那我——”
“白豆腐,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记挂着你那素未谋面的爹?”
“我……”
“好了,不用说了,既然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以后会陪你去找。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这个狠心的老岳丈揪出来,顺便问问他,有这么听话的乖儿子为啥不要,平白无故让我捡了宝贝。”
徐长卿眼见他嘴里又讨起了便宜,登时听得眉头大皱,面若冰霜。景天却心情大好,笑嘻嘻地挽了徐长卿的手臂道:“说着好玩的,你别不高兴。得了,我回去就把戒骄、戒躁、谨言、慎行重新默写三百遍,行了吧。”
徐长卿碰到了这样的牛皮糖委实也是无奈之极,当下叹道:“你平常便是这样惯了,若叫你一天不饶舌,便是失了你的本性。道家法本自然,讲究循天性而作为,你若是觉得这样拘了你的本性,倒不如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可是你会生气。”
“我自生我的气,你自说你的话,咱们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何况,时间久了,说不定我慢慢习惯,便不会生气了。”
景天听得这话甚是受用,心道,果然不愧为蜀山大弟子,这个胸襟啊气度啊,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哎呀呀,我景天真是捡到了宝。
他二人说说停停,转眼已到蜀山凝翠峰之巅。
徐长卿眼见着凝翠峰顶,山石平缓,空荡荡没有一丝人烟,遂道:“这里人迹罕至,我们正好……”话音未落,景天的手臂已经顺势攀上,环了他的腰身。徐长卿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一步,警惕道:“景兄弟,你——”
景天一脸惊诧地望着他,道:“你不是说这里人迹罕至,正好可以……咳咳那个……”
徐长卿明白了他话中未尽的语意,脸色一红,愠怒道:“我是说这里地势空旷,无人打扰,正好可以详细拆解补天阵法,演练给你看。”
景天一脸的沮丧,摸了摸鼻子自嘲道:“误会误会!徐大侠请,小的洗耳恭听。”
徐长卿余怒未消,拔剑出鞘:“你看好了!第一轮阵法,你走的方位!”
他唰唰唰三剑连绵不绝,气象浑沛,有如天边降下一团柔云,闪转腾挪,灵巧迅捷。景天眼见月光清辉下,徐长卿素衣如雪,旋若飞蝶,衣带当风,竟有几分乘风归去的仙姿缥缈之势。
景天正看得入神,徐长卿声音陡地一震,喝道:“第二轮!还是依照方才你走的方位,不过,略有变化。”
景天顺他的剑势望去,但见徐长卿手中长剑霍霍矫若惊龙,冲腾奔涌间,宛如一轮烈日。在这清湛湛云光下,竟然有射穿金宫斗牛之威。他功力所至气透长剑,建言剑尖隐隐吞吐金色光晕,显见剑法精湛之极。
想不到徐长卿恢复了被封印的灵力,剑法也随之精进不少,几可入绝顶高手之列。景天看得心神激荡,不由得喝了声彩:“好剑法!”然而他转念想到徐长卿因那晚之故,从此内力修为凝滞不前,心下不禁扼腕长叹。
便在此时,徐长卿凝然收势:“景兄弟,你可看清楚了。”
景天登时口呆目瞪,支吾其词。他方才只顾着去看徐长卿舞剑的身姿,至于其中蕴藏的阴阳罡步,还真没有仔细留心。
他本想诚恳地解释,刚才一时大意没有看清,徐大侠不如再重新演练一番云云。然而,正待启齿之际,眼见对面的徐长卿鬓角发丝凌乱,胸膛微微起伏的样子,还有那脸颊上泛起的淡然红晕……于是,渝州景老板不争气地开始心旌摇曳,浮想联翩。他唇焦舌燥之余,嘴里不由自主地道:“没!你若是让我亲一下,我就能安下心来认真练武。”然而一语既出,才大觉不妙,“哎呀”了一声便做势要溜。
岂料,徐长卿提剑不动,清湛湛目光扫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
景天几疑身在梦中,他无可置信地掐了手臂一把——好疼,不是在做梦!于是,一声欢呼欺身上前,不由分说抱了对方便吻了下去。徐长卿没有挣扎,月下的他颇有几分柔情绰态。景天感觉到对方眼波如烟,那长长羽睫在自己的激吻下,兀自微微颤抖。这种轻拨慢撩的温柔触觉,简直挠得自己心尖也直痒痒。
“好了,现在可以练功了吧。”徐长卿轻轻推开景天,正色道。
景天心下高兴,瞬间意气风发。他内力一催,镇妖剑剑势威猛,如金戈破空,漫天剑气飞旋,整个凝翠峰顶战意磅礴,杀气干云。
徐长卿伫立一旁,颔首道:“景兄弟,你的剑法大有进步。”
景天快活得几乎要喊出声来:“那还用说,这就叫爱情的力量。你若是每天这么大方爽快,我的功力肯定进步神速一日千里,直追魔尊重楼。”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完,今日两更。
☆、第62章 下 魔婴长卿
第二天晚上,徐长卿并没有如约来凝翠峰顶,只因苍古长老把他和常胤等几名大弟子叫去了房中。
徐长卿没有想到,小小斗室内,蜀山五老居然齐聚一堂。他更没有想到,苍古会把二十七年前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二十七年前,我们天下正道之士和魔界发生了几场混战……那时候我杀得兴起不知身处何地。总之,我看到自己置身某个非常诡异的地方——天地黯淡,日月隐耀,周遭人烟全无。我正纳闷之时,转身便看见了……”
“师父,他是不是身形高大,一袭青袍,满面胡茬,形貌难辨。”
苍古有些诧异地道:“是了,这男子确实满脸胡茬,相貌形体皆隐匿于一袭青衫大氅之中。他眉间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似受过伤。此人内力精湛,浑身透着极道武者之气,看着并不像是魔界中和我等厮杀之人。他抱着襁褓中的你踌躇了很久,终于……”
“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不知——所谓稚子无辜,此人何以下此毒手。我看他不像寻常凶狠残暴之徒,于是便抢了你过来斥责了他几句。那青衫男子似有难言之隐,在我愤而怒责之下也不分辩,只是苦笑不已。他叫我把孩子还给他——我看口口声声唤你长卿,想必便是你的名字了。”
徐长卿脸色有点发白,攥紧了十指又倏然松开,慢慢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十九岁奉命下山除妖,曾见过这个男人……因此,知道他憎恨我的缘由。他说过,我和娘亲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个世上——我娘难产而死,他自当恨我入骨。”
清微、苍古几人诧异之极,良久才道:“你母亲若是因你而死,他更当疼爱这唯一骨血,又岂会狠下杀机取你性命。”
“他虽喜欢我娘,却……不是我亲生父亲。”徐长卿心中苦涩难言。面对满室师长同门,他竭力平静下来,虽是神色淡淡,话语却已隐见有几分失意。这些话,本是他隐藏于心底多年的大秘密。多年来,他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凭空猜测而已,然而时至今日,真相终究是要降临。
宁可那人不是自己的亲爹,宁可是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样内心会平静许多。只因,徐长卿内心深处永不愿承认这一幕:
——父亲曾经抛弃过娘亲和自己!
清微掌门道:“长卿,这本是你的隐私,你可知我们为何要当着你诸位师兄弟的面,说出这段往事么?”
徐长卿心神犹自恍惚不定:“长卿……不知!”
“孩子,我们知道,此事对于你而言确实出于意料之外。我们也曾商议过,是否隐瞒这段过往,但苍古长老却坚持要让你知晓此事。之所以如此,不单单是想让你明了自己的身世,更是为了让其他弟子做个见证——你们都听好了,长卿虽然是我们自魔界捡来的弃婴,但他二十七年来一直守身以则,堪当大任,是我蜀山掌门的不二人选。今后不论是谁,就算知晓了他的身世,也不得以此为由削去他的掌门之职。”
幽明长老转身对几名大弟子道:“我们几位长老把你们叫来此地,便是做个见证。”
徐长卿眸中泪水陡然决堤,忽然长跪于地叩头便拜:“师父诸位师尊,长卿不肖,有负师门重托,难当大任。”清微诧异之下,亲自起身去扶道:“孩子,身世问题不是你的错,起来吧,起来再说。”
“不,是长卿的错!长卿大错已然铸成,实在是无颜……无颜……堪当未来掌门重任!”
苍古喝道:“长卿,起来,兀那婆婆妈妈成何体统。男儿安身立命,不以物喜己悲。就算是出身魔界又如何,你自小修的是正统道学,丝毫没有沾染魔劣之气,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起来!”
“师父——”
清微眼见徐长卿语气苍凉,神色哀恸,只道他遭逢大变心神恍惚,才会如此胡言乱语。他叹了口气,吩咐了常胤道:“常胤,陪你师兄回房,让他安静一下。今晚之事,谁也不能泄露出去。”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叹气,我果然不是两更的人才……写得废柴状地爬走。。。。
☆、第63章 上 玄牝丹珠
步出房门,远山夜色静幽,徐长卿凝视星空,只觉思绪纷乱,心潮起伏。
“大师兄,回房去吧。”
“常胤,你先回去,我去一趟凝翠峰。”
常胤抬眸望了徐长卿,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去那里干什么?若真想去,我陪你。”
徐长卿坦然道:“放心,今晚的事情虽然出于意料,但我已有了心理准备。长卿修道多年,区区小事不足以让我心神大乱。我和景兄弟日间约好在凝翠峰顶教他补天阵法,所以才想去那里一趟。”
“如此说来我便放心,常胤告辞!”
徐长卿微微颔首,转身远去。他知常胤心细,定会在身后跟踪而至,故而刻意放慢了步伐,徐徐而来。凝翠峰顶转眼已到,前方青衫人影迎风伫立,却是景天守候已久。而后面跟踪的那道身影也凝步不前,片刻消失在葱茏月色中。
“白豆腐,怎么来得这么晚?坐下来歇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
徐长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毫不隐瞒地陈述一遍。末了道:“掌门内力精纯功力精湛毫无颓败之像,诸位长老也是身体无虞,但是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刻,把我的身世和盘托出。”他忽然攥紧了景天衣袖,眉色大是紧张:“莫非他们觉得,此次‘女娲补天’异常凶险,故而未雨绸缪地交托了,交托了……”后事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景天眼见莹淡月光下,徐长卿昔日平静如水般的脸满是忧色,忙安慰道:“女娲补天有什么凶险,我们不都参与其中么?若是有什么意外,蜀山五老怎会放心你这个既定的掌门弟子也参与其中?放心好了。”
徐长卿想想觉得言之有理,点了点头道:“既然马上要发动补天大阵,有些事情确实该提前办妥,以免——”
景天听他口气不对,立刻敏感地道:“白豆腐,你又想干什么?”
徐长卿轻轻覆手在他臂上,安慰地拍了拍道:“我没想什么,你也不必总是疑神疑鬼。大丈夫安身立命,每日战战兢兢所为何来?景兄弟,你可曾记得小胐……”他仰望夜空,但见一片繁星闪烁,银河浩瀚,那个精灵古怪的小胖猫却再也不会出现。
“你可知小胐修炼成功,最终幻化成了什么样子么?”
“什么样子?总不能比我还英俊潇洒还帅气吧?”
徐长卿望着眼前这位自满得一塌糊涂的男子,微笑道:“他化成了你的兄弟。而且,比你要——帅!”景天登时暴跳如雷,大喝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这小子怎么可能比我要帅。你好好看看我:鼻子、眼睛、嘴巴……”
“小胐确实比你帅多了。”徐长卿坚持了一句。
景天简直怒火中烧:“不可能,一定是你那时候神智不清,才会觉得他比我帅。白豆腐,你和我呆久了,所以审美疲劳了,看到别的人才会觉得比我帅。”
“是么?”徐长卿不动神色地提议,“不如让小胐出来和你比一比,你便会输得心服口服。”
“比就比,谁怕谁。说,怎么才能哄他出来,你们不是说他已经元神俱灭了么?”
徐长卿掸了掸衣襟上的落花,起身道:“不,他没有元神俱灭。我身上有女娲灵石,此物乃是天下至宝,小胐临消失前的一瞬,已经领悟了修炼的真谛。在那一刻,他终于彻底修炼成人,拥有了完整的三魂七魄。他灵识一开,便感应到我身上的女娲灵石,所以把消散的最后一缕元神凝聚在灵石体内。”
“想不到女娲灵石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白豆腐,当初你为何不用这个灵石来保住自己的最后一丝元神?”
徐长卿闻言,语气略有尴尬:“我……不是至净至纯之身,女娲灵石对我已经没有作用。”他话锋一转,“现在正值满月,月华甚浓,对于小胐这样上古神兽乃是灵力最集中的时刻,只要有玄牝丹珠在,他的元神便可转附在它自己的丹珠上,再行修炼成人。”
“玄牝丹珠不是在你身体里面么?”景天愣了半晌,忽然咬牙切齿道:“徐长卿——你又在算计我!不行,要把玄牝丹珠逼出你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凶险,我不答应。”
“逼出玄牝丹珠有什么凶险,它现在留在我体内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逼出来给小胐。而且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我不能据为己有。”徐长卿继续劝说。
景天恍然大悟,怪不得徐长卿这几天对自己一直柔情款款、含情脉脉,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一口允诺,绝不推诿。“原来,他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搭救我的情敌。”景天越想越不对谱,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是凶险万分,不然徐长卿为何不去找常胤、常怀、萧映寒出手相助,偏偏要找上自己。绝对对徐长卿损伤极大,所以,那些人都拒绝了此事,他才不得已巴巴地色诱于我,请我出手。
——决不能答应。
还有,以后一定要小心警惕,白豆腐一旦乖顺听话的时候,必定是有所图谋不轨的时候。
徐长卿冷睨了景天一眼,叹道:“我身为五行尊者,怎会枉顾蜀山大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这是《云笈七箓》里记载的回魂大法,并无半分凶险。其实,你不肯帮我也无所谓,我去找常胤、常怀……对了,萧师兄更好,他功力深厚,想必不须去寒冰洞,我们也能逼出玄牝丹珠。”
景天疑惑道:“你们去寒冰洞干嘛?”
“逼出玄牝丹珠之时,全身炽热,烈火如焚,就算去了寒冰洞,也须得脱了衣物裸裎相对。否则,必会被内力反噬筋骨爆裂——”
徐长卿的话没说完,景天已经拖起他手臂忙不迭地道:“我改变主意了,这个……救人一命,不是,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景天是救苦救难的大侠,怎么能见死不救,就算是猫猫狗狗也是条性命。我们快快去寒冰洞,速战速决。”
徐长卿眨了眨眼,迟疑半晌道:“我差点忘了,寒冰洞离蜀山相距甚远,一时半刻恐怕走不到……”
“没关系,我可以御剑飞行。”
“我记得,寒冰洞需到入秋时,才有寒气凝结为冰,立夏时刻便会融化。现在天气已经很暖,那洞里估计已经无冰可用。”
“白豆腐,你耍我!”景天开始哀嚎起来。
“没。其实我刚才已经讲了,像你和萧师兄这种功力深厚的,根本不需要去寒冰洞,也能动用自身功力压制体内的烈焰……现在正值满月之时,烦请景兄弟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他们相隔咫尺,各自凝神运气打坐,月光照在徐长卿英挺的脸庞上,清隽不可方物。景天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脸上浮起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妈的!好像又被他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静下来的景天开始运功打坐,脑中渐渐澄明如镜。他凝掌发力缓缓覆上徐长卿小腹,于是,他清晰地看到一轮光华内敛的玄牝珠自徐长卿丹田内缓缓升起,融入那块女娲灵石之中。
——晶莹剔透的灵石内,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自沉沉酣睡。
“小胐,我就把你放置在这蜀天之巅,希望你在此汲取日月精华,再度修炼成型。”
“白豆腐,你说,这只胖猫啥时候能再次修炼成人型。”
“不知道,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也许遇到了有缘人,只需要短短几十年也未定。我们隔段时间就来看看他,如何?”
“算了,不要打扰他的修行,让这胖猫潜心修炼吧。”景天还有句没说出来,这只色猫一看到你就春心荡漾,哪里还能潜心苦修。
徐长卿想想也有道理,遂点了点头。
景天转身的瞬间,仿佛听到耳廓边隐然浮起一丝飘渺难辨的声音。“……美人……食言而肥……”景天警惕地停了步子,疑惑道:“你听到有什么声音么?”
“没有啊。”
“难道我耳鸣了,真是奇怪。”景天掏了掏耳朵。
景天晚上钻进被窝的时候,还在痛心疾首地总结经验教训。然而他冷静下来,想起凝翠峰顶,徐长卿那坦然无愧的眸光,仿佛要凝视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他又觉得这个蜀山弟子其实根本就是一块清水豆腐,通通透透,一览无余,哪里有什么心机谋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下 情敌相见
窗外月色溶溶,景天仿佛回到了渝州城永安当的小院内。
他与徐长卿笑语盈盈,携手走过青石铺就的碎花小道。石桌上一壶青梅煮酒,幽淡的茶香、酒香飘盈了整个小院。院子左边的厢房内,茂茂的呼噜声打得正欢,何必平的算盘珠子拨得稀里哗啦地响……
景天胡思乱想了半宿光景,迷迷糊糊稍微有了点睡意。
竹林轻响,窗棂外似乎有模糊的人影晃动。景天警觉之下刚刚披上衣服,半边身子一麻,手腕已被人牢牢扣住,接着身子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溪风?你不在魔界跑来蜀山干嘛……喂,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哪里?哎哎,你这样偷袭是很不道德的,是小人所为!对了,你不是人。”景天眼见青翠柳枝从脚下掠过,巍峨檐宇时隐时现,知道两人正飞纵在蜀山的连绵道观上。他心下有点慌了,暗忖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啊,不会拿我去孝敬魔尊吧?惨了惨了!”
“溪风兄啊,那个……你不必如此成人之美!其实,咳咳,魔尊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强扭的瓜不甜。我觉得你挺适合重楼的,真的!你看魔尊长得相貌堂堂,你也长得堂堂相貌,一个是潇洒英俊,一个是英俊潇洒,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哎呀……”溪风手腕突然发力,箍得景天哇哇大叫。
“你和魔尊那晚之后,难道不觉得周天真气有异么?”溪风微微皱眉,忍不住问道。
“有异?有什么异?”
溪风暗自忖道,是了,想必是景天习练蜀山内力不久,功力不够深厚,就算是接纳了魔尊的……可能奇经八脉反噬之力也不强!
“见了魔尊,他自会告诉你一切,助你提升功力。”溪风冷睨了景天一眼,似乎不愿就这个问题多加解释。
景天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疾奔中的溪风却突然停了步子。
只因,前方无极阁青碧色的瓦檐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人——溪风在魔界修炼数百年功力深厚,除却重楼、沈泽,便数他武功最为精绝。然而对方突如其来,他居然毫无知觉,仿佛此人在初月伊始便伫立于此,与松涛云壑青山碧水浑然相融。
“尊驾何人?为何擅闯蜀山?”持剑肃立的男子衣带悬垂素袂轻飏,说不尽的飘渺摇荡。无数飞云在徐长卿身边流转,他柔软的衣褶宛如流水,在清风中澹荡不定,如山般高远月般清华。
无极阁檐角外流云飞卷,似雾如浪,雪色银辉下的徐长卿素衣清冷。溪风分不清哪是来人,哪是月光。
清辉中的徐长卿宛如盛唐明月——淡定中深蕴包容沉静之美!仿佛自女娲补天的亘古以来,他就已垂悬于天际,普渡苍生。梵天神佛在这一刻,降临大地,就算是沉睡已久的上古大神,生生不倦苦苦寻觅无数轮回,最后也会被他的一声梵唱唤醒。他的面容如水波般急遽幻化,最后,与那女娲族参拜的神像容颜渐渐地重叠契合,融而为一,难分彼此。
溪风和他相距不过十丈,然而视野所及一片氤氲雾气,连面容也分辨不清。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攫住了溪风的思绪,直到无极阁清脆的铜铃声骤然响起,他才一个激灵回过心神。
一切虚渺幻想消失,远处的白衣人,脊背依旧挺直如枪,目光冷凝如冰。“放开他!”淡淡的三个字,仿佛不沾丝毫火气,却又字字铿锵。
溪风闻言,心下暗惊道:“才几月不见,徐长卿那周身那股沉稳劲道,越发醇厚历练了。此人是否练过一些玄而幻之的法门,仅凭眼神也能让人陷入玄冥幻境……”他今天只在掳人并不想惊动太多旁人,当下脚步一错侧身避过,半空中身子一折,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闪过徐长卿的剑锋所指,迅速退至三丈开外。
激斗中,徐长卿长剑所向,无数辉煌夺目的亮点铺洒而下,转眼封死了溪风所有退路,若非他忌惮景天的安危不敢过于狠厉,只怕溪风早已险象环生。景天被溪风扣了左臂扯来扯去地晃得头昏眼花,忍不住叫道:“你能不能放了我再打,知不知道这样用人质要挟徐长卿,很卑鄙的!”
他话音未落,身子已被高高抛起,远远落在另一座道观的檐上。
“我不想与你为敌。”
“你休想带走景天。”
溪风无奈之下,道:“魔尊虽有意于魔引景天,却绝不会加害于他。合体双修不过是我们魔界练功的法门之一,便是你们道家也有阴阳双修之术,此事对魔引有益无害,你何必再三阻挠。”
他不解释尚好,这一解释,徐长卿已是脸色铁青,眉色愠怒道:“无耻!”
“徐道长不肯放人,溪风只能多有得罪。”
眼前一片银色雪花撒下,铺天盖地的火星凌厉劲霸,溪风的兵刃终于出手——原来是他一直以来扣在腰间的“子午游魂索”。索鞭所过之处,带出一片风声呜呖,混合着拂过的无极阁的山风,犹若铁马嘶叫惊心动魄。眼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飞纵在蜀山之巅,衬着万点星光,银河闪烁,如仙如幻,似诡似奇。
那厢,景天手足僵硬保持着趴地的姿势,他听不见溪风与徐长卿的对话,但却能望见无极阁上的持剑激斗。景天心下甜滋滋地暗忖道:“我才叫了一声,他便赶来相救,鞋也没穿,头也没挽——看来白豆腐对我挂心得很!”
原来,徐长卿听得景天的惊呼声,立刻仗剑而出。他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打理仪容,此时长剑横荡,白衣赤足,发丝飞扬,未免有些狼狈。好在他历来心境平和,剑势依旧沉雄厚重,一派大家气象。
缠斗中的溪风暗自担忧,对方这疾若闪电的身法剑势,今日要带走景天恐怕难上加难。此时正值十五月圆,一轮银月映澈天地寰宇,徐长卿冷冷剑锋上泛着凛然杀气,带着凛冽无匹的劲道,奔涌不绝的气势。
眼见对方长鞭横扫,卷起一团团飞纵的流云。徐长卿不愿久战,冷叱一声,剑气直灌周天,迅捷刺破了溪风护身罡气。溪风暴喝一声,长鞭横卷,“嗤”一声撕下了对方飞扬的衣袂。只是,索鞭劲风所及,徐长卿仅仅剑尖微微一滞,其势不变,仍是径直往溪风的胸前刺来。
溪风已感觉到那冰冷的剑锋抵上自己的心头,他眼前闪过无数浮华的景象,最后,滞留于眸底的是魔尊重楼那冷然肃立的身影。
——此时,意外发生了!
徐长卿那抵在溪风胸口的长剑微颤,原本浩瀚的剑气竟然凝而不发,仿佛带了一丝不堪痛楚的轻栗。溪风睁眼,对上了徐长卿略带苍白的容色。
“你走吧。”
“你放我走?”
徐长卿眼见溪风眸中满是不解之色,回剑归鞘,不愠不火地道:“烦请告知魔尊重楼,要带走景天,先过了我这一关。”他纵身飞落景天所在的檐上,正要拍开对方被封的穴道。
月色,突然苍黄。
宛如乌沉沉的黑云直压而下,重楼高大伟岸的身影降落在远处的阁顶。虽只一人,然而伴随着周遭那狂风肆虐的阵势,杀气犹如千军万马奔涌而至。
“魔尊重楼!”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重楼的气势已蕴到巅峰,只消片刻,便有山崩地裂的绝世一击。
“君子知己,临难不避;白首相知,同心戮力。他对我有义,我岂能对他无情。魔尊虽地位尊贵,横行无忌于天地之间,却休想迫他做不乐意的事情。”此时月光皎皎,映在徐长卿清隽如玉的脸上。他白衣赤足提剑而立,青丝飞扬间容色坦荡,面对重楼的炽烈积威,眸间丝毫不见退缩犹疑之色。
景天与徐长卿虽在几丈外,然而和他眼光蓦然合在一处,登时炽热无比。仿佛苦苦亟盼的沧海旭日终于东升,霞光万丈奔涌心田,往昔所有甘苦瞬间化为乌有。
“白豆腐!白豆腐!”景天喃喃自语,一时间热泪盈眶。
他自然知道徐长卿这一席话,是甘冒何等风险,要下定何等决心才能坦然说出。一旦事情泄露,蜀山众人若不宽宥,徐长卿必面临千夫所指的困窘处境。更何况,他此时面对魔尊,丝毫不惧对方冲天怒气,挑明了两人敌对关系。
“好大胆子。”
“徐长卿素来胆子不小。”
是的,月下的徐长卿清瘦,却绝不孱弱。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凛凛眸光中暗蕴的是不甘沉浮、百折不饶的意志。
“大师兄!”下面响起了呼唤声。
“大胆魔头,居然敢来蜀山挑衅生事!拿下此人!”闻讯赶来的蜀山弟子团团围住了无极阁,人人仗剑出鞘,怒目以对。
只闻得“喀嚓”一声轻响,魔尊重楼臂上两柄回旋刀呜呜嘶鸣,银亮的刀刃闪动着诡异的弧线,奔旋而来。
徐长卿咬紧牙关,凝神发力,建言剑再度出鞘。
然而,那闪耀的寒刃突然改变了方向,只见刀锋一转,裹缠着“子午游魂索”回旋飞落重楼的手中。
索鞭上缠着一块雪白的衣料,上面暗嵌了一枚青灰色织纹图案,彰显了和蜀山普通弟子的与众不同——恰恰和自己怀中那片染血的碎衣如出一辙。重楼目光如炬,略微一扫,便知围困无极阁的众人中,只有常胤等几名大弟子的衣料纹饰上缀有此种特殊图案。这暗纹并不明显,若非仔细留意,确实很难发现。
重楼毫不忌惮蜀山众弟子的严阵以待,执了手中半幅衣角,神色甚是凝重地道:“这衣料哪里来的?”
“刚才和徐长卿打斗时……”
重楼五指遽然一紧,遥望对面屋檐上的白衣人,低语道:“蜀山大弟子?大弟子……共有几人?”他冷冽的神色瞬间恢复平静,“溪风,我们走。”
“可是,魔尊——”
“我需要点时间,查清楚一件事。溪风,你未经我允许擅自出手已是犯了大戒。”
“溪风知错,愿受魔尊处罚。”
清微等人几位长老赶来时,重楼主仆二人已经消失在天边。
徐长卿建言剑回鞘,替景天解了穴道。景天关切地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怎么回事?方才那一剑明明可以得手,为什么要忍而不发。”
“没什么,可能一下岔了气,突然觉得腹中丹田内——”徐长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极是古怪,他虽好端端地站着那里,然而脸上却有着难以言明的尴尬。景天不放心,定要掰过他身子抢着把脉查探伤势,徐长卿无奈只能低声道:“别多事!下面都看着!”
于是,景天再傻,也明白了徐长卿为何会突发状况。他心下越发痛惜,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有所显露,只能默默念叨道:“怎么每次事后都这样,这还了得。”景天打定主意,回渝州后要去医馆向大夫请教,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给我。”
“什么?”景天故作一脸茫然,笑得很是无辜。
“我的发簪——别不承认,知道被你藏了起来。给我!”
“不给。”
徐长卿显见有些生气,语调隐隐愠怒:“没和你开玩笑,还我!师父和诸位师兄弟都在下面,我这般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景天一边掏发簪,一边恋恋不舍地碎碎念着:“说好了,借你用而已,明日要还给我。”徐长卿瞪了他一眼,心道,你大约忘记了,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他二人飞身下了无极阁,苍古长老遥望了天边,狐疑道:“这魔尊为何无缘无故来蜀山闹事,又为何突然不战而退?”
“重楼和我有点宿怨。”景天回答得很爽快。
“你?和重楼?”苍古打量了景天几眼,言外之意便是:“你这不学无术的混小子能和堂堂魔尊有什么宿怨!”
景天努力挺起了胸膛,大声道:“当然,我前世和重楼是好哥们,所以他这辈子喜欢找我比武。”
“那,为什么刚才比武的是大师兄?”围观的一名蜀山弟子不知死活地追问了一句。景天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呃……因为,我被点了穴道。”
“轰!”众人爆发出善意的大笑。
“好了好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大事要办。”
“是!”
厢房外,景天见徐长卿步履略略沉滞,不放心地追上几步道:“你真的没事?”
“没事,内息有点乱,想必是方才和溪风交手时心太急,岔了气。”其实,长剑抵上溪风胸口的那一瞬,徐长卿隐然察觉小腹一疼。他知道那是强行运转丹田真气,引发了腹中异型真气的发作。这种诡异情形自永寂之地的那晚开始,时时困扰着自己。尤其是圆月之夜擅动真气,反噬之力便越强。“这种事情如何拿去询问旁人,不如下次自己去藏书阁翻阅医书,会有办法……”徐长卿暗忖。
景天赶忙手忙脚乱地替徐长卿顺气,嘴里笑嘻嘻道:“你急什么?怕我被掳去吃亏?放心好了,我景大爷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会吃亏。”
“……”
“怎么,生气了?”
“没。既然如此,景兄弟下次落难之际,记得不要出声呼救,否则,任谁听你叫成那个样子,都会以为有性命之虞。”
“我那是怕痛,被溪风掐得痛死了。笑什么笑……不准笑,还笑!喂,这个和男人气概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最怕疼了,小时候手指划了道豁口,都要叫上半天——听大夫说,有些人天生那个什么感觉经络比别人敏感,一点点痛都受不了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告:《惊天之变》
景天心灰意冷血气上涌,攥紧的手掌倏然松开,闭目大声道:“你要杀我——好,我说过这条性命是你的!你杀就杀!”
☆、第64章 上 惊天之变
翌日。
卯时,无极阁前黑压压齐聚了数百弟子,蜀山九天之巅钟磬长鸣,声振云霄。清微等蜀山五老率二十四名弟子,以及金木水火土五行尊者,焚香叩拜祖师后开启后山石室,一行人浩浩荡荡踏入后山。
后山的天气诡异,此时已到初夏,风势却依旧刺骨寒冷。
景天记得他第一次来后山时,曾看见整个天空弥漫着浓稠的血色,山谷中不断有五彩流光射出向天空,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大网。然而,他今日却看到,所有维持补天阵法的蜀山弟子已撤回前山。整个蜀山后山空荡荡无比静寂,只有大家的脚步声、咳嗽声以及剑鞘偶尔撞击的交鸣声。
“诸位,这边请。”
清微广袖当风,脚不沾地地走在最前,后面依次是苍古、幽明等几位蜀山耆老,然后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尊者,最后是蜀山二十四名弟子——他们都是依照各自的阴阳五行遴选出来,最适合演练女娲补天阵法之人。或许武功不是最佳,但五行属性却最能配合阵法的施展。
连那小小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凝重的气氛,乖乖躺在一名弟子怀里不哭也不闹,只睁着咕噜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而小沐经过刻苦修炼,又得到蜀山五老的发功相助,已经能够在日光下显出人型。
众人转过几道山崖,望见了一片空旷平地,巨大的石壁上“退思崖”清晰可辨,字字入石三分。
空地之上,早已用金粉画上了数十道复杂的金线,依照五行方位,内嵌太极阴阳图形。金线中央有座垒砌的青石祭坛,高大的汉白玉灯架耸立在祭坛上,灯架顶端罩一琉璃灯罩。此时是阴天,隐隐可见有碧光从琉璃灯罩内透出。
“我已经带五行尊者去过石洞,诸位也目睹了女娲留下的五行琉璃珠。现在这灯架上的琉璃珠便是石洞中的那枚,我把它移到了这里,”清微解释道。
景天抢上前去,眯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珠子:“白豆腐,这个珠子和以前不一样?”他记得第一次看到此珠时,珠子在琉璃灯罩内,映得满室皆是碧蓝之色。而现在,这枚幽蓝深邃的五行琉璃珠早已黯淡不明,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别做声,听掌门的安排。”徐长卿低声道。
清微掌门捋须道:“景天,你观察得很仔细,确实不一样了。昔日,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女娲留下此珠。此珠代表着五行循环阴阳平衡,只要这个珠子一日不毁,万物就能生生不息循环不止。可是一旦蜀山地脉发生异动,就表示着珠子的五行能量产生了缺失,人间危在旦夕。现在蜀山地脉异动频繁,琉璃珠已然耗尽灵力,五行缺失,天地已岌岌可危。我们只能请来上古大神的转世之身,金、木、水、火、土五行尊者,请你们导天地之灵气,重聚五行能量。”
李世民跨前一步,诚恳道:“此事功在千秋社稷,世民义不容辞。”
“我等亦是如此,请掌门发动阵法。”
清微微微颔首,镇定自若地道:“诸位早已熟悉阵法,现在请几位站到五行珠前。”
众人依言上前站定,蜀山五老围坐一圈凝掌发功,齐声低喝:“敕!”但见五彩眩光闪出,景天、徐长卿、秦王等人赫然发现自己掌心印出了一个五角星芒,淡淡的金光渗入肌理,血脉相连。就连那襁褓中的婴孩手中也出现了金辉。
“这就是五行尊者的印记,凡是五行尊者感应到五行珠,就会出现这样一个五角星芒。”清微掌门起身,扫过众人的掌心,微笑着解释道。
“哈哈,这肯定最后一次验明正身罗,老头儿,你做事可真细心。”景天笑呵呵地表扬道。
徐长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道,如此庄肃的场合,怎么还是不分尊卑轻重,胡说八道。
景天眼瞅着徐长卿神色不善似有腹诽之嫌,只得讪笑两声安静下来。心下却道,清微老头儿行事可真谨慎啊,生怕邪魔歪道中人鱼目混珠,假扮五行尊者混入补天阵法,破坏阵法的实施。也是,一旦中阵法中混入了魔界中人,补五行灵气遭到魔气的侵蚀便会出现纰漏,那可就糟糕透顶。说不定会功亏一篑,全军覆没。到那时,全体阵中人被天地至强的魔力反噬,只怕会尸骨无存。
——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啊!
远处,诵经之音从无极阁隐隐传来,那是蜀山弟子在齐颂经文,祈祷补天大阵顺利发动。
清微掌门袖袍飞扬,那灯罩悬空飞出。于是,硕大的五行琉璃珠脱离了灯罩的约束,缓缓升起,凌空虚悬于半空。
“五行尊者,各自归位!”
峡谷的风呼啸着刮过,空中夹杂着窸窣的衣袂破空之音,数十名蜀山弟子按照事前的演练,在祭台外围有条不紊地组成第一轮大阵。
“金!”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地上的萧映寒手上激射而出,瞬间大炽,照得整个天鸿一片澄亮。无数的气浪裂空飞旋,凌空怒放。众人只觉眼前有无数道金光飞舞,峡谷的地下亦有无数金光喷薄而出。但见银光轰然暴舞,山谷怒涛并卷,天地轰鸣,宛如混沌初开鸿蒙伊始。
那原本黯淡无光的五行琉璃珠内,开始有无数的金光在闪烁,宛如有了生命的迹象。
“火!”
景天眼中光芒迸射,大喝一声,双手掐诀,身形晃动间脚踏五行罡步。于是,空中层层火焰凝聚成一团,火浪狂飙。然而,奇妙的是,这原本是冲天喷涌的火浪,却又被景天的五行之力信手一挽,化为无比炫丽的霞光,徐徐注入琉璃珠内。
于是那琉璃珠内再度出现了火焰的迹象,开始有无数的火浪在流动。
随着“木法”、“土法”的完成,清微、苍古、幽明等几人眼中露出了一丝释然笑意。只要接下来的徐长卿能引导五行之水归位,此次补天阵法几乎可谓圆满完成。
“水!”
众人只觉得眼前弥漫出绚光,如水波荡漾玉宇澄清,清粼粼世界宛如重生般,不染纤尘。徐长卿的身影在疾速地飞旋,与四周汇聚的灵气融为一体。这种感觉如此奇妙,犹如山河汇流在身体的血脉经络中,与体内的周天之气戚戚感应,相激相生。
景天的眼前仿佛有水色蔼蔼弥漫而过,他记起了在密林中相救秦王的时刻,徐长卿也是以这样一招“上善若水”惊艳四座。
无数道柔和光晕流动在天地之间,宛如璀璨的银河。徐长卿凝神合一,举袖轻拂,全神贯注地感应着那股生生不息的天地灵气,于是,周天水气在他的导引下徐徐注入五行琉璃珠中。
眼见大功告成之际,徐长卿体内忽然涌起了种奇怪的感觉。他的小腹丹田内突然有团迥异于自身真气的气脉隐然而生,这股奇异的气脉越来越浓烈,渐渐与自己体内原始气脉纠缠在一起,散遍周身气脉,缓缓融入五行琉璃珠那至净至纯的五行灵气中。
清微掌门和其他四位长老瞬间神色大变。只因他们注意到,如银河般闪烁晶莹的水色中,夹杂有丝诡异的黑气,正自源源不断地汇入晶莹剔透的五行琉璃珠中,如饕餮般吞噬着珠内汇集的五行灵气。
清微心头剧震,嘶吼道:“不好!”
他话音未落,祭坛上黑光喷涌滚滚而出。盘旋的黑色气直冲斗牛,轰隆震耳,汉白玉的支架和祭坛被这道黑色气浪掀翻,陡然朝外荡漾开去,宛如遄流怒转。蜀山弟子口中惊呼不绝,胡乱地踏步声此起彼伏。
“有魔人混迹阵中!”清微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周身真气爆涌而出,拼劲全力喝道:“敕!”然而,纵算是蜀山五老拼劲周天功力,眼前依旧狂风咆哮,遍地巨石纵横飞舞。
“众弟子快退!”
然而,一切来不及了。
只闻得“轰隆隆”巨响过后,眼前石壁崩裂飞炸。无数弟子倒飞而出,兵刃碎断,惨叫声络绎不绝。崖壁上、深壑中溅满了蜀山弟子飞洒的鲜血,还有无数残破的肢体。
这一下凸起变肘,波澜陡生,委实出于任何人意料之外。原本已经成功的补天大阵,瞬间祭坛爆裂,电光飞射,碎石激昂。无数的尘屑伴随着肢体血肉从空中飞洒而下,宛如一场末世的血雨。
“啊……”
空中阴霾密布,天与地之间,声声惨呼恸号,终归于平静。蜀山弟子、五行尊者、包括蜀山几位耆老,大多血流披面,昏厥于地。
徐长卿眼睁睁看着黑色气浪层叠爆炸,眼前是肆虐的红光火舌,还有无数同门辗转挣扎的惨况。“补天大阵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为什么毫发无伤?”滚滚黑云在蜀山之巅蔓延开去,徐长卿沿着石壁无力地滑落在地。
然而,他喉间一紧,却是被清微掌门死死掐住。昔日慈祥的师尊,如今面目狰狞地逼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奔涌的鲜血顺着清微眼角蜿蜒而下。眼见清微怒目环睁,如恶兽待人而噬,徐长卿心下却是一片茫然。
“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体内魔气从何而来,说!”清微目眦欲裂地追问了一句,苍枯的声音中掩饰不住惊颤。
“妖孽?”徐长卿心中一凉,瞬间坠入无底深渊。他张了张嘴,似要替自己辩驳,然而脑中嗡嗡直响,惨然无言以对。
清微虽已濒死,但依旧目光锐利直刺徐长卿心底:“苍古师弟……当年从魔界中捡回的魔婴……你体内的魔气……魔气……害了蜀山……”
徐长卿悚然大惊,颤声道:“……魔气?”此时的他宛如木雕泥塑,生生被苍古掐住了咽喉竟然也不知反抗:“我体内有魔气?我是魔婴?我是魔物?”
清微掌门仰天长,声振苍穹九天,嘴里厉声喝道:“孽障,孽障!”他手中倏然一紧,徐长卿呼吸骤然停窒,身躯软倒滑向地面。
“放了他!”身后传来景天的一声惊喝。
清微亦已察觉到身后浩瀚无匹的剑气疾刺而来,他虽重伤濒死,却性格刚烈,此时拼劲余力奋起最后一击,也要掌毙徐长卿清理蜀山门户。可惜,他的行动终究比另一人慢了半步。
“嗤!”心下一凉,低首间,胸口半截剑尖疾刺而出,鲜血滴落。随着鲜血的涌出,清微的思绪开始飘忽散乱。他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时光纵横,光影闪烁。青翠竹林绿意斑斓间,那垂髫幼童欢呼雀跃地喊着:“掌门师伯,我又学完了一套剑法!”“嗯,不错,长卿,你这次的进步很快。”
“咚”!
——人影堕地。
蜀山第二十二代掌门清微阖目长逝。
满山阒寂。
徐长卿神色茫然地望向对面的景天,喉间两道深重指印。景天方才躲避及时总算没有重伤,但依旧被炸得灰头土脸。此时的他呆立当场,手上溅满了清微的鲜血,犹自淋漓而下。
两人俱是神色恍惚,目色空茫,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久,徐长卿如梦初醒般自语道:“你杀了掌门师伯,你杀了师伯!”景天与他目光相触,登时如坠冰窟,大声申辩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他想解释,可是怎么能洗白自己方才的举动。
此时此刻,那个可怕之极的谶言回荡在徐长卿脑中:蜀山掌门必将死于灭绝之剑传人的手中……死于灭绝之剑传人的手中……灭绝之剑传人的手中……
“你杀了掌门师伯!”
“长卿,我只是想救你!”
景天无力的辩白戛然而止,眼前银光呼啸飞掠,剑光荡漾。
——热血飙飞!
警醒过来的景天眉心阵阵剧痛,攒竹穴寒意森森。而徐长卿手中的三尺青锋剑尖剧颤,堪堪停驻在他眉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下 真相大白
景天眉间鲜血汩汩而淌,几乎染透了他墨色双瞳。猩红弥漫中,他呆呆望着那剧烈颤抖的剑尖,眸中却无半分惧意,唯有深入骨髓的剧痛。
“你要杀我?”
对面的徐长卿神色木然,袖袍上沾满殷殷血迹,建言剑上红液沥沥而下。
景天心灰意冷血气上涌,攥紧的手掌倏然松开,闭目大声道:“你要杀我——好,我说过这条性命是你的!你要杀就杀,替你师伯报仇罢!”
然而,良久过去,徐长卿长剑始终悬停于他眉骨间,再也刺不进半分。
“你走!现在就下山,永远不要回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长卿手中长剑坠地,仰天不语,脸色静如一潭死水:“常胤他们马上就到,你可是想与整个蜀山为敌?”他再也不看景天半眼,却面向清微遗体缓缓跪倒。
景天见他手指骨节狰狞,握住镇妖剑剑柄的指节发白。鲜血飞溅中,清微掌门胸腔内透体而入的镇妖剑终于被他拔出。徐长卿缓缓起身,语气森然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不走——我不放心走!”
“你不走,我走。”徐长卿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景天见他一脸的悲愤之色,忽然心生警惕:“慢着,你要去哪里?”对于景天的质问,徐长卿置若罔闻,转身直直朝断崖走了过去。景天方寸已乱,正待要追上几步,忽闻得徐长卿一声厉喝:“别过来。”
退思崖前,疾风劲吹。
徐长卿血染素裳长剑在握,神色恍惚地站在石碑边,他的脚下是深不可测的万年绝壑。景天眼见他神色恹恹,眉间一团死气,浑然不似平日淡定从容的模样。
崖上,白色的云雾飞速地流动着,卷起团团漩涡,似乎正待择人而噬。
猎猎长风吹乱高空流云,徐长卿衣袂飘飞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长天碧空,消失于水色云天。景天瞧得心下发紧,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你,你站进来些,我有话和你说。”
徐长卿脸色漠然,并没有听见景天的请求,他脑中只是反反复复地回荡着洛阳军中的对话。
“大师兄,你可曾想过万一那个预言应验,应在我蜀山掌门身上的话……”
“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我已经逼他立誓。”
“魔物……你体内的魔气……魔气……害了蜀山……”
——那曾经模糊的对答,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站进来一些!我叫你站进来一些!你想做什么?”景天不顾一切地厉声吼着,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绪。
这一瞬间,绝望弥漫在他心头:“长卿,你回来!”
徐长卿恍然未闻,他步履缓缓不徐不疾地退至崖边。风中的他眉峰微蹙,似乎在思索一道难解之题。过的良久,他抬头凝视远方,正色道:“既然魔物出世,徐长卿身为蜀山弟子,定要替蜀山清理门户。”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和神色镇定,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景天却已面色遽变,他强自微笑着跨上一步,伸手道:“好,若要清理门户,我们一起回无极阁如何。”
“我清理门户,与你无关。”徐长卿神智早已迷离,眸光散乱不复昔日清朗,淡淡迷茫如水雾般浮在他深瞳中,迥异于平常的泱泱气度。
“不!不是这样的!长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没有害死蜀山五老,你也不是魔物,真的,你相信我!你身上的魔气只是,只是……”景天脸色煞白,脑中混乱。
徐长卿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红晕,似有热血激昂。沉沉暮色中,他幽暗的瞳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蜀山弟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有妖孽魔物危害人间一律格杀勿论。
这是对平生信念的追求,也是身为蜀山殉道者的坚执。
——弟子愿以微茫之躯,捍卫蜀山百年不朽荣耀。
这是昔日下山之际的誓词,虽然师尊已逝,但言犹在耳。
惨烈的气氛,弥漫在萧萧落日中。
“我方才犯的戒,大违蜀山门规,要跳也该跳退思崖、谪仙台,才算是死得轰轰烈烈,以儆效尤。”景天脑中登时闪过徐长卿在虎牢山讲过的这句话,他心下悚然大惊,瞬间明白了徐长卿的意图。
眼见那道白色人影转瞬退至崖边,景天再也顾不得任何忌讳,涌身扑上前去,大喝道:“你不是魔物——你身上的魔气只是在永寂之地的那晚,魔尊重楼留下的!”
徐长卿本已决意殉道正待投身崖下,忽闻景天长声怒吼,他心下发怔脚下一缓,已被景天铁钳般的手臂自背后牢牢箍住,挣扎不得。
“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景天连拖带曳把徐长卿带离了险境,揽臂抱持的手臂犹自死死不肯放开,心下却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此番算是赌赢了。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徐长卿目光一滞,忽然反手挣脱景天持抱的手臂,揪住对方襟领,恶狠狠道:“再说一遍!什么魔尊重楼?和重楼有什么关系?说!”
景天避无可避,只能望定他惶然失措的眸子,惶惶道:“其实,那晚在永寂之地的人,其实不是我……”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斟字酌句,却不得不将这几个字诉诸于口:“是……重楼!”
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瞬间击中徐长卿。短短三个字,狠狠刺透他的骨髓,他只觉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刹那,山风呼啸而过,退思崖前却只有一阵令人窒息的凝静。过了不知多久,四周静谧得可怕,腥稠的鲜血源源不绝地流入大地,浸过徐长卿脚下松软的泥土。
“是重楼?”
徐长卿一时间气血上涌,无可自抑,战栗自心灵深处涌向全身。他手脚酸软动也不能,瞬间石化当场。他只能任由景天缓缓靠近,任由他坚定执然地把自己揽入那宽厚的胸膛,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我其实根本不知道那晚发生的意外,后来到了魔界无意中才知道真相……”
徐长卿身子一震,猝然闭目,眉峰剧颤。
“为什么要冒认?为什么?”徐长卿看着他,神色惨淡,那澄静如寒潭般的眸中渐渐透出难以言明的苦涩与哀伤。
“怕你受伤,怕你找重楼去拼命,所以只好将计就计骗了你一次又一次,以为事情会得到善终。我不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真的不知道会害了你,会害了你诸位同门……”
徐长卿木然伫立。
过得良久,他麻木地重复着:“原来,还是我的错!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语气冰寒,全身笼罩着若有若无的冷光,墨色的黑瞳中掩藏着无尽的痛责、悲凉。
景天抱着怀中人僵硬冰冷的身躯,他能感受到徐长卿心中的愤懑,那般的撕心裂肺——正如他初次在密室中亲眼目睹那个现场一样。他曾经努力过,努力抹杀那段痛苦过往,重新谱画俩人的人生轨迹。可是,命运却一次次将那千疮百孔的伤口拨开,赤裸裸地呈现于世人的眼前。
想要逆天抗命。
然而,现实终将破碎。
“长卿,怎么办?怎么办?”风中的这场相拥,似乎持续了万年之久,其实只是短短一瞬。
“发生了什么?”远处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徐长卿静默了片刻,忽然一把推开景天拉开了俩人的距离。景天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身形,望着眼前白衣萧然的男子,他无力再说出任何只字片语。
“下山!不要再回来!否则……”这是徐长卿斩钉截铁的命令。
是的,不要回来,自己若出现在他眼前,一次次地提醒着着他杀死掌门的事实,让俩人情何以堪。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景天断然拒绝,血红的黑眸中闪烁着执拗的微光,仿佛落难的困兽正待做殊死一搏。鲜血顺着英挺的眉骨滴滴坠落,将他青衫的衣襟染得狰狞恐怖。
“下山!”徐长卿语气肃冷,果断地推开了景天。他的脸色憔悴如纸,目光却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深沉、冷静。
对方的冷漠与绝决灼痛了景天的眼睛,他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滴眼泪无声无息的坠落。半晌过后,景天忽然笑了,提袖轻轻地擦拭着徐长卿脸上的血渍,慢慢地叮嘱道:“记住,蜀山五老全都殒命,蜀山以后就靠你了。所以,好好保重自己,别让我在渝州担心。”徐长卿神色木然,任凭他冰冷的五指抚过自己脸庞,是怒,是悲,是哀,是怨……已经无从理清。
最后的时刻,最后的拥抱。
景天孩子气的脸庞偎贴在那消瘦面孔上,因不能拯救对方而陷入深切的自责。“本来想和你一起走完以后的路,现在,只能让你一个人走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苦笑着再也无力继续。
“快走!”徐长卿双眸泛起一丝别离的涟漪,有如深秋冰封前最后一缕晨曦,怅然停驻在渝州少年的心中。在这样一双眼波的凝视下,世上任何事物,盛衰荣辱,都变得不值一顾。
景天知道,对方貌似温润,骨子里却有着坚刚不可夺志的性子,他一旦打定主意,任何人都不能勉强他行事——这个男人无论面对逆途还是顺境,都有着温柔而强大的力量,让自己一次次不得不屈从于他的意志。
“舍不得你!白豆腐,我舍不得你……”景天一遍遍的自语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那份离别的哀痛。
这一刻,彼此都听到对方心灵震颤乃至破碎的声音。
景天才奔出几步便忍不住回首。退思崖前泼洒的热血浓烈张扬,血海中一袭素衣怆然而立,浴血绽放洁尘不染,他用最后的盛开为生命做祭。
“长卿……长卿……”景天心底一次次的呼唤着。那人的萧然出尘之姿,曾经让他神魂牵挂,如痴如迷,而现在,却只令他怆然枉顾,痛绝心腑。
这一刻,苍穹静寂,山峦无语。
朝生暮死,春长秋谢。这一瞬间,时空仿佛变得广袤无穷。千年的孤寂,数度的轮回,生生世世的聚散离合,不过是冥冥中命运的随意安排。景天立于山道,却又觉得自己宛如置身苍茫溟海,无所凭依。
长卿,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见你素白的裳,清浅的瞳,仿若烟花一般的笑容,绽放在最黑暗的时空。我转身离开之际,每踏一步便如同赴死般的疼痛,可是不得不走,不得不放手。
我,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命运,输给了——你!
渝州,
蜀山,
剩下的悠长岁月,就让时光来打磨我的棱角。
而你眉间的轻蹙,又该由谁去抚平?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上 死易生难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文码字完全糊涂了,若有情节纰漏文字错误,敬请指出。摇摇晃晃地爬走。。。。。
夜色中传来一阵极轻的微响,魅姬身影出现在空旷的洞窟内。“你心中有隐情,所求之念十分执着,若堪不破这万千世界的浮光迷色,定会堕入九天樊笼,从此不得解脱。”她谆谆告诫着。
“怎么才能勘破迷色?”
“只要你心中不存一物!”
她缓缓上前,站在沈泽身边,抬头看着那只有高高仰视才可见的神之面孔:女神石像足有数十丈高,通体由巨石砌成,端庄瑰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笑意,却又高不可攀。魅姬仰视得久了,不由自主从心底升起一种大敬畏的惧意。
是的,在神的力量面前,任何卑劣生灵都会显得无比卑微、渺小。
“女娲!女娲!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迷?心中可有伏羲的一席之位?”
女娲没有回话,由沈泽亲手绘成的洞窟壁画上,风姿妙曼裙袂当风的她或喜或嗔温柔宜人。然而,石像女娲却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整个寰宇生命的奥义。
“蜀山的女娲补天法阵正在进行中,你真打算任由他们施为?一旦他们成功,蜀山五行琉璃珠必将重新扭转天地宇宙流失的能量,法道正途之后,我们想要破掉永寂之地的结界救出主人就会难上加上。”
沈泽不答,他走出了洞窟,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万点星空下。黑袍下的沈泽面容突然露出一种神秘的笑意。黑衣邪王遥望蜀山,轻轻合上双目,双手在胸前结了个法印:“如你所言,只要有徐长卿在,魔尊留在他体内的魔气足以令补天阵法功败垂成,你我只须静观其变何坐收渔人之利便可。我夜观星斗,望见天狼星出世,可见此番你我大有作为。”
魅姬也在遥望远方,不过她看的不是天狼星,而是前面壁立万仞的陡峭山崖,那上面栩栩如生地雕刻着另一尊石像,那也是她心中的女神,千百年来一直守护等候的主人——天女魃。
夜风中,只闻得魅姬吃吃笑道:“那是当然,等主人降临人世后,我们——”她话音未落,突然脸色急遽大变,忍不住大呼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会……”
远处,天女魃的石像从眉心裂开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那裂痕越扩越大,最终一声巨响传来,宛如山崩地裂般。魅姬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石像头颅裂为两半,伴随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号声,石像轰然坠地化为齑粉。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令人错愕之极,就连沈泽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他夜观星芒掐指暗算后不禁怔然,耳中听得魅姬爆发出尖亢悲绝的哀号,沈泽冷冷地叹息道:“蜀山清微临难之际居然拼劲周天修为,耗尽元神,逆天施为挽回大阵……”
魅姬脸色苍白,深碧色瞳子因痛苦而剧烈地收缩着:“不可能,不可能成功。”她忽然嘶呼一声,“是你!你是故意的!你心里根本就不在乎主人的出世计划!不……你不是大哥,大哥的心里只有主人。你到底是什么人!邪王?大哥死在锁妖塔之后,重新凝聚魂魄到底是什么?你是谁?你是谁?”
沈泽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笑意,他甚至在反问着自己:“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正在伏地痛哭的魅姬忽然抬起了头,她的脸上缀满莹然泪滴,然而神色却无比怨毒:“一定还有其它办法。主人的石像化为了粉尘,只说明女娲封印的灵力越来越大,主人在永寂之地深陷险境,有元神灭绝之虞。这一切都和蜀山补天阵法有关,若不是那颗珠子重新汇聚五行能量,封印早就耗尽了威力。”
“你要如何?”
魅姬跪在石壁前,曲张的五指疯狂地摩挲着满地粉尘。她昔日光洁的容颜已憔悴不堪,散乱的长发铺曳在地,嘶哑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不绝。
“我不管现在的你是不是沈泽,只要你对主人还有一丝情义在,便不能熟视无睹她的痛苦。我要你去抢夺五行琉璃珠,灭掉蜀山雪恨,让这愚笨低劣的人类煎熬在无边的苦海。我要以血遁大法借助搜魂笛凝聚的幽魂怨毒之力,从破碎虚空破界而入,进入永寂之地唤醒主人,将她解救出苦海。哈哈哈哈……”魅姬披发散乱,长笑阵阵,宛如从地狱复生的恶魔,带着凶戾无比的怨愤一步步规划着疯狂的灭世之举。
沈泽默然片刻,终于转过身去。四周又变成一片浓黑的死寂。
魔界的空中,万点雷火飙飞,轰隆隆电火闪烁不绝。
“……不,沈泽不是人。”
青要宫内,零星诡异的烛火闪耀,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幽冥暗室内:“据你所言沈泽乃是魔界护法,可此人早在多年前就跟随天女魃左右,他也是黄帝身边随行侍卫之一。”
“母亲,你的意思是,沈泽也是九黎族你的族人?”
“非也!沈泽和并非九黎族人。你可知,他在成为天女魃的左右侍卫之前,由何物转世?他不是人,却和伏羲大神有着莫大的渊源。他只是伏羲飞升前留下的一丝执念,对女娲的一丝执念。伏羲苦恋女娲,却没有得到她的一丝爱、一丝恨,只因女娲所有的爱恨都赋予了天地苍生。所以,伏羲便有了深深的执念,这个执念如此之重,即便是在伏羲飞升之后,依旧盘桓于人间久久不散,最后附生在天女魃侍卫沈泽的身上借助他才有了形体。所以说,那时候的沈泽是有着双重意识的混合体生灵。”
“沈泽在锁妖塔被消灭了肉体,元神也随之消逝,说明原来的那个天女魃侍卫沈泽,已经消失。但那丝执念是不会消逝的,他带着沈泽生前的记忆成为了邪王,我相信,伏羲残存记忆对这个生灵的影响更为强大一些。”
“那么,现在的邪王到底是天女魃侍卫沈泽,还是伏羲的执念?”
“现在的沈泽不能以常理度之,他非人非妖乃是一丝执念所化,心中既有沈泽的意识记忆,也有前世伏羲的印象。此人既已修炼成型,你须得小心应付,沈泽生前深受天女魃教诲,对你父亲所建的魔界想必是心存敌意……”
“母亲可愿脱离永寂之地,来此颐养天年。”
“此事不必再提。当年,天女魃好战旱焰千里,不周天惨祸贻害人界。幸得女娲建永寂之地封印上古洪荒,又以无上法力永镇天女魃,天地苍生才不致毁灭,但女娲也因此灵力耗绝飞升太虚。我和你父有约,今生各自镇守其地各司其职,决不擅离。你不必劝我,镇守封印以防天女魃危害人间乃是我应尽之职。时间来不及了。破碎虚空的开启需要借助天地阴阳法门,时机稍纵即逝,我能与你有此番对话已是机缘巧合,苍生垂怜眷顾。我只担心你万一天人五衰之时,碰上五雷之期的话……”
“母亲放心,我自有应对之法。”
“你已经找到自己的魔引?若是如此我便——”女声戛然而止。
“母亲!”
室内灯火微漾,转瞬恢复平静。
景天盘膝坐在寂静的山道旁,耳畔隐隐还回荡着思过崖前此起彼伏的悲号声。长卿,离开你并非畏死,只是迫不得已——我不想让你为难,不想让你面对师门和爱情的两难抉择。而留守在此,是因为终究不能放心你独自直白惨淡的人生。
曾经以为爱情可以点亮彼此生命的色彩,结果,命运的黑暗却一次次吞噬了你我前进的道路。布满荆棘的逆途,一次次横亘在我们身前,无论如何努力挣扎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戏弄。
“想要逆天抗命——何其难也!”
想到自此之后天各一方形同陌路,再也不见那道月白色人影,景天的心变得抽痛,每处骨节都发出碎裂一般的轻响。举目远眺,漫山遍野是开得如火如荼的野花。便在此时,退思崖前血色四溢的惨况又浮现在眼前,而清微掌门身上那道狰狞淋漓的创口再次浮现在脑海。
景天遽然一惊,忽然冷汗涔涔,失声道:“不好!”
蜀山夜色苍茫,一道青衫人影纵跃飞驰在无月的崇山密林。
无极阁前素白的宫灯高悬,斗大的“奠”字远远地映入眼帘。殿外几名蜀山弟子来来往往在操持着灵堂的布置,面容俱是悲愤之色。
“补天阵法险些中道崩殂,若非诸位师尊力挽狂澜,此时蜀山地脉早已毁绝。女娲补天虽可算勉强成事,可惜,掌门和三位长老……”
景天听得众弟子的小声议论,心下放下了一块大石。然而,想到蜀山五老竟然有四人因此殒命,登时又压上了一块重石。景天武功已是今非昔比,越过前堂素白幔帐潜入无极阁后堂,居然悄无声息。
他一进内堂,便见四具漆黑的棺木一字排开,左右偏殿高挂白色挽联,供桌上的长明灯只剩下了残余的一丝灯油。午夜沉沉中,整个大殿幽静肃穆,气氛压抑而凝滞。徐长卿脸上全无半分血色,面无表情地跪在清微掌门灵柩前,铜盆内微弱的火苗正舔食着枯黄的冥纸。
无极阁是巨大的顶棚斗拱结构,景天此时隐匿于正梁之上亦无人察觉。
徐长卿身旁围了几位蜀山弟子,似在低声询问:“大师兄,你难道不知掌门身上的创口绝非普通刀剑所伤,剑身阔大,乃是镇妖剑……”
“等到师父醒来,我自会对他有个交代。”
“大师兄,你只要回答一句,是,或者不是!”
徐长卿五指倏然缩紧,墨色瞳孔闪过一丝痛楚,却依旧一言不发,然而这缕痛色却清清楚楚落在景天的眼底。这一瞬间,他几乎要冲动之下翻身入房,最终却硬生生刹住了念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真相未明之前蜀山决不能内讧。都下去,我和大师兄有事情要商量。”
“是!”
烛火隐隐。
常胤望着面如沉水的徐长卿,缓缓叹道:“大师兄,你不愿说谎,又不肯指证景天,就打算这么永远沉默下去么?”
徐长卿袖袍微荡,却没有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平静地焚烧着手中冥纸。然而,那眼神,仔细凝视过去,竟如无尽的虚空。
无极阁内,开始陷入诡异的死寂。
内堂的墙面上,是道家始祖的画像,老人面容肃静,眼神苍老而睿智,仿佛早已洞悉了人世间一切的苦难。
“大师兄,你何必如此。”
风中,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常胤!”一道青衫人影自梁上翻下,轻轻巧巧落在徐长卿身畔:“不必逼他,我就在这里。”
徐长卿骤然一惊,猛然起身怒道:“为什么要回来?”他长跪多时膝盖酸麻,此时骤然起身径直跌了出去,景天双臂一揽恰恰把他拥入怀中,准确无误地点中他穴道。
“长卿,跟我走!”
“不可以!”
“为什么?”
徐长卿不答,然而眼光却从诸位师尊的灵柩前掠过,最后停伫于白色帷幕后十四具蜀山弟子的棺木上:十八具黑森森棺椁,如待人而噬的巨兽,又如不可逾越的巨脉,硬生生横亘在他们的面前,阻绝了他们所有的希望、未来。
为什么不走?
景天,此情此景,你我再难置罪疚于度外。若是旁人揣之,定当以为“无它,唯死而已!”然而,世间多少人借死逃避一切责任,一死了之,真能尽释罪衍?慨然赴死,逞匹夫之勇?
长卿不惧生死,只是死易生难!
“为什么回来?”徐长卿怒道。
景天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嘴里却淡淡道:“欠了债总是要还的,早晚都是要还,少点利息而已。”
常胤听得神色大变,虽强自镇定,但体内真气却在沸腾翻滚。下一刻,他已霍然拔剑出鞘,怒意瞬间涌上心头:“你杀了掌门?为什么?”常胤剑光暴涨,疾刺而来,尖锐的剑气卷起殿内满地冥纸。景天足下一顿,身影疾退滑出几丈,嘴里喝道:“常胤,你不是我对手。”
“束手就擒!否则,蜀山全体弟子与你不死不休。”
“就凭你?我倒是忘了,我和你确实有场决斗未完。”
他二人这番交手早已惊动了无极阁外守灵的蜀山弟子。众人匆匆而入,眼见常胤仗剑紧追不舍,徐长卿被景天单臂钳制在怀,俱是震怒,纷纷呼喝道:“兀那恶贼,竟敢夜闯蜀山!”
景天怀中抱了徐长卿转瞬冲到无极阁外,十八名蜀山弟子已经摆开了剑阵严阵以待。刹那间,石阶前狂风骤卷,真气冲击得众人袖袍激飞。景天怒喝一声,铁掌击出,已然用上五成功力。只闻剑阵中,蜀山众人的十八柄长剑撞击之音,不绝于耳。
然而,这十八柄剑阵虽被景天撕开了一道裂隙,外围却另有三十六人组成了新的阵法,锁住了他每一步退路。漫天剑气纵横,矫若游龙,长吟不绝。
景天心中到底对蜀山尚有情意未了,徐长卿在他怀中,无论如何不能将蜀山弟子的性命视如草芥,当着他面大开杀戒。然而,他手下留了余地处处退让,众蜀山弟子却早将他视为弑师死敌,一个个都怒目环视恨不能拼将一死力毙顽凶。若非他们顾及到大师兄尚在恶贼的掌控之中,只怕不出五十招,景天便要当场挂彩铩羽而归。
然而这样僵持下去,再过得半个时辰,只怕景天也会被这威势无匹的蜀山剑阵消耗内力,虚脱而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景天的生命之火,在这至柔至韧的九天惊弦剑阵消磨下,渐渐消耗殆尽。
便在此时,黑暗中泛出一片雪白的亮光。众人只觉眼前素衣翻舞,星芒骤闪,一股浑厚的真气伴随着这道轻影穿透了重重人墙。
景天惊道:“白豆腐!”
原来是徐长卿冲开穴道,脱出了景天的桎梏。他晃身间长剑微摆,直取中宫,转瞬冲出了九天惊弦阵仪的包围。剑阵外的几名弟子一时收势不及,暴烈的剑气横冲过来,徐长卿神色冷凝长袖一荡,将那几柄长剑扫得七零八落,叮叮当当坠了一地。
——徐长卿终于出手!矫若矢龙!剑若惊鸿!
这一刻,光明与黑暗,生死与荣辱,皆不哂一顾。景天只觉心中压抑已久的阴霾一扫而空,巨大的喜悦灌注了他全身:“白豆腐!白豆腐!”
“长卿!给我住手!”无极阁外的廊柱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面颊凹陷,形色槁木的苍古长老在弟子扶持下,颤巍巍步出,怒道:“你若还是蜀山弟子,便当全力擒下景天,指证顽凶。你现在对同门挥戈相向,难道想反出蜀山?”
徐长卿呆了一呆,弃剑,长身而跪恭声道:“蜀山二十七年教导,师父授业之恩,弟子从未忘记……”他胸前起伏,再也说不下去。
“那就给我拿下他!否则,休得再自称蜀山弟子,也休想再做我苍古的弟子。”苍古厉声喝道,整个无极阁似乎都回荡着这句愤而怒责之音:“你敢违抗师命!你和他什么关系,如此袒护于他!莫非想欺师灭祖!”
“师父生杀予夺,弟子……弟子……绝不敢……”他喉头一梗,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那就出剑!”
徐长卿缓缓起身,他的姿势无比僵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无比艰难,等他终于能握剑立定的时候,连额角的碎发都沾满汗滴。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即将出剑之时,徐长卿猝然合目,竟毫不迟疑地再度跪下道:“师父明鉴,掌门师伯虽被景天所伤,但中剑之前,心脉俱断回天乏术,景天那一剑确属误会。”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语。
蜀山其他三位长老经脉俱断乃是确凿无疑,但清微由于胸前创口明显,故而众人没有再行详细检查心脉情况。眼见徐长卿如此解释,当下有人叫道:“好,我们自会再行细细检查。只是不知何等误会,竟然对掌门下此毒手。”
然而,徐长卿竟似对同门中人的质疑恍若未闻。
景天脸色大变,他虽身处蜀山剑阵之中,却凌空跃起,双掌翻飞,全力向徐长卿身边弟子轰去,大喝道:“白豆腐,不用跟他们解释。总之,清微掌门在我下手之前,已受致命重伤。”
“巧言令色!”
“胡说八道!”
“决不能轻易放走这凶手!”
“杀了他!”九天惊弦阵内,剑光翻飞,怒叱声此起彼伏。剑光匹练般冲天而起,耀亮了整座山头!
常胤眼见局势无法控制,转身抱剑道:“师父,常胤斗胆请缨,由我来负责今晚的行动,擒下景天惩处顽凶。”
苍古沉声道:“长卿,我给你机会。你说,景天为何要对掌门师兄痛下杀手?”
“为何?”徐长卿看见星光万道,随着景天浴血鏖战的身影,空中似有血腥之色泼洒而出——景天,你与整个蜀山为敌,能坚持几何?蜀山门规森严,师父自有他的师道尊严,我身为蜀山弟子岂能违逆师长的号令。
“为了我!”
徐长卿这句话,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仿佛如一颗石子投入碧波之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万千的刀光剑影在这瞬间骤然消失,无数震惊的眼光投射在他长跪不起的身影之上。
景天虽处生死边缘,却时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眼见如此,他不顾一切地喝道:“长卿,不用解释。”
“补天阵法,因魔性入侵,突生变肘,险些中道崩毁,五行尊者俱受内伤。掌门拼尽全力,力挽狂澜,却心脉俱断。他临死前欲掌毙弟子清理门户,景兄弟为救弟子贸然出手……”
“魔性入侵?清理门户?和你有何关系?”
徐长卿此时反而心境平静,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声音有些干涩地道:“只因弟子便是那身怀魔气之人,令补天大阵险些中道崩毁的罪魁祸首。”
举座皆惊。
景天被困在阵中,远远地望着他,无法靠近。可是,却无法漠视他的痛苦。
“胡说八道!你居然想出此等荒诞不羁的谎言,替他开脱。”苍古大怒,气喘吁吁道,“你虽是我从魔界抱回的弃婴,但从小品行端正修炼纯阳心法,怎会有那魔孽阴晦之气。”
徐长卿一时默然。
死寂,笼罩在无极阁前。
时间,漫长得仿佛一生,这是一生最漫长的凌迟。阵阵血腥之气自肺腑涌出,几欲溢出唇畔,徐长卿下意识便咬牙强自咽下。
“只因,弟子曾与魔尊重楼有过合体——”他的话没有讲完,无极阁前被重重围困下的剑阵内,一声怒意萧萧的长啸响起。
景天眼睛中倏然寒光一闪,气血翻腾,十八回环掌如疾风劲雨般拍出。众弟子想不到他骤然间如此悍勇,大声呼喝间着,“砰!砰!”闷声不绝,那十八回环掌尽数拍在蜀山弟子身上,蜀山剑阵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浓浓的夜色下,青衫飞舞,一团团的剑光奔涌沸腾,不断有弟子惊呼惨叫退出剑阵。
景天掌影翻飞,闪电般迫近徐长卿身边,擒住他臂弯,厉声道:“走!”
——徐长卿却没有动。
景天眸色殷红,落落青衫血透重衣,已看不清本色。他无视身后再次发动的九天惊弦阵法,无视数十柄逼近后心寒气森森的长剑,怒道:“跟我走!”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大出众人意料。原本已擒住了长卿臂弯的景天,只觉檀中穴一麻,浑身僵硬。
夜色如殇。
蜀天之巅,澹荡清辉,素衣如雪。徐长卿静静地伫立着,眸色温柔:“小天,别再任性了!弃剑吧!”这声略带黯哑的“小天”,唤得如此悠长,这抹疏离凄迷的影像,带着一股天长地久的悲凉。
随着这句话,景天砰然倒下。
就在他倒地的瞬间,蜀山后山矗立了数百年的锁妖塔火光冲天而起。虬结扭曲的煞气如狂龙般升起,无数戾气在蜀山的半空中挣扎翻涌,嘶声怒吼响彻了九天云霄。
天地,像是要寂灭重生一般。
苍古长老脸色遽然大变。
☆、第65章 下 铁窗幽禁
蜀山之巅,晨钟暮鼓,钟磬之音声声不绝,潮水般的梵唱日夜响彻。无极阁楼阁森然,千年古刹在晨晖中宝光灿然。
景天神色落寂地坐在青石砌就的石屋内,透过那方窄仄的窗棂,百无聊赖地盯着外面的晴空流云。从这个角度望去,隐隐可见无极阁的飞檐翘角,细碎的铜铃在风中唱着泠泠不绝的古老歌谣。
被幽禁于此,初时的日子委实难熬。
他数完了星星数蚂蚁,数完了蚂蚁数臭虫,可是漫长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他只能看着地上的光影拉长、变短、消失,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夜晚入睡后,还能听见脚下的清泉潺潺幽鸣,清脆悦耳,金玉声振,想必这石室是依山势建在溪水之上。
蜀山虽然幽禁了景天的行动自由,但对他日常生活用度倒也没有苛刻。被褥铺卷,秋衣夹袄都准备得妥妥帖帖,虽没有大鱼大肉招待,但米酒小菜也是每日不断。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便有一名面目枯槁,衣衫褴褛的灰袍老者颤颤巍巍地提着竹篮,送来晚餐。景天还记得第一次送饭来时,老人嘴里依依呀呀地比划了半天,才让他明白:“这是给你吃的东西。”
“你不会说话,总会写字吧?喂喂,老人家,我问你,徐长卿现在在哪里?”景天攀在窗棂上,热情地握住老人双手,使劲地摩挲着:“就是徐长卿啊,你不知道么?那个整天皱着眉摆着张臭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不还的样子,你们蜀山的掌门弟子啊,你不认识么?”
老人推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便要走开。
“哎哎,别走啊,求求你告诉我徐长卿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个霹雳火爆的师父有没有责罚他,有没有为难他啊!喂喂,你回来,给我回来……”
景天对着空气呼叫了半天,老人却步履蹒跚头也不回地走远。
“蜀山的人,怎么都这么憋屈,话也不肯多说几句。”
第二天,依旧是老人过来送饭,这次景天学乖巧了,他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老爷爷,晚上好,吃过饭了没?要不你陪我一起吃如何,咱们爷俩顺便聊聊天嘛。从前有座城叫渝州城,城里有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叫景天,就是我了,我是永安当的掌柜……”
“你会不会写字,要不我们用笔交流吧,这样打着手势很难受……什么?你不会写字?你打扫藏书阁不会认字?”然而景天马上醒悟过来,是了,只有不识字的人打扫那种藏阅秘籍的地方,才是最佳人选。
灰袍老人浑浊无神的眼睛盯着他半晌,又一声不吭地转头走开。
景天毫不气馁,第三天继续他的感天动地计划,从他五岁丧母八岁丧父,孤苦伶仃和茂山相依为命一直说到渝州城巧遇徐长卿,夫妻双双把家还为止。老人这次倒也没有走开,只静静地蹲在石窗外听着景天的闲话家常,每每听到曲折离奇处,还微微颔首,以示心有戚戚焉。
日复一日。
生活也不是没有乐趣。这漫山遍野的青山翠竹,每逢晨曦时分,偶尔间会有几只小鸟落于石窗之上,跳跃着啾啾相鸣,点缀了景天百无聊赖地囚禁生涯。
一老一少,每当傍晚时分,便隔着石窗无言地交流着,转眼已到初秋。
“佘伯,今天送饭怎这么晚?对了,现在蜀山谁暂代掌门之位啊?”
“……”
景天席地而坐,呼噜呼噜扒着口碗里的青菜,冲着石窗笑了笑:“干嘛这么吃惊地看着我,你们蜀山多年基业,家大业大,弄个掌门人接任仪式还不遍请五湖四海八方豪杰。我住在这里这么久,明天只听见晨钟暮鼓,没见鼓乐齐鸣,便知道肯定是没选出正式的掌门。”
窗外传来佘伯的咳嗽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猜啊,必是徐长卿不肯接任掌门之位,苍古又不放心交给其他弟子,所以现在只能是苍古长老在主持大局,是不是?”景天放下手中的碗筷,立于窗前,“我知道,因为他答应过我不接任蜀山掌门——他果然没有食言!”
老人默然着,良久,窗外响起了一个哑然艰涩的声音,仿佛铁戈撞击般撕扯着声带,一字一句发音无比艰难:“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为何,不走?”
景天惊讶道:“你会说话?”
“说,不,好。”老人费力地解释着。
景天点了点头,望着萧瑟的夜空自语道:“为何要回来?他在投崖前心神意乱的时刻,还记得拔出镇妖剑替我脱罪,我岂能一走了之置他于不顾。清微掌门的伤口真相未明之前,他既不愿出卖我又不愿欺瞒师门,除了自刎以谢,哪里还有活路。我当年对他说过,所有的事情做了便是做了,我自有担当,岂能让他替我赎罪。”
“所以,你,明知,凶多吉少,也要返回蜀山。”
“他不负我,我又岂能负他!”
佘伯动了动嘴,从胸腔里吐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景天怔怔地望着夜空,怅惘失神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你,不是心甘情愿,被囚在这里?现在,为什么要出去?后悔了?”
景天不答,只因他想了在地府生死簿上看到的宋印岐名字。过得良久,他幽深的眸中流露出一种沉沉悲哀:“入秋了,我知道苍古老头子的身体怕也扛不住太久。再过些日子,蜀山掌门的人选迫在眉睫了。”
果然,入夜,秋风萧瑟,深山绝壑寒意凛人。
景天睡得迷迷糊糊时刻,只觉刺骨的凉意从石室下袅袅升起,透过地铺青砖慢慢浸入了四肢百骸:“冷……冷……好冷……”即便是裹紧了被褥,那绵绵不绝的寒气还是游走于全身经络。
黎明时分,窗外恍惚间有人影一闪,却又如叶上朝露,瞬间消逝。
第二日,佘伯照旧提着竹篮颤颤巍巍地来送饭,临了却从竹篮中掏出本薄薄的绢册,抖抖索索地从窗棂递了进来,放在景天掌心:“这个,给你,给你。”
“什么东西?”
“给你练,练了,就,不冷了。”
景天心下大喜,匆匆忙忙展开卷轴看了几眼,但见图文并存,墨迹萧疏横荡,颇有大家之风。他当下喜道:“佘伯,你看守藏书阁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不管有没有用,练了打发时间也好。”
“要,好好练,趁着晚上,石泉,最冷的时候,练,好……”
“知道,知道,佘伯放心。”
转眼已入深秋。
西风凛冽,石屋边的几株翠竹早已枯黄,无数枯叶随着疾风簌簌而落,漫天飞舞着拂过石窗。
景天练这薄卷上的武功,初始不觉得有何妙用,反而练得甚是艰涩痛楚。尤其是到了半夜时分,石屋下寒泉正值最刺骨的时刻,他偏偏不能裹上御寒的厚裘,只能盘膝而坐,静静地行功凝神运气,真真是苦不堪言,四肢僵冷。
然而,随着这功夫的层层深入,景天的情况大为改观。到了半夜,不但感受不到那碧水寒泉的凉意,反而觉得运气之时,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四肢百骸无比受用。他自从莫名其妙地习练沈泽留下的灭绝之剑后,浑身仿佛蕴了一团怒虐火气,无时无刻不想着泄去那股蒸腾燃烧的内力。
现在,这门不知名的功夫一练,倒把平日那股焦躁易怒的脾气秉性也研磨了不少。
一日,又到了半夜时分,景天按照素日的习惯开始运气打坐。然而,百汇穴上忽然一热,仿佛有团神秘的气流游离于脑中,渐渐散入脊柱。景天大惊,呼吸骤然急促,已是面红耳赤两眼翻白,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便在此时,悠悠笛声飘入石室,曲曲折折的曲调清灵婉约,又如远山幽谷中翠鸟轻啼,端的是神妙之极。
“曲子真……好听!”
景天骤闻此曲,仿佛当真回到了暖暖春日,眼前有繁花似锦悄然盛放。他躁动狂乱的心境渐渐平和下来,笛声入耳,侵入五脏内腑,教人说不出的疏通舒坦,周身胡乱游走的真气被导入正途,慢慢散入四肢百骸。
当最后一滴冷汗滴入座下的青石,景天已经缓缓收功,睁开了眼帘。抬眼看看窗外,晨曦的旭日已挂在天际,最艰险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景天的胸腑、丹田之中似有浑厚气流涌动,浩荡不绝,显见内力又精深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翌日,隔着道石窗,景天喜滋滋道:“佘伯,你知道吗?昨晚好危险,我差点走火入魔丢了小命。幸好有人在山里吹着笛子,我听着听着就安静下来,心里也不乱了。现在我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你说,这是不是因祸得福啊?”
佘伯微眯着一双浑浊不堪的昏花老眼,忙不迭地点头:“好人,好报。”他伸手在腰间抖抖索索地掏老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副钥匙,封闭的石门被缓缓推开。
“走吧……走!走!”老人连声催促着景天的离去。
“你放我走?你不怕蜀山事后怪罪于你?”
“他们,商量,放你了,走吧。”
然而,原本是欢呼雀跃的景天却停下了步子,迟疑道:“佘伯,蜀山地势复杂,我不认得下山的路。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老人本已挎上了竹篮准备离开,闻言迟疑了半晌。
“佘伯,你就答应我嘛,人家和你待了这么久,舍不得嘛,你陪我走走都不行么?”
老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下山的小道崎岖难行,佘伯走得很慢,景天也走得很慢,两人从晌午一直走到薄暮,才算是到了半山腰。
天是那般的阴沉,黑压压乌云聚集在天边。急风骤起,衰草乱飞,眼看一场雷雨将至。
恕归亭里,老人手搭凉棚望了望天色,默默无言地将青布包袱放在景天手中:“自己下山吧!”
景天默默地凝视了他的背影半晌,忽然纵身而上,搂住了对方消瘦的身子:“佘伯,你别走,跟我下山行不行。我养你一辈子,真的,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老人尴尬地道:“傻孩子,回渝州去吧,那里有你的朋友、亲人。日后你还要娶妻生子,佘伯一个糟老头子,又老又残,跟着你能做什么。”
景天埋首在对方的颈项间,闷声道:“佘伯,你怎么不口吃了?”明显感到怀里的身子一僵,景天继续道:“怎么不说话了,你继续装啊,我也继续演。只要你愿意,我就陪你演一辈子的戏。”
佘伯反肘一震,自对方怀里挣脱出来。他脸上连续变幻了几种神色,眼前仿佛升起一层薄雾,轻雾消散后,终于显露出原本的相貌。依旧是那熟悉的容颜,洁尘不染的素裳,古髻青簪,宛如渝州城初见。
“迷幻术?你伪装成佘伯以为我不知么?你纵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景天恶狠狠地跨上前一步,“姓徐的,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化成了灰,也得肥了我景大爷的田。”
徐长卿眸色冷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佘伯。”
景天怒火汹汹,咬牙冷笑道:“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你以为我刚才抱了你的腰,才知道你不是佘伯么?徐长卿,你太低估我了。”他欺身上前,一把拽紧了眼前之人,语气湿哑地咬牙切齿道:“姓徐的,你身上哪一分哪一寸,我没摸过。除非你一辈子不让我碰你,否则,你幻化成谁我都能认出。”
徐长卿猛地一怔,心下莫名怒火上涌,翻手扣住景天脉门。岂料景天也不躲避,反而挺胸迎了上来,笑吟吟道:“你是不是要捉我回蜀山,再关几百天赎罪?好得很,我求之不得。只是,又要麻烦你日日送饭,还有——和我月下私会。”他嘴角挂着浑不在乎的笑意,微眯的眼眸内光芒闪烁,竟对囚窗生涯充满亟盼的模样。
徐长卿猛然推开了对方,横下心来正色道:“我马上便要继任蜀山掌门,就算你被囚禁在蜀山也无暇给你送饭——你不必再打这个主意。”
景天脑中只觉得一声炸雷滚过:“你要继任蜀山掌门,你真的答应你师父去继任掌门?但你……”
“我早已不是元阳之身,所以没有资格堪当大任是么?”徐长卿的声音有点冷锐。
“不,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被幽禁的这些日子,蜀山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是不是你师父逼你做掌门,你其实并不愿意……”
徐长卿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轻,然而清峻的容色却显得格外凌厉肃杀。他一字一句的告诉景天:“景兄弟,你错了,没人逼我。这个掌门是我抢着做的,常胤没有抢赢而已,所以只好委屈他当元神长老。”
“长卿!”
作者有话要说:  
《蜀天梦华录》即将推出实体书,预定信息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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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上 情烈如火
景天大声道:“我不同意!听好了,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我做掌门?”徐长卿的声音有点冷,“我的继位典礼就在后天,你阻止不了我。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言尽于此,你下山吧。或许,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也未定,蜀山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轰隆”雷声闷响着滚过山谷,一道长长闪电划破了整个苍穹,山道上的两人那愤然怒对的表情被照得清清楚楚。雷声、风声和松涛声混成一片,猛烈地震撼着天地。
“你走吧!”
秋日萧瑟的荒草在暴风中拼命地摇曳着,景天的心也一阵阵地抽搐。远处,是徐长卿一袭白衣顶风沐雨地挺立着,纵然是自己一步三回头,那人也沉默如斯,毫不动容,只冷冷地瞥视着自己的离去。
——男人到死心如铁!徐长卿,你果然不愧为蜀山未来掌门!
景天才走出不远,便见雪亮的霹雳撕裂了天空,闪电像利剑一样穿透了沉沉乌云,整个天幕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犹如景天的心!
“最后一次,看一眼,只看一眼就走!”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是的,自己已经转过了这道山弯,从此以后,再也望不见那个白衣身影,再也看不到他沉静卓然的微笑,但也听不到他貌似平淡却情意缠绵的呼唤。“所以,最后一次,让我偷偷再看你一眼。”
然而,回眸的瞬间,却让景天的心阵阵抽痛。
电火雷鸣霹雳交加,徐长卿脸色苍白地依靠在石亭的廊柱上,满头满脸的雨水混杂着冷汗涔然而下。景天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拥紧这个轮回生生寻觅的生命,一遍又一遍地嘶喝道:“见面?你骗鬼去吧!你要我见什么,见你的棺材还是见你的骨灰,想我一辈子鳏寡终老么?门都没有!”
眼见徐长卿的手掌狠狠抚在胸腹处,五指掐得血痕宛然,景天怒道:“你也知道疼,你也心疼得受不了?那你逞什么英雄好汉啊!”眼见徐长卿倔强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神亮如秋水,连颈项间的血管脉络也清晰可辨。这瞬间,景天有种想把对方挫骨扬灰拆吞入腹的冲动。他浑身怒意勃发,血脉贲张,不假思索地一口咬在对方雪白的颈上。
“呃!”徐长卿猝不及防地低呼一声。
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口腔,让景天体内暴虐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突然扣住徐长卿腕脉,干脆利索地把他往石亭桌上一推,三下五除二便扯开了对方的衣襟。
“放肆!”
“我不仅放四,我还放五,放六,放七,放他的王八蛋!徐长卿,你还没继位,掌门的架子就端得十足,等你做了掌门,我岂不是连个手指头也捞不到。干脆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吃个干净。”伴随着景天歇斯底里的怒喝,沉重的雷声从山峦上滚过,金色的点火跳跃在重重墨云上。
“混帐!你光天化日之下……”
景天怒火中烧,大声喝道:“光天化日好,我就是要人看见,要你做不了掌门最好。只有这样,你才跟我回渝州城。”
他自从习练了云笈七箓上的武学,内力浑厚功力大涨,现在又先发制人擒住了徐长卿腕脉,怀中的白衣人登时手臂酸麻,动弹不得。徐长卿知道此时已不是景天对手,干脆停止了无谓的反抗,静气凝神了半晌突然曲膝一弹,电光火石般撞了上去。
景天又惊又怒。
徐长卿虽是无意,但这一下若是踢中下身,只怕自己从此便要太监到底。景天反应居然出奇地块,右掌一滑便掐住了徐长卿左腿:“你干嘛?想废了景兄弟的小兄弟?”他心中有气,情/欲瞬间升腾,任何温情抚慰也不准备,直接挺身便撞了进去,毫不留半分余地。
雷声轰鸣中,景天激情难耐地在对方体内横冲直撞,片刻也不肯消停。
徐长卿上身被压制得动弹不得,腿脚悬空被景天死死扣住,跌宕起伏间却连挣扎也不能。这种姿势教双方结合得越发紧密,景天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次次将他带上怒涛云巅。
“啊——!”徐长卿负痛之下的呻吟,伴随着天际奔涌不绝的闪电霹雳响起。
景天脑中嗡地一炸,热血在体内沸腾。他知道徐长卿素来庄静自持,即便是情酣缠绵的时刻,也鲜有如此张扬不羁的发泄。而此时,竟然能令他失控呻吟,显见对方也是怀着只此一遭便是永别的心思,全情投入。
亭外,满川风雨。
豆大的暴雨夹杂着狂风肆虐,不断地扑入石亭泼在脸上。激烈动作中的景天,在雨水泼溅下,只觉得气也喘不出来。铺天盖地的暴雨中,徐长卿宛如濒临窒息的绝望游鱼,在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
“景天……啊……你……疯了……”
“我是疯了,连老天爷也疯了,你也可以试试疯狂一回!做道士太久没意思,想不想试试做疯子的感觉!”是的,景天的确是疯了——徐长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疯狂的刺戮,激烈的撞击,还有那混合了雨水、汗水、泪水的淫靡液滴。
景天狠狠地啃噬着徐长卿周身每一寸肌肤,顽固又执拗地烙下青紫色的吻痕,连最敏感最隐私的地方也没放过。他的动作近乎粗鲁而暴虐,没有任何的温存可言,徐长卿疼得全身都在颤抖,连灵魂深处都在叫嚣着这份永不能忘却的苦痛。
——这种混合了死别与绝望的苦痛!
他们从未像此刻做得这般疯狂,投入,这是带着天地末日般永诀的悲绝,全身心投入。
“……景天……你想要我死么…!”
“是!”
是的,这样死了最好!只有这样,我在你的身体里,你在我怀里,我们血肉交缠,融为一体。我们彼此相恋了三生三世,再也不会分开!”
“你……啊……”感受到景天霸道的撞击,肆意泛滥的热流喷涌而入,徐长卿彻底放纵着自己在抵死缠绵中溢出的忘情痛吟。“我们……都疯了……”
远处似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在这痛苦辗转的时刻,徐长卿总算堪堪喊出一句:“有人……那边……山洞……!”两人是几乎跌跌撞撞地闯入石洞,在这短短过程中,彼此的拥吻也没有一刻分离。
石洞外,枯树的枝桠在风中猛烈摇晃。雷雨还在继续,火热的喘息与忘情的呻吟响彻整个洞窟。
那种温凉的触觉抚遍了全身,似乎有薄凉水意弥漫在这个静寂空间,然而渐渐地所有水汽渐渐蒸腾而出,化为了火烧般的暧昧暖意,一寸寸灼热了徐长卿的身体。黑暗中,徐长卿近乎疯狂地啮咬着对方,火烧般的痛楚自景天肩膀上传来。景天回报徐长卿的,是更歇斯底里的刺戮。
下腹滚烫得犹如火烧,而能够救赎自己的就是对方的爱抚,湿润的水泽之声伴随着双方的结合,绵绵不绝的传到耳里。黑暗中的两人犹如嗜血狂兽,翻腾转换着各种姿势,肢体交缠,纵情狂欢。
“长卿,答应我,不要离开!”
“天亮……就要走……”
“不,不准!若不答应我,信不信我就做到雨停为止!长卿,你说这雨要下几天几夜?”
即将到来的离别,并没有将彼此的深情消弭,反而让他们更加的难舍。末日的爱火,在他们心中蔓延,铺天盖地燃烧。他们埋首于对方坚实有力地胸膛上,忘情寻觅着那熟悉的体味,追逐着末日般的毁灭快感。
雨终究要停。
天,终究要亮。
而徐长卿,也终究没有死!
激烈的喘息逐渐平复,石洞内弥漫着淫靡而暧昧的檀腥之气。
☆、第66章 下 生死之约
“长卿,你说,要是雨一直在下,天永远不亮,该有多好。”
徐长卿没有回答,他推开了景天,沉默着开始穿衣。他的脸颊明明还带着纵情狂欢后残留的红晕,汗湿涔涔的肌肤上遍布激情缠绵的淤青,可他的眼神却有点冷,有点模糊,让景天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长卿,怎么可以这样!昨晚,你火热的身躯明明在我怀中颤抖,一次次喊着我的名字,可是转眼……”
“我走了。”
然而,景天突然一跃而出,奋身自后背抱住了对方:“不准走,说清楚才能走。”
“你要我说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决定做掌门,我被囚的日子里,蜀山发什么了什么意外。我记得那晚你点中我穴道的时候,后山锁妖塔好像有火光冲天——是不是锁妖塔出事了?还是邪王,难道他来蜀山闹事?我猜得对不对?”
徐长卿的神情渐渐暗淡下来,眸中浮起一丝激愤:“是。邪王确实和魅姬意图毁掉锁妖塔,放出塔中禁闭的妖孽,他还几次闯入后山抢夺五行琉璃珠,萧师兄……”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萧师兄……”
“萧庄主怎么?怎么了?”
徐长卿不答,眼前浮现起见到萧映寒的最后一幕:
“大师兄,你为何要去幽魂窟找他们拼命……”
“长卿,搜魂笛原本是借与沈魅用来搜集残魂,重新拼成沈泽的魂魄。岂料,他们早存了欺诈之心。他们兄妹二人原本是天女魃的侍卫,想借助搜魂笛的破界之力,汲取天地间游魂的怨戾之气,打开破碎虚空,进入永寂之地解救被女娲封印的天女魃……我大错铸成,悔之晚矣,无颜,无颜……”
“大师兄,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先替你疗伤。”
“当年,永寂之地是由女娲亲手封印,以阻止共工怒触不周天的肆虐洪水贻害人界,只有九黎族血脉之身才能进出永寂之地。因你是女娲的一滴眼泪,所以也能自由出入……咳咳……当年沈泽便是看中了你红尘泪的身份,想借你之力进入永寂之地……后来,他发现了搜魂笛是破界法宝之一,于是转而和我发生了纠葛。你记住,现在的沈泽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泽。以前的沈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而现在的沈泽,汲取了太多人性丑恶的戾气,变得,变得……咳咳……他为了救出他的主人,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知道,现在的沈泽不是以前的沈大哥了。”
“永寂之地和魔界是相通,青要宫便是永寂之地的封印大殿,他们阴阳对应。当日,你和重楼的事情……便是因此发生,因为你们都具有进入破碎虚空的能力。还有件事情一定告诉你,如果我不说清楚这件事情,恐怕我们永远心存芥蒂。长卿,我曾以为他喜欢的是你,我误会过你,对不起……”
“师兄,我真的没有在意过。”
“哈哈,沈魅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次次玩我于股掌之上。咳咳……岂不知,我已偷听发觉了他们的计划。我最后一次去找沈魅索要搜魂笛,便借机在那上面做了手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今后非但无法攫取魂灵,而且所有的怨灵都会反噬……长卿,你等着……不用你出手……她横尸爆裂而亡的日子不会太远了……她不仁我不义!快了……快了……她越是心急,自取死路就越快……”
“师兄!”
“我死后无颜归葬蜀山百英冢,你把我的骨灰送回涤尘山庄的后园……就葬在优昙花丛里……长卿,你的心太软……做事的顾忌太多……以后……以后好好……为自己……活……”
秋风萧瑟中,萧映寒血色淋漓的五指猝然落下。
“大师兄!大师兄!”
十月的蜀山之巅,狂风怒卷。
蜀山弟子齐聚在无极阁前,众人皆神色凝重,严阵以待。邪王、魅姬率麾下血魔僵尸军团几个月来数度与蜀山交锋,双方各有胜负不分伯仲。蜀山虽折损不少弟子,但也保住了锁妖塔,守住了后山以及五行琉璃珠。
此时正值薄暮时分,山下有弟子匆匆而来,在苍古长老身前恭声禀告了几句话。常胤脸色微变,急促道:“什么?魔界魅姬在催动搜魂笛时自爆身亡?竟有此事?”
“确实如此。另外,据传来的消息,涤尘山庄萧映寒与他们交手时,重伤……”
“萧师兄……已经死了!”无极阁的石阶前,徐长卿白衣萧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苍古脸色灰白,形容枯槁,扶杖颤巍巍道:“长卿,你方才说什么?萧映寒死在邪王他们的手里?”
徐长卿沉默了半晌:“是!”
无极阁前一片死寂。萧映寒追根溯源,实乃蜀山后辈弟子中武功最为高绝之人。现在连他也力战身亡,蜀山还有何人能力挽狂澜!
寒意凛人的秋风呼啸着卷过空荡荡的大殿,漫天的枯叶瑟瑟落了一地。每个人心头宛如压了沉甸甸一方巨石,不知前路如何?拼死血战之后,胜算又有几许?
便在此时,风中响起了一声尖利的怒啸。
远处虚空中,银色的羽箭电光火石般穿透重重雾霭,瞬间射来。蜀山弟子禁不住齐声惊呼,早有几名弟子拔剑出鞘,挥戈洒出一片剑芒,意图阻下这势如奔雷的箭气。然而“叮”几声脆响,银箭去势不绝,依旧如白虹贯日疾射向苍古长老的身畔。
徐长卿剑眉微轩,袖袍一挥,出手便接下了这只羽箭。
箭尾缚有一张血色战书:
“蜀山掌门台启,本座与尔等数度交锋,不堪其扰……约战苍山之巅……邪王拜上!”
常胤眸子骤然收缩。徐长卿退意已决,师父伤势颇重,如何能履约出战?现今蜀山除了自己,尚有谁能以身殉道?他眸中闪过一丝激昂之气,不假思索便接了这封战书,跪倒苍古身前朗声道:“常胤不肖,愿以微茫之躯捍卫蜀山百年尊严。弟子愿以掌门身份迎战……”可惜他的后半句没有讲完。
只因徐长卿伸手一拂,他便半身酸麻,后面的话再也讲不出来。空寂的无极阁大殿前,徐长卿嘴角泛起一丝淡笑,镇定自若地自常胤手中夺回了战书。
“大师兄,你,你做什么?”
徐长卿没有回答,也不寻笔墨纸砚。他只暗运内劲在指尖一掐,食指顿时鲜血泉涌,众人眼睁睁见他蘸血为墨,疾写下一行字:蜀山掌门徐长卿,履约应战!
——字迹疏狂,血气淋漓。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徐长卿已屈指在箭尾一弹,那道银色箭光穿云透海,呼啸而去,转眼消逝在远处。
苍古长老望着眼前的一切,气色灰青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欣慰笑意:“长卿……你果然没有辜负蜀山诸位长老多年苦心孤诣教诲……好,好,今日借众弟子在场,我以代掌门身份,命徐长卿接任蜀山第二十三代掌门,常胤为元神长老辅助处理大小事务。”
“徐长卿领命!”
“常胤遵命!”
苍古长老卸下心中巨石重任,当晚便阖目长逝。
洞内一片寂静,徐长卿不徐不疾,娓娓道来。那些曾经惊心动魄的往事,在他嘴里化为最平凡的讲述。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抢着做了掌门。”景天轻轻吻上徐长卿汗湿的额角,苦笑道:“我就知道,凡是有关蜀山安危的事情,你徐长卿怎能熟视无睹袖手旁观。好吧,你决定的事情,我知道根本无法改变——可是,你曾答应过我,所有事情都要一起面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洞外,是秋雨过后的瑟瑟秋风,衬得景天的语调分外凄凉。
“你曾经说过,你没有学会两人的相处之道,没有考虑我的想法,总是擅自做了决定——你这样很自私!知不知道,我们两个要永远在一起的。白豆腐,答应我,我和你一起对战邪王。景大爷这辈子没求过人,就算我求你一次。”
徐长卿闭上眼睛,似在思索景天话中的深意。他本有喝斥之意,然而面对景天那清荡荡的多情眸光,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过得良久,他突然睁开眼睛,眸中灿若朗星:“好!我答应你。继位大典后和邪王的决战,你我联手应付。”
“说得好,白豆腐,无论什么困难绝境,你我生死与共,决不能独自撇下另一人。”
徐长卿略一停顿,神色肃穆,声音镇定地道:“可是,明天的继位大典,你不能来搅局。”
景天狠狠剜了徐长卿,悻悻道:“不来便不来,不看便不看,你以为我喜欢看你做掌门的八面风光。我简直恨不得把二十七年前的你从苍古长老手里抢走,直接送到我景家门前做媳……嘿嘿,送给我爹做养子。”
“景天,你以为你多大,二十七前你在哪里?换成是我差不多,先把你抢来送给少林寺慧缘方丈做徒弟。”
“为什么要做和尚?”
“做了和尚六根清净,你就不会整天烦我。”
“难道你不知道和尚道士是一家吗?到时候你是蜀山掌门,我是少林方丈,我们两个再弄这么一出戏码,岂不是让……”
“严肃点!”
景天心情大好,眼见此时徐长卿沉下脸来横眉冷对,他也不生气,只是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地拿着徐长卿师门清誉开玩笑。
“白豆腐,不如我们好好想个法子对付邪王。”
徐长卿平静如水,语气淡淡地道:“《云笈七箓》上记载了蜀山失传已久的武功——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是什么?”
“是蜀山祖师传下的武学,和你在石屋中修炼的太一清心诀同出于《云笈七箓》。”
“啊,原来我练的莫名其妙武功出自《云笈七箓》。”
“是!蜀山之所以要囚禁你,一是因为伤了掌门师伯,二也是因为蜀山地心之眼,又名转心泉,能洗濯你因修炼灭绝之剑而引发的暴戾真气。你难道没有发现,石室就修筑在泉水之上,你配合太一清心诀修炼,自可以修身养性,炼化你的戾气。”
“太好了,太好了。既然如此,白豆腐,咱们干脆就来个双剑合璧,哈哈,把那邪王打得满地找牙为止。”徐长卿见景天一派乐观,说得如此轻巧,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那,你们的决战……不对,是我们的决战,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徐长卿低下头去,眸子莹然清亮缓缓转动,过得半晌他抬头微笑道:“本月十六,就是我和邪王决战的日子。你早点去明月溪旁边的清风亭等我,到时候我自会来找你同赴苍山。”洞窟内虽然寒清,但他温柔的眸光暖意融融,直教景天的心窝也透着无上喜悦。
“好,这个约定,我们绝不能忘,一定要赴约。”
“好!”
“拉钩,一百年不准变!”
两人轻轻相拥,一时间无语。
虽然他们将面临死亡的威胁,然而俩人心下竟然无比的宁静。
“我娘留下的《佛经》有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白豆腐,生老病死我们都经历了,‘爱别离’嘛,呵呵,刚才让我难受了一场。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所以这个‘怨憎会’,‘求不得’,咱们就不用理会了。”
“嗯。”
景天忽然“哎呀”了一声:“糟糕!糟糕之极!”他一边跺脚,一边挠头,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怎么了?”
景天不无担忧地道:“你每次都会难受,这次会不会……”
“没事。”
“我怎么放心,你前几次疼成了那样。”
徐长卿闭目不语,盘膝调息周天之气,嘴里淡淡道:“我运功逼出去就没事了。”景天不依不饶地观察他良久,心下隐隐好笑:“白豆腐,都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要脸红。不对,这次不是脸红,哈哈,是连眉心都在发红。”
“胡说八道!”徐长卿的声音微微一顿,睁开眼推了景天一把,道:“你出去寻些柴火来,这里太冷!”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居然开始有点发白,显见确实是受了寒气所致。景天脱了外裳披在他肩上,安慰道:“马上给你生火,你先休息,我去洞里寻点干柴火。”
等他抱了一堆干枯树杈返回时,徐长卿早已离去,只洞壁上以指力留有“清风明月,不见不散”的字样。他匆匆追出了石洞,远处,徐长卿白衣素履的身影在林中隐隐闪过,终于消失在萧瑟秋色中。
景天叹了口气。
但见雨后初晴,秋风习习,孤雁凄声长鸣,划过碧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上 爱恨飞灰
时光飞逝,蜀山已是深秋。
徐长卿离开以后的日子,景天仅去山下小镇采购了一次生活用度,大多数的时间他便留在这个隐蔽的洞窟内,潜修修炼“太一清心诀”。他既已知道这时候《云笈七箓》上记载的上乘武学,而且又将面临与邪王的生死之战,自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不过,在山下的小镇上,居然巧遇了溪风。
景天偶遇溪风的时候,对方正在尾随跟踪一名蜀山弟子到了偏僻角落。景天识得那弟子名叫守正,乃是蜀山为数不多的十几名大弟子中的一位,当年和自己过招比武时貌似剑法很不错。眼见溪风鬼鬼祟祟的样子,干的恐怕是见不得光的“好事”。
果然,等景天偷偷溜过墙角偷听之际,只听得溪风隐隐道:“……既然你那日并没有下山,想必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多有得罪,你走吧。”
守正又惊又怒,“哐当”拔剑出鞘,口中道:“你们数次骚扰蜀山弟子,就只问这不相干的一句话,究竟是何居心?今日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守正!”景天自墙角闪身而出,道:“没事,他和他重楼不是想闹事,只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从魔界出来溜达溜达而已,对你们蜀山没啥敌意。你快些回去,蜀山正值多事之秋,何必再生干戈。”
那弟子扫了景天一眼,低头沉思了半晌,不声不吭地抱拳行礼而去。
“是你,景天?”溪风略有吃惊地道。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可以来这里散步,我吃撑了想四处溜达,自然也可以来这里。”
溪风闻言,沉下脸来,语气隐隐不善:“景天,你为何要欺骗魔尊,让他误以为……”
“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魔引,你那无所不能的主人,自作主张地以为我有什么天赋秉异,整天追着我跑,其实我很烦啊!”
溪风努力压下心中怒火:“好,我姑且不和你计较。既然你能获悉我们寻觅魔引之事,想必对那晚真相略知一二,我且问你,魔引到底是谁?簪子到底是谁的,那种衣料只有蜀山大弟子才有……”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知道!”
“景天,我没和你开玩笑,你速速告诉我魔引是谁,现在救他还来得及。”
景天打了个哈哈,故作吃惊道:“哎呀,原来堂堂魔尊也遇到麻烦了,昏迷不醒?天人五衰?还是五雷之期?恕我小喽啰回天乏术,爱莫能助!”
溪风上前一步,声音略显急躁:“魔尊确实有危险,但现在不至于如此严重,可是魔引的性命却岌岌可危。魔引是蜀山弟子无疑,练的必是蜀山正宗心法——这种至阳内力修为越高,魔尊留在他体内的魔气反噬越深,奇经八脉反噬之力越强。不是我危言耸听,那人身上必定会有两股真气纠缠交战,令他痛苦难耐,尤其是十五月圆之时越甚。等他体内魔气凝聚成型,眉间火焰烙印就会彻底显形,到了那一天,他要不就彻底变成我们魔界中人,要不就只能选择以身殉道。”
“哇,你吓唬我?诳我?哈哈,幸好不是我,怕怕!”
溪风眼见景天完全不以为然的嘻哈模样,叹了口气:“你若不信,执意以为溪风是为了魔尊安危才出言恐吓,我也无奈。”
景天只嘴角噙着冷笑,瞥了他一眼,也不接话。
溪风诚恳道:“景天,说句实话,我虽急于寻觅魔引,一方面是为了帮助魔尊度过大劫,另外也是忧心那人的性命。只要他肯回到魔尊身边,魔尊自然有办法救他性命。”
“放屁,好臭好臭!你家魔尊若是寻到那个倒霉透顶的魔引,还不立刻把别人生吞活剥,连豆腐渣都不剩,岂会好心替他疗伤。你们害了别人一次不够,打算继续害第二次,第三次……卑鄙!太卑鄙了!”
溪风略显尴尬,解释道:“这个,也不能一概而论。那日在密室,魔尊只是被魅姬的药性所害才会乱了方寸,做下憾事。那女人调制的东西委实厉害,连魔尊也不小心着了道。其实,魔尊虽生性孤傲难以接近,但他从未仗势凛人,若非自愿,他从未随随便便有逾越非礼之举。”他正色道,“溪风愿以性命担保,救下了魔引之后,若他执意不肯委身相就的话,魔尊决不会勉强行事,更不会以此相要挟对方……”
“哦活活,看来,魔尊也不算是卑鄙小人。不过,他是什么人和我没有一丝一毫关系。说完了吧,说完了我就走了。”
景天转身走得干脆利落,然而,他一路行来,脑中却无缘无故地回荡着溪风的“恐吓”之词。“真的?假的?”景天心中暗忖,“呸!他为了那鸟人的安危,故意捏造谎言欺诈于我,想骗出真相,景大爷岂能上当。对,肯定是假的!”
两日后。
薄暮时分,景天清清楚楚地听到无极阁前,钟鼎瞬间齐鸣,同时还伴随着响彻苍穹云霄的诵经之音。 他知道这是徐长卿继任蜀山掌门的典礼即将开始。
“唉,白豆腐,想不到你终于还是做了劳什子掌门。”景天出了石洞遥望蜀山之巅,心中哀叹着。
过得不久,天际的墨云突然沸腾翻卷,如寻伺复仇的恶魔,挟着冲天的怒意冲着蜀山排山倒海而来。这种气势,上天入地,九曲苍穹,除却魔尊,能有几人?景天心下暗惊:“今日是白豆腐的继位大典,魔尊重楼赶来有何事?莫非想借机闹事寻出魔引?不妙不妙!”
他心下隐隐觉得不妙,顾不得与徐长卿的约定,慌忙缚了镇妖剑一路奔上蜀山。
然而,才奔上山巅,眼前的一幕叫他登时心胆撕裂。徐长卿救得下常胤,却救不下自己。他就那样被重楼钳制在五指下,无法挣扎无法反抗,犹如永寂之地的那晚。
“说,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我从不为不相干的人住手!要我住手——便只能做我的人!”
“说不说!”
重楼语气森森的每一句问话,清清楚楚地落在景天耳中。景天知道,徐长卿每听到一个字,心都被撕裂几分——那原本已经愈合的伤疤,血淋淋重新被揭开的痛苦,委实是平生未有。
景天心下突然有了不祥预感。
因为他能够猜到,接下来徐长卿的回答是什么。是的,那个骄傲如斯的男子,绝不会在魔尊面前泄露出半点昔日曾遭受的屈辱,哪怕是面临着性命之虞的危急时刻。
“不是!”
果然,徐长卿的回答一字不漏地钻入了景天耳中。
随着徐长卿斩钉截铁的回答,重楼的眸光变得森冷难辨,仿佛有什么决断的意味在其中一闪而逝。猝不及防间,他宽大的袖袍飞扬,指尖发力,冷冷吐出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字余音未冷,徐长卿身子已经凌空飞出。
蜀山众弟子被重楼结界所困,阻于谪仙台下无法上前施救。众人虽听不到谪仙台上的对话,然而只看那隐隐憧憧的人影,却也猜得出大概情形。
景天眼睁睁看着空中骤然暴开了一蓬血雨,如漫天花雨般纷纷扬扬洒下。鲜血如桃花般,在徐长卿的胸前盛开,锥心之痛如火焰般,在景天心中升腾。“长卿……”镇妖剑出鞘瞬间破开结界,景天不顾一切涌身扑上,抱住了那个逝如流星的身影,任凭那朵盛放的桃花凋零在自己胸前、指尖。
他心下虽又急又痛,但想到几次三番误会徐长卿的伤势,今日决不能再如此盲目。当下,强自镇定下来,伸了微颤的手指搭上脉息,蓦地喜道:“还好……还好……”原来重楼并没有使出全力,徐长卿只是全身血脉暂时逆转,喉间受迫突发性窒息而已。他镇定下来,一股浑厚的掌力缓缓渡入对方体内。过得片刻,徐长卿虽鼻息微弱,却在他怀中微微睁开了眼。
“景兄弟……你来做什么?”
“我看到重楼来了,不放心过来瞧瞧。你现在别说话,闭目养神,我给你疗伤。”
徐长卿强自一笑,低声喃语了几句。景天听不真切,只能附耳在对方耳畔,才听得他断断续续道:“我体内有正邪两道至强真气……奇经八脉早已受伤……原以为能坚持到和邪王一战……现在……”
“不会的,你不会死!”
“蜀山,百年基业……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景天附耳过去,却只见徐长卿嘴唇噏动语丝微弱,他究竟要说什么,根本无法听清。
景天心疼如绞,猛然记起来溪风曾经说过的话:这种至阳内力修为越高,魔尊留在他体内的魔气反噬越深……眉间火焰烙印就会彻底显形,到那一天,他要不就彻底变成我们魔界中人,要不就只能选择以身殉道。
他心下狂跳,低声道:“你是不是在运功之时,丹田内有股异型真气运转全身,难受之极?是不是从永寂之地那晚便开始……”
徐长卿五指遽然一收,猛地掐紧了景天手腕死死不放。他仿佛明白景天要做什么,却苦于伤势无法抗拒后面发生的一切。
“重楼,你可以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我为什么要救他?”重楼冷冷回答道。
“为了天下苍生——徐长卿是蜀山掌门,唯一能对付邪王之人。”
“天下苍生与我有何相干?”重楼脸色冷肃。
景天怀中的徐长卿脸色苍白,然而,他眉心却仿佛有隐隐火焰烙印显出。渐渐地,那种殷然如血的色彩越来越鲜亮,越来越突兀。景天知道,魔尊重楼的眉心,也有道一模一样的烙印。
所有的一切不言而喻。
景天抬眼望着重楼,眸光在暮霭沉沉中忽明忽暗,似乎犹豫不决,又似凶狠慑人。过得良久,他幽黑瞳仁中透出一丝决然之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晚的人是谁么?”
“不错。”
“你是堂堂魔尊,若是因此连累了无辜之人,定会出手相救于他,对不对?”
重楼盯住了景天,长舒了胸中一口气,不假思索便道:“这是自然。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会有所担当,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好,我告诉你一切。现在蜀山安危系于徐长卿一身,于公于私,徐长卿性命都和你有莫大关系。你曾经误会过我,而我也顺水推舟默认了一切……”
“不错!”
景天眸子深处掠过一丝痛苦的光芒:“其实,那个人不是我!是——徐长卿!”话音未落,手臂一紧,却是徐长卿指尖发力掐得他剧痛难当。
“是徐长卿!是徐长卿!是徐长卿!”闻得这一字一句的提醒,无数的回音在胸中震颤。徐长卿惊怒交迸,心头宛若油煎火烤。那曾经流转逝去的记忆,一幕幕、一重重,再度浮现。“你……”他胸中血气沸腾,汩汩血水顺着唇角流了出来,那股难言的失望越积越厚,刹那间,化作无限愤懑。他原本是至死也不肯承认的屈辱往事,却叫景天一语道破,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真相。其中滋味,形如凌迟。
“景天……你……”
徐长卿只觉全身骨骼奇痛无比,他耳中闻得景天与魔尊的对话,几经晕厥,几度痛醒,可是偏偏又被那股真气吊着性命,不能速死。神智迷糊间,洛阳城南风楼上的对话,隐然回荡在自己耳畔:
“白豆腐,这饿汉倒是奇了,放着米饭偏偏不吃,结果饿死,岂不是迂腐之极?接受了别人的施舍帮助又如何,没了性命没了活路,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又去哪里讲气节。”“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和我娘可以唱曲养活自己,又不是乞丐,干嘛要你施舍。”“性命只有一次,面子还可以再找回来。对不对,白豆腐?事有轻重权宜,何必效仿那些迂腐道义,坏了自己性命。”
这一切,让徐长卿脸色煞白如纸。
他右手掐了景天手腕,因为抓得太过用力,连指甲都陷入了景天的肌肤。而他左手五指深陷地下青石,指尖迸裂,缕缕鲜血顺着石纹渗入地下,殷然惨红。“放开我!”他的声音宛如锐利的金属划过坚冰,既寒且冷。
“长卿!”景天缓缓拭去徐长卿嘴角的血痕,风中,传来他无奈的苦笑声:“真的不能看着你死,不想你死,所以……”
“放开我!”
徐长卿眸中血色凛冽,往昔的柔情蜜意皆化为幻影,一丝丝消散为灰烬。山盟海誓的爱意和刻骨铭心仇恨同时在他体内激荡,一霎间,愤怒和绝望如怒潮汹涌。无言的怒火狂飙,血气充盈在脑中,徐长卿五指攥紧恨不能立时起身,拔了建言剑在手,了却一切。可是,胸口愈发剧痛难当,所有的意识都抽离了身体。
重楼从景天手里接过徐长卿的瞬间,一直沉默着的常胤突然怒意爆发:“住手!”他不假思索地长剑出鞘。台下,几十名弟子同时出掌,拼劲全力破开重楼布下的结界,常胤已纵身跃上谪仙台。
景天眼见常胤眸色血红几欲噬人,昔日沉静的眸中闪动着杀煞之气,他猛然明白了常胤心中那疯狂可怕的想法。景天飞身抱住了常胤,大喝道:“不可以!”
“姓景的,你混帐!!”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常胤,听我说,以前确属误会,重楼不至于卑劣无耻到对他——”景天的语音嘶哑而缓慢,宛如生锈的钝刀磨过粗糙沙地。
常胤长剑在握,死死盯住景天不语。
重楼似乎对他们二人的争执熟视无睹。魔尊墨色的长袍猎猎飞卷,透出一股肃穆的杀意,然而,当他垂眸望向臂中血色全无的蜀山掌门,却有着难得的释然:“先前种种全属误会,既然真相大白,所有后果本座一力承担。”他俯视台下众,眸光扫过景天,冷冷地宣告了徐长卿未来命运的归属:“他的一切,从今以后,由我赋予!”
是的,他是永恒不灭的神祗,芸芸众生都在他的垂顾下运行。天下的一切,还有什么他不配拥有。苍穹浩淼,他就是最神武的存在。
然而,就在此时,徐长卿蓦地睁开了眼帘。
重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濒危之人,居然目透锐芒教他心头寒栗。他甚至没有回过神来,怀中的徐长卿手腕猝翻,凝掌如风重重拍在他胸口——只听“喀嚓”椎骨爆裂一声脆响,重楼胸口竟自微微塌陷,显见这一掌已凝聚了徐长卿残余所有真气。
风,在这一刻凝滞,空山仿如天地初开时候那般寂静。
谪仙台上,众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蓦地,寒风中响起了微微的咳嗽声,鲜血从重楼口中绵绵不绝地涌出。不死不老之身的魔尊重楼,居然被一介凡人重创至此!溪风眼见不对,怒喝一声,正待纵身扑上前驰援。“不得伤他,这是本尊和徐长卿的私事。”重楼拂袖不悦,语调沉缓。
溪风不可置信地望着嘴角噙血的魔尊,方才,他明明看到徐长卿击中重楼的瞬间,重楼护体真气陡然一盛,却又为何急遽散去任由徐长卿掌力加身?
“魔尊,你为何?”
重楼没有回答。
徐长卿一掌得手之后,只觉一切苦痛喜乐、恩怨情仇都已从身子里抽离,再也无法感知。所有灵识皆游离于太虚,无喜、无乐、无哀、无怨……“这样,便是死了罢?”他的身体宛如秋风中最后一片颓败的落叶,凋零在魔君重楼所赐予的沉重黑暗中。
黑袍男子迎风卓立,天地横行无忌,万物以为刍狗,所有的生灵不过是他翻云覆雨掌中的蚁蚋。他一旦出现,便能聚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芸芸众生在他的积威下都为之黯淡无光、噤若寒蝉。
景天心中刺痛如锥。
孤鹰哀声长啸,飞叶漫天。
暮色中,重楼横抱了徐长卿的身影挟烈烈长风,慢慢走远。他的脚下,层层云海叠浪,如怒涛般翻涌不定。西坠残阳如点燃的烈焰,熊熊燃烧于天际。而徐长卿如一只垂死的鹤,又如堕入九天凡尘的鹰,死气沉沉地长眠在重楼的手中。魔界主人那宽大的黑袍临风乱舞,仿佛暗夜的嗜血魔龙,带走了景天心中最珍贵的爱侣。
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挥手兹去,我心何殇。
景天茫然矗立在苍茫暮色中,面无表情,犹如雕塑般纹丝不动。他永不能忘却那一刻,将徐长卿交到重楼手上的那一刻,对方幽深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紧盯着他。
——黑漆眼眸衬着失血的脸庞,显得徐长卿面容异常清隽,但也异常枯槁憔悴。他的眸中再也没有愤懑之气,相反,没有任何一刻,他的眼神能如此刻这般清透、明锐、纯净……血色夕阳中的蜀山掌门,眼神纯粹得惊心动魄,没有一丝杂质。当然,一片空灵的世界里,自然也看不到景天留在其中的任何影像。
就在那一刻,景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隐隐感觉,自己已走出了徐长卿的世界。
风中。
“叮”一声脆响,一枚青碧色的发簪,从徐长卿的发间径直跌落在谪仙台的尘埃中。景天看不见徐长卿的表情,他只看到那乌黑的长发随着重楼越来越远的脚步,缓缓摇散开去,如泻了一川墨色的瀑布。
“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
景天死死地攥紧了那枚发簪,“喀”一声,断裂的簪尖狠狠刺入了手心。这个曾经目睹过花开花败、缘起缘灭的物件,终于毁在景天的手中。
——亲手毁掉!
可是,又有谁知,自己的剜心之痛,洞彻骨髓。
“原本打算守护你一生,岂能容他人染指,可是,我却无法眼睁睁看你死去。长卿,你明白么?我想,你是明白的,对不对?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
景天再也支持不住,跌坐于地。他的心已空无一物,连生命也空空如也。暮色苍茫,景天低头捂住胸口一阵猛烈的咳嗽,似乎要将心都呕出来。立刻,胸前的青衫上,便有着浓重的血腥颜色晕染开去。
“长卿……长卿……”
他在谪仙台茫然四顾,但见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蜀山群脉,秋意萧瑟,列壑争讥,攒峰竦诮。
“大师兄!”
常胤正要拔剑上前,拼死阻止,景天却牢牢封住了出剑的方位。常胤仗剑疾刺间,却被景天擒住了手腕,他只能眼睁睁见重楼、徐长卿的身影消失在天边。
“卑鄙无耻!出卖大师兄!混帐!”常胤破口大骂。
“常胤,你才混帐!你方才想做什么?要徐长卿给你蜀山道义殉死么?明明可以救得了性命,为什么要逼着他死节殉道……是,我无耻,我卑鄙,我混帐,我就是市井小人混混赌徒,我怕死,我更怕徐长卿死!我跟你大侠想得不一样,只要保住性命,就还有机会翻本。”
景天心力交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怔然立于秋风中,任凭常胤随意呼喝怒叱,再也不发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我只能赌一把,这场赌局,只能赢,不能输!”他默默想来,只觉深重的倦意如潮水一波波涌来,不可遏止。刹那间,什么恩怨情仇,皆化飞灰,一时间五内俱焚,痛彻心骨。
常胤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景天只觉喉间涌上血腥之气,“噗”一口鲜血直喷而出。他以剑驻地勉强站直:“你若执意认为我想害你大师兄,那就杀了我吧……”
直到此时,常胤才讶然地发现,景天右手的碎骨刺透了皮肉,鲜血淋漓滴下,染红了青色石板。
原来,徐长卿激怒之下,几欲发狂的劲道已经捏碎了景天的右手腕骨。原来,彼此心中的隐痛,永远封存在记忆的最深处。
他最后留给他的,不是爱,而是痛!
最后的一缕夕阳,从人们的视线中,无声谢幕。
但见,
暮色如血,青衫岑然;茕茕孑立,惨淡孤清。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下 公平交易
魔界,青要宫。
大殿寂静,灯火幽幽,一级一级的天阶通向遥不可及的祭坛。徐长卿就坐在黑森森石阶的尽头,抬头凝视望着台阶深处的漫天云雾。他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伫在石阶前。
血色宫灯下,光影摇曳。
溪风望着石阶上这个沉默如斯的男人,这道蓝衫身影如此宁静,仿佛带着天长地久的等待。然而,细细望去可见徐长卿脸上带着些许未褪的病容和倦意,重重叠叠的繁琐礼服上沾满尘嚣的繁华与落寂。
“经过紫竹林里的疗伤,想必甘露池的九转甘露对你身体大有裨益。”
“确实如此。”
“魔尊已经替你运功,散去了游离在你奇经八脉的魔气,你今后不会再有任何顾忌地运功周天。”
“我知道。”
“我看你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不知道你对魔界的吃食习惯否?”溪风微微一招手,身后垂眉敛目的黑衣侍从恭恭敬敬送上了食盒,又无声无息地退至一旁角落,连大气也不敢出。
“无所谓。”
“阿豆虽然是只青蛙妖,但手艺向来不错,烹饪火功可与你们人界的大厨比肩。”
徐长卿淡淡扫了溪风一眼,不置可否低下了头,仔细地打量着横置于膝上的长剑。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溪风只看见明灭不定的灯火下,这男子的眸中清光万道,雪亮得可怕。
“你去请魔尊来,我有话和他说。就说,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他。”
“徐掌门,你终于肯答应——”
“我答应什么?”徐长卿的眸中仿佛结了一层寒冰,缓缓地收敛了笑意:“你似乎很高兴,你以为我要说什么?”蜀山掌门盯着眼前的魔界护法,不动声色,一丝冷锐的锋芒停驻在他眼角眉梢:“我是要和他谈一笔交易。”
“自从魔尊将你从紫竹林疗伤送回,你便一直待在魔界的祭坛,执意不肯和他见面,今日却又为何……”
“你以为我待在这里是怕了他?或亦是想躲开他?你错了,他是魔界之主,我是蜀山掌门,我们有不少要事可以商量商量。”徐长卿轻轻抚上建言剑古朴的剑柄,脸上浮起一丝讳莫如深的冷笑。
溪风才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首。眼见徐长卿那袭紫蓝色的道袍上,横亘着一柄凌厉十足的杀器,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等到魔尊到来后,将会有什么样的喋血之变。“徐掌门,容我多说一句话,事情何必弄得如此不可转圜。我已经解释过,魔尊其实也是被人暗算才……我知道你与邪王将有一战,如果需要宇宙浩瀚无匹之力,魔尊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只要他安然度过五雷之期出手相助,你的胜算便大了许多。”
“你觉得我会——借助这种力量,需要——借助这种力量?”
“就算是为了蜀山大业,你们俩完全可以通过……”溪风耐心地劝道。
“非也!!“徐长卿的语调陡然提高,显见心中激愤。然而,他转眼又冷静下来,沉声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不自重者,取辱;不自长者,取祸;不自满者,受益;不自足者,博闻。 ”徐长卿的话平静而锋利,目光虽不凌厉,却宛如幽潭古剑,深不可测。
溪风怔然长立风中,憧憧黑色的帷幕在殿内吹风摇曳,映得他脸色阴晴不定,似有顿悟。
“敝帚犹能自珍,何况徐长卿乃堂堂蜀山弟子。”
是的,芸芸众生做为生命的个体,来到这个世界,尽管充满了坎坷曲折,却依然义无反顾地来呼吸这天地间的鸿蒙混沌之气。每一个生命的形成与成长,都如此不平凡;每一段平凡的过往,都如此值得回忆。磨砺中的人啊,有什么理由,不珍爱自己?不尊重自己?
就算是一粒沙砾,就算全世界放弃了你,唯一能拯救你的——只有自己!
自重,这是两个轻飘飘的字眼,却又有着如此沉重的分量。它在有些人的眼里不哂一顾,在另一些人的眼里却是立身处世之本。
“你走吧!不必再说!”徐长卿屏息打坐,不欲再理会溪风的劝诫。黑色的帷幕拂垂缭绕在他身畔,衬得他整个人影亦幻亦真,清幽冷寂,
绵绵真气自体内蕴生,循四肢百骸流入丹田。若在往昔,那股真气只要汇入丹田处便会凝滞刺痛,不再涌动分毫。然而经过紫竹林的修炼,服下九转甘露的神效,他已能自如运转这股体内的真气。只要如此继续修炼下去,与邪王一战,又将多出几分胜算。
火光中,黑色身影从大殿的另一头缓缓飘来。
魔尊仰望大殿高高的穹顶以及诡异莫测的图腾符号,语气平静:“你方才要溪风请我,我干脆不请自来。试问你和邪王一战,有没有把握?”
“有无把握那又如何,我和他一战,已成定局。”
“我可以出手助你。”
“不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知道了邪王的所有背景,徐长卿便有降魔伏妖的手段。”蜀山掌门语气冷冷,月光下,他的侧脸映着淡淡星光,有如坚毅的石雕。
重楼眸光沉沉,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望着眼前淡定卓然的蓝衣人,重楼再次忆起紫竹林的那弯清池。池中九转甘露荡漾流转,轻烟袅袅,徐长卿长发如云般散开,重重叠叠的厚重蓝袍下裹着那具清俊挺拔的躯体,他光洁温润的脊背在碧水下若隐若现……
魔尊自然不知,他望着对方的眼神,不知不觉失去了昔日的冷漠与孤傲,甚至还带着一丝柔和。当记忆中的甘露池场景重新浮现于脑海的瞬间,他心下大惊,迅速后退了一步,与徐长卿拉开距离。
“我的真元与你体内的真气势如水火,互不相容,所以这些时日,你必定很是痛苦……”
徐长卿没有回答,过得良久才答非所问地道:“昔日在九泉村外的密林,我受伤之后,你曾出手助过我,是不是?这次在紫竹林也是你出手助我驱走体内魔气。”他缓缓道来,既像自语,又像是提醒。
“我只想对昔日——”
“不必!昔日往矣!毋须再提!今日,我蜀山弟子也绝不会无故受你魔尊恩惠。听溪风所言,令尊因意外身故骸骨不知所踪,你长久以来寻觅不果,可有其事?”
“不错。”
“我能助你寻出埋骨之所,权当还你所有人情。从此以后,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重楼脸色大变,声音不再淡定:“你,你怎么能知道?他现在哪里?”
徐长卿淡淡道:“这个你不必知道,我若是不告知于你,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旁人知晓这桩秘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已经浮现起当初在沈泽笔记中看到的那一段记载。那浴血的惊天搏杀,魔界精英与蜀山掌门的旷世之战,最终双方同归于尽埋尸深谷。这些往事已过去多年,然而在沈泽的手札中重新见到时,依旧摄人心魄。
“他现在何处?”重楼的声音显见激动。
然而,徐长卿冷然不答。
“好,只要你能告知他遗骨所在,我可允诺你任何条件。”
徐长卿嘴角浮起一丝冷诮的微笑,他想起了在谪仙台上,对方讲过的那些话。多么讽刺,纵算是横行无忌的魔界之主,也要放下不可一世的威仪去求助他人。
“你过来。”徐长卿端坐不动,右掌仿佛很随意地抚上建言剑剑柄,修长素白的手指在上面摩挲游离,似乎在斟酌着出剑的方位和角度,如何才能一剑制敌。溪风瞧得神色大变,忍不住道:“魔尊……”
重楼已经在徐长卿身前站定,冷冷道:“退下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明锐的剑锋闪着凛凛寒光,从徐长卿手中的剑鞘一分一寸地缓缓抽出,死寂的大殿内回响着碜人的金戈研磨声。溪风既不能以下犯上违逆魔尊的指令,也不能违命打断徐长卿的行动,他只觉呼吸都要停滞了。
徐长卿英挺清隽的面容上,噙着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溪风看见他的眸光从魔尊身上缓缓扫过,凌厉而清冽。于是,魔界护法的冷汗也随之涔涔而下,只因他实在无法预测,蜀山掌门的这一剑是要刺向哪里?魔尊乃是不老不死之身没错,但这并不意味魔尊不会受伤。若是徐长卿一时兴起想卸下对方的一只胳膊过过瘾,从此魔界主人便只能独臂终生。
就在溪风额角冷汗悄无声息地滑入脖颈的一瞬,徐长卿忽然以剑驻地,悠然地道:“我画幅地图给你,你自然会知道。”
溪风登时长吐了口气,握剑的手终于松懈下来。
“为什么不动手?”魔尊冷冷道。
“不为什么,只是好奇,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能不能永远站在支配别人命运的位置上。”徐长卿语气平静,脸上神情很是特别,隐然带着一丝蔑然笑意。
重楼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
徐长卿脸上神色似笑非笑:“魔尊在方才,是不是也有种——你的一切被别人赋予的感觉。”重楼长久地沉默着,就在这瞬间,他的表情也十分古怪。只因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在他的掌控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上 和光同尘
“其实,条件很简单——我迎战邪王之前,想借魔界祭坛一用,汲取天地造化之气。魔界这个神秘祭祀之地,有着天地间最莫测的力量,我想参透其中的玄机奥妙。另外,想和你参详《云笈七箓》里的一段话……你身为魔尊武学精绝,想必对此有自己的见解。”蜀山掌门的话,客气而清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就在徐长卿以剑代笔在地上划出阵法分布的同时,溪风知趣地退至一旁。午夜的风,沉寂而清寒,不知不觉,已是月斜星沉。
听重楼说完了沈泽的一切情况,徐长卿沉吟良久,道:“听你所言,现在的邪王沈泽,只是一丝执念。那么,消灭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存于斯,亡于斯’!”
重楼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存于斯?亡于斯?”
“是!明白的说,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谁去做这个解铃人?”
“我!没有人比我的身份更适合。”
“你?恕我直言,以徐掌门目前的武功,对付邪王的话……”
徐长卿明朗的眉宇在瞬即冷却,慢慢道:“恕我直言,以魔尊濒临天人五衰的处境,目前的功力,对付邪王只怕也无胜券。昔日,令尊武学浩瀚神功莫测,然而碰上五雷之期,犹自败在蜀山掌门之手……”
重楼脸上微微变色,心下却知徐长卿所言非虚。
无论正邪仙魔,凡是修炼之人都有天人五衰的可能性,要想安然渡过,靠的是修为高深和运气。只是,五雷之期才是魔界中人真正的大劫。魔君共工当年失去了魔引,又恰恰在五雷之期与蜀山高手决战,终至埋骨深谷抱憾终身。
徐长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响起:“也罢,昔日恩怨,毋需我等多加置喙,孰是孰非,更是一言难尽。我只问你,你可听说过‘和光同尘’?”
“这是?”
“是我蜀山开山祖师的绝学,威力绝不可小觑。昔日令尊携魔界高手与我蜀山一战,掌门便是以‘和光同尘’与之匹敌。”
“你已练成这一招否?”
徐长卿也不回答,反而不置可否地道:“‘和光同尘’若能配合‘摄心阵法’,纵算是天地至强邪气,只怕也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比武交手斗智斗力,若不能硬胜,便要智取。”
溪风早已知道,魔尊乃是武痴,只是他没料到徐长卿也不遑多让。远处,若有如无的晨雾缓缓升腾,飘过虚空的大殿。人、魔两界的高手居然席地而坐,神色自若地商讨起阵法奥义,似乎彼此之间再无半分恩仇怨戾。尤其是徐长卿,一双幽深黑瞳灿然生辉,钻石般夺目而冰冷。
魔尊也抛却一切凡尘杂思,皱眉苦思道:“此句貌似简单,却不乏深意……”他字迹潦草地在地上径直划出几笔。
于是,溪风看到了,当魔尊三言两句解开了《云笈七箓》中的一句注释时,徐长卿冷漠的脸庞竟然浮起了一丝难得的淡笑。他的笑容很轻,然而清俊的笑意却因眸中闪烁的两点幽光,愈发显得凌厉冷肃:“如此一来,我便又多了一分胜算的机会。”
溪风望着眼前这个清光绝世的男子,心里忽然泛起些微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重楼几乎日日来此和徐长卿商议决战事宜,却从没有言及有关“魔引”的只字片语。然而,溪风却知道,重楼的无上魔功正迅速地衰败着。忠心耿耿的魔界护法每次陪同魔尊来这里,也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直到有一天,徐长卿练剑完毕,状似无意地叮嘱了一句:“今夜,他不必再来,徐长卿已经参透了所有一切。”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闪过几许了然之色,转眼又浮起一丝冷漠和坚定。
“咔!”
“嚓!”
即使是站在魔宫的最深处,依旧可见一道道醒目的霹雳电光,自九天而来。肆虐的电光任意鞭打着魔界内一切生灵,即使是最强的存在,也不能逃脱它的袭击。
——这是威震寰宇的九天之雷!
“五雷之期,终于还是来了。”溪风嘴唇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是不是很想出手,和我一战?”
——气氛忽然凝固。
溪风从沉思中蓦然抬头,眼光如闪电般落在徐长卿身上。黑森森的大殿内,熊熊燃烧的祭火在跳动,映得溪风眸色血红:“是!”
“那就拔剑吧。”徐长卿静静地说,“你不必留情,我也不会留手。与邪王对决前的最后一战,我会将诸日参透所悟,彻底融通在剑招中。”
然而,溪风脸上连续变换了几种复杂情愫后,却退了一步:“我不会和你交手!”他虽说得斩钉截铁,却随即申辩道,“但绝不是惧怕你的蜀山剑法。”
“我知道。”
“这是魔尊的意思——他在入眠之前曾经训诫过我,决不能和你动手。”
“你不能违抗魔尊的命令?”
“不,是我不忍违逆魔尊的意思。”
——违抗?或亦是违逆?只是一字之差,背后的涵义却何等深远。即使再如何不愿,再如何愤懑,也不能令他的念想落空,也不能令他失望。
溪风的眸中有着难言的隐痛。
“你喜欢他?”
溪风霍然大惊,刹那间,他一贯镇定的脸上终于起了无法控制的抽搐。良久,魔界护法缓缓道:“是!你猜出来了,我那日在青要宫前不该和你长谈,可是,我太寂寞了……”他仰头望着飘忽不定的帷幕流帐,叹道:“他也太寂寞了……”
徐长卿回剑归鞘,道:“所以,你才自愿留在这里,再陪他百年,等待下一次的苏醒?”
“是!”
长夜如梦,空气中弥漫着祭火的焦灰烟气,让人无端端地心浮气躁,徐长卿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麻烦你通知阿豆和他的帮厨,告诉他们,下次,不要再换着花样做任何渝州菜,尤其是雪菜青翠酥,我不喜欢。再说,我马上要闭关参透阵法,也不需再进饮食。”
“我以为你会喜欢家乡风味。阿豆跟我说,他手下有位帮厨,做得一手渝州好菜,我才同意他们……”
“那是以前,人是会变的。”
溪风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不过,请容溪风多嘴一句,此次若能击败邪王,徐掌门是否打算与那渝州景天重修旧好。”
徐长卿眼中陡然掠过一阵阴影,眉间扬起淡淡冷笑:“修道之人尘缘已断,你何必过问世俗往事。”眼见溪风略显尴尬,徐长卿放缓了语气:“长卿失礼了,多有得罪。说来,我还要请溪风护法帮我一件事。”
“徐掌门乃是我魔界贵宾,溪风力所能及,但说无妨。”
“我想请你去通知邪王……此事重大,但请溪风护法勿泄露于他人知晓。”
“这是为何?”
“溪风护法若是觉得难以行事,我可以请别人去办。”徐长卿说得神色坦然。他侧着月光而立,皎洁清寒的月光和熊熊焚烧的烈焰照在他脸上,那清隽的脸庞愈发忽明忽暗,不可捉摸。
溪风盯着徐长卿,只见对方的眸中无比淡静凝定,不见波澜不见喜怒。这一瞬间,溪风陡然明白了,为何嚣张顽劣的渝州小混混对蜀山掌门言听计从,为何神将飞蓬身经轮回依旧对眼前这个男子痴情不改,只因这双眼睛明澈而睿智,隔着所有的光尘静静地看着你,任何一个人也无力去拒绝他的要求。
“徐掌门言重了,此事我立刻去办。”
“多谢!”
“对了,魔尊有令要我等好生寻回老主人遗骸,妥为安葬。既然寻得秘谷之地,我可以将你蜀山掌门遗骸一并带回。”然而,出人意料地,徐长卿摇了摇头,婉言谢绝:“多谢!鄙派掌门法体早已灰飞烟灭,不留遗蜕,溪风护法不必麻烦。”
溪风不知徐长卿何以如此肯定,那前蜀山掌门早已“灰飞烟灭”,但既然对方无此要求,他便告辞而出。他虽已走远,但依稀可见身后的祭坛,一道雪亮的剑光斩开了浓稠的黑夜。
那是徐长卿又开始修习蜀山剑法。
其实,即使在魔尊身边陪伴百年,溪风亦不是很明白重楼到底有何所想,有何所求。对于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魔界至尊而言,天地之间似乎没有他得不到的。而对于徐长卿,他是不是也怀着这种心理: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千年不死不老的生命,让他变得孤寂难测。到底是因为他缺少了爱情而孤寂,还是因孤寂变得越发渴求爱情。
可惜,爱情是什么?寻觅良久的重楼在五雷之期,闭上眼眸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寻求到最终答案。不过这样也好,生命总是需要一点动力,就让他怀揣着对未知的希冀与渴求陷入沉眠,等待重生后一场新的救赎。
而徐长卿呢?
这个人似乎比任何人都要难以捉摸,他不仅拒绝了与魔尊双修的提议,还拒绝了与魔尊联手对付邪王的方案。经过重重波折与磨砺后的他,身形消瘦容色憔悴,可是没人能质疑他眸中如火般淬炼的精芒,那是经过了岁月流转才打造出的坚执灵魂。
魔界的半个月,他置身于这幽冷空旷的宫殿心无旁骛地在习练剑法、阵法,安之若素,对于尘嚣间所有的流言蜚语置若罔闻。似乎,他的生命只剩下与邪王的最后一战,至于“徐长卿”的个人盛衰荣辱,并不重要。
——“徐长卿”!
这个名字,和那场旷古烁今的决战联系在一起,深埋于溪风的心底。时隔多年后提起,仍然让他有种砰然激越,心神震颤的力量。徐长卿在镇定沉着的布下杀局后,那种慷慨赴死热血悲歌的勇气,令他肃然起敬。那种捍卫苍生的执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更令他明白蜀山的道义所在。
决战的日子其实很快。
苍山之巅,曙阳升腾,朝霞绚烂,白云空远。
地上的青草唰唰作响,沈泽望着对面的徐长卿,那人一袭素衣袖袍翻飞,划开沉沉暗夜,仿佛从另一个时空走来。晨曦的雾气太浓,衬得他持剑的身影孤飘渺而恍惚。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或许,在遥远的上古时代,伏羲与女娲也曾这样久久的凝视过——诚如今日的沈泽与徐长卿。
这一瞬间,俩人心头都涌起一种宿命的错觉。
“敕!”数点微亮的光芒自徐长卿手心溢出,宛如炸开一幕星云。
“摄心阵法?你居然也懂摄心阵法。”
徐长卿没有回答,他手掐法诀,结印在手,几十道强悍无匹的力道在空中纵横交织,布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金色罗网,将沈泽的身影笼罩其中。随着他密密不绝的咒语声,金色的光华越来越盛。沈泽站在华光流转的金网中,冲天而起的熊熊火焰将他黑袍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于是,沈泽毫不犹豫的出手。
尘埃惊起。
他们都是绝顶高手,徐长卿的每一剑,都行云流水,沈泽的每一步,都形如鬼魅。寒风狂卷,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宛如流光,纵跃飞舞在这漫天金光中。周围碎石地动山摇,直穿地脉,隆隆不绝。
沈泽的广袍博袖在狂风中飞卷而出,带着集蕴了许久的浑厚掌力,发出炽烈的白光。这种力量,干霄裂云,绝无人类可以抗衡,这是足以穿透神、魔、人三界的威力。
碧浪怒卷,徐长卿如一朵舒卷的流云,凌驾于这浩荡无匹的狂风中。激战中的他,宛如置身苍茫溟海,被那吞噬天地的力量所左右。当沈泽掌力发出的一瞬,徐长卿不退反进。他毫不犹豫地迎着那滔天银浪,如飞蛾扑火般投身其中,瞬间便被这轮烈日吞没。
——万亿光芒透体而入!
徐长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然而眉间却浮起一丝淡笑。只因,他的右掌已准确无误地覆在沈泽的心脏正中。但奇怪的是,这一掌既无实质力道,也无毒性蛊术,相反还带着几分春水般的温柔,如慈母般轻轻摩挲过孩童的迷茫心灵。
——沈泽不解!
便在此时,徐长卿发出了一声叹息。
瞬间,天地同悲,万物萧然。
沈泽心神恍惚起来,他仿佛听到遥远的时空深处,有女子的声音同时轻叹了一声,与徐长卿的声音混为一体。那悠长不绝的叹息声,穿越了时空,隔着关山万里遥遥传来。
眼前的徐长卿白衣如水波般流动,眸中的光华如涟漪盛开。无可自抑,鬼使神差般,沈泽被他的目光吸引过去,再也挪动不开分毫。慢慢地,徐长卿清峻的容貌渐渐与记忆中女神石像合二为一,如皎月映辉。
天地万千生灵都虔诚地膜拜在这道清华无匹的身影下,沈泽也不例外。
生死对决,他本当迎战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有没有爱过我——愿不愿意为我流泪?”
是的,千万年前的远古洪荒,伏羲就是这样站立在女娲面前,一遍一遍执着地问着这句话。他的渴求,没有得到女神特别的眷顾。
今天,在苍山之巅,同样的问题,同样的沉默。
苍远鸿蒙的时空中,女娲的容颜即便是经历了千万年的历劫,依旧没有丝毫改变。沈泽看见她清静无伦的脸庞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笑意,在十万莲华中缓缓升腾而去,而她脚下芸芸苍生却还在尘俗的轮回中苦苦挣扎。
“你的心里是否有过我,你会不会为我流下一滴眼泪?还是,你的所有爱恨都赋予了天地苍生?”声声质疑响彻天地,穿越时空。
女娲璨如黑星的眸子渐渐莹润起来,清透蜿蜒的一滴泪珠缓缓溢出眼角,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光华,徐徐坠落。当这滴红尘泪堕入尘寰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变亮,仿佛太阳千万年的光芒都在这一瞬间燃烧殆尽。
那滴玲珑剔透的红尘泪最后停驻在沈泽的掌心之中,冰水凝魄,清华出尘。在这隐隐水漾光华中,沈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凝聚其中。
——女娲的红尘泪中居然留下了伏羲的影像!
原来,女娲留下的这滴眼泪,不仅是为天地苍生。她对天地苍生的无私大爱中,何尝没有深蕴对伏羲的挚爱真情。瞬间,沈泽听见了自己心底碎裂的脆响,仿佛是长久以来信仰的支柱突然坍塌。
所有的亟盼都有了结果,一切的执着都获得了救赎!
天地间至强的力量不是恨,而是爱!
沈泽心中感到无比的宁静,由衷的安宁,这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满足,让他甘心将自己的身体及灵魂,祭献给那尊悲天悯人的上古之神。
大地在剧烈的震动。
沈泽的身子越来越淡,融入空气,最终化为万亿芥尘随风消逝在风中。
——和光同尘!
这便是和光同尘的最后境界。
溪风在远处迎风而立,亘古不变的脸上,亦染上了一抹怅然。任凭落叶悠然飘过,白茫茫的氤氲雾气飘过自己的眼帘,直到,徐长卿的身影终于消逝在远方。
——徐长卿!
魔界之主曾经得到你的身,渝州景天曾经得到你的心,而现在,你的身和心却只属于你自己。
天与地,是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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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下 言念君子
景天离开魔界的时候,天还没亮,等他御剑而至明月溪旁边的清风亭时,东方已然发白。今日的天色并不明朗,空气中似乎含着微微水润湿气,细雨蒙蒙吹打在脸上,让人无端端地心底发寒。
苍山山势并不险峻,只是密林森森,远望犹如待人而噬的黑色巨兽。就在这苍山之巅,即将将有场血战厮杀。景天重新缚紧了背上的镇妖剑,坐在石阶上等着徐长卿的到来。
其实,藏匿于魔界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乔作伪装,但依旧时时担心被人发现。景天混迹在阿豆的地盘,成功地赢得了青蛙妖的信任,时时刻刻关注着徐长卿的行踪。他虽然没有见到徐长卿一面,但听阿豆所言,徐长卿似乎“精神挺不错,天天都在练剑,和魔尊有说有笑……”
听到前面的话,景天倍觉欣慰,然而听到后面那几句,景天忍不住打翻了厨房的醋坛子。这瞬间,五味交杂什么滋味都涌上心头,然而人是自己送出去的,景天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我诅咒你多睡一百年,一百年啊一百年……”景天坐在清风亭的台阶上,顺手扯了根衰草放在嘴里狠狠地嚼着,似乎想发泄无名的怒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景天觉得不对头了。徐长卿虽然在魔界闭关修行,但不至于忘记决战的时间吧?
景天越想越慌,忍不住跳起来手搭凉棚往石道尽头远眺。远方的空山,唯有凉风呼啸过去,那道白衣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山道上走来一头老黄牛,垂髫放牛娃骑在牛背上,唇边一片树叶吹得正欢。
“小孩,小孩,你才从那边下来,对不?有没有在山顶看到一位道士?对了,个子有这么高,穿白衣……”景天比划着,“长得很俊,呃,不过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小小放牛娃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没有。山上除了石头就是树,没有道士。不过,昨天倒是有个穿白衣服的神仙,和一个穿黑衣服的魔王,打得霹雳啪啦很是热闹。我躲在远处的树丛里,都看呆了……”
景天怔住了:“什么?昨天?昨天是什么日子?十六号么?”
“昨天是十五!今天是十六!看你这么大个头,吃得莫非成了饭桶?”
景天傻愣愣地呆立良久,犹如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喃喃自语道:“十五?昨天?昨天他已经和邪王决战?”他猛地跳了起来,嘶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他明明说过是本月十六,和邪王决战。他要我早点来清风亭等候,我们同赴苍山。那他现在哪里?若是赢了为什么不来这里见我?”
“神仙嘛,当然是回天上去了。我看你胡子拉碴,一副寒碜样儿,神仙也不会来找你的。”放牛娃不再理会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扬起手中的鞭子,优哉游哉地远去。
石亭内。
景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徐长卿,你骗我,”他一怒之下,随手击出,“轰隆”!清风亭外碎屑乱飞!
“徐长卿!你这个骗子!骗子!我们有过约定,无论什么困难绝境,你我生死与共,决不能独自撇下另一人……”然而,景天的怒喝声戛然而止。这一瞬,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一寸寸,一分分地寒彻下来。过得良久,他忽然苦笑道:“好,好,我有什么资格来苛责你,我们都没有彼此携手的念头。你在石洞内骗了我,我又何尝不是在谪仙台上违背了你我的承诺。”
他忆起激情癫狂的那晚,自己逼问决战日期时,徐长卿曾经一度低下头去,似乎是迟疑了半晌才告知自己——原来从开始,他就存了独自赴约的念头,他压根就没有同生共死的决心。“你太自私,你又擅自替我做了决定,是不是?”景天喃喃道。
——谁放弃了谁?谁比谁更心痛?
还是,
我们都放弃了彼此?
“他没有骗你。”溪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本来决战的时间确是十六,只不过在青要宫内,徐掌门重新拟定了决战日期,提前了一天。”魔界护法肩上缚了个包裹,从远处石道上闪出。
“溪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魔尊有令,我去秘谷收敛老主人遗骸,途经此地时,恰好看到你。”
景天不等他说完,迫不及待地纵身上前,语气急促道:“那好,我问你,白豆腐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他现在何处?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
溪风望了景天一眼:“邪王已经死了。”
“他死不死关我屁事,我问的是徐长卿。”景天忍不住吼道,“他有没有事?我知道他在魔界功力精进,不会出事的,对不对?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景天的逼问一句紧似一句,溪风却回答得很干脆:“若是他想见你,自会来这里,你何必着急。”
“清风明月,不见不散……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山雨急遽,顷刻间呼啸而至。景天失魂落魄地站在清风亭外,竟不知躲避。他被这骤雨淋得透心凉,思绪完全混乱,以至于溪风的辞别他熟视无睹,徐长卿的到来,他也没有及时察觉。
“景兄弟。”一声呼唤,穿透薄风骤雨,从远处响起。青碧色的油纸伞遮住了面容,然而那道消瘦清雅的身影,依旧白衣素履,云淡风轻。
景天完全怔住了,他只想恨恨地掐自己一把,几疑身在梦中。
——昨夜假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长卿?”景天颤声反问了一句,几乎不敢置信。
闻言,油纸伞颤抖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景天锐利的眼神。于是,景天惊疑不定的犹豫瞬间化为相逢的喜悦:“白豆腐!是你!真的是你!”
于是,油纸伞缓缓地移开,一双宛如九天之外的清眸,平静地注视着他。这双眸子的主人,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让他牵肠挂肚,相思难捱。
而如今,居然又无比真实地存在于他的眼前。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景天欢呼一声,奔上前去,略带颤抖的语气中,充盈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真的是你!你肯来见我了!清风明月,不见不散——你果然是言念君子!我在魔界听你说,不想再吃我做的渝州菜,难过好一阵子。我真的怕你从此不再理我了……哈哈……原来我是杞人忧天……”他神情激动,恨不得把分别以来所有的相思倾吐而出。
然而,徐长卿却后退了几步:“景兄弟,别来无恙,近日安好?长卿那日失态,伤了景兄弟,望你海涵。”他望向景天的眸光中,昔日温情已荡然无存。
是的,徐长卿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熟悉,自己在梦境中曾无数次聆听过这清冷淡然的语丝。可是,徐长卿的神色却那般的陌生,不容亲近。雨丝蹁跹,清光莹莹,在他如水波般荡漾的白衣上,激起了淡淡眩目的光影。
景天脸色变了,疑惑道:“长卿,你,你在说什么?你胡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客套,你我之间,分什么彼此。那腕骨的伤势已经好了,痛也早忘记了。长卿……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徐长卿笑了,他的笑容那般虚无缥缈,让景天心生不安。风雨如织中,只听蜀山掌门静静地道:“景兄弟,你能这么快就忘记伤痛,实乃大出徐长卿意料,这样我便放心了。长卿将回蜀山,特来履约与景兄弟辞行。”
景天闻言,错愕而惶惑:“长卿,你说什么?回蜀山?为什么要回蜀山?邪王已经死了,我们大可不必……”
徐长卿摇了摇头,望向景天的目光如琉璃般通透。他清隽如水的脸上,浮起一丝隐然笑意,这微笑如此温柔,仿佛九天的优昙瞬时怒放。“和邪王,和任何人都没关系。长卿俗世尘缘已了,自然要回蜀山继续做掌门……从此以后,碧落黄泉,永不相见。”他的语气始终轻言细语、温情款款。然而,却又字字铿锵,每一个音节都重重敲打在景天的心坎上
景天的心彻底冰凉,刹那间,他明白了长卿心中所想:渡尽波劫,笑泯恩仇,自是难得。只可惜,往昔之事,其意难平。相见不欢,争如不见。
你曾说过“君子知己,临难不避;白首相知,同心戮力”,那一晚,你彻底把身心交托给我。你没有骗我,决战的时间是十六。是我,是我,亲手毁掉了彼此的承诺。所以,你对我永不释怀!
“长卿,长卿,你在怨我?”
“景兄弟,你不明白,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你不肯原谅我?”
“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我已不能再爱你。”
但见,
斜阳夕照,一蓑烟雨。淡淡轻衫,穿林而过。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虽是凉风拂面,流水微响,然而,那如歌的鸟语皆化为杜鹃啼血。景天不禁悲从中来,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苦闷,蓦地大叫一声,屈膝跪倒于地,放声大哭。
溪水凝碧,照得九天之巅的万里流云,亦清澈可鉴。可是,波漾轻荡的白衣身影,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碧水之畔。景天耳中闻得鸟雀啁啾,心中不啻于听到哀哀鹿鸣,长恨悲歌。
四时有序兮唯爱不可期。
五谷有获兮唯魔不可娱。
百神有祀兮唯命不可违。
苍穹无痕兮唯心不可碎。
万物有归兮,
唯魂,
不知所依!
“长卿,回来!”空山久久回荡着这句呼唤。
不,景天,回不来了,永远回不到当初的岁月。
——你我的传奇,已经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的,其实,文章到了这里,完全可以结束了。。。。。。。
但是我想,可能有很多筒子说我不厚道。后面的几章,让我继续码字吧。。。。。
PS,自我招供,长卿那句话是穿越的,原文出自《菜根潭》: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穿越吧!流行趋势!
☆、第69章 上 熟地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  有同学提到,上一章,又是月光又是夕阳的问题。原因就是,有一段文字是以前写的,设定的是傍晚,有段文字是现在写的,设定是白天,我检查不仔细,造成了大家的误差。不好意思,特此说明。
另,回答:《言念君子》的配乐没有名字,取自《大唐双龙传》背景女生吟唱版。
渝州城内,寒暑交替,已是深冬时节。
永安当里,景老板手里的算珠拨得稀里哗啦地响:“你喝了我半斤小酒,十八文钱,砸坏我三个古董,二十两银子,揍了茂茂一顿,汤药费三十,还有……”
唐雪见叉腰站在门庭边上,手里挥舞着一把笤帚:“算吧算吧,都算清楚,小气鬼小气鬼,难怪生意越来越差,活该你铺子关门。”
一本账册砸了过来:“你敢乱咒我,小心嫁不出去。”
“再敢胡说,当心我真的嫁不出,要你娶我!”她一时失言,吼过才发觉这句话大大不妥,然而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能悻悻然低头扫地,心下无比尴尬。
黄昏的斜阳投射在永安当的金色招牌上,衬得唐雪见那莹润丰泽的脸颊上,似有光晕氤氲流动。景天一时间怅惘失神,那种嗔目薄怒的模样,他在伏魔镇的客栈里也曾见过一次。当时徐长卿就在自己身边,也是被自己气得哑口无言,那幽深的瞳子里也是这般波光隐隐水色蔼蔼。
景天痴痴地望着门庭外,两人相处的时光,宛如重现:
“景兄弟,你怎么又乱发脾气砸东西。”
“我乐意啊。”
“乱砸东西,就算没有砸伤旁人,砸到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对。景兄弟,万物皆有灵性,你怎么可以欺负动物呢……”
“白豆腐,你烦不烦啊,我刚才砸猪你也要管……管你屁事。”
“景兄弟,你怎么可以骂人呢,我们堂堂男子汉,应该要有气度要有风度。就算是头猪,也不能随便欺负。”
“别把我跟那个堂堂唐家大小姐连在一块儿,我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景兄弟,你这话不对了。老子曾经说过,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你明白吗?”
“我说白豆腐,你真的很烦啊,要说跟猪去说吧,我没空。”
“……”
空荡荡的庭院,什么也没有,清浅的笑容,宽容的语气……什么都没有了!
从最后一眼见到徐长卿到现在,转眼已有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徐长卿在蜀山操持大局,弘扬道学,传授武功——似乎早已忘了前尘往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日子过得异常充实。“蜀山长老们说得不错,他确实是当掌门的好材料。”景天坐在门槛上,揪着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暗自忖道,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还去打听他的消息干嘛呢?
是的。
这两个月里,景天自然不是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干地去追缅伤怀。他是最普通的当铺老板,他有很多俗世凡务需要打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偶尔静下来的时候,看到熟悉的物件,想起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忽然就意识到那个人已遗落在九天之巅,已不在身边,今后也永远不能常伴左右——于是,心中的那丝隐痛就越发的清晰!
晚上躺在床上午夜梦回之际,胸膛最深处就如同烈火在炙焚,痛得人几乎要抽搐,痛得一夜夜辗转不眠。
“白豆腐,我跟你说过的,以前我从不做梦。可是现在,我很想做个梦,梦里的你重新回到了我身边,梦里的一切都重新开始。白豆腐,可不可以啊……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梦里的景老板没有重新开始,然而平淡的日子却日复一日,不愠不火。
茂山、何必平等人眼瞅着景天每天失魂落魄的样子,私下里也曾偷偷讨论过无数次,老大这是犯了什么病?某天半夜,永安当一帮伙计们就着几碟小菜,两壶小酒,吵过来吵过去,最后举手表决的结果是:少男思春!
——属于相思病范畴,精神方面的问题,无药可救。
然而,何必平却大手一挥道:“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以老大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英俊相貌,我们渝州城内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幼女,肯定会对他青睐有加,这门亲事绝对是手到擒来,哼哼,水到渠成。”何必平说完这话之后,还不忘把碟子最后的两颗花生米塞进嘴里,末了狠狠地嚼上两口,以示决心和把握。
大厨朱胖墩道:“那也未必,唐姑娘虽然长得漂亮,可是老大抱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主意,就是不肯把她娶进门,你能怎么办?不是有句话,叫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那个巫山云啊雨啊什么的……不能勉强。”
茂山道:“你们怎么知道老大喜欢雪见姑娘,老大喜欢的人你们见过吗?见过吗?见过吗?”
众人齐齐摇头,表示此人身世成谜。
茂山伸指戳了戳屋顶方向,带着神秘兮兮地表情说,老大喜欢的人在天上。
何必平想象力无比丰富,立刻就道,天上的神仙么?我明白了,就像那巫山的云啊雨啊,飘来飘去,怎么也捉摸不定,可怜老大如此花样美男,就这样被生生耽搁了大好青春韶华。啊,老大心中的人儿委实是太狠心了太狠心了……
小酒喝完,众人散场,临了还总结一句,那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人间惨剧啊!人间惨剧!
景天当然不知道第二天众人看他的眼神,为何都饱含深重的怜悯与同情。午间,他一如既往地盯着账薄发呆,大堂的台面上伸出了只脏兮兮的小手,掌心里捏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墨迹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景天扫了一眼,有气没力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就要打烊了。小屁孩,这里是当铺,不是中药堂,你走错地方了。”
“没错啊,我在蜀山脚下碰到一伙人,有个叔叔偷偷把这个塞给我,让我把信送到永安当来。他还说,等我送到了,肯定有个叫景天的家伙会给我八个铜板做跑腿费。”小叫花子踮着脚,努力地把信笺塞到景天手里,“店里的人说,你叫景天,所以,八个铜板给我给我。”
望着衣衫褴褛满脸烟灰的小乞丐,景天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别人那是讹诈我的,你也当真?要抓药当然去中药铺子,来我这当铺干嘛。”
小乞丐满面失望之色,嘴里念叨着:“果然,没说错,那穿白衫子背着剑的叔叔说,景天有点蠢,估计……”
“穿白衫,背剑?”景天一个激灵,慌忙起身冲到门外,“白豆腐,白豆腐,是不是你!”然而,街面上人来人往接踵而至,独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到底给不给铜板,不给我可要走了。”小乞丐挥舞着那封信笺,张牙舞爪地威胁道。
景天瞪了一眼:“急什么?”他接了信笺在手,细细琢磨了半天,到底是谁戏弄自己,送来这张莫名其妙的中药方子。眼见这字迹陌生得很,并不是徐长卿的亲笔所书,谁在和自己开玩笑?
“当归、香附、熟地、重楼……明明就是一些寻常中药啊!为什么要特意送到永安当来,什么意思?”太阳已经下山,景天坐在门槛上,把这张普普通通的信笺横着念竖着念,都是个中药方子。“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景天又习惯性地开始揪头发。
茂山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惨兮兮地无限同情道:“自从老大从蜀山回来,越来越喜欢揪头发,你看看,这头发都快被拔光了。真造孽!听说老大还是啥五行尊者,可是别的五行尊者要不就做了王爷,要不正在修炼成神仙,最不济的也驾鹤西去。老天爷啊,为啥我们老大会这么惨啊!”
——老天爷没空回答,因为他正忙着处理另一个人的无语问苍天。
原来,景天还在仰天长叹着:“当归、香附、熟地、重楼……”这几味中药被他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念诵如中邪一般。
“老大这是干什么?”何必平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问了茂山一句。
“谁知道,兴许当铺生意不好,老大不想经营当铺,想改行做中药铺子也未定啊。”
“当归、香附、熟地、重楼……香附重楼,熟地当归!”
——这一刻,老天开眼了!
景天猛然一怔,起身大叫道,“香附重楼!熟地当归!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这么蠢……我确实是蠢……山不近我我近山……!!”他一溜烟冲到后院,心急火燎地从床下拖出个乌木沉沉的剑匣。
院中,茂山、何必平眼见如此,心下大惊。何必平忧心忡忡地望着茂山道:“老大莫非中了邪?还是突然抽羊角风?还是吃错了药?看来患了相思病就该去看郎中,否则会变成现在这个神神叨叨的样子。”茂山回应道:“可不。难道是八年前发生的那场意外,老大摔坏了脑子的后遗症到今天才开始发作。”
“老大老大,你去哪里啊?啥时候回来?”
“我去天上一趟,啥时候回人间,看着办。当铺就交给你和茂山,不用再等我了。”
“老大今天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必平,你听懂了么?”
“不懂,反正我们替老大好好守着铺子就成了。”
景天是一路打上蜀山的。
他其实不想弄得这么声势震天,按照徐长卿的观点,做人要低调,要懂得上善若水的处下之道。景天跟着徐长卿耳濡目染这么久,就算是没学到他的十成十,好歹也熏陶了几分“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的养身处事之道。
问题是,那帮蜀山的小弟子们,还在半山腰就看到了景天的身影。于是,蜀山警铃大作,山道上几名弟子拔剑在手,个个脸上摆出一副此仇不共戴天的架势,恨不得把他渝州景老板给剁成只刺猬。
景天望着眼前清一色的衣衫,道髻古簪,寒刃闪闪,只觉得一股扑面杀气滚滚而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寻思着,这上面莫非明明白白写着“我要抢卿”这几个字?否则,这些蜀山小豆腐为啥摆出一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模样。景天委实想提醒他们一句:“我就算是要抢也是抢蜀山掌门而已,对于你们的老婆、老父、老母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欠奉。”不过他忘记了一点,蜀山弟子既入黄冠便弃身弃家,老父、老母、老婆还当真比不得掌门重要。
“渝州景天,求见蜀山掌门。”
山风卷着松涛阵阵,带着景天洪亮的声浪咆哮而过,直送山巅的无极阁。然而,无极阁内的钟磬吟颂之音还在继续,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寒风摇撼着枯枝,狂啸怒吼。乌云翻滚,天地蒙蒙一片混沌,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人,哪里是——人生的终极归途!
过得良久,远处的山道上,奔来一位高髻古袍的中年道士,手持麈尾躬身施礼:“掌门有令,请景先生随我去静心小筑相侯,掌门主持完斋醮仪式马上就来。”
哐当一声,景天镇妖剑回鞘,心道:“还是白豆腐懂我的心思,咱们两个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自然是要找处幽静的房子,说说体己话。”
景天随常谡自无极阁侧面而入,穿过一道角门,眼前是青砖瓦舍,朱漆大门紧闭。景天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院门上的匾额;“静心小筑、静心小筑,你们掌门就是住在这里?”
“是,请景先生入内稍候。”
几丛幽篁修竹掩映着静悄悄的院落,已到深冬时节,房舍前的翠竹转为青黄。一阵寒风刮过,石阶上枯黄落叶四下飞散,落满他的衣襟袖袍。
景天望着这苍枯的落叶,心里想着,白豆腐就是这样在晨钟暮鼓中,无数次的出入这个小院。天寒素衫薄,日暮倚修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任风霜染透眼角眉梢,最终化为无奈的萧瑟。
月出深山,那个苍白身影该如何的寂寥!
☆、第69章 下 碧落黄泉
景天伫立于西风中,自顾想得出神,以至于常谡告辞后,静心小筑的院门重新被推开,他也没及时察觉。
“景先生,掌门在此。”
“白豆腐——”景天欣喜的呼唤刹那顿住,余下的半句生生卡在喉中,再也发不出半声。
院门处,常胤身着隆重的礼服,双目灼灼,态度不卑不亢谦恭有礼:“景兄别来无恙,蜀山代掌门常胤有礼了!”
“徐长卿?徐长卿呢?”景天心中忽然涌起奇怪的感觉,似有一份惊喜又似有潜藏的担忧,“他没有做掌门,是不是?原来他并没有做掌门?他现在在哪里?”
常胤面色平静地听着他的催促声,心里不觉阵阵悲凉。他后退了一步,眼睛堪堪望定这个情绪激动的男子,道:“蜀山第二十三代掌门徐长卿,早在三日前已经过世……”
风,骤然停伫。
景天脑中一片空白,僵立当场,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仙逝?你的意思是——徐长卿已经死了?”
常胤只长叹一声,语气沉痛而悠远,显得那般的虚无缥缈:“你来晚了,掌门师兄确实已登极乐,景兄请回吧。”
风簌簌吹过山顶,景天的眼前飘起了一团团的茫茫光晕。他摇摇晃晃站在那里,双目血眦欲裂:“你敢骗我——你和徐长卿联合起来挤兑我!我不信!不信!”
常胤朗声道:“蜀山执天下道教牛耳,掌门继位如此庄肃大事,岂同儿戏!”
“放屁,你做代掌门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掌门?”
“蜀山半年之间,数易掌门,不便大张旗鼓布告天下。就连大师兄的继位大典也只给其他门派发了通牒告文,并没有大事张扬。何况,常胤只是暂代掌门之职,更加不必昭告天下。”
“唰”一声轻响,镇妖剑出鞘,锐利的剑锋寒意森森,仿佛随时可以穿透常胤的胸膛。空中寒风怒号,酝酿了已久的鹅毛大雪,终于纷纷扬扬飘然洒下。
今冬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在景天的剑尖,渐渐凝结成水,缓缓滴下。
雪落无声。
雪落心殇。
新任的蜀山代掌门眼神凝定,连睫毛也不曾眨上一眨地望着景天:“景兄曾大闹蜀山无极阁,今日莫非还想与我蜀山为敌?”
这句话如针刺般直直戮入景天心中,他手足发软失魂落魄,长剑险险堕地,心中只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不,不,我怎能与他师门为敌?”
“大师兄就葬在百英冢那边,你若心中不舍……便去那里祭奠吧。”常胤的话语,在飞雪中透着几分少见的温情。
雪,不知不觉地飘落于心间,冷冻了殇恸的情怀。
景天神智冥冥,眼前便是一座青砖砌就的坟茔。大约是刚刚竣工不久,无论是丘坟还是碑石上,都没有任何的图案,甚至连铭文也没有。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字,提醒着景天,眼前这丘黄土下,葬着自己毕生最爱的人。
“蜀山第二十三代掌门徐长卿之墓!”
长卿!长卿!
你现在离我何等之近,却又如此之远。远得上隔九天浩瀚,远得下隔幽冥莫测。攥一把坟茔上的黄土,我拥你在怀,可是却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温暖。景天只觉眼前一片晶光闪耀,眼花目眩,白茫茫一片的大地,干净之极,纯洁之极。它的下面,就沉睡着人世间最清灵剔透的灵魂。
雪,被一层层扒开,露出冻得坚硬的地面。
景天抓了一把坟茔上的土壤,动作有点僵硬。他的指尖慢慢渗出了鲜血,但毫无疼痛的感觉,只是木然地挖掘着眼前苍灰莹白的坟丘。
景天无法想象,那个容颜清隽,眉色流转的活生生男子,如今就躺在在冰冷的石穴里面,无论他生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恩怨情仇、风华荣耀,死后居然是这么凄凉的一丘黄土。
“你是女娲飞升前面对红尘疾苦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现在你度尽劫难,重新返回属于你的世界。长卿,你过得好不好……长卿,你孤零零一人躺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太清冷了。”
雪花落得无声而飘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景天只觉得喉中似有一股腥血涌出。
“大师兄走得很平静,你不必多想。”
“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说!”飞雪中一声怒吼。
常胤低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大师兄曾颁下严令,渝州景天若敢踏足蜀山一步,立时驱逐下山。蜀山门规森严,他当时又心意已决,何人敢违逆掌门号令。”
“他是怎么死的?”
“元神涣散,回天乏术。”
“元神涣散!元神涣散!”景天眼皮突突直跳,神色扭曲,眉间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恐怖,“你的意思是,长卿已经……已经魂飞魄散!元神俱灭!再也,再也不能回魂?”
常胤没有回答,嘴角却浮起一丝苦笑。
景天瞳孔陡然收缩,猩红色的瞳仁中带了几分癫狂:“既然如此,我带他走!”
——你是我一生祈盼之寄托!我不容你孤零零留在这天寒地冻的九天之巅!
常胤大惊之下,伸臂一展,飞身落定徐长卿墓前,神色震怒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景天忽然露齿一笑,森森白牙仿佛待人而噬的猛兽,“就算他化成了灰,也只能葬我景家的院子。”
在他逼人的气势下,常胤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悚然大惊:“你疯了!你要掘墓!你要掘大师兄的坟,你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景天仰天狂笑,大喝道:“他说过碧落黄泉,永不相见。我偏不信,我偏要见他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风雪愈来愈紧。
蓦地风声大作,景天袖袍飞展横荡而至,倏然杀到常胤胸前。常胤甚至来不及拔剑,身子已被震开飞起老高,远远落下。
轰!一声巨响过后,是死寂的沉默。
漫天飞扬的土木碎屑,混杂着寒彻刺骨的雪花落下。景天运掌如风,瞬间震裂坟茔,劈开了棺椁。但见劲气横荡中,他一掌拍开了沉重的棺盖。
——诸天寂静。
但闻长啸之声震彻寰宇,渐渐化为悲喜交集的笑声,在蜀天之上久久回荡。“他没死!没死!这是衣冠冢!”景天几个纵身起落,消逝在雪色空濛的深山,远远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了!”
常谡站在被损毁得狼藉不堪的坟茔前,神色茫然道:“掌门,要不要阻止景天?”
“不用!退思崖的石洞,他进不去。”
☆、第70章 上 曲终人散
北风呼啸而过。
夜,并不完全黑暗,因为后山残留着几分惨淡月光,还有簌簌飞舞的漫天莹光。周遭所有的景物,因有了雪光的折射而显得一半清晰,一半模糊,恰如这尘世间的情爱,永远捉摸不定挽留不及。
景天盘膝坐在紧闭的石洞前,静静地望着那宛如细碎流沙铺就的漫天银河,夜雾飘过。眼前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如坠梦境。
雪花,静静地坠落于景天的额角、脸颊、发髻,又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融流而下。
“长卿,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你造了衣冠冢糊弄于我,怕是早已料到我不相信你的死讯,要跑来祭奠吧。知我者,莫过于长卿也!”景天盘膝而坐,淡淡地讲述着分别后发生的一切:“我在渝州城里,幻想过好多重逢的画面,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会像今天这样,咱们隔着一座石门来聊天。你还记得正月的那个夜晚么?也是在这儿,你为救我触犯门规,被罚跪在这里几天几夜。后来我寻来的时候,你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偏偏还那么倔,一点也不肯认输,非要继续留在冰天雪地里挨冻。长卿,你不知道,看着你为我挨罚,我心里有多难受……”
尖利呼啸的寒风裹着大团的冰雹敲打在景天的脸上,然而,石壁前的青衫人始终纹丝不动,静静地亟盼着前方——那扇永不可能开启的石门,能奇迹般的重新打开。
“哀莫大于心死,长卿,你真的已经心死?”
黑暗过去,晨曦降临。
冰雪严寒的天气,整个蜀山已成琉璃世界。退思崖前,大团的雪花柳絮般飞扬而下,整个蜀天之巅琼楼玉宇,寒光激射,弥漫着冰雪的清透气息。
远处的山道上,是黑白相间的天地,蓝灰色道袍的人影再次出现。常胤步履沉重地走至壁前,望着那尊几乎已成银色的雕像,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大师兄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是决意不会再见任何人一面。何况,他已自闭多日,只怕早已……”
雪球般的人型雕像伸臂微微一震,扑簌簌掉落满地雪屑,片刻之后,袅袅蒸腾的雾气自景天头顶升起。他扶壁起身,目光如刀,倏然转头道:“但是,有一个人,他非见不可。”
“你真的认为,大师兄会为了你,从死地破关而出?”常胤的眼神有些同情,又有些悲哀。
景天的嘴里噙了丝冷笑:“这一夜的时辰,他虽没出来见我,却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见不到他,你却肯定能见他!”
常胤登时心生警惕,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错吧。你虽是蜀山代掌门,但现在并无正式掌门继位,若无合适人选,这洞窟也是你未来埋骨之处。哈哈……你若是不懂得开启石门的方法,百年之后又怎么能进入石洞,安心坐化呢?我想,你们蜀山历代掌门定有口授的机宜,可以进入这个石洞罢。”
景天望了望冰雪琉璃的九天苍穹,缓缓道:“我不想对你出手,你也不要逼我出手。若再拖延下去,他真的出了事,我再无顾忌,说不定真要对你们蜀山无礼冒犯了。”
狂风席卷而过,常胤只瞬间,已察觉到一股凛凛杀气自四遭骤然升腾,渐渐凝为有形的剑气。眼前的景天眉目冷冽,深瞳中满是狠戾之色。常胤知道,这是极道武者的周天之气,只消自己说出一个“不”字,那浩瀚无匹的剑气便要席卷长天,将洞窟前所有生灵化为尘土、齑粉。
“我只数十声!”
冬日暖阳下,昨夜的冰雪开始消融,满枝桠的冰珠坠入于地。景天微眯着眼,心中默数着:“一、二、三……”当枯燥的滴水声数到十的时候,常胤的终于声音响起:“好,纵算是违反门规,也让你见他一面。”
于是,景天如愿以偿的看到了。
巨大空荡的石洞,寒意溶溶,冷彻心骨。洞壁四周悬满青铜铁锈的油灯,幽暗烛火吐着微弱的火信,透着昏黄的死气。石洞正中安置的是一尊高大石像,面目肃穆的老者袖袍拂然,赫然是道家开山老祖。
景天注意到,老祖石像前的石案上,是错落有致、层叠安放的蜀山历代掌门灵位,每尊牌位都代表了一个传奇的结束。徐长卿的人生传奇也在这里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蜀山第二十三代掌门徐长卿之位?徐长卿已经死了?真的死了?死了?”
望着那虽是簇新,却死气沉沉的黑色牌位,景天如堕冰窟,一腔热血尽皆冷了。他蓦地只想纵声大笑:“长卿,你真的学了那历代掌门来此赴死?”
石案后是厚重的黑色帷幕,自洞窟石顶上直垂而下。景天胸中似有一把无名烈火在熊熊燃烧,他不假思索地纵身而上,一把扯下了那厚重的黑色垂帘。于是,黑森森的几十具石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当他看见左边第三具石棺前镌刻的铭文时,便似当胸挨了一拳,喉头发猩,脚下绵软,整个身子如坠云端。
“徐长卿!徐长卿!”
那熟悉的书写笔迹,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景天,这是徐长卿临死前亲手所刻。景天无法想象,濒死之际的徐长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亲手为自己写下墓志铭。那一刻,他心底有没有过留恋,有没有过犹豫,有没有想过蜀山脚下的渝州城内,有个叫景天的家伙在苦苦思念着他。
可是,长卿,你居然如此轻易地跨出了生命的最后一步,毫无牵挂地闭上双眸。当石棺阖上的最后一瞬,所有的光尘都被阻绝在外,而你的内心是否真的获得平静?
“长卿!”
尘屑飞扬中,景天双掌齐飞轰然震裂那具棺椁上已经密封的石盖,于是,景天看见:徐长卿身上穿着蓝紫色的厚重道袍,容色惨淡,静静地躺在眼前的巨大石棺里。昏黄的烛光下,他失去了血色的惨白脸庞,带着一丝难言的凄魅!
“长卿!你睡了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洞外的狂风卷入石室,吹得徐长卿襟袍飞扬,他仿佛在这重重叠叠的厚重道袍下压抑着、挣扎着、喘息着……不,不用挣扎不用喘息,他早已没了呼吸。
景天的心下发寒,颤声道:“长卿……长卿!”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手臂一颤,掌中蜡烛溢出的烛泪不偏不倚滴落下去,正在徐长卿的眼角下方。莹莹烛泪在徐长卿惨白如雪的素颜上缓缓流动,逐渐凝固,仿佛那是他自前世带到今生的一滴殇恸之泪。
——这滴泪,伴着他最后一丝呼吸,带着今生未尽的哀痛,沉入永寂的黑暗!
这一瞬间,景天脑中无数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本不是凡人,他乃是女娲飞升之前,流下的最后一滴红尘泪,代表的是对人世间愁苦、喜怨、得失、爱恨、别离……一切人类情感的悲悯之泪。它至善、至美、至真、至爱,是人间最纯净的情感……”
不,不可以,长卿,你不可以这样弃我而去,我们有着三生三世,不,生生世世的约定。长卿,你回来!
景天想伸手去拉他,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远,远得仿佛是从前世到今生!景天追逐着那团虚幻的光影,竭力地想挽住对方的消逝。努力,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够着了……然而,景天惊骇地发现,他才一触碰到徐长卿,对方的身子瞬间就散成了一堆灰烬!
“不要——!”
然而,一阵狂风吹进石洞,于是,一地的灰烬尽数卷上半空。那些曾经明丽的、美好的、真挚的、珍惜的……刹那间,全部消散在空气中。
化为尘埃!
什么也没有留下。
留在洞中的是一片死寂。
“你我过往,从此灰飞烟灭。碧落黄泉,永不相见。”景天仿佛能听见洞窟内,徐长卿那冷绝无情的语调再度响起。
“你够狠,对我狠,对自己更狠!你用了什么法术令尸骨灰飞烟灭,连一点点也不给我留下。就因为我曾经讲过,除非你化成了灰,否则我一定能找到你。好,好,你现在真化成了灰!”景天蓦地一声大喝,“徐长卿,你不愿意葬在我景家,那我便葬在你蜀山!”他话音未落,手腕凝掌如风,疾拍向自己天灵盖。
“呯”一声脆响。
常胤堪堪横肘切入,挡住了景天激怒之下的雷霆一掌:“景天,你做什么!”
“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景天脑中热血激荡,心头有如千万钢针攒刺,不假思索地回道:“谪仙台一事,他不肯原谅于我,既然恨我至死,我便遂了他心意。”常胤岂肯放他自蹈死地,扣住他手臂,喝道:“那又如何!你毁诺在先,便是我也不耻你当日所为。他心中所恸,你可曾感同身受……”
景天听他呼喝间声如霹雳,只觉脑中一片空荡,苦笑道:“那就是了,快快放手,我替你师兄弟灭了这个渝州混帐小子。”
常胤跺足怒道:“蠢才!蠢才!就算大师兄其意难平,你岂不闻,爱恨飞灰只在一刹。他若真对你绝情寡义、心如止水,又何必多此一举阻你上山。两个月时间,你竟然白白错过,非要我修书一封,你才……唉!大师兄当日与邪王一战,几乎耗尽元神,又被邪王的掌力所伤,其实已经了无生机。他只是功力精湛,强行凝住元神,回到蜀山打理了身后之事,便自闭于石洞。”
“那封信是你所书?”
“是。他回山之后,对昔日之事绝口不提。但我想来,他是不忍让你亲眼见他灰飞烟灭,才会如此狠绝。我不愿大师兄抱憾终身,便瞒了同门私自传信与你,期盼你能明白信中所示,赶来见师兄最后一面。可惜……你还是晚了一步!和光同尘会消耗施展者所有元神,历代掌门都不敢轻易施展这一招。只因这门武功委实霸道,乃是与对方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招式,施展者纵算成功,多半也会落得和光同尘的下场。”
景天神色恍惚地望着那空荡荡石棺,怔然发现,青石棺底居然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个物件:断梳!他们在洛阳郊外相约白首时,彼此一人一半的断梳。青碧色的木纹断梳之下,压着两缕乌发绾成的同心结。
“景兄弟,这梳子我们一人一半。日后无论谁先走了,活着的那个就把断梳放进去陪他,也算是生死相随,了无遗憾。”昔日的提醒声,言犹在耳。
景天惨然变色。
“结发同心!长卿,你居然留下了我当日在洛阳随手绾的同心结!长卿,蜀山掌门历来陪葬之物乃是《道德经》,你却用的是断梳!莫非是想提醒于我,不准我随意殉死么?”景天手指抑不住剧颤,摸了怀中那柄断梳出来,这件物事终于合二为一。然而,各自的主人却已经天人永隔。
“大师兄已经魂飞魄散,你纵算是要死,黄泉之下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他以断梳陪葬,其间深意不言自明,你若想拂逆他的意思,让他死不瞑目,我也不阻止。”
山脚下,常胤的谈话声渐渐远去,飘忽不可分辨,最后连他人影也消失在蜀山深处。景天知道,从此,蜀山九天之上,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半分牵挂。
景天神色恍惚,浑噩间不知该走向何方。
前路茫茫,何处是归途?
过往一切,蜀山、永寂之地、涤尘山庄、伏魔镇、虎牢山、洛阳……发生的故事,宛如一场梦寐。梦醒之后,自己便站在这里。
——渝州街道,依旧繁华如昔。
景天忽然有了种错觉。也许,徐长卿根本没有在这个世间存在过,他只是存在于虚空中的一滴红尘泪,故意幻化了大千万象,然后选择自己和他成为这场盛世幻境的主角。最后,再由他人秉笔青史,写下这段《梦华录》流传后世。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入戏太深?曲终人散,自己却还流连恋栈!
景天木然地站在街角,看着眼前的太平盛世,心如死灰。是的,失去了他,三千繁华便成了人间炼狱,再也激不起心中半点波澜。
从今以后,渝州景天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远处,城隍庙外那棵高大的老松树下,醒目的幌子上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字,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道士凝神端坐在桌前,手执麈尾,正张罗吆喝着生意。
☆、第70章 下 昨日重现
景天望着眼前形色各异的人群,任凭周围的民众议论纷纷,发出诸如“这人是不是傻子”之类的质疑,他的面容依旧如古井无波。景天只近乎麻木地轻抚胸口,那里藏有几缕略带体温的乌发——是的,结发同心!这是徐长卿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他的心绪飘回了一年前的初遇时光。
“原来就是你这位蜀山弟子,差遣我茂茂跑腿,给你到处打听什么有缘人的,拿来拿来……”
“可是,长卿并没有让茂山兄弟去四处跑腿啊?”
“哦,你叫长卿?”
“是徐长卿!”
……景天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那个庄静自持,有板有眼,清隽灵秀的蜀山弟子再也不会出现。
他一路行来心神飘忽,步履沉沉。远处,城隍庙外那株高大的老松树下,醒目的幌子上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字,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道凝神端坐在桌前,手执麈尾,正张罗吆喝着生意。
“怎的那么熟悉……”景天暗自摇头,心下暗忖自己定是看花了眼。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啊”了一声,猛地记起在洛阳城内,那个号称“铁口直断,说一不二”的算命道士。眼前这个老道,不正是被自己骂得狗血喷头不算,还被揍得两眼翻白的胡天师么?
胡天师居然跑到渝州来骗吃骗喝,不,是卜卦算命来了。
想到他当初的断言——“白璧微瑕,乃王者夺之,偏偏那王者远遁不知所踪”,其实甚是精准,却被自己讳疾忌医给打断。再想到他曾经说过的“总之,命运与姻缘的转机全依赖于‘火’。能否救得了那人,只看有缘人能否破解凶相死局。”
景天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暗自道:“景天啊景天,你怎么如此之傻,你不就是五行属火之人么,莫非那个破解死局的人就是你?”想到这里,他再也按耐不住,径直上前恭声唤道:“胡天师!”
岂料,胡天师见到景天登时大惊失色,“哎呀”了一声便躲在案几之下,口中颤抖道:“徒儿,快快收拾摊位,大事不妙矣!”
景天眼见对方居然一骨碌躲进了案几的台面下,立时大怒。他合身扑倒在桌面,伸了长臂便想揪了胡天师出来,哪想到对方委实害怕得紧,死命龟缩在案几下的角落里不肯出来。景天捞了半天也捞不出人,一怒之下,干脆饶过老松树到了案几后,拖了胡天师出来。
胡天师原本就身形瘦小,现在被景天像老鹰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顿时吓得双脚乱蹬,口中呼道:“徒儿,快去请你那李师叔来救为师,就说,那个洛阳凶神追到渝州来了。”
景天懒得和他多做解释,干脆提了对方领襟把他往案几上一放,低头恭恭敬敬地抱拳三拜,口中道:“天师果然神机妙算,小子昔日在洛阳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其实景天已尽量放缓了语气,但他情急之下,周天臻气自然而发,如虎豹般的凌厉气势浑然天成。胡天师吓得瑟瑟发抖地坐在案几上,嘴里道:“你,你不是来找我麻烦的?”“不是,小子今日来,是想请天师继续为我指点迷津,究竟如何才能挽回死局?”景天诚恳道。
“你,你要卜什么?说来一听。”
景天三言两语把情形大致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只想知道,我和他今生无缘,后世是否尚有机缘?”
“嗤,人都已经元神俱灭了,哪里有什么后世。”胡天师话音未落,眼见景天又开始抡起了拳头,慌忙躲至老树后分辩道:“前世后世,因果相连。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你,你,你……今生都管不好,哪里还有后世。”
景天蒲扇般的手掌往桌上一拍,吓得胡天师又差点哭爹叫娘。
“那就算算,怎么才能逆天改命。”
“你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重新批一次八字……哎呀,快放了我……”胡天师战战兢兢地推动了沙盘,眼见银线木笔在剧烈地跳动着,他嘴角抽搐着,半天才缓缓吟出一句:“别……君……且……坐……思……过……处”。
“后面呢?快说!”
胡天师眼见景天凑上来,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模样,吓得大叫道:“你站远一点!”
“好!好!”景天连退三步,伸长了脖子道:“缘来自有破壁时?这是什么破诗?快解,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们命中注定面壁分离,然后要等待有缘人的到来,才能重新聚首。”
“谁是有缘人?”
“我!”
“谁?”景天闻言回头,险些扭了自己的脖子:“是你——李淳风?”
“正是在下。”李淳风手持折扇,轻袍缓带施施然而来。眼见景天脸上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样子,他也是吃了一惊,疑惑道:“你老贵庚?何以沧桑至此?”
“你——”
李淳风见景天一脸的晦气模样,忙掐指暗算,奇道:“怎的每次见到你,你们二位都是‘要死要活’的时候。”
“胡说八道。”
“怎地胡说?一次是爱得要死要活,一次是杀得要死要活,还有一次是做得要死要活。”
“妈的,你小子活腻了!”景天撸起袖子预备开架。
“想不想逆天改命?想的话,就赶快停手!”
“想!”景天回答得又快又狠,“但你敢糊弄我,信不信把你们师兄弟揍得满地找牙。”
“啧啧啧!”李淳风一脸的不可置信,摇头叹道:“跟着徐长卿混了一年,修身养性之道半点没学会,还是如此嚣张暴力。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古人也不全对,我真替徐道友难过!唉,幸好你们没有孩子,否则,那娃娃要是随了徐长卿的模样,像了你的性子那简直就是……”
“砰”!老松树下摆放的案几登时四分五裂。尘屑飞扬中,景天牙齿咬得咯吱直响:“姓李的,你再说半句试试看!”
“景兄与我虽话不投机,但既然有缘相会,少不得要尽几分地主之谊罢。淳风斗胆,茶水还是要讨上几杯。”
景天死死盯住李淳风那张俊逸洒然的面孔,恨不得用眼刀剜上几个窟窿。偏偏那人一派潇洒写意,寒冬天气折扇依旧摇得“稀里哗啦”地虎虎生风。
“有好茶伺候,只怕你喝不下去。”
“无妨无妨,有茶即可。”
穿过永安当院子入了内宅,景天等胡天师、李淳风落了座,唤茂山送了壶清香四溢的好茶,遂道:“这下不用卖关子了吧,快说。”
李淳风哂然一笑,揭了掌中白瓷茶瓯,赞道:“景兄不愧是古董店掌柜,连茶具也是百年古玩,阔气!豪气!”他见茶盅中的茶叶气色微黄,形似雀舌,肥厚明亮。此时刚刚揭盖,便见那热气绕盅边转了一圈后,汇成直线袅袅升腾而去。团团热气弥漫在室内,最后化成缕缕轻雾飘荡开来,满室清香。
“好茶!观其色相便知是茶中极品!”
茂茂闻言,自豪地道:“那当然,这是我亲手制的。”
然而,胡天师才喝了半口却眉头大皱,嘴里发麻:“这,这……你居然以如此苦茶接待我师兄二人,究竟是何居心?”
李淳风轻啜了一口后,悠然笑道:“果然是极品苦丁!景兄,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我没心思,你茶也喝了,话也该有下文了。”
李淳风笑了笑:“景兄心太急,须知欲速则不达。你以香茗待我,岂不闻,茶如人生人生如茶?极品苦丁,先苦后甜,初饮时满嘴苦涩,诚如生命际遇之坎坷艰辛。只要你能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便能祛除疲惫、净化身心、沉淀思虑,说不定从此苦尽甘来……景兄,请!”
茂山拍手喜道:“这位道长果然是同道中人,对茶经很有一套。老大,我早就劝你试试苦丁茶,但你每次怕苦,不肯喝上半口。”
景天将信将疑地抿上一口,登时那股苦涩之极的滋味弥漫在整个口腔,充盈回旋于脑中,那种痛彻心骨的感知瞬间攫取了自己的五官心智。这一刻,景天的心中五味混杂,与徐长卿相知相恋的诸般情景如电光火石般从脑中飞掠而过。
“好……苦……”景天喃喃道。
“继续!”
景天定下心神,干脆盘膝而坐,抱元归一。渐渐地,他感到有股冲虚平和的绵长气息自心腑升起。景天托起茶盅,慢慢啜了口苦丁茶,只觉苦味略减。如此三番后,但余满口幽香,清甘醇爽,那股甘醇幽甜的清香在胸肺腑间绵长回荡。
直到此时,景天才如梦初醒般道:“先苦后甜?人生如茶?”
李淳风笑而不语,良久,慢条斯理地道:“方才一路听你所言,果然应了我前段时候的夜观天象……”
“师弟,你发现了什么星象?”胡天师问道。
“我发觉蜀山有将星陨落,必是出了大事,没想到居然是徐长卿……”李淳风此时终收起戏谑之气,语气唏嘘:“你二人经历波折重重才得一起,我原以为就此可以终成眷属,岂料平地生波。”景天闻言一时默然,神色黯淡。
“景兄,你若是想要逆天改命,未尝不可,我李淳风就喜好做这种挑战天数之事。既然你二人的所有变故自永寂之地开始,景兄何不借助着阴阳扇的破界之力,重新返回那个神秘之地,将当年经历的一切重新演绎,或者改变其中一个变数,或许结局便大大不同。”
“重回永寂之地?”景天心中暗忖,我和他一切变故便是遇到那个神秘的婴孩长卿,若非那孩子啼哭不止,我们又何至于寻觅而去中了迷烟,长卿便是因此失踪,等我回了景卿大殿一切晚矣……我若能提前返回那里,抱走孩子,后面所有一切便不会发生。想到这里,景天语气不由几分激动:“如何才能到达永寂之地。当日是我和他御剑飞行,无缘无故突破结界才得以进入。我还听说,只有九黎族人才能进入永寂之地,我景天何以也能……”
“这个,淳风不知。但你既然能与徐长卿无意破界而入,或许令尊和你也是九黎族血脉之身罢。”
“就算我有破界之身,但破界之力又从何而来?”
李淳风目光凝定,语气平缓道:“就是我赠与徐长卿的折扇。破界有风、火、雷三大法器,风是搜魂笛,火是阴阳扇,雷就是伏魔杵。我当初留下阴阳扇给徐长卿,就是算到此物对你二人渡劫略有裨益,想不到还是发生这等憾事。”
李淳风接过阴阳扇,虚空一划,莹然碧透的虚空在景天面前徐徐展开。这片虚空悠悠旋转着,绚光四射,隐约可见内中无数景物飞速闪过,令人目眩神迷。
眼见自家老大去意已决,茂山忍不住拖了景天的衣袖,放声嚎哭起来:“老大,别走。你八年前的意外,差点就……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茂茂,放手。”
“不放!死都不放!呜呜……我不让老大去送死!”
“茂茂,放手,老大不是去送死,老大只是去救人!”
景天眼见时辰有限,只能狠心推开茂茂,跨入光晕的瞬间,他耳畔还回荡着李淳风刚才的话语:“我在这里做法,你需集中所有精神念力,若你的念力足够强大到与我心法感应,自可突破结界到达你想去的地方。只是,你记住了,同一个时间空间之内,只能有一个生命体存在,所以,你在永寂之地一定不能和另一个‘你’会面,否则——”
“否则如何?”
“我听师父说过,浩淼宇宙空间其实是有时间小孔和裂缝,就像那种透明泡沫,非常细微,肉眼无可分辨。每个生命体都有股奇异的气场,如同九天行雷的那种电场,一旦你和另一个‘你’同时出现,那里的时空泡沫就会发生扭曲,很多异象就会发生。”
“什么异象?”
“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后来的你会消失。”
“消失后会去了哪里?”
“不知道。也许只是回到距离你最近的一个时空点,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也许会迷失在时空泡沫中,永远回不来。”
“怪不得,小长卿一出现,长卿就消失在我身后。第二天长卿醒来时,小长卿又消失在我身边。原来同一时空,不能有两个生命体存在。”
“所以,你一定要记住,行动时决不能让你和永寂之地的‘景天’碰面。景兄,这阴阳扇虽是天地至宝,但也有法力耗尽之时,景兄弟务必要一举成功,否则,无法返回渝州。”
李淳风的声音终于消失,眼前是茫茫白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卷动自己,又似乎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海浪之中,景天的胸口窒息得几乎要吐血。
不知过去多久,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感终于过去。
景天睁开眼睛,自己已到了一片似曾相识的天地:黑魆魆的崇山,远方密林中隐约可见有座气势恢宏却又古老破败的宫殿,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溪流在灌木丛后蜿蜒流向密林深处。溪水前方飘起了一团一团的青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无飘渺起来。这时,婴孩的啼哭声时远时近地传来。
婴孩的哭声?
景天一个激灵,猛然大悟。
——自己已经重返一年前的永寂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上 穿越时空
马上,一年前的“景天”和“徐长卿”就会出现。当“景天”发现溪水中的婴孩,抱起他的一瞬,徐长卿就会消失,然后在另一个时空就会发生一段痛事。最后,所有的故事都会朝着悲剧走去。
可是,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只要自己能够及时的阻止。
唯一的方法就是提前抱走这个孩子。对,只要自己提前抱走他,“景天”就不会找到婴孩,“徐长卿”也不会消失。“景天”就能守护在“徐长卿”身边,后面所有的悲剧就可以避免。
想到这里,景天一个箭步上前,毫不犹豫地自溪水中捞起浑身湿漉漉的婴孩。溪水中的婴孩粉雕玉琢的皮肤,小鼻子小眉头皱着,正自拼命地呱呱大哭。就着山谷中幽淡的清光,景天清清楚楚地看到孩子胸口位置有道伤疤。不对,不是伤疤——是一道封印!淡淡的粉色图案宛如一朵莲花,盛开在婴孩娇嫩如凝脂般的胸口。
“莲花封印,果然是圣姑做的封印!长卿啊长卿,你小时候原来长得这般乖巧又可爱,活该被我景天捡到。”
景天喜不自禁,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娃娃,耐心地哄着孩子。很好,一切都很顺利,记忆中的“景天”、“徐长卿”都没有出现。只要孩子不再哭泣,“景天”他们就不会发现这里的异状,也就不会离开景卿大殿。
“小长卿,知不知道,你把我的长卿害得好苦,真该打你的屁股一顿教训教训你。好了,别哭了,乖啊,别哭了……你怎么老是哭啊!乖乖……不哭不哭……怎么还在哭!!”景天心里越来越焦急,整个耳膜充盈着孩子无休无止的哭声。如果孩子这样哭闹下去,迟早要引来“景天”和“徐长卿”。
“不准哭!你想害死他么?”不知为何,景天脑中猛地热血冲头,一狠心,死死封住了婴孩的小嘴。孩子拼命地挣扎着,抽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眼见就要喘不上气来。
景天一个激灵,心下警醒过来:“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他是长卿!我怎么可以对他这样!赶快带他离开这里……”他心慌意乱地想离开这里。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前面忽然泛起一阵迷离的雾色,无数光影在闪烁。景天只觉得眼睛一花,甚至没有回过神来,怀中的孩子已经落在另一人的手里。那是个中年男子,道髻古簪,浑身浴血。此时的他左手抱了小婴孩,手里正持了柄长剑,狠狠地盯着自己怒声斥道:“兀那魔界妖人,居然对婴孩下此毒手。”
景天怔住了,只觉得这道士血流满面杀气腾腾,样貌身形有点熟悉,却又一时分辨不出。“把长卿还我!”景天逼上前去,喝道:“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妖人,休想在我苍古面前残杀无辜稚子。”
“你是苍古长老!”景天心中大惊。
“不错。你又是谁?是孩子的什么人,为何要取他性命。”
“我?我是他的——”景天瞬间竟然无言以对,良久之后苦笑道:“我是他的什么人,你不用管,以后你自会知道。也罢……他碰到了你,便是命中定数,你把他带走吧,好好养大。我以后……会去看他的。”
“你不是方才和我交手的魔界七凶帮手?”
“什么魔界七凶,不认识。”景天语气一顿,涩然苦笑道:“让我再抱抱他,我马上就要走了,让我再看他一眼。”
苍古一脸警惕地望着景天,正自迟疑之际,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阴阳扇破开的结界光晕越来越稀疏。李淳风的声音从时空深处传来:“……快回来……时辰已到!”“等一下就好……”景天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就在此时,远方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你不是有一枚须弥戒指么,听说这宝贝连半座蜀山都装得下去……”
景天悚然大惊,登时觉得事情大不对头:“等等!不要!李兄,事情不对头!”然而,不及他有任何反映,阴阳扇那股奇特而巨大的力量汲取了他的一切。景天的身躯凌空飞起,被倒卷入到这团耀眼的漩涡状白光中。等他再度经历那种熟悉的窒息挤压感之后,睁开眼帘,已经回到房中。
“景兄,怎么样?有没有——”李淳风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便闭口不言。房间内,景天的脸色变得铁青,连那幽黑的眸子也变得血红。
“不对,不是这样的。错了!错了!”
“错在哪里?莫非景兄没有返回永寂之地?可是方才的做法明明毫无任何纰漏。”
景天懊丧地抱头坐在太师椅上,良久才抬头道:“太晚了……你明白么?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可我明白了。永寂之地是静止的,时空是静止的。当日我返回景卿大殿睡去,等到醒后孩子便失踪了,孩子去了哪里——孩子还在那溪水之上,只是被现在的‘我’发现,又被苍古抱走了!你说得对,同一时空中不能有两个生命体存在。”
胡天师听得茫然,半晌才低声问道:“师弟,你明白么?什么叫‘我醒了’?‘被我发现了’?”
“明白了一点点。”
景天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走至李淳风身前,恳声道:“李兄,能不能再帮我一次,送我回永寂之地,这次定要提前到达那里,才能挽救一切。”他眸中闪耀着希冀的光芒,手指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臂膀,显得迫切而焦急。
“景兄,不是我不帮你,阴阳扇乃天地灵气幻化而成,它的法力也有穷尽的一天。现在的阴阳扇恐怕没有能力送你回永寂之地,强行施法后果不堪设想。就算能侥幸回到那里,我也担心没有法力将你带回,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会永远留在那寂寞的神秘空间内。”
“我愿意一试,你不必担心,只要能救他。”
李淳风咬牙不语,他知道,若不答应,眼前这个男子在余下的岁月里,也会生不如死地活在痛苦煎熬中。与其如此,何不冒险一试?沉默了半晌之后,李淳风霍然起身道:“也罢!再试一次。只是,在下实无把握能够——”
“李兄,你只管发功,不管我能不能回来,只要能及时救了长卿,一切都不在乎。”
李淳风望着他坚决的容色,长长吐了口气:“好罢!”他手中折扇一划,默念咒语,时空结界再度开启,眼前白雾氤氲光影流动,青衣男子伟岸坚毅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光圈中。
“景兄,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下 终极传奇
熟悉的光晕闪过,所有的迷幻光影在身边消逝。景天缓缓睁眼,再度打量着眼前的永寂之地:
这是一片初雪的旷野,冷月凄清,长风萧瑟。
淡青色的迷烟仿佛一匹绸缎被无形之手缓缓地铺展开去。天地万物都笼罩在这青雾中,一切都成了虚幻的光影,一切都若隐若现,疑真似幻。远处,缭绕的云雾中,居然有个神色迷茫的少年当风伫立:看着年纪甚轻,雪衣素履垂袂斜裾,背上缚了柄形状古朴的乌鞘长剑。他那重重素衣在夜风中飘飞不息,如蜀天之上翻涌的云海。
白衣少年就那么站在风中,带着九天的清华之气,穿透了岁月沧桑,活生生地伫立在景天的面前。极度的震惊过后,景天脸上的肌肉抑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你,你也到了这里。”
“大叔,你认识我?”
景天怔怔地打量着白衣少年,他的目光长久地停驻于对方的身上,舍不得移动分毫。四道目光交错,仿佛带着前世今生的纠缠,凝眸处景天都有些痴了。而对方眸底那种初始的敌意也渐渐消退,最终换上了些微好奇、探究的目光。
——他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然而,彼此的眸光却仿佛一直在共同分享着生命的喜悦与磨难。
景天缓缓拾起对方掉落于地的糖葫芦,递过去柔声道:“真像!真像!这个给你罢!”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我已经十九岁,早就不吃糖葫芦了,你留着给你孩子吃便是。”
“……”
两人聊聊几句对话,却让景天对眼前正在发生着的一切,感到越来越迷乱。
这是在哪里?永寂之地么?天是那般的黯淡阴惨,昏黄中透着恐怖和诡异,淡色的轻雾飘过旷野,雪落无声。这个场景和记忆中的永寂之地并不吻合,那么自己是到了哪里?
一切是那般的飘渺、难测。
对面的白衣少年只有十九岁,第一次独自下山降魔伏妖就出了意外,走在这片茫然未知的天地间,心中的震惊绝不逊于景天。他那双清亮剔透的眸中也满是困惑,揣测不安地道:“我这是在哪里?是太虚幻境么?还是上古传说中的永寂之地?”
“或许吧!”景天一阵苦笑,“我也不知道是否永寂之地,我想,应该是的。不过,能在这里看到你,真的很好……很好……你和他长得很像。”
少年微微偏头打量了景天半晌,疑道:“你娘子?我,像她?你娘子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她,问一下她是何方人氏。我从小就是孤儿,也许真有兄弟姊妹也未定。”
“你见不到他的,你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你和他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你出现的那一刻,他便,便……!”
白衣少年“啊”一声,瞳子收缩。眼见对方眼里涌起绵绵不绝的悲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我吓到你了么?”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眸中透出几许怜悯、同情,认真地劝慰道:“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俩如此伉俪情深,来世一定可以再见的。”他的眼神清澈而善良。
景天只能苦笑无语。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少年,熟悉的故事,八年前不是曾经发生过的么?徐长卿在蜀山曾经详细地描述给自己听过。所有的对白为何如此诡异,长卿和自己的对白,居然是他与其父对答的重新演绎。
莫非自己来到了永寂之地,要参与曾经发生的历史,以主角的身份重温一遍?
景天遥望天际,天地间最后的一丝光芒已经收敛,他想起自己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不周山在哪里?不知道!如何找到景卿大殿?不知道!如何寻到婴孩长卿?不知道!
——所有的难题都摆在自己面前。
风在呼啸着,少年的身影已经消逝,虚空的迷雾自始至终笼罩在自己身边。
景天一路信步游走于夜穹中,不知道过去多久。直至最后,他望见东方,晨曦的薄光透出云层,横扫了虚空中的阴霾。前方露出高大的青石城墙,城墙上镌刻着两个清晰可辨的大字:“洛阳”!
——洛阳?难道永寂之地还有洛阳?
景天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难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幻?
眼前的洛阳城是那般的鲜活生动,连脚下的青草都发出了嫩绿的新芽,天空是那般的青碧辽阔,五彩风筝自由自在翱翔其间。风中送来了百花清香,连太阳也带着暖暖的气息,天地万物都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永寂之地,只有黑夜,一切是静止的。
而这里,一切都是鲜活的。
洛阳城路边的商铺,景天看见了一家名叫“侯记金铺”的店子。店内,锦衣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己大腹便便的妻子走近内堂,嘴里念叨道:“娘已经给起好了小名,孩子不论男女,都叫大宝!”而他贤惠的妻子,正笑意款款地柔声应道:“嗯,好!”
“侯记金铺?大宝?”
景天迷惑地一转身,便看见了路边的酒楼,食客往来如织,甚是热闹。高高的楼阁上,“南风楼”的牌匾挂得无比醒目。
“南风楼?”
景天呆了一呆,抱头蹲在路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切:“我不是在做梦!不是!!也不是在永寂之地!不是!!”
路人熙熙攘攘地从他身边穿梭而过,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听说,渝州那边发生了地动,大人、小孩死了不少啊。”“是啊,幸好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
“渝州地动?渝州地动难道不是八年前发生过的么?”景天心中剧震,猛地拽住路边正在议论的男子,急促道:“看你口音是渝州人氏?”
那人背上负了柄铁制琵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闻得景天此言,他上下打量了景天几眼,诧异道:“不错,在下李澜,乃渝州逍遥客栈掌柜,半月前来此采购货物,听闻地动变故,正要星夜兼程赶回渝州照顾拙荆和稚子。听兄台口音也是渝州人氏吧,也是想赶回老家探望亲人否?”
景天楞住了,下意识地问道:“现在是哪一年?”那李澜更是诧异,随手一指路边的书画摊,道:“喏!落款不写得清清楚楚么?”
景天定睛一看,大叫了声,转身冲出了洛阳城。他心神激荡一路飞奔而去,青衫飞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周围的景物飞速往后疾退,身躯说不出的轻盈自在,颓废的灵魂褪去了往昔所有的束缚与负担。
天,是那般的清湛,风,是那般的动人。
他迎着初生的曙日,迎着温煦的和风,跑遍了整个洛阳郊外。那熟悉的桃花林、伏魔镇……一切一切,他全部重温了一遍。
那些熟悉的景致,那些承载过他和他共同记忆的景致,一点都没变。
没错!一切都没错!
景天知道,这定是李淳风的阴阳扇在破开结界时,出现了纰漏,把自己送到了八年前的时代。
八年前,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八年!
自己有八年的时候去改变一切,挽救一切。
现在的自己,拥有极道武者的力量,拥有波折复杂的阅历,足以挽救今后发生的一切。现在的长卿,只有十九岁,他什么也没有经历过,甚至连苗疆都没有去过。什么萧映寒、沈泽、重楼、常胤……统统靠边站!
“长卿,长卿,莫非,你就是在等着我的到来么?”
顿时,所有经历过的颠沛流离、坎坷磨难、抑郁情殇,全都烟消云散。景天的脑海中翻腾起一片狂热的喜悦,心中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同时发出欣然呐喊。瞬间,坚强如他,也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原来,老天待我不薄!原来,逆天改命不是没可能!
景天仰天长啸,抑扬顿挫的劲气穿透苍穹,声震云霄。他方才心情苦闷悲绝时,只觉一切景致皆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而现在,这一声清啸,遥吟俯畅,逸兴遄飞,直抒胸臆,将他连日的苦闷阴霾一扫而空,久久回荡在苍穹云海。
“上天能主宰得了谁?我偏不信命!既然一切可以重新开始,那么便让我做一次命运的主人,逆天抗命!”他缚紧了背上的镇妖剑,脚步沉稳,青衫烈烈,迎着那轮曙日从容而去,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长卿,
你送我十九岁生命的荣耀,我还你十九岁生命的华彩!
——————————————— 全剧终 ————————————                    
作者有话要说:  《蜀天梦华录》从写作到现在,已经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我经历了很多,追文的诸位亲们也经历了很多。主角的喜怒哀乐,作者与读者感同身受。是你们的鼓励与支持,以及自身对景卿的喜爱,让我一次次坐在桌前,敲下这些文笔。
这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这是个开放式结局,本章起名《终极传奇》,也就意味这传奇终会有个结局。但是,我们的景卿,我们的两块豆腐只是在宇宙的《蜀天梦华录》正文中暂时结束了他们的故事,我坚信,在其他地方,他们的故事以不同的形式继续演绎着。
放出的配乐是诛仙《敢不敢爱》,由大胡亲自演唱,其中寓意不言自明。就像在《人间道》片花里说过的话:我真的很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改写自己宿命的机会。。努力的创造自己的命运吧,只要有缘,总有一天你们会再见的。
景天一定能够做到!!!
《蜀天梦华录》即将推出实体书,预定信息如下。
大家可以选择下列地址之一进行预定。(无豆腐坊论坛ID的筒子可以去工作室预定)
关于实体书的进展会陆陆续续放出。
蜀天目前还在进行反复校对工作,另外四卷内容对应的四幅彩绘插图,画手已经完成。封面尚未设计,但所有的工作会有条不紊地进行。宇宙希望一切能顺利。
☆、番外之一
时间:西元2010年12月31日
地点:“DM狼”演播大厅
布景:台上是巨大的布景板,上书“全球豆腐连锁集团—蜀山豆腐坊友情赞助”,伴随着台下疯狂的豆腐粉丝摇旗呐喊尖叫声,还有无数蜀山豆腐军团的口号声,本期《夫妻相性一百问》的美女主持(喂喂……,算了,这年头连凤姐也是美女,就当我们选择性失明)宇宙锋抱着一束鲜花跑步上舞台中央。
宇宙: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期特约嘉宾,渝州城当铺掌柜景天登场
(现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以及蜀山派第二十三代掌门徐长卿出场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欢呼声、粉丝的尖叫声、蜀山豆腐军团的呐喊助威声……长卿长卿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两位帅哥潇洒入座之后,
主持人宇宙锋迫不及待地送上鲜花,
(语无伦次状):长,长卿,掌门,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我叫小朱,朱,与墨,不是,我叫宇宙,宇宙锋……,不是,我叫……西兰,卡,卡普……
徐长卿(微笑颔首):原来是锋姑娘,久仰久仰!不过,姑娘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天外之音):此人挖坑不填的MJ太多,恐怕自己都不记得了。
宇宙锋(激动地满脸通红):今天我们节目组能让两位从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实在是不容易,据常交叉长老透露的消息,长卿掌门的通告都已经排到了明年9月份。
景天(不满):那是他很忙,我其实很闲。
宇宙锋:我知道,你的理想就是做一个“闲人”,不用再强调了。言归正传,今天请您二位来主要是想采访几个问题,现在开始。
1、请问你的名字
徐长卿:姓徐,字长卿(白豆腐,白豆腐,台下的粉丝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景天(扬眉):景天!景天的景,景天的天。(臭豆腐,臭豆腐,台下的永安当伙计使劲的呐喊。)
某宇宙(腹诽……):不耍帅你不舒服是吧?
2、年龄?
徐长卿(较真状):你指的是三生三世的年纪么?如果从女娲飞升时流下的那滴眼泪开始计算……
某宇宙:打住,我问的是现在。
徐长卿:二十七。
景天:十九。
某宇宙(笑眯眯):这样好啊,女大三抱金砖,景天你瞅瞅抱了多少金砖。
徐长卿(皱眉):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恕长卿大意,一时没有听清。
某宇宙:啊,我什么也没说,没说。
3、性别
徐长卿:当然是堂堂男儿,蜀山弟子,便是要端正方良,行得光明!坐得磊落!
某宇宙(挠挠耳朵):这话怎么听得耳熟呢?
(天外响起魔尊的声音):当然耳熟,因为那是他在谪仙台上拒绝我求婚时讲过的话。
某宇宙(不怕死地继续追问):可我记得某人狂性大发后,曾把某位当成了女子上天入地的乱找一气,貌似还屡屡找错了对象……(空中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某宇宙赶紧打住)
景天(冷笑):景大爷每天早上一柱擎天,你说是男的还是女的?(色狼、淫贼、禽兽、卑鄙、无耻、混帐、……台下的粉丝一边喊一边把蔬菜烂叶砸过来)
某宇宙(继续掏耳朵):这话怎么还是听着耳熟?
景天:那是我在蜀山的厢房“家法伺候”的时候,白豆腐骂过的话。
常交叉(大惊失色):什么?你居然敢对大师兄家暴?
某宇宙(暴力因子作祟):景大侠,以你的武功,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能够对堂堂蜀山掌门家暴的?可以描述一下当时详细的场景么?
景天(兴奋激动):当然可以。
徐长卿(脸色铁青):下一个问题。
景天(无奈地摊手):你看,是他不让我说的。
4、请问您的性格怎样?
徐长卿:道法自然,一切顺其自然。
宇宙:果然不愧为道家第一大门派的掌门,熟谙《道德经》。
景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以下省略五百字)
宇宙:打住,打住,我说的是性格,不是外貌。
景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宇宙(低声嘀咕):反正吹牛不用纳税,你就使劲吹吧。
5、对方的性格?
徐长卿(微笑):不错。
宇宙:不错?不错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具体一点。比如暴力、贪财、小气、怕死……
(景天:喂喂,说什么呢?)
宇宙(不死心地继续挖掘□,努力爆料):可我听见有人说“景兄弟,你处理问题事情永远不能冷静下来,你那么冲动、任性、执拗、暴躁、易怒,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从不顾及他人的一切……”
景天(大怒):你敢跟踪我们。
宇宙:我只是打酱油路过桃花林而已,不可以么?
徐长卿(尴尬):姑娘,那只是我为了逼他发誓故意,故意——
宇宙(疑惑):故意夸大其词?故意放大对方的缺点?
(望见台上一块红烧豆腐在不停地点头,台下亲友团齐齐发出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长叹。)
景天: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白豆腐是我遇到过脾气最好的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大部分时间看上去傻傻的,谦恭大度温驯无良的样子,让人很想去欺负。
宇宙(余怒未息):算你还有点良心。
6、俩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徐长卿:正月初五,渝州城内。
景天:元宵节,渝州。
7、对于对方的第一印象如何?
徐长卿:此人莫非便是师尊要我寻觅的五行尊者之一?
宇宙(汗):白豆腐,你真是时时刻刻不忘重任在身,以蜀山大业为己任。
景天:这道士有点看淡红尘的模样,不好亲近啊。
宇宙(恍然大悟):原来你一开始就对白豆腐心怀不轨。
8、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呢
徐长卿:义士、大侠,很有担当的男子。
(台下响起了呐喊声:大侠大侠大侠,救世主救世主……)
宇宙(目瞪口呆中):长卿掌门你确定没有说错话,是“大侠”的反面“小混混”吧?
(台下响起了另一粉丝团整齐的呼声:小混混小混混小混混……)
鉴于双方粉丝掐战,现场陷入混乱状态,节目组不得不临时中止录播,安慰双方的粉丝,达成了非暴力不合作协议,采访继续进行。
宇宙(努力斟酌用词):那个,徐掌门,我们要用事实说话,请你告诉我们,景天到底哪里“大侠”?
徐长卿(淡笑,凝眸望着对方):景兄弟曾经是位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自从我们蜀山将他请上了蜀山之后,行走江湖寻觅五行尊者的途中,他扶困济弱安邦定国……
宇宙(被那眼波电得死去活来):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什么也不说了。
景天:有仙气。
宇宙:有仙气?这算那门子的理由?
景天(哈哈大笑):你这就不懂了,神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蜀山掌门,被我一个渝州城小混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拉着跑遍大江南北,多牛气多神气多帅气的事情啊……
(粉丝团齐声怒叱:小人得志!)
宇宙(怒):瞧你那得瑟的小样儿,你丫的就一暴发户。
9、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徐长卿(轻叹):易骄!易躁!
景天:白豆腐,我已经把戒骄戒躁的戒指随身携带。
(瞅着蜀山掌门那纠结的小眉头,台下粉丝团齐齐西子捧心,发出了心疼至极的怜惜声)
景天(气哼哼):我讨厌他做什么事情都要一肩承担,危险的事情都是擅自做决定,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徐长卿(苦笑,叹气):景兄弟,若长卿没有记错,继位大典那日擅自做决定的人——是你!
景天(神色大变):我——
(眼见气氛凝重)
宇宙:下一题。
10、你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徐长卿:好。
景天:废话,你觉得景大爷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么?不好的话,我能和他约定生生世世爱。
宇宙(点头):那倒是。
11、你怎么称呼对方?
徐长卿:景兄弟。
宇宙:没了?
徐长卿:没了。
宇宙(将信将疑):不是吧,我记得渝州论坛有神秘人爆料,你曾经叫过对方“小天”?对,就是“小天”。是在什么场合下才叫这个昵称呢,可不可以透露一下。
徐长卿(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没,不可能,那个场合不可能有第三人在场,我明明设了结界。
(台下全体狗仔队的耳朵集体竖起来,有几名DM狼的鼻血开始滴滴答答。)
宇宙(纯洁滴追问):设了结界?请问徐掌门,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场合需要设立结界不让第三者知晓?
景天(一把拖过语无伦次的蜀山掌门,怒吼):练功!没见过练功么?不能被人打扰。
宇宙(如梦初醒):原来只是练功啊,我还以为是合体双修。
(噗——!!台下有几位过度鸡血者已经开始鼻血狂飙!120急救车一阵乱鸣,现场骚乱,录播工作再次中断)
现场恢复
采访继续
景天:叫他白豆腐。徐长卿(生气时)。徐大掌门(讽刺的时候)
宇宙:可以透露一下叫“徐大掌门”是什么时候么?
景天(瞥了一眼,冷冷地):不可以。
宇宙:为什么不可以。
景天:景大爷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节目组助手(小声):据神秘人爆料,是在伏魔镇郊外,景天逼着徐长卿以身相许作为交换条件,强吻对方的时候,这小子讽刺别人“徐大掌门”,进行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侮辱。
(色狼、淫贼、禽兽、卑鄙、无耻、混帐、……台下的粉丝再次爆发出愤怒的吼声,同时伴随着蔬菜烂叶砸过来)
宇宙(感慨):景天,说你是小混混真是一点也没有委屈你啊。
12、希望被对方怎样称呼呢?
徐长卿:现在这样,就叫白豆腐,挺好的。
景天(脱口而出):小天。
徐长卿(大惊):不可以。
宇宙、景天(齐声):为什么不可以?
徐长卿(沉下脸):总之,不可以。
景天(眉眼弯弯,笑得贼兮兮的小样儿):可以的,可以的,我希望你每晚都能这样叫我……
宇宙(灰常CJ的发问):每晚?为什么不是每天?
景天(笑得一脸荡漾):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您觉得对方是?
景天(不假思索):兔子
徐长卿(不解):长卿堂堂七尺男儿仗剑天下,怎么是只兔子?
景天(理直气壮):谁让你眼睛里老是闪啊闪的,那副以身相诱悉听尊便的模样,不是兔子是什么。
徐长卿(无语……)
景天(小心翼翼地观察):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好吧,鹰,像飞在九天之巅的鹰,偶尔倦了累了靠着我睡着的时候,让人心疼。
徐长卿(眸中柔情):景兄弟~~~~
景天:卿~~~
宇宙(浑身鸡皮疙瘩):咳咳,徐掌门你还没回答问题。
徐长卿:狐狸。
景天(吃惊):咦,我景大爷难道不是龙么?
(台下响起了无数倒地声)
徐长卿(温柔低声):你前世不是叫龙阳?每一世都做龙有什么意思。
景天(鸡啄米):对,对,换个动物也成。
宇宙(腹诽ING~~~~果然,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徐掌门你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觉得景天像狐狸。
徐长卿(笑而不语):直觉而已,姑娘,有些东西可意会不可言传。
宇宙:我倒!你们小两口还真有默契。
节目组助手(手持打印册):说景天是狡猾的狐狸我们可以有据可查的。既然徐掌门不好意思说,我们不妨爆料。据渝州论坛神秘人说,景天经常在城内欺骗大媳妇小姑娘,还经常欺骗老实人比如茂茂,他狡黠透顶,欺负徐长卿也不是一次两次。比如借徐长卿手足酸软无力之际,共骑一乘处处揩油;又比如在九泉村的河边,玩智力抢答游戏调戏堂堂蜀山掌门;乱葬岗上口口声声的“娘子娘子”占尽了口头便宜;更不用提在蜀山云房内乘掌门离魂之际行巫山云雨;而且还在恕归亭旁边的石洞内……
景天(暴跳如雷):停!停!谁在诽谤我!!
徐长卿(平静淡定):景兄弟,有些事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何必去寻根究底。姑娘,下一题。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你会选择?
徐长卿:剑。我在剑炉中亲自炼制出来的仙剑。
宇宙:为什么?
徐长卿:希望他做一名安邦济世的大侠,同时仙剑还能防身,御剑飞行也比较快。
宇宙:是啊,从渝州城到蜀山来约会的效率比较高。
景天:我。
宇宙(无语):你还真自负。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景天:白豆腐。
徐长卿:今天录完了节目我就上街给你买一堆。
宇宙:徐掌门你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话说徐掌门想要什么礼物?
徐长卿:《道德经》最新第十八版。
景天(不悦):我以为你会要我。
(常交叉:大师兄有收集版本的嗜好,要个大活人,莫非要克隆十八版景天)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怎样的事情?
景天:完美主义,委屈自己。
徐长卿:没有。
宇宙:徐掌门你真善良,我知道景天的毛病太多,让你无从选择,所以只好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17、你的毛病是?
徐长卿(若有所思):师尊说我行事虽然沉稳凝重,但过于苛求择全,容易险履绝境断了绵绵生机。
景天:没有。
宇宙:你还真干脆,知不知道“厚颜”两个字怎么写。
18、对方的毛病是?
景天(不耐烦):真啰嗦,16题不是已经问过了么,下一题。
19、对方做的什么事情(包括毛病)会让你不快?
徐长卿:他要我陪他睡觉,我要打坐。
景天:他要打坐,我要他陪我睡觉。
(噗——!!台下再次响起了久违的鼻血狂飙声。)
20、你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徐长卿:我要打坐,他要我陪他睡觉。
景天:我要睡觉,他要我陪他打坐。
(噗——!!噗——!!台下的飙血声此起彼伏,伴随着120急救车的警铃声,现场再次陷入混乱)
鉴于如此鸡飞狗跳的混乱场合,主持人建议中场休息,大家该吃啥吃啥,该补啥补啥,比如补血口服液虾米的,以免后50问听了之后严重贫血不足。                     
作者有话要说:  《蜀天梦华录》原计划是2010年底出本子,但是好事多磨啊。首先是因为合作的工作室有变导致本子迟延,现在临近年关印刷厂工人也要回家过年,因此基本不接新单子,只赶旧活。所以,《蜀天》的本子只能等2011年。汗,这样也好,只当是是新年新气象新本子(砖头砸来)
汗,为了弥补大家的愤怒与缺憾,宇宙老老实实地填番外好不好??
呃,原本打算只在实体书里面有番外,呃,现在网络版也放了出来。(汗,当然,实体书还会保留全新的独有番外。)
☆、番外之二
21、你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徐长卿(左右顾他而言,支支吾吾):还算熟悉。
宇宙:熟悉到哪种程度?
徐长卿:呃……那个……长卿……(⊙o⊙)
景天(很干脆地):熟悉到他的每一分每一寸。
宇宙(好奇地):你指的是“身”还是“心”?
景天(怒)你怀疑我阳痿?你觉得景大爷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么?身和心一个也不能少!柏拉图的精神早就过时了,我告诉你,恋人之间若是连那种身心交融的事情也不做,那他们肯定不是真心爱着对方……BLBL……
(空中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夫招你惹你了!!没必要穿越到古希腊来挤兑我吧。
台下的萧映寒师兄望着对面的沈泽,脸色一片铁青~~~~~)
徐长卿(自豪):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台下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呼唤声:“景卿景卿景卿~~~~~~~”
蜀山掌门石化IMG)
景天:恐怕已经路人皆知哦。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徐长卿(陷入回忆的微笑):九泉村的小河边。
(天外响起魔尊的抗议声:那是景天借约会之名行调戏之实。)
景天:你个牛魔王,一边去,怪不得我说树林里老是有一对牛角出没,原来是你在偷窥!!!
(天下响起了粉丝团的吼声:偷窥无罪!BL有理!)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么样?
景天(陶醉):那种感觉太好了。。。。。爽。。。。
宇宙(乘胜追击):怎么个爽法?
景天(沉浸在迷幻中):唔,手感很好~~~,唔,姿势很满意~~~~,
(手感??姿势??十八式中的什么姿势?台下的耽美狼开始习惯性鼻血)
景天(继续回忆ing):唔,口感也不错~~~
宇宙(惊讶):想不到你们这么重口味玩花式。咳咳,请继续。
景天(一记眼刀):我说的是抱着他的姿势,吻起来的口感。
宇宙(默默地掏出手绢擦掉鼻血):不好意思,主持人太CJ了,我没有想歪,真的没有。徐掌门呢?感觉如何?
徐长卿:永生难忘。
宇宙:那确实,被逼得差点自断经脉,肯定是一辈子也忘不掉啊忘不掉这个刻骨铭心——之仇(望着景大爷那恶狠狠的眼光,立刻改口),不是,是刻骨铭心之爱!!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景天:能做的都做了。
宇宙(将信将疑):做足了全套?
景天(立刻):那当然。
(现场响起胐胐的嗤笑声:狗尾巴草在撒谎,明明当时什么也没有做,连那个KISS都是事后偷袭的。)
景天(暴跳):哪里来的野猫在胡说八道,叉出去叉出去……
宇宙(阻止):景老板息怒,这不是猫,是老虎,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比狐狸珍贵得多,不能暴力对待。(胐胐见势不妙,“嗷呜”一声跳到了徐长卿怀里,龟缩在掌门温暖的胸前死活不肯下来。)
徐长卿(摸了摸胐胐柔软的皮毛,不悦):景兄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唬小动物。它只是尚未成年不谙人伦而已,我们可以慢慢教化它,不必每次都呵斥责备。
景天(继续跳脚):它是小动物?它未成年?天啊,你见过两千岁的未成年人吗?你见过变身成大老虎的小动物?
徐长卿:它还没变身。
景天(摩拳擦掌):你给我下来,下来,咦,哎呀,装什么柔弱小猫躲在白豆腐怀里揩油。。放下你的狗爪子,不,猫爪子……喂喂,还敢摸~~~看我不揍你~~
(舞台上一片混乱,胐胐在台上乱窜,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着可怜兮兮的哀嚎声:“美人,美人,长卿,卿卿,小卿卿~~~~救命~~”
台下粉丝团扯开形形□的各种横幅,齐声喊:胐胐,加油,胐胐,加油!!!!!
打倒景天!!
赶快变身!!
早日抱得美人归!!
我们永远支持小正太帅哥胐胐!!
爱情是不分国籍、身高、年龄、物种的……!!!只要你赶快变身,我们支持人兽!!)
宇宙(o(╯□╰)o):喂喂,这都什么跟什么。保安,保安,控制一下场面。好了,请徐掌门继续回答问题,你们那时发展到何种程度?
徐长卿:初级阶段。
宇宙:初级阶段是什么意思?
徐长卿(耐心解释):就像是我们修真之人的“筑基阶段”,只有在筑基的基础之上,才能继续以后的深层次……
宇宙: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仙侠秘籍我们听不懂。简单一句话,你们脱了衣服没?
徐长卿(呆若木鸡):姑娘你,你,你太直接了。
宇宙:直接一点不好吗?
徐长卿(老老实实):没。
宇宙:OK,明白了。景老板那次是自我YY过度。
景天(不死心):你懂不懂啊,不脱衣也是可以办事的。
宇宙(装作没听见~~~)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徐长卿:蜀山后山。
宇宙:具体一点是?
徐长卿(低头):碧幽泉。
宇宙(窃笑之):泡温泉哦,徐掌门和景老板好浪漫哦。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呢?
景天:恕归亭——
宇宙(大惊):原来景老板喜欢打野战。
景天:放屁!!
宇宙:难道不担心蜀山弟子看见他们掌门的咳咳~~风流韵事?
景天(耸肩):我无所谓,但是他每次都放不开,所以后来我们改为恕归亭旁边的石洞内。
宇宙:明白。那里幽深难测隐蔽安全,而且隔音效果甚佳,可以放心进行剧烈的体力活动。我可以多问一句么?你们一般是先泡温泉还是先入石洞?
景天:我做事很直接,一般是势如破竹直入主题。当然是先入石洞,再泡温泉,不去清洁难道要他每次事后难受么?而且,他每次都太紧——
宇宙(鼻血开始滴滴答答):景,景老板,你未免太直接了,这是前50问,不是后50问。
徐长卿:他说的是我时间太紧。
景天(嘲笑):对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宇宙(淡定地掏出手帕擦掉鼻血):没什么,我们继续。
26、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徐长卿:认真的准备。
宇宙:徐掌门,你这是答非所问。景老板呢,打算送什么礼物?
景天:我。
宇宙:自恋狂,谁稀罕你。
27、是哪一方告白的?
景天:当然是我。他对感情那么迟钝,要是不告白,下下辈子都轮不到我。
徐长卿:他。
28、你有多喜欢对方?
景天:生生世世爱,上辈子,上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徐长卿(轻叹):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宇宙:我明白,徐掌门又想做道士又想爱着对方,所谓熊掌与鱼不可得兼。掌门,你注定生生世世纠结下去。
(台下响起了粉丝团声音:我们景卿粉就爱你们的纠结~~~请继续的纠结下去吧~~~求你们了~~~)
29、你爱对方吗?
徐长卿:爱。
景天:废话
宇宙:我知道是废话,我只是例行公事的一问而已。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徐长卿:握着我的手,或者扯着我的衣角,可怜兮兮样子哀求的时候。
宇宙:他那是扮猪吃老虎,徐掌门你切切不可心慈手软。
景天:他说什么我都没办法拒绝。
宇宙:妻奴。。。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徐长卿:那我就继续做道士,继续修道。
宇宙:徐掌门,你真想得开,我以为你会跳崖。
徐长卿(面无表情):退思崖已经跳过一次。
宇宙:我差点忘了。景老板呢?
景天:不可能,白豆腐是个死心眼的人,爱上一个人就绝不会放弃。
宇宙:那紫婶怎么解释。
(台下爬过一条哀怨的紫色蟒蛇,节目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轰走了这位不速之客。)
景天(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那是一个错误的邂逅。下一题。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徐长卿:景兄弟不会变心。
景天:白豆腐不会变心。
宇宙(感动):有默契。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景天:他每次都迟到。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等!
徐长卿:那是因为蜀山公务繁忙,每次常胤长老都要我批阅公文函件……
景天(握拳):我就知道是常交叉每次坏我好事。
宇宙:徐掌门呢?
徐长卿:景兄弟平时很闲,约会肯定不会迟到,如果真的迟到一个小时以上的话,那就是出大事了,我会直接去魔界找重楼要人。
宇宙:为什么?
徐长卿:因为他经常掳错了人。
(天外响起了魔尊的的声音:误会,纯属误会!!)
34、你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景天:每一分每一寸。
徐长卿:眼睛。
宇宙:为什么?
徐长卿:看着他的眼睛就能读懂他心里的一切。
宇宙:原来徐掌门有这么强烈的控制欲,我今天才知道。怪不得景天这只皮猴怎么闹腾都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看来是徐掌门的读心术发挥着作用。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徐长卿:暗夜中的微笑。
景天(心旌神荡):幽幽烛火,光影交织,他咬着下唇的隐忍表情……(惊讶)主持人,你流鼻血了!!
宇宙(抱着手纸堵着鼻孔):没关系,请继续。
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徐长卿:智力问答。
宇宙(茫然不解):智力问答不是个游戏么?
景天(笑得很荡漾):嘿嘿嘿嘿……
宇宙(冷笑):知道你想说什么,偏不问你。下一题。
37、你曾向对方撒谎吗?你善于说谎话吗?
徐长卿:有过。
宇宙:什么时候?
徐长卿(低声、内疚):伏魔镇郊外,骗景兄弟说他中了蛊毒,逼他随我去秦王营中。
宇宙(安慰):徐掌门,我们知道你这是为了蜀山大业不得已而为之,你不必愧疚。
景天:我从不撒谎。
宇宙:这就是本世纪最大的谎言。
38、做什么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徐长卿:一起练功——打坐。
景天(失望):我还以为你要说“合体双修”。
宇宙:你除了龌龊念头还知道什么。
景天:什么都不要做,陪在我身边就行。
39、曾经吵过架吗?
徐长卿:吵过。
景天:当然吵过,打是亲骂是爱,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
40、都是些什么样的争吵呢?
徐长卿(皱眉):家事国事天下事……都有。
宇宙:徐掌门,你真是心怀天下苍生,为君王分忧啊。秦王和他的子民会感激你的。
景天: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李二小子,说起那小子我就生气,那小子还藏起了长卿的一只草戒指没还。
宇宙(困惑):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天外响起秦王的声音:别理这小混混,他穿越到了《开唐传奇》……)
景天:我和他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争吵。后来我们决定了,以后小事听他的,大事听我的。
宇宙(由衷钦佩):果然有攻君风范,一家之主,一言立决啊。所以,后来你们再也没吵过架了,对不?
景天(拍着胸脯):那当然。
(茂茂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好奇怪啊,从那天起家里就没发生过大事,全都是“小事”!!!!)
41、之后如何和好呢?
徐长卿:他会主动睡地板。
宇宙:难道不是跪搓衣板?
景天(冷汗):最毒妇人心。
宇宙(装作没听见):我说徐掌门,现在跪搓衣板也已经过时了,应该跪主板。
景天:一般我睡两天地板,他就会心软。
42、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景天:当然。
徐长卿(无奈):长卿在密林中已经答应过,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宇宙(劝慰):那是这个小混混装死欺诈,并非你真实意思表示,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其实徐掌门完全可以忽视你那天发过的誓言……BLBL……
景天(四处张望):镇妖剑呢?镇妖剑在哪里?
宇宙:我什么也没说!!!
43、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徐长卿(淡笑):我觉得景兄弟一直爱着我。
景天:他为了救我触犯门规被罚跪在后山退思崖的时候;为了助我练功彻夜不眠守护我的时候;为了救我被萧映寒一掌击成重伤吐血的时候;为了替我洗刷冤屈不惜在蜀山众人面前揭开往事的时候;为了满足我的生日愿望宁可……
(台下一片沉默ing……)
宇宙(鳄鱼泪):景卿恋情真是感动人心~~~
(台下粉丝团振臂高呼:景卿天道,景卿天道~!)
44、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徐长卿:我也想知道他什么不来蜀山骚扰我。
景天:你做梦!
宇宙:那景老板呢?有没有危机感?
景天:完全没有。我前面已经说过了,白豆腐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变。当然,除非……
宇宙:除非紫婶出现?
景天:呸!!除非我和蜀山大业发生了冲突矛盾,白豆腐才会放弃我。不过没关系,我能够理解他,我只是担心他事后会做傻事。
徐长卿(清眸中水波荡漾):景兄弟,谢谢你。
景天(握手):傻子,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着。
宇宙(咳咳):两位,两位,这是节目录制现场,请注意注意。。。。
45、你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徐长卿:打坐、练功。
宇宙(黑线):我倒!徐掌门你不要这么死板哎,其实爱情的表达方式有很多很多,比如牵牵小手,看看电影,逛逛公园……
徐长卿:人生苦短,只有练好了武功才能拯救苍生,光大蜀山,最终修炼成仙,做一对神仙眷侣。
景天(感动的热泪):长卿,想不到你对我们的未来规划得如此长远。
徐长卿(微笑):是啊,从明天开始你的练功时间再延长一个时辰好么?
景天:…………
宇宙:景老板呢?你认为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景天(一语双关):练功!双修!
宇宙:想不到二位终于有了相同的爱情表现方式,不容易啊不容易!
46、你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景天:荷花、罂粟。荷花高洁,白豆腐有九天清华之气。
宇宙(不解):那么罂粟呢?那是有毒的花,你觉得徐掌门是这么阴狠毒辣的人么?
景天:罂粟又叫阿芙蓉,有麻醉作用,会让人不知道不觉沉湎其中,最终九死不悔。白豆腐对陌生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结果就让我莫名其妙的掉进了爱琴海里,再也爬不出来。
宇宙(汗):有这么神吗?
(天外响起了魔尊、胐胐、沈泽、李淳风……等人的声音:我们可以集体证明,这是血泪交织的教训。)
宇宙:那么景天呢?像什么花?
(胐胐和小木齐刷刷喊道:狗尾巴草! 景天:滚!!)
徐长卿(沉吟):桂花。
宇宙:为啥是桂花,太奇怪了。
徐长卿:做牛皮糖的原料。
宇宙(汗⊙﹏⊙b汗):掌门,谁说你“呆”来着。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景天:没有。
徐长卿:景兄弟没有,我有。
宇宙:掌门何以如此肯定?
徐长卿:他半夜说梦话,每次只要睡熟了之后,就开始自言自语说梦话,什么事情都会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就连出门打瓶酱油和东城的寡妇说两句话,都会交代给我听。
宇宙(o(╯□╰)o):景老板,你太可怜了。。。。估计你的私房钱很快就要保不住了。。妻管严啊。。
48、你有何种情结?
徐长卿、景天(同声):大侠情结。
宇宙:真默契!!!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秘密呢?
徐长卿(想当然):秘密。
景天:公认。
(台下排山倒海的雷鸣般滚过:景卿天道!!白豆腐和臭豆腐绝配!!)
徐长卿(面露恐惧):景兄弟,我们,我们的事情……
景天(拍拍对方的手,安慰):白豆腐,你就从了我吧,咱们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徐长卿:能。
景天:能。                    
作者有话要说:  后50问预告: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景天:攻。
徐长卿(困惑不解):什么是攻、受?
宇宙(兴奋ing):所谓“受”就是男男脱光了衣服……
景天:白豆腐,别听她胡说八道,你说我们两个脱了衣服谁“瘦”一些?
徐长卿(从善如流):我“受”!
景天:很好。下一题。
☆、番外之三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景天:攻。
徐长卿(困惑不解):什么是攻、受?
宇宙(兴奋ing):所谓“受”就是男男脱光了衣服……
景天:白豆腐,别听她胡说八道,你说我们两个脱了衣服谁“瘦”一些?
徐长卿(从善如流):我“受”!
景天:很好。下一题。
52、为什么如此决定呢?
景天(自豪):体力、技巧。
徐长卿(被忽悠):我们两个体型就是这样。
宇宙:哦,天生“受”君。
53、你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景天(忙不迭点头):满意,非常满意。
徐长卿(不徐不疾):掌门师伯说,让长卿处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宇宙(摇头):反攻无望!万年小受!
54、初H的地点是?
景天:虎牢山顶的梨花树下。
徐长卿:永寂之地。
宇宙(~~(╯﹏╰)b):我错了!!
55、当时的感想是?
景天(傻笑,魂游状态):□!
徐长卿(木然):欲仙没有,欲死是真的。
宇宙(o(╯□╰)o):咳咳,长卿,我知道额,那个那个是很不愉快的。所以,呃,那个,我指的是你和景天初H时候的感觉。
徐长卿(神色稍霁):恍惚、迷离……太复杂……说不清!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景天(持续性傻笑):素衣半落,青丝凌乱,辗转反侧,云雨难耐……
(台下静悄悄毫无声息~~~~人人屏息以待~~~鼻中洪流滚滚~~~~)
宇宙(鼻血长流):继续,别停。。。。
景天(回过神来):不告诉你们。
(台下齐齐发出失望的哀叹声)
徐长卿(默):不知道。
宇宙:怎么会不知道呢?
景天:他晕过去了。
宇宙(╭(╯^╰)╮):说你是小混混太轻,你就是个禽兽!
57、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话是?
景天:咦,你醒了!白豆腐!白豆腐!
徐长卿:混帐!你到底做了……几次!
宇宙(怒视景老板):说,你那晚到底做了几次。
景天(苦恼地挠头):不记得了,总之,很H很H。。。。
宇宙((⊙o⊙)):禽兽啊禽兽。。。。
景天:不能怨我,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晚的月色太美长卿又太温柔,我不知不觉地咳咳,没有节制……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徐长卿:难说。
景天:不定。
59、你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回最好呢?
徐长卿:越少越好。道家修炼讲究清心寡欲,若不是为了配合景兄弟,长卿根本就不需要。
景天:越多越好。我五行属火武功又高,当然需要——
徐长卿(轻叹):这也是我为什么配合他的原因,我不能看着他每夜痛苦煎熬,内火焚身,影响修炼。
宇宙(好心提醒):徐掌门,你确定景天真是因为五行属火的缘故需要泻火,还是因为欲?火焚身——
景天(恼羞成怒):镇妖剑呢?镇妖剑在哪里?
宇宙:我错了!飞蓬将军!
60、那是怎样的H呢?
景天:很温柔。
徐长卿:太激烈。
宇宙(摇头):这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景天:没有
宇宙:我知道,因为你皮厚,尤其是脸皮。
徐长卿(脸红):很多。
宇宙:徐掌门的意思是,你很敏感很容易被对方挑逗。
景天(补充):那也要看对象是谁,如果换成魔尊重楼,白豆腐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天外响起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徐长卿:胸。
景天(笑得一脸荡漾):那里。
宇宙:哪里?
景天(坏笑):你们谁也猜不到的那里。
宇宙:你果然是“狐狸”。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景天:隐忍奔放。
宇宙:隐忍……奔放…… ?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景天(不屑):你这就不懂了吧,白豆腐开始的时候很隐忍,不过景大爷技巧高超,他到了最后就激情奔放起来。。。
宇宙: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自恋!!那么,徐掌门,你对景老板的印象呢?
徐长卿(坦然):急。
宇宙:就这一个字?然后呢?
徐长卿:不知道。
景天(解释):他到最后一般都晕过去了。
(台下粉丝团倒吸了一口冷气,血流成河~~~蔚为壮观~~)
64、坦白地说,你喜欢H吗?
景天:只要是白豆腐,当然喜欢。
徐长卿(无奈):只要景兄弟喜欢,我可以配合。
宇宙:那就是不喜欢啰?
徐长卿:也不是。
宇宙:明白,半推半就。别扭受一般就是这样。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景天:他很传统的。
徐长卿:床上。
宇宙(不死心地挖掘□):但据爆料人说,你们前三次H,有两次是在野外,只有一次在床上。而且,床上的那次明显没有神马激情,在野外的却是激H。。H得要死要活,死去活来。。。(天外之音响起:绝对不是我李淳风爆料的,不是不是不是……)这是不是说明,惊险刺激的环境容易催发出火热的激情。
66、你想尝试的场所是?
景天(兴奋):蜀山无极阁。
宇宙:哇靠,景老板你真有创意。
徐长卿(惊):不可以。
景天(闷闷不乐):为什么不可以,无极阁是全蜀山最安全的地方,绝对没有旁人来打扰我们。
宇宙:我明白,掌门是怕供奉在无极阁内的诸蜀山前掌门见你这个渝州小混混的胡天海地之后,气得死去又重新活过来。
景天:那些老头活着都没奈何我,死后就更加奈何不了我。
宇宙:徐掌门呢?想尝试什么场所?
徐长卿:御剑。
景天(目瞪口呆):白豆腐,这个难度太大,很难保持平衡,我们换一个地方如何?
徐长卿:所以才要你好好练功。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之后呢?
徐长卿:之后
景天:当然是之后。
宇宙:为什么?
景天:清洁工作是必要的。
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徐长卿:有。
宇宙:什么约定。
徐长卿:景兄弟,我们明天要早起练功。
宇宙(无言……):徐掌门,不是我说你,你太……太没情调了。
景天:没关系,这个约定我们从来就没遵守过。
宇宙:为什么?
景天(窃笑之):折腾一宿,他第二天早上铁定爬不起来,怎么监督我去练功。
宇宙(恍然大悟):景天你好腹黑。。。。。果然不愧为禽兽。。。。
69、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景天(干脆利落):绝对没有。
徐长卿:有。。。。。
景天(握手):长卿,不怪你,我知道这都是牛魔王的错。。
(台下粉丝团拉起了横幅:严惩暴徒,血债血偿,)
宇宙(果断地):下一题。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你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景天:反对。
徐长卿:反对。
(台下一条紫蛇扭扭捏捏的缓缓爬过:“我赞同!!”
工作人员蜂拥而出,乱棍驱之:“赞同无效!!!”)
宇宙:魔尊呢?魔尊有什么看法?
重楼:我弃权。
71、如果对方被暴徒□了,你会怎么做?
徐长卿(立刻):不可能。
宇宙:为什么不可能?
徐长卿:他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会吃亏。
宇宙(由衷赞同):徐掌门你真不愧为是景天的知心爱人啊。景老板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景天(眸中怒火喷射,环眼四顾,舞台上电火霹雳):牛魔王呢?去了哪里?
宇宙(颤抖着拨打110后):景老板,魔尊重楼已经成了植物人睡着了,你可以息怒了。。。。。
72、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徐长卿:不会。
宇宙(大出意料):哦?我以为徐掌门会很不好意思。
徐长卿(坦荡荡):同为男人,两情相悦,顺其天性而为。
景天:不会。
宇宙(嗤):你会不好意思——才怪!!!
73、如果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你会怎样?
景天:一个字“滚”!三个字“滚出去”!四个字“滚一边去”!
宇宙:景老板果然是“情比金坚”。。。。。(ˇ?ˇ)徐掌门呢?
徐长卿:你说常胤么?常胤师弟不是这样的人。
(常胤的BLX碎成一片一片。。。)
宇宙:如果别的人呢?
徐长卿:秦王也不是这样的人?
(未来的唐太宗打了个喷嚏。。。)
宇宙:别的呢?
徐长卿:李淳风李兄不是这样的人。
(千里之外的李淳风立刻感应:咦,徐道友在想我了,我是不是该捎带几颗秋天的菠菜去蜀山探望一下老朋友。。。)
宇宙:还有呢?
徐长卿:萧师兄也不是这样的人。
(九泉之下的萧映寒热泪盈眶:小师弟,你终于记得笑笑师兄了。记得清明时节在我坟头多烧点纸钱。。。。)
宇宙:嗯,别的呢?
徐长卿:你说沈泽大哥么?
(游荡在天地之间的沈泽:小兄弟,难为你还记得沈大哥,我和女娲约会完,马上就来蜀山找你聊天啊。。。。等着我。。。)
宇宙:嗯。继续。
徐长卿:你莫非说的是胐胐?
(胐胐激动得满舞台乱窜:美人,卿卿,小卿卿。。。)
宇宙:O__O…
景天(暴跳如雷):你居然有这么多的墙头!!你,你,你……
徐长卿(不解):景兄弟怎么了?什么叫墙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景天(望着对方无辜的眼神,捶胸顿足ing):气死我了!!!
74、你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景天(自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宇宙(不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徐长卿:长卿对于一切未知事情都会孜孜好学,直到熟练为止。
宇宙:掌门,你真是蜀山模范生,亲力亲为,连这种事情都要做到最优秀。
景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白豆腐,我们今晚好好切磋一番。
徐长卿:好。
(台下的粉丝团火速派出小分队,去蜀山掌门的院落抢占有利位置)
75、那么对方呢?
徐长卿:嗯。
景天:有待进一步加强。
徐长卿(申辩):景兄弟,我练过《□》。
景天(笑眯眯):俗话说“理论联系实际”,你虽然理论学得好,但是实战经验缺乏,所以我们才需要加强训练。今晚我们试试……
徐长卿(脸上开始发红):嗯。。。
76、在H时你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景天:叫我的名字。
宇宙:叫‘景兄弟’?
景天:叫‘小天’。
(现场观众集体恍然大悟~~~)
宇宙(激动):怪不得,怪不得掌门不肯叫你“小天”,原来那是你们二位激H时的专用昵称。
景天(耸肩):不过叫我“景兄弟”也无所谓。
宇宙:为什么?
景天:因为他只要叫错我一次,我们就要多做一个回合。所以,他晕过去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
宇宙(捂住狂飙的鼻血):徐掌门,我可以问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长卿:O__O”…
景天:那倒不是。他被我弄得意乱情迷的当口,“景兄弟”三个字很容易叫顺口。所以,嘿嘿……(意犹未尽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四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哦,回家了回家了。。能正常上网了。。。
提前预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77、你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景天:意乱情迷。
宇宙:为什么?
景天:看着平时超然出尘的白豆腐在我面前渐渐陷入迷乱,很有成就感。
徐长卿:什么表情都喜欢。
宇宙:对比长卿的泱泱大度,景天你这个占有欲旺盛的家伙难道不值得反思么?
78、你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景天:绝对不可以。
徐长卿(沉默):……
景天(温柔安慰):长卿,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转身,怒)谁出的题目?
宇宙(战战兢兢):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下一题。
79、你对□有兴趣吗?
徐长卿:□是什么?
景天(冷冷):你对镇妖剑有兴趣吗?
宇宙(⊙﹏⊙b汗):下一题。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你的身体了,你会怎么样?
徐长卿(松了口气):真的吗?
景天:你觉得可能吗?
徐长卿:~~~~(>_<)~~~~
宇宙:徐掌门你节哀顺变。景老板呢?
景天(沮丧):白豆腐从来就不知道“索求”两个字怎么写。
宇宙:景老板你也节哀顺变。
81、你对□怎么看?
徐长卿(神色恍惚):……
景天(握拳,骨节喀嚓喀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镇妖剑用来做摆设的。
宇宙(颤抖):导播,插广告。下一题。
82、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徐长卿(咳咳):太……快……
景天(不满):他总叫我慢一点。
宇宙(不怀好意的笑):景老板是不是肾亏早泄……嘿嘿,要不要吃点狗肉、虎鞭、伟哥虾米的……
景天(拔出镇妖剑):放屁!白豆腐的意思是我动作太剧烈。
宇宙(擦汗):我知道,我知道,小绝对不敢怀疑景老板的雄风。
83、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徐长卿:蜀山的厢房。
景天:不错。
宇宙(好奇):为什么兴奋?
景天:因为当时厢房外聚集了武林七大派掌门紧急求见蜀山掌门,商讨推举武林盟主的大事。
宇宙(感慨ing):果然是够刺激。那为什么焦虑?
景天: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速战速决。
宇宙(同情):景老板,难为你了。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景天(回味悠长):有。。。
徐长卿(尴尬):……
宇宙:可以告诉是什么场合么?
景天:元宵节他喝醉了酒之后,抱着我耳鬓厮磨不停的说情话,还主动扯了自己的衣服。。。嘿嘿,嘿嘿。。。
徐长卿:长卿决定戒酒。
(台下粉丝团集体抗议:大酒伤身,小酒怡情!!!)
85、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徐长卿(面无表情):捡到了五百两金子。。。。。
86、攻方有过□的行为吗?
徐长卿:伏魔镇外的犯罪中止算不算?
景天:不算。
宇宙:算。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徐长卿(沉默):……
景天(愧疚):下一题。
88、对你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像是?
景天:白豆腐。
徐长卿(沉吟):……
景天(忐忑不安):你不会想说牛魔王?紫婶?
徐长卿:如果一定选的话——景兄弟!!!
宇宙:景老板,恭喜你。
89、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景卿:当然。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徐长卿:什么是道具?
景天:没有。
宇宙:景天,算你知趣。
91、你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岁的时候?
徐长卿:二十七。
景天:十九。
宇宙:幸好已经是成年人了。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景天:是。
徐长卿(脸色大变):不是。
景天(咔嚓,镇妖剑出鞘):主持人,你过来。
宇宙(大叫):下一题。
93、你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徐长卿:脖子。
景天:只要是白豆腐肯主动献吻,哪里都可以。
宇宙(建议):那就吻头发吧。
徐长卿(点头):嗯。
景天(怒视主持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94、 你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景天:脖子。
宇宙:为什么?
景天(笑得无比暧昧、荡漾):那种时刻,他微微仰头喘息,修长的脖子很性感,啃上去口感不错。
宇宙:景天你是吸血鬼还是僵尸投胎?
景天:滚!!!
宇宙:徐掌门呢?喜欢亲吻对方哪里?
徐长卿:肩。
宇宙:为什么?据说男人的肩膀是最不敏感的地方哎(⊙o⊙)
徐长卿(无可奈何):他那时候已经禽兽了,要是亲吻别的敏感地方,我会被他折磨死。
宇宙(热泪盈眶):明白,徐掌门,为了我们DM狼的福利,您辛苦了。
95、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徐长卿:叫他的名字。
宇宙:小天?
徐长卿(脸红):嗯。
景天:以前是背《道德经》。
(观众、粉丝集体雷倒!!)
景天:后来就一遍遍在他耳边说“保证只做最后一次”。
宇宙:真的?
景天:都说了是“一遍遍”,肯定有很多个“最后一次”。
(台下白豆腐粉丝团怒吼:卑鄙、无耻、淫贼、禽兽,食言而肥,言而无信。。。。。。)
96、H时您会想些什么呢?
徐长卿:没空想别的。
景天:白豆腐为什么就不能再开放一些,主动一些呢?
宇宙:你以为徐掌门的脸皮和你一样厚。
97、一晚H的次数是?
徐长卿(回忆,困惑):不记得了。。
景天:你听说过一夜七次郎么?景大爷只会多不会少。
宇宙:我知道你是禽兽。一夜七次狼很正常。
98、H的时候,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徐长卿:不用我脱。
宇宙:那就是景天帮你脱?想不到你们蛮有情调。O(∩_∩)O~
徐长卿:我们的衣服不用脱,直接撕。
景天(点头):对,为了节省宝贵的时间。
宇宙(眼睛发亮):是掌门撕景天的衣服,还是景天撕掌门的衣服?我觉得以徐掌门的武功,肯定是出手比那个渝州小混混快得多。
徐长卿(默):某些人的武功平时不怎么样,在特定场合有超水平发挥。
景天(自豪):我撕白豆腐的衣服从来就没超过五秒。
宇宙:怪不得徐掌门的俸禄总是存不下来,原来都用来买新衣服了。
景天:我们这叫“刺激消费,拉动内需”。
宇宙:明白。
99、对你而言H是?
景天:爱到极致的体现。
徐长卿:既然景兄弟喜欢,那就好。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景天:……
徐长卿:……
宇宙:你们说啊,怎么不说话了?
(天外之音:蠢才!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当双方的爱意用言语再也无法表述,那就用行动去证明。。。拉灯。。。。。清场。。。。。河蟹。。。。。)
兔子你最萌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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