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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怪] [VIP]蛇亲 BY 尘夜 (点击:1119次)

[VIP]蛇亲 BY 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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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文案
姻缘这种事么,三生石上老早定下了的呀。
什么?不是三生石上定的?是被烤串卖掉的?
傲娇别扭毒“蛇”攻X二货逗比胆肥受,蛇攻人受。
本文有悬疑、有推理、有卖萌、也有惊悚,有一群二货吵吵闹闹着一会排成“S”,一会排成“B”,也有打斗竞法妖神人鬼酷炫狂霸拽,非纯萌文,做好准备,放胆来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佘七幺,廖天骄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引·黑素贞现身(修订)
廖天骄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蛇。
也不是深山老林也不是荒郊野外,虽然地段少许差了点,好歹这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房子周围配套设施齐全,人丁也兴旺,廖天骄搬过来住了都快一年了,连只老鼠都没见过,结果上周末下班回家,就在厨房里看到了那条蛇。
别告诉他这是因为今年是蛇年的缘故。
廖天骄胆战心惊地打开门,迅速扫视了一圈,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没有……
干净!漂亮!很好!
廖天骄一颗小心脏蹦跶得抽风一样欢,他想这回是走了吧,艾玛总算是走了啊!他推开卧室的门,呆了两秒,然后沮丧地垂下头颅,叹了口气。原来今天蛇大爷是盘在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新羽绒被上头的安睡宝枕头中央,吐着信子候着他呢。
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蛇到了冬天不都该冬眠吗,为什么这条还那样精神呢?
廖天骄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蹲在卧室门口,从口袋里摸出烟,哆嗦着点上。青烟袅袅浮起,弥散在空气中,不太习惯的刺鼻烟草味让廖天骄的神经稍许放松了点,脑子勉强开始转动。这样下去总归是不行的,廖天骄在青烟袅袅中再一次苦哈哈地思考对策。
廖天骄今年二十七岁,是个普通公司职员,大学毕业后后,东奔西走胼手胝足花了数年好容易才在s市站稳了脚跟。今年年头,他厚着脸皮跟家里要了点钱,加上自己多年积蓄勉强凑了个首付,贷了好几十万款,才搞了这么个二手房,要是让条莫名其妙的蛇给赶出去了,也未免太苦逼了!可是廖天骄已经把能做的大致都做过了。比如打110,比如找物业,比如给动物园打电话,廖天骄把能搬的救星都搬了一遍,可是只要有外人在,那条蛇就一定不会出现,任凭廖天骄说得唾沫横飞,把家里翻个底朝天,蛇大爷说不现身就不现身,等外人一走,马上施施然、大咧咧地扭着身子出现,一边婀娜多姿地游啊游一边嘴里还吐出猩红的信子,跟嘲笑廖天骄似的。
廖天骄打了n回110,都是“狼来了”状,最终被公安同志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通,说再浪费警力就要抓他去警局了,廖天骄冤得不行,从此以后再没敢拨过110。他也试过上网络悬赏提问,网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热情很高,回答的却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蛇是镇宅的,不能打啊”、比如“用蟑螂药啊”、比如“养头猪吧,听说猪吃蛇就跟吃面条似的”、比如“哎哟恭喜兄弟,白素贞来找你了”……全没一个能采纳的。
“唉……”廖天骄叹了口气,把烟摁熄在烟缸里,起身打开房门。蛇大爷果然还在他的枕头上盘着,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昂起头来看向门口。
不论多少次,跟那玩意对上,对廖天骄来说都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一般人都怕蛇,何况这条蛇还长得挺威风。一米多长的蛇身柔韧有劲,上头布满乌黑发亮的细小鳞片,还间隔点缀着白色的花纹,盘在一起就跟满天星似的,三角形的蛇头上,蛇眼赤红如两颗红宝石,正中还加一个拉风的小肉冠,绝对是蛇中极品!
“哎……”廖天骄有些畏怯地喊了一声,黑蛇把头一昂,“咝”地吐出一条长长的信子来,吓得廖天骄差点没坐地上去。
三角形的蛇头,那可是剧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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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还是不错的,就是略长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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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好玩不好玩(1)

  “老六一点儿都不好玩。”
  作为佘家七个子女的老大,佘元初对自家六弟佘麓阆最初的印象就是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其实就等同于“糟糕”,当然这个“糟糕”不是说佘麓阆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以佘元初那种莫名其妙就长歪了的“变态”三观来看,他区分妖或者人“好”与“不好”的依据,一般是后面比别人多加一个“玩”字。
  “像七弟就看起来很好玩。”
  这是佘元初对佘七幺的最初印象。
  其实佘麓阆和佘七幺出生的日期应当是十分接近的,当然,如果按照正常的出生流程走,佘七幺早七百年前就该从壳里蹦出来当老大这个按下不表。总之,当佘家两夫妇发现自家后山专门用来孵蛋的小池塘,哦不,应该叫做天荫池的上空有动静跑过来查看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对三、四岁的小娃娃。
  妖怪们和人类是不同的,妖神当然又要比妖怪高级得多,他们出生的时候并不是婴儿的样子,一般都是三、四岁小娃娃的状态。这刚出生的一对小娃娃,就这么泡在一池的莲花和氤氲的温泉蒸汽当中,区别鲜明。
  比如,一个粉雕玉琢的像块美玉,一个眼歪嘴斜的像只猴子;
  比如,一个文文静静的像个小少爷,一个上蹿下跳还游来游去的像条大蝌蚪,因为特么只有上半身变成了人,下半身还拖着条尾巴;
  再比如,一个看到自己父母来已经会乖巧地微笑,另一个看了自己父母一眼就把脸一扭又自顾自摸鱼去了;
  再再比如,一个身子骨娇娇嫩嫩的,稍微吹了点风就开始咳嗽,还有一个简直可以果跑200公里把整座山头都徒手犁一遍;
  综上所述,佘元初对自己两个弟弟的初级评论就下来了:六弟,不好玩;七弟,好玩!
  当时佘元初早就已经成年,并且做了九君山代山主多年。他们九君山的上任山主虽然是佘元初的祖父佘玄麟,但是佘玄麟在六百年前失踪的时候并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佘清岩,反而指定了当时还是个蛋的佘七幺来接他这个山主的位子,结果佘七幺这个山主当了七百年蛋,山里的事务又不能没人管,所以佘元初就挑起了这个担子。
  倒不能说佘元初想当代山主,也不能说他不想当,佘元初做事的原则其实跟他看妖的原则一样,好玩、不好玩。好玩那就多玩玩,不好玩那就推推掉。也幸亏,九君山代山主的位子还有那么一点好玩。
  两个新弟弟的出生着实给九君山佘家甚至是整个妖界都带来了一点喜气,妖族繁衍后代向来不易,更何况是妖神一族出了新的传人,那其中之一还是早七百年前就被定下来的下任山主。
  当佘七幺在众妖面前第一次亮相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妖都把同情的眼神投向了佘元初,各种闲言碎语简直如滔滔江水不绝。什么“卧槽,小山主怎么长这样,会不会抱错了”,什么“代山主太可怜了,如此一表人才,能力出众,结果却要把山主位子让给这么个丑娃娃”,还有什么什么什么,佘元初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那个时候,自己无意间扫到了端坐在一旁本应也是庆典主角却被遗忘了的佘麓阆,相比被万妖簇拥,脸上显出不耐烦神色的熊孩子佘七幺,佘麓阆实在是太乖巧、太乖巧了。他那天穿一个雪青色的夹袄,外头套个毛皮大氅,小脸儿缩在一团毛里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泉水里的星星一样耀眼。
  佘元初本来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没想到他六弟马上注意到了,抬起脸来回了他一个微笑。那并不是小孩子那种甜甜的、毫无遮掩的天真的笑,反而是带了几分成年人意味的,矜持而有分寸的笑。佘元初也由此更加深化了他的那个判断:六弟,不好玩x2,七弟,好玩的平方!!!
  所以可想而知,佘元初在佘七幺的成长过程中到底给他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其实他也就是喜欢这个丑娃娃,想尽办法跟他一起玩而已,但是佘元初跟小孩子玩的方法总是不怎么对,比如给佘七幺穿女孩子的衣服,害他被人笑话,给他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害他狂拉肚子;带他去抓很凶的大妖怪,害他差点挂掉等等……佘元初觉得自己在跟七弟分享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但是对于很多年后成年了的佘七幺来说,对于佘元初印象的已经根深蒂固,叫——“变态”!
  当小佘七幺抱着他那个圆嘟嘟的小媳妇廖天骄急得大喊“你别过来,你这个变态”的时候,佘元初的心都碎了!!!
  佘元初真的很忧伤、很忧伤,一来忧伤七弟不喜欢跟他玩,二来忧伤无人理解自己的审美品位。他一个大男……不,大公蛇,堂堂一个代山主,妖界出了名的武力值爆表大帅哥,就这么躲在后山的竹林里“嘤嘤嘤嘤”……这样很凄惨的好不好!结果佘元初忧伤得起劲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帕子。
  佘元初一转头,就看到他家老六乖乖巧巧地立在旁边,一只手里捧着个手炉,另一只手里攥着那条帕子。
  “谢谢。”
  被这么说了,佘麓阆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天气已经转热,他却还是穿得很多,甚至需要靠手炉暖着,那是因为他天生体质不好。这种先天不足,据说跟佘七幺同期孵蛋有关。
  天荫池是有多个小池的连池,佘七幺因为一直孵不出来,加上被佘玄麟指派为下任山主,身份非凡,所以一开始占着天荫池最上头的一个好池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却滚到了跟佘麓阆一个池子里,结果抢了佘麓阆的养分,导致了这种结果。与之相反的是,佘麓阆有一身的神力,佘七幺却没有。
  佘麓阆是个十分典型的佘家人,佘元初一直都知道,他聪明、乖巧、识趣,能够很清楚地判断出这个大哥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深,所以以往总是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相处,今天却不知怎么,给了帕子后也一直没走开。
  林风吹着竹海,发出“刷刷刷”的声音,正午的阳光筛落下来,洒在佘麓阆好看的脸上,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佘元初一边抹眼泪一边看了这个总是被自己忽视的六弟好几眼后,终于是觉得过去的自己有点太过分了,开了口讪讪道:“六弟也在这里……玩啊?”
  佘麓阆像是愣了一愣,随后脸上便又浮起了一个微笑,他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石板台阶上的灰,然后把手炉放下,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又把手炉捧起来,动作优雅,衣服上连个褶皱都留不下。
  两人沉默了片刻,佘元初没话找话问:“冷?”
  佘麓阆就小声回答:“回大哥的话,麓阆比较怕冷。”
  佘元初伸出手去摸了摸六弟那两只小手,的确是冷得有点吓人。他的内疚加重了,瞧瞧,身为九君山的代山主和佘麓阆的大哥,他对这个弟弟的关心委实太少了。佘元初想着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家老六苍白的脸上居然飞上了两团红晕,这是什么意思?发烧了?于是佘元初又伸手探了探佘麓阆的额头,觉得手摸不仔细,还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了一下。嗯,确实是有点烫啊,再一看,自己这六弟好像连呼吸都有点急了。
  “你到底怎么了,要不大哥送你回房吧。”佘元初说着要站起身来,却被他六弟拖住了袖子。纤细的手伸出来,像是下意识地拉了他的袖子一把,发现他诧异的眼神,立刻就像被烫到了一样松开。
  “对、对不起。”佘麓阆嗫嚅着,把头低了下去。
  佘元初有点不好受了,都是亲弟弟,老七昨儿个还在他精心酿制的酒里撒了泡尿呢,老六却连拉拉他的袖子都不敢……
  佘元初蹲下身来说:“把头抬起来……小阆。”佘元初这还是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过去他连跟老六说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么一念,却觉得这俩字还挺顺口的。
  佘麓阆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佘麓阆的眼瞳带有一点微微的蓝色,配上他雪白的肌肤和秀丽的五官,看起来很是楚楚动人,佘元初冷不丁被他这么一瞅,第一次觉得,艾玛,自己这六弟长得真是好看啊,一颗“变态”的心都“扑通”了那么几下。
  好看的东西不一定好玩,但是好看,总是个好的技能点。于是佘元初做出了个决定,他主动弯下腰说:“来,到大哥背上来,大哥送你回房。”
  佘元初弯下腰来很久以后,才感到自己的六弟像个小动物一样慢慢地靠近,先是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胳膊,然后是背脊,再然后才敢把胳膊搭上来,慢慢地,爬上来,松松地圈住他的脖子。
  “好轻啊!”佘元初把佘麓阆背起来了以后想,看来以后得给他六弟专门安排膳食才行,瞧这小身子骨弱的。
  很多年以后,佘元初才知道他六弟当时趴在他背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不是很温暖,不是很可靠、很安全、很舒服,而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跟这个大哥走这么近,一定要好好珍惜……

  番外一·好玩不好玩(2)

  佘小六曾经出过事。
  作为生活在现代的妖族,即便是佘家这样老资历的妖神,也同样要面临生计的问题。这不是说靠弄点点石成金、五鬼搬财的小把戏就可以解决,人有法规,妖也有妖律,用科学来解释的话,叫能量守恒定律,没有财是凭空生出来的,所以佘家要维持大家族的档次和尊严,也是需要赚钱的,怎么赚?佘老大佘元初他,是个霸道总裁!
  咳咳,简单来说,妖怪们也在人界活动,有各种职业,只不过做的事情往往横跨两界。像佘家在人界就有公司,什么都做,公司里的员工有人、有妖、也有修行者。佘老大一身本领,加上九君山佘家的背景,行事难免高调些,一个人类霸道总裁张扬点都容易碰上黑吃黑的事儿,更不用说佘家是妖族,妖族中的宵小之辈又往往比人类罪犯更危险,所以佘小六就碰上了这么个事。
  那时候佘小六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妖族的少年心智成长很快,个头却窜得很慢,佘小七那是有七百年的基础,所以跟普通人类似地长得麻溜,佘小六却还是比较典型的妖神后裔,是以佘小七看起来已经没有被暗算、绑架的价值了,佘小六还有,还简直太有!
  佘小六那时候刚刚入了佘老大的眼,佘老大觉得自己要对这个六弟多关照些,所以除了特地给他安排了专门的膳食、伺候的仆役,自己也时不时关心以外,也特别允许了他六弟常来人间的公司看看,学习学习。于是有一天,佘小六就这么失踪了。
  佘小六最开始去佘老大的公司都会提前打招呼,后来去得多了,加上佘元初特意关照,就省去了这一道环节,结果坏就坏在了这一环。那天,九君山的佘家人以为家里老六去了佘家人间的公司,佘元初就以为他六弟还留在家里,加上当天应酬的事儿有点多,等到回到家已经是一天以后,结果等佘元初睡醒,挨个问候了他弟弟妹妹一圈以后发现,特么的老六不见了!!!
  这可把佘家上下都急坏了,要知道佘小六先天体质不好,长得又特别漂亮可爱,搁在外面简直危险透顶,就连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的佘七幺知道这事后都急坏了,往地上一滚变成条黑底白花蛇就要往外窜。佘老大适时地阻止了大家,他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佘小六不会自己失踪,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为钱?为仇?那都该知会一声。果然没多久,佘老大的邮箱里来了封信,是他亲手抓过的一个顶顶有名的大妖怪的亲哥哥发来的示威。
  “你害死了我亲弟弟,那就用你的亲弟弟来偿命!”信里还有佘小六一张照片,粉团团似的小娃儿背着个小书包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脸上两个触目惊心的巴掌印。佘老大看着那封信,气得直哆嗦,一身杀气重得连他爹妈都要退避三舍。
  佘老大立刻下令严查此事,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那只敢对小六动手的妖怪找出来。很快,绑匪妖怪的行踪被挖了出来,佘老大直接揣着他的鱼叉气势汹汹地进入了“夜叉,嫩死他”的程序(佘老大的天生兵器是个三叉戟)。正在气头上的佘老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实力太过有自信,结果直接引发了先被装成老六的妖童重伤,后被群妖围殴,好容易干掉了一群妖,结果又被困在妖阵中的结果。那一次,佘元初佘老大,九君山的代山主,真心以为自己这条命算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但是没有。
  救了佘老大的人正是失踪了多日的佘小六。佘小六的确在前往佘家人间公司的时候遭到了暗算,但是那只妖怪显然没有料到佘小六年纪虽小,身体也差,神力却不弱,加上他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所以原本应该是碾压的局势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僵持。佘小六当时虽没被抓到,但是也被困住了,他谨小慎微,没敢擅动干戈,而是觑准对方的阵法空隙寻找出路,然后就在同一个妖阵中遇到了佘老大。看着自家六弟好好的一个玉娃娃变成了个泥娃娃,身上还满是东一道、西一道的伤痕,佘老大当真是哀从中来:“六弟啊,大哥没能保护好你啊!”
  佘小六那时因为没按时吃药,加上动用了大量的神力,状况显然是不大好了。他小手冰凉,咳嗽个不停,脸孔却是桃花一样的红。乍见自家大哥,小六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当意识到佘老大受了重伤后,佘小六的脸色很快变了,他仔细查看了周围的局势,然后想了想。
  “大哥,我会保护你的。”佘小六佘麓阆说出了令佘老大惊讶的话。这之后,他详细问了佘老大出门前九君山的情况以及和那只妖怪当面动手交锋的情况,再然后就开始动手布置,“只要撑到明天天明,就会有救兵。”佘小六最后说,“大哥,你保重。”然后,这么小的一个小娃娃就毅然转身离开了。
  佘老大想要喊住自家弟弟,却不知怎么地开始犯困,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晨光撕裂了妖阵中的团团黑气,九君山佘家的人和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小妖怪一齐赶到,将佘老大救了出来。
  “六弟、六弟呢!”佘老大慌张地问,失血过多和妖元损耗太大,使得他浑身发软,但是他还是硬撑着去找他的六弟。
  佘麓阆不久后被找到,那个原本想要算计佘元初的妖怪就死在佘麓阆的面前五步处,他的周围遍布各种阵法陷阱,佘麓阆则撑着一把小小的匕首钉在地上,一双属于孩童的大眼射出精光死死地锁着对方,显然两人已经对峙了许久,而最后赢的,是佘麓阆。
  佘老大扑上去,抱住自己的六弟,佘小六一开始还下意识地挣扎,当发现鼻端嗅到的是自己大哥的气息时,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也是那个时候佘老大才知道,佘小六早已经耗干了神力,其实根本连看都看不到了。
  “没事了。”这句话本该是佘老大对佘小六说,但是那一刻,两人的立场却发生了颠倒,佘小六用小手摸索着抓住佘老大的手臂,用他稚嫩的孩童嗓音轻声说,“没事了,大哥,没事了。”然后就昏了过去。
  佘小六这一睡就是快一个月,佘老大衣带不解地照顾着自己的六弟,甚至连跟七弟“玩”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都顾不上了。佘家人都以为依照佘小六这身体状况,神力耗尽的结果很可能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只有佘老大坚信佘小六一定会醒来,并且每天坚持为他灌输自己的神力,为他擦拭身体,跟他说话,为他暖着身体。一个月后,佘小六真的悠悠醒转了过来,见到佘老大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大哥,你伤好了吗?”这一次,佘老大心中的天平终于发生了本质性的倾斜,不好玩又怎么样,小六招人疼啊!
  从那以后,佘老大干脆直接把小六带在身边,同进同出。佘小六经过这一事倒也因祸得福,神力一空又被佘老大的神力不断填补的结果是——佘小六迅速长大了,直接从一个小学生长成了个二十出头的美青年。当佘老大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盯着佘小六人形的屁股和小细腰看得津津有味时,佘老大知道坏菜了,他好像……想要吃了他家六弟啊!
  神说,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脸,佘老大看着佘小六的美腻脸孔开始思春了。
  不得不说,其实佘老大虽然是个霸道总裁,原先的节操还是不错的,从来不像其他霸道总裁什么的后宫一大堆,当然这个关键原因很可能是佘老大觉得那些妞不好玩这个我们不深究,总之,佘老大这好像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是……初恋?
  关于是否乱伦什么的,佘老大是不太纠结的,像他们蛇妖神的祖宗伏羲女娲还既是兄妹又是夫妻呢,还不是被人类尊奉为神?佘老大纠结的是,他家小六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可怎么办啊!佘老大开始借着给小六治病的各种借口偷偷摸摸地耍流氓,比方说趁着和小六同床共枕,啃上几口;比方说趁着灌输神力,在小六身上摸摸蹭蹭;再比方说,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总是动不动把助理佘麓阆叫进来抱在膝盖上喂他喝药吃个零食等等等等。反正就是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人到底动了什么心思,只有佘小六还是一副懵懵懂懂,我大哥对我真好的样!
  佘元初简直要无力了,这要怎么玩啊?直接告白吗?佘元初翻了一堆霸道总裁小说,对着镜子练习:“我要让全上海滩都知道,你佘小六是我佘元初的人。”
  “很好,小六,你保护了我,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呵呵!”
  “小六,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要把你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的美!”
  练了半天,佘老大觉得这都特么什么玩意儿!哪个人听了这种话还会答应一起耍朋友啊,又不是脑子坏掉了!正在佘老大烦恼纠结的时候,佘小六突然就,交了个女朋友。

  番外一·好玩不好玩:佘家老大和老六的故事。(完)

  佘小六交女朋友这事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等到佘老大佘总裁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全九君山人尽皆知的「秘密」。
  佘老大如遭雷击,浑身冰凉,老六他交女朋友了,老六交女朋友了,女朋友,女朋,女……佘老大一阵风似地冲到佘小六的院子里里:「小阆……」
  佘麓阆穿一身西式常服正坐在藤花架下看书,眸如点漆,唇红齿白,抬起头来「嗯?」了一声,说:「大哥,你怎么来了?」
  佘老大一堆话卡在嗓子眼里,两个眼睛盯着佘小六忘扣扣子的衬衫领口下的锁骨、挽起了袖子露出来的雪白的胳膊看个不停。
  佘小六:「大哥?」他放下书,立起身来,衬衫的下摆没有塞在裤子里,随着动作露出了一截雪白柔韧的腰身,佘老大看着看着,脑子就有点短路了。
  「我……我听说你交女朋友了。」佘老大脱口而出,连懊悔都来不及。这下坏了,他家六弟虽然身体不好,却是个有头脑、有主意的人,被兄长这么问上门来,怕是要起逆反作用。
  正在佘老大懊恼不已的时候,佘小六却轻轻笑了声:「大哥,你这么急匆匆地跑来就是要问我这句话吗?」
  什么意思?佘老大看着自己的六弟,有些摸不着头脑。佘小六又安适地坐下了,还是跟往常一样温文尔雅的动作,先把西裤的褶子撸平,然后,慢慢地坐下去,动作堪称优雅。佘小六说:「大哥,我要是真的交了女朋友,你会怎么样?」
  真的交了?佘老大开始有点回过味来了:「你……你没有交女朋友?」
  佘小六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坐在一片紫藤丛中安安静静地看着佘老大。被他这么看着,佘老大不知不觉地就有点脸上发烧,呼吸急促。
  「小阆……」他紧走了几步到佘小六跟前,然后弯下腰去,看向那双眼睛。
  佘小六已经长大了,原本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也变成了现在这样眼尾弯弯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颇是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惹得人心荡神驰。
  「小阆,我……」佘老大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是像控制不住自己那般,对着那张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最后,终于吻上了那两片红唇。佘老大以为他家老六会惊讶、会抗拒,但是都没有,佘小六只是伸出手勾住了他这个大哥的脖子,并且微微仰起头,张开了嘴,像是在邀请他去采撷。
  夏日的午后安安静静,空气里氤氲着叫人情动的扑鼻花香,佘老大恋恋不舍地与佘小六分开唇瓣的时候,佘小六的嘴唇都有点肿了。
  「你……」
  佘小六笑了笑说:「我没有交女朋友。」然后乖巧地窝进佘老大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脊背。佘老大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这算是成了?
  真的是成了。
  佘小六对佘老大完全地不设防,给亲给抱,然后不知哪一天两人就滚上了床。佘老大进入佘小六身体的时候,还有些愧疚,总觉得自己有点诱拐未成年少年的感觉,尽管这「未成年少年」早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心智还绝不止二十出头。佘小六却像是情动地厉害,扭摆着腰身,逼得佘老大想停也停不下来。
  都是妖神后裔,有的是力气和精神劲儿,要不是佘小六先天体质弱,都不知道这么着得做几百个回合,总之停下来的时候,两人身子下面的床单都湿透了。佘小六的窗户开着,外头送进来夏夜的凉风,萤火虫一点一点地飞来飞去,好像也被这屋子里的一对情人感染得特别高兴的样子。佘小六侧身躺在佘老大的怀里,长长的发丝铺了一床,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点点爱痕,着实惹人怜惜。
  佘老大喊:「小阆。」
  佘小六懒懒地应了一声,佘老大就从后面抱着他家六弟,分开他的腿,就着侧背位,又将那东西插到里面去。佘小六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要抗拒,嘴里还嘟哝了一句什么,佘老大难得对他家六弟强硬,说了句:「睡吧。」就这么抱着佘小六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的时候,佘老大觉得身边有点冷,睁眼一看佘小六竟然不见了。他皱了皱眉,披衣起床,沿着山路一路走了出去,到了后山的观景台。夜深人静的山崖上,佘小六穿一身雪青色薄衣,立在围栏边。山风吹得他的发丝和衣袂猎猎飞扬,像一只欲要翩然起飞的蝴蝶。
  佘老大看了他一阵,忽而见他扯下衣服里的什么东西,往山下面扔了下去。随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拍拍手,转过身来。
  「大……大哥……」难得的,佘小六的表情竟然充满了慌张。
  佘老大笑了笑,伸手道:「过来吧。」拥住了佘小六身躯的时候。感到怀里人的颤抖,佘老大问,「很冷吗,那再靠过来点。」说着,紧紧地拥住佘小六,把他带回了院子。
  这一晚发生的这件事,除了佘老大和佘小六,没有其他人知道,从那以后佘老大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佘老大和佘小六迅速坐实了恋人关系,从此以后总是同进共出,佘老大给佘小六治病,一起上班,一起出游,两人的关系很温馨、很甜蜜,也再没有起过什么波折。哦,除了九君山守山阵开的那一次,当时两人差点一起挂了,幸好,只是差点。
  除了两人是亲兄弟,这段恋情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了,不像他们家七弟和廖天骄两个人,吵闹过、分开过、差点挂掉过,最后还一路招兵买马,打败了boss,拯救了世界,甜甜蜜蜜地大团圆。跟佘小七高潮迭起的故事比起来,佘老大和佘小六的故事好像实在是不够精彩,除了有一回,佘小六似乎欲言又止,他说:「大哥,其实我不是……」
  佘老大却打断了他:「你是佘家人,是我六弟,也是我的恋人,这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
  佘小六当时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低下头去,肩膀微颤。
  佘老大其实知道,被天蛇吸收了养分的蛇卵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被天蛇占去了生机的蛇卵也根本不可能产出拥有神力的妖神来,除非从一开始,寄宿在那副躯壳中的魂魄就带有强大的力量。
  佘老大把玩着手里那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是一枚造型独特的玉佩,看起来已经颇有年月,虽然摔碎过又修补过,仍然带有几分洁净的灵气。佘老大也知道,只要他有心去查,一定能够查出玉佩的原主人是谁,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可是那又怎样呢?
  佘老大将那枚玉佩装进匣子里,以神力封好,收进自己的保险箱里,然后立起身来。
  「该去接小阆吃饭了。」他想着,反正已经是一家人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家小阆会告诉他,告诉他那些曾经的故事。岁月那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共同去体验那些数之不尽的好玩的事!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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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戚十千的病(戚十千和方晴晚的故事。)

  戚十千做了一个梦。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做梦,虽然不是说妖神都不会做梦,但是妖神和妖神也有区别,像九君山佘家是生灵,而他,是从器物而来,尽管那个器物是盘古大神的开天斧,但是器物就是器物。你见过器物会做梦吗?嗯,戚十千现在知道了,会。
  他在梦里又见到了那个人,也记不清是真的发生过的场景又或者只是七拼八凑的内容,那人在梦里还是那副戎装少女的样子,喜欢穿艳红色的衣服,面若三春桃李,却端得是一派大家风范,举手投足无不写着“持重”二字。
  她说:“阿千,我还道但凡来历里带了个神字,那都是脱离了红尘,无牵无挂,六亲不认的,没想到你却是个讲情义的,这便倒更像是我们人了。”她说:“阿千,我们方家将来倘使有难,你可会帮我?”她说:“阿千,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醉不归。”她说:“戚十千,我现唤你真名,拘你做我方家使役,从今往后,大千世界,千秋万载,只要我方家家主没有允诺,你便永远都是我方家的使役!”
  梦里,山清水秀,桃红柳绿,远处有白鹭飞过,近处有流水潺潺,而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口开了好大一个口子,那个娇憨明艳的少女,沾了一身的血腥,衬得红衣更红,艳容愈艳,她不避不让,亦不惧不悔,从从容容地从他身体里抽出了他的命骨,自此,世间再没有一个叫做戚十千的妖神,却多了一柄叫作“拔骨”的妖刀。
  戚十千回过神来,先是耳朵“嗡嗡”作响,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就连视线都是模糊的,看出去竟是一团搅和在一起的东西,而后,所有的一切才仿佛开始各归各位,桌椅站了起来,空调吹出冷风,电子设备闪烁起绿灯,耳朵里那些声音也才被逐一剥解,区分开来。他看到方晴晚穿着一袭纯白色的古礼服,素面朝天,长发柔顺地垂在脑后,只在两鬓各簪着一朵珠花,此刻,她正把一条腿翘在椅子上,拿着个挂了猫猫头的手机恶声恶气地打电话。
  “喂喂,小甜椒,我跟你说,今天可是我正式执掌方家的大日子,你要是敢迟到,我可对你不客气啊!”
  “什么,佘七幺不肯起来?”
  “他妈的他不肯起来就随他去啊,他不来就不来好了,我本来请的就是你!”
  “我去,你给我出息点行不行,他不许你起来你就不起来了?啊呸呸,我说你们俩这儿给我个单身狗秀什么恩爱啊,信不信我咬你们啊!”
  “嗯,这还差不多,一会见!”说完,“哔”地按掉电话,一回头,看到戚十千竟愣了愣。
  “咳咳。”方晴晚小方家主清了清嗓门,趁着这当儿,偷偷摸摸地把她那条光着的腿放了下去,裙子扯扯好,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问,“你……你醒了?”
  戚十千把目光从那条已经看不见了的腿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方晴晚的脸。方晴晚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脸,小声问:“怎、怎么了?”
  戚十千收回目光,立起身来:“没什么。是不是该出去了?”
  方晴晚回头看了一眼钟,立刻“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礼服袖子太大,她稍微一动作就带起一阵风,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她急着去接,结果又踩到自己的裙子,差点摔个狗啃泥,戚十千不得不在最后关头伸出手,扶了方晴晚一把。
  “我去,这衣服也忒麻烦了吧。”方晴晚立稳脚跟,冲着戚十千道了声谢,想要抽回手,却莫名其妙地抽不动。戚十千也不说话,就这么拽着方晴晚的胳膊看着她,看得方晴晚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千?大千,戚十千!”方晴晚喊他。
  戚十千这才抽回手来:“不像。”
  不像什么?方晴晚莫名其妙,却被戚十千往门外推:“去吧,要迟到了。”
  家主接任仪式很快开始,戚十千只看了一会,便回了休息室。屋子里还残留着方晴晚刚刚打扮时候剩下的余香,淡淡的木香味,和方琳琅过去最喜欢的那种浓烈的莳花香完全不同。方晴晚此时应该正在搭起来的高台上辛辛苦苦地跳她好不容易学会的巫女祭祀之舞,戚十千想到方晴晚一开始练习那个舞蹈时像做广播体操一样的动作,不由得露出了个不太明显的微笑。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如果是方琳琅的话,任何舞蹈都可驾轻就熟,毕竟她是那一代,不,或许也是方家至今为止都最为出色的巫女。
  其实戚十千到现在也还是不太明白,不明白方琳琅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害他。难道只是因为方家需要?戚十千想,那倒是有可能的,毕竟那个女人就是那样实用主义的人。只是,这样一来,那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呢?
  戚十千环视着这间屋子,把家具器物挂在墙上的相片甚至是角落里掉了却没人发现的一颗纽扣都挨个看了一遍。佘七幺已经回来了,一切都回归正常了,坏人死了,好人团圆,那么他呢?他现在该去哪儿?
  戚十千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刚刚将方晴晚的魂魄从肖家村救出来的那阵子,她消沉得十分厉害,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任何人,但是某一天,她却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如果不是那张消瘦的脸,根本看不出曾经受到过什么打击。
  她问他:“大千,你当时做我们方家的使役不是自愿的吧。”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懂了。你救了我,对我有恩,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所以就还你个自由吧!”她说着,挺起胸膛,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方晴晚找到了她一生的目标,那么他呢?他已经不被需要了吗?
  戚十千离开方家后也去过一些地方,打过工、挖过坟,不过好像总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遇到刮风下雨的日子,胸口就隐隐的痛,他听考古队的人类依稀说起,那大概是一种叫做风湿痛的毛病。——因为胸口被抽掉过命骨,所以得了风湿病的妖神,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了。
  后来,他在钟表镇附近感受到了方晴晚的气息,忍不住追了过去,然后就遇到了佘七幺和廖天骄,再后来就是一场灾劫、一场大战。在九君山看护着方晴晚的日子里,望着女孩子飞快消瘦下去的那张脸,他真心感到难受,难受的同时,却又有种自己也琢磨不透的踏实感。大概真的是习惯了,习惯栖身在自己的命骨上,习惯陪伴着方家人,看着一代代人出生、成长、继任、退任、老去、死亡。
  有一天,方晴晚也会这样吗?
  戚十千有点难以想象。远处传来了“铃铃”的铃声,其间夹杂着巫者们的轻声吟唱,像是黄泉路上的接引。幽冥深深,人妖仙鬼,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无非长短之差。
  戚十千听着那歌声,心里忽然就有了决定,既然并不用花多长的时间,那就留下来吧。这次不是被迫,也没有法术的禁锢,凭着自己的意愿留下来,陪着那个女孩子,走完这一生。
  这样一想,他胸口的风湿痛好像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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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三·平妖记(1)(佘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01
  天青日和,春风催开百花争艳。一个青年人骑着头老毛驴慢吞吞地行走在山道上。越近长安,地势越趋缓和,沿途的过客也比之前多了不少。人们互相交谈着,兴致勃勃地臆想着本朝都城的繁华之貌。
  忽而背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有人高喊:“官差办事,闲人避让。”闻言,路上的行旅纷纷勒住了马头,往一旁避让。那青年人却像是没听见似地,依然悠悠地赶着他的毛驴,左一下右一下地走在路中间。有好心人担心他躲闪不及,冒犯了官差,正要唤他,一行五骑高头大马已然旋风样地杀到。
  “呀!”那人忍不住轻轻惊叫了一声,待到再度定睛看去时,那五骑人马早已经消失在前方,而那青年人居然还是像刚才一样,依旧慢慢吞吞地骑着他那头老迈的毛驴往前颠颠儿地走。好心人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的时候,却连那青年人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怎么了?”身旁的旅伴问道。
  好心路人收回了目光,颤声说了句:“没、没什么,赶紧赶路吧。”
  这是贞观四年的春天,长安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大唐王朝正稳步走向四方来朝,繁荣鼎盛的盛世巅峰。
  02
  姜世翀在大理寺官署门口下了马,交给属下牵下去洗刷喂草,他未去更换干净官服,只净了手便匆匆进了官房。大理寺卿朱赟正在批改卷宗,听到响动,头没抬,脑袋顶上却像是长了眼睛道:“回来了?”
  姜世翀一撩官服下摆,背脊笔直地单膝跪了下去:“启禀大人,属下大理寺少卿姜世翀办案归来。”
  朱赟放下朱笔,看向姜世翀风尘仆仆的脸。他正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的刚毅全写在了棱角分明的脸上,虽然是个武夫,跪在那里却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度,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上一松道:“快起来吧,给本官讲讲这次的案子。”
  姜世翀这才站起身来,向朱赟逐一汇报此次出差办案的经过。
  ※
  犬上御田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长安的大街上,一双小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受舒明天皇之命,此次他带着药师惠日等人,千里迢迢来到大唐学习文化。在来之前,犬上早已经对这个天朝上国的繁荣景象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此时真真切切看在眼里却仍免不了大惊失色。
  只见长安市井规划有序,宽阔的道路可容数辆马车并排经过,街道上各色店铺鳞次栉比,人群摩肩接踵,每个人都身穿鲜艳干净的衣服,即便是妇女,面上也都带着自豪神色。再联想到本国都城京都,虽也是天皇治下,却显得老旧不堪,便是皇居亦脱不了那种捉襟见肘的小家子气,与长安不可并提。犬上本是出身近江的豪族,地位尊贵,连他都是这样想,更不用说药师惠日等人。这一行十几人此时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恨不得将长安城的万千气象一眼看个够,那副乡巴佬进城的滑稽模样惹得接待他们的鸿胪寺官吏一行人都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
  犬上听到那笑声,心头微恼,但是对着大唐的官员们仍是客气十足,连连赞叹:“大唐的建筑真是漂亮啊!大唐的百姓真是富足啊!大唐的皇帝真是贤明啊!大唐的官员真是能干啊!”直把一群鸿胪寺官吏夸得通体舒畅,对这乡巴佬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一行人由明德门进入,排成一列往太极宫的方向去,当然不会马上去拜见唐皇,而是要先到鸿胪寺办了手续再安排犬上一行人至驿所行馆居住,随后才会安排朝见之事。行经崇业坊的时候,不知怎的,横刺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差点没把犬上撞翻在地。
  “抱歉抱歉。”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犬上被他拉住了才好险没摔到地上。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张温雅俊逸的脸孔,那青年人着一身素色玄袍,在一片鲜妍之中却显得格外突出,好似美玉一般挡也挡不住的光彩。
  “大唐可真是……人杰地灵呐!”犬上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怎么回事你!”一旁的官吏原本要发难,见了这青年人的模样,火气却也下去了大半。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这青年看着着实令人心生好感。
  青年人歉意地行了个礼道:“对不住冲撞了诸位官爷,实在是我这老驴年岁已大,眼睛不好使,腿也哆嗦,常常便会控制不住地走错路。”
  那几个鸿胪寺官员看这青年人手中牵着的驴子果真是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便也懒得与他计较,说了他几句,见那青年人也好好地听了,便放他走了。
  似乎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犬上跟着那群官员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却发现同行的阴阳师安倍信义并未跟上。他回过身去看,只见安倍信义还立在刚刚的地方,望着某个方向,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安倍君你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犬上问他。
  安倍信义却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忽而飞快地没入了队伍之中。
  真是奇怪啊。犬上想着,冲安倍信义刚刚看着的地方望去,远处只见一片热闹市肆,似乎远远地还能见着刚刚那头老驴拴了红绸摇摇晃晃的尾巴。
  03
  姜世翀回到自己在永宁坊的住所,小小的一间屋子带个院落,虽离气派甚远却胜在清净舒适。他先去将行囊放了,随后换了身衣服出来打扫。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院子里已积了薄薄一层灰,院墙外的梅、樱开得正好,春风送进来一地落英,倒也有种不一般的韵味。隔壁邻居见他开了门,忙不迭地唤他:“姜大人,您回来啦。”
  姜世翀冲着对方点点头,回屋将一包土特产拿出来交给对方。邻居乐呵呵地接过,一迭声地道谢,说待会让家里女人烧几个好小菜给送过来。姜世翀谢过了对方的好意,将房屋打扫完毕,又烧了一壶水,自在院子里冲凉。
  天气虽已转暖,在院子里洗澡却还嫌太冷,好在姜世翀体格健硕,并不怕伤风感冒。他将脏衣服扔到盆里,脱得只剩一条裤衩,露出一副精瘦结实的身躯,一盆盆水地往身上浇。
  这次出差,姜世翀经历了数次险境,虽则最终化险为夷,却至今仍感觉不到踏实,这在姜世翀近十年的办案生涯中也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想到那桩案子的诡异之处,姜世翀不由微皱起眉头。
  事情发生在今年年初,原本也并不是一件大事。最初是说扬州有个盐商莫名其妙地暴毙,他的家人将他安葬没多久后,家里竟闹起了鬼,不止一个人看到商人在半夜里出现在家中,追着人问他的心呢?人人都知道,亡魂作祟,必有冤屈。商人的发妻本是个镖师之女,颇有几分爽利,越想越是生疑,便着人开棺验尸。谁知那商人埋下去不过数日,开棺时却发现棺中尸体早已经烂成了一滩尸水,根本无从查验。联想到商人死得不明不白,发妻便愈发疑心商人是中了什么阴狠的毒药。
  这商人有一妻二妾,另在外头养了个瘦马。发妻想到近日与这些人为了家产颇是闹得不快,干脆一纸诉状把另外三个女人都告上了官府,要诉她们谋财害命之罪。扬州官府接了状子,派了官差下去查验,本来是把两个妾室放在重点,毕竟瘦马并没有家产继承权,谁想到案子偏偏就在瘦马那里出了问题。
  瘦马姓陈,单名一个芳字,原本是柳州人士,幼失怙恃,颠沛流离,辗转被卖到了扬州作瘦马,后来被盐商收做外房。差人下去查案的时候,发现瘦马居所居然人去楼空。到这里为止,官府还以为瘦马是卷了钱财另谋出路了,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却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在瘦马失踪后的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盐商一家居然全部被人杀了,死状甚是诡异,屋子里像是发了大水一般,所有的死尸都泡在水里,断手断脚漂浮在水面上,有如五马分尸,就连官府的仵作看了都心惊肉跳。
  至此,这件案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一件因家产争夺而起的普通杀人案了,案子一路被上报至大理寺,朱赟便差了副手姜世翀带人前去查办。
  姜世翀到达扬州后,先查了盐商官邸,又看了封起来的瘦马住所,在那里他发现了瘦马陈芳行踪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查下去,最终在沔州附近的一座山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姜世翀或许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看到那个女人时候的样子,她蓬头垢发,坐在一片挖开的乱葬堆里,正对着一具尸体大吃特吃,暗沉的血染满了她的全身,只有一双眼睛雪亮无比。
  冷风吹来,姜世翀微微打了个哆嗦。他的胸口犹有一条崭新的伤疤未曾完全愈合,那正是陈芳在反抗追捕中留下的。她的手臂那么细,指甲却那么尖锐,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切口整齐的伤,险些把他的心都掏了。
  姜世翀收回思绪,擦干净了身体,穿上干净衣服,这才感觉浑身暖了点。门口忽而传来了敲门声,姜世翀当是隔壁邻居来送菜,应了声出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个面生的青年人。
  那青年人见到姜世翀微微一笑说:“请问去长寿街大柳树后头的李府是不是往这儿走。”
  姜世翀正要回答,忽然听得“噗噗噗噗噗”数声,不多会,空气里便弥漫起一股难言的气味。青年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他身后一头老驴,嘴里嚼着半截萝卜,系着红绸的尾巴扫啊扫的,全然不为刚才自己放过的屁感到羞愧。
  姜世翀皱起眉头,忍耐着那气味,指了指外头:“你往回走,看到第二个巷子口往右转,再过两个街口往左转,第二家就是了。”
  青年人道了声谢,忽而又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姜世翀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道:“姓姜。”
  青年“哦”了一声,又问:“姜兄可信鬼神?”
  姜世翀一声“不信”到了嘴边,转而想到了那个扬州瘦马,却是微微顿了一顿,改口道:“我不知道。”
  青年人笑了笑说:“未曾亲见便不下结论,姜兄看来确实是严谨之人。”他说着,忽而伸出手,像是掸去什么般往姜世翀肩头一拍。
  姜世翀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你干什么?”
  青年人也不恼怒,淡淡道:“你肩头落了东西了。”姜世翀狐疑地看去,却见青年的手里捉着一枝猩红色的枯花。青年人将那枯了的花朵随手捏碎了,任它随风而去,随后才对姜世翀道:“其实,这个世界比起你我想象中的可要有意思多啦。”说完,拱了拱手,骑上他的老毛驴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姜世翀一直待那青年离开很久之后才有了反应,一股寒气顺着他的尾椎一路爬到了脊梁骨。那朵枯花并非都城的花木,恰恰是他当初抓捕陈芳时曾经在乱葬岗见过的。一大片猩红色的花海,正中间坐着啃噬着尸体的陈芳,那一幕,姜世翀想忘也忘不了。可是,他明明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为什么他的肩头还会有那种花?
  因为这震动过大,姜世翀直到吃过了饭才想起来那个青年问话中的信息。长寿街大柳树后头的李府,那不正是司天监李淳风李大人的家么?

  番外三·平妖记(2)

  04
  佘玄麟跟着李府的下人爬上那座瘦高楼阁的顶楼时,看到李淳风正在摆弄一个金属制的小巧仪器模型。模型呈三重环形,由四条游龙托起,中间立着根顶天柱,环形内部镶嵌着诸多部件,被一个机括所推动正在缓慢旋转。
  听到脚步声,李淳风转过身来,面色微微一变,伸手道:“坐。”
  说是这么说,其实整座阁楼上并没有什么座椅,只有几个蒲团随意地丢着,佘玄麟先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见过修盟李长老。”随后才择了个蒲团随意地坐了下来。
  李淳风家的下人端来了一些糕点和茶水,便被他屏退了下去。李淳风也拣了个蒲团坐下来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姓佘,来自九君山。”佘玄麟简短地回答,纤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白白嫩嫩的软糕先是看了看,后又闻了闻,随后试探着放在嘴里嚼了嚼才露出个愉快的神情,问,“袁天罡袁长老似乎不在京城?”
  李淳风自打听到佘玄麟的姓氏之后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这是妖协也不得不敬畏三分的旧妖神世家一族,实力深不可测。他将茶水推过去道:“来,喝口茶,这白玉珍香糕需得配上这茶水才不会太过甜腻。袁兄最近有事出门了,不知佘兄此为何来?”丝毫不在意从外貌上看,他要比佘玄麟不知大了多少岁。
  佘玄麟端起茶不慌不忙喝了一口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大概和袁兄出门的目的相同。”
  李淳风的手顿了一顿,一直微微耷拉着的眼皮迅速抬了起来看向佘玄麟:“扬州?”
  “扬州。”佘玄麟说,“听闻出了个厉害的妖物,妖协都搞不定,所以阁老们就想起我这个云游四海的闲人来了。”
  李淳风微微松了口气。扬州出了妖怪的事一早就搞得他们修盟焦头烂额,层层上报的最后,连袁天罡都不得不亲自出手处理。一开始还以为是妖协有意作乱,但是如今看来就连妖协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淳风问:“不知佘兄可有何主意了?”
  “主意?”佘玄麟像是觉得这两个字很好玩一般,在嘴里念了两遍道,“主意还未完全定下来,不过李兄可以直接给袁兄捎个信让他早日回来了。”
  李淳风看着佘玄麟,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
  佘玄麟说:“那怪物已然进京了。”
  05
  姜世翀被魇在了梦境里。
  梦里是黑夜,他一个人在一片荒地里奔跑,天上的冷月发出寒光,照得他浑身冰凉。跑了不知有多久,眼前突然铺陈开了好大一片猩红色,那是……等到姜世翀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又再次看到了那片妖异的猩红色花朵。
  颜色是如同粘稠血液般的暗红色,形状则像是一张张诡异的人脸。这些花朵仿佛从出生开始就枯萎了,花瓣焦了一般地干、脆,没有叶子,只有一根细茎长长地挑着花盘,花盘太重,因此坠了下来,好似一个个吊着的头颅。
  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不是陈芳被抓捕时候的那片乱葬岗吗?姜世翀环目四顾,随后却发现了不对。不,或许这并不是同一片地方,因为这里的花更多、更广,开得也更艳!姜世翀回望来路,浓重的黑暗隔绝了他的视线,明明刚刚还走过的小路,如今已经消失了。
  这是……梦吗?
  姜世翀开始冷静下来,这一定是梦。是的,陈芳已经在争斗中被他亲手杀死,尸骨被大火焚尽,为谨慎起见,就连她的骨灰都被分成不同部分洒落到了各处的山河湖海之中,而他也已经养好了伤,回到了京城的家中,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阵若有似无的细细笑声突然响起在黑夜里,姜世翀猛然抬起头来:“谁!”锋利的宝刀锵然出鞘,映着惨白的月光,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笑声反而更响了,如同在挑衅一般:“来呀,来呀。”
  姜世翀握紧刀鞘,思虑了片刻,还是谨慎地踏进了那片花丛之中。一瞬间,像是有一阵狂风刮过,那些诡异的花朵突然全部转了个朝向,就像是一群人同时发现了什么,一起把脸转了过去。
  姜世翀的脚顿住了,头皮发麻,胸腔中的心脏……奇怪,为什么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姜世翀伸手摸向自己左侧的胸腔,这一摸却是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他左侧的那道伤口又裂开了,豁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
  笑声得意地传了开来,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姜世翀急出了一头冷汗,他一咬牙,猛然伸手进了自己胸口那道伤痕之中,然而,里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心没有了……
  ※
  姜世翀换了官服走出门去。时间还早,街道上行人寥寥,隔壁邻居家的女人看到他打招呼:“姜大人……”一个早字愣生生地憋回了喉咙里,心想着,姜大人的脸色怎么那么吓人?
  姜世翀走到附近的早点摊要了碗面,正要吃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个有点儿眼熟的人,随后才想起来,那就是昨日里说要去见李淳风李大人的青年。青年也看到了他,微微一笑,然后很自来熟地把碗端了过来。
  “早啊,姜大人。”
  昨日里还曾问他姓氏,今日里却已经驾轻就熟地叫上了姜大人,虽然多半是因为他身上官服的缘故,大概多少也和李淳风大人有点儿关系,就是不知道这人找李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心里这么想,但姜世翀不是八卦的人,只是点了点头:“早。”
  那人却自我介绍道:“我姓佘,叫玄麟,天玄地黄的玄,凤毛麟角的麟。”
  姜世翀吃了一口面,只觉得往日吃惯了的面今日尝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味同嚼蜡。他点点头:“佘兄。”随后往面里多加了点醋,再尝一尝,味道似乎好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佘玄麟像是十分话痨,道:“姜兄怎的看起来面色不好,莫非是……昨晚没睡好?”
  姜世翀愣了一愣,这才抬头看向佘玄麟,只见那面容温雅的青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双眼眸却深不可测。姜世翀心头“咯噔”一声,警惕心大起,再不答话,匆匆扒了几口饭,道了声“失礼”便先行离开了。
  远远地,风送来了佘玄麟的声音:“如果再做噩梦,不妨来延寿里石狮子边的宅子找我。”
  姜世翀脚下一顿,随即快步往大理寺走去。
  06
  犬上御田锹在行馆的后院里找到了安倍信义,他本是大和国内数一数二的阴阳师,然而自从前天市集上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便显得畏畏缩缩起来。犬上不是个笨蛋,仔细一思索,便觉得安倍的变化很有可能与那日撞入他们队伍的青年人有关。他决定找安倍好好谈一谈。
  “安倍君!”犬上远远地喊道。安倍就像是被那日的青年人吓破了胆,这几日只要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他吓上半天,然而他又常常不由自主地出神,犬上只得提早知会他,免得他被自己吓得直接病倒。
  果然,听到了犬上的喊声,安倍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就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直到看到是他,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安倍君,大后天我们就要去觐见唐皇了,晚上还有夜宴,到时候,你可是要代表天皇大人和我们遣唐使团表演祈求丰收和平之舞的,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表演舞蹈?
  对,是要表演舞蹈。安倍信义涣散的眼神在刹那间凝聚了起来,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我知道了。”安倍信义慢吞吞地说,“谢谢犬上大人的提醒,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安倍信义深深地行了个礼。
  犬上满意道:“那就抓紧剩下的时间多多练习吧,我去前边看看。”
  安倍等到犬上离开了,才慢慢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孔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微微放着光芒。
  07
  “姜头,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姜世翀的手下左庭礼关切地问道,实在是姜世翀的脸色太差,看起来就像是得了大病一般。
  “姜头?姜头!”
  姜世翀猛然醒转过来:“……怎么?”他慢吞吞地问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
  “哎,姜头,你这身体不对啊,嗓子都哑得这么厉害了,不如请个假回去休息吧。”手下们纷纷劝他,姜世翀环顾了四周一圈,此时他看出去的世界整个都是扭曲的,过了好一阵子,才算是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触手一片冰凉,一开始甚至感觉不到心跳,过了一阵子,方才有慢慢的心跳声传来:“咚——咚咚——……咚——”跳得慢而没有规律。
  姜世翀立起身来,勉强笑了笑说:“那有劳大家了。”
  “咳,姜头,瞧你说的。”大家纷纷表示了对自家长官的支持。
  姜世翀收拾了东西,去朱赟那里请假。他正要叩门,忽然听到里头传出了朱赟和另一个人的交谈声,姜世翀原本打算离开,过一会才来,却在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时,脚下一顿。
  佘玄麟?
  姜世翀立在门口,听佘玄麟在里头说:“朱大人,这次的事件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事败垂成,还有劳朱大人多多用心了。”
  朱赟回道:“既是袁、李两位大人吩咐的,下官自当诚惶诚恐,竭尽心力。”
  佘玄麟像是站了起来说:“那么在下便告辞了。”
  朱赟也站了起来,似是要送客。
  姜世翀正要躲开,却听佘玄麟忽而又道:“另有一事,朱大人手下可是有位姓姜的官爷?”
  朱赟道:“姜世翀?他是我副手。”
  佘玄麟说:“这次的行动务必也请他参与其中。”
  朱赟愣了一下说:“可是他最近似乎……好吧,下官明白了。”
  屋里传出走动声,姜世翀赶紧一闪身躲到了附近的花丛后头。他看到朱赟送佘玄麟出来,两人又再随意交谈了几句,佘玄麟临走时,似是有意无意地还往姜世翀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被他发现了!姜世翀马上明白过来,但是佘玄麟却并没有说穿,他只是淡淡一笑,便离开了。
  08
  姜世翀又在做梦了,他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知道,因为这几日来,他总是不断地做着噩梦,而每一次梦境又是上一次梦境的延续。
  最开始的时候,他梦到自己在黑夜里奔逃,来到了一大片猩红花朵的地方,他听到了奇怪的笑声,踏入了那片花田,跟着他的胸口出现了伤痕,他发现他的心没了。接着,他梦到自己在花田里看到了陈芳,陈芳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但是这一次眼睛里却有着人的光彩,她冲着姜世翀拼命摇头,似乎在劝他回去,但是她的手上抓着一颗鲜活的、还冒着热气的心。再然后,姜世翀为了拿回自己的心,追着陈芳而去,他的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花丛,陈芳的身形飘忽不定,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追到了一座高岗之上。陈芳消失了,清冷的月光照下来,姜世翀发现那其实是一座坟头,然而,又有谁的封土堆会高成了一座山岗?
  难道是……皇陵?
  姜世翀吃惊地想,高岗上头并没有栽植其他树木,只有那种猩红色的花朵一片一片,在冷风中轻轻摇曳。姜世翀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但是在梦里的他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一步一步地冲着高岗的制高点走去,不久,他看到了一片空地。
  姜世翀今晚的梦就是接续着这个情节的。猩红色的花朵围成了一圈,只有当中是一片小小的空地,大小似乎……刚好够放一口棺木?姜世翀茫然地回身望去,他追着陈芳而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这座高岗有多么的高,那段路程有多么的长,此时从上往下望去,却深深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原来那些花朵并非没有规律地生长,从高处看去,东一条、西一条的花丛就宛如九条从各处拱土而来的红龙,从不同的地方汲取养料,最后输送到高岗之中,猩红色的花瓣随风波动,看起来就好似红龙剥了鳞片后露出的血肉,充满了一种蛮荒的血腥味。
  姜世翀的手颤抖了。经历了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然而这一次,他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了害怕。颤栗,由内而外地生发着!姜世翀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触手还是一片冰冷,伤口开着,却没有血流出来,就仿佛,他的血也已经被那些妖异的花朵吸光了!他这是……死了吗?
  姜世翀深深吸了口气,踏入那片空地。空地上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点面貌,姜世翀蹲下身去,用刀鞘挖开黄土看,是血红色的……根系?突然,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姜世翀的脚踝,姜世翀回身一刀砍下,原本吹发可断的锋利刀刃却被一股柔劲弹了回来,姜世翀心头一惊,跟着,越来越多的根系密密麻麻地冒出地面,它们纷纷缠上姜世翀的手腕、脚踝、脖颈、腰,将他五花大绑一样缠了起来,拖倒在地。
  “救……”姜世翀的呼喊还来不及出口,又一条粗壮的根系立刻掩了过来,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姜世翀在这一刻真切地体会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还以为只要不怕死,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是能吓到他的,但是原来,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姜世翀被无数的根系五花大绑,平拽在那一片空地上。由于连脖子都被缠住,他连转动头颅都做不到。周围的花朵反而齐齐转了脸来看他,像是一群冷漠讥笑着他的人。姜世翀甚至听到了它们的嘲笑声:“嘻嘻,看呀,快看呀!”
  姜世翀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试图挣脱那些根系的禁锢,然而他越是挣扎,那些东西便缠得越紧,很快姜世翀就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他就像是被那些根系活埋了一般。仿佛呼应着他的想法,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了一沉,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很快姜世翀发现他是真的在往下沉。那片小小空地下的泥土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耙松,他的身体就那么平躺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沉。
  “不、不要!救命!”姜世翀发出听不到的呼喊,突然,在他沉陷的坑边出现了一双眼睛,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邪恶的眼睛,属于一尾暗褐色的蛇。
  蛇盯着姜世翀看了一阵,忽而如利箭一般蹿出,咬开根系,一头扎入了姜世翀胸口的伤痕之中。在这一刻,姜世翀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百蚁噬心。
  “啊啊!啊啊啊——”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发出痛苦的呼号,那尾蛇却还在拼命往里钻,很快只剩了一截邪恶的尾巴尖还露在外头。
  姜世翀浑身大汗淋漓,眼珠几乎凸出眼眶,这不是梦吗?为什么还不醒?这不是梦吗?为什么那么痛苦!周围的花朵仿佛都被惊醒了,发出齐刷刷的“桀桀”声,像是有无数个人在磨牙。姜世翀觉得自己就是那些“人”唯一盯着的一盘肉。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啸声,伴随着那声啸声,一尾鳞片闪闪发光的巨型黑蛇出现在姜世翀的天空之中。巨蛇有一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瞳,额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印痕,像是一团对称的火焰。巨蛇张开嘴,一口就将那尾暗褐色的小蛇咬着嘴巴从姜世翀的身体里拖了出来,“呸”地吐到一边。
  “真难吃。”巨蛇的嘴里发出声音,姜世翀一愣,是……佘玄麟的声音?
  巨蛇在姜世翀的惊愕中化为人形,真的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他走到姜世翀陷落的坑边,弯下腰往里看。姜世翀用眼神向他求救:“救救……我……”
  佘玄麟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笑了笑说:“竟是九龙鼎尊之势,看来就算我不救你,大概它也奈何不了你。也罢,我就再顺手帮你一把。”说着,他掬起一捧土,盖在了姜世翀的眼睛上。

  番外三·平妖记(完)

  09
  朱赟担心地望着姜世翀,今晚就是皇帝陛下设宴款待倭国使者的日子了,他们大理寺应李淳风李大人和袁天罡袁大人的要求,需要派出一些人去执行特殊的戒备任务,这里面就有姜世翀,但是姜世翀看起来……不大好。
  “你真的没事?”朱赟再次确认,“如果身体不适的话,我可以做主准你的假,有什么罪责由我来担当。”
  姜世翀抬起头来,木然地看了朱赟一眼,低声道:“谢大人关心,属下可以的。”
  朱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羽之,那你自己多加注意。”
  姜世翀深深行了礼:“谢大人。”
  ※
  晚间申时半,承天门大开,无数宫仆执灯迎客,一路火树银花直抵太极殿。
  犬上御田锹特意要为自己人长点底气,换上了只有天皇赏赐筵席之时才会穿上的繁复礼服,然而走在周围的人群之中却硬生生拗出了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落魄感来。唐人的衣料轻薄柔软,兼之色彩缤纷,就连布料上印着的花纹都各有各的不同,简直看花了犬上的眼,更遑论这气魄宏大的太极宫中处处可见的华美装饰。此时除了犬上还硬着头皮挺胸抬头,药师惠日等人无不佝偻着背脊,缩起了身子,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真是没出息啊!”犬上在心里感叹,然而他也知道,两国实力的差距之大根本不是他们此刻能够弥补的,犬上感到了一种名为羡慕又为嫉妒的情感。忽然,他发现自己身后的队伍中还有一人是挺着腰杆的,那正是前日被他谆谆叮嘱了要好好表现的阴阳师安倍信义。穿着白色的狩衣,戴着高高的乌帽子,手执蝙蝠扇,安倍信义步履缓慢,却有一种从容的感觉。
  “好样的!”犬上心想,只要安倍不怯场,他们就多少能为天皇大人和大和国挽回一点颜面。
  酉时正,筵席正式开始。唐皇循例问了大和国国内的一些事务,并向舒明天皇表达了慰问之意。犬上曾经跟过去的遣隋使学过唐的官话,他思路敏捷,讲话又幽默风趣,并且十分擅长拍马,不一会就把唐皇和其他官员们逗得哈哈大笑。大家都对这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产生了不错的观感,唐皇下令赏赐犬上享用宫中御厨特制给自己的膳食,犬上毕恭毕敬地受了,之后,大唐的歌、舞姬们便开始表演。
  丝竹之声遥遥传来,此时在太极宫的黑暗之中,姜世翀正在执行特殊的使命。长安虽不若江南水米之乡河流密布,但是风水二字中必然离不开一个水字,故此在袁天罡、李淳风两位风水大师的筹谋下,唐皇在太极宫中也有意识地设置了一些水榭楼阁,此时姜世翀就守着一处名为“天水轩”的水榭,他的其他兄弟们也都守着类似的场所。
  姜世翀并不知道今天的特殊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佘玄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有种感觉,今晚一定会出大事,而这件大事很可能和他这些天来连续做的梦有关!
  黑暗中,姜世翀伸手摸向自己的左胸,触及的是一片冰凉和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才有慢吞吞的一声“砰咚”传来。自从那晚梦到佘玄麟以后,姜世翀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但是他在现实中的异状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心几乎不再跳,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看出去的世界也跟以往有了区别,特别是在黑夜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还算不算是一个人,希望今晚,能有个答案。
  ※
  苍凉的笛声夹杂着太鼓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怪异的男声吟唱亦随之响起,通往太极殿的长长甬道上忽而刮起了一阵狂风,将道路两侧挂着的艳红灯笼吹得忽明忽灭,佘玄麟独自立在那片空旷之中,抬头仰天望去。长安城的空中无星有月,月如银盘,边缘却浸润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红色。
  他轻声一笑,一挥广袖,数股风旋自他身周激射而出,太极宫东西南北十个城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依次关闭,阵已布好,便要请君入瓮了。
  10
  姜世翀听到了水花声,像是有一尾很大的鱼在水池里游动。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姜世翀回头看去,发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支陌生的队伍。穿着白色宫服的宫女提着牡丹灯笼在前头引路,面无表情的卫士随行两侧,队伍的正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垂着流金逸彩的珠帘,不知里头坐的是哪家的贵人。姜世翀疑惑地想着,此地已是大内御前,谁敢在当今天子面前还如此大摇大摆?
  他待要上前询问,忽而听得“哗”的一声水声,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那池塘里一跃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太极殿而去。
  “有妖孽?!”姜世翀本来并不信神怪之说,然而自从陈芳的事情发生以来,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像他过去以为的那样。
  姜世翀回身看了水池一眼,波光粼粼的水池边落着什么东西。姜世翀飞快地走过去捡起来看,那竟是一片湿透了的猩红花瓣!他赶紧发出联络的哨声,一面追着那道流光而去。
  宛如空荡荡的太极宫内冷风阵阵,遥遥传来东瀛倭国的宫乐,不若大唐的丝竹之声喜气洋洋,反而有种生僻压抑的诡异感。姜世翀抬头望向空中,吃惊地发现天空中那轮圆月的一半已经变作了血红色,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丝丝血丝正在继续侵蚀另一半。
  姜世翀跑了一阵后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一是他已经放出了讯号许久,按理接到讯息后,他的兄弟们应当会围拢过来,然而这次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二是往日里巡值大内的御林军也不见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姜世翀拔出佩刀,向着太极殿飞奔。一路上并未遭到任何阻拦,整座太极宫仿佛都像是走空了一般。姜世翀赶到宴乐广场的时候,见到了毕生未见之景象。但见整座太极殿内的人都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了身躯,他们的面上还维持着或高兴、或惊讶、或赞叹的神情,然而所有人的动作都是静止的,就仿佛木雕泥塑,只有唐皇李世民坐在御座上两手紧按着扶手,脸上满是讶色。
  倭国的阴阳师正在广场上手执蝙蝠扇古怪地跳跃旋转,姜世翀清楚地看到在那个名叫安倍信义的阴阳师身周笼罩着一圈暗红色的光芒,光芒蠢蠢欲动,当阴阳师放下扇子露出脸的一刻,姜世翀看到了他的脸。那已经不是人脸了,而是一张狭长的蛇脸,蛇脸上一对暗红色的竖瞳邪佞无比,嘴里甚至吐出了长长的猩红信子。
  唐皇远远发现了姜世翀的身影,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姜世翀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借着黑暗的掩护向王座接近。鼓点转急,倭国的阴阳师广袖翩舞,身周的暗红光芒愈发浓烈,姜世翀看到之前在水池上空划过的那道流光此刻正围绕着那名阴阳师谨慎地旋转着,金色的光团一分为二,化为金、银两道,阴阳鱼一般追逐着彼此。
  在阴阳师的身后突然间现出了虚影,那是数尾暗褐色的大蛇,不,应该是一尾,却有着八个头、八个尾巴?!姜世翀大惊,他从未见过这种妖物,眼看着那尾妖蛇伴随着阴阳师的舞蹈摇头摆脑,身影愈发巨大且逐渐实化,他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拔足向唐皇冲刺而去。就在姜世翀还差一点就要赶到的时候,乐声忽然停了。天地寂静,姜世翀感到头皮一麻,一大团视线如有实形般锁住了他,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去,正对上了那尾凶悍的大蛇。
  11
  同样是蛇,在姜世翀梦中的佘玄麟所化的大蛇给人以宛若游仙的圣洁感,但是倭国的这尾妖蛇给人的却是狰狞恐怖的感觉。妖蛇八个脑袋上的双眼如同红灯笼一般闪耀,阴阳师安倍信义像是被它吞吃掉了,所以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那原本洁白的狩衣已被血染红,安倍的肚子被剖开,还露出了里头血肉模糊的内脏。
  姜世翀的手在颤抖,牙关忍不住打架。他以为自己不应该害怕,但是当直面这种超出常理的东西的时候,生理的反应却还是如此忠实。八个蛇头都盯着姜世翀,露出贪婪的眼神。
  如果这时候赶去唐皇那儿,想必反而引发祸事。姜世翀深吸了口气,而后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妖蛇紧紧盯着姜世翀,蛇尾拍打着震荡地面,蛇口中吐露出猩红的信子,下一瞬,一个蛇头猛然便冲着姜世翀而来。姜世翀下意识地往左手边一个侧翻,蛇头喷出毒液,瞬间就腐蚀了姜世翀曾经站着的地方。
  “陛下快跑!”姜世翀大喊着,用力将佩刀掷出。刀光带着凛然杀意扎入了大蛇八只蛇头当中一只的左眼,大蛇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将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姜世翀身上。
  姜世翀飞快地向着背离唐皇的方向而去,急促的脚步声响彻整座太极宫,然而并没有一个人来帮他。姜世翀现在真心感谢那几个噩梦,他仿佛不再是人的躯体使得他能够在黑暗的地方也看清周围的景致,使得他的身形灵活,身体没那么容易劳累。他一路跑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宫外么?显然不行?宫里……
  身后突然卷来一股劲风,姜世翀往前猛地一扑,随即他的背上一痛,皮肉被撕开,火辣辣地疼。姜世翀没有停顿,一爬起来立刻继续跑,他抽空伸手往后一摸,却只摸到一点暗红色、半凝固的血。
  姜世翀捏了捏拳头,继续往前跑,八歧大蛇追着他的身后,不断扫落周围的树木和建筑物,发出巨大的动静。一人一蛇不知不觉就跑到了玄武门附近,按唐皇的命令,此处常年置有屯营,或许能搬到救兵。前方也果然出现了亮光,姜世翀正待呼救,呼救声却噎在了看清那亮光的来源之后。
  在姜世翀的前方再次出现了他刚刚见过的那支队伍,默无声息的白色宫服宫女手执着牡丹灯笼,玄甲卫士随侍两旁,八抬的珠帘大轿正往此处缓缓而来,姜世翀怪自己,他刚刚怎么就没发现呢,那顶轿子根本就没有轿夫!
  姜世翀刹住了脚步,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他必须得择一而定了。姜世翀回过身,毅然对上了那尾八岐大蛇。或许是直觉,他感到前方的队伍会比这尾大蛇更危险。
  八岐大蛇发现猎物停了下来,兴奋地扑了上来,然而就在这一息之间,突然有一股强烈的腥气从姜世翀的身后滚滚而来。
  姜世翀感到自己一瞬间就仿佛是泡进了血海骨池之中,无数怨念死气从他的身边滚滚而过,将他吞没。他的脑袋就像要裂开一般,身体也仿佛被撕碎,他痛嚎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就在这时,刚刚还盘旋在八岐大蛇头顶的两道光芒猛然间俯冲向他的身体之中。姜世翀根本无力还击,只能任由那两道光芒钻入他的身体,一股强热无比,在他的内部灼烧,似乎要将一切都焚毁,另一股却阴冷无比,在他内部冻结,似乎要让所有都冰封。
  姜世翀痛苦无比,却连动也动不了,他只能躺在地上微微地抽搐着手脚,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死前的挣扎。从他仰视的视野中,却看到佘玄麟的脸孔忽而出现在玄武门的城楼上,那个青年的大半个身体都隐在阴影中,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还冲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八岐大蛇在空中扭动,显然刚刚那股奇怪的腥气也对它造成了伤害。后面队伍里的人到底是谁,怎么有那么厉害?姜世翀想着,身体无比痛苦,但是此刻他的脑子却无比清晰。
  八抬大轿在姜世翀的身边停了下来,轿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下来了。姜世翀听到了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他努力想要看清楚轿子里的是什么人,他最终看到了,但是在他眼前出现的人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另一个姜世翀出现在了姜世翀的眼前,带着他所不熟悉的阴冷木讷的神色,他有惨白的皮肤,银灰色的眼瞳,尖锐的獠牙森冷地露在唇齿外面。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妖怪会跟他长着一样的脸?
  12
  妖怪低头看了姜世翀一眼,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跨过姜世翀,站在了八岐大蛇的跟前。随之,姜世翀的耳朵里传来了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那是一种似语言又非语言的音律,不同于当时任何一地的方言,但是姜世翀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那只妖怪说的是:“区区岛国小妖,也敢来我天朝上国兴风作浪!”
  八岐大蛇的八个头十五只眼睛顿时同时盯上了那个“姜世翀”。姜世翀看到他冷冷一笑,伴随着骨骼剧烈撞击摩擦的声音,他的身形暴涨,隆起的肌肉撑破了衣服,露出了一身棕色的坚硬鬃毛。姜世翀就算没有读过志异小说,出门办案的时候也偶尔会在酒楼里听到一二,这一瞬间,仿佛有一线光照入了他的脑海,这是……魃!这居然是一只魃!
  魃者,僵尸修成妖也,又名飞僵。姜世翀想到了扬州盐商失去的那颗心,想到盐商一家七零八落的残肢,想到陈芳坐在乱葬岗中啃噬尸体的样子,他忽然间就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只魃在作怪。为虎作伥,是说被老虎吃了的伥鬼又帮着老虎骗人去给他吃,或许陈芳就是因为被这只魃吃了,才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伥鬼,盐商家的大水则是因为死者的奇冤和魃的强烈妖气所引发的祸事。
  姜世翀看到佘玄麟的目光也投注在了那只魃的身上,他对着不知什么地方比了个手势,似乎在安排什么。接着,姜世翀的耳朵里全然被一阵一阵连续的尖锐鸣声所淹没,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八岐大蛇竟完全不是这只魃的对手。在姜世翀的眼中,另一个“姜世翀”几乎就是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它指爪尖锐、动作敏捷、身形轻盈、反应极快同时又力大无匹,这使得魃的每次攻击都能在八岐大蛇的身上留下伤痕,很快就将那尾妖蛇抓得遍体鳞伤,与此同时,他自己身上除了脸部有一条血痕却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太厉害了!
  姜世翀被魃的动作所吸引,这时候仿佛连痛苦都消弭了不少。因为魃使用的是他的相貌,他不由得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身手,那该多好。这么一想,姜世翀肺腑里刚刚平息下去的两股力量突然同时发难,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姜世翀的身体里乱撞,最后停留在他的心脏处盘旋不去,姜世翀被这两股力量逼得发出“啊”的呻吟声,竟是连大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只魃就解决了八岐大蛇,伴随着大蛇轰然倒地的声音,他落下来,看也不看八岐大蛇那还未死透的残驱,反而将眼神定在了姜世翀的面上。一股被强大力量压迫的感觉鲜明地传来,姜世翀艰难地舔了舔嘴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感到窒息一般的压迫。
  “姜世翀”走了过来,一伸手,姜世翀的身体便浮了起来。他贪婪地看着姜世翀的身体,从头部到颈部、身躯、四肢,最后又回去把目光定在了姜世翀左胸的位置。下一刻,姜世翀感到了胸口一麻,再看的时候,他的左胸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深痕。
  几乎已经完全变红的圆月高悬,洒下猩红的月光,姜世翀清楚地看到在自己的胸腔内有一颗心脏正在微弱地搏动。原来他并没有失去心,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在他的心脏周围竟然长出了一片植物的根系,紧紧地包裹住了他的心脏,在那片密密麻麻的根系之中,甚至还开出了一朵姜世翀十分眼熟却又与梦中有点儿区别的猩红色的花朵。
  “姜世翀”似乎对这状况十分满意,他伸手一抓,姜世翀的身体便横着漂浮了过去,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一寸。姜世翀清楚地看到了“姜世翀”尖锐如同铁钩的黑色指甲,指甲缝里还嵌着八岐大蛇的血肉,看到它唇角淌下的涎水,还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姜世翀忽而发觉了不对,这只魃其实长得并不像他,可是刚刚为什么……难道是错觉?
  然而没有时间给姜世翀多想了,魃的爪子飞快地伸入了姜世翀的胸腔之中,抓住他的心脏,停了停,这一刻仿佛有一百年那么久,然而紧接着,它轻轻往外一拽,根系断裂,姜世翀的心脏在他的眼前被活生生地取了出来。
  身为当事人,姜世翀在这一刻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他只是感到身体诡异的一轻,跟着模模糊糊地听到“砰”的一声,大概是他的尸体摔到了地上吧。
  哦,他死了。他这么想着,这个时候反而再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那是自陈芳案发以来都没有的感觉。姜世翀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魃把他的心脏当做馒头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殷红的血染满了魃脸孔附近的鬃毛。
  他死了,佘玄麟呢?
  打着饱嗝的魃身形忽而一颤,紧接着它卡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姜世翀的耳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呼哨,随之太极宫的各个角落竟有无数的光芒升了起来,那是许多面磨得锃亮的铜镜。九野二十八星互相呼应,中正之气冉冉升起,仿佛在太极宫上方托起了一轮小太阳。各个城楼之上都出现了修行者的身影,李淳风李大人和袁天罡袁大人分立东北、西南两角,秦琼和尉迟敬德两名武将分立西北、东南两角,东西南北四处皆布下大阵,唐皇天子则立于正中承天旨意,高举帝王之剑,王城上空刹那一片紫气蒸腾。
  魃怕了,他手下的伥鬼们瑟瑟发抖,在那光照之中即化为乌有,魃的身体里亦透出隐隐的光芒,一道金黄、一道银白,似乎正是刚刚姜世翀体内两团光芒所化。魃顾不得腹中疼痛,它张开一对薄薄的翼翅便想腾空而去。然而但听一声霹雳炸响,一尾巨大的黑蛇伴随雷霆一怒出现在空中,口中吐露人言:“哪里逃!”
  黑蛇的声音正是佘玄麟的声音,他额头上的火焰灼灼逼人,将魃拦在空中。魃试图攻击他,却都被他轻松避开。
  “我还当是什么,不过是一只走了旁门左道的飞僵,真以为吃了他你就是僵尸王了?”黑蛇轻蔑地嘲笑着魃,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张弛如同游龙,黑玉般的鳞片在天宇下闪闪发亮。
  望着空中的对决,姜世翀不由得想,如果真有神龙,大概就是佘玄麟这样的,随后他又马上纠正自己,佘玄麟就是蛇,不是龙!他是最古老的那种蛇,如同伏羲女娲,而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龙,其实龙才是蛇的后辈啊!
  佘玄麟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姜世翀是看不懂的,但是那只刚刚还造成了很大麻烦的八岐大蛇轻松败在了这只魃的手里,而这只魃吃了他的心,没过多久还是败在了佘玄麟手里,并且被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大人布置的天罗地网打了个粉身碎骨。
  魃死掉的时候,天空中下了一场乌黑的血雨,但是在佘玄麟的神力下,奇迹般地变为了一场清润的春雨。雨点滴落在姜世翀的额头、唇上、身上,但是姜世翀却再也感觉不到雨水的温度和味道了。李淳风李大人走过来,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怪可惜的。”
  姜世翀听到他说。
  袁天罡袁大人面容冷肃,捋着胡须说:“被魃吃了心,怕是要变为伥鬼的,不如也烧了吧。”
  姜世翀着急得很,他想说他可能还没死,不然为什么还会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脸。佘玄麟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姜世翀护驾有功,不若交给草民以法术封禁,择地而葬吧。”
  唐皇的声音缥缈地传来:“准。”
  13
  姜世翀就这么被一头老驴拖着出了长安城。
  佘玄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竹排,在底下装了车轮,又给他盖了被子,当病人一样地运出城去。阳光明媚,姜世翀躺在竹排上,看着长安的一切与他渐行渐远,太极宫的门楼,永宁坊的小院,满树的梅花、樱花落了他一身,有一片飘落在他的唇角,既轻且柔。
  佘玄麟的老毛驴晃晃悠悠,翻了山,越了岭,最后将他带到了一座高岗上。
  “就是这里吧。”佘玄麟左右看了看,跳下毛驴。他伸手一指,姜世翀的身体便浮了起来,随着他的手势,又缓缓落在了一个浅坑之中。
  “姜世翀,我知道你还醒着。”他笑着说道,面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不过在你再次醒来之前,恐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了,毕竟你现在还是不完全体。”
  姜世翀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想问佘玄麟自己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然而他的身躯却渐渐地沉了下去,就像是在之前的那个梦里一样。许许多多新鲜的根茎从土里伸出,围绕着他的身体结成了密密的一张网,最后只剩他的眼睛还露在外面,遥遥地看着高处的天宇,还有天宇下的佘玄麟。
  奇怪,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投入了久违的母亲腹中的安全感。
  佘玄麟的声音遥遥传来,他说:“睡吧,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将会开始另一段人生,就如同你在那只魃的身上看到过的那样,记住,你才是真正的、未来的僵尸王。”他说着,洒下了最后一抔土。
  姜世翀慢慢合上了眼睛,这一日,是贞观四年的三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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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四·廖天骄的烦恼(上)

  “所谓蛇性本淫,指的本是原始人类对我们蛇族的崇拜。这种崇拜可以归结为生殖崇拜的一种,由于我们蛇族的繁殖能力强,成活率高,所以对于原始时代生活环境极差、天敌环伺、幼崽又极其容易夭折的古人类来说,是十分值得羡慕乃至崇拜的。”
  “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们蛇族的交配能力也是在所有生灵之中数一数二的。有一些蛇,例如黑眉锦蛇,就曾经被人类观测到交配时间长达13小时,足以证明蛇族的强大。(此处有掌声)当然,对于我们妖神而言,这又是另一个层次的概念。”
  “众所周知,妖神普遍性欲淡漠,有一些妖神,例如戚古一族,他们采用类似无性繁殖、自体繁殖的方式,本体直接孕育子体(戚十千配图,人体模型旋转旋转,一个戚十千弯下腰去,跟着裂开,蹦出了第二个戚十千),另有一些妖神则无需通过性行为,或者采用灵地、灵木、灵池的灵气,或者采用吸收日月精华的方式,配以一定的法术也可诞生后代。”
  “但是,通过调查可以得出,这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妖神(饼图显示数据比达到了98.7%)他们本质上是体会不到性行为的快感的,另有极少一部分妖神(饼图显示数据比达到了0.3%),他们可以感到类似于今天天气不错那样的轻薄的快感。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无法通过性行为感知到快感,这才是大多数妖神性欲淡漠的根本原因。”
  “然而(警醒音效),我们九君山佘家却是不一样的!从体力上来讲,我们拥有妖神中最为杰出的体质,无论是速度(许多蛇在屏幕上‘嗖嗖嗖’飞过)、力量(佘老大扛起了一座山头)、灵巧(佘老六利用神力在三公里开外穿针引线)和耐久性(佘老大老六在床上‘哔——’),妖神之中都罕有神可与我们匹敌(灯光、掌声、彩带动画效果)。再从身心健康程度来说,我们又可以完完全全地体会到性行为所带来的各种快感,而考虑我们的种族特性,往往男俊女美,因而,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风月界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神!(欢呼声、掌声、小喇叭声)”
  “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完美性行为的具体拆分步骤……”
  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廖天骄的声音传来:“佘七幺,我回来了。”
  佘七幺赶紧“滴”地关了电视,他飞快地把小抄坐到屁股底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把二郎腿跷起来,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回来啦咝~”
  廖天骄换了拖鞋,把公文包一放,顺手脱了西装,把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夏天到了,每天都热得不得了,他跑了一天业务,简直累得像条死狗。
  佘七幺瞪着两个眼睛看着廖天骄把领带扯掉,衬衫的上面两粒纽扣解开,露出底下小麦色的肌肤,还有那一横锁骨,不由微微地咽了口口水。廖天骄一回头,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刚好对上了佘七幺那双丹凤眼,问:“嗯,怎么了?你刚刚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就……看看电视咝。”佘七幺有些慌乱地回答道。
  廖天骄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电视?看什么电视看得这么慌,还把二郎腿给跷起来了?佘七幺平时态度虽然挺大爷的,但是在礼数方面其实一直十分周到,坐是坐,站是站,很少有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次居然把二郎腿跷起来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廖天骄的眼神移到了桌上,那是什么?廖天骄几步走到茶几边,伸手就要去拿桌上那一沓花花绿绿的东西。
  “干干干……干什么咝!”佘七幺顿时慌乱起来,他高声说着,装作整理桌上东西的样子,把那些花花绿绿通通叠了起来攥在手里,一副谁要抢就跟谁拼命的样子说,“我我我就看点电影,没什么好看的咝咝咝!!!”
  廖天骄微微沉默了一会,然后直起腰来说:“哦。”
  ※
  空调在黑暗里闪着绿光,风扇摆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廖天骄睁着两个眼睛,瞪着天花板看了好久,心里始终无法平静。佘七幺就睡在他的身边,这位大爷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他那种华丽至极的睡衣,他侧身对着廖天骄,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给恋人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纯情花美男高清无码交配集锦(封面上还画了一条美男蛇)、天雷勾动地火经典案例一百个(一大堆马赛克)、挑战你的高潮极限(没来得及看清封面)……廖天骄越想越是烦躁,都怪三生石魄更改了他的体质,搞得他现在力气大、饭量大、眼神还那么好,真是……他越想越睡不着,转过头,在黑暗里死死地瞪着佘七幺,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但是那个始作俑者却丝毫不觉,甚至还习惯性地往他身边蹭了蹭……
  妈的!
  廖天骄一撩空调被,爬起身来,走到隔壁的房间里开机上网。时间刚过十一点半,自从跟佘七幺过上不用再打打杀杀的稳定生活以来,他们的作息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每天十点半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周末可以多睡两小时,没事干就出去爬个山跑个步什么,简直比长个子的小学生还要健康!
  廖天骄愤愤地登陆企鹅,点开一个名为“真爱无敌么么哒”的群组。廖天骄自己都忘了是在什么地方搜索后加的这个群了,大概是在意识到自己对佘七幺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之后吧,从没有过恋爱经验更不用说同性恋爱经验的廖天骄跟抓瞎似的各种茫然,然后就抓瞎似地各种找同志论坛,想要了解一下同性恋到底怎么恋,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加了这么个群。
  群不是太大,统共也就十多个人,因为时间还不算太晚,群里好多头像都亮着,一看到廖天骄上线,立刻纷纷打起了招呼。
  无敌女王攻:哟,小甜椒来了!(拥抱表情)
  挖坟很光荣:你好。
  飞天入地超强攻:甜椒么么哒。(亲亲表情)
  廖天骄:(叹气的表情)么么哒女王、小强,挖坟哥好。
  飞天入地超强攻:(扇巴掌表情)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老子小强!老子是会飞,但是他妈的不是蜚蠊!!!
  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别吵!小甜椒怎么了,看起来不太精神啊。
  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咦?小甜椒也会有不精神的时候?画风不对啊。
  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是不是被坏同事欺负了,跟阿姨说,阿姨帮你出头!
  无敌女王攻:就是,居然敢欺负我们小甜椒,不要命了!(一把桃木剑削削削的表情)
  廖天骄:(泪哗哗表情)谢谢大家,我好感动啊。
  为人民服务:你怎么了,天……甜椒?
  霸道总裁腹黑攻:八成是被甩了,呵呵呵。
  是太痩不是太受:大哥,你别欺负他了。
  廖天骄:(含泪表情)那个……我问你们啊……
  无敌女王攻、挖坟很光荣、飞天入地超强攻、为人民服务、霸道总裁腹黑攻、是太痩不是太受、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什么什么?
  无敌女王攻:咳咳,大家不要把甜椒吓到了。来,甜椒,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
  廖天骄:那个,我……我想知道……
  飞天入地超强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他妈的老大喘气!
  为人民服务:(冷眼看着的表情)
  飞天入地超强攻:……好好好,当我什么也没说。
  廖天骄:我……我想知道啊……你们的恋人会……会……会那个……
  是太痩不是太受:不要紧,慢慢说。(摸头的表情)会什么?
  廖天骄在电脑屏幕前,鼓足了勇气,“噼里啪啦”一顿打字,不一会那头立刻刷开了花。
  飞天入地超强攻:当然会啊!他根本就太会了好嘛!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特酷特正经,晚上简直缠得人吃不消好不好,老子都快被他榨干了!有一回啊……
  为人民服务:咳咳。
  飞天入地超强攻:他自己韧带硬嘛,就非要我摆那个姿势blablabla……
  为人民服务:……
  廖天骄:=口=小强,你不是说你是上面那个吗?
  飞天入地超强攻:(晴天霹雳的表情)
  无敌女王攻:是上面的,骑乘。
  飞天入地超强攻:……
  为人民服务:你怎么知道的?
  廖天骄:……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霸道总裁腹黑攻:(笑而不语的表情)
  是太痩不是太受:呵呵,只要是彼此相爱的恋人,正常情况下都会渴望对方的身体的。(温柔笑的表情)
  霸道总裁腹黑攻:(温柔笑的表情)(闪闪亮玫瑰花表情)(土豪金元宝表情)
  挖坟很光荣:不是很懂。
  汉堡包就酒吃:不是很懂。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呆的表情)上面的,咳咳。
  廖天骄:咦,汉堡包和温柔也在啊。
  汉堡包就酒吃:请称呼我大神,谢谢。艹,跟你说了两句话,我泡泡龙死了!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一会我帮你弄。甜椒你接着说。
  廖天骄:哦,那……那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你的恋人跟你同居好久了就是不肯碰你,还一个人在家看g囧v是什么意思啊?
  无敌女王攻:!!!
  飞天入地超强攻:!!!
  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
  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
  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
  霸道总裁腹黑攻:(摸下巴的表情)
  为人民服务:……
  挖坟很光荣:不正常。
  汉堡包就酒吃:有病。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身体有病?脑子不正常?
  是太痩不是太受:七……七月七日晴,黑夜忽然变白天……
  廖天骄:……
  廖天骄想,怎么这还唱上了?
  是太瘦不是太受:那个……你是不是搞错了啊?我们家七……七月七日晴,忽然下起了大雪……
  霸道总裁腹黑攻:你男朋友应该挺喜欢你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廖天骄: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今天回家看到他在看g囧v啊,然后我们平时除了亲亲抱抱还有晚上一起睡,他对我从来没有提过那方面的要求好像也没有那个意思。
  无敌女王攻:不是出轨了吧?不对,那逗比的情商大概不够用在出轨上吧。
  廖天骄:……啊?
  无敌女王攻:咳咳,我是说,你不是一直说你男朋友很傲娇吗,他会不会就是太傲娇了,所以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啊?
  廖天骄:(星星眼表情)
  汉堡包就酒吃:呵呵,再怎么傲娇也不会把好好的恋人晾在一边自己看g囧v吧。
  廖天骄:(泪哗哗表情)
  是太痩不是太受:大神你别吓他了。甜椒,你别自己乱想着就下了结论,要不然找他谈谈吧。
  廖天骄:啊……这个怎么谈啊?
  霸道总裁腹黑攻:谈什么,你力气那么大,直接上就是了!
  汉堡包就酒吃:赞成。
  飞天入地超强攻:赞成。
  挖坟很光荣:10086
  无敌女王攻:你懂这个?
  挖坟很光荣:新学的网络用语,用用看。
  为人民服务:不能违反法律,我国公民的人身安全不容侵犯。
  众人:……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要不还是先试探看看吧。
  廖天骄:怎么试探啊?
  众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番外四·廖天骄的烦恼(2)

  佘七幺醒来,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把廖天骄揽过来蹭蹭,结果伸出手去却摸了一个空,下一秒,他迅速睁开了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瞳中放出了犀利的光芒,飞快地扫向屋内。
  “廖……”佘七幺愣住了,廖天骄没走远,他还在这个房里,只不过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的衣物,但是,这个、这个、这个穿衣风格不大对啊!!!
  佘七幺傻兮兮地看着廖天骄,今天是周末,是不用上班的(这也是佘七幺醒得晚的原因,还没到点呢),可是廖天骄却特地早起了。此时他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里面……佘七幺咽了口口水,里面好像什么都没穿?下面……很好,只有一条小裤衩,虽然是四角裤衩,还是超市里买的那种十块钱三条装的,但是架不住他他他……他只有裤衩啊!!!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对着镜子翻过来覆过去地捣腾,一会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一会又扣上,不时摸摸锁骨,过一会,又弯下腰去,像做广播体操一样双手触地,露出了衬衫下摆下的四角裤衩以及两条大光腿……佘七幺整条蛇都懵了,蛇信子都不自觉地吐了出来,耷拉着一颤一颤的,这、这是什么情况?
  佘七幺摸不清状况,廖天骄这边已经快累死了。他昨晚听群里那些人说了半天,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建议都有,最后连春药都说出来了,小强还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打包票一定有用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采纳了太瘦和温柔的建议,决定先从正当手段先试探看看,如果佘七幺还是对他没有那个意思,那……那就一定是出问题了,不是身体上的,就是感情上的。
  不过廖天骄对他和佘七幺之间的感情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两人从小就订了娃娃亲,长大重逢后又一起并肩跨过了无数艰难险阻,甚至为了对方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感情还能有什么可怀疑的?又不是小姑娘家家,非要成天甜言蜜语腻在一块儿才算回事儿对吧,可是……廖天骄偷偷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佘七幺呆呆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愁云惨雾,想想他大清早特地爬起来忍着羞耻感和违和感这么辛苦地拗造型,佘七幺最后就是这么个反应?他到底是多么没有吸引力啊!!!
  廖天骄心里泪流满面,表面上还是定了定神,转过身去,一手撑着镜子,装作不经意地把领口扯开了一点,另一个手学着杂志里那些性感男模那样把衬衫下摆撩起来一点露出小腹和一点腹股沟说:“你醒啦,佘七……”话还没说完,身上已经多了一条从头罩到脚的毯子。
  佘七幺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说:“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你会得病的咝。”
  廖天骄:“……qaq”
  廖天骄不死心,决定进入下一个试探步骤。
  吃完早饭,廖天骄打破了屋里诡异的气氛道:“佘七幺,那啥,我们出去走走吧。”
  佘七幺似乎也意识到了从早上那条毯子开始家里的气氛就不太对,赶紧道:“好啊,这次就去爬三丈山吧,我们很久没去过了咝。”
  廖天骄说:“呃,不爬山行吗?我想去街上走走。”
  “街上?”佘七幺愣了愣,他们俩都是男的,除了买必须的生活用品,都不太有逛街的习惯,廖天骄更是宅男宅惯了,双休日都是死宅死宅的,他怎么会突然提出来去逛街呢,是不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啊?佘七幺想着说道:“行啊,你说去哪就去哪。”
  于是周末的上午,佘七幺和廖天骄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一路上廖天骄随意地进了几个店,随意地路过了几个柜台,最后直奔运动用品商店!
  佘七幺:“你买运动服?”
  廖天骄:“想买泳装。”
  佘七幺:“买泳装?”
  廖天骄:“嗯,天气热了,我想去海边玩玩什么的。”
  佘七幺:“你不打副本啦?”
  廖天骄:“打……呃,游戏不是业余生活的全部嘛,老是坐着对身体不好的,你也应该多做做运动嘛。”廖天骄是无心一语,佘七幺的脸色却微微地变了变。
  店里的营业员看到两个帅哥来挑泳装,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跑过来说:“两位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啊。”
  廖天骄一面听着介绍一面浏览着货架,心里不停吐槽。我去,这男士泳裤怎么是三角的还低腰,这也太骚包了吧!啊啊,这么薄还紧身,那不是什么都看得到了?!天呐,居然还有遇了水会部分变透明的面料!
  心里虽然这么想,廖天骄还是咬了咬牙,拎起那几件最羞耻的说:“佘七幺,你陪我去试衣间看看合不合适。”
  营业员愣了一下说:“啊,先生,泳装因为是贴身衣物,所以不能试穿的。”
  廖天骄心想不好,把这茬给忘了。
  佘七幺却从兜里利索地掏出张白金卡说:“没密码,拿去刷,让他试。”
  营业员的眼睛“唰”地就亮了,不顾廖天骄“等等”的喊声,迅速地跑到收银机旁操作起来,一边还要喊:“先生,你们再挑挑、挑挑,那边有新上市的情侣套的哦!”
  廖天骄:“……”他真的不想买这些羞耻的东东啊!
  佘七幺:“还试不试?”
  廖天骄一咬牙:“试!”干嘛不试,都买下来了!
  过了一会,试衣间里就穿出了廖天骄的喘息声:“佘、佘七幺,你、你快帮我拉拉,妈的这裤子怎么那么紧。”
  佘七幺:“就这么小这么薄一块面料印个花的三角裤衩,居然要卖888?”
  廖天骄:“什么!!888?我靠,我都没看标签。艾玛还有这个上衣,这是两条布吧,怎么穿啊?”
  佘七幺:“我帮你弄?”
  廖天骄:“我去,勒……勒到脖子了!快拿开!”
  佘七幺:“低头……不,抬头,啊不对,哎你别乱动,越缠越紧了咝咝!”
  试衣间外头的帘子乱飞,显示出里面的“激烈”程度,售货员小姐赶紧拿着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然后发到朋友圈:“今天店里来了一对高品质男男,颜值超高还带霸道总裁属性呢!看他们在里面一起试泳装多激烈啊。”下面一堆口水表情点赞回复。
  ※
  廖天骄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他本来是想试探佘七幺对他有没有性趣的,结果到最后怎么就弄成了一条毯子加出门买了一大堆他和佘七幺都嫌弃的泳装呢?廖天骄好沮丧、好沮丧,连走路都有气没力了,因此也没注意到佘七幺比他慢了两步。
  佘七幺特地落后了廖天骄两步,从后面观察着廖天骄的样子,心里有点纠结。他早就感觉到廖天骄今天不太对劲了,但是他一直没有确认引起廖天骄的反常是因为什么,直到他想起昨天的事。廖天骄是看到了昨天他看的那些教学视频?
  佘七幺的脸色变了,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
  “嗷!”佘七幺突然叫了一声,揉着鼻子看向突然站停的廖天骄。
  廖天骄也在揉,不过是揉背:“你怎么了啊,喊你都不听,就这么撞上来。”
  佘七幺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没什么。”
  廖天骄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有点累了。”
  佘七幺:“哦,那我们回家吧。”
  廖天骄:“那个,我看这里新开了一家旅馆,好像挺经济实惠的,我们就随便进去休息一下,等下晚饭也在外面吃好了。”
  佘七幺:“哦。”等等,踏进去以后佘七幺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一间……情趣旅馆?
  ※
  廖天骄也有点晕,这间旅馆是群里的霸道总裁介绍给他的,说是经济实惠,装修也很走心,在情侣中人气很旺,许多情侣在这里巩固了感情,有一些以前只是暧昧的到了这里后也凑成了一对,但是,他真的没说,这是一间情、趣、旅、馆……
  廖天骄尴尬地翻看着前台点给他看得各种房型,比如有四面都装满镜子的房型,布置得像监狱一样还有皮手铐刑具的房型,有看起来像医院的房型,看起来像地铁内部的房型等等。廖天骄整个脸都在抽搐,这特么叫走心?你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他只好不停地偷看佘七幺的反应,可惜佘七幺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廖天骄当然不知道佘七幺那是在神游天外,只当他是真对自己没兴趣,心情无疑又沉重了几分。这个时候丢脸什么的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里了,他对着那个册子不停唉声叹气,差点把前台接待都给惹毛了。
  “先生,请问你们到底比较中意哪间呢?”前台忍不住问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这里的房型都是每种只有一间,所以选择时间上还是比较……嗯……”意思是你懂的。
  廖天骄也没什么心情了,一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具就头疼,他心里只想着找个地方静静,所以就随便翻了翻,最后点了看起来最正常的一间,然后拉着佘七幺就去了。
  打开门,两个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这真的是太正常的一间屋子了,没有乱七八糟的情趣道具也没有不伦不类的场景布置,这就是一间很温馨的卧室,除了中间那张king-size的水床和一些珠帘、开放式的浴缸之外,基本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廖天骄强撑笑脸说:“哈哈,我、我就是走得比较累,所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现在的旅馆都那么时尚哈哈,还好是跟你来,要是跟其他人来说不定还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呢!”
  佘七幺:“……”这特么是暗示?!!
  佘七幺:“你还想跟谁来?”
  廖天骄说:“……”完了,说错话了。
  廖天骄:“要不,咱们看看电视?”
  一路上思想剧烈斗争的佘七幺一咬牙,伸手就去抱廖天骄,廖天骄正好弯腰拿遥控器躲过了,佘七幺再抱,廖天骄东西掉了去捡,佘七幺再再抱,廖天骄起身去开机顶盒了。
  廖天骄一回头就看到佘七幺难看的脸色,有点莫名其妙说:“嗯,你怎么了?”
  佘七幺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廖天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廖天骄。”
  廖天骄:“???”
  佘七幺伸出手想要捏住廖天骄的下巴,然后……他捏了个空,电光火石间被一个完美的过肩摔摔到了床上。
  佘七幺:“……”
  廖天骄:“……”
  廖天骄:“不不不好意思,我最近这个阶段刚好在武馆里练习近身反控,我不是故意……啊!”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过去,扔到了床上,佘七幺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廖天骄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啊?”
  佘七幺:“啊什么啊!”
  廖天骄:“我说了道歉了啊,你还想揍我?”
  佘七幺真的无力了,随后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啊!”

 
  番外四·廖天骄的烦恼(完)

  廖天骄莫名其妙地看着佘七幺,搞不懂他怎么会突然笑起来,不过既然佘七幺笑了,他莫名也觉得挺开心的,于是也跟着笑了起了。
  佘七幺被廖天骄彻底逗乐了,一边笑一边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廖天骄的脸说:“你啊,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
  廖天骄:“=口=。没、没想什么!”
  佘七幺:“没想什么一大早穿成那样?没想什么刚刚跑去买那种泳衣,现在还来这种旅馆?”
  廖天骄:“……”
  廖天骄自己往回想想,也觉得自己挺傻的,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算了算了,他有没有性吸引力,佘七幺有没有身体问题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他们真的彼此喜欢,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廖天骄说:“嗯嗯,我确实是有点想多了。”
  “我昨天在看的是教学视频。”佘七幺忽然说,“也不是就昨天看了,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在偷偷看。”
  廖天骄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为什么?”
  佘七幺看着廖天骄的脸孔,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这张脸已经跟小时候有了不少区别,也跟三生石事件之前有了区别,廖天骄变得更成熟也更有男人味了,三十而立,他终于也是快到这个年纪了,变得那么的……闪闪发亮!
  廖天骄见佘七幺不回答,立刻识相地转移话题说:“啊,不想说就别说了,男人看看这个也是很正常的,你看我以前……”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一想到自己那时候收藏的av都被佘七幺删了还被他教训老看没营养的东西那段,廖天骄还真是有点点委屈。
  “唔?”唇上被轻轻地啄了一下,廖天骄有些惊讶地看着佘七幺。
  “别乱想了,其实就是为了学习。”佘七幺显然怪不好意思的,没说几句脸就红了起来,“我……那个,我其实以前没做过……”
  廖天骄顿时眼睛一亮:“卧槽!真的?我也是哎,我们好有共同语言哦!”
  佘七幺:“……”要不要这么喜上眉梢?!
  佘七幺说:“我听说做下面那个会很辛苦,弄得不好会流血还会感染和生病,所以想先学习一下,准备充分了再……那个,我想让你有个尽量美好的初体验。”
  廖天骄愣住了,他没想到佘七幺会给他这么个答案。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佘七幺一直就是这个性格,做妖神如是,山主也如是,他默默地锻炼自己的妖神之力,从零到有,你觉着他轻轻松松做完的事情,其实是他花了很多的心力一点、一点做足了准备才能完成的。
  佘七幺很认真地说:“而且啊,我还没正式拜见过你父母,也没下聘礼、大摆筵席把你接进门介绍给大家,当然我知道你是男人可能没那么多讲究,现在你们人类好多情侣也都不那么讲究了,但是依照我们妖神族的传统,还是应当让你父母正式承认我们,下了聘、摆了宴、再昭告了天地山川神明和亲朋好友以后才会走下一步,我们认为只有这样双方的感情才会得到天地日月长久的庇佑和祝福,这样也比较尊重你和你的父母。”
  佘七幺说:“廖天骄,我是想和你长长久久的。”他低下头来,眼睛里温柔得简直可以漾出水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所以我真的一丁点的风险也不想冒啊!”他说着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大概是有点患得患失了吧,廖……”
  廖天骄:“qaq。”
  佘七幺:“你怎么哭了?
  廖天骄:“你怎么不早说,我特么的还以为你阳x肾亏性冷淡,还想带你去阿波罗男子医院呢!”
  佘七幺:“……”
  佘七幺:“妈的,好容易有点罗曼蒂克的气氛,你不搞破坏是会死啊咝咝咝咝咝!!!!”
  佘七幺抱住廖天骄,深深地吻了下去。虽然别的事情并没有做过,但是接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那么驾轻就熟的事,彼此唇齿的感觉,接吻的角度和配合度都已经默契得不能再默契!
  廖天骄被佘七幺托着后颈,惬意地微微扬起头,接受佘七幺的入侵,彼此的舌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一个退了,另一个就缠上去,一个进了,另一个就微微退后一些,引诱彼此更深的交汇。
  佘七幺一面亲着廖天骄,一面分出手去拉出廖天骄的衬衫下摆,把手伸进去。
  “唔……”廖天骄微微曲起膝盖,下意识地贴紧佘七幺跪着的双腿微微地磨蹭。
  “咦,怎么里面穿背心了?”将含着廖天骄的唇稍稍退开些,佘七幺不满意地问,明明早上还是光的,嗯,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被外面的人看了去。
  廖天骄也挺不满意的,他不满意佘七幺的离开,忍不住追着探出了舌尖,佘七幺无奈地笑了笑,也伸出舌尖去,与廖天骄在空中纠缠。两人亲吻着发出“啧啧”的声音,舌尖与舌尖像在共舞,两者之间牵着细细的、闪亮的线,就如同牵在他们小指上那根细而柔韧的姻缘线。
  佘七幺将手伸进去,隔着背心去摸廖天骄胸口的小豆豆,没想到廖天骄反应超大,只碰了一下立刻就发出了“啊”的叹声,两个人都愣了愣,看了看彼此的脸孔,随即“扑哧”一声一同笑了起来。
  “艾玛,你是不是想到山鬼洞房那时候了?”廖天骄笑得直打滚。
  佘七幺只好将双手撑在廖天骄身体两侧防止他滚下去说:“你倒是还记得啊!”
  那时候廖天骄穿了个紧身衣,胸口破了两个洞洞,露着两点还差点被女鬼李青鱼强暴,最后对来救他的佘七幺哭着大喊,被她强暴还不如被你强暴啊啊啊。佘七幺当时说,佘爷还没完成你这个心愿呢,怎么可能让你死!往事并不如同过眼云烟,过去的每一点每一滴都牢牢地镌刻在他们心头,化为最深、最美好的记忆,就连那些刀光剑影而今也成了鉴证他们感情之路的最好证明。
  佘七幺蹭着廖天骄的鼻尖说:“现在可不是强的,是和的!”
  “什么河的海的,那叫两情相悦!”廖天骄笑着勾住佘七幺的脖子又亲了上去,亲亲佘七幺的额头,亲亲他的眼睛,亲亲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以前相亲老失败的时候,廖天骄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一个,谁知道原来上天早已经给他安排了对他来说最合适、也是最好的那个人,他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牢牢抓住了这个人!
  佘七幺说:“媳妇儿,别开小差了,我现在可以开吃了吗?”
  廖天骄说:“吃啊,不过不是麻辣味的哈!”说完自己脸都红了。
  佘七幺笑着把廖天骄的衣服翻起来,低下头去吻他的锁骨、胸口,慢慢地移到胸口那儿含住了小小的一点,吮吸起来:“嗯,挺甜的。”
  “有……有巧克力威化甜吗?”廖天骄喘着气问,“艾玛!”
  佘七幺坏坏地松开咬着的牙齿,又舔了一口:“有,还甜点。”
  廖天骄“噗”地笑出来,伸手摸着佘七幺因为情绪亢奋而显现出来的顺滑长发说:“哎,你这个吃货啊!”
  佘七幺又咬了另一个小点一口,在廖天骄的惊喘声中边磨边吮吸边道:“你不是吃货?”
  “是是是!我是!”廖天骄急死了,佘七幺不是说他以前没做过吗,怎么调情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啊!这可不合常理啊!
  佘七幺却仿佛是终于被身下的爱人和水到渠成的环境唤醒了本能,低下头,一面在廖天骄的胸口吮吻,一面将手悄悄地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隔着内裤描摹那东西的形状。廖天骄哪里经过这些事,只觉得浑身都舒服得不得了,很快就洇湿了内裤,他忍不住主动地拱起身来要佘七幺给他更多、更深、更美好的感受。
  亲吻如同细雨落在胸口,带着微微的厮磨,有点痒,有点疼,湿湿的,麻麻的。廖天骄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有一条淘气的小黑蛇吐着信子团成了团在滚,滚到东,滚到西,滚得到处都痒痒的,可是又抓不住。
  “嗯……”他喘着气,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结果碰到了什么东西的遥控器,伴随着“嘀”的一声,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咦?”廖天骄睁开眼睛看了看,突然惊呼,“九君山!”
  佘七幺正在他下面忙活,闻言忍不住轻轻咬了那东西一口:“又开小差!”
  廖天骄急得一面喘一面道:“真的真的,你看呀!”
  房间四面的墙上和顶上居然都被投影上了山野的景致,无边的绿色森林,高高的山道,红红的灯笼,弯弯的银月,还有许许多多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嗯?”佘七幺有点意外说,“确实有点像九君山。”他刚要埋头继续,一回头却看到廖天骄拿了个手机,闪光灯还是亮的。
  佘七幺:“……”他喵的拍做爱照片不应该是攻做的事吗,廖天骄怎么抢着做了!还有,谁家的小受会做爱做到一半把攻扔在一旁忙着自拍啊!!!这还有天理吗!!!
  闪光灯一闪,廖天骄眉头紧皱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严肃地看向佘七幺说:“这你搞的?”屏幕上正是廖天骄此时身上的样子,小麦色的肌肤上种着一个一个的小草莓。
  佘七幺自己做的事自己看着照片却超不好意思的,他羞涩地点点头说:“嗯。”
  廖天骄深吸了口气,说:“老实讲,我上次睡金玉兰酒店里那些红包是不是也是你搞的?”
  佘七幺:“……”佘七幺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翻出这笔账啊!!!
  廖天骄“哗”地爬起来,愤愤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特么还以为自己是被蚊子咬了呢!不是,我还以为你那天晚上是跟戚佳妍一起过了呢,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嘛!”
  佘七幺装傻说:“什、什么戚佳妍啊,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戚佳妍啊!”
  廖天骄:“……”廖天骄光着身子跳到佘七幺身上,力气大得一把就把佘七幺压在了下面,他悲愤地道:“你还装!还装!你那天从戚佳妍房里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你们……还有,你害得我还以为自己变态了呢,原来都是你搞的!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佘七幺小攻的尊严在这一刻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加上又被廖天骄戳穿了过去做的事,不由得又慌又怒说:“你别胡说,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你是我媳妇,我跟你爱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我就亲了亲、摸了摸……呃,舔了舔,没做到最后啊!”
  廖天骄:“……”狗屁的遵守礼节,得到天地日月的祝福,他还真的信了喂!明明那么久之前就被揩油了,原来那个仓鼠的梦,被从头舔到脚什么的也是佘七幺做的!
  廖天骄:“你,你这个骗子!”眼睛都红了。
  佘七幺:“你你你……别以为你被三生石魄洗过点,佘爷就没奈何你啊,佘爷可是天蛇!天蛇!别打脸!好好好,打就打!”佘七幺一个翻身又把廖天骄压在下面。
  廖天骄一面乱踢乱蹬,一面胡乱抓着什么,伴随着第二声“滴”,然后是“嘎吱嘎吱”的声音,再然后是“嗡嗡嗡”的声音,两个人同时震荡了起来。
  廖天骄:“艾玛,这什什什什么!”床颠簸得太厉害,连讲话声音都是抖的。
  佘七幺:“特特特特特喵的,这这这床带带带情情情趣功功功能!”
  廖天骄:“能能能能不能下下下下下去……啊!”
  床抬升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斜坡,两个人抱着一块滚了下去。
  佘七幺:“抱抱抱抱住佘爷爷爷,佘爷爷爷带你飞下去。”
  (远在河世界的佘爷爷:“谁叫我?”)
  duang……
  duangduang……
  duangduangduang……
  佘七幺:“他他他他妈的,这这这床周围下了法术,下下下下不去了!”
  廖天骄:“我艹艸芔茻,这里怎怎怎怎么会有……啊!”床又开始换着法儿波动了,一阵一阵跟海浪滚滚似地,两个人滚过来滚过去,甭提多刺激了!
  廖天骄:“他妈!的!这里!怎么!有!法阵!”讲话只能两个音节一蹦。
  这个时候,正对床的墙壁上突然映出了一个企鹅群组,廖天骄在百忙中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这是他那个群?佘七幺也愣住了,因为那个群里正拉出一个一个视频窗口,里面都是他认识的人。
  霸道总裁腹黑攻·佘老大:“弟媳妇,我是他大哥。满意我们的安排吧,这房间我付过钱包了七十七天七十七夜,别太感谢我啊,你们慢慢玩吧。”
  是太瘦不是太受·佘老六:“甜椒,我是你六哥,初次见面么么哒。七弟,让恋人担忧的可不是好男人哦,加油!”
  汉堡包就酒吃·玄武:“都当妖协阁老的人了,这点小事还搞不定,蠢死了。”(打哈欠)
  本店急招调酒师的温柔好男儿·阿旭:“甜椒、七少,祝你们百年好合,性福美满哈哈,改天来我店里,给你们免费消费!”
  飞天入地超强攻·凤皮皮:“廖天骄反攻反攻!”(被一只手关掉了视频窗口)
  为人民服务:“廖天骄、佘七幺,你们要是发现这个旅馆有黄赌嫖行为,要记得报警。”
  无敌女王攻·方晴晚(捂着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那个……我不凑热闹了哈,你们继续、继续。”
  挖坟很光荣·戚十千:“10086。”
  春田花花幼稚园1号保姆、春田花花幼稚园2号管理员、春田花花幼稚园3号阿姨:“加油加油!”
  廖天骄:“最后三个谁啊啊啊?”
  佘七幺:“我怎么!怎么知道!大哥,大哥你别走,你给我把床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夜未至,日还长,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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