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章
第十五章
一切结束之后，江衡躺在床上，曹明懿则从身后抱着他，有意无意地抚弄着对方的身体，彼此的气息尚未平静，身上还是汗湿的，江衡问：“你不去冲澡吗？”两人身上都是一片潮湿，汗水与体液的痕迹都很明显。
曹明懿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什么？”江衡翻过身来望着他，似乎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戒指的事，还有我的事。”曹明懿说道。
江衡想了想，略微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吧，几年前我没有过这种感觉，知道你有了男朋友的事情还让我很焦躁，大概是我太过自我中心了。”他顿了顿，略微自嘲地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是放不下我……”
曹明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江衡继续道：“现在这么说或许太迟了，我希望你像以前那样喜欢我，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介意，但实际上我完全无法忍受你跟别人在一起。”他顿了顿，“这么说大概很自私，不过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曹明懿平静道。
“你知道？”江衡愕然。
“我知道你几年前接受我时，是因为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喜欢你很有意思，甚至为此满足了虚荣心，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你大概也会接受。你决定与我分开时，最关键的理由其实不是我的性别，而是无法承受我的感情。”曹明懿低声道，“所以你现在说的话，才让我无法相信。”
长年以来祈求盼望得到的东西突如其来地从天而降，不管是谁都会怀疑这是个陷阱，曹明懿也是如此。感情如果是这么容易就能萌芽的东西，那么几年前为什么没有发生？当时江衡对他有好感，但却不是爱，到了几年后的现在，却忽然送了他戒指，不管怎么想都难以置信。
江衡沉默良久，才道：
“你不相信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模样，你总得自己验证。”
“是吗？”曹明懿有些茫然。
“如果尝试过后，你还是觉得那是假的，就把戒指还给我。如果觉得是真的……”江衡停顿了片刻，似乎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道：“……那就别离开了。”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异常小声曹明懿必须凝神细听才勉强听清楚。
“这一次，你不觉得我的感情太过沉重了吗？”他终究忍不住问道。
江衡想了想，“要说沉重，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我仍然不希望你干涉我的交际。”
曹明懿心中一沉。
“我总该有交友的自由，如果你不希望我去见别人的话，那就跟我一起去，这样你应该能放心了吧。”江衡平静道，似乎真的仔细思考过这件事，“我的生活中不可能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存在，但是要与你时时刻刻在一起，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事情。”
曹明懿愣住了。
“这样子……不行吗？”江衡看到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无措。
曹明懿连忙摇了摇头，因为觉得太过难以置信，又一次问道：“你是说真的？但是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别人难道不会……”他想问这么做难道不会让旁人起疑心，但在说完这句话之前就被对方干脆的打断了。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在交往。”江衡说道，神色如常。
曹明懿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们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如果要重新开始交往的话，还是慎重一点吧。”江衡咳了咳，似乎有点不自在，“所以说，就是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明懿才低声道：
“你是说真的？”
“嗯。”
“我先前也说过了，不会让你反悔。”
“我知道。”江衡答道。
“要是你反悔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曹明懿语气冷静，话语却异常坦白直接，“我在国外这几年，性格完全没有改变，只是学会了压抑而已如果你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或者只是想让我像以前一样喜欢你，完全不必可以做出这种承诺……”
“你误会了。”江衡又一次打断了他。
“什么？”曹明懿一懵。
“这个承诺是双向的，不知是你对我才有效力，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江衡没有看着他，嗓音也有些沙哑，“我也不希望你跟过去交往的对象藕断丝连……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情况，但是你保有的权利我也一样具备，端看我要不要行使。”他想了想，踌躇道：“说简单一点，就是你必须忠于我，而我也会忠于你。”
曹明懿沉默了很久，才笑了一声，“我没想过你会说出这种话。”
“你不愿意吗？”
“不，当然愿意。”
江衡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想了片刻，才道：“你不相信我？”
对方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你希望我怎么做？”江衡追问，“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尽管压抑着心中的焦躁，但他的眉头还是不禁皱了起来。
曹明懿摇了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想不明白……这事我自己的问题。”
他回答得模糊不清，实际上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江衡先前说过的话，还有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像是在做梦，令人难以相信，曹明懿心中即使恐慌又是狂喜，即使怀疑又是茫然，堪比百感交集。
江衡望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恍惚又夹杂着一丝不安的神色令他心中生出一丝怜爱。他很清楚，在彼此过去交往的过程中，他并不是没有伤害过曹明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无法解释。并不是说他后悔以前那样对待过曹明懿，如果能够回到当时再次做出选择，彼时的他也一定会提出分手，只不过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对面前的人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时，他不免感到有些内疚。
在彼此安静良久后，江衡才开口道：“没关系，我等你。”他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定，也不管曹明懿脸上怔仲的神色，顺手将对方拉进了浴室，两人一起洗去身上的痕迹。
不管曹明懿是不是个逞强的人，他也终究察觉到一切确实是改变了。
先前他将对方的表现都归咎与温柔的本性，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江衡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时，并不是像几年前交往时一样，偶尔上床，在相处时给于可有可无的温柔对待，但也维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现在的江衡确实怀有明确的占有欲，对肉体的需索也相当强烈，将而言之，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对这样的江衡愈发迷恋时，曹明懿几乎是无话可说。
他没有多少与旁人交往的经验，但也能看得出来，江衡对于这段关系是相当重视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一天赠予他戒指；虽然还没将这一切想清楚，但曹明懿手上的戒指却始终不会摘下。他一直对彼此的这段关系保持着悲观的想法，而这个戒指却象征着最美好的结局，如果不是还无法完全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或许他便会将这件事张扬得人尽皆知。
曹明因从来没有说过，但他确实希望能让所有人知晓，江衡正在与他交往。只不过，现在两人的关系却陷入了某种瓶颈当中，江衡不再邀约他，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在等他将这整件事想清楚，然而因为减少了相处时间，只能在公司里偶遇时间聊几句，曹明懿心中的不安反而愈发强烈。
诚然江衡说了愿意等他，但是那究竟会等到什么时候。曹明懿思索着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怎么了？”
肩膀被碰了一下，曹明懿回过头看见江衡，顿时忘却了言语。
他摇了摇头，还没说话，便听江衡道：“你吃过午餐了吗？”
“还没。”曹明懿回答道。因为思索着那些事情，上班时间偶尔走神，工作进度多多少少有些落后，因此他拖到午休时间快结束时才走出办公室，准备去用餐。
“我也还没吃，一起去吧。”江衡若无其事地道。
曹明懿根本不可能拒绝这个邀约，点了点头，两人便并肩往公司外头走去。
随意跳了一家简餐店坐下，曹明懿望着眼前的人，总觉得有很多话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到时江衡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平静，微笑的模样也跟平常一模一样，看着对方这副样子，曹明懿心中却又不自觉地焦躁起来。
他忽然明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即使提出了交往的是对方，但感到焦虑无错患得患失的却是曹明懿，如果江衡当真对他有感情，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还表现得如此平静，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完全无法维持这种冷静。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如此，江衡表面温柔，实际上却掌控着他们的关系该往什么地方前进，而曹明懿才是那个飞蛾扑火却别无选择的人。
这并非计较彼此的感情付出多寡，而是曹明懿实在看不明白对方的感情到底在什么地方，诚然对方身为直男却愿意忍受难堪窘迫躺在自己身下这件事令人吃惊，但是江衡本来就不是什么保守原则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几年前与他交往。
曹明懿想到这里，心中的感觉愈发矛盾，他既想相信对方，又不相信自己真的幸运到能够得偿所愿；因为频频走神的缘故，即使江衡就在他对面坐着，他也静得出奇的沉默。
“怎么了。”江衡忽然开口问道，“不好吃吗？”
“不是。”曹明懿难掩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
“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这种温水般毫无热情的温柔令他不知道如何反驳，理智上知道应该圆滑地讲这句话带过去，然而心中无端的烦闷却令他什么都说不出口。曹明懿沉默片刻，才慢了一拍地道：
“不用，我只是没什么食欲而已。”
江衡听了他这句话，也没再说什么，曹明懿频频走神，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机械地吃完了午餐甜点，还喝了咖啡，而江衡正起身拿起账单准备去结账。他们之间一向没有争执这种琐事的惯例，谁付钱都无所谓，曹明懿跟在对方身后，即使屋外阳光刺眼，却也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暖意。
曹明懿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想问：那真的是喜欢吗？但事到临头，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说起来，他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倾慕，彼此同为男人，但他却性格偏激，有时候甚至会失去控制，即使是现在也依旧怀有强烈的独占欲，只不过为了避免对方反感而努力隐藏压抑着罢了。曹明懿唯一能够肯定的，便是自己对江衡的感情绝不会少于旁人，除此之外，他对自己并没有多余的自信。
他茫然地跟在对方身后，倾刻间，便撞上了对方的后脊。曹明懿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本想问怎么了，但看到出现在两人面前的那个人时，便立即明白没有询问的必要。
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事情，不该牵扯到江衡身上。这么想着，曹明懿走到周宁予面前，顺势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语气如常，既不表现出多余的亲近，也并非全然的疏离。曹明懿并非刻意如此，然而，这种口气听在，周宁予耳里，当然相当不是滋味。
“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周宁予的嗓音隐约有些嘶哑。
曹明懿皱了皱眉。对方的神色令他莫名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与周宁予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看不出来对方现在是什么状态，周宁予神色憔悴，脸上尽是疲惫与不快，想来心情相当烦躁。
他想了想，还是来不及回答，对方已经瞧见了他手上的戒指，神情顿时一凝。
曹明懿眼看事已至此，也不必再多加解释，便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放在我家里的东西……”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
“我们还没分手！”周宁予死死瞪着他，“我不同意！”
曹明懿瞧着对方那副模样，心中涌出一丝突兀的感受。就像看着几年前的自己一样，说不上怜悯，但是那种感同身受的部分却令人无法忽视。曹明懿思考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僵局，况且因为是在人来人往的道路旁，已经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地对他们指指点点。
周宁予却什么都不管，径自过来拉住他的手，曹明懿一怔，试着想要挣脱，但对方的力气异常的大，扣得他的手腕都隐隐发痛。
“不要这样。”
这已经是曹明懿所能说出最温和的话了，然而周宁予对此无动于衷。
就在他渐渐失去耐心时，才想起江衡还在一旁，自己手上带着对方给的戒指，却与别人纠缠不休……曹明懿抬眼往江衡的方向望去，对方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甚至隐隐有一丝不悦。
“放手。”
在短暂的沉默后，江衡终于对着周宁予开口道。
周宁予凝视着江衡，似乎想看清楚他的脸，但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露出冷笑，低声道：
“真亏你能说出这句话，明明是第三者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明明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之间也有不少问题，但江衡却没有否认这件事。曹明懿弄不清楚江衡究竟在想什么，一时有些发愣，突然感到手上一松，原本被扣住的手腕终于被放开了，而周宁予却往江衡的方向大步走去。他还来不及阻止，周宁予已经挥去一圈，江衡踉跄着后退几步 ，尽管遭受了突如其来的袭击，神情却出奇淡定。
曹明懿愣愣地站在一旁，看清周宁予从衣袋里取出的东西时，一时忘了言语。
……那居然是一把瑞士刀。
“等等，你别冲动，把刀放下来！”
曹明懿回过神来，慌忙急切道。
周宁予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尽管步伐不快，却仍执著地一步步朝江衡逼近，江衡手无寸铁，神情下意识变得紧绷，这时周遭几个围观的路人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有人打电话报警，而大部分的人则远远避开，然而视线却仿佛在关注这场闹剧，曹明懿感到心脏一紧，几乎无法呼吸。
闪着寒光的利刃离江衡越来越近，曹明懿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跑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曹明懿清醒过来时，救护车特有的声音响彻耳际，塔桥不见远处江衡被担架抬起的模样时，手脚发软，几乎无法站立。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手上都是血，一股腥味弥漫在周围，但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白色的衬衫上沾染着刺眼的颜色，那种气息几乎令人作呕。
“喂，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急切地道。
曹明懿没有回答，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在一片雪白的房间内醒来时，曹明懿还有些恍惚。片刻后，他闻到了某种独特的气息，费力地望着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中。他什么都还没说，一旁的人已经开口道：“别动，你还没……”
曹明懿挣扎着要下床，对方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道：
“江衡没事，手术已经结束了，伤势不重，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他听到这段话，顿时放下心来，毕竟当时记忆模糊，曹明懿实在想不起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是怎么被送到了医院；思及种种疑惑，他这才注意到守在床边的人是表哥，不禁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瞒着谁？全家人都知道了，幸好没有上报。”霍景宜叹了口气，神情无奈，“刺伤江先生的那个人也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中，警方已经来过一趟，准备等他清醒就做笔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曹明懿对于那些事情毫无兴趣，干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什么？”霍景宜愣了愣。
“我记不起来那时发生的事……”曹明懿心中又生出一丝焦虑与不安，“江衡伤在哪里？会不会在什么后遗症？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不想见他。他想这么问，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因为自己过于草率地结束上一段关系，导致江衡被卷入这次无妄之灾，曹明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被周宁予刺伤，是因为我……”曹明懿无法控制地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
“你冷静一点。”霍景宜声调平稳，语气带着一丝安抚，“那时候的事，你完全都想不去来了？”
曹明懿迟疑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的记忆模糊得根本无法辨清细节，只记得那一刻周宁予狰狞又满含愤恨不甘的神色。就在那时，他终于意识到，周宁予跟他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人，对方做出的事情，跟几年前他做过的没有区别，唯一的差异只是在于他屈服于江衡的恳求，送走了那个被牵连的女人，而周宁予没有。
所以江衡最终因为曹明懿而受到了伤害。
一想到这件事，曹明懿便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钳住一般，无法呼吸，疼痛得难以言喻。这件事完全全然出乎意料，令人不知所措，他或许会想要让江衡执着于他一个人，但却丝毫没有产生过伤害对方的想法。
“江衡救了你这件事，你也不记得了？”
曹明懿闻言，顿时愣住了。
霍景宜凝视着他，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愕然，解释道：“我也是听目击者说的，哪位周先生当时本想攻击江衡，你挡在江衡面前，但在最后一刻，江衡却临时推开了你，跟对方争抢凶器，于是受了伤。”他说着摇了摇头，“听起来真像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江衡……”曹明懿感到难以置信，“你是说，他……”
“相较于让你手上，他选择了另一种作法。”霍景宜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回国之前，我听说你在与那位周先生交往，怎么现在又跟江衡扯上了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明懿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干涩得发疼。
江衡居然选择救他，这怎么想都不像是会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从霍景宜的说法看来，当时要是江衡不动，受伤的人就会是曹明懿，有他挡在前面拖延时间，江衡或许不至于毫无损伤，但也不会伤到需要进行手术的地步，而这也正式最为诡异的地方，比起让曹明懿保护他，江衡最终却选择了推开他。
不管怎么想都难以理解。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霍景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对了，刚才一直忘了说，这是你的东西吧？”对方伸出手，手掌上躺着一枚形状简单的戒指，“我听护士说这事你的，不过因为上面都是血，所以先前拿去清洗。”
曹明懿从紊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愣愣地接过戒指，一语不发。
……原来那不是假的。全部都是真的。从收到戒指那天开始，他一直在相信与怀疑之间犹豫徘徊，他不敢相信江衡的承诺，但却又无法割舍这枚戒指，而江衡却一直都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甚至以行动给了他最真切的答案。
室内沉默良久，曹明懿终于开口道：“我想见他。”
被霍景宜扶着来到不远处的另一间病房时，曹明懿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说不清为什么，甚至连浑身都紧绷起来。病房内的床铺上，江衡正躺在那里，双目紧闭，似乎还在熟睡中。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对方脸色相当苍白，但整体来说看起来不算糟糕。他问了问负责这间病房的护士，才知道对方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及时缝合，接下来只要静养便会无恙。
“你该回去休息了。”霍景宜劝道，“虽然你没有受伤，不过你的状态也不……”
曹明懿打断了他，“我想留在这里。”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其中的执着却毫不掩饰，清晰可闻。
霍景宜拿曹明懿没有办法，只能道：“好吧，你就待在这里。”
曹明懿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呆呆地凝视着床上熟睡的男人。也不知道霍景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对方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曹明懿被表哥劝着喝了几口热粥后，便瞥见床上那人眼皮微动。
霍景宜明白他的心思，适时地放下手上削到一半的水果，笑道：“我出去一趟，等会再回来。”
曹明懿点了点头，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江衡身上挪开。
片刻后，江衡终于睁开双眼。
他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起初还有些诧异，过了一瞬间，那些记忆就想从梦中清醒过来一样全数涌入脑海之中，他顿时记起那时发生了什么事。病床边的人正专注地凝视着他，那种神情说不出该怎么形容，既有几分惶恐，又有些许无措。
“怎……么了？”江衡有些费力地开口，嗓音沙哑，“你有……受伤吗？”
曹明懿连忙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话，但在那之前眼眶便已经泛起潮红。
江衡有些茫然，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怎么了，才想开口发问时，曹明懿已经迅速地靠了过来，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上，大概是因为顾忌伤口的缘故，所以完全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点着他。江衡隐隐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回事这副模样，宽慰道：“我没事。”其实他甚至没有听说自己的伤情如何，只是本能地安慰着对方。
曹明懿摇了摇头，哑声道：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根本不必……”
江衡微微皱眉，打断了对方的话，“那你想怎么做？”
曹明懿一怔。
“为了我好，所以决定跟我分手？”江衡问道。
曹明懿愣了愣，很快就摇了摇头，露出了夹杂着懊悔与矛盾的神色，“不，既是如此，我也不想与你分手……我比你想象中还要自私。”
江衡笑了笑，“那就好。”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也不觉得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从结果上来说，有很多事情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也没有再讨论的必要。尽管江衡在送出戒指时便已经明白自己比想象中还要重视曹明懿，但在这件事发生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当时曹明懿挡在他身前，明显是为了保护他，江衡什么都没想？便将对方推开，事后回想起来，才庆幸自己有这么做。倒不是说他觉得处于被保护的地位有什么不安，只不过在那时的情况下，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做一样的事，曹明懿不想让她受伤，而他也是如此，因为彼此存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给出的戒指才有其意义。
身旁的人露出释泫然欲泣的神色，看起来仿佛既是自责又是懊恼，不知道为什么，瞧着对方那副略微扭曲的神情，江衡心中反而生出一丝古怪的怜爱，他并不想要让对方感到难受，但以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感情却也不坏。曹明懿平常温和怎么样并不是不好，但是这种时候却显得格外令人心软。
“我真的没事。”江衡在了解自己的伤势后，略微无奈地劝解对方，“你不必露出那种表情……”
然而他的话对于焦虑的曹明懿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对方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连一步都不愿意离开他了。他瞧着对方那副模样，尽管无法清楚地说出来，但心底也隐隐有了些许难言的滋味，仿佛终于有什么是与从前不同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