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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 雪中燃灯 BY 倚马邀月 (点击:971次)

雪中燃灯 BY 倚马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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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雪中燃灯》作者:倚马邀月

文案

一个缺爱的神经病和三观太正的好青年你真我假你假我真其实大家都是真的故事。
你有病?我没有药,但是我心软好相与啊。
好青年无奈宠溺神经病,宠归宠,病得治。

cp是宫季扬x柳易,暂时没有副cp。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强强 阴差阳错 恩怨情仇

主角:柳易,宫季扬 ┃ 配角:齐深,余墨白






    楔子

    大雪一连下了几天,纷纷扬扬地把地面都盖上了白毯子,连刮风的声音都小得听不见。柳易裹着厚

厚的披风推开自己房间的窗,只见楼下站了个人,头上肩上已经落满了雪,却动也不动,活像个雪人。
  兴许是听见了木头窗子发出的声响,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然后露出一个有些模糊的

笑容。
  
  第1章 雪松
  
  宫季扬在大雪封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猎人。
  面容清秀,身形颀长,背着一把硕大的弓在皑皑白雪中行走,手里提着几只野味,衣服下摆还隐约

沾了些血迹。
  他远远望了那人一阵,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这位兄弟,我第一次进燕回山,没想到就遇上了大雪。不知你方不方便为我指条出山的路?”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换了个方向,朝树木相对较为稀疏的一边走去,淡淡道:“……好,跟我

来。”
  宫季扬紧走几步,这才追上那个走得飞快的年轻猎户。他的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已经有些疑惑

——这人的脚步极稳,在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里也健步如飞,看来是个武人,而且武艺颇为不错。
  燕回山坐落在北疆距离冰湖最近的位置,一年只有两个月不是雪季。因为气候严寒,山上连兽类都

不多,只有不下雪的时候会来些野兔之类的动物觅食。也正是因为贫瘠和寒冷,这座山上已经没有几户

山民了。
  他到山上来是有想找的东西,没想到会因为大雪迷路,更没想到会在这理应荒芜的雪山上遇到活人


  “这个季节外地人不应该进山,很容易迷路。”那猎户边走边道,“山里没什么猎物了,困在这会

饿死的。”
  宫季扬笑了笑,没说自己进山的原因,倒是套起了这神秘猎户的话:“阁下对燕回山似乎很了解,

是这山里的山民?”
  那猎户扭头看了他一眼。
  “是与不是,这与你出山无关吧。”
  他面容清秀,眼睛尤其漂亮,让整张脸在雪地里一下显得颇为亮眼,比起猎户更像个书生。厚厚的

棉袄穿在身上也没让他显得臃肿,可见身形纤瘦。宫季扬在心里越发肯定起他的功力,也对这人的身份

越发好奇。
  北疆的人少有不认识他的模样的。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要么从未出过燕回山,要么根本不是北疆

人。
  猎户带着他很快出了雪松林,从干枯的荆棘丛缝隙间钻出去,已经可以遥遥望见宫季扬进山时走的

那条路。
  “多谢相助。”宫季扬拱手道。
  那猎户摆摆手,提着他的野味准备往回走。
  原该就此别过,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一支羽箭划破林间盘旋的寒风,带着锐响射向林外宫季扬的后心,猎户迅速回过身,却发现再搭箭

去拦已经来不及,只好在电光火石之间投出了腰间的匕首。那只是把匕首和箭尖碰撞,发出“叮”一声

脆响,最终匕首脆弱的刃面被箭尖击碎,带着余势飞向宫季扬。
  所幸这些碎片已经不再像最初的箭一样快,宫季扬稍一侧身,让它们从自己身侧划过,然后弯腰拾

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支箭。
  暗处的偷袭者一击不成,已经迅速退去,宫季扬安排在山下接应的随从听到那声脆响,匆匆从官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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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从离开霍家班后,柳易头一年没和师父还有师兄弟们一起过年。
他捧着盛了羊肉汤的海碗咕嘟咕嘟地喝,汤里按照小师弟的吩咐放了药材,热腾腾的喝得他一脑门汗。
宫季扬伸手给他擦汗,柳易放下碗朝他笑,他又道:“快,先喝完,不然该凉了。”
在滴水成冰的腊月,锅里盛出来的羊肉汤确实禁不起放。柳易吃了两块,觉得撑得慌,把最后一块塞进宫季扬的嘴里,放下筷子松了口气。
“你又耍赖。”宫季扬边嚼边说。
“嘘。”柳易说,“我吃不下了,帮我吃一块怎么了,又不吃亏。”
“你吃不饱跟我吃亏有什么区别?”
这话听着没什么道理,但柳易还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他看了宫季扬两眼,放弃了争辩,破罐子破摔道:“那我就耍赖了,怎么着?”
宫季扬便笑起来,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下,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那就放过你了。”
他们两人关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吃年夜饭,齐深被打发回家陪爹娘了,杭杭端上饭菜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柳易挣扎无果,对着满满一桌子菜发了半天愁,最后被宫季扬按在桌前一点一点地吃。
从他开始喝慕容三思的药起胃口就一直不太好,每天被换着花样喂各种药膳,到了年关也不能消停,仍然得照三餐地喝药吃药膳。宫季扬往将军府里雇了好几个酒楼的掌勺师傅,每天一个样儿地给他做吃的,柳易也不买账,每顿就吃半碗饭,变得格外难伺候。
宫季扬拿他没办法,看他每天懒洋洋地躺在点了暖炉的屋子里翻闲书,既心疼又愧疚,只好亲身参与到做饭的行列里。他头一回把自己炖的汤端到柳易面前时,柳易还以为是杭杭炖的,边喝边问怎么有点咸,等宫季扬说是自己炖的,他才睁大了眼,默默地把有点咸的汤都给喝了。
自此大将军仿佛找到了对付他的武功秘籍,有时连军营都不去了,理直气壮地霸占了将军府的厨房,在厨房大娘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给柳易炖汤。这一炖就是好几个月,转眼就到了除夕,杭杭准备年夜饭时他还自觉地进去炖了锅羊肉汤,软磨硬泡地哄着柳易要他喝完。
慕容三思起先还怕他管不住柳易,后来发现柳易在宫季扬这儿还是挺听话的,也就放心地留下药方和菜谱,跟着慕容端到南边采药去了。
他们俩一起吃年夜饭,吃着吃着就变了味道。宫季扬亲了柳易一下就有第二下,柳易巴不得他忘了那一桌子菜,就任他多亲了一会儿。等他有些委屈地抬起头来,柳易已经笑得打跌。
“你师弟说不宜行`房,有没有说时限是多久?”宫季扬又亲了他一下,郁闷地离他远了些,“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可不知道。”柳易有意道,见他有些失落,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大将军,成天都想着些什么呢,嗯?”
宫季扬拿起筷子塞进他手里,恶狠狠道:“快吃,再招我我就要吃人了。”
柳易哈哈大笑,竟从这难免有些郁卒和尴尬的状况下感受到了一点过年该有的热闹。
他揉乱了宫季扬用发带松松束着的头发,打起精神,抓紧时间将快冷掉的菜吃了大半。等他再放下筷子,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爆竹炸开的响声。
“这么晚了?”他扭头看宫季扬。
“你以为我炖汤花了多长时间?”宫季扬笑道,“本来吃饭就晚,一顿年夜饭吃了一个时辰,可不是这么晚了?”
他俯身亲了亲柳易冰凉的鼻尖,没有退开,与他鼻尖相抵,低声道:“长明,过年好啊。”
柳易也笑起来,用额头顶了顶他:“嗯,过年好,宫季扬。”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变得大起来,柳易披了件棉袄,拉开窗看外头,又被宫季扬拉远了些,安置在自己身后站着,拿自己的身体给柳易挡风。
所幸今夜无风无雪,难得的静谧。很快,城中各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将这点静谧驱散了去,虽然是寒冷的冬夜,可人人家门口都悬着红灯笼,街上满是孩子笑闹的声响,比起平日热闹多了。
柳易将下巴抵在宫季扬肩上,睁着眼睛笑盈盈地往外头看。
“过年真好啊,我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因为戏班子过年热闹,还有压岁钱。”
“我也给你发了压岁钱,你要不要瞧瞧?”宫季扬道。
柳易被他拉着去了床边,拿起枕头,下边果然压着一个小小的,红纸糊的红包。柳易拿起来对着烛光看了看,没看出是什么,便问他:“你往里头塞了什么宝贝?”
“你自己看。”
他便依言拆了那红包,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手心里。
一束细细的头发用红线束着,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心上。
“趁你睡着时绞的,结打得不好,被杭杭笑话了好久。”
柳易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见他整齐的发尾无端缺了一点,忍不住笑起来。
“同心结不是这么绑的。”他握住宫季扬的手,将那个绑得有些笨拙滑稽的活结轻轻扯了开来,又用另一个方法重新系上,编了一个花式繁复的结,“……学会没有?”
宫季扬正待回答,窗外忽然掠过一声尖鸣,在他们屋顶上炸出烟火的爆炸声来。这突如其来的烟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柳易却不恼,只笑吟吟地将那束头发收了起来,与黄金小锁一起放在木盒里。
“新年好啊,宫季扬。”他又说了一遍。
宫季扬看着他小心地将盒盖盖上,笑着应道:“新年好,长明。”

TOP

番外:江南行(上)
柳易再一次见到付少洋和重黛,是在四月的江南。
他从马车窗口往外看,意外地看见了人群中的他们。付少洋换回了男装打扮,清秀瘦削,像个普普通通的书生;重黛还是那副模样,不施粉黛却艳色惊人,路过的男人有好几个都偷偷回头看她。柳易趴在窗口多看了几眼,见他们有说有笑,就没有打断他们,放下帘子缩回了脑袋。
宫季扬坐在他身边,面前的小几上点着个炉子,上头架着的茶壶里咕嘟咕嘟地响,冒出一股带着药香味的青烟来。见柳易笑着回头,他也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你猜我看到谁了?”柳易不答反问道。
宫季扬思忖片刻,猜道:“付少洋?”
“将军真是聪慧过人。”
“不敢不敢,只是了解你而已。”
宫季扬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药汤,笑容不变地递到他手里:“来,今天的药。”
柳易接了杯子,却没有乖乖喝下去,抬头跟他告饶道:“打个商量,能少喝一天么,我嘴里都跟天天含着黄连似的了。”
大将军每天经受他的软磨硬泡,耳朵早已长了茧子,不为所动地回绝道:“每天你都这么说,可最后还是得喝,是不是这个理儿?”
每天推三阻四折腾半天,最后还是得把热了又热的药汤给咽下去,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不过在此之前,宫季扬从不知道原来柳易这么能耍赖,每天应付他的各种推拒,让他把药给喝下去,倒也算是发现了新的乐趣。
柳易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把药汤灌了下去,含着蜜饯把宫季扬揉`捏一通,捉弄得够了,又趴到窗口逗鸽子玩去了。
黑豆儿跟着他们下了江南,每天蹲在马车顶上咕咕叫,不时飞到窗口跟柳易撒个娇,倒像是搭车南下玩耍的游客,好吃好喝好玩地伺候着,享受得很。
四月的江南春意渐浓,拉车的马儿小跑着经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踏碎了一地的春泥和落花。他们寻了处客栈落脚,将马车托给小二照顾,下了车,一路溜达着走向霍家班。
街上行人多已换上了薄衫,唯有柳易还穿着夹了薄棉絮的袍子,他在院门外脱了袍子,确认自己衣着与旁人无异,这才拉着老大不高兴的宫季扬进了门。
“哟,长明回来啦?”老班主恰好在院中散步,见了柳易高兴得很,拉着他说了会儿话,又道,“正好文叶在后头招呼客人呢,你们过去多半还能赶上喝口热茶。”
“什么客人?”柳易问。
“一对小夫妻,郎才女貌的,登对得很。”
柳易和宫季扬对视一眼,都猜到了那是谁。
付少洋和重黛坐在树下的椅子上,见了进门的柳易便双双起身道谢,文叶起初有些诧异,待重黛唤了一声“柳阁主”便明白了过来,转身来迎柳易。
“怎地这时候回来了,也不找人先来说一声,我好让厨房多买些菜。”
“没什么,回来看看你和师傅,还买什么菜,晚上到外边儿吃吧。”柳易朝他笑笑,后半句话倒是朝付少洋和重黛说的,“我也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你们在这儿,刚好省得去找了。”
重黛道:“该是咱们请客才对,柳阁主可千万别争着付账。”
她脸上再无上一次见面时的沉郁和无措,脸色红润了不少,显得越发艳色惊人,举手投足间都是动人风姿。付少洋当初扮作“郭小姐”时也算清秀可人,可此时恢复了男装打扮,站在重黛身边,倒被衬得像个长相尚可的路人了。柳易留意到付少洋腰间挎的弯刀,笑了笑,没有拒绝重黛的这份谢意,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得拖家带口地去吃二位这顿饭,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他们坐下喝了一阵茶,眼看着天色渐晚,这才叫醒了午睡的方师傅,一行六人到了江边,寻了艘画舫吃酒。
方师傅年纪大了,三杯两盏下肚便醉醺醺地说起胡话来,先叮嘱了文叶早日成家,又回过头来教训柳易:“你呀,最不懂得照料自己,也得找个能看住你的好姑娘,让她把你拴在家里过几天老实日子才是。”
柳易含糊应了几句,窘迫地看了宫季扬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文叶乐得这火顺风烧到他身上,笑吟吟地吃酒看戏;付少洋和重黛也断不敢插嘴,两个小声笑作一团,重黛还伸手给宫季扬斟了杯酒:“将军,您悠着点儿喝。”
宫季扬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一杯,柳易这才猛然想起这家伙喝不得酒,也顾不上照看方师傅了,连忙上手去夺他的酒杯。宫季扬却不乐意了,捏着他的手腕推开,将酒杯伸到重黛面前,示意她给满上。
重黛见他无甚不妥,就又给他斟了,柳易想要去拦,宫季扬却已经又喝了个精光。
夺杯无果,柳易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去看那笑作一团的小两口。
“敢情你们今天不是来谢我,是来害我的。”
番外:江南行(下)
宫季扬喝得快,醉得也快,而且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胡话,醉了以后也不闹,乖乖地任人把他搬到了客栈的床上。柳易送走了帮忙的付少洋和文叶,坐在床边叹了口气:“你还想装醉到什么时候?”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反应,柳易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道:“不能喝酒还要喝,喝了又装睡,你怎么这么无聊,嗯?”
宫季扬这才睁开眼,也不说话,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等柳易等得不耐烦了,才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柳易也没想走,只是坐得久了口干舌燥想喝杯水,被他一拽又没脾气了,无奈地坐回原位:“又生什么闷气呢?”
宫季扬将他的手指捏在掌中把玩,不情不愿地列举起罪状来。
“你今天没有好好穿衣裳。”
柳易点点头。
“喝了酒。”
柳易点点头。
“没给你师兄介绍我。”
柳易哭笑不得地道:“可他又不是不认识你,付少洋早就跟他说过了。”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好好好,我明天再介绍一次,你满意没有?”
宫季扬这才满意地扭转话头:“那你打算怎么弥补?”
他说得过于理直气壮,柳易几乎要怀疑酒里有没有兑水了。犹豫了一下,他反问宫季扬道:“你想要我怎么弥补?”
“既然来了霍家班,我想看你站在戏台上的模样。”宫季扬道,“台下不许有别人,我来包场。”
这下柳易再不怀疑酒了,酒里头若是没有掺水,他能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给宫季扬当球踢。
这人哪里有半分醉意?打一开始就设好了圈套等着他往里跳呢。
他看了宫季扬一眼,没把话说破,反而轻轻巧巧地应下了这事。
“好啊,你自去跟班主提,我来准备曲目。”
柳易只当是满足他的一点小任性,略一思忖便在心中定好了要唱什么,宫季扬却又道:“你不用唱,我只是想看看。”
“……可我不唱的话登台做什么?”柳易莫名其妙地看他,“难道你是让我装扮齐全,上台走一圈给你看?”
“不行么?”宫季扬反问道。
柳易无奈地点点头:“行,只要班主不找兄弟揍你。”
宫季扬不知怎么跟班主说的,第二天一早就把柳易摇醒,边让他喝药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跟班主说好了,今天下午他把戏台借给我。”
“你怎么说的?”柳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
“没有,就说想看你在戏台子上走一圈。”宫季扬笑吟吟地递给他一粒蜜饯,道,“你只管放心去,他说你的行头都在文叶那儿收着,让你尽管去取。”
柳易午饭前就去找了文叶,从他那儿顺利取到了自己想要的行头,又拒绝了他帮忙上妆的提议,把自己关在后台近两个时辰,才慢吞吞地装扮齐全。他对着铜镜照了照,忽然觉得自己答应宫季扬是个错误的决定,可如今再反口说不去了,他恐怕得被宫季扬笑足一年。
最终他还是踏上了戏台,宫季扬说不要有第三人,便连个奏乐的都没有。柳易独自踱至戏台一角,幽幽站定,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瞧着分外多情,带着泪般望向台下的人。
柳易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身段颀长却不失柔韧,踏出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像是踩着无声的配乐飞舞的蝴蝶,最终翩翩落在停驻过千百遍的那一点上。他选的这副行头不算累赘,穿戴起来也不太费工夫,却是格外清丽动人的一套,饶是宫季扬不常听戏,也从这副行头上认出了柳易扮的是谁。
他站在那儿,雪白的衣袖只轻轻一甩,眉间平白多了几分凄婉。
“我与你噰噰弋雁鸣,永望交鸳颈。不记当时,曾结三生证,如今负此情。”(注)
唱的是《白蛇传》,短短数句,长长唱了出口,柳易这大半年几乎没有练嗓的机会,唱下这一段竟有些吃力。他知道自己如今大不如前,唱了这一段便没再往下唱,望向台下,朝宫季扬露出一个笑来。
“本来不想开嗓的,果然还是献丑了。”他抖了抖雪白的水袖,露出一截手臂来顿觉轻松许多,“最靠勤练才能出点意思的行当,我仗着一点天分荒废许久,还是讨不得好了。”
说着,他往前两步走到台边,也不顾雪白的戏服会被弄脏,就这么在戏台边缘坐下了。
宫季扬在台下仰头看他,笑道:“我不懂戏,可觉得你唱得很好。”
“该让小辈们给你唱唱,一个个嗓子都好得很,每天都练,早晚有一日能成为这江陵城中的名角儿。”
“像你一样?”
柳易摇了摇头:“像文叶一样。他最爱戏,小时候每日都比我多练一个时辰,我上房揭瓦的时候他还在练步法,老天爷怎么会偏心?他唱得比我好。”
“可你成了名角儿。”宫季扬道。
“他际遇未到,后来又摔断了腿,这才断了原本的路。”柳易垂下眼帘,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来看,“旦角儿走路不好看,这戏路就窄了,谁愿意花钱来看一个瘸腿美人?他也知道这点,可学的就是这个,他也爱这个,不好再去唱别的了。”
“听你的意思,倒像是想把自己的这点天赋和运气分给他。”
“若是能,那再好不过。”柳易道,“我本就是机缘巧合才进的霍家班,如今也不靠这个营生,与其任它长成一园子无人看顾的荒草,还不如让它在有心人的照料下开出花来。”
宫季扬笑了笑,上前两步,将他从高高的戏台子上抱了下来,放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柳易涂抹精致的妆容,拿食指揩了揩柳易方才唱得动情时被泪水洇湿一点的睫毛,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凑近去亲了亲他的鼻尖。
“别闹,妆要花了。”柳易捂着鼻子看他。
“花就花了,咱们卸了妆又是英俊潇洒的好男儿。”宫季扬道,“把衣服换了,今晚吃鱼羹好不好?”
柳易忍不住笑起来。
“好,但你这提议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吃饭的事儿怎么有突然与否的说法,想吃就吃了。”宫季扬推着他进了门,将他按坐在盛了清水的面盆前,“你先洗脸,我给你取套干净衣裳去。”
柳易应了一声,看着他出门,勾起嘴角笑了笑。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想来宫季扬听了也不会太高兴。这次从戏台上下来,他不打算再走上去了,终究不是属于他的地方,再多留也无用。这些年来他忙于听风阁的事务,本就疏于练习,如今的身体更禁不起操劳,索性干脆些断了,日后当一个台下听戏的雅客,岂不自在得多?
《断桥》是他头一回登台唱的一折戏,过了这些年也还记得那时的情形,今天唱了一小段,也算是个不太像样的道别了。
他低下头,一点点将脸上的妆容去了,照照镜子,镜面中映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庞来,是他如今更为熟悉的本来模样。
江南行•完
注:出自方成培剧本《雷峰塔》第二十六出《断桥》“商调集曲•金络索”一段,作者对戏曲了解甚少,如果有误请多包涵_(:зゝ∠)_
番外:春归(上)
柳易后来问过宫季扬。
“若是与师父无关,我自己从春晖园逃了,你会如何?”
他只是问问,可宫季扬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自然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回来。”
他正给柳易炖鸡汤,往汤里搁药材的势头看得柳易眉头一皱:“少放点儿,求你了。”
宫季扬没搭理他,径自拆了一包药材洗净放到汤里,任由柳易凑过来,又将他偷拿汤勺的手捏住,道:“听话,最后两天,乖乖喝完。”
柳易便缩回了手,趴在他背上取暖,看宫季扬盖上了锅盖,这才放弃了偷偷捞出药材扔掉的想法,又问:“若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呢?”
“那我就天天到宫门口去坐着,等你师兄大发慈悲告诉我你在哪儿。”宫季扬洗了把手,回过身来抱住他,“要是他不告诉我,我就每天坐在门外喊冤,喊到他愿意说为止,怎么样?”
柳易忍不住笑起来:“不怎么样。”
他原以为宫季扬要说挥师北上去堵宫门,没成想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无赖式答案,有趣得紧。
宫季扬却不觉自己的话有哪儿可笑,又道:“说起你师兄,我昨天收到了他的信。”
柳易有好几个师兄,可宫季扬认识的只有沈无青一个。沈无青素来对宫季扬无甚好感,该不会闲来无事给他写信——“他说什么了,怎么不给我写?”
“怕你瞎操心,一点小事罢了。”
宫季扬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他,柳易接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是沈无青的字迹。
信不长,不过二十余字,落款却并非沈无青,而是顾怀。柳易粗略看了一遍,挑了挑眉,抬头去望宫季扬。
“你的军师被他们捉走了,不着急?”
余墨白半月前被押送进京,还是齐深亲自看守的,宫季扬不知何时与沈无青通了气,这事他竟不知道。
“我有什么好急的,大不了换个军师便是。”宫季扬满不在乎地说,“余墨白是李辅贞的人,哪怕顾怀不动他,我也会把他送到京城去——李辅贞倒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做个顺水人情不是挺好的?”
柳易摇了摇头,无奈道:“真是不念旧情,人家好歹还对你有意……”
他们彼此间都心知肚明,余墨白所谓的对宫季扬有意,多半都是装出来的,可柳易这时提起这件事,倒像是提醒他,余墨白还有些用处。
宫季扬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佯装不知,笑了笑,伸手来捏他的下巴:“长明,你这是吃醋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不问,等人进了皇上手里,你可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柳易并不买账,镇定自若地低声道。
李丞相是朔州人,自幼在北疆长大,进京为官后仍时常返乡探亲,与宫老将军曾是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宫季扬年幼时每年都要见李丞相一两次,想来平日里老将军和李丞相的书信来往必不会少。
可宫季扬在清点老将军的遗物时,却从未见过任何他与李丞相来往的书信。他娘疯了以后什么也记不起来,每天念叨的都是他爹没有造反,想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宫季扬自己进京的次数不算多,李丞相曾派人送过些礼物来,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等他知道了余墨白的来历,这才算彻底明白李丞相的意图——对方早已不念和他爹的旧情,只想将他拉拢过去,一起造反。
余墨白进了北疆军后做了什么?替他排兵布阵,出谋划策,让他举兵进京,都是些正中李丞相下怀的事。宫季扬不傻,知道余墨白是什么人后轻轻巧巧就将他从北疆军中摘了出来,连军报都不再让他经手。余墨白被齐深押往京城时,已经有好几天没能见过他了。
“我不在乎。”宫季扬道,“既已将人交了出去,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柳易盯着他看了片刻,确定他是真的不想追究了,这才安下心来,提醒他道:“汤要沸出来了。”
宫季扬忙不迭地去揭锅盖,柳易站在一旁,见他忙着往里头添新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转身出去了。
宫季扬不追究,不代表他想就这么放过余墨白。
柳易回了房,先给沈无青写了封信,让他替自己问余墨白几句话,又给听风阁去了封信,让他们办件事。
两封信写完投出,他正在洗手,宫季扬恰好端着汤进门来了。
“写什么了?”宫季扬将汤碗放在桌上,头也没抬地问,“汤好了,晾一会儿你记着喝。”
“给三思写信,告诉他我最近好多了。”柳易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私下让沈无青帮忙去审人。他洗净了手,将挽起的袖口放下来,慢吞吞地走到桌前,摆出一副难过的模样来,问宫季扬:“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宫季扬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
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柳易只好捏着鼻子将一大碗汤全给灌了下去,心想自己真是好大的牺牲。
沈无青的回信在十日后到了他手里,柳易钻了个宫季扬出门的空子拆开看了,边看边笑,看完以后顺手将信纸烧了,权当没这回事。
等宫季扬回来,见他笑吟吟地在窗边逗黑豆儿玩,忍不住也笑着问:“遇到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柳易直起身来,捏着黑豆儿的翅膀给他看,“你瞧,黑豆儿翅膀上的旧伤好像好了些,它刚刚飞得可好了。”
黑豆儿挣动翅膀,咕咕叫了两声,宫季扬凑近看了看,道:“好像是好些了,你给它吃什么了?”
“三思给的药,生肌疗伤的,我特地问了他,说是可以给黑豆儿也吃一点儿,没想到真的能治好。”柳易将黑豆儿放在窗台上,满意地挠了挠它的胸`脯,“你做什么去了?我晌午起来就没见你。”
他们如今住在霍家班附近,离北疆和京城都远得很,宫季扬一出门就是小半天的,能在外头做什么?
柳易难免有些好奇,宫季扬也不瞒他,道:“齐深回来了,我出城去接他。”
柳易怔了怔,下意识道:“他不是还在看——”
他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睁大眼睛看宫季扬:“你诈我?”
宫季扬挑了挑眉,替他理理衣领,理直气壮道:“若不是你偷偷给沈军师写信,我也诈不出些什么来。”
语毕,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改了口:“如今不该叫军师了,你师兄官拜副相,该称呼他一声沈相爷了,是不是?”
这些沈无青未在信中提及,柳易倒也不觉奇怪,毕竟顾怀能登上帝位,沈无青居功至伟,封他为相还算是顾怀赚了。
“你怎么知道我给师兄写了信?”他只在意这个。
“你能托人悄悄去审问余墨白,我为什么不能派人在地牢里盯着他?”宫季扬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自己想办法去问他,让齐深在那儿盯了几天,没想到还真让我猜中了。”
柳易叹了口气:“看来我是不能瞒着你作恶了,耳朵真灵。”
既然齐深已经将他要问余墨白的话和余墨白的回答听了个干净,柳易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低声道:“我怀疑,你爹当年被密奏谋反一事,是李辅贞的手笔。”
番外:春归(下)
宫季扬没应声,柳易看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带着他在桌边坐下。
“我知你不想听这个,可我们总得弄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才能知道你爹究竟有没有谋反。”
“……都有地道里的东西可以证明了,何必再去深究呢?”宫季扬道,“我不想再去找理由为他开脱了,长明,我累了。”
柳易望了他好一阵,最后笑了笑。
“好,那就不说这个了。”
沈无青在信中说,余墨白对李辅贞做过的事知道得不多,尤其是关于护国玉玺和当年宫老将军的事,李丞相几乎从来不在他面前提。他不认为余墨白在说谎,如此一来,再怎么严刑拷打,余墨白也说不出不知情的事来。
但除了这两件事以外,沈无青倒还从余墨白嘴里问出了不少边边角角的事来,例如他是如何发现柳易和庄旭升在晏殊楼见面,又是如何将消息告诉魏情的;又例如他是如何截住柳易送出的信,又将信截去一半,却没有留下痕迹的。
李辅贞在北疆军中埋下了不少暗棋,余墨白不过是其中之一。如今沈无青沿着他这条线索拔出萝卜带出泥,倒是将这些暗棋也一一处理了干净,宫季扬还得谢谢他。
柳易还会帮着沈无青往下查,至于当年的真相……宫季扬若是真不想知道了,他即使查出来,也不会将结果告诉他。
宫季扬在城外的河里钓了鱼,一条大鱼分成两半,一半熬汤一半做了糖醋鱼。柳易吃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把手指也塞进嘴里吮吮,边吃还边不忘问他:“哪儿学来的手艺?吃着倒像是吴伯惯常爱做的味道。”
“就是找吴伯学的。”宫季扬撑着下巴看他吃,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道,“你要是爱吃,以后我常给你做。”
其实柳易倒没有多喜欢糖醋鱼,只是慕容三思先前一直让他忌口,又每天都要他喝药汤,嘴里快淡出鸟来了,因此衬得这糖醋鱼格外难能可贵。他端起鱼汤喝了一口,脸不红心不跳地赞道:“好手艺,日后回了雁城,你能到晏殊楼去做厨子了。”
他这话调侃居多,宫季扬却一副真来了兴致的模样:“那等你开了客栈,我给你做厨子。”
柳易正要笑他,他又凑过来补了一句:“只给你一个人做饭的厨子。”
“……”
柳易默默地闭嘴吃饭,再不敢去撩拨他。
这天夜里城中有庙会,柳易填饱了肚子闲得无聊,便拉着宫季扬出了门,去凑凑这寻常人看来无甚稀奇的热闹。
天色渐晚,街上处处挂起了各色花灯,是江南特有的风俗,在北疆可不多见。
“还记不记得雁城的集市?”柳易边走边问他,“你那时骗我说有灯节,结果什么也没有,街上全是你派人设的陷阱,就等着我上钩。”
“你不是机敏得很没中圈套么。”宫季扬与他并肩走着,闻言挑了挑眉,“后来还拉着我去了集市,我头一回去那种地方。”
“不是挺好的?”
柳易笑了笑,也不知是在说没中圈套挺好,还是带他去集市挺好。
宫季扬自幼在将军府里长大,假若没有遇见柳易,他是断断不会在一年半载里走遍大江南北的。对他而言,他的根和他的枝干都长在北疆,离开那儿难免有些不安,可柳易将他的枝条都理顺了,让他顺着这一点暖意悄悄伸展开来,如今在江南也活得好好的。
“是挺好的。”宫季扬也笑笑,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握住他的手。
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随着人群往前慢慢地走,谁也没留意他们牵着的手,都各自打量着路边热闹起来的小摊。
因为庙会摆起来的小摊大多是卖花灯和一些小玩意儿的,都是南方人精巧的手工活,北疆见得少,宫季扬拉着柳易一路走一路看,看到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便停下来买上一两样。不多时,宫季扬手里就提了好几盏不重样儿的花灯,柳易则拿着两串糖葫芦,不时给腾不出手的他喂上一颗。
“你怎么不吃?”宫季扬边嚼边问。
“这不是要等你吃完么。”柳易将竹签上最后一颗山楂喂进他嘴里,这才举起自己那串咬了一口,喀嚓喀嚓地嚼,“不先喂饱了你,一会儿你又该抱怨我顾着自己吃了。”
宫季扬一直没怎么变,即便是如今每日都在照顾柳易,他也还是个小孩儿心性。柳易被他照顾了这些日子,倒是每天都在让着他。
吃糖葫芦自然也不例外。
天气渐暖,风中带了点花的香气,吹得人心旷神怡。柳易望了望不远处河堤边的柳树,边吃糖葫芦边想,都三月了,春天也是该到了。
他咬下最后一颗山楂,将两根竹签儿拿纸裹了丢掉,又拆了一块切得四四方方的的白糖糕,问宫季扬:“吃么?”
宫季扬仍旧腾不出手来,便张了嘴,示意他给喂到嘴里。
柳易看他张着嘴的模样颇有几分滑稽,便将一块白糖糕举到他嘴边,等宫季扬来衔时又缩回手。反复几次后宫季扬作势要怒,他才哈哈大笑,把糕点塞进宫季扬嘴里。
风吹过树梢,吹过架上悬着的花灯,吹过屋檐下的旗子,吹过他们的肩膀。柳易伸手替宫季扬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接过他手里的一盏花灯,用火折子点亮,带着他穿过人群往前走。
夜色渐浓,灯火愈来愈密,宫季扬低头朝柳易笑笑,隔着披散的长发,这个笑容影影绰绰,显得有些迷离。
柳易将这个笑看在眼里,也勾起唇角笑了笑。宫季扬空出的那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便翻转手腕,反过来握住了宫季扬的手。
一路在点点灯火的映照下相携远去。
番外:春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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