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番外四 孔雀开屏(二)
“江雪!”年少的蓝山雨, 追着国师的轿撵腾空而起。抬轿的是能长途飞行的大雁, 作为一只孔雀根本飞不远。
细长白皙的手掀开轿帘, 蓝江雪看着后面那只蓝色的傻孔雀,薄唇嗡动,狠狠心放下手中的软纱, 不再多看。年轻的蓝孔雀终于力竭,长鸣一声坠落下去。
那只白孔雀,终究什么也没说, 徒留下一声长叹消散在云海间。
蓝山雨从枯草堆里爬出来, 看着渐渐消失在天边的轿撵赤红了双目。
国师一任就是十年,这十年间都不会出皇宫一步, 而他作为一只飞不远的孔雀,要去一趟京城简直千难万难。
“哟呵, 在这儿捉虫呢?”一道略显粗粝的声音从树顶传来,蓝山雨抬头看去, 就见一身黑衣的刁烈正蹲在树梢,歪头看着他。
蓝山雨眯起眼睛,看着枝头那只傻鸟。据说这刁烈是鹰族这一代最出色的, 已经被送去陪少主练功了。
“刁兄, 几日不见你又威武了许多,听说下月就要接任鹰翎楼主了,可喜可贺。”蓝山雨笑眯眯地打招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刁烈原本瞧见这孔雀从空中跌下来,是想来嘲笑他一下的, 没想到这人开口就是恭维,着实让他卡壳了,只得含糊应了一句,“唔。”
蓝山雨嘿嘿一笑,伸手揽住刁烈的脖子,“听说你在陪少主练功,如何呀?”
“少主天纵奇才,不是你我能比的。”刁烈不乐意跟他离得太近,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蓝山雨死死缠住。
“刁兄,我这飞了大半天,没力气了,看在咱俩自小一起打架的份上,扛我一把呗?”
“……”
宫廷深院,寻常人不得入内,但少宫主过几年就要去宫里选龙,如果他能搭上少宫主的船,自然也就能见到江雪了。
只有三尺高的小孩子,穿着一身红衣,在枯枝落叶间一招一式地练着拳法,虽然生涩稚嫩,但身形步伐中暗合着丹阳神功的精妙心法,看起来颇有气势。
“见过少主。”蓝山雨跪在小小的丹漪面前。
“蓝山雨?”丹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汗,“你来找本座,可是为了蓝江雪入宫之事?”
蓝山雨一怔,惊讶地看向年仅四岁的丹漪。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雏鸟园里跟人打架捉虫子呢,少主竟然已经对宫中诸人了如指掌,这份心智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引荐蓝山雨过来的刁烈也是一愣,面色不善地瞪向蓝山雨。
“少主明鉴,属下的确思念家兄,然则非是为此而来,”蓝山雨收起试图骗小孩的心思,诚惶诚恐道,“属下,希望从此能效忠少主。”
效忠少主,就是凡事以少主为先,宫主都要排在后面。
丹漪负起双手,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你比你爹聪明。”
蓝栩作为蓝氏一族的族长,加上孔雀翎楼主的身份,如今的蓝山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才会眼睁睁看着蓝江雪被送走而束手无策。想要反抗父亲,首先必须有越过他的能力。
听到少主这么说,蓝山雨悄悄松了口气,这便是愿意给他机会的意思了,郑重地给丹漪行个大礼。
蓝山雨天生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骤然失去了哥哥,让他的心性一夜之间成熟起来。往常在孔雀翎中存在感极低的副楼主,开始拉拢属下,排除异己,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在孔雀翎中站稳了脚跟。
归云宫中的人再也不会说年轻的蓝山雨是仗着蓝氏少族长的身份才当上副楼主的了,提起蓝山雨,几位楼主都要赞一句“年轻有为”。
蓝栩看着一日比一日出色的儿子,老怀大慰,深觉自己后继有人了。把蓝江雪送走当真是个万分明智的做法,瞧瞧,家里太平了,儿子也出息了。在蓝氏族长傻乐呵的时候,蓝山雨已经得到了丹漪的认可,正式成为了少主的心腹。
丹漪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京城建一座孔雀翎的分楼。
“本座若是选出龙来,定会在京城停留数年,要建一座怎样的孔雀楼,你可知晓?”丹漪语调悠然地问他。
京城!蓝山雨心绪激荡,抬头看向年幼的少主,那双清澈的凤尾目中,掩藏着洞悉万物的神韵。
“属下知晓,定不负主上所望。”蓝山雨再聪明终究还是个少年,藏不住脸上的喜悦。
归云宫的羽人数量有限,每个人都有任务,像他这样的副楼主更是繁忙,孔雀又不是能长途飞行的鸟,要抽出时间偷跑去京城看江雪几乎是不可能的。蓝栩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把蓝江雪送进宫。如今他奉少主之命去京城建孔雀楼,要见蓝江雪就轻而易举了。
丹漪定然是知晓了他的心思,才会给他这样的任务。这是少主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恩赏。直到此刻,蓝山雨才真的对丹漪死心塌地。
皇城,太真宫。
蓝江雪穿着一身素白长袍,在院子里亲手种下一棵龙抓槐。他自小寡言少语,如今做了国师,皇帝、妃嫔、朝臣,各个都想来卜卦问询,让他烦不胜烦。当朝皇帝不是明君,他是半句也不想与之多言的,索性在太真宫中布一道南客迷踪阵,挡住那些不愿见的客人。
“国师,这么晚了,怎么还亲自种树啊?”皇帝没有经过通禀,直接走了进来,摆摆手挥退左右,带着一抹玩味的笑走到蓝江雪身边。
做皇帝这么多年,他自忖各色美人都见识过,但在见到蓝江雪的那一刻,还是禁不住乱了方寸。泠泠如天山雪,郎朗若云中月,冷冷清清,恍如谪仙。
蓝江雪拿出一方雪色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沾了泥土的指尖,“皇上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无事,”皇帝靠近一步,伸手抓住了蓝江雪宽大的衣袖,“月下看人美三分,古人诚不欺余。”
蓝江雪看看自己被抓住的衣袖,再看看一脸痴相却还附庸风雅的皇帝,目光倏然变冷。
皇帝只看到雪色的衣袖翻飞,如梦似幻美不胜收,而后就脖颈一疼,不省人事。蓝江雪收回还未出手的手刀,蹙眉拔下皇帝脖子后面的孔雀翎金针,抬头看向房顶。
一身蓝衣的蓝山雨一跃而下,抬脚就要踹那皇帝,被蓝江雪一把拦下。
“弄昏他还好说,若是身上留了淤青,叫我如何解释?”蓝江雪不赞成地说。
“这个登徒子,死有余辜,我杀了他,明天自会去向宫主请罪。”蓝山雨气红了眼,抬掌就要拍碎皇帝的头盖骨。
蓝江雪立时出手拦他,兄弟俩瞬间过了几十招。自小跟着宫主习武,且年长几岁,蓝江雪的内力比蓝山雨要深厚不少,很快就占了上风,一掌袭向蓝山雨的胸口。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动作也不快,蓝山雨竟毫无防备,就这么敞开胸襟让他打。
手掌在距离胸膛三寸处骤然停下,蓦然收回的内力让蓝江雪一阵血气翻涌,急道:“你这是作甚?”
蓝山雨本有些委屈,自己千里迢迢跑来看他,这人没一点惊喜不说,还要打他。但见他因为骤然收势而蹙眉低吟,顿时紧张起来,一把将人抱住,“我逗你玩呢,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蓝江雪推开他,“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背着爹偷跑下山的?”
“不是!”蓝山雨骄傲地挺起胸,“少主让我来京城建分楼。”
“少主?”蓝江雪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寻常,“你……”
“爹不许我见你,我便投了少主,很快他就管不着我了。”蓝山雨眼中满满的势在必得。
“……”蓝江雪垂目,重新拿起树苗开始栽种。少年的心思他明白,但他们都是雄鸟,又是名义上的兄弟,根本不可能。
“你歇着,我帮你种。”蓝山雨抢过树苗,兴高采烈地开始栽种,只要能看到这只美丽的白孔雀,让他干多少活都乐意。
京城的分楼建得飞快,蓝山雨将自己的心腹调来做分楼的层主,将此处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少主治下跟宫主一脉相承,只要办好差,并不计较属下干私活。于是,借着孔雀翎的便利,蓝山雨得以时常给江雪寻摸稀奇的吃食和小玩意儿,三不五时地入宫陪他,竟比在玉山上还要自在。
三年之后,当丹漪选中了辰子戚,决定入宫教他龙吟神功的时候,蓝山雨已经成功取代了他爹的位置,成为了新的孔雀翎楼主。
“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哈哈,只要你再成个亲,为父就没什么遗憾了。”蓝栩看着年仅十九岁武功高强、能力卓绝的儿子,老怀甚为。
蓝山雨刷拉一声打开玉骨折扇,笑眯眯道:“父亲放心,等江雪出了皇宫,儿子定把他娶回来。”
“什么?”蓝栩手中的杯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二百零二章 番外五 孔雀开屏(三)
少主入宫, 蓝山雨跟着来到了京城。如今, 他已经是孔雀翎楼主, 蓝氏一族的新族长,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亲近蓝江雪了。
“轻寒,这是新得来的南海珍珠, 你瞧瞧跟东珠有甚区别。”
“轻寒,这是宫主赏的素色鲛绡,你可喜欢?”
“轻寒……”
少主在宫中的每一天, 他都可以进宫来陪着哥哥, 只要看着那张清冷的俊颜就异常满足,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才好。
蓝江雪抚琴的手一顿, 微微蹙眉,“长幼有序, 你得唤我兄长。”
“可你一个人在宫里,都没有人唤你的字, 若我不多叫几声,等你出宫了,兴许都会忘了自己叫什么。”蓝山雨躺在席上, 耍赖道。
“又胡说, ”蓝江雪不理他,推开蹭到自己膝上的大脑袋,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我回哪儿?少主让我不许走远, 要随叫随到。”蓝山雨坐起身来,扯过蓝江雪的衣摆把玩。
雄孔雀都喜欢华丽的衣裳,江雪也不例外,自从成年之后,他就喜欢穿曳地长袍,素色鲛绡绣银色暗纹,漂亮得不得了。就像白孔雀的尾巴,美得让人心醉。
蓝江雪回头看他,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忧虑,“蓝山雨,你……”
“对了,我马上就要及冠,爹让我明年去溪边求偶。”蓝山雨继续把玩那柔软的衣摆,状似不经意地说。
求偶……蓝江雪一怔,想到这只俊美的蓝孔雀在溪水边开屏,引得雌孔雀争相靠近,心尖突然有些酸疼。
“是么,你是该成家了。”蓝江雪将衣摆从他手中抽走,转身欲走。
蓝山雨看着空空的手心,勾唇一笑,单掌拍地,整个人弹起来,窜到蓝江雪身边,一把将人抱起来,“我也这么觉得,不如今晚就跟哥哥成亲。”
“胡闹!”蓝江雪并指成剑,点向蓝山雨的肩窝,却被他轻巧地避开,揽着他在空中翻身,轻盈地落在软榻上。
“江雪……”蓝山雨将人压在软榻上,“你当真愿意让我与雌鸟成亲吗?”
“阴阳相合,天地伦常,你自当……唔……”话没说完,微凉的薄唇就被炙热柔软之物封堵,蓝江雪瞪大了眼睛,一时竟忘了推开他。
“啾?”清脆的凤雏声从门口传来,蓝江雪转头,看到蹲在门槛上的小红鸟,立时屈膝把身上的家伙顶开,“少主!”
因着被丹漪撞破,蓝江雪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理会蓝山雨。
蓝山雨倒是毫无所觉,照旧每天都来看他。蓝江雪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只好装睡。蓝山雨就坐在软榻旁,轻轻地拨弄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两人互相梳理羽毛一样,亲密无间。等梳理得差不多,便慢慢凑过去,在那淡色薄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轻寒,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白孔雀是世间最美的孔雀,其他人不懂欣赏,但他懂,他要把这美丽的鸟儿藏起来,只属于他自己。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纠纠缠缠了许多年,直到十年期满。
彼时,少主已经成为了新任宫主。
但凡入宫做国师的孔雀,都会受到蓝氏一族的敬重,在他回归之时,全族都会前来相迎。如今,归云宫里所有的蓝氏族人都站在朝凤殿前的广场上,等着蓝江雪。
“也不知道蓝江雪变样了没有,小时候软绵绵的就知道哭。”年轻一辈的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自从那次在雏鸟园打架之后,蓝江雪就再没去过雏鸟园,也不与他们一道读书,甚少能够碰面。
雄孔雀们看不起那不祥的白子,雌孔雀们却都在好奇。
“你说,白子是不是长得很丑啊?”
“肯定了,没有艳丽的羽毛,变成人形定然也是丑的。”
蓝栩跟族老们站在一起,忧心忡忡。自家儿子现在是管不了了,只能寄希望于蓝江雪知情识趣。做过国师的孔雀,回来是要做族老的,蓝栩已经跟其他族老商议,准备让蓝江雪去东南守禁地。虽然相对于蓝江雪的才华来说,有些屈才,但有族老们压制,加上自己养父的身份,他定然会听从的。
伴随着长长的雁鸣声,一顶雪色软轿踏空而来,稳稳地落在栖台之上,而后脚下不停,直接抬到了朝凤殿前。
看到站在轿子旁的蓝山雨,蓝栩就气不打一处来,“山雨,你堂堂孔雀翎楼主,怎可亲自去接人?成何体统!”
轿帘掀开,蓝江雪跨出软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地抽气声。
“好强的气势,他现在的功力该有多高?”蓝氏的男人们都有习武,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威压,差点没站稳。
“好,好美啊……”女人们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江雪的脸看,那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比起宫主也不遑多让,只是宫主是灼灼骄阳,蓝江雪是皎皎明月,各有各的美。她们从来不知道,白孔雀竟能生得这般美丽。
“白云使归来,做属下的亲自前去迎接,有何不妥?”蓝山雨看着族人们惊讶至极的脸,和自己老爹算盘落空的模样,笑得肠子打结。
蓝江雪没有理会神色各异的族人,径直踏上朝凤殿的阶梯,跪在丹漪面前。
“从今日起,蓝江雪便是新任白云使。”清亮的凤鸣声在归云宫中回荡。
待蓝江雪接过白云使的信物站起身来,蓝氏一族包括蓝山雨,齐齐躬身行礼,“见过白云使。”
此后,这归云宫中,除却宫主,没有任何人能越过蓝江雪去,更遑论靠族老压制他了。蓝栩颓然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这一年的求偶季,传说中羽毛最鲜亮的蓝山雨终于出现在了溪边。雌孔雀们兴奋极了,蹦蹦跳跳地想要接近他,等着他开屏。
然而那蓝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溪边踱步了许久,丝毫没有开屏的意思,弄得姑娘们心浮气躁。其他小伙儿纷纷开屏展示自身,姑娘们却瞧也不瞧,就等着看族长的英姿。
这时候,那只雪白的孔雀飞来,落在了溪水中央的石头上。长长的雪色尾羽低垂至水面上,宛如天山上的皑皑白雪,美不胜收。
因为见过蓝江雪的容颜,雌孔雀们的审美得到了极大的改观,纷纷涌向白孔雀那里,期待着他开屏。
“大人,看我!我喜欢白孔雀!”
“走开,大人是我的,我从小就喜欢他!”
“得了吧,你哥还打过人家呢。”
“闭嘴!”
雌孔雀们吵了起来,白孔雀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余光瞥了一眼在草地上踱步的蓝山雨。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来参加求偶了,先前说过除了他谁都不要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蓝江雪心中有气,索性也来了溪边。他已经多年不曾以真身示人,但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羽毛而自卑了。
那蓝孔雀见所有雌孔雀都跑去看蓝江雪,抖抖毛,瞬间张开了尾羽。色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雌孔雀们都看呆了,这绝对是蓝氏这一辈中最漂亮的尾巴了。
然而,这尾巴根本没有冲着雌孔雀,而是朝着那白孔雀展示起来,左摇右摆,极尽风骚。
蓝江雪静静地看着他,头顶的羽冠张开又合并。这家伙,竟然向他跳起了求偶之舞。张开翅膀飞到草地上,“你这是作甚?”
“求偶呀,轻寒,我们成亲吧!”蓝山雨卖力地跳着,努力向白孔雀展示自己的英姿,“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只为你开屏。”这些年,不论他说多少遍,蓝江雪都不能全然接受他的爱。今日,索性当着全族的面,用最古老的方式向他表明心意,这是孔雀的本能,做不得假。若是这般努力之下轻寒还不接受,那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开屏展示了许久,白孔雀依旧无动于衷,蓝山雨垂下头,有些难过。
就在这时,白孔雀突然站直了身体,缓缓抖开自己雪白的尾羽,朝着他开屏了!
蓝孔雀激动地鸣叫一声,越发卖力地跳起来。
雌孔雀们:“……”
一白一蓝两只雄孔雀腾空而起,在空中缠绕、交颈。
“轻寒,我们交换尾羽吧!”
“嗯。”
“嗷嗷嗷!”
“傻子……”
清朗的孔雀鸣声在山间回荡,从小小的蓝山雨钻进白色翅膀下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两人要纠缠一生的命运。
第二百零三章 番外五 掉毛记
清晨的阳光透过紫宸宫的窗棱照进来, 四脚并用缠着小红鸟睡觉的小龙觉得鼻子痒痒的, “阿嚏”一声醒过来, 发现一根鸟毛飘飘忽忽地飞上天,又慢悠悠地落下来,刚好落在他的鼻子上。
“嗷呜!”辰子戚伸出一只前爪, 把鸟毛抓下去,拿毛毛扫了扫还在呼呼睡的小红鸟。
“啾?”丹漪睁开眼,轻轻啄了小龙一下, 歪头继续睡。
辰子戚看看天色, 准备起身,抓着小红鸟的后颈把鸟挪开些, 不料鸟没动,爪上却出现了一层红色小绒毛, 这是……
“嗷嗷嗷!”小青龙跳起来,捧着手里的绒毛嗷嗷叫。
丹漪无法, 变成人形把小龙抱起来,“怎么了?”
辰子戚也变成人形,举着手中的鸟毛给他看, “你掉毛了!怎么回事?”
帝王修长的掌心, 覆盖了一层细绒毛,就像是从小红鸟身上揭下一层皮,瞧着有些可怖。
这么多年来,丹漪从来没有掉过毛,那一身暖茸茸的毛毛是辰子戚冬天最喜欢的东西。如今这样大把大把的掉, 显然不正常。
丹漪立时自视内身,并未发现什么暗疾,身体康健,血脉通畅,“许是昨夜温泉泡得久了。”
剑阳新宫里有温泉,紫宸宫中的浴池就是温泉水,一天十二个时辰源源不断的活水。辰子戚很喜欢,每天都要去泡一泡。
“温泉?”辰子戚蹙眉,想起厨子杀鸡都是先拿开水烫毛,昨天丹漪在温泉池子里抓着他胡天胡地,泡了两个时辰之久,着实是能把毛烫掉的,“你看,我就说不要在那里做吧,你偏不听。”
丹漪看着他满脸担忧的模样,暗自忍笑,“这可如何是好,以后我要变成秃毛凤凰了。”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要是秃了,以后别抱着我睡,免得我半夜做梦把你当鸡啃。”辰子戚呲牙吓唬他。
“给你啃。”丹漪伸给他一条胳膊。
辰子戚可不是会客气的人,抓着丹漪的胳膊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嘶……你还真咬啊?”丹漪收回小臂,上面已经被啃出一圈牙印。
辰子戚呲牙,还没等得意一番,就被丹漪扑倒在床上,说是要咬回来,“啊,疼!”
丹漪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犹嫌不够,顺着一路咬下去。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唔……”
这一天,帝后的清晨,从互咬开始,以大战三百回合结束。辰子戚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今天你不是要回归云宫吗?这么折腾几时才能出门啊!”
“不着急。”丹漪从辰子戚身体里退出去,把人抱起来,大步往浴池走去。
“哎,不行不行,你不能泡温泉!”辰子戚的屁屁刚接触到水,就像鱼一样踢腾起来,话音刚落,几根长发就从丹漪头上飘下来,遇水便化作了几根火红色的小羽毛。
“呀,完了完了,这怎么头发也开始掉了!这是要秃顶啊!”辰子戚抱着丹漪的脑袋摸了摸,“赶紧收拾,得回去问问爷爷。”
凤凰老爹又带着娘亲出门游历了,剩下两只爷爷在家哄孙子。十四岁的凤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归云宫的寻常事务都由他处理。属下们也习惯了小事找二宫主,大事再去麻烦宫主。
小凤凰在前殿忙碌,两只爷爷就在后院下棋喝酒。
“少衍,你都想了半个时辰了,快点落子啊。”丹阙单手撑着下巴,也不看棋盘,就眼带笑意地看着对面的人。
“哪里有半个时辰?我只想了三息而已。”武帝不满地瞪他。
“五息了,”丹阙凑过去,在辰少衍微微撅起的嘴巴上啄了一口,“现在是六息。”
“你个老不修!”辰少衍抬手打他,两人就在棋盘上交起手来。
辰子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位爷爷正打得不可开交,赶紧上去阻止,“别打架,别打架!”
“哼!”武帝冷哼一声,松开了丹阙的衣领。
“咳,子戚啊,有事吗?”丹阙干咳一声,摸摸鼻子。
“爷爷,丹漪掉毛了,”辰子戚把丹阙拉到一边,着急地说,“昨夜温泉泡得太久,今天早上起来一抓一把毛,人形也开始掉头发了。”
“是么!”丹阙也跟着着急起来,“赶紧把丹漪叫来,给我瞅瞅。”
等丹漪过来,爷爷走过去一巴掌把他拍回原形,拎着小红鸟上下翻看。
“啾啾!”丹漪不满地啄爷爷手指,许多红色绒毛随着他扑棱翅膀漫天飞舞。
“哎呦,这掉毛还挺严重啊,估计过两天就秃了。”丹阙一本正经地说着,揪了揪孙子的尾巴。
“那怎么办?”辰子戚有些着急。
“索性都拔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罢,爷爷就要伸手拔毛,被辰子戚一招游龙见月给抢回来。
丹阙见猎心喜,随手又跟辰子戚比划起来。两人瞬息间过了上百招,辰少衍见丹阙打自己孙子,顿时不乐意了,出手拦截。
两位爷爷再次打了起来,从凉亭打到瀑布上面,又从瀑布打到山顶,估计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
辰子把棋子扫到一边,将小红鸟放在棋盘上,惆怅地看着他。闹归闹,他一点也不希望丹漪秃掉。
“啾啾!”丹漪啄了啄棋盘边的瓜子盘子,示意自己要吃瓜子。
“戚哥。”处理完事务的凤二走了过来,已经是少年人的凤二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毛球了,如今生的玉树临风,一双妖冶的凤目与父兄一般无二,只是口鼻更像母亲,看起来没有丹漪那般凌厉。
“小洌啊,来来,吃瓜子。”辰子戚想对比一下看看丹漪掉了多少毛,便抓着一把瓜子诱惑小叔子变鸟。
全家人总是老二老二的叫,凤洌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大名了,听嫂子叫他小洌还愣了一下。看到哥哥正张着嘴巴吃瓜子仁,毫不犹豫地变成小红鸟,跟哥哥挤在一起。
丹漪已经长大了不少,凤二蹲在他身边明显小了一大圈。不满弟弟过来抢食,便扭动身子把弟弟往旁边挤了挤。
凤二好脾气地任由哥哥推挤,仰着小脑袋讨瓜子吃。凤二已经长尾羽了,屁股后面竖着一根神气的长毛。因为要长硬毛,屁股上的小绒毛正在脱落,被哥哥一碰,就掉下来几根。
“咦?”辰子戚抓起凤二,仔细看了看他的小屁屁。
“啾啾啾!”丹漪尖锐地叫起来,瞬间化作人形把弟弟抢走。哪有嫂子盯着小叔子屁股看的,还当着丈夫的面,当他是死的吗?
“凤二怎么掉毛了?”辰子戚捻起桌上掉的几根毛毛。
“他长尾羽,绒毛自然就掉了。”丹漪说完,突然闭上嘴,抬头对上了辰子戚颇为危险的目光。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辰子戚上下打量着丹漪,这家伙长了三十多年还浑身绒毛,也该到换毛的年纪了。凤凰生而知之,这种事他能不知道?竟然还骗他说温泉泡多了,真是学坏了!
丹漪抿唇,低头跟弟弟对视一眼,在戚戚出手揍他之前变成了小红鸟,躲在弟弟身后。
辰子戚眯起眼,跳上桌子变成小龙,抱住小红鸟就啃。小龙的牙还没长齐,柔柔嫩嫩的嘴巴咬住小鸟头,顿时带下来一嘴毛。
“啾啾!”小红鸟迈开腿在棋盘上绕圈跑,小龙就扬起四爪开始追,跑的太快被棋子给绊倒了。丹漪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扶他,被小龙一把抓住,紧紧缠在怀里,揪毛。
凤二晃了晃头顶的绿毛,对于哥哥被揍的事表示无能为力,叼起一颗瓜子慢慢磕起来。爷爷被武帝爷爷揍,哥哥被戚哥揍,成亲看起来好辛苦,自己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上发过的小番外,就不发在正文里收费了,放在这里啦
换牙记
那年丹漪八岁,在皇宫的御花园里第一次见到辰子戚,相处了一个夏天便离去,直到第二年才回转。
很久不见小伙伴,辰子戚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丹漪,你回来了!”
“嗯。”丹漪抿着唇,冷淡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辰子戚挂在丹漪背上,像个大膏药一样被丹漪拖着走。
“嗯。”丹漪点点头,加重了一点语气,但还是只有一个单音。
辰子戚有些不高兴了,跳下来跑到丹漪面前,仰着小脑袋看他,“为什么只说一个字,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
“不素……”丹漪见戚戚生气,下意识地开口解释,结果一张口,就漏了风。
“咦?”辰子戚狐疑地歪头看他,“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丹漪左右看看,他俩还站在宫道上,周围都是侍卫,顿时皱起小眉头,拉住辰子戚的手,快步往丹阳宫走去。
丹阳宫里风景依旧,挥退宫人,丹漪带着辰子戚坐到了凉亭里,捂着嘴巴一脸严肃地说:“我最近不苏胡,要扫缩话。”
“哪里不苏胡?”辰子戚觉得他这说话方式特别好玩,就跟着学。
丹漪瞪了他一眼,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说了。
辰子戚却不放过他,偏要逗他说话:“我瞧瞧,这口齿不清,说话漏风,是不是伤到鸡鸡了?”
“……”丹漪抿紧了嘴唇。
辰子戚坏笑着去掏他裤裆,坚称是鸡鸡有问题。丹漪只得伸手去挡,两人在凉亭的美人靠上滚成一团。
“哈哈……”丹漪被挠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起来,不小心露出了那缺了一颗的门牙。
“哇!”辰子戚眼尖地发现了这个秘密。
丹漪推开他坐了起来,捂着嘴不让他看。
“我知道了,你在换牙,”辰子戚挨着他坐好,一脸乖宝宝的样子,“别捂了,我不笑话你。”以前在农庄的时候,他见过对门的张大壮换牙,小仙女也跟他讲过,到了八岁以后牙齿就会一颗一颗掉下来长出新的。
丹漪没了门牙觉得太丢人,都不想来京城了,听到辰子戚这样说,心中顿时宽慰不少。
“嘿嘿,你现在没有牙,是不是就算无齿之徒了?”美人靠有些高,辰子戚坐在边上,双腿够不到地,便在空中晃来晃去。
“……胡缩。”丹漪无奈地看着他,一整年的书算是白读了。
“噗——”辰子戚看到他缺了一块的牙,就忍不住想笑。
刚才谁说的不笑话我?丹漪瞪他,越瞪他笑得越厉害。
“哎,你还有没有松动的牙,给我摸摸。”辰子戚好奇地凑过去,以前张大壮的牙松了,他想拽拽,那胖子死活不同意。
丹漪摇了摇头。
没有松动的牙可玩,辰子戚有些失望,羡慕地看着丹漪的豁口牙,“我什么时候才能换牙啊!”换牙以为着长大,而长大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的事。
丹漪见他这幅表情,先前的难为情顿时变成了骄傲,炫耀道:“我还有一颗大牙也掉了,伸出涩头可以舔到一个洞。”
“真的?”辰子戚趴跪起来,凑到丹漪面前,“给我看看。”
丹漪张开嘴,得意地舔了一下牙洞。
“我也想舔舔。”辰子戚眼馋地说。
“你怎么舔?”丹漪还没反应过来,那软软滑滑的小嘴就贴了上来,紧接着,一条小舌头使劲挤进来,欢快地舔了舔那空荡荡的牙洞,“唔……”
丹漪从梦中惊醒,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凤仪宫的大床上,怀里抱着一条软绵绵肥嘟嘟的小青龙。
“嗷呜?”小青龙感觉到小红鸟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看他。
“我突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丹漪化作人形,把小龙放到胸口。
小龙打了个哈欠,变成光溜溜的辰子戚,把脸埋进丹漪的颈窝里,“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哭着闹着要亲我。”丹漪一本正经地说。
“切,小时候我只会抓你鸡鸡,几时要亲你了?”辰子戚撇嘴,这小红鸟竟然学会胡编乱造了。
“你不记得了?”丹漪翻身,把人压住,“你就这样凑过来,说,给我舔舔。”
“我有那么无耻吗?”辰子戚笑起来。
“你说呢?”丹漪看着他,缓缓俯身,凑到辰子戚耳边低声说,“为夫这就给你舔舔。”
“喂!唔……”辰子戚阻止不及,身上的家伙已经缩进了被子里,身体的要害顿时被某个湿热的软物给袭击了,不由得腰间一软,“别闹,我要去上朝了,啊……”
小时候占的便宜,长大了都是要还回去的。
凤二蹲在凤仪宫的房顶上,顿悟了这么一个鸟生哲理。
“啊,轻点……嗯……”熟悉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忧国忧民的小凤凰无奈地晃了晃头顶的小绿毛,今天的早朝看来又要泡汤了,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