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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怪] [VIP]邪祟 附番外(17.6.14更) BY 大圆子 (点击:6532次)

[VIP]邪祟 附番外(17.6.14更) BY 大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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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邪祟 BY 大圆子

文案
迟筵生来体质极虚,总有鬼想害死他,多年来求人拜佛也无化解之法。
恰逢世明市叶三公子生病去世,有老道告诉迟筵,叶三公子俱恶鬼相,取其少许骨灰置于身边,并在家中供奉其牌位,即可镇压他身边作祟的鬼怪。
迟筵姑且一试,竟果然有效。
却没想到由此招致了最为难缠的邪祟。

爱业痴缠,怨业难销,邪祟入体。

又名《你枕边是谁》
真·不是人邪恶势力攻VS被不是人的邪恶势力纠缠的倒霉受
又,小迟不止被纠缠一次一世,每次失去记忆又要被重新吓一遍。
且,老叶因为自身本质属性,进入轮回就会“或生而为妖邪,或为人早逝而化为恶鬼”。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穿越时空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筵、叶迎之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邪祟生来体质虚弱,总被鬼怪纠缠,朝不保夕。无法之下采纳一道人建议将刚刚去世有恶鬼之相的叶三公子骨灰佩戴在身以避诸邪。却没想到自此被叶迎之所化的恶鬼所缠上,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社会主义的邪祟恶鬼叶迎之相貌好、气质佳、会做饭、能辟邪……唯一的缺点是经常不是人,求爱过程中容易把言情剧变成恐怖片。一个又名《霸道男鬼爱上我》《我的爱人总不是人》《迟筵的呐喊:叶迎之他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故事。本文行文流畅,同时不失幽默风趣,在讲述主角每一世混杂着灵异与甜蜜的故事时隐隐埋下伏笔——爱业痴缠,怨业难销,邪祟入体……当一切回归本质,你会发现你早已在我心里。灵异的外皮之下讲述的是永恒的深情,是值得一读的佳作。



第一卷:轮回一:恶鬼
第1章 噩梦
迟筵猛然从梦中惊醒,不知不觉中冷汗已经浸透了棉布睡衣,心脏兀自在砰砰跳动,一声一声,犹如乱了节拍的鼓点。
他颤颤地睁开眼,看见床头灯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外面客厅也是灯火通明,又伸手摸了摸挂在颈间的玉坠,才暗暗舒出一口气。
他梦到自己还在上大学。
迟筵念大学的时候住寝室,当时一屋住四个人,上床下桌,屋里没有卫生间,浴室、洗漱间、厕所都在走廊里,隔几间寝室设置一个。
他梦见自己出门去上厕所,回来之后却发现寝室门锁了,他拼命喊叫、敲门,可是里面就是不开门。他呼唤室友的名字,他说“我是迟筵,快开门”,却都没有作用。
他可以听见门里的声音,也不知怎的能隐约看到门内的景象,他看到他的三个室友都在门里,可是里面还有一个“迟筵”,那个“迟筵”说:“不要开门,外面那个不是人。”
而和他朝夕相处的室友们就和那个东西站在一起,把他关在门外。
隐藏在室友身后的“迟筵”似乎也看到了他,突然冲着他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而迟筵就在这时被惊醒。
迟筵并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或者说他一点都不唯物。他没有特异功能,也不像小说电视里描绘的那样有可以看到鬼神的“阴阳眼”,但是他就是能感受到那些东西的存在。它们窥伺左右,环绕着他,满怀恶意。
他很早就能感应到这些存在,但是他只是害怕,从不敢和人说,直到十岁的时候他被人从商场楼梯上推了下去,所幸没有出大问题,商场监控却显示他的左右空无一人,他是自己栽下去的。外婆来医院照顾他,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后背上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掌印。
外婆大惊失色,这才把这事放在心上,日夜亲自在病房守着他,等他情况好转之后就带他去拜访了一座很有名的道观。
迟筵还清楚记得那已经记不清面容的道人将一根红色的平安绳绑在他的手上,沉声叮嘱:“离那些东西远些,他们想害死你,取而代之。”
彼时迟筵尚且懵懵懂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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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番外没更,谢谢,文超级好看,首先,文是少见的鬼怪题材,猪脚的身份也很讨喜,然后,攻一直在轮回里吓受也是蜜汁好笑,而且攻一直对受很好,虽然攻总是害死人,然后,超级喜欢这种有点鬼畜的攻,和像小兽一样的受,太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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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一:邪神的祭品
第141章 祭品
龟裂的土地,炽热干燥的空气, 祭坛上燃烧着的烈火映出一张张枯槁而麻木的面孔。
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被黑袍祭祀抓到祭坛上的瘦弱的小男孩——男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 浑身都很瘦弱,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一点, 但他却有一双无比纯净的圆圆的黑色眼睛,懵懂地看着祭坛下被两个成年男子挟制住的女人, 小小扭动着,试图摆脱掉抓着他的黑袍祭祀的干树杈一样的手, 尚不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这是这片广袤而富饶的大陆上一个偏远而贫瘠的小村庄, 依然依靠古老的耕作和种植为生。因为远离大的都市和城市,所以一直传承者在整个世界看来都离经叛道的邪神崇拜。他们已经干旱了三个月了, 在村中祭祀的主持下,他们打算为神献上祭品,以请求神的恩眷。
女人的儿子是祭品的最佳人选。女人还很年轻,没有其他家人,在年前刚因为那场席卷整个村子的疫病而失去了丈夫,她的新丈夫自己也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儿子,并不喜欢女人带来的这个小拖油瓶,也并不想承担抚育这个孩子的责任。把他送去做祭品是趁此摆脱这个小麻烦的大好机会——而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并不敢反抗村子和祭祀的决定。即使再不舍, 再心痛,她也只能在健壮的丈夫和其兄弟的压制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幼子被当成祭品走向死亡——古老而残苛的火刑, 献给邪神的祭礼。
石台的四周,火燃了起来。
被束缚在石台之上的小男孩惊惧地看着自己四周的火焰,感受着灼人的高温, 怔怔地睁着眼睛,黑色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好难受,妈妈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天突然阴了下来,乌云迅速聚拢,巨大的青紫色的闪电横贯整个天空,伴随着轰隆的雷鸣,迅速撕裂了整个苍黑色的天空——“哗”的一声,豆大的雨点滴了下来,很快呈倾盆之势,密密地连成一片。
天地之间一瞬间暗得什么都看不见,恍如末日一般,只有爆开的闪电映出一张张苍白恐惧的脸。村民们在祭祀的带领下一个接着一个对着祭坛的方向跪了下来。
燃烧的烈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浇熄了。等到乌云尽数散去,天地间重新恢复光明,抬起头的村人们才发现——石台之上作为祭品的孩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
十五年后,埃尔法大陆上最为历史悠久名声显赫的斳商学院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新生——他们大多家世显赫或是天资卓绝,每个人来到这里时都怀揣着美好的梦想和对未来无尽的期盼,在家仆佣人的前呼后拥中或是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一个个显得青春洋溢,充满自信。
和他们比起来,孤零零站在校门外的黑发青年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说是一个人也不恰当,至少他的身边还有一只鸟——一只黑色的,形似乌鸦的让人觉得不祥的鸟。
“听我说,迟筵,你最好马上回去,这对你是最好的。”黑鸟在他耳边不停地聒噪着,“在艾默尔大人发现之前……不,我想大人肯定早就已经发现了,但是大人他应该不会介意你稍稍溜出来这一会儿。”
偶尔路过的人都会回过头来对这只鸟多看两眼——他们并听不懂黑鸟在说什么,他们只是觉得这只鸟太能叫了。
“闭嘴。”青年对黑鸟道,绷紧的脸显示出他在这一事件上的坚决,“该反思的人是叶迎之,不是我!没有人能受得了他那样,没有人。任何生灵都受不了他那样……那样不合理的掌控欲和独占欲。在他做出反思和悔改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就算他亲自来抓我也没用。”
黑鸟哀叹一声垂下了半边的翅膀:“好吧……你说了算。要我说,你可真是大胆,太大胆了。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被艾默尔大人宠坏了的,无法无天的小混蛋。”
“你尽可以自己回去。回去告诉叶迎之我的意思。”青年昂首进入学院大门,“不要再来跟着我了。”
一人一鸟的交谈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
对于迟筵而言,似乎自有记忆以来,他就生活在空渺、浩瀚、精致而优雅的神殿之中,他被许许多多的神仆包围着,可他生活的中心永远就只有那一个男人——被神仆与其他神界生灵尊称为艾默尔大人的男人。他还有另外的名号,在下界的人类认知中,他是神,邪神艾默尔,统领一切死亡、灾厄、瘟疫、战争等邪恶神祗的至邪之神。
可那些都和迟筵没有关系。男人亲自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叫做叶迎之,他要求迟筵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
作为不老不死的神,男人在他的记忆中几乎从未变过。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对方会亲自给他喂饭、替他洗澡、哄他睡觉、甚至是给他讲睡前故事;等他稍大一些,男人会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去神界各处遨游……男人在他心中一直是最重要的,如父如兄般的存在。
可是随着他年龄日长,少年的身姿渐渐拔开,露出属于成年人的优美线条和朗润的面部曲线,这一切渐渐发生了改变。邪神看向他的目光开始和从前不同,他不再像是看着一只惹人怜爱的需要依附自己的幼崽,而像是看着自己精心呵护而成的恋人——不知不觉中迟筵的发顶已经长到了男人的鼻梁高,这个年纪再用少年来形容其实都已经有些勉强,他可以称得上是一名青年了。
在那一段时间里,那样的目光曾让迟筵不知所措,脸红心跳。他开始有意地避开和邪神的接触,总是躲在自己那个带一个小小花园的寝殿里读书。他知道自己来自于下界,他是一个人类 ,他是被作为祭品送给男人的,因为一直以来男人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娇宠,他从未因此自卑过,却也总好奇地想要了解下界中的一切。
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位母亲,也依稀记得那个破败、凋敝的村庄和燃烧着的烈火,可时间过去了太久,这些画面在他脑中只有一个朦胧的印象,并无法提供更多的含义。
然而这样刻意的生分和疏离并没有让神祗远离他,在餐桌上或者神殿中不可避免地遇见的时候,邪神的眼眸总是愈加幽深,隐含着迟筵看不懂的深意。他会用一贯如常的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呼唤迟筵的名字,召唤他过去,温柔地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轻轻亲吻他的后颈和额发。
那样的举动对于已经长大的迟筵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赧且难为情,但他无法躲开——他无法拒绝男人的任何要求;他也不舍得拒绝男人这样的亲昵和宠溺。他只有依然装作完全懵懂一无所知的样子,顺从地依附着对方,予求予取。
这样暗潮汹涌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叶迎之带迟筵去时光女神处做客。在这里,迟筵通过时光女神殿中的回廊看到了自己来到神界之前的下界生活,看到了自己苦苦挣扎却无能为力的生身母亲。在这里,他还看到那个干枯瘦弱的女人躺在一张破败的草席之上,奄奄一息。
那些和他一直以来的生活迥然不同的画面刺痛了他,他不管不顾地冲出神殿回廊,夺走了时光女神殿中的白色云马,驾着这匹可以穿越人神两界的神兽瞬息之间回到了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
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上界的人类而言,这样的做法都是足以魂飞魄散的大罪。可是迟筵根本不会顾忌这些,他什么都不会顾忌——或许黑鸟说得对,这些年来,邪神把他宠爱得太过了。天上地下,从来从来一切都要遂了他的意。
迟筵用神界的术法把自己和村子中的一切隔开,只留下他和那位垂死的,熟悉而陌生的妇人——这同样是该受到惩罚的,但他不在乎。
在神界被神惯养地过于娇嫩的青年穿着白色的圣袍,用白皙修长的双手缓缓握住妇人枯槁的毫无生机的黑黄色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慢慢捧起来,让它们贴近自己的脸颊。他黑色的眼睛浮上深切的哀伤,眼眶也渐渐泛红。
妇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陌生的青年,喉头动了动,又慢慢地闭上了那双浑浊的眼睛——最后一抹生气也从她的身上消散了。
年轻人可以感应得到,但他却抓不住,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他知道那个人、那位神祗或许可以做到,可以做到让眼前的老妇人起死回生,但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去恳求对方——他明白这世间的规律,他明白生死有命,他明白当一条生命走到尽头时就该让对方无牵挂地去而不能徒做挽留。
所以他只是缓缓垂下头,无声地,沉闷地把自己埋入妇人干瘦的怀里,沉默地哽咽着。
直到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邪神亲自降临,将他抱回了神界。
却没有把年轻人抱回他的寝殿,而是将人直接抱进了自己的寝殿——属于邪神的,恢弘磅礴、肃穆庄严的云上宫殿。
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的青年终于发现了自身的处境,不安地从邪神的臂弯处探出头来,被压在黑色的神床之上时还怯怯地偏着头躲着:“……叶迎之。”
其实暗自里,他早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甚至会在一些夜晚因此而感到不可名状的躁动难安。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突如其来。
邪神吻着他:“你骑走了时光女神最钟爱的云马,我不得不赔了她三只。”
神祗彻底禁锢住自己轻轻躲闪着的爱人,落下又一个吻:“……该罚。”


第142章 偷跑
这场“惩罚”足足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
初时的一切还是温柔而可控的,可渐渐便愈发变了调。迟筵被吓坏了, 他从未见过叶迎之用那么凶狠的样子对待过自己, 好似要把自己整个生生吃下去——他细弱而无力地挣扎反抗,撒娇地抱着神明的头颈和身子, 祈求而讨好地亲吻磨蹭着对方,可怜兮兮地讨着饶, 希望能像从前每一次一样得到对方的宽恕和纵容——可这次他错了,压制着他的神祗根本不为所动,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只能使对方更加性质昂扬,纠缠难舍。
而迟筵对此毫无办法, 甚至被欺负到哭哭啼啼受不了了时还要主动乖乖翻过身露出小肚子给叶迎之继续揉捏欺负。他对叶迎之毫无办法。
最后他被用洁白而柔韧的云锦捆住手腕,牢牢扣在黑色的神床之上,渴了饿了只能喝神仆端来,再由邪神亲自喂下的玉露和神酿,甚至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只能可怜巴巴地承受邪神的疼爱……直到叶迎之最终终于餮足,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这次惩罚对于向来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青年而言还是很有效果的。在那之后迟筵乖顺老实了不断地一段时间——每天被顶级的神界玉露和神酿温养着,即使饱受邪神的“欺凌”他的身子也没什么大碍, 但即使如此他也一直老实地待在邪神的神殿之中。
然而叶迎之并未因为迟筵的这些良好表现就放过他,反而好似食髓知味了一般, 再那之后的四天之后再一次再晚饭之后将年轻的人类抱回了自己的寝殿——并且再没让他搬出去过。
所谓物极必反,在迟筵终于忍无可忍地偷跑到下界来之前,叶迎之的行为堪称是索需无度——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 而在那不长的半年时间里,他这样把迟筵完全压制在自己的寝殿内哪里都不许去的行为至少发生了七八次,且如上所述,每次时间都不短。
说实话,迟筵并不反感也不讨厌叶迎之的亲近。内心深处,在他成年后叶迎之第一次吻了他之后,他就把对方当成了唯一的爱人。可是他受不了爱人这样贪得无厌的索取——好吧,半年时间也不长,其实也没什么,他也挺喜欢的……但是只要想一想神明那无穷无尽的生命和岁月,而自己以后一直都要和邪神在神界度过这样的生活……
稚嫩而生涩的人类青年吞了吞唾沫,在一天夜里从邪神的身边醒来时突然觉得不能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冲动而毫无处理事情经验的年轻人做出了一个看上去可能并不太明智的决定,他趁着身边神祗熟睡的时候,悄悄拿下了对方紧紧扣着自己的胳膊,跑出了宽大的寝殿,跑出了肃穆的神殿,跑出了神界。
他明白自己跑不出爱人的控制,他也没真的想离开爱人,他只是被宠惯得有些执拗——就算只是一时闹别扭一时冲动跑了出去,也别想指望他自己乖乖地低头回到神界。
……至少得让叶迎之认识到,这件事他也有责任啊。才不是我幼稚任性没长大。他闷闷地想着。
……至少要他亲自来抱我回去,我才会回去。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不,追加一条。抱我回去以后还要亲我搂我哄我睡觉,向我保证以后只会合理地欺负我,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或者只许偶尔肆无忌惮一小下。以及给我做好吃的。
这样想着,迟筵丝毫意识不到在考虑到有关叶迎之的问题时,他自己的确是比同龄的下界青年人们天真幼稚许多的。
所以从神殿花园里偷偷跟出来的黑鸟说的那些话,他是一概不会理的。而他内心里其实也并不像对黑鸟说的那样一般强硬。毕竟他是那样深切地爱着男人,叶迎之。就算被欺负被惩罚也好,再过分一些也好,他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他离不开他——所有生灵眼中强大的神,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普通的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然而这次,他离开神界十天了。整个神界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要说亲自来带他回去,邪神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已经消失这件事一样。
迟筵在委屈失望之下,在下界游荡了十天,最终咬咬牙踏着最后一班车向斳商学院递交了入学申请表,并居然立刻通过了测试,获得了入学资格——既然叶迎之不来找他,那么他也要独立开始自己丰富多彩的人间生活。他其实也知道,那些瘟疫之神、战争之神……总之就是那些家伙,背地里总悄悄说他是邪神大人的“童养媳”。
事实才不像他们想得那样无耻,叶迎之根本不是那样的神。迟筵在心中不满地想着,但同时一直以来也有真正脱离叶迎之的庇佑,真正独立起来的愿望。这次叶迎之没有立马来找自己也很好,说不定就是自己实现自己成年后一直以来的想法的契机呢。
想到这里,迟筵的心情也变得平静下来,顺着人流带着黑鸟走向了学院报道处。
*****
这个世界分为上界和下界,也就是神所居住的神界和人类及其他种族共同生活的人界。下界中百业兴盛,生灵会从事各种各样的行当以谋生糊口,农业、商业、制造业等都很发达,但还有一部分特殊的天赋异禀的生灵拥有其他令人艳羡的力量——他们天生能够修习高等的魔法和武技,相应的在整个下界中也会有更高的社会地位。也有一些人本身身体条件不具备这方面的才能,但他们擅长相关理论研究,作为学者也会受到优待和尊重。
同时在这个世界中,人和神、下界和上界的界限并不是那么分明。神作为一种高等生灵,其实也和人一样,会有七情六欲,会有不同的人格。有的神不擅交流,喜欢离群索居;也有的神非常喜欢和自己的信徒沟通,享受他们的礼赞,为他们赐下福祉,甚至请自己喜爱的信徒去神界做客。比如春天女神就很喜欢和自己的信徒交流,并向他们讲神界的故事。由于类似的原因,下界的人们也常会对神界的情况有所耳闻。
在这样特殊的条件下,下界中产生了一种区分于传统法师武士等的特殊职业,根据他们原本职业的不同被冠名为神术士、神武者等。就是因为他们能受到对应神灵的庇佑,借用神的力量为自己所用——然而这样饱受神的宠爱的下界生灵还是少之又少,每出现一个都会被所有的帝国奉为座上之宾,受到所有人的崇敬。
毕竟,没有谁想和强者为敌;更没有谁会想要触怒神。
而斳商学院所招收的学生都是有潜质成为优秀的法师、药师、武士、学者等的天资不凡的年轻人或是下界各个帝国门阀中的贵族子弟。
迟筵没有正常的人类身份,所以在填写申请表的时候就假称自己是被一位隐居在银索山脉中的老魔法师带大的。老魔法师寿终正寝之前,交待他要来斳商学院读书。这样的故事不算常见但也不是太稀有,毕竟广袤的大陆上隐藏着太多“老魔法师”这样的隐者,所以再各项检查合格后,学院就主动帮迟筵和一些和他有类似麻烦的新生们办了一套新身份。
学院里的学生宿舍都是单人间,这意味着如果不去主动社交,迟筵短期内可能不会遇到交流较为深入的朋友,这对于他暂时遮蔽身份还算是大有裨益。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把“被隐居的老魔法师抚养长大的孤儿青年”这一身份伪装得更好。
迟筵没有想到的是最先给他带来冲击的会是《神学史》课。
顾名思义,这是一门讲述上界诸神的课,下界人类的角度分门别类地详细讲了有记载以来各个神的轶事,他们的神谕,他们和信徒们的交流,他们的能力和司职等。这是一门古老的所有学生都必修的理论课,但因为缺乏实际内容,为了避免触犯神的忌讳,其中记载的内容也是老生常谈平平无奇,所有人都几乎早已经听说过这些故事,因为显得兴趣缺缺。只是迫于必修的学业要求而勉强应付而已。
迟筵却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这里面记载的大多数神他都曾经见过,但书上的记载却和他所了解的极为不同。
对于其他的神祗他并不如何感兴趣,只是快速翻着教材,希望找到关于叶迎之的记载,像是热恋中的青年拐弯抹角地试图找到关于自己恋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但他只在教材的后四分之一处找到了薄薄的一页纸,看上去像是关于叶迎之的记载,而上面真正有内容的字还不到半页。这上面只隐晦地记载着他是上界的邪神,甚至连“艾默尔”这个为神界所众知的名讳都被隐去了。
“为什么关于邪神的记载这么少?”他不死心地偏脸看向坐在旁边的男生,小声问道。
男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一是因为这个问题算是一个常识,并不好回答;二则是因为神学史老师隐藏在半边弧形镜片下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他们——教室太安静了,一点说话的声音都足以被他捕捉到。


第143章 神眷
“好问题,不过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神学史老师严肃的褐色眸子扫向迟筵, “首先我默认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 邪神是高于其座下战争、瘟疫等神祗的上位神,而我们出于敬意, 会尽量避免过多地谈论上位神明的事情,这也是其他在位神灵的旨意。”
通俗来讲, 就是说这位神是一般神明都惹不起的存在。所以其他神祗都会指示自己的信徒少谈论关于这位的消息。
“其次,埃尔法大陆不公开宣扬邪神信仰, 这也是你们应该知道的。”
“如果这两点众所周知的解释还不能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鉴于这是第一节 课,我不在意多说一点, 说一点你们可能没有从其他地方听说过的。”他说着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直接放在自己黑色的外袍上面擦了擦,再戴回去,重新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座下的年轻人们,“在所有神祗的神谕中,邪神艾默尔都被奉为最邪恶最强大也最难以揣摩的神灵,祂不需要信徒,但是甚至没有神明敢于挑战祂的权威。我希望你们能够记住, 无知有时是一种幸福,不要在不该好奇的方面好奇。一个令其他神祗都感到畏惧的神明显不是一个好的好奇对象。”
下课铃在这时候响起, 神学史老师最后看了迟筵一眼,宣布下课,夹着自己的教案匆匆走出了教室。
也有可能是他反应过度了。
他暗自摇着头, 两道浓眉在额间深深皱起。但就是这么凑巧,昨天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就有学生问起邪神艾默尔的事情,这让他实在无法安心。
班上的这群新生大多还不知道,他们的这位神学史老师,霍奇先生,其实也是斳商学院神学院的副院长。如果不出什么差错,他也该是板上钉钉的下任院长。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令人肃然起敬的身份——他是侍奉春天女神的虔诚信徒,也一名神圣学者。这里“神圣学者”的含义不同于一般的神学研究人员,而是和“神术士”“神武者”等类似,都是对神眷者的一种敬称。指的是霍奇先生虽然是一名专注于学问研究的学者,但却受到神的庇佑,不仅在本职工作上会事半功倍,而且在必要时甚至可以借用神的力量。
因为这两重特殊的身份,他知道一些常人不可能知道的绝密消息。
比如整个下界中邪神艾默尔的神像数目都不会超过十个,但恰恰有一尊邪神神像就被供奉在斳商学院的禁地黑塔之中。据传这尊神像也是蕴含着最强最醇正的邪神力量的一尊,因为它里面封着邪神的一样东西——有传言说那是一根头发,也有传言说是一滴血。
而就在昨天晚上,禁地黑塔被人从外暗自潜入了。对方的行动很是谨慎,明显经过周密的规划,在被发觉之前就已经悄悄离开,并为迷惑他们的判断布了一些障眼法——对方聪明地拿走了一些有价值但又无关轻重的东西,这样就不容易被他们发现其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损失的那些东西也不值得斳商学院大张旗鼓地去追缉入侵者。毕竟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学院并不希望禁地被潜入的消息流传出去。
得到禁地失守的消息后老院长第一时间赶到了黑塔,拄着青桂木法杖在禁地中缓缓环绕了一周,最后平静地宣称道:“侵入者失手了,他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他的目标是那位大人的神像。”
虽然老人看不见,但没有人会轻易怀疑他的判断。因为这位霍奇先生的上司,神学院的老院长是一名罕见的神预言者——神眷者虽然罕见,但是斳商学院神学院的院长历来全部由神眷者来担任,这也是斳商学院傲立于世的骄傲和资本之一。
那位大人的神像……走在学校的走廊上,和一群群年轻学生擦肩而过,霍奇先生又在心中缓缓念了一遍这几个字,终于渐渐从昨晚的事件中回过神来。他当然知道“那位大人”指的是谁,也清楚这一行为可能意味着什么——有人想要借用邪神的力量。传说中最强大的,毁灭性的神的力量。
但无论潜入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都应该和那些刚入学的新生无关。
所以我刚才果然还是反应过度了,或许我应该请求仁慈的春天女神给予我一些指示。这样想着,他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
开学已经有两周的时间,迟筵也渐渐和自己身边的同学熟悉起来。神学史课上坐他旁边的预备魔法师安迪就是他新结识的朋友之一。
安迪出身在欧米伽帝国的一个小贵族家庭,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姐姐,为人腼腆,做事有些一板一眼,但对自己的新朋友十分坦诚,从他这里迟筵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斳商学院之所以享有如此名望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能给每位入学的学生提供“神光检测”的机会。而神光检测就是用来判断一个人能否有望被培养成为神眷者的方法。
如果不是在斳商学院,一般人只能请已知的神眷者或是每个帝国最主要神殿的神殿祭祀来进行这项检测,显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为自己的孩子提供这样的机会。由此也可见斳商学院能够做到这点是多么难能可贵。
而学校针对新生的神光检测就安排在开学一个月后的周末,据说对来自神界的神光感应亲和敏感的学生会被挑出去做进一步测试。
“这些神眷者是天生的吗?”迟筵问道。他其实不太能理解神界的光和人间的有什么不同。
“可以这么说。”安迪知道他这位新朋友从偏僻的银索山脉来,很多情况都不了解,特意详细解释给他,“大多数人天生就无法接受来自神界的纯粹的光,随着年龄渐长,在神界的光芒之下,每分每秒都感觉像灼烧一样,所以自然无法成为能和神交流、接受神的力量的神眷者。”
“但是也会有例外,也有人可以通过后天培育成为神眷者,比如现在欧米伽帝国曙光女神神殿中的大祭司。她还很年轻,但她的外婆就是上任大祭司,所以她从小就在神殿中长大,直接沐浴曙光女神的光辉。只要神不是很排斥或是讨厌这个人,这样长大的人对于神光的亲和力和感应力当然不会低,也自然会变成和神沟通的最佳人选。不过这都需要非同一般的出身或是机缘,普通人羡慕不来。”
安迪所讲的内容对于这里大部分学生而言都可以称得上是“常识”,没谁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迟筵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深一层含义,眉毛不由微微蹙了起来:“……你是说,和神亲近,沾染神的气息多,能够被检测出来,认定为是神眷者?”
“是这样没错。我哥在神殿做过见习骑士,我听我哥说过,和神越是亲近,越容易获得神的气息,也能由此获得更多的力量。所以有很多探险者执着于去各种失落的遗迹探险,就是为了发现神遗留的痕迹和气息,从而获得神的力量。如果能够得到神遗留在人间的物件,那可就是走大运了。”
“嗯……我说,我是说我打个比方。”迟筵迟疑地看向自己一无所觉的朋友,“按照你这种说法,如果有一个人和神接吻过会怎么办?到时候那个检测能检测出来吗?”
安迪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总会有这种这样奇怪的想法。迟筵,我说,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这是渎神。严重的话会受到惩罚的。”
别提惩罚了。
迟筵闭了闭眼。
这才不是渎神。是神在渎我。
天,他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那个检测真的像友人说的那样神奇,连从小在神殿长大,靠近神的光辉都能被判定为亲和的话——他一定会被查出来的——全身都是叶迎之的气息。
从内到外。
是以在所有从未接受过神光检测的新生们满怀期待跃跃欲试的同时,还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在为一份无法言说的烦恼而苦恼忐忑着。


第144章 禁地
迟筵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发现自己和叶迎之过分亲密的关系,自己灰溜溜地回去找叶迎之找办法求救, 还有再次翘学出走这三条路究竟哪条更好一些。他当然有考虑过想办法逃开这个检测, 但是研究后发现除非逃学否则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逃开这个神光检测。
走投无路之下他转而去向黑鸟求救。黑鸟毕竟在邪神的神殿中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可能会有些办法。
听完他的问题后黑鸟扑扇着翅膀, 斜着脑袋看向他:“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在听到你问那个人类男孩的时候就想问了。”
“你说。”迟筵点头道。他还很少见到黑鸟如此不爽利的表现。
“就是……被艾默尔大人吻的时候很享受吗?别生气,别打我, 我看到过的。不,不只是我, 神界很多鸟都看到过的, 你被艾默尔大人压在神殿花园里亲吻。”黑鸟扑棱着翅膀躲闪着,“我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你要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毕竟我还没和其他鸟亲吻过,但总能看见你们在亲密,很投入的样子。迟筵你要明白不是每个人和鸟都像你一样一成年就马上拥有一个爱人,更多的是像我和艾默尔大人那样,一直都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过艾默尔大人还是要比我幸运得多,至少他终于等到你了。”说到最后,黑鸟丧气地垂下了头。
迟筵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抚自己这位伙伴,于是支吾地道:“喔, 感觉还不错,挺好的……我是说我也没有比较过,反正我觉得叶迎之还挺好的。你以后一定可以等到的。或者我下次去其他神祗那里的时候带你一起去, 你就能认识更多的神鸟了。”
黑鸟因他最后的提议而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迟筵趁机追问了一个他关心的问题:“你一直在神殿吧?所以,叶迎之以前是什么样子?在我去之前。他每天都会做些什么?”他以前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未得到过明确的回答。想到叶迎之之前一直孤单地待在神殿,他就会觉得有些心疼。
“唔,我想想。”黑鸟沉吟片刻道,“其实艾默尔大人从前是没有意识、没有具体形态也没有名字的,只是盘踞在神界之上的象征着邪神的强大‘能量’。在你出现前不久艾默尔大人才从他自己的强大的邪的能量中化生出来。”
那么这样说叶迎之也没有等自己太长时间。迟筵心中略觉安慰。
“按照我的主意,你现在最好的做法是主动去找艾默尔大人求救。”黑鸟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类,“你也想他了吧?听我的,别信剧院里那些赌气离家出走的戏码,爱人之间还是应该彼此坦诚才对。就算你暂时还不想回去也没关系,我想艾默尔大人都会理解支持你的。毕竟让你这么大的一头热血的年轻人天天老老实实待在神殿中也不现实。”
“你连鸟都没亲过,你的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可是我理论丰富!相信我,不会错的。”
不得不说那句“想他了”确实戳中了迟筵的心事,因而他之后只是默默听着,并没有再反驳。
黑鸟再接再厉道:“况且我猜艾默尔大人一定也在思念你。可是他是神,他想你的时候说不定随时随地都在看着你,晚上趁你睡着的时候还可以跑来搂着你睡觉,你甚至都不会发觉。你却看不着他,也抱不着他,想也只能干想,所以你不觉得这样的局面对你很不公平吗?”
它绝不会承认前天晚上看见艾默尔大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迟筵的卧室里时它一点儿都不惊讶的。所以昨天晚上艾默尔大人再次出现时它也没有惊讶。
“你说得多。是对我不公平。可我不想就这样回到神界去求饶。那样也显得太没用太泄气了。”
“嗯,那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办法。”黑鸟偏着头,一字一句地照原样说出神祗要它传达的方法,“你可以召唤艾默尔大人,让他来这里见你。”
“这是人间常用的做法。”黑鸟道,“人间的神眷者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和他们侍奉的神祗见面或是交流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找机会问问你那位神学史老师,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春天女神的神眷者。”
天地良心,可真没哪位神眷者敢“召唤”自己的神来现世见自己的。黑鸟为自己泯灭良心说假话而感到心痛。它心底仅存的微弱的良心小声呼喊着,我会看好迟筵,尽量不让他对除了艾默尔大人外的其他神祗胡来的。
“那好。”从小顺风顺水的经历养成了迟筵毫不优柔寡断的性格,他当下下了决定,“我今天晚上就想试着召唤一下叶迎之,然后和他谈谈。”
他期盼地看向黑鸟:“你知道召唤的方法对吗?”
召唤的方法是因人而异的。对于别人而言,就算摆出万人祭坛也别想见到邪神的影子;但你大概叫一下名字就够了。黑鸟在心中默默道。
但它声音却听上去一本正经,很像一会儿事:“我知道。召唤首先需要一个祭坛。正巧我来的那天就发现这个学院里就有一个祭祀邪神大人的祭坛。我们晚上悄悄去那里就可以。”
祭坛部分是它自由发挥的。它担心如果它说出的召唤方法太简单的话迟筵可能会生疑。而艾默尔大人昨晚离开时的吩咐只是说让它“想办法让阿筵主动去见他,比如让阿筵去召唤神祗”,并没有说具体方法。不过它坚信自由发挥的这部分是可以为它的业绩加分的!
*****
斳商学院主体坐落在埃尔法大陆最大的淡水湖泊圣湖的学院岛之上,另外还有一些学院建筑和场地散落在周围其他几个小岛之上。
学院岛面积颇广,西面平坦开阔,修有主要的教学楼,主要供日常教学、集会、生活娱乐用;东面则是延绵起伏的山地,是天然的野外教学实践场地,同时建有学生和教职工的住宿区。由于山地内部林深凶险,校方一直严禁学生们私自进入山林腹地,在一定距离之外就会设置禁制屏障。
黑鸟一直生活在邪神神殿之内,因而对相应的邪神气息感应十分灵敏,它也不是在骗迟筵,它确实在第一天到达这里的时候就感应到了邪神祭坛的气息,就隐藏在后面的山中。是以在迟筵提出要去“召唤”邪神后,它毫不犹豫地就带着人类去向自己感应到的那个地方——作为一只神鸟,它并不是很在意人间的禁忌,只要小心一点别让迟筵惹上大麻烦就可以了。
迟筵倒是记得后山禁止入内的规定,小声提醒道:“这里不让进去。被发现了会受处分的。”他是真的不想违反学校纪律。
你对着真的的邪神都从没这么乖过。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非要拔瘟疫之神的胡子,瘟疫之神不给拔就大哭的事吗?黑鸟无奈地腹诽着,有些不明白神界无法无天的小魔王怎么到了人间反而当起了乖宝宝。但是当下当然是赶快让邪神大人见到他的小魔头宝宝比较重要。
“我们不让他们发现就可以了。他们发现不了的。”黑鸟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在神鸟幼儿园上学的时光,而自己就是带好鸟崽儿违纪的坏鸟崽儿。
“哦。”迟筵本身没有经过人类系统的社会化教导,服从性和纪律性都不强,闻言也就没再坚持,继续跟着黑鸟向山林深处走去。经过禁制屏障的时候,透明的屏障如水一般在迟筵身上化开,丝毫起不到阻拦的效果——他身上叶迎之的气息太盛了,任何魔法都会对他无效。而学校工作人员并不知道这点,检测出他对魔法免疫后只以为他是罕见的天生免魔体,还因此在他的入学申请上给予了加分。
禁地之前还有一个极为繁复的防护阵法,如果不知道正确的出阵方法,它足以让侵入者在里面困上半年。而且因为半个月前刚发生过潜入事故,这里的阵法都是才被加护加强过的。但这些对于有黑鸟带路的迟筵而言也没有用。一人一鸟很顺利地就来到了禁地黑塔之前。
黑鸟用翅膀指着被掩映在浓雾和树木枝桠之中的黑塔,道:“就是这里。我可以感觉到,可以召唤艾默尔大人的邪神祭坛就在这塔底下。”
迟筵的手按在了纯黑色的塔门上,突然顿住了,回头看向黑鸟:“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用祭坛召唤。我记得祭祀神祗都是需要祭品的,可我们没给叶迎之带祭品。要不要回去取?”
“没关系,不用祭品。”黑鸟笃定道,“你到时候按照我的办法去做就可以了。”
相信我,把你自己献给艾默尔大人是最好的。
邪神大人肯定无法抗拒这样一份主动送上来的小祭品。


第145章 祭坛
迟筵觉得有些委屈。他觉得自己是在晕晕乎乎中就被黑鸟带偏了,可又分不出究竟是在哪里被带偏的。明明是叶迎之不好总欺负他他才跑出来, 才离开神殿离家出走, 为什么他现在为了见叶迎之一面又要把自己当成祭品献给他?
这太不对了。迟筵坐在祭坛边上,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位于黑塔之下的地窖之中, 触之所及是冰冷坚硬的青灰色石板,唯一的光亮来自于正中央祭坛之上幽幽燃起的蓝色魔法火焰。整个大厅都显得冷硬、幽暗, 映着圆形的高耸出地面两米的石砌祭坛上的魔法图腾,显出丝丝的邪异的色彩。
这个大厅是封闭的, 祭坛的后方是空荡荡的绘满意味不明的壁画的石壁, 前方则是两扇厚重的黑色大门。大门此时严丝合缝地紧紧闭合着,但迟筵知道, 大门的后面还是无尽的黑暗——因为他就是从那里来的。
这两扇隐隐附着着神力的魔法黑门可以挡住大部分心怀不轨的侵入者,但是绝对不包括迟筵和黑鸟——黑鸟本身是生长在邪神神殿的神鸟,迟筵则是因为自身身上的邪神气息太重了——事实上,如果黑门拥有意识,甚至可能会把他错认成邪神而当即跪拜迎接。
迟筵和黑鸟一路顺利地来到了黑门之后的祭坛处,黑鸟用翅膀指着祭坛后用黑金砌成的神座上面的道:“看,那就是艾默尔大人的神像。”
迟筵特意使用了一个照明术,凑近了去看, 皱眉道:“胡说,这和迎之一点都不像。它连脸都没有, 就是一块石头。”他甚至还想过,如果真的和叶迎之长得很像的话就把神像偷搬回自己的寝室做装饰,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因为艾默尔大人从没有用真身出现在下界过。”黑鸟道, “神像只是信仰的寄托,出于对神祗的尊敬也不可能很像的。”
迟筵对神像失去了兴趣,转而开始按照黑鸟的指导操作起祭坛,但他折腾了半天,也只是使祭坛上燃起了两团幽火,再无别的收获。
“嘘,小声一点。我感觉到外面还有别的人在,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黑鸟竖起翅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好,我小声。”迟筵压低了声音,“可是我怎么才能召唤出叶迎之?我已经完全按照你的方法去操作了。”
虽然我感应不到丝毫气息,但是我猜艾默尔大人已经就在我们身边,看着这一切。至于他为什么不出现,我猜……
黑鸟小幅度地扇了扇翅膀:“我猜我们还需要一个祭品才行。”
迟筵狐疑地看着它:“你之前说不需要祭品的。”
“是我经验不足。”黑鸟诚恳认错,“听我说,我想了想,想完成召唤,你还得把自己作为祭品献给艾默尔大人才可以。而且这种召唤不能有第三者在场,所以我马上就会躲出去,你多保重。”
“对了,还有一个东西,这是我特意从你们学校图书馆搜索到的献祭的祭词,你一会儿可以躺在祭坛上照着这个念,我先走了。”黑鸟的翅膀下的羽毛中飘出了一张长长的字条,它抛下字条后没等迟筵再抗议就迅速飞出黑色大门,消失不见了。
作为一只神鸟,隐匿行迹对它而言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剩下迟筵一个人坐在祭坛边上,迷惑又委屈地捡起黑鸟抛下的字条,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被黑鸟蒙骗了。
他凑到祭坛之上,借着亮起的幽火看起了那张纸条,看清上面的字迹之后眼睛瞬间瞪大,直接把字条在手中揉成了一团。刚揉起来又不甘心,想了想重新把字条在掌心摊平,皱着眉看了起来。
什么东西。在神殿叶迎之最欺负人的时候都没让他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下界的人类太可怕了。他们每次召唤神的时候都会说这种话吗?
迟筵无法想象自己那位神学史老师,霍奇先生躺在祭坛之上念着这样的祝文召唤春天女神。他确定自己不会直接把春天女神吓跑吗?
不过下界和神界的沟通本来就很奇怪,他读神学史课本的时候也读到了许多可笑的谬误——说不定下界的人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召唤神,和神沟通呢?
即使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之前是被黑鸟坑了,但迟筵也依然不能肯定黑鸟交给自己的字条是有问题的。毕竟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按照字条上面的记载做他就召唤不出叶迎之,那么今天辛辛苦苦来到这里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正在迟筵犹豫的时候,他听到黑门之外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和轻微的交谈声,从声音判断来人不止一个。黑鸟说的不错,的确有别人也进来了。可能是因为已经到了地窖的最深处,那些人也少了些顾忌,没再刻意遮掩形迹和声音,使得迟筵也能听见他们发出的声响。
脚步声距黑门越来越近,迟筵也不敢肯定他们能否或者说会不会打开黑门进来,心下顿时一慌又一急,当即躺到了祭坛的中央——他如果现在出去肯定会正面遭遇那些人惹来麻烦,黑鸟不在,这里没有其他人能给他出主意。但如果召唤出叶迎之就没问题了,不论什么情况,叶迎之都一定能解决。
他躺在祭坛之上,缓缓闭上眼睛,面容变得平静,轻声念出字条上所写的祭词:“……我最爱的神祗,请您降临。降临享用我的美好。我愿意献上我自己,献上我的所有给您,我愿意永远与您同在,我是您的祭品,我永远属于您……”
无数的幽蓝色的极为浅淡的荧光光点渐渐浮现在祭坛四周,将迟筵完全覆盖笼罩其中,光点又渐渐散开,漂浮充斥了整间石厅。
祭坛之上,渐渐出现了另一个身影——起初还只是朦胧的一道虚影,随后便越发凝实,最终凝成迟筵熟悉的神祗的样貌。
邪神真身亲临,如果不是他可以收敛,强大的神压甚至会将这整片圣湖都直接瞬间摧毁。但在叶迎之的刻意压制之下,整个学院除了迟筵竟都对此一无所觉,甚至门外的那几个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邪神本尊就与他们仅有一门之隔。
只有神学院的老院长从睡梦中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清醒、冷静、毫无睡意,还带着丝丝的疑惑。他心里总觉得有一点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而大多数人却被蒙在鼓中,浑然不知。
老院长当机立断地起了身,让自己的助手去通知霍奇先生和其他几位学院重要人士:“告诉其他人,我在黑塔等着他们。”
迟筵看到了熟悉的,已经有一个月未曾谋面的爱人,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行动地站了起来扑了上去,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叶迎之。”说实话,在他有记忆以来,他还没和男人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
“我的小宝贝。”男人亲吻着他的额头和眉眼,喟叹着,扶着他重新坐回到祭坛上,轻声呢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扔下我直接就跑掉?嗯?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想你……”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迟筵想问,但又觉得这句话显得太弱气太娇气了一些,所以又咽了回去。这时候他理智也渐渐回笼,即使依然老实地被搂在对方怀里,还是故意绷起了脸,偏过头故意不看叶迎之。
“我一直看着你。”叶迎之笑着吻他的耳朵,“看你在下面给自己安排打点得都很好,没忍心直接抢你回去。阿筵,你要是再不主动找我,我大概就要忍不住来抢你走了。”
迟筵转过脸看他,微微睁大了黑色的眼睛:“迎之……你是说,你支持我这样在下界自由发展?”
“当然,你在下界出生,你生命的一段历程本应属于这里。我从未试图把你桎梏在神界,桎梏在我怀里,限制你的成长空间。”叶迎之信誓旦旦地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羞赧的轻咳一声,“当然,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行动,总想把你圈在手心里。”
他温柔地怀抱着自己的爱人,缓缓在祭坛上躺下:“阿筵,我宠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护着你,只是因为你现在还太稚嫩,太年轻,还没有完全成长。即使你最初被作为祭品献给我,但我从未把你当成我的附属,我的所有物,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从属关系,那也是我们相互拥有。我从你那里拿走的,得到的,索取,我也会相应的把自己所有的给你;我拿走你的心,就会给你我的心。”
他在迟筵耳边又落下一吻:“你是等同于我半身般的存在。”
如果叶迎之来硬的,迟筵就算干不过他,也要和他闹腾,最后还是叶迎之投降。可迟筵如今正值青春年少叛逆之时,最抵抗不了爱人这种柔情攻势,顿时连自己是因为叶迎之老把他困在神殿寝殿不放缺少人身自由才和叶迎之赌气离家出走的事都忘了,听完这一番话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依靠在叶迎之怀里,轻轻回吻对方,小声悄悄应着:“嗯。”
他用头在叶迎之胸口蹭了蹭:“那我先在这里好好念书,我有时间就会来祭坛召唤你看你的。”据说下界早些年的时候还不如现在发达,往往是丈夫在外求学妻子在家等候,夫妻长时间才能一会,迟筵现在觉得叶迎之就是他家中的小娇妻,心中顿时满溢着对对方的柔情蜜意,甚至还有丝丝愧疚。
叶迎之笑着应好,眉目温柔,告诉迟筵没关系,他想见他的时候随时都能看到。
迟筵却觉得更愧对爱人了。他望着叶迎之,仰起头,露出光滑的脖颈,跪坐在祭坛之上,缓缓闭上眼睛,摆出一个真的犹如献祭般的姿势,轻声呼唤对方的名字:“迎之……”
叶迎之眯起眼,看着爱人可口的样子,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微笑。
就在邪神肆意享用自己的祭品之时,黑门之外突然响起了一系列响动,有念动咒语的声音,还有敲击石壁的声音。这些声音提醒着迟筵,就在和他们一门之隔的地方,有人,而且是为数不少的人。
他一下子把叶迎之推开了:“外面有人。”
神祗缓了缓,安抚地抚摸着爱人的背脊,轻声道:“没事的,不用管他们。他们进不来,也不会听见我们的声音。当他们不存在就好。”
迟筵还是没法当那些人不存在,可想到自己只能陪叶迎之这一个晚上,还是默默忍了下来。
即便如此,却也一直很紧张。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人在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快速地撤离了。迟筵躺在祭坛之上,虽然意识昏沉,但也不由得在内心深处缓缓舒出一口气,身子放松下来。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个声音道:“没错,这里刚才有人来过。他们好像发现不对之后就马上离开了。”
另一个声音道:“看样子他们没能进去混沌之门。”
那是霍奇先生和教他们魔法原理的芙芙夫人的声音!
听见熟人的声音,迟筵一下子羞耻地哭了出来,挣扎着哼唧着向祭坛下爬。
叶迎之却够住他的脚踝把他抓了回来,同时昏暗的祭坛四周浮现起了一串亮黄色的咒文形成的屏障,阻止着迟筵离开祭坛。
叶迎之把迟筵搂进怀里亲吻眼角,视线转向那些亮黄色的咒文屏障,喃喃道:“看,你刚才许下的咒。这是我们的祭祀契约形成的约束屏障。你说过要把自己原原本本完完整整从里到外都献给神的。在我们的祭祀契约达成之前,你可跑不掉。”


第146章 神谕
迟筵是被叶迎之抱着送回寝室的,他那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在熟悉的怀抱里十分安心地睡熟了过去,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等到睁开眼时才发现叶迎之已经不在了, 不大的单人间里只有一只黑鸟在飞来飞去。
感觉到迟筵的动静,黑鸟迅速飞了回来, 没等他开口便道:“艾默尔大人已经走了,他的真身在下界待得太久的话神压过盛, 这里的人们是会察觉到的。”
“哦。”迟筵应了一声, 觉得有些失落。
可很快,门外响起的急促的敲门声便拉走了他的注意。
自己身上很干爽, 穿着柔软干净的新睡衣,应该是叶迎之走之前都给他打理好了。迟筵匆匆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外袍就去开门。
门外是他们的楼层长:“迟,刚接到通知,所有人必须在十点之前去赞诗礼堂集合,按系别就座,不允许任何缺席。你赶快准备一下。”
褐发男孩看起来很着急,确定迟筵记清楚之后就又匆忙跑走去通知其他人。
迟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也按照通知要求打理好了自己赶往赞诗礼堂。他入学时给黑鸟办了宠物登记,但是斳商学院规定在正式课堂和集会时都不允许携带宠物, 所以很多时间里迟筵只能和黑鸟分头行动。
赞诗礼堂是斳商学院中最大的礼堂,上下共有三层,经过空间魔法处理后可以容纳万人同时在场, 且不会觉得空间拥挤,一般用作全校性质的集会用,有时一些重要人物的演讲也会在这里进行。
迟筵赶到的时候,看到一些近战系和治疗系打扮的学生正在往出走,十分轻松的样子,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他走到二楼魔法系学生们所在的区域,找到自己相熟的友人们,在他们身边落座。
不久之后一名魔法系老师带着两名高年级生走过来,派发给所有人一张铅灰色的圆形纸片,让他们放在手心上托着,盯着他们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托了半分钟后才收走。
“这是做什么?”迟筵对此事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安迪也是一脸疑惑,“往年没听说过,据说是为了测试大家对一种新魔法元素的亲和力,每个人都必须测,连厨房的厨师们都被组织进行了这项测试。如果实在因为特殊情况不能赶来的人也会有老师亲自上门去做测试。可能是非常重要的新元素吧。”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名魔法老师又回来了:“魔法能量系新生迟筵,你留下,芙芙夫人要见你。好了,其他人可以回去了,不要忘记你们的魔法课作业。”
“你大概有希望成为一名全新元素的元素魔法师。以后可不要忘了我。”安迪戏谑道。单独去见芙芙夫人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给了迟筵一个保重的眼神,笑着收拾东西离开了。
在年轻人看来,他的友人遇见的总不会是太糟糕的事,最多被要求协助做一些测试什么的,虽然面见芙芙夫人有些压力,但很有可能也能因此得到一些额外的指导或报酬,总起来说会是件好事。
迟筵站了起来,跟随魔法老师离开赞诗礼堂,一路走向东主塔。
“老师,不是芙芙夫人要见我吗?”迟筵问道。芙芙夫人是魔法学院的院长,如果他没记错,她的办公室在魔法系系馆,而东主塔则是斳商学院总院长的办公所在地。
“没错。”魔法老师回答道,“但院长现在和总院长他们在一起,她让我直接带你去东主塔。”
魔法老师把迟筵带到东主塔最里面的一间会议室门前后就离开了。迟筵独自推门进去——事实证明,这里面不仅有芙芙夫人,还有他的神学史老师霍奇先生,以及另外一些学院的院长,总院长当然也在其中。
只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迟筵就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感到一丝心虚。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些人的声音他都太熟悉了,全部都是昨天晚上他所听到的那扇黑门之外的声音。
迟筵内心忐忑不安的同时,芙芙夫人和霍奇先生也在打量着自己这个学生。
昨天神学院老院长图隆发觉不对之后就第一时间通知了总院长,他们在暗中启用了学院一级警备的禁制防护屏障,在禁制作用下,任何人都无法进入或离开学院岛,从那时起所有来去的人都必须报告总院长并做记录。可以说除非是神,从昨夜到现在没人能离开斳商学院。
而他们又确定昨晚的潜入者的确曾接触并试图打开混沌之门,所以为了排查学院中是否有混入的潜入者,他们做了一个有些笨拙、兴师动众但会有效的测试,假借测试新元素的名义,让每个人接触混有混沌和光明两种气息的浑浊试纸,如果是五天之内接触过混沌之门的人就一定会被检测出来。
而现在结果出来了,眼前学生的档案也早已被送来——能自圆其说却来历不明,如果说是借由新生的身份别有用心地潜伏进来也很说得通。那双看起来总显得很无辜的眼睛说不定也只是一种便于行动的伪装。
“你好像对邪神很感兴趣。”霍奇先生率先开口道。他还记得第一堂课上迟筵所问的问题。
“没,只是一般感兴趣。”迟筵小声答道,觉得更心虚了。
“嗯,我只是觉得他很帅。”欲盖弥彰一样,他又补充了一句。
“……很帅?”霍奇先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你见过邪神的神像?”下界没有任何关于邪神外貌的描述,即使是他也只是知道在混沌之门之后藏着一尊邪神的神像,而没有亲眼见到过。
“并没有!”迟筵连忙否认道,霍奇先生这么说,总让他有一种对方已经知道昨晚门的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的错觉。所以他极力要和那个地方、那尊神像和那座祭坛撇清关系。
“只是单纯因为课本上的描述觉得他很有气质,应该很帅。”他又解释道。
但他过于急于否认的态度反而更让对方生疑。霍奇先生皱起眉:“如果你真的做过什么,还是尽快交待比较好。”
霍奇先生好像还是在怀疑我见过叶迎之的神像。他们发现我昨晚违纪去后山的事了?今天叫我来是因为这个?那他们发现祭坛的事了吗?毕竟还很年轻且缺乏阅历,这些念头让迟筵更加紧张起来。他悄悄看向芙芙夫人,魔法院长也只是用一贯冷静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并没有提关于那张灰色纸片的事。
“我没有骗您。如果我见过邪神的神像,那我应该会沾上邪神的气息,这样一周后的神光检测肯定会检测出来。”迟筵道。他对于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毕竟他昨天晚上特意求叶迎之去除自己身上的他的那些气息以顺利通过神光检测,叶迎之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邪神是最强大的上位神,即使你全身都是邪神的气息,神光检测也检测不出来。”霍奇先生道,声音中多了一丝不耐烦。他当然愿意相信对方没有见过邪神的神像,因为根据他们昨夜的判断,那些潜入者并没能打开混沌之门进到门后面。但眼前年轻人的态度却让他捉摸不透,有些难以判断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毋庸置疑的是,这位年轻的先生有什么事瞒着他们,他的脸上写满了心虚。可就是这样显而易见的心虚反而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名居心叵测的潜入者。
怎么可能……迟筵听说之后感到一刹那的不敢置信。他千辛万苦把叶迎之召唤出来,最初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能帮他掩饰自己身上的气息以混过神光测试。昨天他向叶迎之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叶迎之也没说过他自己的气息不会影响神光测试,反而借此要他做了好多不好的事情……他也都照做了。
大骗子,又趁机骗我,自己享受。迟筵瞬间气得不行,简直想冲上神界实施家暴。
这种迂回的战术实在不适合自己。霍奇先生暗自摇了摇头,决定单刀直入,直接问对方昨天有没有去过黑塔,去哪里做什么。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在一秒钟之前出卖了一位神祗。
正在这时,伴随着缓慢的“吱呀”一声,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神学院老院长图隆拄着长长的月光色的法杖走了进来,又重新关上门。
他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周,很快就锁定了迟筵,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孩子,看起来我们的新元素很喜欢你。你愿意以后帮我做一些相关实验吗?”
*****
迟筵被放走了,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霍奇先生率先忍不住向图隆老院长发出疑问:“您为什么要那样说,把他哄走?”他觉得自己措辞没错,老院长当时完全就是继续沿用新元素这一托词把那个年轻人哄走的,耐心温和得不像话,而他们还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这是神的旨意。”图隆平和道,“他不是昨晚的潜入者之一,他对试纸有反应完全是一个误会。这是神告诉我的。”
他不能透露更多的消息,而他说的这些话也足够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图隆是一名神眷者,他口中的“神”指的是他多年来一直侍奉的、给予他眷顾的时光女神。时光女神没理由也不会为这种下界的小事骗他们,事实上时光女神会关注到这样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已经足够令他们惊奇了。
而图隆内心也依然颇不平静。就在方才,他的神召唤了他。
时光女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她的话不多,却足以让图隆震惊——他活了这么多年,越接近坟墓,感到惊讶的时候就越来越少。
“图隆,你侍奉我很多年了。所以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我记得曾经和你说过,邪神大人有一位很宠爱的人类祭品,宠到甚至没有神敢开罪他。”
“不要为难会议室里的那个年轻人。不要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你明白就可以。”


第147章 流言
在下界的刻板印象中,春天女神大胆活泼, 喜欢和信徒们分享神界的事情;时光女神却恬静而寡言, 从不和信徒说多余的话。
但实际上,寂寞无聊的时候这位女神也会悄悄和自己喜爱信赖的信徒分享一些秘闻。以前图隆也的确听女神讲过邪神是如何地娇纵他神殿中的那个人类孩子, 并唏嘘不已,想象不到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完这三句话后时光女神的气息便再次消失了, 只留下震动不已的图隆。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这次特意传话只是做一个提醒, 她不愿意看着侍奉了自己一生的忠实信徒因为缺少关键的信息而被卷入什么无妄之灾中。她也知道很多神祗明知道这个消息但却静观其变, 因为拿不准邪神大人的意思而并没有向自己的信徒透露任何消息,比如一向被认为是乐于分享信息的春天女神。
而后图隆迅速回到东主楼会议室, 便有了之前发生的一幕。
会议室中,图隆沉默地扫视着自己的同僚们,无声地闭上眼睛。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如果他领会的意思确实没错……天,太可怕了。
旁边近战学院的院长略有些不满般道:“可是我们这次只检测出了那年轻人一个人对试纸有反应。不从他入手的话就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我一早就不赞成这个方法。”图隆睁开眼睛,淡淡道,“兴师动众,容易出纰漏, 未必有成效,反而会给对方透露太多的消息。我早说过, 如果对方早有准备的话,他们也一定有不止一种法子能逃过这套检测。”
近战学院院长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总院长加时看向图隆道:“神有其他关于这起事件的启示吗?”
图隆再次闭上眼, 轻轻摇了摇头。
他听见总院长似是无意般轻声嘟囔了一句:“……这可真是奇怪,神对妄图闯进邪神祭坛的入侵者毫不表示,反而刻意去关注一个年轻人为他解围。”
神不会对自己的信徒说假话,但信徒本身却未必如此。图隆明白间隙已经不可回转地造成了,在场诸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类似的疑惑,现在选择信任他不过是因为他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名望和声誉。他知道事情的原因,但他什么都不能解释。
老院长的嘴中泛起淡淡的苦味。他觉得自己好像接下了一个无比沉重的担子。
*****
接下来几天迟筵发现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人悄悄打量自己。他也没有太在意,可能只是因为他在新元素检测中被挑出去了而已——而那次检测也确实没有什么后续影响,只有那位图隆老院长时不时把他叫过去帮忙做一些实验工作,工作不多,每次去还有丰富的茶果可以吃。
很快就到了神光检测的日子,迟筵和安迪相约着一同向检测的会场走去。
迟筵总觉得今天的安迪有些不对。果然,过了一会儿青年便忍不住吞吞吐吐地对他道:“迟筵,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学院里传的那个关于神光检测的传言?”
“什么传言?”
“他们说,有一个学生为了获得神眷,潜入了学院位于后山的禁地之中,亲吻了邪神的神像……”
“什么?!”迟筵几乎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
安迪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友人为何是如此反应,惊诧之余,好像还有一些……愤怒?
他试探着继续道:“他们还说前两天那个元素测试只是托词,其实就是为了测试到底是哪个人进入禁地接触了邪神神像……”
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迟筵:“……所以,迟筵,你真的有亲吻邪神神像吗?”
“当然没有!”迟筵立马否认,强自掩饰自己听到这个传言后的惊慌失措,“我怎么会干那种事。而且这个传言如果是真的,芙芙夫人他们怎么可能好好地放我回来。”
他才不会亲吻邪神神像,毕竟那个神像只是一块石头还和叶迎之长得不像。
他都是直接亲吻邪神真身的。
虽然流言很不靠谱,但是流言的主角最终还是指向了自己,感到麻烦之余迟筵竟还心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被安抚感——即使是流言,即使只是神像,亲吻叶迎之的嫌疑人还是自己。
安迪吁出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传言一定是无稽之谈。”
迟筵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把他叫去东主塔会议室时霍奇先生问的那几个问题。安迪所说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得查一查那份检测到底是什么,这个传言虽然有不实的成分,但那天的检测很可能也不是检测新元素亲和力那样简单。
神光检测的会场中,霍奇先生他们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流言。
流言半真半假,借由大家都关注的即将到来的神光检测在学生中迅速流传着,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所有人都模糊地有了印象——学校里有一尊蕴藏着神力的邪神神像,而有学生暗中打着他的注意。
“我早说过上次的做法并不稳妥。”图隆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那些人一定知道那次检测的真正目的和作用是什么,并且这样做就直接把迟筵暴露了出来。他们现在就是在利用那个孩子来转移注意力。”
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图隆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因为上次的检测结果,很明显那群人已经在暗中盯上了迟筵,并且他们毫无忌惮,并不知道这位看似普通的年轻人背后有着怎样可怖的依仗。但如果真的因此惹怒了邪神,那可就不是几个人或是一群人的事情了。
神光检测的会场分为两层,从二层可以直接看到一层检测场上的情况,图隆老院长、霍奇先生他们都坐在二层的座席之上,看着下面新生们的检测情况。
一层检测厅则有东西两条通道,新生们在学校教务老师的组织下从东侧通道鱼贯而入,依次进入神光区接受神光检验,不满足条件的人直接从西侧通道离开,满足条件的学生则会被留下,有的还会当场被二层的神眷者收为弟子。
因为大多数人无法承受神光,特别是无法承受神光中隐含的神的威压,真正的检测时间非常短也非常简单,只需要学生走近神光区就可以了,大部分人都本能地难以靠近这一区域,而能靠得越近就说明对方的神光亲和力越高。
和往年的情况相差无几,有潜力成为神眷者的新生寥寥无几。
很快,图隆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见迟筵毫无障碍地靠近神光区,沐浴在神光之中,犹如真的神祗一样,神色平静和淡然,神光轻柔地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晕出淡淡的光晕。
毫无疑问,和他所预想的一样,这个年轻人有着超乎寻常的神光亲和度。
……毕竟是,真正被上位神宠爱着长大的人。
图隆知道迟筵并没有完全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他应该是能在神光中自如活动的,但他并没有走进神光区中心,只是停在了有神光照耀的边缘地区,可即使这样的表现也是比较少有的了。
看见这一幕的学生们却情不自禁地窃窃私语起来:
“看,他真的对神光很亲近……”
“难道他真的潜入禁地偷吻了邪神的神像?不会吧?如果是真的总院长他们怎么可能会放任?”
“说不定只是没有证据……”
就连站在一旁的芙芙夫人等人都发出了惊叹之声:“这样契合的亲和度……就像是他原本就该住在神界一样……”
图隆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和原因的人。可他依然不能说。不仅如此,按照时光女神的召示,他可能还需要帮年轻人做一些掩饰,避免对方惹上更多的麻烦。
想到这里,神学院老院长面色平淡地开口道:“难怪,之前吾神就对他很是关注。以后就让他跟着我修习吧。”
每一名有成为神眷者潜质的人都会跟着一位神眷者修习,直到其本人也成为被神所认可的真正的神眷者。
芙芙夫人等人都知道上次时光女神特意为这名年轻人解围的事,听到图隆这么说反而不觉得奇怪。而下面的学生则都暗自羡慕迟筵的好运气,毕竟图隆老院长是一位极有名望的神眷者,更是一位罕见的神预言者,其声望甚至隐隐超过斳商学院的总院长。
迟筵也很喜欢这位总给他准备茶果的老人,开心地接受了这一安排。
他想成为神眷者的目的很简单,他想学习更多的下界人类召唤神的方式和咒语,如果每次都要那么召唤叶迎之也太难为情了。可这方面的相关记载很少。他仔细了解之后才知道有关神的东西和咒术都是神眷者们口口相传的。
但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想起了之前的流言,看向迟筵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疑惑和不确定——亲吻邪神的神像什么的听起来就有些不切实际,是以之前也没有太多人当真,但面对这一罕见的结果,他们却开始怀疑这名新生是不是真的做了类似潜入禁地亲近神像的事情……
令图隆没有想到的是,他从会场回去后再次受到了他的神的召见。
时光女神的声音轻柔依旧,却多了一丝哀愁:
“图隆,你那时候不该那样说的……”
“你知道吗,现在神界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鬼迷了心窍,胆大包天,老牛吃嫩草,居然突发奇想想要和邪神大人抢人。”


第148章 怨魔
邪神大人宠到无法无天整个神界都无可奈何的小宝贝居然跑到了下界,而邪神大人还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抢回来, 这可以称得上是整个上界近期最大的新闻了, 不知有多少神都在暗中关注着。
“不,您并不不老, 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年轻貌美的……老的人是我。”图隆赶忙说,句句发自肺腑。法师战士都会比一般人更长寿, 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名神眷者,他从少年时代开始侍奉时光女神, 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他一天天老去, 垂垂老矣,而他的神依然青春依旧。
“何况, 邪神大人才是真的……老牛吃嫩草。他们也没说过邪神大人。”为了逗自己的神开心,图隆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何况做了这么久的忠实信徒,图隆也更多地了解到神祗们的日常生活并不像很多人想得那样无忧无虑、庄严神圣。
时光女神的声音里果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话语中也多了几分俏皮:“……他们才不敢。他们只敢在背后编排我。”
*****
神光测试之后不久就是斳商学院传统的中期野外实践时间。这段时间内不同院系的学生们会被随机分为不同的小组,学校会下发五十个实践探索任务,每个小组随机抽取一个任务完成,根据完成的表现进行评定。每个学生会被分到怎样的队友、抽到怎样的任务都是完全不确定的,据说是因为斳商学院认为学生们应具备和不同的人合作、解决突发问题的能力。
和迟筵一组的有使用双刀作为武器的红发武者少女芙蕾达, 同为神眷者、跟随霍奇先生修行的药师雪莉,以及人类弓箭手少年雷云和专精土系的魔法师开瑞坦。
他们的任务是去埃尔法大陆上的霍顿荒原上寻找并探索一处废弃的要塞的遗迹, 并带回他们冒险的证据。这意味着迟筵要至少离开学校一个月。
所以在出发之前,他又偷偷溜去了禁地黑塔那个祭坛。
这一段时间图隆恰好外出参加神学史研究的学术会议,迟筵也就没机会向自己的神眷者前辈请教其他召唤神的方法, 所以只好按照上次的办法躺在祭坛中,轻声念起献祭的咒语——他一定又会被那个献祭咒语形成的禁制屏障困住,只能留在祭坛上等叶迎之满意了才被放出来。
不过想到将有一个月无法以任何形式见到叶迎之,迟筵就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很快,同上次一样,祭坛中渐渐浮现神祗的身影。
迟筵直接冲了上去把叶迎之扑抱满怀,压在了祭坛上,之后就那么趴在他胸膛上,被对方环着,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最近的生活和即将要开始的离校探索冒险。
在听到“外面没有祭坛,我大概要有一星期见不到你”的时候,叶迎之状似沉吟道:“其实还有办法,我教你画一种简易法阵。你在野外的时候只要画出法阵,再念动咒文就能召唤我出现,只是效果当然没有邪神祭坛好。”总之不要暴露其实不用召唤他随时都能出现的事实,这个祭坛和这种献祭他都很满意,还没有享受够。
迟筵很高兴地应了,把法阵记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般仰起头道:“迎之,这个法阵哪方面的效果不好?是你不能真身出现吗?还是出现的时间不够长?”
不能真身抱阿筵的话感觉一点都不好,果断不能是这方面的效果不好;可是如果是出现时间不够长就不能和阿筵肆意温存,也不是个好选择。
叶迎之一时想不到还有哪方面可供“效果不好”,考虑到迟筵外出冒险比较疲累,能和自己温存的时间可能有限,便忍痛选了后一种:“嗯,不如祭坛出现的时间长。用法阵的话不容易收敛身上的神压。”大不了到时候把阿筵哄着了,自己多抱他一会儿他也不知道。
迟筵不疑有他,毕竟年轻玩性大,和叶迎之又是甜蜜的时候,很快便又笑着亲着闹着地和叶迎之玩了起来。
叶迎之只笑着躺在祭坛上看他胡闹,等看他闹腾得差不多了玩够了才出手把他直接镇压。迟筵也有些倦了,就乖乖缩在叶迎之怀里,随便他处置,偶尔委屈又爱娇般地缩缩脖子偏偏头。
最后叶迎之又把迟筵送回寝室,趁着他还没完全睡过去时亲吻他额头提醒道:“遇到危险时就用我的神力,宝贝你还记得怎么用吧?”
迟筵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五人小组便踏上了冒险旅途。因为一些贵族子弟的宠物是极为强力的魔兽,为尽量保证公平,学院要求所有学生都不许带宠物去实践,迟筵只好把黑鸟留在寝室里看家。
虽然说是随机分配,但从非配机制上讲也会保证每支队伍实力的基本平衡,比如迟筵的队伍中只有他和弓箭手雷云是新生,而刀手芙蕾达、土魔法师开瑞坦和药师雪莉都已经在学院中学习了至少一年,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探索实践活动。同时学院所布置的任务所在地也不会过于凶险,每个地方都有高级风系或空间系魔法师老师接应,一旦收到学生发出的求救信号就会迅速赶去。
霍顿荒原以荒野平原为主,不容易隐藏,相应的也不容易被偷袭。荒原上当然也有棘手的小队难以对付的魔兽等生物,但只要小心一些避开就可以。因而他们一路行来也是有惊无险。
出发十天后的一天,他们根据地图判断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进入要塞遗迹了,便停下驻扎休息,准备养精蓄锐,第二日再进入要塞。
这一路行来迟筵都没找到机会去见叶迎之,当晚小队安定下来之后便按捺不住,有些蠢蠢欲动。可心痒了很久也没找到单独行动的机会,最终只好作罢,窝进自己睡觉的帐篷中之后不甘心地用手在地上浅浅地描着叶迎之教他的那个法阵的图案。
没想到他刚描完一遍,叶迎之就出现了!
“……我还没有念咒语。”迟筵望着爱人愣愣道。每个人的帐篷都挨得很近,而且帐篷很薄,内部空间狭小,因为担心队友发现,迟筵并没打算真的召唤叶迎之出来。
“……可是我感受到了有人召唤我。可能是召唤过程出了问题。”叶迎之掩饰道。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一直盯着迟筵看,随时找空子出现,一发现迟筵开始画法阵就急忙积极地应召。
“阿筵,你最近太累了,你需要好好睡一觉。”神祗把爱人搂进自己怀里,没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像迟筵小时候那样用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放心,没人会发现我在这里。”
迟筵也没再抗拒。他太想念这个怀抱这个气息了,好像自己已经在这个怀抱中睡过了几个轮回,又像是再像这样在这个怀抱中睡多久都不会腻。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抵在叶迎之胸膛处,很快就睡熟了。
邪神看着沉睡的爱人,也慢慢轻阖上了眼。
如他所说,近在咫尺的其他小队成员无一发现,就在他们将要进入要塞前的这个晚上,邪神混入了他们的队伍营地里。
然而神祗短暂的出现并没有给这支队伍带来好运。
从进入废弃的要塞开始,路途变得愈发危险起来。昏暗的要塞中危机四伏,随处可能潜藏着择人而噬的魔物或异化的兽类。它们比这支年轻的队伍更适应遗迹中阴冷昏暗的环境,这里是它们的主场,它们是天生的捕猎者。
迟筵五人一路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终于在十五天后收集够了冒险探索的证明材料,准备踏上返校的旅程——行动快的小队这个时候已经回到学校交差了,如果他们没能按时返回,就会被扣除相应的分数。
完成任务后潜意识的松懈感和迫切回程的紧迫感双重交织之下,他们没能及时注意到自己早就被一只他们惹不起的东西盯上了——或许这么说也不恰当,因为那东西很可能在他们进来时就盯上了他们,只不过此时才瞅准了最好的时机,准备行动。
那是一只有智慧的魔物,是从遗迹中残留的强大的怨念中化生出的,可以称得上是这个要塞遗迹中最为强大的主宰。它有智慧,会思考,懂得该如何把猎物引进自己布好的陷阱。
但由于是怨念所化,这种魔物还有一个特点——它不甘心只害死自己的猎物,它会在自己的猎物死前迷惑其心智,让其在心底呼唤自己最重要的人,再借由两人之前的牵绊和黑魔法将被害人最重要的人的影像就会出现在魔物由怨气所织成的怨镜之中。之后通过怨镜伤害对方,重则丧命,轻也会被魔气缠绕腐蚀,痛不欲生。让被害人清醒着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后饱受痛苦后,魔物才会将其杀掉,并汲取其临死时强烈的怨念作为增强力量的食量。


第149章 神力
迟筵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刚成年的时候, 叶迎之坐在公园长椅上, 把他抱在自己腿上,贴在他耳边和他说话。神殿的花园中生长着大片大片的雪白、淡粉、浅紫重瓣花朵, 长椅的旁边有两棵高大的神树,神树之上同样开着一串串雪白的花, 一阵风吹过,便有纷纷扬扬的残花落在他们身上和长椅之上。
他隐约能察觉出自己是在做梦, 却在梦中不由自主地思念起爱人, 轻声在心底唤起对方的名字……
然后他听到爱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笨蛋,你们中了魔物的圈套, 再不醒过来,你的队友可就要死了。”
迟筵一下子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没错,他现在依然在霍顿荒原之上,荒废的遗迹之中,他本来和四个队友正在赶路之中,怎么会突然睡着呢?
身体昏昏沉沉的,眼皮重得睁不开,像是被梦魇住一样, 迟筵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看清当下的情景后不禁一愣——他们正处于废弃要塞中一间地下石厅之中, 四面是破败的墙垣,自己的四个队友全部倒在地上,像是陷入了沉睡, 而他们身上都缠着一只黑气凝成的藤蔓,将他们牢牢困住。他低头看向自己,果不其然,一根几乎和他上身同样粗的黑气藤蔓缠绕在腰间,绕了一圈后蜿蜒向下,连同小腿也一起束缚住。
迟筵能分辨出其中的魔气气息,这魔气不同寻常,似乎还有迷惑人心的效果,他们之所以会陷入沉睡应该也和这魔气有关。
他偏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开瑞坦,一向坚毅的土魔法师此时眉头紧皱,面色狰狞,似乎在梦中看到了极为痛苦的事情。芙蕾达、雷云和雪莉都离迟筵不近,中间还有废弃的石料阻挡,迟筵看不清他们的状态,但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黑气围成了一个椭圆,椭圆中部凝成一面镜子样的东西,只是此时镜中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迟筵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叶迎之发现他们陷入了陷阱,在提醒自己吗?
他想起了那晚上叶迎之在祭坛说过的话,“我护着你,只是因为你现在还太稚嫩,太年轻,还没有完全成长……”。
对方知道这一切,但是只给予他提醒,剩下的就完全交给他自己去做。
叶迎之在守着他慢慢成长。
身上的黑色藤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缠得越发紧了起来;旁边开瑞坦的神色也愈加痛苦难抑;远处的三名队友毫无反应。
情况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而迟筵所能够想到的救援所有人的办法就是快速彻底消灭这个困住他们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专心感受着熟悉而浩瀚的神力。虽然说是靠自己,但面对眼前危局,他还是要借助叶迎之的力量。
这其中的原理和神眷者相同,神眷者拥有神的气息和庇佑,就可以以此来借用神的力量,但他们所沾染的神的气息有限,能调动的力量相应也极其有限,可即使这样一般人也是不敢轻易触怒神眷者的;而迟筵身上的邪神气息极盛,如他愿意,可调动的力量几乎可媲美邪神亲临。
叶迎之曾说过“你是等同于我半身般的存在”,并不仅仅是哄人的甜言蜜语。
迟筵闭着眼睛,可以感受到熟悉的力量温暖地包裹着自己,渐渐灌入他的体内,仿佛叶迎之轻柔地抱着他,渐渐和他融为一体……
他缓缓睁开眼睛,周身溢满着邪神的气息和神压,黑色的眸子中显出几分幽沉,隐隐泛着金色。
缠绕着他的那条藤蔓感觉到不对,松动了几分,似乎想要撤走,可迟筵并没给它这个机会。他将左手隔空覆盖在黑色的魔气藤蔓之上,缓缓向内灌注力量——所有的藤蔓都在一瞬间被定在了原地,不过瞬息之间,又仿佛过了许久,只听石厅之内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嚎,下一秒,魔气藤蔓从迟筵掌下的位置开始,多米诺骨牌倒下般连续不断地断裂碎开。
裂开的藤蔓化成黑色的烟雾,渐渐凝成一个人形形状;人形方才凝成,便又从心脏的位置开始破碎撕裂,最后彻底化成黑色的烟尘落于地上,被风一吹就散了。
迟筵确认危机已经彻底解除之后,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轻轻阖上眼让身体中充盈着的邪神力量缓缓散去,站起身向自己的队友们走去,将他们一个个唤醒。
他含糊带过了方才的险情,只说他们受到了一种魔物的迷惑,他恰巧及时摆脱迷惑醒了过来,又看到过对付这种魔物的方法,所以能够将对方击退。芙蕾达担心地一遍遍确认他是否一切都好,对付魔物有没有受伤;开瑞坦用他洪亮的声音向迟筵道谢,大声夸赞他应变强反应快,大手拍得他肩膀疼;雷云提醒他们要更加小心,催促队友们赶紧上路;雪莉却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只偶尔看迟筵两眼。
清除掉这只魔物后,他们没再遇到什么大的威胁,顺利回到学校交了任务。
五人就此告别,但雷云却没有离开,而是借口和迟筵一同回宿舍跟了上去。
“迟筵,你要小心一点,想好应对的说辞。”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雷云突然道。
迟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队友:“小心什么?”
“在地下遗迹的时候,其实你醒的时候我、芙蕾达和雪莉都已经醒了,可以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只是动弹不得。所以你当时解决魔气藤蔓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你身上有邪神的气息和神压,如果我没猜错,你那时是动用了邪神的力量才得以解决那个魔物。而你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这份能力,这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值得怀疑的、不确定的危险因素。芙蕾达相信你的为人,而且她想要保护你,所以不会说出去;我则认为你救了我的命这一点比你用什么力量更重要,所以也不会说。但雪莉是一名神眷者,她可能会更在意这种‘不稳定因素’,我想她有很大几率会告诉霍奇先生。以霍奇先生一丝不苟的为人,他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霍奇先生是雪莉作为神眷者的修习导师。
“所以迟筵,你最好提前想好应对方法,如果需要的话我和芙蕾达都愿意支持你;你可以试着先和图隆先生谈谈,如果图隆老院长愿意相信你,那事情可能还会好办一些。”
其实有奇宝护身的他醒得比芙蕾达和雪莉还要快,所以也就看见了那面魔气凝成的镜子中一闪而过的景象——那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恢弘巍峨的雪白宫殿,宫殿高高屹立于九重玉阶之上,仿佛俯瞰世人的神祗;宫殿之前,有人影一闪而过。
雷云看到过关于这种怨魔的记载,知道其习性,猜到那魔物是率先把迟筵当做了目标,所以镜中闪现的应该是迟筵重要的人所在的场景。他自己其实是蓝琴帝国的五皇子,母亲去世后为躲避暗害而隐藏身份到斳商学院求学,自幼见识了无数的人间富贵,却想不起哪里有那样一座庄重恢弘的宫殿,不由对迟筵的出身感到有些好奇。但他自己就是隐藏身份来此,能理解迟筵的处境,所以也不会刻意打探对方的身份。
而就在他们谈话期间,雪莉果然将此事告诉了霍奇先生。她也隐隐觉得这样暴露救了他们的队友的秘密并不好,但是她一直跟随霍奇先生学习,也听说过之前的流言,再结合迟筵那时候散发出的气息和神压——她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告诉霍奇先生定夺。如果迟筵真的是从邪神雕像那里偷得的神力,那太可怕了,必须尽早制止。
霍奇先生从雪莉那里听说此事后便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图隆,向老院长禀报这个消息。
图隆一脸毫不意外的表情,慢悠悠地看向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霍奇:“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给了他一个能暂时借用邪神神力的法器作为保命之用。”
事实上他当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听说迟筵能极大限度地调用邪神的力量,他也丝毫不觉得惊奇。
“怎么可能?”霍奇先生不甘心地喃喃着,“按照雪莉的形容,他调用神力的程度远超一般神眷者的能力,侍奉神上百年的神眷者都无法借用那么多的神力!”
那是当然。即使是神祗,给伴侣和给信徒的额度也不会一样。伴侣拿的是副卡,所有神力随便刷,信徒拿的是神偶尔抛下的两三个硬币——两者可调度的力量当然大不相同。
图隆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执拗的副院长解释这件事。最终他只能叹气道:“就是这么一回事。霍奇,我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不要再难为那个年轻人了。”
“……好吧。”霍奇先生最终点了点头。图隆也曾经是他的老师,这些年来更是一直给予他许多有价值的指引。他相信对方的人品和操守,也相信对方的判断。因此虽然依旧疑惑重重,但他还是勉强按捺了下来。
不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在心中想着,那个年轻人身上有说不清的疑点,老院长却坚持要把对方保下来。
“还有,霍奇,不要忘了从下周开始你要去参加东元大陆的学术会议。我会安排杜金暂时替你上课的。”杜金是二年级生的神学史老师。
“明白,我一直记得。”霍奇先生答应着,告辞离开。虽然他一直不喜欢杜金那个满嘴胡言的家伙,但是学院里确实没有其他神学史老师有空闲能戴他的课了。而且不得不承认,那个满嘴胡言的家伙的神学史课一向比他的受欢迎。
嗯,受欢迎得多。
靠在课上讲邪神和他的宠儿的艳情史发家的,低俗的,拉低整个神学院专业素养的不思进取的混蛋。霍奇先生心中恨恨地骂着。
脑子里想着杜金,他渐渐忘了迟筵的事。


第150章 下界传言
迟筵没想到自己调用叶迎之力量的事情居然已经被四分之三的队友发现了。他思索了一番,决定采纳雷云的建议, 先去图隆那里打探一下情况。
迟筵过去的时候霍奇先生刚离开, 两人正好错过。迟筵走进图隆老院长的办公室中,还没开口, 对方就像是已经知晓了他的来意,眨眨眼微笑道:“霍奇已经来过了, 我告诉他那是我给你的护身的法器的效果。”
迟筵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老师……?”
图隆向他挥挥手:“所以没事了, 回去吧。记得和我统一口径。我相信你。”
迟筵回到寝室, 见到了黑鸟,黑鸟一下子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迟、迟、迟迟, 我知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测试到底是测试什么的了。”
迟筵坐在床上,黑鸟开始详细地给他讲关于那个测试的事情。
迟筵听完后点了点头:“这样就都说得通了。”所以说,上次就像这次一样,也是图隆老师帮自己遮掩逃避的。
再稍一转念,他就想到了那个流言的出处。对黑塔和混沌之门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故意把自己编造进流言中以转移注意力……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那天晚上混沌之门外的那批人所为。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潜进黑塔中试图打开混沌之门是要做什么,但他们既然没能达成目的,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极大可能还会再试图潜入。
迟筵自小被娇惯着长大,自然对对方把自己立出来做靶子的行为很是不快。他热血上头, 立马做了个蠢决定——他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天天都去祭坛守着,等那群人再来就悄悄看他们到底是谁,然后匿名举报给图隆老师。
他一连七个晚上夜夜去祭坛, 潜入者没有等到,反倒是邪神很高兴。第八天的时候迟筵就觉得撑不住了,在神界的时候起码还有玉露和神酿喝,那些都可以帮助他的身体迅速恢复,消除疲惫,在人界毫无补给的情况下这么折腾,他可受不了。
只有两人在的时候他也不在乎什么形象面子,像小时候一样可怜兮兮地抱着叶迎之撒娇,叶迎之心疼得不行,特意回神界给他取来了玉露喂他。迟筵喝下,觉得身体状况瞬间好了不少,亲昵地抱住叶迎之亲了亲。
结果骗完玉露喝的迟筵第九天不去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守株待兔的行为是多么得愚蠢,多么得难以实行。可怜邪神大人还巴巴地在神界揣着玉露等着自家祭品宝贝的召唤。
第十天的时候迟筵去上神学史课,依然坐在安迪旁边。
安迪兴奋地告诉他:“今天终于不是霍奇先生了!霍奇先生外出参加学术会议了,二年级的杜金老师来给我们代课!”说完一脸期待的表情。
迟筵有些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安迪道:“我哥和我姐都是在斳商学院念的,高年级里对杜金老师的课评价很高,都说他的课很有意思。会讲很多神界诸神的逸闻和小故事,不是像霍奇先生那样照本宣科。”
就在他们说话间,杜金先生进来了。
迟筵一开始还满怀期待地认真听着,慢慢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我们刚才说到艺术之神爱上了声音之神,却求而不得。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猜霍奇先生一定没讲给过你们,一直以来在下界受到敬畏的上位神邪神,他的爱人是一个人类,而且邪神很是宠爱他,宠爱到整个上界都人尽皆知。有一次,邪神带着他的宠儿去参加艺术之神举办的展览,有神看见他们躲在艺术之神的花园的雕像之后亲密地亲吻,邪神眼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宠溺与占有欲……”
迟筵悄悄拍拍安迪:“我说……”
安迪正听着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盯着杜金老师,头也不回地道:“等等,下课再说。”
迟筵只好自己痛苦地回忆了一下,发现杜金所讲的关于艺术之神的展览那件事居然是真的!并不是胡乱编造的。可是他那时候被叶迎之搂着躲在雕像之后的角落里,根本没有发现有别的神看到……叶迎之应该能发现吧,可是他根本不管这些事,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只图自己舒服愉悦!简直气人。
比起霍奇先生的平板无趣,学生们显然更喜欢杜金老师讲的这些逸闻故事,讲到激动处还会不停地催促他讲下去,讲更多的,一节课上完,所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下课后安迪终于顾上回应自己的友人:“迟筵,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就,就想打听一下杜金老师一直都是这么讲课吗?……讲邪神和他的爱人的故事之类的。霍奇先生不是说过邪神是上位神,出于尊敬,所以下界很少议论他的事吗?”
安迪坏笑着看着他:“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邪神和他家的小爱人就属于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啦。这是杜金老师最拿手的故事,他给每届学生都讲过,我们升上二年级后上他的课还可以听到更多的。霍奇老师是春天女神的神眷者,他的行动会牵连到春天女神的,所以他平常也会格外谨言慎行,注意不出差错。但杜金老师只是普通人类,本身也比较不拘小节,所以反而可以随便说无所谓,没有哪个神会刻意对付一个凡人的,哪样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说得好像他很了解神一样。
“杜金老师既然不是神眷者,那他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传闻的?”
“你这样想,像邪神宠爱一个人类,还宠成这个样子这种料,神祗们是会忍不住和自己的神眷者信徒分享的;神眷者们听到这种消息,也会忍不住私底下告诉自己亲近的人。杜金老师可是在咱们学校的神学院工作,人缘还很好,当然能听到很多这种故事了。”
安迪还以为迟筵这次突然这么多问题是因为对邪神和他的爱人感兴趣,毕竟下界人类想象中最强大的、象征着邪恶的神祗居然宠爱一个人类,这件事天然的容易引起人的兴趣和关注。
难得友人对什么事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安迪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给他继续讲起来:“……还有很有意思的一点,我们上了二年级的课后杜金老师可能会讲,也有可能不会讲,毕竟神界有意思的事太多了,每年都有新鲜事。我哥没听过这个故事,我姐听他讲过,又讲给我们。邪神的爱人的性别也有些模糊,大部分传闻中他都以男性的模样出现,但是据说有一次邪神在自己的神殿中举办宴会,有人见到他的爱人穿着一袭银色的长裙,独自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好像睡熟了一般,白色的花瓣轻轻飘落在他的身上,美得不可方物……”
这件事也是真的。但迟筵发誓只发生过一次!没想到就流传到下界了。月光女神有一定的性别认知障碍,以为他是女孩子,所以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用月光织了一套华美的长裙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
全神界都知道月光女神有性别认知障碍,最经典的故事就是她自己和战争之神的爱情历程。月光女神是一个比较传统保守的神,一直以为战争之神是一位英武的女孩子,所以对对方动心后纠结犹豫了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勇敢地追求她眼中的“美丽的姐姐”战争之神。两人最后虽然是喜剧收场,也解除了误会,但中途实在是闹出了许多笑话,为神界茶余饭后闲谈增添了很多话题。在这种情况下,迟筵自然只能心领女神的这份好意,再澄清自己是男性,而不会对月光女神送来裙子做礼物有什么不满。
可不知道叶迎之发什么疯,突发奇想说想看迟筵穿上那件衣服的样子,还说自己也可以穿裙子给他看。迟筵才没有爱人那么多奇怪的爱好,并不想看叶迎之穿裙子的样子,最后答应他自己只穿一晚上给他看。
迟筵记得自己穿上裙子后也不是安迪描述的那个样子,而是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模样。不同于时光女神的端庄或是春天女神的自信,他穿上那件月光长裙后就是显得整个人很单薄,有些弱气,好像可以被人纳入掌下肆意欺负的样子——叶迎之当天也的确变着法地狠狠欺负了他一通,不过他被欺负狠了,觉得叶迎之实在过分,第二天也反打了回来。那天叶迎之自知理亏,就一直老实任打。
没有想到这件事下界居然也知道了。不过好像幸好下界还不知道他打叶迎之的事。
安迪说完后有些唏嘘地道:“也不知道邪神的爱人到底是有多美多迷人,居然能把一位神祗迷成那样。不过据说邪神对自己的爱人占有欲很强,基本不放他一个人出神殿,我们大概是看不到了。”
迟筵默默看着他:你醒醒,你嘴里说的就是你面前的老同学。你不要自我催眠,睁开眼看看我好吗?
然而安迪并听不到迟筵内心的声音,只听他继续道:“……对了,还有特别刺激的邪神的人类爱人打邪神的故事。据说有神目击到,说是那位人类特别义愤填膺地在神殿花园里打邪神,和小奶猫用肉垫拍人似的,邪神就一脸宠溺特别享受地坐在一边让他打。人类打着打着脚下一滑就被邪神搂进怀里了……”
迟筵:……你们听说的和我经历的好像不是一个版本。你们的旁观者滤镜有点重。


第151章 帝国
迟筵不忍再继续听下去,连忙以“讲座快要开始了”作为借口拉着安迪离开。
斯特芬学院是学校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其中的学生都是已经有一定修为甚至小有名望的魔法师、武者或学者, 并且和大陆上各个帝国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斯特芬学院由西元大陆上一名著名设计大师主持设计而成,从外表上看平平无奇, 整体建筑成“日”字形,只有四层楼高, 颇有传统韵味。但走进其中就可以发现别有洞天,“日”字上面的“口”部分向下深挖了四层, 且地下一层是完全挖空的, 也就是说地下一层有一整片露天的庭院,可以直接看到整个天空, 接受阳光的照耀。
学院中经常会请各界有名望的人士来做一些讲座,只要得到消息,其他学生也可以登记入内去旁听。
今天的主讲人是欧米伽帝国的宫廷大魔法师。
迟筵看见了雷云,便和安迪在他旁边落座,只是一听主讲人开口就愣住了——这个声音他记得,就是那天晚上他在祭坛上听到的,外面试图进入混沌之门的那群人中的一个,因为十分尖细很有特色, 他一直都记忆犹新。
与此同时,迟筵发现安迪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他问着自己的好友。
“没事。”安迪抿起唇, 轻轻摇了摇头,但是脸色依旧苍白。
直到讲座结束,安迪才带头匆匆走向后山僻静无人处, 并在他和迟筵周围用魔法施了一个禁制屏障,然后崩溃一般捂住眼睛,轻声道:“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我记得他的身影和施咒时的声音,就是他杀了我的母亲。”
他父亲只是欧米伽帝国的一个小贵族,但他母亲却是当时一位刚刚隐退的著名帝国大臣的独女。他那时候才九岁,父母因感情不和而分居,他和哥哥姐姐趁着休息来母亲这里度假。那天他在哥哥和姐姐在外面玩受了委屈,便独自跑回母亲的房间寻求安慰。他的母亲也是一名魔法师,只是天资比较平庸,发现情况不对之后就把他藏在自己的床下,并施了一个藏匿魔咒将他隐匿起来。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穿着黑袍遮住头脸的魔法师从窗户处闯入,用尖细的声音念着咒语杀死了他的母亲。
更让他绝望的是,之后所有亲人、包括他的父亲在内都匆匆掩盖了这件事,在明知道母亲死于非命的情况下也只是象征性地追查了凶手,而并不没有真的用心去寻找缉拿真凶。
一晃眼已经十年过去了,这件事已经变成埋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一块霾,却没想到却在这样的场合下再次遇见凶手。
迟筵安慰了友人许久,再把对方送回寝室后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黑鸟讲了这一天的见闻。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在祭坛傻傻地守了八天都没有发现线索,却在讲座上发现了嫌疑人,而对方还正巧是友人的血仇。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只匿名报告给图隆老师就算完,我想亲自去查一查,他们试图接近迎之的祭坛和神像的目的是什么。”
“随便你,”黑鸟道,反正不管你怎么折腾都没关系,“不过你可以考虑把你那位叫安迪的朋友拉入伙,我相信他的目标和你是一致的。你也可以寻求图隆老师的帮助,我想他会支持你的。”
黑鸟在得知图隆是时光女神的信徒之后就隐隐猜到,这位老人怕是已经知道了迟筵和艾默尔大人的关系。
在黑鸟的帮助下,结合从安迪和图隆老师告诉他的信息,迟筵渐渐对下界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人间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祥和,下界有两块主要的陆地,被称作西元大陆和东元大陆,大陆上的帝国间彼此勾心斗角、吏治腐败,同时每个帝国都野心勃勃,试图吞并其他国家,重建曾经统一的神圣帝国的辉煌和荣耀,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同阶层的人们见生活差异极大,机会极不均等,迟筵出生所在的那种狭隘落后的小村庄并不是个例。此外还有一些小的陆地,比如他们所在的埃尔法大陆,是相对中立置身事外的地方,各方面矛盾也不如两大大陆那样尖锐,所以身处学院中的迟筵更是一直没有感受到现实中的那些问题。
意识到这一切的迟筵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女人。他的心无端的越发沉重下去。
而有了那个宫廷法师作为切入点之后,他们通过调查发现,那些人试图进入祭坛的目的是希望借用人间罕见的邪神的力量来实现发动战争吞并邻国,最终统一大陆的野望。这期间经过图隆老师的建议,孤儿出身被街上武馆师父收养长大的芙蕾达和隐姓埋名的蓝琴帝国五皇子雷云也被吸纳进了迟筵和安迪的队伍,和他们一起做这些调查工作。
因为维护迟筵的事,图隆老院长受到了一些质疑,但同时这过程中他也不是那么相信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事们了。这已经牵扯到了大陆上的帝国势力,他担心打草惊蛇,所以他宁愿这样不着痕迹地指点着孩子们“胡闹”——或许也不算是胡闹呢,他们发现了很多问题,这些年轻人身上还有最朴素的正义和最蓬勃的热情。况且,他们的背后站着最强大的,或许还有些蛮不讲理地护短的神祗。
迟筵晚上又悄悄溜去了祭坛。他向图隆老师请教过其他召唤神祗的法子,但老师说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平时都是主动听神召唤,从没试过“召唤神”。事实上听到他的问题后图隆老院长的表情还有一瞬间的奇怪,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所以迟筵还是不得不一直用老法子来召唤叶迎之。
今天他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一直都没睡着,就悄悄在叶迎之胸口扒着,也不说话,好像很忧郁的样子。
看他这幅模样叶迎之简直心都要碎成一片片的捧给他了,迟筵要什么他都会给,只恨不得把人揉进心肝里哄着。
但迟筵什么都不说,他也只能一点点耐着性子地哄:“宝贝,阿筵,怎么了?今天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迟筵把脸埋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闷闷道:“我在想,我要是国王就好了。我一定会让我的人民都过得很好的。”
这话说得天真又幼稚,叶迎之却舍不得笑他,反而道:“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着,直接牵着迟筵的手,拥着他离开祭坛,在天空中变化成一只黑色巨龙,载着他向远方飞掠而去。
叶迎之带着他飞往东元大陆的最北边,迟筵向下看去,视野中渐渐出现了延绵不断的雪山、黑色的冷硬而森严的堡垒,和大片大片的松林。
最终他们在一座黑色的庄严肃穆的城堡前停了下来,迟筵从龙身上滑下来,叶迎之重新恢复人形,牵着他向前走去。城堡移山而建,占地极广,气势磅礴,一眼望不到尽头,一路上所有身穿黑色甲胄的将士们全部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向他们行礼。
“这是什么地方?”迟筵四处打量着城堡中的装饰和摆设,好奇地问。
“这里是东暗帝国的王宫。黑暗之神的爱好就是在人间做帝王,所以建立了这个帝国,自己做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你说你想做国王,我就在刚才和他把这个国家借了过来。现在我是帝国的皇帝。”在神的法术影响下,下界的人类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皇帝已经换人了,也不会发觉其中的异样。
“那我呢?”
叶迎之微微俯下身子看着自己的爱人:“你还太小了,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我是不会让你直接在下界胡闹的。你先跟着父王好好学一学再说。”
“父王?”迟筵看着叶迎之,瞪大了眼睛。
“嗯,”叶迎之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在我的设定里,我是一直独身没有婚配也没有子嗣的年轻的王,你是我从宗亲里过继来的继承人,下界的人眼里我是你的叔叔,也是你的义父。所以随便你,叔叔、父王、干爹或者义父,这些称呼都可以,我的小王子。”
他黑色的眼睛里隐含淡淡的戏谑:“可别忘记喔。”
迟筵快要被他的无耻气哭了。明明是一大把年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神,给自己还要设定成“年轻的王”,还要从关系上占自己便宜,坏透了。
叶迎之看着他愤愤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笑着低下头在他眼睛上轻轻亲了一下,伸手将他抱起来直接抱到书房:“来,干爹今天先给我的小王子殿下讲讲我们国家的情况。”


外篇二:恶魔的游戏
第152章 邀请
迟筵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们解释,不过是过了一晚上的时间, 自己的身份就变成一个帝国的继承人了。
不过很快就该放冬假了, 他想邀请安迪他们去东暗帝国做客,所以委婉提到:“你们要去我家玩吗?我叔叔、也是我名义上的干爹想要见见你们, 他说如果你们去的话,会好好招待大家。”虽然觉得有些别扭, 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叶迎之的这个设定。
其实说起来,迟筵小的时候叶迎之都不许他叫自己叔叔, 一直让他叫自己名字。迟筵暗自猜测邪神大人可能是怕自己从小产生“邪神叔叔比我老很多”的错觉。现在两人从外表看上去差不多大, 他倒是不怕迟筵嫌他老了。
“你叔叔?”安迪疑惑道,“迟筵, 你不是被隐居的老魔法师收养长大的吗?”
“……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之前隐瞒了一些信息。你们去了之后就明白了,我叔叔他人很好的。”
有同样情况的雷云倒是很理解迟筵的做法,而且从镜中看到的景象早已猜到迟筵来历不凡,闻言并没有过于惊讶,反而帮着解释了两句。
芙蕾达则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听说之后就一直喊着要去。
就这样,冬假的第一天, 一行四人一起利用埃尔法大陆的大型传送魔法阵传送前往东元大陆,再从大陆中央传送至东暗帝国。
刚从东暗帝国王都中心的魔法阵踏出没多久, 就有一队甲胄齐整、军容整肃的黑甲骑士骑着毛色统一的黑色骏马踢踢踏踏地向他们行来。
四人齐齐停住脚步,互相看了看,安迪低声道:“……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 为首的骑士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利落地带头下马,恭敬地单膝跪地道:“奉陛下之命,来接殿下回宫。”
后面的骑士也齐齐地跟着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其他三个人顿时都齐齐看向迟筵。
迟筵先让骑士们起来,然后才看着友人们小声解释道:“就是这个情况。我叔叔是这里的王。”
“东暗帝国的……王?”雷云重复了一遍。
东暗帝国无疑是整个东元大陆,甚至是整个下界最强大的帝国之一,虽然一直低调行事,但却没有哪个国家敢小觑。雷云没有想到迟筵居然是这个神秘帝国的宗亲,而且看样子颇受帝国皇帝的重视和喜爱。
他突然想起来,迟筵介绍他这位叔叔的时候,说的好像是“我叔叔、也是我名义上的干爹”……
这时就听到迟筵继续道:“我叔叔一直没有婚配也没有子嗣,所以过继我去做继承人。我就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
*****
叶迎之是真的在帮迟筵实现他“想当国王”的愿望。
接下来的日子里,迟筵就一面继续在斳商学院学习,一面跟随叶迎之学习各种治国之道。渐渐的,叶迎之开始让他独自尝试处理帝国中的各项政务,只在必要时于一旁提出指导意见。迟筵的思想慢慢变得越来越成熟、务实,在东暗帝国朝野之间也更加有威望。其间他帮助和自己理念一致的雷云夺回了本应属于他的王位;也帮助安迪揭穿了欧米伽帝国王庭之中的黑暗和阴谋,间接帮他的母亲报了仇;并且帮助芙蕾达实现了她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武馆的愿望。但图隆老师却在他们毕业前夕长睡不醒,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叶迎之以他叔叔的身份陪他一起去参加了图隆老院长的葬礼,安慰他说图隆是时光女神的忠实信徒,死后灵魂会归向时光神殿,等到他们回到神界后就一定还能看到他。
五年后迟筵从斳商学院毕业,没过多久叶迎之就正式退位,将帝国全权交给自己宠信的“侄儿”打理。
迟筵在这个位置上做得很认真,也很出色,但他很快就开始有些厌倦人间的这种王权贵族生活,开始怀念起自己之前和叶迎之无忧无虑的闲逸生活,于是他开始按照心中的设想着手推动政治改革——由帝国原本的君主专制制度改革为君主立宪制。
这项逐步推进的改革用了他十年时间,期间也有内忧外患,有层出不穷的动乱和质疑。好在他最后成功了,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地放手离开。并且东暗帝国的改革也辐射并带动了整个东元大陆的政治变革,东暗帝国的成功成为了其他国家学习和参照的样本。
只可怜黑暗之神拿回自己的国家之后发现整个国家已经全部变样,自己这人间帝王也是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又不敢去找邪神讨要说法,所以只好咽下苦楚,委屈地跑去西元大陆偏僻地带又建了一个国家来满足自己当国王的爱好,而彻底对东暗帝国放手不管。
是以在东暗帝国的人民眼中和历史记载中,就是迟筵退位之后,由议院拥立另一位皇族宗室称帝,但此时的帝王已经没有往日那般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迟筵因为在大陆上推行了具有重大意义的改革又在改革成功不久后主动退位,而成为了下界历史上一位很有传奇色彩的君主,包括他与上一任皇帝、他的堂叔之间隐约流露出的暧昧都为其本身增添了一丝神秘和戏剧色彩。也有传闻说,他退位之后是被神带上了神界,享受上界的荣华。这之后又有传闻流出,说他就是被邪神所宠爱的那个人类,他在人间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和邪神无聊之时的消遣和把戏……
但这一切都和迟筵和叶迎之没关系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
他们在神界度过了悠长而甜蜜的时光,终于有一天,一直被邪神捧在手心宠爱的人类躺在神床上睡着了,并且再也没有醒来。
邪神在他的身边守了他三天,最终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让自己意识消散,重新回归为无意识的,仅仅代表邪神的能量体,用磅礴强大的能量将整个神殿包裹封存起来。
——直到这个世界毁灭,没人能再去打扰他们。
*****
度完蜜月旅行的迟筵和叶迎之一同回到永恒之中。
迟筵气得家暴,捉住叶迎之按着捶打,骂又骂不出口,最后只能恨恨憋出一句:“叶迎之,你,你不能这么耍赖!”
叶迎之笑着把他按进怀里哄他:“阿筵,你之前不是说没有见过神,想去一个有神的世界看一看吗?所以我才安排咱们去这个世界度假。”
可是让我当你的祭品,整个人被你宠着娇惯长大所以天天就对你撒娇什么的……分明就是你无赖的恶趣味吧!
迟筵靠在他胸膛上,想了想道:“我不管。轮回这么多世也是,出去度蜜月也是,都是你是各种邪物欺负我。下次出去玩我要早死,早死变成大魔鬼然后吓唬你。”
“好好好,都答应你。”叶迎之纵容道,“不过就算你变成了鬼,我也不太可能是人,怎么会被你吓到?”
“不管不管,”迟筵在神界这一世中养成的骄纵脾气短时间内还改不回来,在叶迎之怀里扭动着胡乱蹭着撒着娇,“你就算不是人也要想办法以为自己是人。让我吓一次嘛,好不好,迎之——”
“好。”叶迎之闭了闭眼,忍耐地把他抱起来,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咬着他鼻子尖道,“……真是心肝宝贝了,这么能磨人。什么都好,怎么都依你。”
虽然他在轮回中除非遇见邪极那样的特殊情况一般没有记忆,但他的意识即为规则,他在带迟筵出去玩的时候确实能影响一些两人的设定,比如去什么样的世界玩,玩完之后马上一起回到永恒,这些都是可规定可操纵的,只要他提前安排好就可以。
但是即使已经安排好一切,一些事情可能也不会如迟筵所希望的那样顺利发生。
比如——如果他在死之前就已经遇到叶迎之,彼时的叶迎之不管是什么身份,又怎么会轻易地愿意让他去死?
那必然会是不惜一切代价地牢牢抓住,绝不放手。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分开他们。
*****
俊美的男人安静地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爱人,半晌后犹豫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对方的头发,但在接触到的前一秒却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似乎怕惊扰到对方一样。
阿筵这些天治疗很不舒服,难得能睡得这么安稳,他实在不忍心碰一下。
他的目光从爱人瘦削苍白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到那双同样苍白的,可以清楚看见青色血管的细长的手上,眸中闪过了一丝痛楚。阿筵又瘦了,听护士说这两天因为难受根本吃不下饭。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代替对方承受这一切痛苦;但是不能,非但不能,他甚至没有丝毫分担的能力。
别人都以为他叶迎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最看重的这件事、最心念的这个人这里,他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可即使男人已经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病床上的人还是自然地醒了过来,一双纯黑色的眼睛渐渐睁开,在看清自己旁边的人的时候整张面孔都泛起了亮色:“迎之,你回来了。”
“嗯,忙完了就回来了。”叶迎之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把爱人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握住,“阿筵有没有想我?”
“没有。”嘴上说着没有,迟筵却用眼神示意叶迎之离他近一些,然后勉力抬起身子,在对方脸颊上印上一个柔柔软软的吻,许久才不舍地放开。
看着迟筵这样乖巧信赖的样子,叶迎之忍了又忍,才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至少不会让爱人发现异样。他这次离开,其实是亲自去S国拜访一位在该领域极有名望的医学专家,向他询问迟筵的病情,因为不想影响迟筵的心情才假称是去国外分公司谈生意。但是结果依然不理想,对方坦率地说,按照现在的情况,迟筵可能活不过今年六月。
这两年里他已经延请了无数名医,四处寻求能为迟筵治病的方法,甚至亲自学起了相关方面的医学知识,现在叶迎之甚至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他在这个领域也算是小半个专家了。但是请得医生越多,尝试的方法越多,随之剩下的希望就越来越小——至今为止,对于迟筵的病,没有一个人给出过乐观的结果。
这次S国的那位医生甚至更加直截了当地说:“只有神祗或是魔鬼才有可能救迟先生的命。”
神祗或是魔鬼……
叶迎之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己挂在一旁的外套。
迟筵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还是在忧心自己的病,便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好了,迎之,没有关系的。我这一生能够遇到你,已经觉得很快乐很值得了。”
他的话全部出自真心,并不仅仅是对爱人的宽慰。他是孤儿出身,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叶迎之给了他爱,给了他家,让他觉得这一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听他这么说,叶迎之心中更是翻江倒海,酸楚难言。他闭了闭眼,站起来倾身在迟筵嘴角吻了吻,沉声道:“别瞎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要献出我的灵魂,我都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是我此生最珍贵的,死都不会放手的宝贝。
迟筵精力不济,醒来不过一会儿就又觉得倦了。叶迎之坐在他身边哄着他入睡,等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外套离开。
回到公司后一路上都有人向他问好,他也没什么心思回应,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从外衣内部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请柬样式的卡片。
卡片的样式很方正,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打开后可以看见里面用银色的笔写着几行字——
尊敬的叶迎之先生:我们诚挚邀请您来参加恶魔的游戏,在这里,您可以得到一切您想得到的东西,权力、地位、财富、爱情……甚至生命。如果您愿意参加,请在卡片上签上您的名字,于三日内将此卡放回收到它的信箱之中,我们会进一步联系您。
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叶迎之一向对这种所谓的“神”“恶魔”等不屑一顾。如果是往日收到这样一张卡片,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地扔进垃圾桶里。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到“生命”那两个字的时候,卡片就像拥有魔力一般,让他再也无法轻易扔掉了。
权力、地位、财富、爱情……这些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都不缺。但是生命……如果阿筵不在了,他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只要能救阿筵,只要有一丝希望,即使是一个拙劣的骗局,他也愿意尝试。
他就像是一个绝望的溺水之人,又像是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赌徒,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可以获救或是翻盘的机会。


第153章 登船
迟筵渐渐从梦中醒来,微微动了动身体, 便发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因为病床不够宽, 叶迎之又怕扰了他,所以只是压着一个床边蜷在那里, 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也不甚愉悦。
迟筵只是看着他便觉得心中满满的, 暖暖的,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努力向床的另一边挪了挪, 然后伸出手,试图将爱人向床中央推一推。
可是他力气太小了, 非但没能把叶迎之挪向自己这边,反而将本就睡得不太安稳的男人惊醒。叶迎之睁开沉黑色的眼睛,坐起身来,微微倾身凑过去在迟筵眼皮上印下一个早安吻:“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迟筵弯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他现在每天有一半多的时间都被拿来睡觉,能见到叶迎之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他有时候疲倦得很了,也要拉着爱人的手强撑着听对方说话。怕的就是有一天, 自己再也听不到了,是以越发珍惜最后这段时光。
其实他昨天晚上睡得不是那么熟, 叶迎之离开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但他却不知道叶迎之是什么时候回来睡到他身边的。他知道叶迎之很忙,很累,每天都有无数的工作要做, 有数不尽的事情要打理,昨天也一定是哄他睡着后赶去公司处理事务了。但就是这么疲累的情况下爱人还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在病房里陪着自己,这份爱和关怀让迟筵心中酸软成一片,却又自私地不舍得拒绝。
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清楚。他知道自己最好的结局恐怕就是突然在某一天睡着了,然后再也醒不过来。没有痛苦,永远怀抱着第二天醒来再看见叶迎之的希望,就也不会那么不舍,那么放不下。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忍不住就想霸道地多霸占一会儿,忍不住就想让叶迎之再多陪陪他。
“……迎之,多陪陪我好不好?”这样想着,他倚靠在叶迎之胸膛上,轻轻喃喃出声。
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我不怕死亡,我只怕死亡让我们永远分离。
“一直陪着你呢,小宝贝。”叶迎之轻声笑着,温柔地啄吻着迟筵的脸颊,从眼睑一直吻到耳垂,再吻到脖颈,感受着爱人单薄的身子软软的、完全的偎依进他的怀里。不由自主地将人搂得更紧。
“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不会让你有事的。信不信老公……”
“不仅要陪着,还要多亲亲我,多抱抱我。”迟筵半闭上眼睛,随口嘟囔着。
“好,都听你的。”叶迎之听着他任性的话却只觉得心里越发柔软,把爱人抱到自己身前,从后面环抱着他坐着,“乖,再睡一会儿,养好了精神我帮你洗澡。”
“迎之,我不想住院了,我想回家,回咱们的家。好不好?”迟筵小声求着,偏过身子反搂住叶迎之的腰。虽然这一整层就只有他一个病人,各方面环境布置也并不比家里差,但感觉总是不如家里好。
他和叶迎之的家……这两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真的很想回去。
叶迎之黑眸愈深:“好,不过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海了吗?我带你去海上玩好不好?玩完我们就回家,不住医院了。”
两人贴在一起,相互依靠着喁喁私语。直到迟筵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叶迎之看出他的疲惫,才哄着他睡着,把他轻轻放到枕头上,摆了个迟筵习惯的舒服的姿势,给他掖好被子,自己退到一边坐到凳子上,像昨天那样安静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熟睡的爱人。好像能这样一直看着对方他就心满意足,永远不会腻了一样。
其实有一点迟筵一直不知道,自从两年前他的病确诊之后,叶迎之就把公司的全部事务丢到一边,也不再出席任何社会活动,除了在医院陪他治病,其他那些借口“外出开会”“去分公司处理事情”的时候,都是在外奔波着为迟筵求医问药。因为不想让爱人心里有负担,兼之一直以来得到的都是负面消极的消息,希望愈加渺茫,他更不敢让迟筵知道影响心情,所以从没有和迟筵说过,全部以工作为托词掩盖了过去。
等迟筵彻底睡熟过去之后,叶迎之才轻手轻脚地取下自己的外套,从里面翻出一张黑色卡片。打开反复看过几遍。卡片的样式和昨天那张完全相同,只是里面的文字变了——“请您和您想为其续命的人一起,登上本月十六日早上十点从维克多港起航的银波号游轮,一直坐到终点”。
他昨天派人在信箱附近安装了两个专门监控信箱的监控器,又特意雇人守在信箱附近,看是什么人来放的那张黑色卡片,然后才把自己签了名字的黑卡放回到信箱之中。
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一手举着棒棒糖,一手拿着黑色卡片,奔跑着把新的黑色卡投进了他的信箱中。
男孩是街口便利店老板的儿子,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说是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给了他十块钱,让他把这张黑卡投进那个信箱里。
然而叶迎之调了附近几条街的所有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男孩口中的那个可疑的黑衣人。
更为诡异的是,他放回到信箱中的那张签有自己名字的黑色卡片不见了,而监控录像和负责看守信箱的人都清楚地表示,这期间除了男孩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接近那个信箱。
叶迎之拿着黑色卡片沉吟了片刻,笑了笑,把卡片收回到口袋里。
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船作为接应。不管对方耍什么花招,他都不怕。如果这真是一个特意利用阿筵引他上钩的骗局,他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他已经立好了遗嘱,安排好了一切后事。
如果阿筵还是救不回来,他就会独自驾着船带着阿筵驶向远洋,等阿筵停止呼吸之后就让船沉下去,陪着对方永远永远在一起……他已经做好了陪着爱人一起死在大海之中的准备。
但是内心深处,他还是渴望着,真的有奇迹发生,他能带着他健健康康活泼黏人的阿筵一起回家,回到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
五月十六日,银波号停靠在维克多港,等待着她的客人们上船。
在来这里之前,叶迎之早已经将这艘邮轮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却没发现什么异样。银波号隶属于国内一家公司,主要用来承接一些出海多国游的休闲旅游项目。这次她将从维克多港出发,历经十一天十夜,途径四个国家的港口,最终到达位于南美洲的K国,再组织乘客们统一从K国机场乘飞机飞回国内。
无论是拥有银波号的那家公司,还是此次旅行行程的相关方叶迎之都派人查过,但都没查出任何疑点。他甚至查不到,到底是什么人为他和迟筵办理的登船手续,然而两人的名字确实出现在银波号系统中的登船名单中,所有资料全部正确,对方甚至为他们垫付了每人两万余元的预定费用。也就是说只要签署了那张黑卡,至少可以免费获得一趟出海游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像他这样收到卡片的人有多少,这是不是一个只单独针对他而设下的局。
真是慷慨的魔鬼。叶迎之勾起唇笑着。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查不到对方的信息这件事非但没给他带来挫败感,反而让他对这次旅行越发期待了,心中泛起隐隐的热切——在此之前,他还没有遇见过做事情能滴水不漏到让他发现不了丝毫马脚的对手或是人,他甚至开始有些相信对方可能是真的恶魔了——那也就意味着,对方可能真的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对方可能真的能救阿筵的命。
这个想法让叶迎之的心隐隐膨胀起来。
只要对方有能力,让他用什么换他都愿意。他怕的是对方也根本无能为力。
在了解到银波号的情况之后,叶迎之就在暗中通过第三方为四名自己信赖的手下也办理了登船资格,并让秘书给两名可以照顾迟筵的医护人员同样购买了船上的席位。他和迟筵带着两名医护人员上船办理手续;其他四人则分开上船,只会在必要的时候进行接应和支援。此外叶迎之私人的船也会一路跟随,在有突发情况时提供支持。
银波号地上共有七层,其中第三层船头是船长室,是整艘船视野最好的地方,船长室下面一层对应的地方则是总统套房。套房拥有一整间环绕了整个船头的半扇椭圆形的阳台,可以全方位地一览海上的风景。此外套间中还有两间带浴室卫生间的卧室,一间书房一个客厅和一个小餐厅。
黑卡只说让他们上船坐到尽头,并没有规定他们的房间,叶迎之就提前定下了总统套间。两名医护人员就住在他们隔壁房间,便于随时照顾迟筵的身体;其他四人则分散在船的各层之中。
迟筵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以为是叶迎之也知道他身体情况不好所以特意陪他出来玩,对这一次旅行满怀期待——他已经两年没有和叶迎之一同出门旅行了。叶迎之当然要尽全力让他玩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最安全方便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和对方公司洽谈把这艘船这次行程整个包下来,但是想到那张神秘的黑卡,叶迎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迟筵在登船这天精神头好了许多,看上去人也精神活泼,回到房间里换了衣服就扒到阳台上去看海。
叶迎之怕他被海风吹着,拿了衣服出去给他披上,陪他看了五分钟,就把他抱了回去。
迟筵这两年来透气的机会一直比较少,心里有些舍不得,巴巴地回头看,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就乖顺地窝在叶迎之怀里,叶迎之抱他回去他也不反抗。
套间通向阳台的是一整套环形透明玻璃门和玻璃墙,玻璃门内侧挂着遮蔽性很好的窗帘,拉开窗帘就可以透过玻璃门直接看到船外的景色。
叶迎之把迟筵抱到客厅沙发上,将窗帘全部拉开,然后坐到迟筵后面,把下巴轻轻搭在他肩头,从后面环住他轻声道:“在屋里看吧。阿筵,等你好了咱们开我们的船出来,你就可以在甲板上随便吹风随便跑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第154章 行骗者
邮轮上各项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有水上乐园、剧院、电影院、小型游乐场、体育馆等等, 但这些活动迟筵一律无法参加, 只能和叶迎之待在房间里看海。即使是这样,在最后的时光里能和爱人这样不受任何干扰地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坐看天海一色,海波起伏, 他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船上还有五个不同的主题餐厅,上船第六天的时候迟筵精神不错, 叶迎之就带他去了其中一家据说粥品不错的粤餐厅。对于迟筵而言, 过油过腻或是刺激性的食物对他的身体都是多余的负担,他只适合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迟筵自从得病以后已经很少和叶迎之一同出门吃饭了, 虽然是在船上,但这样在外面共餐也让他想起了以前和叶迎之在各处约会、庆祝各种纪念日的无忧无虑的时光——他们那时候连鬼节都要一起过。他的心也因这些记忆而变得更加期待雀跃起来。
餐厅外面还有一个小而精致的酒吧柜台,可以为来往客人提供调制酒水。从迟筵座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酒架上陈列的酒品。他的病其实也不适合饮酒,所以他只能悄悄从桌子底下伸手过去戳戳叶迎之:“迎之,你要不要去买杯酒?……我就从你杯里喝一小口。”
他其实不是特别馋酒的人,只是两年多不喝已经快忘记那是什么味道,所以忍不住想再尝一次。
叶迎之哪能瞧不出他的心思,想着只喝一小口确实没什么事, 就忍不住惯着他:“你等等,想喝什么, 我去买。”说着就站起身向吧台那里走去。
一个穿着一身蓝色休闲服的中年男子却先叶迎之一步到了吧台处,他两手搭在柜台上,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水润剔透的玉扳指, 十分引人注目。此时不是高峰期,吧台内只有一名调酒师,叶迎之就站在一边等。
等待间隙中,中年男子主动和他攀谈起来:“一个人出来玩?”
“和我爱人一起。”叶迎之礼貌性地回应道。
男人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好像有很强的渴求和执念,你正因这件事无法实现而烦躁不安……和你的爱人有关?”
叶迎之不喜欢这种神棍式的窥探口气,尤其不喜欢别人窥探关于迟筵的事,于是只是掀起眼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人类的欲望太强、太偏执,是会吸引恶魔的。”男人又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便拿着自己的酒离开了。
“恶魔”两字触动了叶迎之的神经,他抬起头望着男人的背影皱了皱眉,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背影照片,发给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去查这个男人的身份。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得给阿筵把酒拿回去,他得陪阿筵吃饭,还要看着阿筵睡着才行。有关迟筵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要向后排。
晚上叶迎之把迟筵哄睡着了,吩咐自己带来的两个手下守好门,便穿上衣服悄悄离开。他直接去了五层的一个房间,房间门是虚掩的,叶迎之走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房间里是他的另外两名手下以及被限制了行动的他下午遇见的那名男人。
叶迎之走过去,微点下颌示意两名手下离开,同时表情淡然,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制住的男人:“我想知道,你下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什么人让你和我说那些话的?”
他之前已经收到了调查结果。男人名叫胡图,是一名玉石商人。他本身是街头无赖出身,三十岁的时候突然靠玉石发了一笔横财,一时身家上亿。但胡图好赌,突然发财后更是得意忘形没了约束,自身经商才能却一般,他发家时那钱生钱的好运道渐渐消失后,再雄厚的家财也经不住他的挥霍,很快就被败空了。那之后,胡图便出现在了银波号上。
这其中一点经历尤其引起叶迎之的注意——在胡图三十岁发家前,有一年的时间里他的经历是完全空白的。他老家的人说他是去外面打工做生意了,但是细查下去可以发现,根本没人在那段时间见过他,也没任何证据能证明他那段时期到底做了什么。而在那之后胡图回到家乡,马上开始顺风顺水地大发横财。叶迎之不由得猜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胡图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俊美而阴郁的男人,隐隐意识到他这次是不小心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但他依然没有死心,脑子里飞快地转起各种念头,这样的情景对他来说并算不上什么,他经历过的恐怖场景是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的,而他能够活着出现在这里,这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他偏了偏头,露出怯懦的样子:“……我不能说,我不能透露。它们会要我的命的。”
这时一个冰凉而坚硬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脑。面前的男人得体地微笑着,笑容却仿佛比他所见过的最残忍的恶魔还要恐怖,他的眼底暗沉一片,似乎燃烧着疯狂而偏执的黑色火焰。
同时胡图听见对方轻淡的,漫不经心的声音:“我不怕死,也不怕下地狱。你呢?你怕不怕?”
那一瞬间胡图完完全全被震住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体会他彼时的感受。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刚刚想好的一整套花招骗局完全忘得干干净净。
他在恶魔镇上遇见过许许多多的亡命徒,其中不乏疯狂残忍的、泯灭人性之辈;他甚至面对面地接触过真正的不止一个恶魔,但最终也靠冷静地使用花招甚至是出卖同伴而逃生;他也遭遇过许多次不同样的生死危机,但都侥幸活了下来,甚至积攒够了足够的点数换取了离岛且成为巨富的机会。
然而从来没有过一次,他会像这样从灵魂深处感受到恐惧和战栗。就好像……就好像对方人类的表皮下,潜藏着一只最为狡猾而强大的魔鬼。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虽然他确定地知道对方也只不过是一名普通人类。
他有些后悔了。
他原本只是猜测对方也是收到恶魔邀请的人,所以故意搭讪,希望能利用新手的无知骗取一笔初始点数的。
恶魔镇按照每个受邀请者的欲望和执念强度分配初始点数。他自认在那一年时间中锻炼出了极强的识人本领,这个年轻男人一看就是意志坚强、深沉内敛的类型,这样的人如果接受了恶魔的邀请,只能说明其内心的欲望和执念都十分强烈,且愿望很难通过常规手段实现——对于这样美味的灵魂,恶魔们一向是不吝给出最高的初始点数以使得他们的游戏能更精彩的。如果他届时能把这笔点数骗到手,那么他的胜算无疑又大了不少。
但没有想到,他还是看错了人。
这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开口道:“如果不想下地狱,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依然平静、毫无波澜,却让人打心底不敢违抗。
……
这十一天行程中邮轮也会在安排好的口岸停靠,游客们可以上岸游玩,船上留下的游客会少很多,显得格外安静。迟筵往往会在这时候在叶迎之陪伴下乘电梯去顶层的甲板上走一走看一看,吹吹风,但最多十分钟叶迎之就会带他回去。
迟筵一直很顺从地听爱人的安排,只是自己心里也难免黯然,他清楚得很,这次过后,他大概再也没有能和叶迎之一起乘着自家的船出海来玩的机会了。叶迎之给他勾勒的“在甲板上随便跑随便看”的情景,或许只能在梦里实现。
不知不觉间,邮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十天,第二天一早银波号就将在K国港口靠岸。
这天晚上两人在床上相挨着躺下,迟筵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安分地在自己的位置躺好准备睡觉,反而一直坐着轻轻软软地搂着叶迎之的腰亲吻对方的脖颈。
明知道他是在故意磨人,叶迎之也舍不得收拾他,叹了口气,把左手轻轻搭在迟筵头顶上,沉声道:“阿筵,别胡闹了,明天一早要下船,快躺下休息。”
迟筵坐直了身子,离他远了些,仰起头用雾蒙蒙的黑眼睛看着他,半晌后又凑过去改搂住他的脖子,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小声嘟囔着:“今天不要休息,要迎之……”
再直白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叶迎之喉咙动了动,望着他没说话。
迟筵更小声地说了一句:“……今天白天睡了很长时间,感觉精神不错,也不难受,轻一点没关系的。”
他其实还是很容易觉得疲累,觉得倦,但是比起这些,他更想要叶迎之。在他彻底地、永远地离开之前。
“小坏蛋。”叶迎之喃喃了一声,抱着他压了下去,“……不舒服要告诉我。”
第二天一早其他游客都忙着办理退房下船手续。叶迎之却一直没动,面色平静地坐在床头处,黑眸幽深。
迟筵窝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偶尔动一动小鼻子,哼唧两声。他听见响动,面色转柔,安抚性地摸了摸爱人的脸颊。
那张黑卡上写着让他乘坐银波号一直到尽头,现在算是到尽头了,可是对方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他现在只能等待。按照胡图的说法,每一次上岛的方式可能都不一样,甚至可能目的地的位置也是变动的。他上次是被安排上了一列横跨亚欧大陆的行程无比漫长的火车,在中途一站下车,然后由直升机将他们送往最终目的地。
他又想起了那天从那个姓胡的玉石商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他但愿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对方话中的“恶魔”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可能只有真正的神魔,才有能力救阿筵的命。


第155章 岛的轮廓
胡图说,他们的终点会是一个岛, 整个岛建得像是一个小的城镇, 但这里没有住宅区,没有居民楼, 有的只有各种各样或普通或稀奇的娱乐场所。旅馆房间的价格高得吓人,这里大部分居民都不需要休息, 因为他们中有一半都是恶魔,而人类只要一瓶廉价的活力药剂就可以迅速恢复体力和精神, 继续投身于狂欢之中。
活力药剂在街上的自动贩售机和恶魔商店中都有出售, 同时在恶魔的商店中可以换到各种各样普通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甚或是不敢想象的东西——人类的金钱在这里是最廉价的商品,在这里你甚至可以买到生命——值得注意的是岛上通行的货币不是金钱, 而是一种被称作“点数”的东西。每个受邀请的人都会收到数额不等的初始点数,但之后能在岛上赚取多少点数就要看各自的本事。
离岛的机会同样需要点数来换取,但每人离岛都需要缴纳五万点,而每个人得到的初始点数则通常不会超过一万点,也就是说一旦签署了姓名接受了恶魔的邀请,就必须参加岛上的游戏,直到攒够足够的点数才能离开——可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命能活到攒够五万点的时候。
胡图说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利用整整一年的时间, 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凑够了六万点点数——其中三万点来自于和他一同上岛, 一同从恶魔口中逃生,一同坑蒙拐骗行凶作恶的好兄弟——在看到马上就能逃离这个岛的希望后,胡图没能忍住诱惑, 选择了趁对方不备时将其杀死,抢夺了对方的点数。他用五万点换了离开的机会,用剩下的一万点换取了价值一个亿的人间财富,恶魔承诺在他离开后会以人类正常的可以接受方式将这一亿元送予他。
可是正如叶迎之所调查到的,重回人间的胡图用了不到七年的时间就把这笔常人眼中的巨财挥霍得一干二净。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时候他已经习惯了挥霍无度的奢靡生活,虽然手里还有一些余钱,但根本无法满足他的需要。他既不愿意过平凡的生活,也不愿意一点一点地从头开始脚踏实地地积累,于是他想到了恶魔岛。他已经逃出过一次,他认为自己具备经验,只要小心行事,应该不难逃出第二次。他打算这次逃出后妥善安排自己得到的钱财,不再赌博,这样那些钱应该可以够他下半辈子安逸享受。转着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似乎忘记了曾经在岛上所经历的恐惧和绝望,脑中想着的全部都是由赌博所得到的那笔巨款。
在岛上的那一年中,他已经隐约窥到了恶魔发邀请函的秘密,心底有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或偏执的、强烈的欲望和执念的人,就容易吸引恶魔,收到恶魔发来的邀请。而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存款、即将被打回原形的胡图也的确正狂热地渴望再次获得一笔巨财。最终,他心想事成地再次收到了一张黑色的邀请卡。
通过他片面的描述,叶迎之也能明白那所谓的恶魔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恶魔在人间的乐园,受邀的人类不过是被恶魔们用诱饵诱去的供他们消遣和食用的玩具和食物。无论什么人,在踏上那片土地上开始参与进恶魔的狂欢中后就已经没法再回头,没法再离开——因为他们已经堕入地狱。他所遇到的胡图本人就是一个明证。
不过无所谓。
叶迎之凝望着自己的爱人。无所谓,只要能救回阿筵,下地狱也好,堕落成魔也好,都无所谓。
迟筵醒来之后叶迎之就帮他梳洗换衣服,约莫十点钟的时候,船上的服务员前来敲门提醒。
叶迎之打开门,服务员恭敬道:“叶先生,外面有一个人说在等您上船。”
叶迎之让医生和四名手下先行离开,而后和迟筵办理了离船手续,在服务员引领下去见了那个“等他上船”的人。
那是一个样貌寻常的中国男人,他自称姓陈,做财务会计工作,是被公司外派到当地的。半个月前他突然收到一笔钱让他开车来接叶迎之去另一个港口登上一艘编号为DE780的小型邮轮,并许诺事成之后会给他等额的另一笔钱作为酬劳。
在金钱的支配下,陈先生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份任务。
叶迎之想起了一种经典的“尼日利亚王子”骗局。这个骗局的伎俩十分低劣,毫无技术含量,骗子会向许多人的邮箱里群发邮件,声称自己是尼日利亚的王子,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如果愿意提供帮助就能获得大笔酬劳。
很多人听说之后都对这种骗局嗤之以鼻,认为这种粗糙的骗局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上当,但是经济学上有一种观点认为“尼日利亚王子骗局”其实是一种通过发信号来进行筛选的机制。骗局的第一步即“自称尼日利亚王子发送邮件这步”被设计的最为粗糙不可信,大部分人不会上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回复邮件“提供帮助”的就是被筛选出的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人,针对这部分人再展开后续骗局得手的成功率就会变大许多。
可是根据这位陈先生的描述,对方是只给他一个人发来了这份委托。似乎笃定他一定会接受这笔来历不明的钱并接下这个任务——可显而易见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这点,叶迎之更加对胡图所说的那些“恶魔”感兴趣了。能准确预料到陈先生会接任务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掌握着很多符合标准的人的资料和信息,从中分析计算出陈先生最有可能接受并完成这个任务;二则是他们真的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能够准确地洞察人心。
DE780所停靠的港口比起银波号停靠的那个港口要混乱得多,这里无序,嘈杂,相应的环境也更加脏乱,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当地人,衣着干净得体的迟筵和叶迎之在这里犹如鹤立鸡群一样,十分引人注目。
陈先生帮着叶迎之两人找到DE780,看着他们上去便告辞离开。船看上去有些旧,一共只有两层,登船处有一个面色黝黑的盲眼老人拿着一张用各国语言写成的名单和一根笔。叶迎之上去后他听到动静就递过名单和笔,比划着示意他把自己的名字划掉。
叶迎之把名单递还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老人用肢体语言和他们交流并不是因为语言不通,而是因为他也没有舌头。
船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从外表上看各个国家地区的人都有。叶迎之还看见了胡图,但胡图看见他后就瑟缩了一下,并不敢同他说话。
叶迎之找了一个后面靠窗的座位,让迟筵在里面坐下,自己坐在外面护着他。
“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迟筵披到身上。
“迎之,我们现在去哪里?”从下船后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如今周围混乱的环境更是映证了他的猜想。但他相信叶迎之,也相信对方的判断和决定,只是有些好奇自己的爱人到底要做什么。
叶迎之斟酌了一下最容易让迟筵接受的措辞,把迟筵搂进自己怀里,伏在他耳边将从他收到黑卡到听到胡图所说的一番话和盘托出。他不可能一直瞒着迟筵,按照胡图的说法,那个地方可能充满了危险,掌握必要的信息和警惕心还是非常重要的。
“你疯了!”听完之后迟筵忍不住小声惊呼出声,不赞同地看向自己的爱人,欲言又止,“你怎么去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其实他更担心这根本就是针对叶迎之设下的一个危险的骗局。
“没关系,就当成我们一起去冒险就好了。”叶迎之还是一贯的温和地笑着,轻轻捏着他的食指和掌心,“阿筵,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跟紧我。”
“回去之后我们就回家。我会休一个年假,然后天天在家陪着你。”
在DE780驶出一段距离后,叶迎之所安排的船就又根据他发出的信息跟上,保持接应。他们使用了最先进的通讯技术,即使进入远洋地带普通通讯信号不佳时叶迎之依然可以从手机上监控到自己的位置和他所安排的船的位置,并及时下达指令。
可是在DE780驶出十个小时后,他的船突然从屏幕上消失了,他发出的所有指令和消息也没有了回应。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就好像他们在那一刹那跟随DE780一起脱离了原本的空间驶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罕见的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叶迎之的心隐隐提了起来。
迟筵裹着他的外衣,蜷在他身侧,靠着他的胸膛睡得正香。
叶迎之瞬间又安下心来。只要阿筵还好好的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不怕。
这时候,坐在左前靠窗的乘客们隐隐骚动起来。叶迎之顺着他们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视野范围内依稀出现了一座绵延看不到边际的黑色的岛的轮廓。
此时已是夜幕四合,但岛上却亮着无数璀璨夺目五光十色的灯火,甚至映亮了半边天空,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建在异世界的纵情乐园。
船上的乘客兴奋起来,彼此间相互交谈议论起来,一扫之前的沉默。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像之前的叶迎之一样,并不清楚此行的终点是什么,只是对生活感到穷极无聊或是过于无望,亦或是像叶迎之这样有极其想要实现的又实在难以实现愿望,所以打着碰运气的念头踏上了这次旅程。
迟筵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惺忪地看向叶迎之。
他无辜的样子让男人向来冷淡的脸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叶迎之情不自禁地伸手用自己的衣服裹紧他:“快到了,阿筵,醒一醒。”


第156章 买命
DE780很快就接近了夜色中的岛屿,渐渐降低了速度, 停靠在港口处。
盲眼老人走了进来, 用手势招呼众人离开。
叶迎之一直坐在最后没动,默默观察着鱼贯而出的乘客们, 直到船里只剩下十多个人的时候才拉着迟筵动身。离开前他特意向驾驶室内看了一眼——那里面,空无一人。
从始至终, 负责这艘船的只有盲眼的哑老头一个人。
叶迎之大致算了一下,整艘船约有二百名来自不同地方的乘客, 但当和迟筵两人走上岛的时候, 先前上岛的许多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见到他们下船后,一个穿着修身燕尾服, 烫着卷发的男人笑着迎上来,将最后下船的这二十余人聚拢到自己身旁。男人脸上涂着小丑般的妆容,嘴唇处夸张而艳红,眼部涂着同样浓重而醒目的青紫色,脸的其他部分却如墙一样苍白。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显出一种诡异的狰狞。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恶魔小镇,在这里,只要加入恶魔们的狂欢, 就有机会换取各种大奖梦寐以求的物品……”他以一种同样夸张却又格外低沉诱人的音调缓缓讲述着,大部分消息都和叶迎之从胡图那里听来的一致。只是面前的男人一再强调“狂欢”“游戏”这些听起来刺激又有趣的字眼, 却丝毫没有提到潜在的危险——他没有说游戏失败后他们可能成为恶魔的口粮,被恶魔们分食;他也没有说在这里人可能比恶魔更为危险,不仅有各式各样的骗子和强盗, 还有直接杀人越货的凶手狂徒。
从这一点而言,叶迎之更相信胡图的话。
但是从男人的话中叶迎之也了解到一些胡图没有解释清楚的规则:恶魔不能随意从街上抓人来吃,只有在各项游戏中它们才能将人类捕猎杀死,并且同样要遵守游戏规则。这很好理解,毕竟所有的游戏,都必须遵守规则才能玩得有趣,即使是恶魔,也不会想要其他同类肆意破坏规则。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要不参与进这些恶魔的狂欢和游戏就会安全无事。首先只有参与游戏才有可能赢得各种点数,如果不参与游戏没有点数,那他们就白来一趟,永远凑不齐给迟筵续命的点数和离岛的点数,再也不能离开这里。其次需要提防的不仅仅是恶魔,还有人类同类,杀过人的沾染着血腥的灵魂更容易吸引恶魔的注意,所以即使这里不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也没有太多的凶杀案发生,但和正常人类社会比起来,在这个恶魔镇上遇见恶性事件的概率还是要大得多。
画着小丑妆的男人开始向他们展示镇上恶魔商店可以购买到的物品
“……一万点数,可以购买到一千五百万美金,但要我说,这可是商店中最不合适的东西。”听到围观众人的惊呼,小丑向两边咧开嘴,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微笑,“我劝你们不要把钱浪费在这里。”
“同样的一万点数,我们可以让你获得十万人真心的尊敬和拥戴,或者一个人矢志不渝的爱;而只要五万点数,你就能获得你的心上人的心。”男人露出一个戏剧般的陶醉的表情,之后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五万点数,你们也可以换取离岛的机会。”
“而十万点数,可以买到一年的生命。”
听到这句话,叶迎之的瞳孔一下子紧缩了一下。
这里确实可以买到生命。
但是十万点数,只能换一年生命。胡图无所不用其极地在岛上艰难生存了一年也不过攒了三万点数,可想而知得到这十万点数并不容易。而他不可能带着阿筵在这岛上过一辈子,事实上在这种地方待一年已经是很大的挑战,阿筵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即使按照人类正常的平均寿命来算,这也意味着他要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赚得五百万以上的点数才可以。
“要想多得到点数,就要踊跃参与进我们的游戏和狂欢之中。”小丑再次咧开嘴笑了一下,变魔术一般从修身的燕尾服外侧口袋中掏出二十多块黑色的皮质电子表,“为了感谢各位的到来,帮助各位适应小镇的生活,我们特意为每位新加入的客人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不过各位的灵魂不同,收到的礼物级别也不同——戴上这块腕表,大家就可以查到属于自己的礼物——你们的初始点数了。从游戏中获得的点数也会划入腕表内,同样也可以通过腕表把自己的点数划给其他人。”
叶迎之从小丑手中接过两块腕表,分别给自己和迟筵戴上,在扣上表带的一刹那,他的表盘上闪过一行数字“+20000”,迟筵的表盘上却显示着零。
“您一定有着极为强大的执念,和人类中少见的最为黑暗的灵魂,才能收到这样一份大礼。”不知什么时候,穿燕尾服的小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叶迎之身后,用歌咏一般的腔调轻声道。
叶迎之没有说话,他又转向了迟筵,解释道:“只有受邀人才能收到见面礼,被您带来的朋友不会收到礼物。”
迟筵点了点头,向他轻声道谢。
小丑轻笑了一声,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如果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可以现在就进入小镇,入口在那边。”
他为两人指明了方向,收回手放在胸前,深深弯腰鞠了一个躬,用古典而优雅的腔调道:“祝两位玩得愉快。”
片刻后,小丑直起身,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再次露出一个微笑。
真是很少见了,那样干净的灵魂,偏偏如此的吸引恶魔,如果是在过去,这样的人类大概会直接被送去给地狱的大人们享用;还有那个人类……啧,简直是可以媲美恶魔的,黑暗的灵魂,强大的执念。偏偏这样两个人却是一对伴侣。
这次的游戏大概会很精彩。
诚如那个小丑和胡图之前所形容的,岛内真的如同一个供人们休闲娱乐的主题小镇一般。道路两旁都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房子,看样子像是一个个商店。
但是小丑曾经说过,进入房子就相当于参加房子中所进行的游戏,只有挂着绿色招牌的由小镇官方经营的恶魔商店和恶魔旅馆等才是可以随便进入的。所以叶迎之和迟筵一路都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小镇的中心广场。
广场中央有一个小型喷泉,喷泉里有一个仰头站立的天使石塑,水流就从天使大张的口中喷出,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天使的两翼根部拴着长长的铁链,他像是被铁链捆绑固定在此处,无处逃脱。天使正面对着的地方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这是真的天使”。
看着眼前的一切,迟筵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拉了拉叶迎之的袖子示意他离开。这个喷泉让他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喷泉的西侧有一间挂着绿色招牌的恶魔商店,商店的橱窗玻璃是黑色的,令人看不清店内的样子。商店的两扇大门同样漆成了绿色,却安着暗金色的门把手,门的上方挂着一个人的头骨,推开店门时头骨就会发出清脆动听的铃声,好似一串精致的风铃。
叶迎之和迟筵走进店内,商店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式的玻璃柜台,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听见铃响,一个身影从商店后面走了出来。她头上长着两只暗红色的弯曲的小角,臀部则长着一根向上弯曲的猫一样的黑色细尾,身上穿着一套墨绿色的短袖衫和短裙,看上去像是店员的工作服。看见两人后这位店员小姐便倚靠在柜台前,妩媚地看向他们:“请问今天要点什么?”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粉嫩的唇瓣下露出尖尖的两颗犬齿。
叶迎之下意识地,略有些戒备地将迟筵向自己身后藏了藏:“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购买生命。”
“没错。”店员小姐翘了翘尾巴,“十万点数一年,您现在需要吗?”
“我想先购买十分之一的,可以吗?”叶迎之微微低着头,黑色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对方。
店员小姐竟感受到了一种罕见而本能的压迫感。
她嘟了下唇,从空无一物的透明玻璃柜台中掏出了一个计算器,伸出涂着金黄色指甲油的纤长十指在上面不住敲打着:“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分之一是三十六天半;十万的十分之一是一万。一万点数买三十六天半的生命……可以,成交。”
这样说着,她再次从柜台中摸出一个黑色的菱形小瓶,摆在柜台上:“说实话,这东西相当滞销。已经有十年没人买过命了。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在活着的时候,都觉得活着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叶迎之没有搭话,上前拿走小瓶,在他把小瓶拿到手里的同时,电子腕表闪过了“-10000”的提示。叶迎之没有犹豫,直接把小瓶递给迟筵,但在松手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放轻了声音:“……阿筵,先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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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还没完结啊 o(╥﹏╥)oo(╥﹏╥)o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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