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谢颜离开冯家的那天, 黄昏非常漂亮, 大约是要下雨的缘故, 积云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是很浅淡的粉红, 有点像是樱花落在水里映出来的那点颜色。
他是一个人乘公交回去的。冯家的佣人本来就没太把谢颜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退养回福利院了。没人理会谢颜,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理会, 踮着脚看了一会儿公交路线, 就搭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福利院地处偏僻,离冯家太远, 中间要转乘一趟车,下来后还要再走很长的一段路,路过很多小巷口,有时候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在垃圾桶旁边抽烟, 会对来往的行人吹口哨, 本地人大多会尽量避开这条小道, 可这是谢颜回福利院的必经之路。
他并不害怕。
今天却很奇怪, 巷口没有一个人。
谢颜没想是为什么,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 不紧不慢地走在这条小路上,直到路过一个很狭窄的巷口, 不小心踩上了一摊湿漉漉的液体。
是血。
他偏过头, 看到巷口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地上,身材很高大, 一只腿半屈起,额头抵在膝盖上,头发很短,只有一层薄薄的青茬。他穿了一件纯黑色背心,露出肌肉丰实的胳膊,谢颜看不到血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
昏黄的光落在那人身前几厘米的地方,正好照不亮他。
谢颜向来不管闲事,继续往前走了三步,又停下脚步,“喂”了一声。
那人没有回答。
谢颜转身走回去了。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心,只是不愿意以后每次路过巷口的时候都会想这里是不是曾经死过一个人。
他绕开那摊血,抬脚迈过那人的腿,走到小巷内侧,借着些微的光亮看了好久,才发现那人左边胳膊的内侧被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的血已经凝固了,可划得最深的位置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
谢颜准备打医院的急救电话,又觉得眼前这个人付不起医疗费。
这样就很麻烦。
谢颜想了一会儿,决定去附近的一家药店,买点止血药粉和绷带,如果那人还是血流不止,就直接打报警电话,坐牢总比丢了性命好。
那家药店不愧是开在这种地方的,一听谢颜的要求,就知道是打架械斗造成的伤口,推荐了便宜好用的止血常备药,不过这还是花去了谢颜的一大半积蓄。
福利院有时候会接一点做手工的小活计,也分给孩子们做,谢颜有活就接,倒是攒下了对于普通福利院孩子而言不少的钱。
这在成人世界里似乎不值一提,却已经是谢颜的全部了。
拎着药粉和绷带出来后,谢颜路过一个小卖铺,台子上摆着几瓶冒着寒气的冰汽水。
也许是快要下雨了的缘故,天气格外闷热、压抑。
谢颜朝台子里递了三块钱,拿了两瓶冰汽水。
他回到那个小巷口,那人还没清醒过来。
谢颜将冰汽水放在一边,用消毒水冲了冲自己的手,又打量了眼那人的胳膊,估计着用量,顺着胳膊最上方将消毒水倒了上去。他从小打了太多次架,总有受伤见血的时候,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就是这么给他处理的,谢颜也才十岁,不过是按照记忆里的做法重复罢了。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似乎一点知觉都没有。
外面越发暗了,天上没了太阳,只余一些黯淡的光,隐隐映衬着粉色的云。伤口又在靠近内侧的地方,谢颜看不太清楚,伸手轻轻掰开他的胳膊,却在刚接触到那人皮肤的时候被卡住了喉咙。
谢颜喘不过气来,被迫仰着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意识到他对眼前这个人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会被掐死。
不过那人似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手一松,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原来是个好心的小朋友。”
那人的面相并不和善,很凶,额角有疤,就连笑起来也并不显得温和。
谢颜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本能地咳嗽了几声,连这种时候也都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并不显得失态。
他就这么凝望了那人好一会儿,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危险,与普通的小混混完全不同,却好像并没有多害怕。谢颜没说一句话,只是将手上的止血药粉递过去,踢了踢一边装着绷带的塑料袋,便抬脚从那人的腿上迈过去,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他顺手拿走一瓶汽水,拧开来仰头喝了一口。
谢颜没能走成,而是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偏过头,露出小半张脸,皮肤雪白,鬓角的碎发垂在脸颊上,很漂亮的模样,眉头却是紧皱着的。
那人也怔了怔,他瞥了眼落在远处的另一瓶汽水,笑着说:“谢谢你的药粉和绷带,还有汽水,可我一只手没办法拧开,能不能帮帮我?”
谢颜想,我为什么要帮他?一个危险人物。
可他还是停下脚步,弯腰拧开瓶盖,发出“啵”的一声,将冒着冷气的冰汽水递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用右手接住了,示意谢颜也拿起自己的那瓶,然后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谢颜也喝光了。
那是一块五毛钱一瓶的冰汽水,价格便宜,味道也很廉价,像是在冰水里混合了糖精,喝起来很痛快,最后留在舌头上的余味却是苦涩的。
就像是此时此刻。
谢颜决定做事要有始有终。他放下玻璃瓶,拿起止血药粉,一点一点抖落在那人的伤口上,又慢慢缠上绷带。
有时候,谢颜会无意识地瞥向那人的脸,可他却没露出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就像是很平常一样。
也许他经常会受伤,谢颜莫名其妙地想。
缠完绷带后,谢颜不会打结,还是那人自己咬着绷带的一端,自己打好的。
谢颜又背上了小书包,这次是真的准备离开了。他没问那人的名字,那人也没问他的,遵循着缄默的约定。
那人忽然说:“你还是一个小朋友,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别再管了。”
谢颜想说自己不是小朋友了,但还是没反驳,点了下头。他今天很奇怪,做了以往不会做的事,为一个陌生人花了一大半积蓄。
也许是天太热了,从冯家回来太累了,或许是眼前这个人很触动他的心。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一切到此为止。
谢颜没走出两步路,后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混乱中他听到有人在喊:“他肯定就在这!找!”
他偏过头,看到那人起身,很轻易地就将自己整个人拽到了他的后背上,然后迅速地向外跑出去。
谢颜都没来得及反抗,他知道这人该是在躲后面的那群人,也不说话,没发出任何声音,紧紧贴在对方的肩膀上。
那人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后面毕竟人多势众,很快就发现了血迹,跟着痕迹追上来了。不过幸好在隔了一条街的时候,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他们面前。那人拉开车门,将谢颜先塞了进去,再钻了进来,合上车门,对前面喊了一声:“走,出城。”
面包车就这么大,里头装了七八个男人,实在是没有位置,谢颜作为一个小不点,被迫坐在那人的腿上。
旁边的人说:“幸好傅哥拖住了他们,咱们才能找到车回去!”
另一个人骂了句:“嘿,这孙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倒好,还完了债看自己姐夫回来了,还想找我们把钱要回去,哪有这么好的事?”
“郭哥也不地道,没和我们说这次的客户是这个背景啊……”
谢颜听到那人的声音,他才流了那么多血,跑了这么长的路,却没显出一丝虚弱:“老板的事别多嘴,先从这里回去再说。”
周围安静了片刻,又有人说:“反正钱要到手了,分成都够我们过一段好日子了。”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这些人的兴趣,他们纷纷讨论起了钱财的用途。车厢里弥漫着汗水和香烟味,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可谢颜没看到有任何一个人询问过那人伤口的情况。
车子开出这座城市的时候,果然下了雨,是一场大暴雨,豆大的雨滴敲击着车厢,发出很大的声响,可车厢里的人几乎全都睡着了。
除了司机、谢颜和那个人。
那人点了根烟,朝谢颜笑了笑:“不好意思,刚刚情况紧急,要是不把你也带走,他们万一查到你身上,可能会出事。”
谢颜点了下头,从那人身上站起来,缩着身体,站在面包车里。
烟头上有些微的光,在黑暗的车厢里明明灭灭。
那人继续问:“等我回去了,再打电话给你家里人,让他们把你接回去,这样行不行?”
谢颜摇了摇头。
他问:“为什么?”
谢颜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还是讲了实话:“我没有亲人,本来今天是被退养了,要回福利院的。”
那人一怔,想了片刻后掐灭了烟头:“那也行。我现在暂时不能再回去,你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别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其实谢颜没有选择的余地,总不可能现在下车走回去。
他只能点头。
那人说:“我是傅青,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傅青垂着眼,看着谢颜,抬手抹去了他脸颊上不小心沾染上的一点暗红的血迹。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漂亮到即使在黑暗里都在发光。
谢颜皱着眉,似乎对傅青伸过来的手很不满意,大约是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亲近,不过他还是轻声说:“我是谢颜。”
原来叫谢颜。
傅青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只小猫,很可爱,很漂亮,有锋利的爪牙,却不会轻易伸出来。
小猫是该哄的。
傅青没哄过小猫,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半融化的糖果,递到谢颜的面前:“喝了你的冰汽水,你要不要吃糖?”
那是一颗椰子糖。
作者有话要说:
十岁的小谢和二十二岁的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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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见!
第76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周围全是陌生人, 香烟和汗水的味道太重, 谢颜很不习惯, 一直缩在车厢的小角落里。不过到底是小孩子,谢颜强撑到半夜, 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谢颜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他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傅青抱在怀里的。他有点不自在, 因为从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
可傅青的臂膀太过坚实, 谢颜挣脱不开。
那辆面包车开了一天一夜,才从海溪回到济安。傅青得去老板那里一趟, 就让其他人都先回去了,临走前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带着谢颜一起去了,但叮嘱了车上的人, 别说他受了伤, 回老街后说谢颜是亲戚家的小孩子, 带回家玩几天。
车子又驶向另一个方向。傅青下去找老板, 谢颜一个人留在车上。这一路上他已经想了很久了,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这件事做得对或不对。
或许对不对都不重要, 反正他没后悔。
出来的时候,傅青拿了一个黑色的包, 心情明显比方才好了些, 开着车,朝谢颜一笑:“小谢, 我们回家了。”
谢颜没说话,只是想,他并没有家,在这里也是暂住,所以不能说是回家。
傅家是个院子,门前有两棵高大的槐树,树叶繁密。院门是虚掩着的,傅青走在前头,伸手推开门,脚步比平常要慢一些,为了等后面跟着的小朋友。
傅爷爷正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等傅青回家,他瞎了很多年,耳朵灵敏,从推门那一刻就听出来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很轻,大约是个孩子。
傅青笑着说:“我带了个小朋友回来玩,也顺便陪陪你。”
他表现得很稀松平常,几乎叫人忘了左手有一条很长的伤口,绷带也是松松散散的,只上了些止血药粉。
傅爷爷笑着说:“那倒还挺好的,你一天到晚在外跑,都没人陪我说话。”
谢颜才从冯家回来,见惯了冯褚和容沅沅的态度,头一回看到这么温和的长辈,就有点紧张,说:“您好,我是谢颜。”
傅爷爷听着声音,朝他招了招手:“这么乖吗?老街都是些皮崽子,好久没见过这么乖的小朋友了。”
傅青知道傅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肯定能哄得好谢颜,也没多说什么,留着他们俩说话,走到里面准备收拾一间屋子给谢颜住。
他收拾到一半,眼前却忽然多出个人,是谢颜。
小朋友正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自己左手的伤口,不过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谢颜对自己讲:“我住不了多久,不用收拾屋子。”
傅青低下头,垂着眼,没有否认他的话,反问:“那你准备住哪里?”
谢颜迟疑了片刻,才想出应对的办法。他的语调冷淡,可惜声音软绵绵的,是小朋友特有的声线:“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就可以了。”
傅青没忍住笑了笑。
怎么有这么别扭的小朋友?明明是担心他的手,却不会说出来,反倒用别的理由搪塞。年纪不大,心眼还不少。
但还是挺可爱的。
他没戳穿小朋友善意的谎言和薄薄的面子,诚恳地说:“小谢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睡在外面的沙发上?不过我现在手有点疼,收拾不动了。要不今天小谢先睡在我的房间,可不可以?”
谢颜很为难,他不想说可以,却不能说不可以。
最后只好点了头。
傅青继续说:“还要请小谢帮我一个忙。”
谢颜不明所以地朝傅青望过去。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黑色,像是黑葡萄那样亮。
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是为了什么。傅青要出去重新包扎伤口,拿给谢颜买糖果做的借口。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路灯下面,影子一大一小。
傅青的伤口已经重新缝线包扎过了,满身都是消毒水味,为了不让傅爷爷闻出来,得在外面多逛一会儿才能回去。
谢颜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跟着他,直到傅青真的走到一家小卖铺,零零散散买了好几包糖和两瓶冰汽水。
傅青递了一瓶冰汽水给他,又拆了一袋糖果:“小谢是个好孩子,可以后不能轻信别人,也不能别人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小心被人拐跑了。”
谢颜拧开瓶盖,将汽水递到半空中,皱着眉头,小声地辩驳:“我没有。”
傅青挑了几粒糖和谢颜换汽水,笑着说:“没有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别人吗?”
很多小孩子都很喜欢傅青,傅青却很少和他们相处,直到现在才觉察出一些逗弄小朋友的乐趣。
谢颜是一个才十岁的小朋友,怎么讲得过二十二岁的傅青。他拧开另一瓶汽水,又不说话了。
那天晚上,谢颜是一个人睡在傅青房间的,而傅青则睡在了外面的沙发上。
谢颜躺在床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大雨天,他缩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很温暖似的。
从那天开始,谢颜就在傅家住下了。
傅青很忙,只在家歇了两天,伤还没好就穿上长袖出门接活了。谢颜平时就待在家里,和傅爷爷说说话,看看电视,也没别的事可做。他能猜到傅青不是做一般的事,而是很危险,会经常受伤的事。
傅青不是每天都会回来,偶尔会在外面待好几天,不过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谢颜带小礼物,糖果、零食、书本、玩具,什么都有,一点一点将谢颜的小房间填满充实起来。
有时候谢颜下意识地忘记了福利院和冯家,他会错以为自己是被傅青收养了,明明相处的日子也没多久。
不过这只是错觉,谢颜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有一次傅青又要出远门了,临走前一天问:“小谢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谢颜想了好一会儿,一般来说,他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愿望,因为没有必要,他会努力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不必依靠别人。
可当傅青这么问他的时候,就好像无论是什么愿望都会满足。
他说:“我想看电影。”
以前住在福利院,谢颜最盼望的就是周末放电影的时候。现在他可以在傅家的电视上看电影,就有了另一个愿望,他想要去电影院看一次。
傅青扬眉笑了笑,他说:“现在正好有空,我们去看电影好了。”
现在已经是七点钟了,傅青开车前发信息问了几个平时爱玩闹的兄弟最近有什么电影,得到回复后就直接把手机扔给谢颜看了。
谢颜挑选了好久,最终才选定了一部电影。
他们去了附近的小电影院,看了最晚的末场电影。周围的设施陈旧,没几个人,他们坐在最中间,傅青手里拿着爆米花,时不时向专心看大屏幕的小朋友嘴里投喂一口。
谢颜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看电影的时候又兴奋过头,看完后时间太晚了,没什么精神,在回去的车上都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忍住不睡。
傅青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哄他:“想睡就睡吧。”
谢颜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第二天的闹铃响起来才骤然清醒,这还是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时摸黑定的。
他没来得及洗漱,急匆匆地往外走,正好看到傅青打开面包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点了一根烟。
谢颜仰头望着他,声音很轻:“要早点回来,傅爷爷,傅爷爷……”
他顿了一下,似乎好半天好半天才下定决心:“傅爷爷,和我,都在等着你回来。”
傅青怔了怔,他随手按灭了烟头,笑着同谢颜挥了挥手:“会的。小谢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十岁的甜甜崽!虽然现在还是没有彻底打开心扉!
晚安!明天见!
第77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傅青是在三天后回来的。
他这次回来后身上没多什么伤口, 很轻松似的。第二天出了趟门, 带回来一台电脑, 顺便拉好了网线。
他对谢颜说:“没办法经常陪小谢一起去看电影,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有喜欢的就在电脑上看, 可不可以?”
谢颜不太明白, 他只会在这里暂住,为什么会为他买电脑, 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但他还是点了头, 没什么不可以的。
傅青正在开电脑,偏头朝谢颜笑了笑:“真乖。”
电脑弄到一半, 周真敲开了门,找傅青有事。
傅青停下手上的动作,拍了一下谢颜的脑袋:“等我回来。”
他离开后好一会儿,谢颜才反应过来, 伸手摸了摸刚刚傅青拍过的位置。
好像比别的地方要热一些。
他们走到了傅家门口的槐树下头, 周真打开烟盒, 递了一根给傅青, 又熟练地给他点烟,语气带着些劝和:“许二还在那闹脾气, 现在在酒吧喝酒,谁都劝不动, 还是您去哄哄他吧。他一贯只听您的话。”
傅青倚在树上, 歪着头,将烟头凑在打火机上, 漫不经心地说:“他家里有老子弟弟三个人要养,我哄什么?”
周真一愣,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开口。
现在这局面都是因为昨天的事引起的。
他们一行人做了一笔大买卖,回来分钱的时候傅青比以往多拿了点。他们分钱一般都是按照家里人口来的,要养的人多就多拿点,要养的少就少拿点。
许二就问:“傅哥这次拿这么多啊?”
傅青家里就两口人,傅爷爷的身体健康,花不了多少钱。而傅青抽便宜的烟,喝廉价的酒,做最多的事,一贯却拿最少的钱。
傅青解释了一句:“家里添了个小朋友,给他买点礼物。”
那次海溪之行许二也去了,他似乎很不解:“那个谢颜又不是老街的人,傅哥把他送回去不就行了?要是你不能回去,随便找个当时没去过海溪的不就行了?凭什么?”
傅青没回答凭什么,也没讲道理,拎着许二的衣领就往墙上撞。
在场的人全愣住了,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傅青的脾气也不怎么样,脾气温和性格善良的人是做不了这种活的,只是他对外下手狠,却始终护着老街的人,久而久之,所有人好像都觉得他是好脾气了。
傅青把许二的头撞得乌青,才慢条斯理地松开,开口说:“无论谢颜从哪里来,他现在住在我家,就是我要养的人,这钱是我应得的。”
这句话说出口,没有一个人敢再多嘴一句。
因为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傅青,他们就是一盘散沙,做不到现在这样。
那时候在场的人太多,还有句话傅青没说,不过现在只有周真一个人了,他吐了个烟圈,半垂着眼,语调很寻常,却透着冷淡:“更何况那些钱我可以不要,但没人能不给。”
周真浑身一冷,没再打圆场,也不能再打了:“傅哥说得对。”
他不敢再提这件事,试着转换话题:“不过傅哥对那个小孩还真好,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他。”
傅青抬头笑了笑:“小谢在我家里住着,还救了我的命,总不能委屈他。小朋友多可爱。”
而谢颜出来时正好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
他有点想反驳傅青的话,因为他既没有受委屈,也没有多可爱。
有些人会说他长得好看,漂亮,可却从没人夸他可爱,傅青是第一个。
在那之后的两个星期,傅青和谢颜都没提过回海溪的事。
有一天晚上十二点钟,谢颜还开着电脑看电影,注意力却没全放在屏幕上放映的剧情里,一只耳朵还在听着外头的动静。他察觉到有人推开大门就立刻关了电脑,转身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脑袋埋在枕头里,装作睡熟了的样子。
回来的似乎不仅是傅青一个人,还有别人,谢颜听出来是周真,他交代了几句模糊的话又推门离开了。
外面不再有声响了。
谢颜没有睡着,他等了很久,却没等到傅青像从前那样,先进门看一眼自己再去睡觉。
他决定去看看怎么了。
谢颜掀开被子,脚步放得很轻,慢慢推开房门,看到傅青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臂横在眼前,似乎在遮挡屋顶的日光灯。
他再走近了些,大概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傅青喝醉了。
谢颜才十岁,搬不动这么大一个傅青,只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关上过于明亮的灯,拧一条热毛巾为傅青擦脸,笨手笨脚地削了一个梨子切成块,准备喂给傅青吃。
傅青经常会在外面喝酒,他不是很喜欢酒精,可老板总是要陪的,兄弟间交流感情也得喝酒。他的酒量很好,很少喝醉,其实今天也没有真醉,至少谢颜做的事他都清楚,就是太累,没有动弹。
直到谢颜将一块梨子塞进他的嘴里。
傅青忽然睁开眼,咬碎了梨块,咽了下去,他抓住谢颜的手,笑了一声,问:“小谢在做什么?”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户是开着的,隐约能看到天上那轮半圆的月亮,有月光映了进来,也照不亮周围,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谢颜也瞧不清傅青的脸色,就是被吓了一跳,有些紧张。
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傅青打断他的话:“小朋友可不能说谎。”
他伸出手捏住了谢颜的脸颊,小朋友的脸颊很软,棉花糖似的,随着他的动作任意转化成各种形状:“我每次在外面看小谢的房间还是亮着的,一回来灯就立刻熄灭了。进来一看,你好像已经睡着了,可摸电脑的出风口还是热的。”
谢颜的脸颊都被揉红了,他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性格,即使知道挣脱不了也不会忍耐,而是奋力挣扎,却总是被傅青揪回来,怎么也摆脱不了。
傅青的话顿了一下,很笃定地说:“小谢每天晚上都在等我回来。”
谢颜皱着眉,他不喜欢被别人这么对待,而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傅青有时候会喜欢逗弄谢颜,不过都是很有分寸的,不会过分,都是浅尝辄止,今天却有些不同,大约酒精确实会冲昏人的头脑。
然后,他看到谢颜拧着眉,眼眶有些红,骤然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真的喝醉了,才会这么为难一个小朋友。
他松开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谢颜的脑袋,还是忍住了,很郑重地道歉:“对不起,我就是挺开心的,家里有个小朋友天天等着我……也不是,就是给我切梨子吃。”
谢颜红着眼眶,并不是因为疼痛或是委屈,而是因为眼前人是傅青,好像这个人是例外,他不该这么对待自己。
不过他听到道歉后很快就大度地原谅了对方,点了下头,轻声说:“不是,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只是今天刚好切了梨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十岁的崽就是这么甜!快乐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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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你们俩的婚戒?
又一日,冉木去拍戏,当红女星竟买通配角,试图假戏真做捅死他!
女明星:“……别怪我,书里面你就是在这时候死的,你不死,我还怎么和沈总来一场bao养出真爱的恋情?”
再次失忆的冉木:沈风骨上周破产了,没钱养你。
女歌星:???
又是一天,冉木和沈风骨闹脾气,同父异母的弟弟竟怂恿他离婚,趁他睡着妄图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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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木:沈风骨不举,你们不会幸福的。
弟弟:……nmd为什么!
在又一次失忆差点被谋杀后,冉木变回海豚检讨:对不起我给海怪丢人了。
感谢追更!明天肝六千!晚安!
第78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在外面做事的时候, 傅青一贯无牵无挂, 他心里很明白, 做这一行就是拿命当赌注挣快钱,得罪的人多了总会遭报复, 想多了也没用, 不如有一天过一天的日子。不过现在却有些不同,他有时候在外面干活, 心里会惦记家里的谢颜, 想着小朋友在家里做什么,下一次有空该带对方去看什么电影。
他想了很久, 才琢磨出点原因。
大概因为谢颜像只小猫崽子,还是个在老街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乖崽。
结果第二天傅青刚回家就听到消息,谢颜作为一个在老街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乖崽,和周玉几个小崽子大打了一架, 还带了伤。
傅青急匆匆赶回家, 推开门, 就看到谢颜盘腿坐在椅子上, 撑着头,歪着脑袋看电脑屏幕。
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 谢颜偏过头,朝门口望了过来, 露出一张明显受过伤的脸。
他长得好看, 皮肤又白,脸颊上的几处擦伤就格外明显, 有一处青紫的瘀痕甚至有些狰狞了,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欺负,如果不是周玉比他伤得更厉害。
傅青喘了口气,蹲在谢颜的面前,伸出手,抚摸着他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指腹的皮肤粗糙,刮得谢颜很痒,又有点疼,不过他没有躲开,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傅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傅青问:“怎么会打起来?是他们欺负你了吗?”
谢颜听了这话还没太反应过来,可傅青没等待他的回应就接着说:“我知道小谢是乖崽,不会没理由就和别人动手打架。要是他们的错,就让他们来和你道歉。”
傅青的话让谢颜很疑惑,这和他预先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在福利院的时候经常打架,有的时候占理,有的时候不占,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他都不会吃亏,即使自己挨打了,对方肯定被打得更严重,总是表现得强势,所以结果也肯定会挨罚,即使是对方的错也会一起被关到小房子里反省。
从没人问过谢颜原因,他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久而久之,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谢颜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像是一扇蝴蝶的翅膀,在下眼皮处落下片青灰,他没回答傅青的话,而是问:“你回来的时候没听人说吗?”
傅青很认真地说:“没有。我为什么要听别人说?你才是我家的小朋友,我当然要先听你说。”
他顿了顿:“小谢会说假话骗我吗?”
说完了这句话,他抢先回答:“我知道小谢不会。”
谢颜也摇摇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他并不习惯为自己解释,连说话都变得很小声:“是他们先找上来的。”
这话软绵绵的,是谢颜一贯的口吻,里头似乎并没有包含什么情绪,可傅青莫名其妙地听出了点委屈。
不是为了打架或是受伤,而是像小朋友对信赖的大人撒娇。
可傅青抬眼去看谢颜,小朋友还是冷着张漂亮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不像是个十岁的小朋友。
兴许是听错了。
傅青一边惦念着谢颜刚刚说的话,一边继续听他简单明了地讲完了昨天的事。
周玉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带着几个人把谢颜堵了,教育他别仗着是傅哥的亲戚就当搅事精,破坏他们老街的兄弟感情,让他懂点事,早点滚出去。
谢颜就把他打了,拉架的,当帮手的都扯成一团,最后一起去小诊所一日游了。
傅青听完了,也没发表什么感言,就是说了句:“行吧。等着他们来给你道歉。”
“是我们家小谢受了委屈。”
谢颜低着头,没忍住笑了一下,可却不想叫傅青看见。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那天晚上很久没睡着,琢磨着可能是因为“我们家小谢”几个字。
傅青没花多少工夫,把那几个小孩逐个问了个遍。小孩子之间的纠葛还是很简单的。上次傅青当众打了许二,这事瞒不住,早传遍了,许小红又告诉周玉这事和谢颜有关,周玉本来就是傅青的迷弟,很不爽谢颜来了之后就一直霸占着傅青,加上他还挑拨兄弟感情,这还了得,当即找了一群兄弟要找谢颜算账。
周玉比谢颜还大两岁,谢颜长得还瘦,像个小姑娘似的漂亮。本来也没打算真动手,就是吓吓他,结果谢颜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是个炮仗,一点就炸,放狠话的阶段还没结束,就直接挥拳头了。
从头到尾,谢颜只说了一句话:“我滚不滚还不由你决定。”
讲起这事周玉还挺委屈:“我怎么了,他就打我,还不许我还手吗?”
不过他最委屈的还是自己不是傅青最疼爱的崽了,自从谢颜来了,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连傅青的面都见不着几次。
周真被周玉气得半死,他弟弟就是这么个蠢货,给人当枪使。
傅青平静地听完了,和这些混小子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他把道理讲给周玉听,到晚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给谢颜道歉去了。
谢颜不在乎这些人,也就不在乎他们的道歉。
反倒是傅青,担心小朋友还是不开心,晚上又开车带他一起出门去看了场电影,吃了两根冰激凌。
谢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迎面对着窗外的风,实际余光还是落在傅青的身上。
不知为什么,他不太记得今天电影的内容,舌尖被冰激凌的草莓味填满了。
他说不出傅青有什么地方好,因为傅青每个地方都好,是谢颜从没见过的好人。
可即使如此,他对傅青的称呼也只是“你”而已。
对谢颜这样的性格来说,改变是很困难的事,哪怕仅仅是一个称呼。大约是不久之前才被伤害过,他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心,不愿意交出去分毫。
如果不改变,如果不对别人有所希冀,离开的时候也不会难过。
因为或早或晚,总是会分离,不会再见了。
时间过得很快,谢颜已经在傅家住了快两个月了,他平时都没什么事情可做,和老街其余的人没有交流,也没玩伴。
傅青会尽量抽时间陪谢颜,可他的活太多,事情太忙,总是没有办法。
直到有一天黄昏,傅青看到一群放学的孩子,回来后问谢颜:“现在已经是九月了,小谢念到几年级了?”
谢颜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四年级,没念完,因为被收养了。”
傅青一怔,垂着眼:“他们没让你读书?”
谢颜点了下头。也许是忘了,或者是没放在心上,可他不在意这些。
傅青骂了一句:“真不是东西。”
过了两天,傅青带回来一摞书,四年级的课本是海溪的通用版本,五年级的课本是济安正在用的。
他说:“小孩子不能不读书。对了,小谢以后想做什么?”
他很兴致勃勃地问着谢颜关于未来的事。
谢颜没考虑过那么长远的事,诚实地说:“不知道。”
傅青摊开书,拿出笔递给谢颜:“没关系,小谢才这么小,以后有很长时间可以想。”
谢颜有些无措地抓住笔。
傅青继续说:“再说梦想和愿望都是可以改变的,不用着急。”
谢颜没有梦想,没有愿望,所以也没什么可改变的。
但此时此刻,有一瞬间,他的内心好像有了一个隐秘的愿望,但不会说给任何一个人听。
四五年级的知识很简单,自学也不是问题,更何况傅青还将大多的空闲时间都给了谢颜。
对于大多数小孩子来说,学习是很难熬的事,因为他们坐不住,稳不下心。可谢颜则不同,念书的时候既不痛苦也不快乐,只当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但如果有傅青陪伴的话,那就不是了。
他有时候会盼望傅青回来,然后又很快掐灭这种欲望。
有一天的早晨,谢颜惦记着没背完的课文,起得很早,想要多朗诵几遍,至少不能在傅青面前丢脸。他以为傅青已经出去做事了,却听到客厅里有隐隐的说话声。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即使他们刻意压低了音量,谢颜还是能听得清楚。
“傅哥何必现在就往海溪跑?”
谢颜忽然怔住了。他站在原地,不再有动作,连眼睛都不再眨,呼吸又轻又缓慢,几乎快要消失了。
他不能再感知别的事,只能听得到客厅里的说话声。
周真的语气很着急,似乎想要劝服傅青:“现在才过去多久,他们肯定还记着这件事,现在去要是被发现了肯定要出事的。”
原来是这个吗?
谢颜眨了眨眼,调整了一下失焦的瞳孔,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他看到傅青坐在椅子上,手上捏着两张车票:“已经耽误太久了。”
谢颜的心也随着他的话缓缓下落。
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有了结果,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也谈不上难过。
这是必然。
谢颜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大约方才僵硬了太久,现在抬脚不太能控制力道,不小心踢到一旁的桌脚,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傅青立刻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那扇门被缓缓地推开,谢颜穿着身白色睡衣,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角还透着粉红,是才睡醒没多久的模样。
周真想对谢颜说些什么,可惜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傅青打断了。
“你先出去吧。”
他的目光还紧紧盯着那两张车票,却不得不离开,顺便扣上了门。
谢颜仰头望着傅青,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青站起身,走到谢颜身前,蹲下来,与他的视线相平。
他与谢颜说话的时候大多会采取这样的姿势,或者要更矮一些,这样能给小朋友更多的尊重与安全感。
谢颜咬了下嘴唇,他并不是性格拖沓的人,想说什么就去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像是现在。
他说:“你不用送我回去。”
开口的第一句话总是最艰难的,接下来就好说多了。
谢颜握住傅青的左边手腕,柔软的指尖隐约能感觉到一道凸起的伤疤,是上次受过的伤,虽然已经愈合,还是留下了不会褪去的痕迹。
如果再去一次,会多添一道伤口吗?
谢颜不想这样,他很认真地说:“你不要去海溪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只要给我一张票,查好下车后的路线就行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谢颜甚至感到一阵轻松。
傅青微微皱着眉,他怀疑自己这段时间做得不是不够好,而是太差,才会让十岁大的小朋友伶仃地站在那里,说着这样的话。
他问:“小谢很想离开这里吗?”
谢颜没办法说违背心意的假话,即使那样好像更体面也没办法,他摇了摇头。
傅青反握住谢颜的手,小朋友的手指很冰,他继续问:“那小谢是很讨厌我吗?”
谢颜继续摇头。
外面的天色太暗,屋内没有点灯,他也不愿抬头,看不清楚傅青的脸。
良久,傅青终于问:“那为什么要自己回福利院?我想这次一起回去,把收养你的手续办了。”
谢颜猝然抬起头,心跳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快。
傅青笑了笑,用自己的额头抵住谢颜的,一大一小的眼睛凑得很近,能看得到对方眼里的自己。
他说:“只是还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被我收养?”
谢颜没有哭,只是眼眶红了。
他仰着头,第一次主动搂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将脸埋到傅青的肩膀。
傅青能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略微的湿意。
“愿意。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世界啦~
接下来还有一更=V=
第79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那晚过后, 傅青还是把去海溪办领养手续的计划推迟了。
谢颜说服了傅青。他可以先去小学当插班生听课, 离升学还差两年, 没必要那么着急办身份证明,而别的事有没有身份证明也没什么差别。
从那天开始, 谢颜正式成为傅家的一员。
傅爷爷倒是很高兴, 家里人少,没多少活气, 正好多加一个谢颜, 小朋友又乖又听话,还能陪陪自己, 给傅青多添些牵挂。
正式领养手续是在谢颜十一岁的时候去办的。傅青带着谢颜回福利院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他们都以为谢颜早就丢了,说不定被拐卖了, 没料到还会回来。虽然感激傅青照顾了谢颜这么久, 但该有的审查还是要有的, 工作人员怕谢颜帮傅青讲好话, 把他支到后院,和傅青隔离开来了。
谢颜现在不用受拘束, 在后院闲逛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哭喊声。
他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手里救下了个八岁大的小女孩。
虽然对方是个成年人,谢颜也没吃多大的亏。傅青知道他年纪小, 脾气太倔强, 很容易起冲突,又不能时时刻刻陪伴他, 索性多教点他动手和躲避的技巧,打架的时候活学活用,别受重伤就行。
就像这次,虽然谢颜从身型体力上完全比不过那个老头,可他把小女孩推出去后就全靠躲了。打架的动静又那么大,工作人员还在周围,很快就过来探查情况了。
那个老头是个有恋童癖好的惯犯,幸好第一次在这家福利院犯事就被抓到了。
出了这么件丢脸的事,福利院也不敢再拿架子,收养手续办得格外迅速,中途没有任何阻碍就将谢颜的户口挂在了傅青的名下。
再往后一年,谢颜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许二横死在酒吧里。傅青决定借着这件事和老板请辞,带着老街的年轻人去工地讨生活。讨债是卖命,但做的活算得上轻松,拿的钱也多。可在工地搬砖就不是,要卖苦力,挣死工资,跟着工程队跑,在外的时间还特别长。
谢颜最长有半年没见过傅青。
从讨债到搬砖,很多人都不太乐意,原来的事来钱快又轻松,凭什么现在要做这个,都是傅青一直强压着他们干活。傅青有别的打算,底下的人却不知道,满心的不甘与埋怨。
这件事在谢颜十四岁那年以另一种形式爆发了。
傅青在工地上接到傅爷爷的电话,说是谢颜和人打架,把自己打进医院里了。医生说他脸上划了好长一道伤口,可能以后恢复不了。傅爷爷看不到谢颜的脸,不知道具体伤成什么样子,谢颜也支支吾吾不细说,傅爷爷急得要命,只好把傅青叫回来了。
傅青买了当晚的高价机票飞回来了。
到的时候是半夜,傅青没告诉任何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那是一个单人间,病床狭小,中间雪白的被子鼓鼓囊囊,隐约能看得出有个缩着的人一直在动。
麻醉剂的效果早过去了,谢颜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和疼痛做斗争的时候忽然被人掀开了被子,感觉到一阵凉意。
他本来就难受,现在忽然被人打扰更暴躁,手掌撑在床板上,一跃而起,眉头紧皱,正想要动手。
是傅青。
谢颜一怔,立刻偏过头,刻意将受伤的那半边脸藏了起来。
傅青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直接强硬地抬起谢颜的下巴,小朋友似乎很不情愿,还想要躲避,可傅青的力气太大,实在没办法反抗。
谢颜讨厌将这么不漂亮不体面的样子暴露在傅青的眼前。
傅青慢条斯理地撩开谢颜鬓角的头发,将完整的伤口露出来,虽然不深,但从眼角到下颌,狰狞着划开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还记得临走前谢颜的脸,才不过几天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傅青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却讲出对谢颜说过最重的话:“小谢真是挺不乖的。我现在是真想揍你,就是舍不得。”
谢颜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难过,疼痛使他暴躁,可这些话却叫他委屈,他只会对傅青这样。
傅青又气又心疼,头都疼了,想抽烟又惦记着谢颜是个病号,强行按捺住了冲动,指节用力敲了一下床头柜:“怎么打成这样了?”
到底是心软,说完这句话就把谢颜抱住了,凑到小朋友耳边哄了哄:“现在还疼得厉害吗?”
谢颜原本还想强撑着说不疼,没撑住,委委屈屈地说:“哥,我疼。”
傅青彻底拿谢颜没办法了。
这事说起来很简单,有老街的人在学校里乱讲,说傅青是收了钱,不做轻松的活,把老街的青壮年都拉去卖苦力,自己拿回扣吃得盆满钵满,早在外面有了后路,只等着扔了老街,用老街人的血汗钱去过快活日子。
这话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叫谢颜亲耳听到了。
谢颜骂了句“操”后没耽误半秒钟,当场和他们一群人打起来了。对方人多势众,但没什么本事,被谢颜踹了几脚就不行了,最后偷偷摸摸用下流招数,拿碎玻璃片划伤了谢颜的脸,想趁机翻盘。可谢颜顾不上脸上的伤,把他们都打趴下了,用脚底逼着每个人道歉,血都流干了才准备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校医吓了一跳,赶紧把他送到市里医院去了。
傅青听完后没说话,他知道谢颜一贯有事说事,没半句假话,唯一可能修饰的就是那些人说的话,应该更难听,可小朋友不愿意说给自己听。
谢颜坦白完了,仰头望着傅青。其实受伤对他来说是小事,就算是在脸上,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他也没后悔打这一场架。
他唯一的底线只有傅青,只怕傅青难过。
老街的人有好有坏,有些人就是贴在傅青的身上,想要吸干他的血。谢颜只觉得不值得。
傅青揉了一把谢颜的脑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小谢,听到他们讲那些话的时候,你生气难过吗?”
谢颜怔了怔,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本能地点了下头。
傅青笑了笑,抬手紧贴着谢颜没受伤的那一边侧脸:“那一定很难过的,可比不上我看到你脸受伤时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不是值不值得,而是那些人那些话根本没办法和你相比。”
谢颜的心忽然颤抖起来。虽然这是他早已明了的事,可由傅青说出口,还是叫他近乎战栗了。
他听到傅青叹了口气,似乎是恳求着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小谢好好珍重自己,别叫我难过,好不好?”
谢颜没办法不说好。
他们彼此定下了这个约定,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别的事都可以以后再说,揍人迟几天也不算晚。
谢颜才受了伤,又疼得厉害,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被傅青哄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
傅青坐在床头,目光落在谢颜的脸上,就这么看了一个小时,才终于下楼去花园里点了根烟。
他在外面拼命做事,自认没对不起任何人,那些人却这么欺负他家里的小朋友。
傅青有些暴躁地将烟头蹍灭了,吹散的烟灰落了满地。他心里想,谢颜一个十几岁的小孩都这么护着自己,如果他连帮谢颜讨回公道都做不了,未免活得太没意思了。
这一回傅青没理会什么老街乡亲间的情谊,一个一个从他们身上加倍讨回来。不想去工地可以不去,他从不强迫任何人做不愿意的事。
傅青最后一个见的是许小红。
他弯下腰,拍了拍许小红的脸,没多用力,就是很响,像是在扇耳光:“你就这么看着?”
当时许小红也在场,但他既没有说傅青的坏话,也没有加入这场群架。
他就那么从头看到了尾。
傅青的眼神很冷:“无论这次你做了什么,都没下次了。你回去和许三说,这次出去他也不用回来了。”
他没再多问一句,便直接判了他们俩死刑,以后傅青身边不再有他们的位置,许家得自谋生路了。从前许家在傅青面前是有特权的,可现在已经一点一点被消磨干净了。
那次清理过后,老街安静了很久。但傅青没有尽兴,心里还是窝着火,无法消散,直到谢颜的脸慢慢恢复,没留下一丝痕迹,他才放下这件事。
之后的几年,前期投入总算是有了回报,傅青终于挣来了第一份土地,与此同时,他也比以前更忙了。
谢颜十六岁那年,只见过傅青五六次,其中有一次在他过生日的那天。
那天是星期五,谢颜上完学,推掉了周玉找人给他举办生日聚会的建议,一个人走回家,在路上顺便拿了傅青给他提前定好的蛋糕。
谢颜不太喜欢吃蛋糕,但傅青每年都会买,并坚定地认为要给小孩子过生日,蛋糕是必不可少的。
可谢颜看着蛋糕店橱窗玻璃上的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十六岁,有成人的模样了。
傅爷爷麻烦邻居家大婶给谢颜做了一桌好菜,爷孙俩对着吃完后,傅爷爷吹胡子瞪眼:“阿青怎么回事?忙成这个样子,你生日都回不来。要不我再麻烦人家给你下一碗面,生日总得要吃面。”
谢颜垂着眼,咽完最后一口饭:“哥最近太忙了,就一个生日,又不是明年不过了。”
他顿了顿:“爷爷,长寿面就不用麻烦别人了,我待会儿自己下。”
实际上谢颜不会吃除了傅青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给自己下的长寿面。因为如果不是傅青下的面,和普通的面就没任何差别,吃或者不吃都没意义。
吃完饭后,谢颜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双层蛋糕,裱花十分漂亮,就是正中间写了几个大字,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十六岁的小谢生日快乐。”
谢颜看着这几个字,没忍住笑了一下,将蜡烛一支一支地插到蛋糕上,直到数到第十六支。
他将蜡烛全点燃了。
烛火摇摇晃晃地映在脸上,耳边是欢快的生日快乐歌,谢颜在蛋糕前闭上了眼。
虚掩的门被人推开,傅青从外面走进来,浑身上下乱糟糟的,有些狼狈。他定了今天早晨的机票,可上头临时有人检查,实在走不开,在工地上招待了大半天,临近黄昏才推了饭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机场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还差半个小时,幸好赶上了,没错过谢颜的生日。
谢颜默数了几个数字,然后睁开眼,就看到傅青站在自己的面前,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
就像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平行世界番外完了就回归正文世界的未来时间线,写小谢事业节节攀高!拿影帝!当众出柜!说傅哥是自己的心肝宝贝的剧情啦!!!
明天不更番外,休息一天!
后天见!
第80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可梦成了真。
傅青踏着烛火摇摇晃晃的光, 像是从遥远的幻想走到了谢颜的面前:“生日快乐, 以后就是十六岁的小谢了。对了, 今天吃长寿面了吗?”
谢颜仰头望着傅青,似乎是在确定眼前这个人的真假, 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吃, 没有人给我做。”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软, 有点像是撒娇。
傅青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不起, 回来晚了,现在去下面, 好不好?”
谢颜点了下头。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老街的人睡得都很早,外面连路灯都没有,周围黑漆漆的, 偶尔有几声狗吠。
傅青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去厨房做面的, 可谢颜没留在屋子里, 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时间太赶, 得在凌晨前下完,傅青也没做得多复杂, 就切了几片肉,煎了个蛋, 配上青菜, 煮了一碗面。
谢颜吃完后放下筷子,时间刚跳到十二点。
还有蛋糕没有吃。
谢颜切得很小心, 可他天生在这种事上有些笨手笨脚,将裱花切得乱七八糟,糊成一团。
他有些发愁,不知道要不要把这块给傅青了。
傅青接过他手里的塑料刀,又重新切了一块,又完整又好看,递到了谢颜的面前。
谢颜说:“我吃这一块好了。”
傅青笑了笑:“可我想吃寿星为我切的。”
他们两个人交换了蛋糕,吃掉了彼此的心意。
傅青在工地上待多了,吃东西追求效率,很快就吃完了蛋糕。他为了能抽出今天回来的空闲,已经三天没怎么休息过了,现在确实疲惫得厉害,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为了提神,他点了根烟。
打火机点燃的一瞬间,发出“咔嚓”一声。
谢颜抬起了头,看向了傅青的位置。
蜡烛已经燃尽了,只剩一根标着生日快乐的红烛,设计出来就是为了点到天亮的,所以还散发着些微的光,却照不亮整个屋子。屋里没有开灯,傅青像是坐在黑暗里,谢颜看不清他的脸色,目光落在那个火光上,他说:“哥,烟好抽吗?”
他的话里并没有什么指责的意思,就是简单的发问。
傅青皱起眉,将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走了过来。
谢颜不太喜欢吃蛋糕,吃得很慢,现在还剩一半,嘴唇边沾着白色的奶油,很迷茫的模样。
虽然谢颜现在已经快长到一米八了,身形有了大人的模样,可在傅青眼里还是个小朋友。
他当着谢颜的面用力摁灭了那根还剩一半的烟,很认真地说:“烟没什么好抽的,小朋友不应该抽烟。”
傅青想,他以后不能再当着谢颜的面抽烟了。即使做不成一个好榜样,至少不能让谢颜从他的身上学到坏习惯。
谢颜偏着头,盯着那个略带着潮湿的烟嘴,轻声说了句话。
那声音太轻太小,傅青没能听清,追问:“什么?”
谢颜望着傅青,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刚刚说的是“不是”。不知道否认的是烟没什么好抽的,还是否认傅青说他是个小朋友。
也许是都否认了。
谢颜慢吞吞地吃完蛋糕,已经快要一点钟了。
傅青低头看了眼表,他定了三点半的机票回去,现在必须要出发了。
他有些抱歉,总是觉得亏欠了小朋友,青春期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时期,他不能陪伴在谢颜身边。
谢颜似乎没这么觉得。
临走前,谢颜踮着脚,抱了傅青一下,在他的耳边祝他一路顺风。
傅青总觉得谢颜很乖,乖得要命,是老街最乖的崽。即使周玉有的时候会偷偷和他打小报告,说谢颜又打了谁,傅青只觉得是对方的错。
就比如现在,谁能比他家的小朋友还乖呢?
谢颜看着傅青离开,才转身回屋。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到放着蛋糕的桌子前。
蜡烛还亮着,刚烧了一半,红色的烛泪堆积,旁边是一个空碗,曾经装着傅青做的长寿面,蛋糕只切了很小的一部分,奶油软塌塌的,精巧的裱花掉下来了。
谢颜的目光移到了桌角,那里有一根只剩了一半的烟。
是傅青抽过的。
谢颜走过去,将那根烟拾了起来,学着记忆里傅青的样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衔到嘴里,歪着头,擦亮用来点蜡烛的火柴,他的手一直轻轻颤抖着,有时会忽然擦得很剧烈,浪费了好几根火柴,才让那根烟重新燃烧起来。
烟嘴已经干了,不再是潮湿的,谢颜却好像还能感受到其中残留的温度,他的脸很红,像是也被什么烧过,嘴唇湿润,是玫瑰花瓣的颜色。
这是谢颜第一次抽烟,呛得很厉害,不停地咳嗽,他一直没有停下来,直到这根烟燃烧殆尽,只余落下的烟灰。
谢颜把烟头放在空碗边,坐到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将脸埋到了膝盖里。
他是从一年前开始梦到傅青的,那都是些断断续续,莫名其妙的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谢颜并不明白这些梦的含义,他很疑惑,却没有害怕。
因为对谢颜来说,所有与傅青相关的事,都不会带来负面情绪,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会。
直到谢颜再长大一些,看着身边的那些少男少女谈恋爱、拥抱、亲吻,或是做更亲密的事,好像才明白过来了。
傅青是他的哥哥,满足他所有的幻想与愿望,可现在谢颜又多了个很与众不同,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欲望。
谢颜是个很清醒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以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几乎没有多少挣扎就承认了这件事。
他喜欢上了傅青,养大自己的人。
他的少年时代自一场漫长的暗恋开始了。
谢颜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甚至在刚刚过去的生日里,他也并没有许愿。
即使是看似无望的爱与欲望,他也不会妄想依靠祈求实现。
谢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无论前路多么艰难,看不到终点,都会靠自己去追,拼尽一切也不会放手。
但现在还不合适。谢颜想,等他再长大一些,更能为自己负责,更能让傅青相信自己,再说出来也不迟。
从十岁以来,谢颜就一直清楚地知道,傅青是不一样的。
一直以来,谢颜总是很少对别人付出感情,可现在不同了,仅仅是傅青一个人,就寄托了他的两份感情,一份是把傅青当作哥哥亲人,另一份是把他当作心上人。
喜欢一个人是快乐的事。快乐是自己的,不会因为对方知不知道,回不回应而消失。
谢颜是这么觉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世界是小朋友先喜欢上哥哥的!或者说是傅哥现在没把小谢当成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看待。
明天可能在我的微博更一个免费番外,可以去我的微博@狐狐狐狐狸不归看!所以晋江这边就不更啦!
晚安!好梦!
第81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谢颜都在想该怎么和傅青在一起。
但想是没用的, 首先要做到第一步。
他要让傅青意识到, 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 而是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个体, 可以喜欢上一个人了。
有一次谢颜同傅爷爷聊天,忽然问:“我好像还从没看过傅哥谈恋爱?”
傅爷爷原来还是笑着说话的, 闻言一顿:“他这么忙, 哪能遇到喜欢又合适的人?”
谢颜怔了怔,有些心不在焉地添了一句:“也是, 哥太忙了。”
也许是他的语气与寻常很不同,傅爷爷想多了,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小谢,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以前你年纪小, 没告诉你, 你哥喜欢男人, 就挺难找的。”
谢颜咬着嘴唇, 勉强将笑声压在喉咙里,不让傅爷爷察觉到异常。心里却想, 不难找的,他不就在这里吗?
又过了大半年, 傅青总算结束了手头的第一个项目, 虽然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忙,可每个月都能抽空回来待几天, 主要是陪着傅爷爷和谢颜。
谢颜是很乖,也没惹出过什么大麻烦。可傅青不敢松懈,十六七岁大的孩子最容易出事。
这其中有些补偿的心思在里头,傅青的少年时期结束得太早,过早地承担责任,就希望家里的小朋友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一切都能得偿所愿。
或者说即使谢颜的愿望再不切实际,傅青也会让它实现圆满。
那天谢颜从学校回来,摘下书包,看到傅青坐在客厅,脚步停顿了一下,先对着玻璃窗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才走过来问:“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对了,你后天下午有空吗?”
傅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笑着说:“有空,怎么了?”
谢颜又走近了些,半靠在傅青前面的桌子上。小朋友最近一年正在抽条,个头冒得快,已经要到傅青的下巴了,身形却很瘦,偏头时露出脖颈处的皮肤,白得惊人。他说:“学校要办一个七十周年庆典,我有一个节目要上。”
傅青站起身,认真地说:“当然要去,小谢是什么节目?”
他还以为以谢颜这样的脾气,不会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
谢颜抿了抿唇:“是一个舞台剧。”
他中考成绩很不错,考了个好学校,同学都很平和,热衷学习,一般不会轻易做出打架斗殴这种事,谢颜的人缘虽然不好,可也没人招惹他。他在学校独来独往,基本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坐在角落,集体活动也从不参加。
这次却不同,正逢学校七十周年庆典,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他们班上班长的父亲是个很出名的剧作家,班长就求父亲给了她一个舞台剧的本子,叫作《玫瑰夫人》。剧本写得很好,学校打算把这个节目当作压轴。可班长是个很大胆的人,她不仅要演,还要演出新意,打算全员反串。她自己演王子,而另外找一个人演其中最重要的女角色——玫瑰夫人。可女扮男装很容易,男扮女装却很难,班长就盯上了谢颜,天天来求着他拍,甚至让老师也来劝。
谢颜答应了,因为他看到了剧本,的确写得很有意思,特别是玫瑰夫人。
他有点想出演这个角色了。
排练的效果很好,谢颜想将这个漂亮的、动人的、引诱人心的角色献给傅青。大约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会想将自己所有有吸引力的地方都展示给对方看,就像是孔雀开屏,求偶的招式一贯如此。
两天后,傅青临时有事,去得有些晚,庆典已经进行到下半段了,他坐到谢颜给自己留的位置上。
学生的表演都很尽心,现场的气氛热闹。傅青只知道谢颜出演最后一个舞台剧,可具体扮演什么角色,小朋友怎么也不肯说。
直到最后一个节目登场,中场休息时灯关了很久。学校花了大价钱,向市里的剧院借了道具,按照班长父亲的指示将舞台精心布置起来。
帷幕终于被缓缓拉开。
初登场的是班长扮演的王子,年轻英俊,不辞辛苦去拜访一个遥远国度的国王。
他穿着马靴,配着金剑,与年老的国王在花园中见面。花园很大,四处都开满了玫瑰,奇怪的是,正中间伫立了一座高塔。
国王因为有事处理而去接见大臣,王子独自留在花园里,忽然吹过来一阵风,他看到远处的玫瑰丛里似乎有一个人。
灯光渐渐移了过去。
有一个人坐在玫瑰花丛里,那人穿了一身金灿灿的大裙子,海蓝色的长发上簪满了花,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朝王子的方向望了过去。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全场都寂静了,也许是因为灯光,也许是因为妆容,那一刻她美得不似真人。
傅青一怔,险些没能认出那就是谢颜。
班长的选择是正确的,无论是否反串,美是超越性别的,除了谢颜,无人能演这个角色。
因为所有的角色都是反串,所以故事剧情都是由旁白讲述的。
旁白的声音响起。
王子问:“她是谁?”
婢女回答他:“那是国王陛下的爱妾,玫瑰夫人。”
王子一见倾心。
他明知玫瑰夫人是国王的爱妾,当夜晚来临之际,还是没有忍住又来到了花园。玫瑰夫人没有待在花丛里,旁边的高塔塔顶却亮着一盏灯。
王子打不开塔门,顺着外面的梯子爬了上去,轻轻敲响了窗户。
没人为他打开窗。
第一个晚上,王子向玫瑰夫人表达爱意。
第二个晚上,玫瑰夫人告诉王子,她被国王打断了双腿,囚禁在这座塔里。
第三个晚上,王子准备好一切,要带着玫瑰夫人出逃,却被拒绝了。
玫瑰夫人打开窗,用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谢颜的眼睛狭长,本该显得冷淡疏离,此时却湿漉漉,像是浸透了泪水,又娇美又可怜地望向王子。
她对王子说:“我不能私奔,你要娶我。”
傅青听到旁边有小声的说话声。
“卧槽,这谁能遭得住啊,我也想当王子了!演玫瑰夫人的叫什么名字,我要追她!”
“我……你搞基啊,这是一出反串剧,三班班长扮演的王子,他们班另一个男的演的玫瑰夫人。”
“这么漂亮,搞基也无所谓。”
傅青皱紧了眉,莫名地烦躁,像是心中的珍宝被人窥伺,即使没有得到,却很厌烦。
王子是不能娶另一个国王的爱妾的,他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才能摘下这朵高塔之上的玫瑰。
在接下来的大半出戏里,玫瑰夫人宛如一个象征,永远端庄地坐在远处的高塔上,偶尔打开窗,撩开重重玫瑰花藤,朝在远处奋力厮杀的王子一笑。
王子无数次陷入生死困境,都因为她的笑而活了下来。
像是幻想,又像是真实,就如同玫瑰夫人与她的爱。
可除了王子,在场的所有观众也都能感觉到玫瑰夫人对王子深深的爱。
王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重新回到了这个国家,又敲响了这扇窗户。
有人打开了窗户,王子钻了进去。
玫瑰夫人问:“你爱我吗?”
王子低头,亲吻玫瑰夫人的裙摆:“夫人,我虔诚地爱着您,无论生或是死。”
玫瑰夫人说:“感谢你的爱。”
下一刻,王子的身体瘫软,鲜红的血染遍了玫瑰夫人金灿灿的裙子。
她是上了岸的美人鱼,不能再回到大海,只能依靠吸食爱慕她的人的灵魂为食。
越坚强、越忠贞、越勇敢、越历经磨难的灵魂越珍贵,会像宝石那样纯粹,散发着漂亮的光。
而对于玫瑰夫人来说,那样的灵魂更能饱腹。
高塔之下是累累白骨。
时间太漫长了,玫瑰夫人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尾巴上岸了,只是依旧坐在那个窗口,等待下一个王子的来临。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个故事定格在玫瑰夫人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的那一刻。
舞台剧结束后,现场掌声轰鸣。受邀的记者倒是真来了兴趣,没想到中学生能排演出这么好的舞台剧,争着上去采访。
傅青看到谢颜穿着戏装走了下来,个子很高,在一众演员里如同鹤立鸡群,幸好那些戏份他都是坐着的,否则就太明显了。
虽然王子才是最主要的角色,可记者感兴趣的对象都是扮演玫瑰夫人的谢颜,他太出挑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可谢颜并不在乎这些人,他已经演完了,现在只想在观众席里寻找傅青的身影。
这个角色是献给他的。
等到人都散尽了,傅青才按照谢颜发的短信去后台找他。
后台也没人了,空落落的,傅青一路走过来只看到一个打扫的阿姨。
他听到前面有一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她说:“谢颜,我喜欢你。”
傅青的脚步停住在那,呼吸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因为有事更新晚了QAQ
番外暂时搁日更!非常感谢追更!微博还有个免费番外!不过不看也不影响剧情啦~
第82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傅青站在拐角处, 稍稍探过身就能看到谢颜正对着镜子, 摘掉头上过于沉重的头饰。
直到此时, 傅青才有了些真实的感觉,谢颜不是个十岁的小朋友了, 他长大了, 可以被人喜欢了,那, 也可以喜欢一个人了。
谢颜的动作一顿, 继续将头饰摘完,他低垂着眉眼, 睫毛很长,眼皮下一片青灰,神情与方才在台上完全不同,又冷淡又疏离:“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连拒绝也不会委婉。
而告白的那个女生也就是他们班的班长, 为了这场表白, 已经急匆匆换掉了王子的戏服, 站到谢颜的面前。
她是个很不服输的女孩子,即使被拒绝了也不会立刻放弃, 还是据理力争:“不可能,他们都说你看我的眼神很温柔。”
傅青捏紧了拇指, 不太能想象自家小朋友温柔地看向另一个人时的场景。
谢颜终于摘完了头饰, 他偏过头,朝班长看过去, 大约是思考了片刻:“那你喜欢的是‘玫瑰夫人’,不是我。”
这部戏排了很长时间,而从才开始排练的时候,谢颜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很好地掌控戏与现实间的分寸,他沉浸在玫瑰夫人的角色的时候的确是爱着王子的,或者说至少别人都会以为他是爱着王子的。
他提醒过班长的,自己过分入戏了,可她没当真,以为是谢颜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谢颜的确长得好看,可脾气实在称不上好,又有初中同学传他热衷暴力的传闻
,学校里的女孩子顶多远远看看他的脸,真的喜欢到想追求的还是很少的。
原本班长也不会喜欢上他的,可少年人的心太容易被玫瑰夫人撩动了。
谢颜在这些事上也不会留情面,实话实说,解释清楚后,班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里。
女孩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傅青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谢颜正低头解着侧身的纽扣,这件裙子是戏院能拿出来的最大的尺码,可对于谢颜来说还是不够长,他太高了。
脱去外套后,傅青才看到谢颜上身的内衬,狭窄得过了分,紧紧地绷在他消瘦的身体上,下身的裙摆却散漫地铺散在四周。
谢颜连扣子都来不及解了,看向傅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问:“我演得好吗?”
他知道自己演得很好,可这个角色不是演给别人看的,而是要献给傅青的。
傅青的目光落在谢颜的腰上,太细了,现在看起来更是瘦得惊人,像是娇弱的花枝,稍微用力握住就会被折断似的。
他移开了眼,声音有些微的紧绷:“演得很好,好极了。”
他太漂亮也太动人了,会让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傅青不太想聊这个角色了,不用刻意回忆,甚至提起玫瑰夫人的名字,他都像是被引诱了。
谢颜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浓妆模糊了的面容,忽然问:“哥,你刚刚听到了吗?”
傅青一怔,笑了笑:“我们小谢长大了,也有女孩子喜欢了。”
谢颜偏过身,解开腰侧的搭扣,摇了摇头:“可我不喜欢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个好时机,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谢颜说这句话时看似很漫不经心,只有他自己清楚,手掌已经满是汗水,连纽扣都从指尖滑掉两次了。
傅青眼神深沉,语气还是很温柔的,像是在哄小朋友:“喜欢是很好的事,但你现在年纪还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谢颜站起身,仰头望着傅青,很认真地说:“看着我。”
谢颜身侧的扣子已经全都解开了,繁复沉重的戏服从身上坠了下去,露出里面贴身的白T恤,少年漂亮年轻的身形一览无余,大片大片的皮肤在日光灯下白得晃眼。
“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喜欢人了。”
谢颜的话顿了一下,微微踮起脚,凑到傅青的下巴边:“哥,我喜欢你。”
时间被无限拉长了,傅青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心却忽然跳得很快。
此时此刻,谢颜仿佛化身成了那条人鱼。
傅青到底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即便被引诱了,也不会立刻沉沦,而是缓慢地眨了下眼,仔细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他说:“小谢,你还太小了,至少对于我来说,你还是个小朋友。”
是拒绝吗?
谢颜在心里想,他说这句话时甚至都没期待过能得到回应,只是为了走出第一步,打破两人之间的暧昧,清楚明白地告诉傅青,两人间存在着另一种感情。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着傅青了,慢慢卸掉脸上的妆容,披上外套,对傅青说:“哥,我们回家吧。”
傅青点了下头,余光能瞥到谢颜脸上的水渍,却没有替他擦掉。
他们俩表现得都很平静,似乎刚刚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场幻梦,不是真实存在的。
人鱼舍弃了尾巴,来到了人世间,即使不知道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在那次简单仓促的表白后,傅青有几个晚上都没能睡着。
他很早熟,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性向,可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连性幻想对象的样子也是模模糊糊的,仅具有一般男性的特征。
可现在这个形象忽然确切起来。
他的腰很细,个子很高,身形还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皮肤很白,眉眼都漂亮,嘴唇是粉色的,颜色不太深,会对着自己认真说“喜欢”两个字。
傅青从梦中惊醒,基本就不再能入睡了。
有时他会打开窗户,点根烟,喝些酒,模糊莫名其妙的冲动的欲望。
这是傅青此生第一次不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要或是不要,喜欢或是不喜欢,傅青不能选择其中一个。
也不是别的问题,小朋友太小了,他还没长大,也许只是一时的迷茫,错认了感情,想要尝试一条新路。傅青倒不是觉得谢颜是那种轻浮的性格,只是青少年的感情是很容易就模糊了边界的。
傅青比他大十二岁,本该教导他,带领他,而不是让谢颜走上一条会后悔的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谢颜没再对傅青说过喜欢,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连关心似乎都是克制的。
寻常的少年人有无限的热情,借着荷尔蒙的影响可以轻易许下承诺,一般而言,他们总是说得多,做得少,可谢颜与他们正相反,他的爱和热情只有很少,似乎在人生里有定量的份额,一旦给了一个人,就不能再给另一个人了。
喜欢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所以他须得去做,去努力,而不是仅仅说千万遍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乖崽永远勇往无前!冲鸭!而且小朋友的年纪太小,他现在是十七岁的谢颜,而不是二十岁,两个人的年龄相隔又太大,傅哥作为家长肯定得多想想。
昨天有点事没更真的非常抱歉!
第83章 番外:冰汽水与椰子糖 [VIP]
傅青的工作依旧很忙, 只能偶尔回来一趟。
暑假的某一天, 谢颜忽然打电话过来了。那时候傅青正在开会, 下属战战兢兢地汇报上半年的收益总结,电话就忽然响起来了。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谁在傅青面前这么放肆。傅青并不算很严苛的老板, 即使他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也没人不怕他。
可那个电话是傅青的。他有两个号码, 工作号开了免打扰, 私人号上只存了两个人,傅爷爷和谢颜。
傅青瞥了一眼手机, 合上文件,起身走出了会议室,接通了这个电话。
对面传来谢颜的声音,他问:“哥, 下个周末能不能回来一趟?”
傅青半靠在墙壁上, 垂着眼, 先回答说:“有空。”
虽然谢颜的请求很少, 可傅青却从来没有不满足的,除了上一次。
过了一会, 他又问,“有什么事吗?”
兴许是太热了, 谢颜的呼吸比往常急促,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说:“下周末有个烟火大会, 我以前没看过,想找个人一起看。”
傅青笑了笑,谢颜很少会提起从前,现在讲起来像是在增加筹码,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撒娇,就很可爱,他没办法不满足小朋友的愿望。
他低声说:“好,等我回来一起去看。”
他们没再多聊,就挂断了电话。
在傅青出去打电话的这一小会,会议室里忍不住议论开了。现在公司高层有老街的人,也有后来招进来的,不了解老板家里的情况,纷纷猜测会不会是老板娘。老街的人倒是很清楚,让他们不要乱想,老板娘是没有的,倒是有个弟弟,老板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
不过这些话在傅青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就全停了,下属看着他又翻开文件,站起身继续汇报没说完的情况。
这场会开完后,天已经黑尽了。
傅青在办公室重新安排行程,将下周末空出来一整天,交给秘书。
一旁的周真看得清清楚楚,挣扎了一会,还是问:“傅哥,刚刚打电话给您的是谁啊?”
傅青漫不经心地回答,“小谢。”
周真愣了愣,又笑出声,“我还以为您谈恋爱了呢。”
傅青一怔,抬头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真指着日历说:“因为下周末正好是七夕,传统的情人节。”
原来是七夕情人节。
傅青终于慢一拍地明白了刚刚谢颜撒娇的原因。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无论知道或不,他都没办法拒绝谢颜的请求。
一周后,傅青飞回了济安,落地已经是中午了,他没见到谢颜,问了傅爷爷,说是和朋友出去玩了,晚上再回来。
傅青想着谢颜也长大了,交了一般年纪的朋友,以前天天待在家里,现在也会出去玩到不着家了。
他无事可做,拿手机搜了搜,没查到今天什么地方有烟火大会。济安是个大城市,很早就禁放烟花爆竹了,如果有活动一定会提前公布,可现在却查不到相关信息。
日落黄昏,谢颜才从外面回来。一个多月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裤子已经不太合身,穿着的白鞋满是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像是在土堆里滚过,看起来有点狼狈。
傅青拽着谢颜的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拎到自己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皱着眉说:“衣服不合身要早点去买,明天我陪你去。”
谢颜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能穿上干净衣服就很好了,后来被傅青收养,虽然没再受过委屈,可那时候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太好,他就很注意节俭,不会花没必要支出的钱,也就不怎么在乎衣食住行,现在也是一样。
他仰头朝傅青笑了笑,“没有,就是我这段时间长得太快了,没来得及去。我去换套衣服,该看烟火了。”
傅青不知道哪里有烟火大会,也没有问。
谢颜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在前面,他没有让傅青开车或是打车,而是朝老街更深处走去,直到尽头,再绕了一圈,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傅青很熟悉这条路,他小时候曾走过无数遍,闭着眼都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拐弯,他问:“是去旧厂吗?”
谢颜点了下头,有点紧张傅青再问下去,虽然现在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了。
可傅青什么都没问,他只是走到谢颜的前面,偏头说:“那我该带着你走,这条路很多年没修过了。”
太多坑坑洼洼的地方,他担心小朋友不小心摔倒。
这条小路是很不平坦,可傅青领路走在前面,就不会有任何的不安心了。
厂房已经停了十多年没开工,杂草和藤蔓几乎将整个外墙都覆盖了,看起来破破烂烂,不过当年建造时候用的材料好,地基打的用心,其实里头还很坚固,并不是危房。
前面围绕了一条河,周围了无人烟,只有风、月亮、星星和站在河埂上的谢颜与傅青。
他们的影子被月亮拉的很长。
谢颜停下脚步,拽住傅青的手,认真地说:“哥等一下,我去点烟火。”
傅青还是没有问,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慢吞吞地点燃了,借着升起的袅袅烟雾,看向了谢颜。
他看着谢颜从青石板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身影渐渐消失了,就往前走了几步,谢颜已经走到了河滩上了,弯下腰,似乎在找地上的引线。
天色昏昏沉沉,没什么光亮,傅青只能隐约看到谢颜大致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脸色。
大约一分钟后,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爆炸声,烟火骤然腾起,升到半空,再一朵接着一朵绚烂地盛放。
谢颜站在河边,晚风吹起他的碎发,少年的面庞远比烟火要漂亮动人。
这样的烟火摆放和点燃的顺序都要很费心才行,可不多会就放完了,只余满地的灰烬,很落寞似的,可谢颜却朝傅青的方向摆了摆手。
傅青也顺着台阶走下去,揉了一把谢颜的脑袋,很软。他听别人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也会很软,就像是小谢。
谢颜的脑袋谁都摸不得,除了傅青能动,问:“烟花好看吗?”
傅青的掌心还贴着谢颜的头发,软乎乎的,“很好看。怎么想起来放烟火了?”
谢颜听了这话,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讲:“我问了爷爷,他说你以前很喜欢除夕夜的烟火。”
在七夕这样的节日,为心上人放烟火是很浪漫的事,可谢颜在这方面很笨拙,他不太会谈恋爱,也不会再倾诉自己的感情,所做的一切都是摸索,放烟火也是为了让傅青开心。
不过放完了,所有的兴奋还未褪去,谢颜总觉得的很渴,也有些想抽烟了,不过还可以忍耐。
傅青呛了口烟,咳嗽了几声,没料到是这个理由。
傅伦还在世的时候,老街相聚的日子并不是定在腊月二十九,而是除夕夜。那一晚,整个老街的大部分人都会聚在厂子里吃年夜饭。
傅青会到每一桌敬酒,听着傅伦和他们的谈话,听他们说,“以后这是你的厂子。”
敬完酒还要再在桌子上作陪,傅青不喜欢那样的谈话,就回去外面等烟火看,傅伦有时候会骂几句,母亲就会劝几句,说傅青也才那么点大,还是个小孩子,喜欢看烟火怎么了。
年年如此,久而久之,傅爷爷可能就以为他喜欢看烟火了吧。
傅青掐灭了烟,低头笑着问:“那怎么不在除夕放,挑了个七夕?”
谢颜脸颊发热,眼睛明亮,声音很小,到底还是个少年,肯定会害羞,“因为等不及了。等不到过年了,现在就想放给你看。”
放烟火总得挑个由头,除夕太远了,他想要现在就满足傅青的愿望,让他开心起来。
可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傅青的兴致好像不怎么高。谢颜对一般人的情绪完全不敏感,因为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可对待傅青就完全不同了,因为是重视喜欢的人,所以很能体会对方的感受。
傅青低头凑近了些,正撞上谢颜的目光,两人离得很近,像是再靠近一丝就要接吻似的,可傅青停在了那里,再也没有前进分毫。
谢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傅青眼瞳是琥珀色的,在月光下深沉而温柔,带着些难以明了的感情,他说:“小谢,等到除夕再放一次给我看吧。”
完全忘掉一段记忆很难,可用一段更美好的记忆覆盖却很容易。
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
傅青想,以后再提到烟火,他就会想起谢颜,想起此时此刻。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周围都静悄悄的,谢颜在杂货铺前停了一下。他弯下腰,从门口摆着的铁桶里抽出一枝玫瑰,对老板说:“我要买这朵花。”
七夕节已经快要过去了,玫瑰卖不掉了,老板见又是谢颜,怎么都不愿意收钱。
谢颜却坚持要付账,他说:“我是要买来送人的。”
老板没办法了。
他们走后,那家杂货铺也关门了。
他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谢颜将手上的玫瑰塞到了傅青的掌心里。
傅青没有拒绝。因为谢颜就像是玫瑰,漂亮、长着刺,会扎手,可也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献给心爱的人,接受这支玫瑰就像是收下了谢颜。
他将那支玫瑰放在床头,期盼它长长久久地开放。
接下的一年里,谢颜没有和普通学生一样为了高考努力学习,而是和学校申请要考电影学院,老师知道他长得好看,可艺考还是冒险,劝也劝不动,只好打电话问傅青的意思。可傅青是最开明宽容的家长,完全支持谢颜的志愿,老师也无能无力了。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格外漫长,谢颜拿到了电影学院通知书的当天去参加了学校的毕业晚会。傅青已经去过毕业典礼,而谢颜又说这个毕业晚会没多大意思,不邀请家长,全都是学生,他就没再去了。
傅青已经将工作重心转移回了济安,不再长年累月地待在外省,即使再忙,也能抽出空回老街了。
他出门买卤菜的时候遇到个青年人,那人是在警局做事的,平时见面不多,可还是很尊敬傅青。毕竟傅青在老街的声望已经高过了他的爷爷和父亲,没人想过他们能赚这么多钱。
青年人同他打了个招呼,似乎是有话要说,犹豫了好久,还是在傅青挑完卤菜准备离开时开口,“傅哥,您弟弟前几天来问过大学迁户口的事,还有就是顺口问了一句,这样算不算是脱离收养关系。”
老街人人皆知,傅青对这个半路来的弟弟有多好,谢颜有多维护他哥,所以他才开始听到谢颜这么问还挺不可思议的。
傅青闻言笑了笑,背着身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知道。”
那青年人想,果然是自己想错了,也许谢颜就是担心和傅家脱离关系才多问了那句话。
傅青拎着东西回家,连厨房都没进,直接把东西全撂在院里的桌上了,他偏头点了根烟,开始打谢颜的电话。
连续三次都是无人接听。
傅青抽了几口烟,转手就在石桌上摁灭了烟头,拨通了周玉的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他问:“小谢呢?”
周玉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谢哥啊?他不是考上电影学院了吗,今天好像有节目要表演,应该在后台吧,我没看到他。”
傅青站起身,他说:“你在学校门口等着我。”
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却不容违抗,周玉下意识感觉到傅青的心情很差,什么都不敢多想,直接和同学打了声招呼就往学校门口跑。
周玉没等到半小时,远远看到一辆黑色的车驶来,傅青从上面走下来,冷着脸,只说了一句,“带我去找小谢。”
周玉算是跟着傅青长大的,在他的印象里,傅青是个很沉默内敛的人,一般不会情绪外露,似乎没什么事值得他生气,至少周玉是没见他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毕业晚会还在进行,一路走过来都很热闹,不仅是发泄三年来压抑的情绪,还有不少小情侣藏在树林里亲热,接吻或是拥抱,像是要抓紧最后狂欢的机会。
周玉先揪着人打听了一嘴,知道谢颜的话剧才演完,就拉着傅青往后台去了。
一般学生是很难混进后台的,可周玉成绩不怎么样,就是会交朋友,这些小学弟学妹都听过他的名头,宽容一下放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颜不在后台的大化妆间里,他喜欢安静,一个人待在别的地方卸妆。
那是个偏僻的小屋子,连门都没有,傅青一个人走进去,周玉就待在门外不远的地方没敢走,他听不到里面具体的说话声,可真要是打架的动静肯定能反应过来。
周玉对傅青的崇拜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他小时候亲眼看过傅青一言不发打断人腿,那时候傅青的脸色还没现在难看,他很害怕傅青真的对谢颜下狠手,到时候自己在这里还能拦一拦。
傅青进去的时候,谢颜正好洗完脸。
一般人化妆前后差别都挺大的,可谢颜却不是这样,他本身长得太好看了,化妆的作用对他来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就像是现在,他朝傅青的方向望过来,睫毛还沾着水,眼睛湿漉漉的,嘴唇的颜色很淡,模样却漂亮极了。
傅青走过去,停顿了几秒钟,看似平静地问:“小谢,你是要把户口迁出去吗?”
谢颜保持原来的姿势,点了下头。
傅青不紧不慢地问:“为什么?”
他捏了一下左手手腕,疼痛使人清醒,且更能克制情绪,才能继续讲出接下来的话,他说:“如果我们不再是收养关系,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谢颜面色平静,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眉眼低垂,过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他没有说话,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傅青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他从没有这种完全不顾及谢颜的时候,仅仅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接着说:“如果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你怎么办?”
谢颜一怔,大约是难以置信,抿着唇,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态,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伤心,又有些委屈,他很认真地说:“那你就去喜欢,我不会打扰你。等你不喜欢那个人……”
他的话在这顿了一下,忽然站起来,仰头望着傅青,咬着牙,屏住呼吸,才一字一句说:“不会的。我知道,我也想继续当你的弟弟,可我更想当你的爱人。”
如果不能脱离收养关系,他们永远成不了爱人,所以谢颜选择了破釜沉舟。
他别无他法了。
傅青将手搭在谢颜的肩膀上,忽然叹了口气,像是卸去了全身的力道,很无奈似的说:“小谢,你知道吗,我甚至不希望你这么热切的、毫无保留的爱人,太容易受到伤害了。”
或许是收养这个身份禁锢了傅青的想法,他犹豫太久了。
他想了一千个和谢颜在一起的理由,又用一千零一个现实去否决。
如果真的在一起,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了,他倒是无所谓,无论什么也伤害不到他。可谢颜的人生才开始,还要去演戏,去当明星,去做喜欢的事,却和曾经的亲人相爱。
这个隐患太大了,即使傅青自信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只要一句无心之失就足够毁掉一切。
可这些都想法在他得知谢颜要离开自己生活时被摧毁了。
当他在思考是或不是,接受或不接受,摇摆不定的时候,其实都已经有所倾向,只是没能迈过那个坎。
当硬币掷出的那一瞬间,傅青终于得到了内心真正的选择。
而无论有意无意,谢颜都掷出了那枚硬币。
傅青想,多少现实的阻碍也不能否认我爱你。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爱是没办法选择的,喜欢是命中注定,傅青爱上了最不可能爱上的人。即便谢颜并不表白,他也不知道能忍耐克制自己多久。
爱情不能自欺欺人。
别的事都可以解决。他想,只是不能再委屈小朋友了。
谢颜以为傅青的那句话还是在劝自己,他皱着眉,想要再反驳,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傅青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很亲密的姿态,谢颜能感受到傅青掌心的温度。
他的语调忽然温柔下来,“可你爱的是我,那么担心这些就没有必要了。”
谢颜的心跳的很快,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
傅青垂着眼,目光落在谢颜嘴唇那处,吻了上去,这是一个很轻的吻,他却能感受到谢颜的嘴唇有多柔软,甜的要命。
可他仅仅吻了短暂的一秒钟,就稍抬起了头,凑到谢颜的耳边,轻声说:“因为我不会让你伤心。”
谢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宝贝,我爱你。”
而在门外等着的周玉却着急得要命,他刚刚听到谢颜大声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吵架,现在又忽然没了声响。
不会是傅青把谢颜的嘴堵起来打了吧?
周玉满脑子危险的幻想,犹豫了一会,还是向门口走了过去,探头看了一眼。
傅青背对着门,他没看到谢颜。
周玉又向里走了两步,换了个角度,然后,他就看到傅青摁住谢颜的后脑勺,两人贴的很近,几乎融成了一个人。
就像是接吻。
甚至有吮吸的声音。
周玉不敢再看,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差点摔倒,连想都不敢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玉:我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我!!!!
解释一下,傅哥的确不能收养小谢,但我就架空可以了!纯架空,非现实!
这个番外大概还有一章,完了后就写正文时间线了!比如拿影帝、出柜、大庭广众秀恩爱!
接下来几天日更番外到完结=V=如果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出来,我会都考虑一下!
晚安!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