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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原創]来自盖亚 卷一:来自异世 BY 亚比比亚 (点击:479次)

[SS/原創]来自盖亚 卷一:来自异世 BY 亚比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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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一篇偏向正剧的轻松文(或者偏向轻松的正剧文?),作者设定控,自己创造了一个盖亚世界,享受着造物主的快乐=口=
简单说,这是一个已经不算年轻的年轻人来到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世界的故事。
故事有哲思——
“时间不是问题,深度才是!”
“没有时间积累,深度无从谈起。”
故事有忠告——
“只要有条件,每个人都应该注意仪容,更何况你才二十岁,还小呢。”
故事有鉴定——
“也就是说你吃得太多,想得太少。”
故事有探讨——
“如果所谓的生活情趣就是多管闲事到处蹭吃的,我宁可不要。”
故事有杯具——
“就是他把你石化了放到广场群雕中间?!”
故事有目标——
“我想飞哪儿就飞哪儿,爱飞多远飞多远,谁也管不着!”
故事还有什么?帝王X宠物萌?毒舌X天然呆?请君自行寻找~~
友情提示:大众指出,本文前两卷严格来说是无CP文艺向风格。这是因为前两卷讲述了一枚伪文青的伪文艺穿越生活,而真正的生活里不只有爱情这一样东西╮(╯▽╰)╭因此想看JQ的,请从第二卷卷终开始;斯内普番外不容错过=w=

内容标签:HP 穿越时空 魔法时刻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瓦拉·安提亚斯 │ 配角:斯内普,马尔福,伏地魔,邓布利多,格林沃德,恩底弥翁 │ 其它:异世瓦拉在HP的生活日志

卷一:来自异世
一 离开与来到
(居于此地的朋友,远方的旅者向你问好。)
拉克拉蒙的晶阵启动时,天空是黎明时分的淡紫色,辟雷尼带着清晨特有的白色光晕从北面那西耶森林的尽头缓缓升起,爱比嘉还在南方的天空徘徊;我看着雅恩把手从晶柱上移开,月白石开始发出璀璨的光芒。“去吧,我的孩子,”她微笑着,一如长久记忆中的那样,“这次也不要在外面走得太久了,有归处的旅人应该及时回来。”
我点头:“我想我能赶上拉赫雅的盛宴。”
“那么,愿辟雷尼照亮你的旅途,爱比嘉指引你的归处。星辰保佑你,安提亚斯。”
“星辰保佑你,雅恩,再见。”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我站在晶阵中,仰起头,等待看到帝法山脉上方永远的橙红色天空,但是当围绕着我须臾不停旋转的彩色光芒逐渐黯淡后,我发现天光晦暗,呈现出一种我很少见到的灰色,厚重的云层以彷佛要笼罩大地的姿态倾压下来,周围的景象亦非我所熟悉:目所能及,是一片幽深的山林,树木枝干细弱、叶冠不丰,如果不是尚未长成,就只有在法尔巴拉索域的西南部才能看到——但这些树木并不像是我记忆里的尤瑟亚树,证据就是树身没有那种红色鳞片般的纹理。
不熟悉的景色和陌生的空气味道让我无法准确推断身在何处,天空中看不到辟雷尼和爱比嘉让我无法辨别方向。我犹豫了半晌,决定挑一条树木看起来比较友善的道路。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许三拉克,也许更久些。周围一直寂静无声,我从一株又一株不太熟悉的树木旁边经过,试图从他们的轻声呢喃里得到一些信息——这样的山林里除了深色的虫子外没有大的活物是件让人惊奇的事,我觉得有些不安。更加奇怪的是,我几次攀上树顶,看到的天空都是最初的那种深灰色,虽然每次都能从云层的缝隙间感觉到光线的微妙变化,但这变化反而让我更加混乱。
我对时间的估算好像出了问题。
再一次从一株比较高的树上跳下来时,我终于意识到刚从晶阵里出来便隐隐存在的另一股违和感来自哪里:原本我只以为是这里的树木低矮,但即使如此也不足以让我从地面一跃至树顶;而我行进的步伐比平时习惯的要大得多,我几乎是跳跃着前进了,有一种轻微的、飘忽的不着力感。
我对身体的掌控好像也出了问题。
我决定 ...
................

TOP

死亡与真相(上)
五十七
(其实真没必要,反正后来那个凤凰社成员也死了。)
幻影显形站稳之后,我看到前厅里一群食死徒纷纷站起身来:“主人。”
伏地魔挥了挥魔杖解除我和他身上的防水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任务都完成了?”
“是的,主人。”安东宁•多洛霍夫沉声回答,“另外,我按您的吩咐把芬德罗带过来了。”
茶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深深鞠躬:“尊敬的主人,我从未想过自己能获此殊荣,得到您的特别召见。”
我晃晃脑袋试图消除幻影移形带来的眩晕感,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茶色头发的年轻人,直到伏地魔按住我的肩。
“安提亚斯,你还记得他,是不是?”
叫做芬德罗的年轻男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显然对我满脸的诧异神色感到不解,用迷惑的眼神望向伏地魔。
伏地魔的食指轻轻叩击在我的肩上:“前年的那次晚宴上,安提亚斯出手制服了假扮你的凤凰社成员。”
“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护卫!”年轻男子挑高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我是芬德罗。”
我仰起头看了看伏地魔,在他轻轻颔首之后握住芬德罗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个阴翳的雨天——事实上整个四月最后一周几乎都在下雨——我和伏地魔在外面兜兜转转大半天,即使用上防水咒,鞋子和长袍下摆也湿透了。
伏地魔不耐烦撑伞,他的护卫要是自顾自打着把伞走在旁边显然很失礼,所以我也只好强迫自己习惯冰凉的雨水淋在身上却不能打湿衣服的奇怪感觉。
现在防水咒已经被撤掉,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我的发丝滑落,掉在肩膀上,钻进脖子里,我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到脚边已经洇出了一小滩水迹。
“安东宁,在这儿等我。”伏地魔揽着我的肩往楼上走,“我需要换件衣服。”
“噢,不……”
我看着在二楼走廊地板上撒得到处都是的黏稠蓝色液体(偶尔还泛出一两个气泡),大团大团长得很像蒲绒绒但颜色深灰的不知名动物或者植物(它们正在蓝色的液体里欢乐地蠕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以及在角落里愤怒地喷火冒黑烟、把垃圾吐得到处都是的垃圾桶(很显然有人把正在燃烧的什么东西扔进去了),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我早上才刚刚打扫过卫生!”
伏地魔笑着挥了挥魔杖,地板上那些蓝色液体飞快地倒退收缩,爬进了垃圾桶;灰色蒲绒绒状的东西聚拢成一堆,也被扔进了垃圾桶;一秒钟后垃圾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伏地魔再次一抖魔杖,桶盖强硬地关上了,叫声渐渐变得有气无力。
芬德罗急急忙忙走到楼梯中间抬头看着我们,抱歉地说:“对不起,主人,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随手用个清理一新不是什么难事。”伏地魔看了他一眼,但声音里没有生气的意味,“下次当心些,你也听到了,安提亚斯说打扫卫生很辛苦。”
……
这摆明了是调侃。
我装作没听到几个食死徒发出的低笑声,自顾自进入房间换衣服。
——明明只用几秒钟时间就能让房间变得干净整齐,却还是生活在一片脏乱里,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已经在布里克街这栋黑色的宅子里待了好几周,除了跟着伏地魔之外几乎没有出过门——之前我询问过伏地魔是否可以在伦敦市区里转一转,他告诉我最近时局紧张,最好不要随便离开他身边,我只能打消独自一人在外面闲逛的念头。
就这段时间而言,我并没有看到多少时局紧张的迹象,这也许是因为伏地魔几乎不去人群聚集的地方,也许是因为每个人在我面前都对那些所谓的“重要事件”闭口不言。我总觉得食死徒们的活动越来越隐秘,但也越来越频繁,然而这些都是他们的事,伏地魔似乎有意将我摒除在外。
我想,只凭一个牢不可破誓言果然不能让他安心,即使他装作若无其事,彼此的隔阂和疏远也日益明显。
我觉得有些难过,但除了耐心等待之外别无他法——信任一旦产生动摇,须经长久时日来加固;涉及灵魂的重要秘密被迫与人分享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因为对方动了手脚而被迫吐露秘密的滋味同样难以忍耐,无论是伏地魔还是我,都需要一个能令彼此重新正视对方的转机。
只是这样的转机可遇不可求,我和伏地魔之间若即若离的状态大概还要持续很久。
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我想了想,翻出一件黑色的窄袖长袍换上——伏地魔手下的大部分食死徒工作能力如何,我无法妄加评议,但他们在衣食住行上的表现真是一等一的糟糕;如果不出意外,今天的晚餐还是由我负责。
刚到布里克街的那几天,我从饭馆打包带回来的食物让那些留宿的食死徒赞不绝口,但当他们听说这些食物出自麻瓜餐厅时,个个脸上都浮起了诡异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很可笑,忍不住和他们争辩起来。
结果完全在意料之内——我的话语,我对于麻瓜和巫师关系的看法,仿佛一个爆破咒投掷到水里,掀起了轩然大 波;那几个食死徒(包括向来冷静自制的特拉弗斯)都激烈地反驳我,并且用一种彻底反感的、看待异类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我和他们的争辩在伏地魔回来之后就戛然而止了,显然,没有哪个食死徒敢在他们的主人面前讨论这种不受欢迎的话题。
我暗自怀念和卢修斯与西弗勒斯畅谈的每一个日夜。他们不像这些人——这些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进行正常的交谈,在我话未出口的时候就心怀抵触拒绝了我的人——不管他们是否赞同我的观点,起码他们尊重我,他们认真倾听我的意见。
当然,我想这首先是因为我是他们的朋友。
等我换好衣服走下楼,伏地魔已经带着几个食死徒站到门廊处,每个人都往自己身上施了个防水咒。我惊讶地跑过去:“先生,您还要出门吗?”
伏地魔回过身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晚餐怎么办?”
“今晚我不会回来,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伏地魔抽出魔杖示意众人做好准备,“走吧。”
一群人在空气里消失了,我有些郁闷地想着那些堆在厨房里的超出分量的蔬菜和生肉:“谁能到厨房帮我施个保鲜咒?今天的食材肯定用不完。”
“我来吧。”芬德罗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来帮你的忙,算是为刚才弄脏走廊道歉。”
我们走进厨房,我把需要保存的食材推到芬德罗面前后就卷起袖子开始用去皮器削土豆皮,芬德罗对每样东西都念了保鲜咒,然后兴致勃勃地凑到我旁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去皮器。”
“麻瓜玩意儿?”
“是的。”
“我听说你从来不用魔杖。”
“是的。”
“这么说,你施不了魔法?”
“正确。”
“那主人为什么会要你当他的护卫?”
“我能做别的事。”
“比如呢?”
“比如做晚餐。”
“……”芬德罗弯下腰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表情,“你生气了吗?如果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
我在内心悄悄翻了个白眼,放下削好的第一个土豆:“你会用脱皮咒语吗?把这些土豆皮都削掉吧。”
芬德罗愣了愣:“那个咒语一般只有家养小精灵会……啊,有些主妇也会,但我——”
“那就去把卷心菜洗干净,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芬德罗摸摸鼻子,把一堆卷心菜倒进盆里,装满水之后用魔杖在里面搅了搅,卷心菜和水一起在盆里转动起来。
我叹了口气:“你怎么能用搅拌咒?洗菜要把菜叶一片片摘下来分开清洗,难道你以前都是一口吃掉半个卷心菜的?”
芬德罗看看我,再看看盆里的卷心菜,举起了魔杖——
“停,不能用分裂咒!你想吃菜渣吗?”
这次轮到芬德罗叹气,然后他不情不愿地挽起袖子开始把菜叶一片一片剥离开来。
“我真没怎么进过厨房。”
“看得出来。我猜你有个能干的家养小精灵,或者一个能干的母亲。”
“我母亲也没怎么进过厨房——都有家养小精灵了,她为什么还要操劳呢?”
芬德罗用一种快活的、漫不经心的语调回答我,我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卢修斯告诉我,只有古老的巫师家庭里才有家养小精灵存在,而大部分古老的巫师家庭都是富有的,这意味着这样出身的巫师大多养尊处优。
芬德罗在这方面显然和雷古勒斯很相似。
“我听说你有一件很神奇的武器,可以反弹或者吸收魔咒,是吗?”
“是的。”
“我还听说你身手很厉害,前年那次晚宴上一眨眼工夫就制服了两个巫师——那个凤凰社成员,还有我们这边的特里西娅,是不是?”
“是的。”
“我听说——”
“芬德罗,你到底从哪儿听说这么多事情?”
“沃尔顿•麦克尼尔。你认识他吧?”
我想起那个举止粗鲁、喜爱暴力的食死徒,皱了皱眉,芬德罗敏锐地注意到了:“哦,看来你不太喜欢他。”
“他当时狠狠打了那个凤凰社成员一拳。”
“啊,他就是那种个性。”芬德罗轻描淡写地说,“其实真没必要,反正后来那个凤凰社成员也死了。”
五十八 死亡与真相(下)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因为我的某些举动而死去。)
我的手一抖,去皮器和土豆一起掉到了桌上。
“死了?”我震惊地看着芬德罗,“怎么会?”
“怎么不会?”芬德罗莫名其妙地瞥了我一眼,继续剥着卷心菜叶,“经过那些拷打,能撑住不死的巫师没几个吧,起码我就没见过被抓了还能活下来的。”
我说不出话来。
芬德罗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不……”我有些恍惚地说,“我想象过伏……黑魔王会严刑审问抓住的敌人,但我没想过他们会被拷打致死。”
“你没想过?主人特地把我调离那次晚宴,还事先安排了特里西娅和另外几个人,不就是为了抓住——”
芬德罗说到一半,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警觉,他迅速停住话头,重新开始剥卷心菜。
我盯着他的侧脸,片刻后低下头,拾起去皮器和土豆,继续我的工作。
清洗结束后,我递给芬德罗一把刀,让他把胡萝卜和土豆切成丁,然后一边撕开咖喱调料包,一边尽量用上一种若无其事的口吻:“这么说,那天晚上黑魔王都计划好了,怪不得我告诉他房子外面还有攻击者时,他完全没去追究。我猜那个攻击者也是我们这边的吧,他假装成那个凤凰社成员的同伴了?”
芬德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过了半晌才说:“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
“当然不!”我装出一脸随意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才刚开始工作,黑魔王可不像现在这样信任我。”
“那倒是。几个食死徒里应外合,你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还能表现得那么好,难怪主人看重你……”芬德罗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你知道吗,当时主人和特里西娅他们约定好了,要以他进入餐厅喝完第一杯酒为信号发起攻击,看看那个凤凰社成员会有什么动作,但没想到有个笨蛋——是谁来着?我记得好像是吉本——他撞翻了椅子,结果那个傻瓜居然就趁机刺杀主人!我们还真没想到他有这种胆量,幸亏你反应快。”
他把切好的胡萝卜和土豆拢作一堆,用手推到我这边:“好啦,任务完成。”
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食材全部倒进锅里,一边洒咖喱粉一边搅拌:“肉已经五成熟,这些一起炖半个小时就可以吃了,今天的主菜是咖喱牛肉和糖醋油烩卷心菜。”
“闻起来真不错!我得说,你确实很能干,不只是个护卫啊——主人有没有吃过你做的饭菜?”
“有。”
“他怎么说?”
“不错。”
“就这么简单?”
“足够了。”
“你说得没错。”芬德罗笑起来,“要知道,从来没哪个食死徒能亲手给伟大的黑魔王呈上食物,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加荣幸。”
我点点头,开始翻炒另一个锅里的卷心菜,油烟蒸腾起来,但我几乎闻不出味道了。
一切都是陷阱。伏地魔早就知道会有凤凰社成员借复方汤剂混入那一晚的集会,而他选择了将计就计——为了抓住敌人,也为了考验我。那个叫特里西娅的女食死徒也是早就安排好的戏码,伏地魔命令她佯攻,借机观察我的反应——事实上,他肯定安排了不止一个食死徒,但在当时的突发状况下,只有特里西娅一个人反应过来并及时发出咒语。
伏地魔和食死徒约定以他进入餐厅、喝完第一杯酒为信号,上演预先安排的“行刺”戏码;但他没有料到那个凤凰社成员会碰巧在同一时间因为有人撞翻椅子吸引了众人注意而发起真正的刺杀。伏地魔和几个知情的食死徒都认为那个年轻人那晚只会暗中观察以待良机,却没想到他是个冲动鲁莽的人。
而那个年轻人以为自己拥有的接应人、那个在庄园外发出云雾咒的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食死徒,一个听命于伏地魔、伪装成凤凰社成员、伪装成他的朋友的食死徒。
从头到尾被骗的是他,真正为这些骗局付出了代价的也是他。
我看着眼前这个神情一派天真的年轻食死徒。他正用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茶色眼睛笑眯眯看着我,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恨意,却让我心里阵阵发冷。
我知道,我将会永远记得的不是这双眼睛的真正主人,而是喝下了复方汤剂混入食死徒中间的那个。
但我却不知道那个被我亲手抓住、断送了性命的年轻人的本来样貌。
在过去,我曾亲历过战争,一场漫长的、持续了近百年的战争;无数人族战士为了结束分裂和解放奴役而奔赴沙场,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能够再次亲眼看到故乡。
其中包括我的父亲。
父亲尚在时,我因年幼而不被允许踏上战场,但每当看到父亲和他的王带着满身风沙从远处凯旋归来,看到他们和其他所有战士的盔甲沾满血迹、不再如出发时一样光亮,我能想象他们经历了怎样惨烈的征战。
为了自己所坚信的理念而命令自己狠下心肠,与和自己同样的血肉之躯纠缠厮杀,因为除此之外再无道路可走,因为人类必须为了自己的自由和尊严而战。
这是我所理解的战争。
我还知道另外一种战争。
那是每一个瓦拉都会从追思水镜中看到、在血脉里传承的记忆。
那是一场发生在千百纪安以前,蔓延到了每一个种族、每一片土地的全域之战。
那是人族和非人族为了争夺生存之地、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土而进行的战争,那是为了延续生命而发起的战斗。
那场战争没有对错,那场战争无谓善恶。
那场战争让瓦拉离开了自己的故土,失去了自己的女王。
那场战争让瓦拉成为了世人口中“背叛的一族”。
然而那场战争终结了盖亚大地上亘古不变的种族纷争,那场战争开启了三域之上长久的和平。
那场战争之后,种族间再无不可化解的仇恨。
伏地魔的战争与这两者都不同。
“我们发动的是一场伟大的圣战。”
这句话我从伏地魔口中听到过,也从别的食死徒的交谈中听到过。
但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种宣言,一种誓词,一种高调的表达方式;我从来没有把食死徒这个组织看作军团一样的存在,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伏地魔实现抱负的过程中真的会有死亡存在。我认为他和他的追随者只是某一派观点的代表人物,我认为他是一个野心家,一个政客,一个力求一展宏图伟业的领袖,而这些在盖亚之上通常不会带来杀戮。
在盖亚,生命高于一切,轻描淡写的死亡从来不被容许。即使是有嫌隙的种族、有冲突的国家之间,也不会轻易发动战争——任何不以生存和自由为名的战争都得不到响应,任何假借生存和自由名义的战争都要接受审判,遑论私下的仇杀和致命的严刑拷打。
所以我不理解伏地魔的话,所以我从来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然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伏地魔所开辟和行走的道路上沾有鲜血,他和他的部下在达成目标的过程里制造牺牲和死亡。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因为我的某些举动而死去。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天晚餐以及之后几个小时里我的心情。
深夜,我的左手传来灼烫的感觉,我从沉思里惊醒过来,翻身跳下床,看到银蛇手镯上浮现的文字闪烁光芒。我匆忙套上斗篷往外走,在楼梯口看到芬德罗幻影移形,消失在前厅里。
我的目的地是伦敦西郊的一个住宅区,如果芬德罗也接到了同样的指令,无论如何我不能比他晚太多,哪怕我得跑过去——在我执行任务期间,伏地魔偶尔会解开手镯上的咒语限制,以便需要时能够让其他人带我幻影移形,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
外面仍旧在下雨,我犹豫了片刻,戴上兜帽关好门,空着手迅速冲进雨中。
——就算拿了伞,狂奔途中也挡不住雨水。
一刻钟之内,雨势越来越大,逆风挟裹着大滴大滴冰冷的水珠扑面砸来,即使是在跑动之中,我也开始冻得发颤,但我隐隐为此庆幸——越是狼狈,越有助于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
我不希望伏地魔看出我的异常,我需要时间来考虑今后该怎么办。
如果我还造成了别的牺牲,我必须确认它们并加以弥补,我要挽回我犯下的错误。
……
“安提亚斯,我犯下的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错得离谱……”
一句话突然在脑中炸响,我猛地刹住脚步,僵在原地。
西弗勒斯脾气很坏,嘴巴很毒,但毋庸置疑,他从不是真正的凶恶之徒。他一定不会承认,但我能看到他心里的柔软和善良,同时他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和固执的人之一。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样的人如此深切地痛苦悔恨?
是什么样的事情几乎击溃了他,让他无法维持惯常的冷厉面具?
为什么我竟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联想过!
西弗勒斯……
“安提亚斯!”伏地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惊得我全身一颤。
“你愣在那儿干什么?过来。”
激斗与绝辩
五十九
(我的命令,我的意志,我的心愿,我就是你的全部!安提亚斯,你属于我。)
倾盆大雨中,房屋,树木,路灯,无一不影影幢幢,伏地魔穿着黑色长袍身处其间,形如鬼魅。
我慢慢走过去,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
“先生,对不起,我来晚了。”
“先进屋。”
伏地魔用魔杖在空中划了一个弧,一座房子从地下冒出来,门砰的一声弹开,我被按着肩膀推进去。
迈着僵硬的步子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原本黑黝黝的房间忽然火光大盛,随着一阵魔法波动漫过身体,我意识到这是某种隐藏咒语被解除了。
几秒之后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到晚餐前和伏地魔一起离开的几个食死徒都在屋里,个个形容狼狈,身上有伤,所有人都在用魔杖治疗;沙发上躺了一个人,脸色苍白,正发出轻微的痛苦呻吟,安东宁•多洛霍夫正在给他喂魔药。
“芬德罗!”我低呼一声,“他怎么了?”
多洛霍夫冷冷看了我一眼:“你来晚了,战斗刚刚结束。”
我吃了一惊,转身看向伏地魔:“先生,您没受伤吧?”
“我没有参与战斗。”伏地魔在靠近壁炉的一张高背椅上坐下,“安东宁,详细汇报一下经过。安提亚斯,到我这边来。”
从冰冷的雨水里隔绝,突然置身有温暖炉火的房间,反而让我哆嗦得更厉害了,我靠到椅子旁边,还没开口就打了个喷嚏。
伏地魔伸手摘掉我的兜帽,摸了摸我的头发,皱起眉头:“全湿透了,你怎么没穿防水斗篷?”
“来不及,”我的牙齿上下打颤,格格作响,“布里克街离这里太远了。”
伏地魔用魔杖对着我念了个干燥咒,然后是一个温暖咒,半分钟后暖流在我周身涌动,头发因为快速的干燥而蓬松起来,我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翘起来的部分:“谢谢先生。”
“就站在这儿烤烤火,你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是,先生。”
“安东宁,说吧。”
多洛霍夫已经站到伏地魔身前安静等待着,直到我们的对话结束才向伏地魔鞠了一躬;我注意到他的衣服也是湿淋淋的,但他仿佛完全不觉得冷一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彩:“主人,我们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们达成了任务——”
他抬头看向伏地魔,被雨水冲刷后变得寒冷僵硬的面庞混合着欣喜的表情,呈现一种诡异的效果。
“——就在刚才,我,我们,还有随后赶来的芬德罗,我们五个一起,拿到了那份情报,然后干掉了吉迪翁和费比安•普威特兄弟。”
我的脑袋嗡的一响。
伏地魔大笑出声:“干得好!安东宁,你果然不负我的期待!”
他站起身来,用力拍上多洛霍夫的肩膀,用一种欣慰而感慨的语调赞叹着:“你是最早跟着我的人之一,这些年来一直恪尽职责,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安东宁,我的朋友,你是最优秀的……”
伏地魔走到另几个食死徒中间,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带着恭敬和期待的表情看着伏地魔;伏地魔的目光环视他们,点点头:“你们都是优秀的食死徒,每一个都值得我嘉奖……芬德罗,不用勉强站起来。今晚你们都辛苦了,你们经历了一场鏖战——我知道普威特兄弟有多难对付——然而你们成功了!你们用行动向我证明了自己的才能和忠心,伏地魔不会让他的追随者失望,你们将会得到渴望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
每一个食死徒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着狂喜的光,每一个人都用毕恭毕敬的态度低声细语,感谢主人的赞赏;多洛霍夫的视线一直追随伏地魔的身影,就像沉稳可靠、忠心耿耿的下属圆满完成任务后看着自己的上司那样,亟待更多的赞美和赏赐;芬德罗还透着虚弱的脸庞上布满了快乐和得意,他看起来那样开心,天真得就像被父亲大大夸奖了一番的小儿子,就像过去的我。
我看着他们。
冷意从心底蔓延上来,传遍全身,我再也遏制不住剧烈的颤抖。
伏地魔走回来,注意到我之后停下了脚步:“安提亚斯,你还是觉得冷吗?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定定地看着伏地魔。
他会在幻影移形之前让我做好准备。
他会在下雨的时候为我施上防水咒。
他会因为我冷得发颤而皱起眉头。
他让我烤火取暖。
他看到我脸色不好。
然而他是个杀人者。
他因为部下的成功杀戮而开怀大笑。
他因为敌对的人死去而倍感喜悦。
他是个杀人者。
“不,先生,我不冷。”我深吸一口气,开口,然而声音还是无法克制地颤抖了,“我很好。”
“你看起来不像很好的样子。”
不要说。
我闭了闭眼,脑中有声音疯狂叫嚣着警告我住口。
不能说。
……
“也许,这是因为我刚刚听闻了一起谋杀事件的发生。”
话语终究从我嘴里说出,不接受我的掌控。
房中一片静默。
伏地魔注视了我片刻,微微眯起眼:“安提亚斯,你用了一个很糟糕的词。”
食死徒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您是指‘谋杀’,我认为我没有说错。”我面无表情地直视伏地魔,“据我所知,食死徒并不是一个执法机构的下属组织,它是您的私人集团。”
“哦……所以你是在跟我讨论杀人的合法性,是吗?”伏地魔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微微低头俯视我,话语间带着轻柔的嘶嘶气音,“你认为我做了一件错事。”
“是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劝我向所谓的——啊,‘执法机构’——投案自首?”
“我不会这么做。这对您毫无意义。”
“我很欣慰,安提亚斯,你做了我的护卫这么久,对我还是有些了解……”
伏地魔把手放在我肩上,慢慢收拢五指,逐渐施力。
“然而我也很失望,作为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你竟然质疑我的做法。”
“您是个伟大的首领,我以为您已经习惯接受大众的质疑——”
“而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以为那些质疑我的人里面永远不会包括你!”
我窒了一下,沉默。
伏地魔的手越来越用力,掌下的肩胛骨已经开始发出轻微的响声,我忍耐着,直到额上渐渐冒出冷汗。
“你是我的护卫,却没有把我放在第一位。”伏地魔轻声说,“安提亚斯,如果现在有人暗杀我,你还会像以前那样为我挡下咒语吗?”
“您错了,先生,您的安危始终被我看作最重要的事。无论何时,我都会为您挡下一切攻击。”
“是吗?如果来杀我的是我的夙敌,是那些凤凰社成员,是你刚刚还为之鸣冤的人,你会怎么做?”
“制服他们。”
“然后呢?”
“……”
“然后你什么也做不了。安提亚斯,你会把他们交给我处置,然后他们会死去,死于折磨,死于拷问,或者死于我的命令。”伏地魔俯下身来,暗红双瞳与我相隔不过寸许,“你只能这么做,这是你的职责——眼睁睁看着对手死去,也包括在你的职责里面。护卫和杀手就立场而言,从来都是对立的。”
我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就算是敌人,就算是相反的立场,也并不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那是你的世界的规则,那是你的过去。”伏地魔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回到他身前,“而现在,你在我的世界里,就要遵从我的规则。我的命令,我的意志,我的心愿,我就是你的全部!安提亚斯,你属于我。”
“不……不是……”
“就是这样。你所拥有的一切都由我给予,我掌控你的现在,也必将掌控你的将来,有朝一日,我还会透彻你的过去。”
我攥紧拳头,猛地抬起头,大声反驳:“不!我的人生不会被任何人掌控,我的道路一直都是我自己选择,我的过去您不曾参与,我的未来也决不——”
“住口。”伏地魔伸手掩住我的嘴,“安提亚斯,我不喜欢被人挑战极限。我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不要愚蠢地越过界线。”
我看着他。
从说出第一句放肆言语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然而他一直表现得比我以为的要平静;现在他俯下身来,声音里终于出现了怒气:“我知道你心肠软,不喜欢听到杀戮和死亡,难道我没有一直避免在你面前说到这些吗?我小心照顾你的感受,超过任何人,然而你却这样报答我。”
伏地魔冷酷的眼神直直射到我的心里,我觉得身体内部所有器官都在拼命绞紧,灵魂深处熟悉的疼痛开始出现,一阵阵的眩晕开始冲击我的神志,眼前的影像变得模糊不清;我的力气似乎在刚才被掏空了,我慢慢跪到地上,直不起腰,最后只有蜷缩起身子对抗疼痛引发的痉挛。
光暗交替的视野里,伏地魔缓缓蹲下身来,用一种我已经无法分辨的眼神看着我,伸手摸上我的额头。
“安提亚斯,你让我很难过。”
真实与残酷
六十
(很多人死去了,我是帮凶。)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躺在拉伯诺庄园属于我的房间里。
灵魂的疼痛已经平息下来,我不确定自己昏睡了多久。我翻身坐起来,喊了几声,露比出现在我面前。
“安提亚斯先生,您醒了!您饿了吗?我这就去给您端早餐过来——”
“露比,我是怎么回来的?”
露比的耳朵颤了颤,眼神显得有些畏惧:“是……是伏地魔主人把您送回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
我皱起眉:“这么说,我又昏迷了?”
露比先是点点头,然后摇摇头,微微摇晃着身子,一脸犹豫,最后攥紧了拳头大声说:“不,先生没有昏迷,是伏地魔主人……他给您喝了一种魔药!”
“什么魔——露比!”
我抓住露比不让她去撞床头柜,她挣扎了一会儿,就瘫坐在地上开始低声呜咽:“对不起……露比对不起先生……露比被命、命令……”
我从床上离开,走到露比身边盘腿坐下,递给她一块手绢,叹了口气,轻声叫:“拉比。”
拉比应声出现了。他向我鞠了一躬,平静地说:“先生,露比和我被命令监视您的一切行动,并且在您醒来之后,我们要保证您不跨出庄园一步。”
我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身边的地毯,拉比也学着我盘腿坐了下来。
“这是伏地魔的命令,对吗?”
“是的,先生。”
“他还有提出别的要求吗?”
“他要您醒来之后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考虑清楚了再找他道歉。”
“他为什么给我喝魔药?什么样的魔药?”
“他只说这会让您昏睡一段时间,别的作用拉比不太清楚,也许还是跟您上次灵魂受伤的事情有关。”
我点点头:“所以,我被伏地魔勒令闭门思过了。说实话,这可比我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
拉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先生,请原谅拉比的冒犯,拉比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惹怒伏地魔主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的确是冲动,的确是欠思虑,但如果时间倒回到那一刻,我恐怕还是要说出同样的话。
“我只是……无法忍耐。”
我看着拉比和露比,他们都用一模一样的不赞同目光望向我。我站起身来,开始换衣服。
“拉比,露比,有些事情,人们总要等到置身其中才能理解;有些事情,我无法忍耐。”
露比脸上露出了哀求的神色,她张口欲言,拉比却扯了扯她的胳膊,摇摇头,再次对我鞠躬:“安提亚斯先生有权利做出您想做的行为,选择您想走的道路。只是,拉比郑重地请求您,保护好自己。”
拉比看了看露比,后者含着眼泪点点头,同样对我鞠了一躬:“先生,您是露比所见过的最亲切善良、最宽厚仁慈的人,从没有哪个巫师像您对待我们这样对待家养小精灵……露比希望您能一直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请不要让任何人伤害您。”
我向他们伸出双手,等到两个家养小精灵分别握住,然后郑重地说:“我保证。谢谢你们,我的朋友。”
从我醒过来到现在一直默不作声卧在床头的恩迪终于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我:“无论如何,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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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拉比和露比已经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卢修斯把茶杯放到石桌上,眼睛注视着凉亭外一株刚刚盛开的玫瑰,“但是,安提亚斯,请容许我这样罗嗦和重复——面对那个人,再多的谨慎都不为过。”
“我知道。”
“但是,我担心你并没有像我所期望的那样深刻理解。安提亚斯,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惹怒过他,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违逆过他的心意,你那天的举动不止让他震惊,也吓坏了其他人。”卢修斯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有淡淡的疲倦,“我想你还不知道,西弗勒斯即将进入霍格沃茨担任教授,最近他忙得日夜颠倒,所以我没有把你的这件事告诉他,我怕他会担心到发疯。”
“不要告诉他,卢修斯,请确保他不会从任何人那里听说这件事。”我哀求地抓住卢修斯放在桌面上的手,“要是他知道了,他一定会像墨诺提俄斯那样愤怒咆哮,恨不得生吃了我!”
“如果可以,他大概还会像宙斯那样呼唤雷电把你劈成两半……”卢修斯露出半小时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目光里却还是有无法消除的担忧,“当然了,你我都知道他一定舍不得——然而黑魔王不同。”
我默默放下手臂,卢修斯专注地看着我的神色:“安提亚斯,当你决心已定时,没人能让你改变主意……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其实你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我想要反驳,卢修斯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我:“你有的时候很固执,甚至比西弗勒斯还要固执,但你必须意识到,固执己见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的坚持对黑魔王来说没有意义,他不会重视你的想法。”
“我明白。伏地魔有他的目标,为此他不惜做出牺牲,然而他牺牲的是别人的生命。”我抬头看着卢修斯,“我从来没有想过食死徒会杀人,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凤凰社成员和你们相遇时竟然会互相厮杀——我在执行他交予的任务时没有任何一次目睹死亡,我所理解的战争也不是这样。”
卢修斯移开了目光,抿紧了嘴唇;我看着他,胸中一窒。
“卢修斯……你也杀过人,是不是?”
卢修斯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微微有些颤抖。半晌之后,他轻声回答:“是的。尽管是不合法的、受命于人的,但我确实杀过人。”
“西弗勒斯呢?”
卢修斯沉默着,但他的神色已经回答了我。
我低下头。
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卢修斯不会平白无故成为和多洛霍夫一样受到伏地魔器重的食死徒,他曾付出过相当的代价,也许直到现在都必须继续这种沉重的支付;西弗勒斯资历尚浅,想要博得伏地魔关注,最有力的手段不是他高明的魔药酿制技巧,而是通过杀戮以表忠心。
——即使西弗勒斯从没有想过利用别人的死亡来获得器重,只要伏地魔命令了,他也必须执行。
我不认为所有食死徒都喜好杀戮——至少我相信卢修斯和西弗勒斯——但显然,是否能为伏地魔杀人,已经成为了衡量一个食死徒忠诚和能力的标准;是否为伏地魔杀过人,对于一个食死徒建立和稳固自己的地位至关重要。
我为这种发现而悲哀。
然后我想到了雷古勒斯。
原来他不只是为了摆脱压迫才离开,原来他不只是为了结束一份不讨喜的工作才离开。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他写来的那些简短字句的背后隐藏着多么深刻的觉悟。
“卢修斯,雷古勒斯很有可能被食死徒追杀,是不是?你那时没有告诉我你真正的担忧,是不是?”我站起来,走到卢修斯面前,注视他的双眼,“你知道背叛伏地魔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但你不想让我过分忧虑,鲁莽行事,你隐瞒了最关键的推测。”
卢修斯看着我,一向温和愉悦的语调里第一次流露出痛苦:“我隐瞒了最残酷的推测。安提亚斯,你有多在乎他,我就有多在乎你,我要怎么告诉你他很可能早就被杀害了,甚至可能是被那个人亲手杀害?你怎么受得了?”
“我受不了。所以你更应该早些告诉我。”
我的喉咙哽咽了,眼眶有些酸胀;我握紧双拳,深深吸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我背诵出了本来已经被销毁的名单,我让伏地魔确认了更多的杀戮对象。我抓住晚宴上的暗杀者,为伏地魔工作的第一天,就有一个人被我送上了死亡之路。我无数次为伏地魔传递信息,那里面当然有敌人的情报,有指引食死徒前去杀人的路标。我和雷古勒斯通信,我支持他离开伏地魔……到现在,有多少人因为我的举动而失去了生命?”
我看着卢修斯,轻声说:“很多人死去了,我是帮凶。”
“原谅我,安提亚斯,原谅我……”
卢修斯的话没能说完。
我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噤声,抬头看向小径尽头,熟悉的魔法波动正从那里传来;轻微的响声过后,伏地魔的身影出现在空气里。
卢修斯神色大变,立刻站起身走向他,我踟蹰片刻,跟随其后。
“欢迎来到拉伯诺庄园,我的主人,是什么事情让您大驾光临?”
卢修斯深深鞠躬,比平时更加恭敬和拘谨,我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伏地魔轻轻掸了掸衣袖,他穿着第一次和我见面时那件有绣有银色暗纹的灰色长袍。
“卢修斯,我的朋友,难道在没有事情的时候,我就不能来到这里吗?”他开口,语调傲慢且冰冷,“虽然这是你的庄园,但我不记得我允许你在安提亚斯禁足期间来看望他。”
“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主人。”卢修斯依旧弯着腰,低声回答,“我只是担心安提亚斯是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在他向您道歉之前确认这一点。”
“你是个优秀的人才,卢修斯,但这次你管得太多了。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伏地魔从卢修斯身边径直擦过,目光没有停留在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身上,“都跟进来。”
卢修斯直起身子,用充满担忧和警告的眼神看了看我,轻轻点点头。
我跟在他身后,踏上台阶,走进白色主屋,脑中一片空白。
离别与终结(卷终)
六十一
(一切都结束了,先生,再见。)
伏地魔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开门见山询问我反省的结果,事实上从出现到晚餐时分,他一直对我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当他要求卢修斯单独进入书房时,我几乎按捺不住要跟进去,但卢修斯用我从未见过的严厉眼神阻止了我。
房门关上之后,一系列隔绝咒语的波动很快蔓延开来,我焦急地守候在走廊上,无法克制自己来回踱步。
我害怕伏地魔会惩罚卢修斯。
我已经做错太多事情,至少不能再连累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我快要忍不住去敲门——我甚至开始打算得不到响应的话就强行破门了——的时候,伏地魔终于再次走出来,目不斜视地下楼进入了餐厅。
卢修斯紧随其后,我牢牢盯着他的脸打量了一路,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没有其他异状,我无法判断他仅仅是接受了一场严厉的讯问,还是遭受了钻心咒的折磨。
伏地魔一直很看重卢修斯,我从未见过他对卢修斯不满,但我不会因此就断定他没有惩罚卢修斯。
卢修斯以微不可查的动作向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很好,然后安静地走到餐桌边,在伏地魔一侧坐下。
我走到另一侧拉开椅子,等了片刻,见伏地魔没有发出异议,便同样坐下了。
恩迪从餐厅门口溜进来,悄悄卧到我的脚边。
整个晚餐的气氛都是压抑的,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连拉比上菜的声音都轻不可闻;最后一个盘子撤下之后,伏地魔终于开口打破了近乎寂静的沉默。
“安提亚斯,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卢修斯坐直了身体,我从他眼里看到劝诫和恳求的神色。
我把双手放到膝盖上,揪住衣服下摆,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先生。我为我那天的鲁莽行为和放肆言语向您道歉,我希望得到您的原谅。”
片刻的安静。
伏地魔把椅子往后退了些许,交叠起双腿,十指聚拢置于膝上,平静地看向我:“就这些?”
我抬头看了看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而是反省——道歉只是反省之后的必然行为,而你的想法是否转变才是关键。”
我用力攥紧手里的布料,把目光投注在面前光可鉴人的桌面上。
“看来是没有。”伏地魔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在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我不会指派给你任何工作,你必须待在这座庄园里,不得外出。”
“主人……”卢修斯看向伏地魔,用试探的语气说,“我想,安提亚斯只是——”
“刚才我还没有给你足够的警告吗,卢修斯?”伏地魔干脆地打断了卢修斯的话,“安提亚斯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他必须承受相应的惩罚。他质疑我的做法,辜负我的期待,直到他用行动弥补了这些伤害,我才有可能原谅他。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我不希望第三次提醒你这一点。”
卢修斯不再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里,伏地魔静静地注视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投注在我脸上,我知道他在施压。
枯坐一晚并不能解决问题,直面矛盾是迟早的事,拖延下去只会让每个人都倍受折磨,我决定尽快解开这个僵局。
“先生,以前从没有人像我这样忤逆过您,是吗?”
“你在明知故问,安提亚斯。我身边的人永远不会这样忤逆我。”
“而忤逆您的人都遭受了惩罚——我想他们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伏地魔看着我,微微勾起唇角:“你知道这代价是什么。没错,忤逆我的人,我决不允许他存活于世。他们都死了。”
我颤抖起来。
整整两年,我跟随在伏地魔身侧,我时常看到他的严厉与苛刻,但我看得不够多,我听得不够多,我甚至刻意不去看,不去听。
我自以为是地构建了一个安全无忧的世界,我满足于别人口中诉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我以为我很聪明,我以为我把一切处理得很好,事实上我愚蠢,盲目,短视,轻信,长久以来都在不自觉地制造和平的幻象。
现在,现实惩罚了我。
现在,伏地魔终于对我展现了他真实的另一面。
他微笑着,前所未有的冷酷。
“安提亚斯,你和他们不同。你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人,你很聪明,而且具备足够的包容力,在和别人相处的过程中,你总是准备好去理解对方的一切,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就不能采取同样的态度?”
“因为我终于遇上了不能理解的事!先生,您实力强大,学识渊博,富于领袖风范,向来俯瞰众生,既然如此,您又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和您的不同?”我抬起头直视伏地魔,“我这样一个小小的护卫尚且被您夸赞有包容力,难道您不应该比我更加雍容大度,具有容人的雅量吗?”
“安提亚斯!”卢修斯开口呵斥,神色满是惊惶,“你怎么能——”
“住嘴,卢修斯。让他说。”伏地魔用冰冷的语调制止了卢修斯,直直盯着我,“看起来你对我是大大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都说出来吧。让我来听听,我一直予以信任的护卫,我最亲近的人,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样的恶魔。”
“我没有把您看作恶魔。”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尝试克制因为听到他的嘲讽而升起的愤怒,“然而对于那些被您杀害的人来说,您的确是恶魔一样的存在。您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仅仅是因为他们不赞同您的观点和做法。”
“他们都是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们是我实现目标过程中的障碍。”
“同时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您可以和他们战斗,无论用言语还是用武力;您可以凭借舆论打压他们,您可以施展实力击败他们,然而您选择了最不应该的一条道路——您杀了他们!”
伏地魔眯起眼,声音里饱含兴味:“这就是你如此激动的理由?这就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忍耐的事情?安提亚斯,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生命的消逝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他们之中有并非因为疾病和灾难而死去的人。”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我用手死命抠住自己的膝盖,让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他们被自己的同族杀害,这是错误的。没有人有资格杀掉别人——不为生存,不为猎食,就没有资格剥夺生命。您没有资格杀害您的敌人。”
“资格?”伏地魔笑起来,显得那样漫不经心,“安提亚斯,杀人不需要资格,只需要实力。也许你在过去的生活中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重视生命的观念,但你没有办法让我也认同它,不是吗?对我来说杀戮并不是大事。”
“那么法律呢?如果道德观念不足以约束您,人们制定的法律难道也不具备这个效力?”
“安提亚斯,安提亚斯……”伏地魔终于笑出了声,一脸无奈地摇着头,“你跟随了我两年,竟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吗?法律对我从来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一堆人类制造出来束缚自己的无聊条款,真正的强者不屑于也不需要服从它们。”
“您错了!您是个人类,您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您接受社会给予您的生存必需,您就有义务遵守社会制定的规则!”
伏地魔看着我,笑容逐渐收敛了,他的脸庞重新变得冷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安提亚斯,不要和我讨论社会。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不知道我从这个社会里得到了什么——让我告诉你,人类社会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它丑恶、卑贱、充满不平和不幸,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美好之处,而我,正是那个立志要改变它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这个伟大的目标,而杀戮,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环节,一个必要的手段;如果你能站到我的高度,你就会发现你此刻所纠结的问题是多么渺小可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终于意识到我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我以为我只是在这个世界无数心怀抱负的领袖中间选择了一个作为雇主,我所做的工作和过去没有不同。
然而不是。
我的雇主不仅拥有野心,还拥有毁灭的欲望;驱使他奋斗的不是爱和理智,而是恨与愤怒。
我以为我正在试图影响的只是一个道德观念薄弱、法律意识淡薄的政客,只要让他认识到生命之重,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然而不是。
我在和一个从根本上就观念扭曲的人争辩,我试图从他完全不认同的角度去说服他,然后我发现,我们从一开始就无法相互理解。
我的努力的确可笑,因为我彻底弄错了方向。
“所以,对您来说,生命的消逝不是大事,因为世界上总有无数的人死去,你所杀害的不过是很小的一个数目。”我点点头,声音平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到了头脑里,“对您来说,法律和道德也不是大事,重要的是目的是否能够达成。在您的最终目标面前,所有的牺牲和死亡都不足挂齿——改造,甚至重建这个社会,这就是您长久以来为之奋斗的事业,这就是您的真正抱负。”
伏地魔看了看我,眼睛开始熠熠生辉:“你终于理解我了,是吗?”
“是的,尽管不赞同,但我想我已经开始理解您了。然而我不得不指出您犯下的一个错误——不,不是随意剥夺别人生命这件事本身,既然您对此毫不在乎——而是它带来的后果。”
伏地魔眯起了眼,从开始谈话到现在,他第一次显露出真正的兴趣。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椅子站起身来,面向伏地魔。
“逼迫和杀害理念不同的人是暴虐的行为,只能激起更大的反抗,这种手段非但无法实现理想,反而会离散人心、埋下祸根。如果您长久以来都在通过这个方法达成目标,那我可以肯定,您无法获得成功——事实上,您已经开始失败了。有人离开了您,不是吗?这只是一个信号,将来您还会面临更多的分离——请原谅我不使用背叛这个词,因为暴力压制下的臣服并非真正的忠诚,也就无所谓背叛。”
伏地魔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声音里开始聚集暴怒:“你怎么知道有人离开了我?你怎么知道雷古勒斯背叛了我?你在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关系亲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做出了多少私底下的忤逆举动?安提亚斯,我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天,我需要质疑你的忠诚!”
他猛地站起来,暗红双瞳中怒火熊熊燃烧,逼视卢修斯:“你呢?和安提亚斯关系亲近的你,甚至不再维持惯常的谨慎,冒险向我求情……卢修斯,你是不是也在某个时刻变成了背叛者?!”
卢修斯仓皇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我疾步走过去,大声说:“够了!您要让怀疑毁掉一切吗?卢修斯从来没有做出任何有损于您的举动,我和他的友谊从未影响他对您的忠诚!我的观点仅属于我,而且——很抱歉这么说,但您尽可以相信,我不会像您那样硬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更不会对别人威逼胁迫!”
伏地魔转身看着我,整张面孔都因为愤怒而扭曲:“很好,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这样一个不值得追随的存在,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自贬身价,是吗?”
熟悉的疼痛在身体深处泛起,几乎不需要去观察伏地魔的神色,我都知道他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他的暴怒影响了我,他的灵魂又一次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哀嚎,而我的灵魂正在响应他。
“先生,您还没有感觉到吗?”我用手撑住桌子,几秒之内这种疼痛已经剧烈到我快要站不住脚,“您的观念是错误的!您不只是想要改变社会,您不只是对它不满!您仇恨它,而这种仇恨正在毁掉您的灵魂!之前我已经对您说过,难道您还没有发现——”
“钻心剜骨!”
波动冲击到我身上,一阵剧痛袭来;不同于灵魂深处的疼痛,这是从外向内延伸、顺着每一条神经刺向心脏和大脑的灼热钢针。
我翻倒在地上,从喉咙到内脏都有火焰灼烧,眼前一片血色;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的痛苦折磨着我,我再次嘶声惨叫起来,就像去年那样挣扎到筋疲力尽、四肢痉挛;然而这次又与那时不同,我始终没有彻底失去意识,我感觉到被人搬动,我听到卢修斯出声为我求情,而伏地魔愤怒地咆哮着,同样对他使用了钻心咒。
……
当疼痛终于减缓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躺在二楼客厅壁炉前的地毯上,伏地魔手持魔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犹如看着每一个遭受惩罚的食死徒。
“你既为我服务,便是我的奴仆,安提亚斯,我不允许你成为像雷古勒斯一样的背叛者。”
我调整着呼吸,努力舒缓灼热的咽喉和肺部;几分钟后,我扶着茶几站起来,眼角余光看到卢修斯蜷缩在沙发旁边,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我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被人从餐厅转移到这里,最有可能的是卢修斯在自己也受到惩罚之前把我抱上来了——那是我挣扎得最剧烈的一段时间,伏地魔很可能格外开恩允许我躺到稍微舒适些的地方,然而随后卢修斯“得寸进尺”的求情就惹恼了他。
“先生,请您停止对卢修斯的惩罚吧,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安提亚斯,你还没有学会规矩吗?管好你自己,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第一次发现我也能和面前这个男人一样笑得冷酷:“如果您还记得,先生,我没有接受您的标记,我不是食死徒,不是您的奴隶。”
我勉强散开波动,很快感受到了恩迪的回应;他在整个晚上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在我承受钻心咒时也保持了冷静,从餐厅一直跟到这里。现在他听完我的要求之后立刻蹿出客厅,跑向我的房间。
我默默计算着时间,再次开口。
“在我的故乡,一切自由种族都拥有完整不屈的灵魂,而您甚至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失去了。您的灵魂状况已经不能再恶化下去,我本来以为可以待在您身边,为您寻找弥补的办法,现在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伏地魔的右手动了动,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再扔来一个咒语,但他竟克制住了,只用满含威胁的口气说:“当心些,安提亚斯,卢修斯随时会醒来,你知道现在这些谈话被他听到的后果。”
我点点头:“牢不可破誓言,我一直都记得。这是我生命里第一个被迫缔结的契约,因为我不受信任。”
“我曾经信任你,是你亲手毁了这份信任。”
“这也是我要对您说的话。我不理解巫师的誓言怎么能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但这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对我来说,不受信任的契约必定无法维系。”
“你要毁约吗,安提亚斯?你要违背誓言?”
“不,这是我决不会做的事。我承诺过,直到您愿意解除契约为止,我绝不会背弃护卫的职责,所以我不会做出任何在您看来是背叛的举动。”
恩迪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小包在客厅门口探头探脑,我示意他做好准备。
“先生,我保证不会损害您的利益,请允许我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
“是的,离开。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些问题——很多问题——我需要考虑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继续工作,或者说服您主动解除契约。”
“很狡猾的借口,安提亚斯,可惜我并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你不被允许到任何地方去,别忘了你还在禁足期间,而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轻惩罚了。”
我静静地看着伏地魔。
“先生,两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接纳了我,您让我成为您的客人,然后成为您的护卫。我跟随您,保护您,而您教给我许多知识,引导我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您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和尊敬您……我喜欢您,虽然您在大多数时候不是一个和善可亲的人。我以为我可以在您身边待很久。”
“我也这么认为,直到你做出了这些举动。”伏地魔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他用今晚最心平气和的态度安静地回答着我,“我宠爱你,甚至超过我手下最得力的食死徒,我给了你最大的耐心和容忍,然而你让我如此失望。安提亚斯,如果你不愿意退让,我就没有别的选择——我不会放你离开。我不相信你还会回来。”
“所以,甚至连最低限度的信任,您都已经不愿再给予我。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只能在不违反契约的前提下做一些小小的反抗了。”
我忍着全身的疼痛一跃而起,从伏地魔身边掠过,冲向客厅门口,然而在我能够伸手抱起恩迪之前,波动从背后袭来,我被迫往旁边躲避;疼痛影响了我的速度,我被接连不停的魔咒逼得无法再靠近房门,密集的咒语从我脸颊和身体上擦过,击中我身后的落地窗,玻璃崩碎的声音响起。
卢修斯似乎被巨大的响声惊醒了,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一时间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伏地魔一边向我逼近,一边愤怒地大喊:“卢修斯,抓住他!”
我抽出了套在手臂上的贝骨挡住射过来的咒语,随手把身边能拿到的一切东西向前方抛去;混乱中一个反弹的石化咒击中了卢修斯,他僵立在壁炉附近。
这正中我下怀——只要不参与这场战斗,伏地魔即使迁怒也无法给予过分严厉的惩罚,我的出走会在一段时间内给卢修斯造成麻烦,但不会真正危害到他和他的家庭。
这就足够了。
我尽力催促着身体腾挪躲闪,用一道反弹的咒语逼退伏地魔的同时高声喊道:“恩迪!”
一道白影从伏地魔脚边掠过,直扑向我,我伸出一只手抱住他,迅速退到阳台上,脚下的玻璃渣被踩得格格作响。
“一切都结束了,先生,再见。”
我踩到阳台栏杆上,纵身往下一跃,跳进了草坪里;酸软作痛的身体让我动作有些迟缓,但好在没有受伤。
我站起来,刚要向前跑,一股大力拖着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强制地拽着我腾空而起。
我下意识的扭回身子,看到拉比和露比出现在阳台上,试图阻拦施咒的伏地魔,伏地魔踢开他们,再次对我举起魔杖;恩迪伸出爪子使劲勾在我的腰带上,疯狂地催促我,我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办法摆脱无形的禁锢。
我抬头看向伏地魔,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比任何时候都苍白,冰冷,暗红的眼瞳此刻一片幽黑空洞。
他伸平手臂,魔杖尖对准我,平静地开了口:“一切都结束了,安提亚斯——”
露比凄厉的尖叫冲入耳膜:“不!!!”
“——阿瓦达索命。”
——[HP]来自盖亚 卷一 来自异世•完——
番外 他眼中的他 之 斯内普
(我背负的罪孽太多,我背负的愧疚太多。即使如此,我仍然想念你。)
斯内普几乎从来都不相信,那个人拥有长达6000年的寿命,并且已经度过了其中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
如果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拥有那样明亮的眼睛、那样温暖的微笑、那样天真的性情?
以及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只要他们问,他就会回答;只要他们想知道,他就会解释;他把他们放在比任何人都靠前的位置,他为他们忍受不喜爱的工作,他优先考虑他们的安全和利益。
他认真地看着他们,微笑地说:“你们是我的朋友。”
然而有些时候,斯内普不得不相信,那个人的确拥有长达6000年的寿命,并且已经度过了其中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
如果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拥有那样长久的记忆、那样丰富的阅历、那样淡然的气质?
以及那样干净纯粹的,心境。
他热爱生活,对每一顿早餐都心满意足,对每一顿晚餐都心怀期待;他喜爱学习,快乐地阅读每一本书籍,仔细地倾听每一段对话;他钟爱音乐,总是随身携带一把小巧的短笛,在空闲的时候坐到树上,吹出轻灵的曲调;他疼爱植物,对看见的每一株花草树木温柔微笑,细语呢喃。
他说阳光和雨水都是来自上天的恩赐,世间的万物藉此生长。
他说音乐和诗歌都是人类宝贵的天赋,最美的心意由此传递。
他沉迷于语言的魅力,他惊叹于魔法的奇妙,他研读不同的书籍,他接触不同的人群。
他在被寒风卷得纷纷扬扬漫天飘洒的落叶中弹奏七弦琴,为他唤醒自然的生机,为他求取自然的祝福,他让他看到冬季里树木抽芽、花蕊开放的奇迹。
他倚靠在参天古树下,抱着琴,向他绽开微笑:“西弗勒斯,祝你生日快乐。”
……
他受过诅咒,发过高烧,灵魂一度撕裂;每次他大病初愈,坐在院子里,全身沐浴在光芒下,带着一种安静、沉思的神情,因为虚弱而略微有些蹙眉时,都像月亮一样苍白而美丽。
即使经历了这些让周围人都吓掉半条命的病痛,他也还是在痊愈之后不顾别人担心,奔跑在旷野里,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
斯内普偶尔会因为他那张长期的、稳定的、不啻于向日葵的灿烂笑脸而恼火——他的微笑不是面具,他生气时绝不微笑,他的笑容从来发自内心。
然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斯内普想,一个人怎么能像他这样一天到晚傻乎乎地穷开心呢?他从哪里制造出来那么多愉快,又用了什么神奇的能力让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感受到?
真该死。和他在一起待久了,恐怕每个人都要患上非自控型咧嘴综合症。
但终究有人可以抵抗这个顽强的感染源。
斯内普看着他的笑容日渐稀少。
他是光亮和温暖,越是靠近黑暗和寒冷,就越要受到伤害;但是他又那么固执和诚实,信守每一个诺言与誓约,即使瑟瑟发抖、遍体鳞伤,也要隐忍着坚持初衷。
斯内普看在眼里,担心极了。
他原以为除了莉莉•伊万斯,生命中再不会有人让他如此在乎,然而现在,他为他难过痛苦。
那个人应该拥有的不是这样的生活。
那个人比谁都有资格过得快乐幸福。
……
后来,斯内普犯下了生命中最大的错误。在他为此内疚忏悔、心急如焚,被罪恶感折磨得惶惶不可终日时,还是那个人,询问他、安慰他,为他指引出一条通往安宁的道路。
他感激他体贴的没有追根究底,更感激他全然的支持和包容。在那些充满了痛苦和迷茫、谎言和背叛的混乱日子里,是他为他增添了更多勇气去重塑自我、乞求宽恕。
每一次,斯内普于疲惫和恐惧之中回到住所,眼睛都会忍不住巡视桌面;在灯光下展开信纸,看到那些熟悉的活泼字迹跃然纸上,身体里都有暖流涌动。
无论心中多么难过,那个人总是能写出充满宁静和喜悦的文字;无论工作多么枯燥,那个人总能找出微小的快乐和新奇,并一一向他讲述。
斯内普说不清自己的信念和那个人的文字,到底哪一样给他的支撑更多。
最后一次在那个人的目送下离开时,斯内普想,等到这些纷扰和不幸告一段落,他就要向他坦白所有秘密,和他一起想办法脱离这种不愉快的生活。
他希望待在他身边,看到他每天露出那种傻乎乎的、堪比阳光的灿烂笑容。
他希望看到他吹奏短笛、弹拨琴弦时心无旁骛、沉迷其中的表情。
他希望看到他品尝甜食时眯起眼睛、幸福得无人能比的模样。
对于斯内普来说,那个人就像初春从山间流出的第一股泉水,像清晨吹拂过河面的第一缕微风,像黎明透出天际的第一线微光。
他是他所聆听过的最美好的旋律。
可是事态以他没有想到的方式急转直下,当他再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所有的梦想和期冀骤然破灭,原本的目标变得遥不可及。
那个人消失了。
在愤然而起的争吵之后,在钻心剜骨的折磨之后,在公然决裂的战斗之后,在那道突如其来、冷酷无情的索命咒之下,他消失了。
听着卢修斯断断续续的讲述和沉默,斯内普的心脏无法克制地抽搐绞紧,看着卢修斯难以言表的哀痛和愧疚,他知道他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人死去了。
他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盖亚。
他曾以那么深情的眼神提起它,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盖亚。
那是他生活了漫长岁月、并将在未来的无尽生命中以更大的热忱追寻和向往的地方。
盖亚。
现在,他终于回归了他的故土,他的乐园,他的精神所在,他的灵魂维系的地方。
而他们,将再不能见。
永远。
斯内普小心收藏每一点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在夜深人静时翻身从床上坐起,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摸索来自他的每一样东西。
斯内普不敢开灯,他害怕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那会让他痛苦得近乎窒息。
我背负的罪孽太多,我背负的愧疚太多。即使如此,我仍然想念你。
安提亚斯,我想念你。
番外 他眼中的他 之 卢修斯
(我的挚友,对不起。)
卢修斯一直记得他们的初次相见。
在触动了警戒咒而遭到攻击的时候,那道纤巧的身影在纵横交错的咒语中翻飞跳跃,姿态轻灵优美,翩跹如蝶,令他在攻击之余惊叹不已:他所认识的人中,从没有谁的身手像这样灵巧迅捷,带着诗一般的洗练典雅。
当那道身影神奇地突破了魔法织就的密网,进入了庄园,轮廓变得逐渐清晰稳定的时候,卢修斯甚至认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拥有这样的本领。
然后,在浓云低垂的黯淡天幕下,他看到了那个人。
纤细的身材,小巧的个子,精致得简直不可思议的五官。
他听到旁边的人惊奇地低呼一声:“一个孩子?!”
西弗勒斯一向比别人更加警醒,立刻就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呵斥地询问对方的身份,从树后戒备地走了出去。
卢修斯看到那个人循声望向他们,慢慢把双手伸到身体前方,掌心向上,皮肤泛着柔和的珍珠色泽,一瞬间他几乎以为看到了幽灵,然后下一刻那个人开口说话,用的是他们从没有听到过的优美语言。
每个人都是疑惑的。那个人如此奇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奇异的优雅与轻盈,彷佛来自谁也不曾得见的神秘之境;他毫无畏惧地与他们交谈,在一群为世人所害怕的人的包围中间、在那个当世最伟大也最邪恶的人面前,依旧坦然安适。
卢修斯可以断定,在座之人没有一个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惊讶就如他自己。
……
很快卢修斯就知道,那个人竟然是异世来客。
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合情合理。
卢修斯认为,自己所在的星球上确实没有可以孕育出这样奇特生物的土地。
越是熟悉,就越显得陌生,越是相处,就越显得神奇;他神情天真,但目光智慧,他看似年纪尚幼,实则活得长久。他庄严如国王,活泼如孩子,上一刻予人以疑窦,下一瞬陷己于困惑。
他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思考,他用独特新颖的视角观察,世界在他眼中都和他们所看到的不同;然而他又理解他们,那样心怀坦荡且毫无芥蒂地接受他们的一切。
卢修斯觉得他有趣极了。
利益至上向来是马尔福家的行事准则,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尔福不可为感情所动。
卢修斯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诸多回护不单是笼络,不只是衡量,与长久的利益考虑相并存的,是不由自主的喜爱和关照。
温和,宽容,善解人意,能够轻而易举赢取身边之人的好感,这些似乎是那个人的天赋。
——也未尝不是他的幸运。
他获得了当世最强大之人的青睐。
卢修斯是庆幸的,但也有些许嫉妒。
那个人未曾经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未曾于困境之中挣扎痛苦,就如此简单地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紧随于王座之侧,同立于权力之巅,他将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然而,他竟非是为自己谋求。
最初听到他的自陈,卢修斯在轻微感动之前怀疑更甚。他们之于他,不过暂且提供栖身之地的陌生人,从不曾交浅言深,他为何要感恩至此,甚至为他们作出牺牲?
但天长日久,卢修斯终于发现,他从来所言非虚,他将他们看得极重。
他本性诚恳,却愿为他们隐瞒欺骗;他天性率真,却愿为他们守口如瓶。
他为他们把原本浅薄的心机逐渐磨练。
他不罕求王座之上的男人许以他的荣华富贵,名誉权力,他只要求自己应得的,然而这要求在他们看来是如此微薄;真正让他开心的,一直是那些简单的快乐——
清晨的鸟鸣,午后的阳光,黄昏的微风;甜蜜的点心,甘美的饮料,丰盛的餐食;愉快的交谈,激烈的辩驳,专注的学习……
卢修斯知道,在那个人面前,西弗勒斯时常自惭形秽,就如他自己。
他们默契地珍视那个人,心照不宣地予以守护,而后渐渐发现自己才是被包容、被庇护的一方。
卢修斯看着那个人不动声色维护自己,时刻不忘谨守秘密,在自己疲倦忧虑时递过关切的眼神。
卢修斯看着那个人一脸微笑拥抱自己的妻子,向新任父母送上他们所听过的最真诚的祝福。
卢修斯看着那个人小心翼翼接过自己的儿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郑重其事地许下守护。
心存戒备,付出极少,回报却如此竭诚而丰厚,卢修斯悄悄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得友如此。
……
然而光与暗终要冲突,任那个人如何努力去理解与接受,也无法扭转。
卢修斯看着他奋起相争,看着他忍受酷刑,看着他宣言决裂,看着他消失无踪。
卢修斯看着事态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直到他所倚靠所寄望崩毁于旦夕之间。
卢修斯在无数个日夜里痛恨自己懦弱虚伪,痛恨自己袖手不为,然而他终究是他,若时光回到那一刻,他仍无法做出别的选择。
从一开始,那个人就和他们不同。
他比他们坦率,比他们忠诚,比他们勇敢。他行他们所不能行,做他们所不敢做。
他让他们看到一种未曾想见的美好,让他们发现那并非不可奢求。
然而在卢修斯带着些微希冀暗暗描绘的一切尚未铺展之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已然落幕。
那个人来得太迟,走得太早。
他死去了。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而他们,将再不能见。
永远。
卢修斯看着纳西莎双手颤抖整理那个人留下的所有东西,看着家养小精灵拼命压抑哭声默默流泪。
卢修斯在阳光下一遍遍低声阅读那个人写来的信件,那些欢乐与安宁流淌在文字间,仿佛随心脏一起跳动。
卢修斯看着蹒跚学步的儿子跌倒之后大哭,胸前晶石慢慢闪烁起美丽柔和的银白光芒。
卢修斯把儿子轻轻抱起,让他用手握住晶石,恍如握住那个人的温暖笑容。
安提亚斯,我想见到你。我有那么多想跟你说的话。
我的挚友,对不起。
番外 他眼中的他 之 伏地魔
(是我发现你,是我接纳你,是我培养你,是我毁灭你。)
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
警戒咒被触动而引发的战斗持续了好一会儿,伏地魔从二楼的窗户看到远处那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避咒语,在一众食死徒间乱窜,却没有攻击的意图,于是走下楼来,准备亲自一探究竟。
穿过花园,离得近了,有那么片刻时间,他几乎克制不住流露出惊奇。
一丁点的个子,绿发,绿眼,绿衣服,就像个从草丛里蹦出来的小家伙。
还瞪大眼看着他,即使相隔很远也要抬高脑袋。
真是太矮了。
伏地魔心里这么想,但也不打算小觑这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
面对摸不清底细的对手,需要先礼后兵,他做出邀请的姿态,小家伙严肃地点点头,向他走来。
手下鲁莽的攻击其实得到了他的默许,但之后入侵者展现出来的运动能力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几乎在瞬间退到长长的小道尽头,眨眼就夺取了两个成年巫师的魔杖,然后轻轻松松跳上大树,三两下就攀上屋顶……
这是猴子吧?
那样高的身体素质显然不可能是麻瓜,但看上去也不像巫师。
缺乏基本的警惕,听到别人被惩罚的惨叫就不忍心地归还了抢走的魔杖,一脸恳求地看着他。
替敌人求情的傻子。
被一群食死徒包围了还一无所觉,走进大厅之后仰着脖子东张西望,一脸好奇。
在陌生环境里也全无戒心的傻子。
一口气加了好几块方糖,两手捧着茶杯晃荡,傻乎乎地咧着嘴笑。
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像松鼠。
居然把简单的自我介绍也会错意,对着别人喊Voldemort!
一屋子的食死徒都又尴尬又惊恐,这只松鼠的神经却比桌子腿还粗。
伏地魔差一点就忍不住发怒,但对完全无法沟通的人施行惩罚没有意义。
……
终于解开误会,也许是为了表达歉意,一连喊了三次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看来这只松鼠极度缺乏常识。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多月后。
之前,伏地魔陆陆续续听过卢修斯的汇报,小家伙似乎有颗很好用的脑子,学什么都进步神速,但等到亲自见面,才发现远不止如此。
几乎没有人能在短短几周里掌握一门语言,他却已经可以熟练地运词遣句。
还学会了察言观色,耍弄心机——也许本来就会,之前只是碍于语言不通没能发挥。
但是戳破他的小算盘,看他左右支绌的样子,也是一种乐趣。
比较令伏地魔意外的是对方提出的要求。
看他板着脸,摆出一副正襟危坐、诚信求职的样子,伏地魔忍不住大笑。
不是没有见过早熟的孩子,但这种近乎未老先衰却毫无自觉的,确实不多。而且居然想用长篇大论来绕晕黑魔王——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然而……
让人火冒三丈的胡闹一般的战斗过后,伏地魔平静下来,清楚地知道,强大的运动力,非凡的记忆力,敏锐的观察力,持久的专注力,这种人如果培养得当,会是一大助益。
……
相处日久,伏地魔越来越觉得小家伙很有意思。
眼睛又大又圆,无论用什么眼神看过来,都是水汪汪瞪人的样子。
面相幼小稚嫩,但一直坚称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大有不得赞同决不罢休的架势。
上一秒还在老气横秋地长篇大论,下一秒看到甜食就双眼发亮几乎要扑过去。
伏地魔见过很多次食死徒们看着这个小家伙,偷偷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那是面对黑魔王时绝对不会有的。
然而在某些方面,他的确有资格被当做成年人对待。
他工作时尽忠职守,一丝不苟,服从命令,决不愈矩,不对任何人妄加评议,也不会肆意揣测主人的心思。
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原则,任务期间总要站在伏地魔身后三步远,外出时总要睡在离伏地魔最近的房间,有旁人在时总把自己当做空气,除非必要决不开口。
他在和人争辩时经常会做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一板一眼得令人发笑,闲来无事就埋头啃书,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漠不关心,伏地魔惊讶于他的定力。
作为一个护卫,他堪称完美无缺,即使是对他充满厌恶的贝拉特里克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异乎寻常的运动神经,强大的记忆力,和人进行意识交流的能力,古怪的思维方式,匮乏的常识……
伏地魔开始猜测小家伙会不会是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境的魔法生物——这方面的历史记载并不少,伏地魔也曾花时间查找过,但并没有特别符合的描述。
他也可能是具有某种特殊血统的巫师——鉴于他可以使用很多只对巫师有反应的魔法物品。
小家伙完全无法使用魔杖,伏地魔确认这一点时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安心。
既然无需魔法也足够完成任务,一个不会魔法的护卫当然比会魔法的更安全。
冈特老宅之行是一个转折点。
安置魂器用了很长时间,也耗费了大量精力,伏地魔晕倒的时候隐约听到小家伙的呼唤,尽管心中警铃大作,却无法对抗疲惫透支的身体。
……
醒来时,身上盖着干燥的被子,房中炭火燃得正旺。伏地魔看着趴在身边睡得迷糊的小家伙,有一瞬间的失神。
有多长时间没有人敢在他旁边安然入睡了?
又有多长时间,自己从来不在失去防范、身边有人的情况下陷入沉眠?
那天夜里,伏地魔难得不带过多杂念地与人畅谈,对方是个能让人不由自主变得愉快的小家伙。
起先小家伙对他情绪把握之精准,一度让他警惕,但后来他发现这种把握被巧妙运用,进退有度。
除了做好一个合格的护卫,我别无所求,对你的一切,我无意探究——对方用行动述说了这一点。
伏地魔犹豫着,最终放弃了用魂器来试探他的打算。
谁知道这个倒霉孩子竟然自己跌了一跤,一头撞在魂器上面!
匆忙施展缓解诅咒的魔法时,伏地魔有点哭笑不得。
这也是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了。
……
后来,不仅仅是有趣。
伏地魔发现自己逐渐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陪伴。
小家伙非常乖巧,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待在旁边,保持一个既让人觉得舒适、又便于随时保护的距离。
他甚至分担了家养小精灵的工作,总能及时送上饮料、纸笔、衣物,或者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伏地魔对此感到惊奇,小家伙似乎深谙侍卫之道,做起这些工作仿佛驾轻就熟。
信任永远不可能是彻底的,但可以一点一点培养。伏地魔知道自己正日渐信任这个护卫,他开始思考在合适的时机将他纳入麾下。
他与一般巫师不同,他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与年岁大小无关——只要能力足够,对黑魔王来说年龄又算什么呢?
偶尔的时候,伏地魔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家伙,竟然有伸手掐他脸蛋的冲动,当对方瞪大眼睛看过来,会想去将他抱到怀里逗弄。
然而几乎是立刻,伏地魔就会压下这种想法。
意识到自己变得柔软的同时心里就会产生厌恶,随即脑中有声音告诫自己要学会控制——伏地魔痛恨自己产生任何软弱的情感。
通常这些情绪会瞬息而过,偶尔持续较长时间,小家伙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自然,并且及时转移话题。
聪明过头了。
伏地魔这样想,但并不觉得厌恶。
我不喜欢孩子。
伏地魔这样想,但却不讨厌这个小家伙。
烦躁时听到带着点软糯的熟悉声音喊“先生”,心情就会稍微好起来。
伏地魔不情愿地发现这个事实,抗拒的同时又带着点微妙的接受。
……
再后来,他们的相处变得不那么愉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因为他拒绝了黑魔标记,所以产生了芥蒂?
因为他的灵魂莫名受伤,所以产生了怀疑?
因为总是执行枯燥乏味的任务,所以产生了距离?
从小家伙眼里看不到畏惧时,伏地魔觉得不满。
从小家伙眼里看到了畏惧时,伏地魔觉得失落。
当小家伙开口邀请他共度圣诞时,伏地魔在吃惊之后有淡淡的欣喜。
他厌恶这种欣喜,但没有拒绝这个邀请。
他度过了很多年来唯一一次开怀大笑的平安夜。
然后,他知道了小家伙的又一个能力。
一个涉及灵魂的能力。
从怀疑到确认,伏地魔无法再放任自己相信他。
他失望,烦躁,充满愤怒,但发泄情绪之后又觉得这样才合理。
他本来就不打算放任自己相信任何人,小家伙当然也不例外。
——不,有可能碰触到自己最大隐秘的人,不只是不能信任。在必要的时候……
或者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小家伙,伏地魔握紧忍不住摸向魔杖的右手。
也许能找到别的办法解决问题。
然而已经扭曲一次的关系无法改变,必定按照另一种不受期望的轨迹运行。
在那些怀疑、揣测、怒火和争吵过后,看着那个决意离开的身影,伏地魔知道时机已到,自己应该做出最后抉择。
很多次,伏地魔因为愤怒而杀人,因为仇恨而杀人,因为示威而杀人,因为掠夺而杀人。
这样的杀戮之后是情绪得到宣泄的快意,或者目的得以实现的满足。
而这一次,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从没有哪一次,他会这样平静地心生杀意。
伏地魔想,自己也许曾对这个绿发绿眼爱穿绿衣的小东西产生过一点叫做“宠爱”的心意,但这并不重要。
这是我的棋子,我不需要了。
这是我的护卫,我放弃了他。
这是我的小家伙,我要杀了他。
“一切都结束了,安提亚斯——”
是我发现你,是我接纳你,是我培养你,是我毁灭你。
你不该脱离我的控制。
你不能脱离我的控制。
你终究没有脱离我的控制。
“——阿瓦达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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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末结语——
第一卷的结尾是我在开坑之初就已经构想好的,夸张一点说,我就是为了伏地魔最后这句话,这句死咒,才写下了整个第一卷。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法律不是宪法,而是看法。最先认识安提亚斯的三个人,因为看法的不同,最终和安提亚斯发展出了不同的关系:
西弗勒斯和卢修斯认为“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成熟的小孩”,所以安提亚斯是大人,是同辈,是真心相交的朋友。伏地魔认为“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天真的成人”,所以安提亚斯是小孩,是晚辈,是很有用处的宠物。
他们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并且都意志坚定、从不轻易动摇,特别是伏地魔,无论周围的人表现出对安提亚斯怎样的观感,他始终坚持用自己双眼观察得出的结论;正是这个结论让他和安提亚斯相安无事这么久,也正是这个结论让他和他之间构建的关系毁于一旦。
特别宽容的对待?有。
夹杂犹豫的柔软?有。
与众不同的宠爱?有。
珍惜到舍不得伤害?没有。
原著里的伏地魔,我想要写出来的伏地魔,有相似也有不同,但有一点不变:他唯一舍不得伤害的,他唯一真正不会伤害的,是他自己。
因为他野心勃勃、强大而冷酷,不惜牺牲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而且——很遗憾——哪怕他心里还有良善,也没有人能够将之抽取出来并最大化激发。
起码在小安出现的那个时候已经不可能了,太晚了。
损失一个护卫而已,损失一个将来可能更有用、但也未可知的手下而已,损失一个偶尔得闲时可供逗弄消遣的小宠物而已——在那个时候,对于伏地魔来说,安提亚斯就是这么一个弃之可惜、但又无不可弃的存在。
对于期盼CP是VA的读者来说,对于小安本人来说,这都是残酷的,然而这才是真实。
伏地魔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一直都是;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终究走上了一条悲剧道路,并且他的每一个优点和每一种魅力几乎都变成了延长这条道路的帮凶。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喜欢伏地魔。我敢说任何人(只要还有理智)在现实生活里见到伏地魔,见到一个真实的、完整的、没有刻意营造假象来欺骗你的伏地魔,都不可能也不敢去喜欢和亲近他。
但作为一个读者,一个作者,我深深为他着迷。写到有关他的部分,我总是殚精竭虑、慎之又慎,我思考他每一个行为的动机,琢磨他每一句言语和言语背后的深意,想象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甚至到了日夜不分、神魂颠倒的地步。我希望我塑造的伏地魔真实、饱满、富有魅力,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
我承认我是偏心的,整个第一卷里我最费心刻画的人恰恰是伏地魔,而非小安——对于我的儿子,我甚至没有刻意去雕琢他,他就那么自然而然从我心里流淌出来,像泉水一样倾泻到纸上,像音乐一样飘散在空中。
曾有人说“小安啊,他没啥好说的”,这言论深深地打击了我……于是我决定自己来说说他。
整个第一卷,我一直重点描写小安的纯善温和,在第一人称的叙事里采用了一种理智的、平和的、守恒的文字风格,借此让大家都觉得小安就是这么个客观平衡的人。
事实上并非完全如此。
我故意不把他的缺点写出来,正是因为我想在第一卷最后造成激烈的冲突感——事实上小安有非常严重的缺陷,那就是盲目、短视、偏听偏信。
他从来没真正考虑过伏地魔在干嘛,他“以为”伏地魔是个政客,“以为”伏地魔在搞党派斗争,他总是想当然地“以为”很多事情;虽然这部分是因为小安身边的人故意隐瞒真相,但最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好好看过,好好想过。
造成这种局面的重要原因,是来自最初的设定——瓦拉这个种族在世外桃源里生活得太久了,即使活了很长时间也一样没长什么心眼,短短两年的时间和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都让小安不能迅速成长为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人;他的观念太独特,太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忽视了现在这个世界的复杂性(某种程度上是故意忽视),于是当真相一下子降临时他无法接受,陷入一种巨大的冲击感里,直到第一卷终结,他也没来得及反思和正视自己错在哪里。
更糟的是,当他陷入混乱时,平时那些聪明和善解人意就不起作用了,而他性格里坚持到固执、冲动到欠思虑的部分就暴露出来——小安宣称要离开的做法是不顾大局的;然而这种不妥当的做法不仅是因为他心机不够,还因为直到伏地魔真正念出那道死咒之前,小安仍然在低估他的雇主的疯狂程度,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伏地魔的杀戮对象,于是他最终为这种下意识的信任付出了沉重代价。
至于教授和L爹,与其说我情不自禁喜爱他们,不如说我带着一种微妙的亲近感去揣摩这两个人物,我看到他们的优点,也看到他们的缺点,我欣赏他们的一切,因为正是这些特质糅合在一起,才有了我笔下的卢修斯和西弗勒斯。
在第一卷所表现出来的这两个人,更多是美好优秀的一面,对他们的缺点却轻轻略过不提,原因还是同样——小安眼中看到的他们就是这样,使用第一人称时只能写成这样。
但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两个人物有各种各样的瑕疵,而这些都是文章将来才会展现的。
雷古勒斯是另一个我精心塑造的人物,我借小安的眼睛表达出了我对这个年轻人的认知和感想;他和另外几个重要角色——拉比,露比,恩底弥翁——才是我“情不自禁喜爱”的人/非人。如果大家觉得这几只够得上“活灵活现、讨人喜欢”,那我就算成功了。
再来就是形形色 色的食死徒和凤凰社成员,着墨不多,但力求精准真实、各有特点,只要大家在阅读的时候不会产生“这一个是谁?咦?难道不是那一个吗?”的混淆感,那我也成功了。
关于第一卷,要说的就这些,彻底完结了。
敬请期待第二卷。
——亚比比亚 于2010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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