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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烟花刹那 BY 狐离 (点击:2289次)

[瓶邪]烟花刹那 BY 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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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 烟花刹那
  作者:狐离

  第 1 章

  总有那么一些东西,谁都无法准确地捕捉或描绘,比如说,记忆。那是江心飘荡的水草,博物馆里的陈列柜,坚硬冰凉,不可触及,只容得下独自一人伫足、留连,就好像其实礁石有最柔软的怀抱,你们谁也不知道。
  也许你曾遇见过一个人,是他让你经历了爱恨,尝过了悲欢,让你变得更加的柔软或者坚强,让你看见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温暖和丑恶,只不过你已经忘记了。
  也许你曾看见过一架盛极的荼蘼,在某一个子夜,月似流水花如雪,让你在刹那间对“宿命”这个厚重的词有所体会,只不过你已经忘记了。
  也许你曾走入过一个庭院,院里有梧桐细雨,有时寒烟漠漠,有时大雪飘临。你在那里做过一个关于“浮生”的梦,只不过你,也已经忘记了。
  ——题·记
  如果不是对旧物有特别的爱好,大概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古玩店。如果不是对自己的眼力特别有信心,大概也不会有人敢随便在一个小小的大半真小半假的古玩店里买东西。
  所以,吴邪叹了口气,又是一天,什么生意都没做成。
  他无聊地趴在柜台后面,揉揉发困的眼睛,差点就想仰天大吼一声“活着没意思啊!”。完完全全忘了从云顶天宫回来之后,他也同样在这个小店里仰天大吼了一声“活着真好啊!”……那一声不仅把正在偷懒打瞌睡的王盟吓得摔到地上,还把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玻璃窗震得几乎要撒手人寰。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他那号的……
  于是上天及时把三叔送到了他的店里,而天真无邪同志现在已经完全领悟到了“有三叔的地方肯定没有好事发生”的道理。
  “大侄子啊……”老家伙叼着烟晃进来。
  吴邪瞅着那笑头皮就发麻,“啧,三叔您老这又是有何指教?”
  三叔嘿嘿一笑,“你这小破店好多天没开张了吧?”
  他是长辈,我他妈忍……吴邪在心里忿忿地磨了磨牙,“呵呵,难不成您又有什么龙瘠货色可以便宜我?”
  “聪明!”三叔赞赏地打了个响指,“货色当然有好货色,只是看你能不能要了。”
  “笑话,您还当我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古董贩子?我吴邪今非昔比了,就是国宝打我手上过我也敢拿着抛两下!”吴邪说着抛了抛手里的橙子像是要论证这一观点。
  三叔“哧”的一声,“果然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什么意思?”吴小邪困惑了。
  “我是说你啥没学好,偏偏把王胖子扯皮的功夫学到十成十了……”
  “废话少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拿我看看。”意思是要没好东西您老人家就请吧,吴少爷我困了打算睡个黄昏觉。
  三叔慢条斯理道,“年轻人别这么心浮气躁嘛,好东西当然是有地,而且还安安稳稳在地下埋着地……”
  吴邪一听敢情又是来游说自己替他卖命,赶紧刷的一声打开一把“据说”是颜真卿真迹的扇子在耳朵旁边摇啊摇,“王盟,关门送客……”
  开玩笑,在被那老家伙骗下西沙海斗差点被海猴子挠死被禁婆掐死被阿宁那蛇蝎美人玩儿死,奇迹般活下来又被骗上长白山差点被雪毛子咬死被被怪鸟啄死被大头婴儿吓死又奇迹般地活下来之后,还相信他的鬼话才是有鬼咧!
  天气很好的傍晚,吴邪叼着蟹粉小笼包很缺形象地在风景很好的西湖边散步,一边碎碎念着让他店里那钱柜多生点银子。忽地他竟看到前面三五成群的游客堆里,有个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虽然只瞥到一眼,但他坚信自己五点零的视力绝对不可能看错,是那个人没错!而他竟然会出现在杭州,是不是表明……
  心念一动,吴邪二话不说叼着小笼包奔回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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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烟花》 · 下
  
  海棠杀尽月有霜。云隐苍茫,夜色不祥。
  
  视线一时从印象中逼仄昏暗的小病房转到一个更加阴晦却明显通透了的空间,吴邪也没有多不适应,他踩着满地的枯叶,甚至还发出了“原来这里也是秋天啊……”这种不是重点的感慨。
  
  远处木枝错落间现出半阙高高的屋檐,翘起的檐角上勾着一轮过于惨白的月。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缩了缩脖子还是朝着那巨兽一样的庞大建筑走去。
  
  庭院深寒,有树影投在殿前的水洼上,匆匆忙忙地被匝地的骤雨惹乱,瑰丽的宫殿在夜半的雨中平添了几分死气,朱门紧闭,只留两盏宫灯摇摇晃晃,将熄未熄。
  
  门里是灯火通明的另一番景象,前前后后竟点着上百支高烛,有人乱作一团,有人闭了嘴沉默。宫室靠墙的那头,几重帘帐早被次第拉开,正中安放一张堂皇富丽檀木雕花大床,只是那原该洁净的枕席和被褥上竟然都血迹斑斑,四周围狼籍地堆满药瓶汤罐,滑凉的团云紫纹床幔垂下一边,遮住了床上的人影,但只听那气息,已是个濒死的人无疑了。
  
  不多时,那殿门无声地一开一阖,只是转眼的功夫就见一年轻人挑帘进来,来人散着发,长身而立,一抬头竟然是容貌清绝无人可与之比肩。身上白袍玉带,即使昭示不了官职也一样能让人相信这人的权位非同一般——他腰间半掌大的一块墨玉铭牌,上刻一个遒劲的“苍”字,无人不知是大公子如樾的手笔。
  
  没有人说话,是实在拿不准,公子如樾帐下那个深藏不露据说能驱鬼辟邪的觋师,在这个时候,来到公子无琊的宫里所谓何事。赵如樾看他这个弟弟不顺眼是全赵国都知道的事没错,那么现在这是,光明正大地让这个觋来……打算咒死他?
  
  吴邪不懂得那么多,在他看来,也许应该说,在每一个常人看来,最无法理解的问题其实是,外面雨势未减,为何这白衣觋师施施然走进来,衣袂发梢却没有一点沾湿,而他的手中也不曾有任何伞具蓑衣……
  
  屋里的众人也并没有迟疑多久,纷纷屈膝行礼, “见过苍大夫。”
  
  吴邪听见也瞠目结舌,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居然已经混到文种、范蠡那类的士大夫级别了……自己二十岁还在干吗来着?逃课、睡觉、通宵网游、挂科、补考……
  
  没等他神游地球一周回来,那位苍大人点点头,见几名医官扎堆站在一边,温声问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替公子诊治?”……是……来探病的?众人面面相觑。
  
  当然,是因为床上的人已然无治,医官才垂了手站在一旁的,他明白过来,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翕了翕长长的睫羽,“刚好,小臣这里有一味药,不知可否一试?”
  
  “这……”床头端着药的侍女一时也失了伶俐,下意识地想护着她家公子,可面对的是位大人,拦着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知忧。”床上那体无完肤的公子却忽然发话了,“出去吧……有劳苍大人。”
  
  “不敢。”觋师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伸手搭上赵无琊脉搏。
  
  那侍女便也对苍善意一笑,出去的时候顺便懂事地把那几位满头都是汗的医官也请了出去。满是药味的宫室一时安静了不少。
  
  赵无琊闭了眼,对声音的感知愈发敏锐,“下雨了?”
  
  “是。”苍跟着扭头,望向帘外,一缕发落在眼前,异样的风姿绰约,他微笑着补充,“下得很大。”
  
  难道,小哥说的是真的……这个苍,已经无法称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是……纯粹到能够看穿天机,能够和神明对话的觋。是一念之间可以平世也可以乱世的“相星”!这是吴邪直接接触到那双清明双目时心里唯一的念头,那双眼干净得像新磨的镜子,轻而易举地照进心里去,真实得不像梦境。
  
  “下雨了,陵还没回来。他会不会……在等我送伞给他?”赵无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里也没有丝毫的神采,“请苍大人告知,我大哥,找到他没有……?”
  
  “没有。找到了,我亲自带他来见你。”
  
  找不到呢?……我还要这般不生不死地,等他多久?这一句,赵无琊终是没敢问出口,只是猝不及防喷出一口鲜血,刚才丫鬟知忧费劲心思给他灌下那半碗老参汤就算这么白费了。
  
  苍伸出白玉似的一根手指,径直压上他染血唇瓣,“公子似乎忘了,小臣此来是为送药。陵护卫生死尚成谜,公子又是想去、想留呢?”
  
  赵无琊看一眼他空空的双手,“我要活,你便凭空变出灵药来么?”
  
  “是不是灵药,只有公子知道。”说着,苍低下头去附上赵无琊左耳,声音细如蚊蚋却也分明可听,“你与他是同命之人,你撑到三更,他便撑不过五更,你可想好了,这最后一口气,咽还是不咽……”
  
  是日黄昏,守在无琊寝宫门外的丫鬟知忧分明听见她家公子温润如玉的一句,“多谢苍大人灵药。”那声音语调,竟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随后那苍大人便施施然走了出来,与他来的时候一样,欺风拂月的姿态,只是那雪白的袖口上,带走了公子无琊的一抹血迹。越过知忧之后那张脸就慢慢敛了笑意,他骗他的,既非兄弟至亲,也非前世注定,牵绊断了就是断了,就是夫妻也有劳燕分飞的时候,何来同命之说。赵无琊心思再宛转玲珑,此刻心字成灰,也只需一句假话罢了。他不想让他死,他怕赵如樾终有一天后悔。
  
  那个表情知忧看不见,吴邪却看得清清楚楚。




第 74 章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九曲的青玉回廊凌空架在一片湖光之上,天色过早地暗下去,只剩雨打秋叶的回声被湖心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空空茫茫的静。残荷听雨,人倚朱栏。
  
  一身黛青衣裙头挽双鬟的侍女轻声穿行,而秋色如织,雨若珠帘,此景,可入画。黛青的身影转了几转,已到湖心,那人锦衣华服,袖手凭栏,侍女走近的时候也没有回头,只听见他在低声念着一段诗。诗的意思她懂,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她不懂的只是,她睥睨天下,予夺生杀的公子,为什么突然发出这样的喟叹。她不懂,天阴雨湿,他不去青纱帐、温柔乡,却偏偏在这湖心小亭站了一整天。
  
  “有什么事?”清冷的声音夹着雨飘过来,侍女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战,“公子无琊请您过府一叙。”
  
  赵如樾一扬嘴角,笑出了几分讥诮的味道,“我那命硬的五弟,他还没死啊?”那声丧钟,他可是在这里等了一天了。
  
  侍女低头算是默认,“车舆就在门外,不知公子……去不去?”越说到后面越是小声,那去不去三字干脆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不去。”没有找到那个人,甚至派去了数百亲信,只差没掘地三尺,却依然连那陵护卫的一片尸块都找不回,过去和他说什么?说那个人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他赵如樾最讨厌就是无功而返。
  
  “再说了,我与他,无话可叙。”叙什么,都已经被十年前那场与此刻一模一样的冷雨叙尽了,那场雨送走了一位国母,迎来了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入主后宫。如今,这场雨送走一个有名无实的储君,雨停了,自然迎来他赵如樾君临天下!有什么不对的,一报偿一报,上天公平得让他无话可说。他也没有必要再去看那委曲求全的眼神,没有必要再怀疑自己是不是恨错了人,很快就尘埃落定了,不是吗?
  
  指甲堪堪刻进了木雕的扶栏,赵国下一任的君王,就维持着这么一个麻木不仁的表情坚持着。他要这天下,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这天下有什么用,但他知道这是自己心里仅存的那一根弦,不能断,不敢断。就如同陵的生死之于赵无琊,他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句“他死了”,赵无琊对人世的那最后一根弦也会立时绷断,谁都留不住。他恨着的人,会从这个世上彻底地消失。
  
  他很想知道,赵无琊是不是还可以长笑当哭,去奠他一生挚爱。却害怕知道,没有了仇恨,自己还剩下什么……是以,他期待着他的崩溃,却不敢亲眼见证。
  
  挥退了侍女,赵如樾莫名地心下焦躁,一腔的郁怼无从发泄,经由右掌重重地击打在扶栏上,激起的水花溅了匆匆赶来的侍从一身,那侍从也只是定了定,不敢怠慢,朝着赵如樾跪下,将手里捧着的一样物事高举过头顶,垂着头不敢上视,“公子息怒……公子恕罪。”
  
  赵如樾定睛看去,只见狭细古朴的一支长剑,血红的剑穗残破不堪,不知饮了多少血。他认得这剑,天下动荡了数百年,那数不清的吴钩越剑四散零落,而这一支正是当年越王勾践寻奇人所铸的八剑之一①,有幸被赵无琊所得,送给陵的佩剑。剑名,却邪。关于这支剑留下来的只有一句话,有妖魅者见之则伏。
  
  宝剑赠英雄,如今残剑饮恨,英雄当是,已逝。

作者有话要说:① [我是注解君我又来了……= =]听狐狸讲历史小八卦~
却邪: 春秋时期越王勾战所督铸的八把长剑之七
  文献:《拾遗记·卷十·诸名山》:“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昔黄帝伐蚩尤,陈兵于此地,掘深百丈,犹未及泉,惟见火光如星。地中多丹,炼石为铜,铜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剑利,土亦钢而精。至越王句践,使工人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一名“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二名“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三名“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四名“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五名“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六名“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八名“真刚”,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以应八方之气铸也。”




第 75 章

  “这就是你们翻遍整座山的成果?”双眼微眯,吐出来的却是一贯戏谑的语气。面冷心冷,倒也真是当之无愧。
  
  “属下该死……”
  
  “是该死,不过也别脏了我的地方。你拿这东西去见赵无琊,当他面前自刎好了。”
  
  那侍从知道哀求无用,灰败着脸捧了剑就要离开。忽见身边白影一闪,亭里多了个白荷般立着的男子,散着发,面无波澜,“这剑,臣去送吧。你且退下去。”这最后一句,是对那侍从说的。
  
  侍从见赵如樾并未反对,重重磕了个头,一径跑出了湖心亭。
  
  “为什么是你?”赵如樾目光一沉,死死盯住那个人,狠厉的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刺穿几个洞。
  
  “我答应他,会亲自带陵去见他。”那人不卑不亢,平静地回望。
  
  “你去见过他?”怒极反笑,戾气再也藏不住,也无须再藏。
  
  “是。”
  
  赵如樾蓦地一把揪住男子平整的衣领,右手更是毫不留情地掐住那条白皙修长的颈项,“你去看他做什么,啊?!”
  
  “他为君,我……为臣,君体抱恙,臣子很应该去探视……不是吗?”丝毫不惧那双随时可以掐死自己的手,气息却因为逐渐收紧的力气而变得不稳。
  
  赵如樾愈发恼怒,“你这个见了天子也可以掉头就走的人,说这番话不觉得可笑吗?!”
  “臣的眼,只看……臣认为值得的……”
  
  “……他是值得,值得你看他,值得父王宠他臣下敬他,值得陵拿生命去护他,值得全邯郸城为了他一夜缟素!他是大好人!你不忍心他死,就尽管去救他!救活了再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名留青史,也好过对着我这昏君暴君!!”赵如樾狠狠一摔手,将那人推开。他必须推开,他刚才……差点杀了他。
  
  那人趔趄了一下撞上亭边一根圆柱,赵如樾确信自己听到什么东西“喀”的响了一声,那长被黑发半遮的脸看不清表情。他心下一滞,那人已经自己撑着栏杆站起来,依然站回了他一伸手就能攫夺到的地方,“你失态了。”
  
  赵如樾下意识往后退一部,“你告诉我,是不是得不到这王位,我就合该什么都失去?”声音里浓浓的倦意已是取代了怒气,失去慈爱的母后,失去曾经敬重的父王,失去那么多原该兄友弟恭的兄弟,最后,再失去你……是累了,怎么能够不累?
  
  他没等那人回答,继续说,“你知道他们怎么看我,心狠手辣、泯灭人性,为这样的人谋天下,玷了你一身清白是不是?”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想毁了赵国,顺道毁了我自己。
  
  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谁都没有说破,只任凭自己去想起那许多年以前,赵后大薨,遗体入葬。带着觋神面具的觋师把失魂落魄的大公子从雨里拉回来,递给他一块帕子,是雨是泪,都擦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他听他说,周游列国是为寻一位明君,助他平了这乱世,入朝为相,一展抱负。他那一刻便决定,算尽了机关,拼却了性命,他要得到那个王位,至少,把那个人留在身边,只是有一个人能听自己说说话,都好。
  
  一年又一年,却丝毫不知道那觋师早为了他放下毕生夙愿,知他要称霸,就使出浑身解数去助他,从不问缘由,也不管此举,是不是逆天。他却慢慢地从争夺中得到了予夺生杀的强者的快感,满手血污深陷其中。赵人只道他玩弄权术狼子野心,赵王只道他借此报复自己对母亲的冷落,那个人,只道他在寻找更坚硬的盔甲保护自己,而他,只道得了天下自然也就得了那个人伴他共坐天下。最后,终于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实的内心。
  
  到头来,都是在以做着以为能让彼此更靠近的事情的名义,互相禁锢,互相伤害,较量着谁比谁残忍,谁比谁麻木,渐行渐远,却恍若未觉。
  
  不愿意放手也只是因为,谁都没有比谁不在乎。
  
  半晌,那人轻道,“我救不了他,带这支剑去断了他那丝尘念,送他上路罢了,毕竟兄弟一场,你也别再难为他,他……撑得辛苦。”顿了顿,又道,“我不曾后悔。”在我眼里,始终是十年前双目清明,身无瑕垢的你。
  
  赵如樾怔忡之际抬起头,看那抹雪白的影子慢慢走远,在一瞬间被如墨的夜色吞没。他还是没说,不曾后悔的是答应助他得到天下,还是,不曾后悔留在他身边。
  
  别放弃我,求你……苍。

作者有话要说:74、75章的章外话
关于樾苍CP的人格和角色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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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在 有关于《烟花》出本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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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苍仔细擦去剑鞘上的血污尘泥,自素服上扯下一块布帛扎在那剑穗之上,一路上缓步行来,血红苍白,就这样摇摇晃晃入了赵无琊的眼。赵无琊半靠在枕上,正握笔在一张卷帛上写着什么,颈项、手腕,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尽是来不及愈合的狰狞伤口,怎么都遮掩不住。这人,像是生生受了一场凌迟,却还能够这样安然坐着,提笔而书。
  
  苍突然想笑,赵如樾,你真该来看看,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那白荷一样的身影停在床前,没有说话,手上托着什么东西,似乎很重,重得把眉心都微微地压皱。赵无琊看清了那一抹绞缠的血红苍白,那是却邪,三尺长的青锋剑,挽一道剑花,流光若水,声如龙吟,此刻,都化进了那一片纯白丝绸。持剑的人,不在了。
  
  赵国军中有一个传统,战死的将士遗骨无法运回故里或尸骨无存的,便由活着的人挑选一件死者的遗物,系上白绳送回家中。是以家中有男丁参军的百姓,都害怕哪天家里突然来一个不认识的人,沉默着递上一个系了白绳的物件,告诉你,他已经走了。
  
  赵无琊手中狼毫骤落,下一秒,血染了榻上长长的一篇“招魂”,魂兮……归来。
  
  他顾不上去擦那满襟的血,伸手把长剑揽入怀中,揽得死紧,任谁也分不开他们,“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苍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只看着那形容枯槁的人解下自己的锦裘,温柔地裹了那剑,层层叠叠封掩了那支名叫却邪的剑,那个叫陵的男人,还有他终此一生也得不到圆满的爱恋和遗憾。他把它紧紧地摁在左边的心房上,到死也没有放开。
  
  床沿滑落下另外一张卷帛,被小心翼翼叠着,展开来,只得寥寥数字。苍一眼看尽,不动声色地将卷帛叠回去,连同那卷“招魂”,锁进了桌上一只小小的铜盒。
  
  一旁的丫鬟知忧终于如梦初醒般哭倒在榻前,扯他垂落的衣角,“公子,你还只有十九岁啊……”她不知道还能怎样留他,只知道公子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去得那么的早,那么的……惨淡。
  
  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知忧抬起头,那苍大人不知几时戴上了一张五色斑斓的傩神面具,凶恶狰狞的面目后面透出那把熟悉的清浅声音,“去禀告王,该举丧了,别留他。”说完一手隔空覆上赵无琊眉心,“公子,跟臣走吧。”如玉白皙的手里分明空空荡荡,但又似乎真的牵引着什么,一步一步,踏出了那奢华庞大的宫殿。
  
  闷油瓶醒来的时候吴邪不在病房里,早餐时间过了也没回来,地上掉了一床毯子,看得出他昨晚是在自己床边睡的。他并不饿,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希望那杯热豆浆的香味能够出现。 接着门开了,是个小护士端了碗豆浆走进来,“张先生,你的朋友托我给你打了份豆浆。”
  
  闷油瓶皱了皱眉,护士以为他是对一成不变的豆浆产生了不满,便莞尔一笑,“等过几天拆了线就可以不用只吃流食了,说真的,张先生你的恢复能力真惊人。”
  
  他没有接话,淡淡地问了句,“吴邪在哪?”
  
  小护士这才想起正事,“哦,他大概是疲劳过度,早上看见他打了豆浆摇摇晃晃像梦游似的走了几步就晕过去了,医生给他查了查,发现还有点低血糖,就把他架到大厅输液去了。他也才刚醒,就托我给你送豆浆上来……”
  
  “为什么他会疲劳过度?”如果每天这样上上网,打打瞌睡到处晃晃都会疲劳过度的话,过劳死大概会成为人类最正常的死亡方式。
  
  “你朋友似乎吸食过一些致幻性药物,那种东西伤神伤身,还是少碰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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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吴邪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头还是很痛。他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有人强颜欢笑有人泣不成声,而所有的情节都在醒过来之后被直射进窗的日光稀释,他尝试着去回想,却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他感觉大脑里好像有一个屏障,厚厚的毛玻璃一样,会自动阻挡他去寻找某段记忆,让他无法看清,更无从触摸,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毫无办法。——是的,他觉得自己被生生抽走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那并不只是一场来路不明的荒诞梦境。那些刻骨的爱和绝望都是真的,只不过,不再属于他。
  
  他想他已经有些能体会到闷油瓶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时的心情,挣扎着醒过来,面对的却是全然陌生的人和事,一个等着自己的人,都没有。那种惶惑不安的感觉只能自己咬着牙吞下,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似乎也开始能够感受到,那个人身上麻醉的药效退去睁开眼睛时,眼底最深处透出的那一丝……脆弱。所以,自己才会留下来吧,看着他安稳地睡着安稳地醒过来,好像自己都会安心一些。举目无亲,被世界遗弃,这种东西怎么会是说不在乎就真能不在乎的?
  
  “已经忘记了的……再重要又有什么用?”
  
  你就一点也没有想过,去把他们找回来吗?可是我想,张起灵,我是真的想……
  
  他慢慢举起手,抱住了疼痛欲裂的头,下一秒就被一支圆珠笔敲上了后脑勺,同时一只小小旧旧的怀表被细绳栓着垂到眼前。
  
  “白痴,你是有强迫症么?放松,要是不想精神分裂的话,还是你希望我直接催眠你?”是那让闷油瓶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年轻医生,把件白大褂穿得像风衣,两片眼镜亮亮的蛊惑人心。
  
  “那司徒医生还真是全才。”吴邪顺道接着怀表看了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好说,很多人都这么夸我。”把圆珠笔随意地塞回衣袋,“吃安神片还是催眠?”
  
  “都不要,”吴邪指指快要输完的药瓶,“麻烦神医大人屈尊帮我拔个针,我要上楼。”
  
  几乎没有什么痛感地,针头在一瞬间被抽离手背的血管,接着一支棉签用力按上去,才感觉到钝钝地疼。“你脸白得跟尸体一样,搓一搓再进去,省得吓人。”司徒医生如是说。
  
  吴邪失笑,那闷油瓶见过的尸体比活人还多,谁吓得着他?“他别再吓我就不错了……对了,我为什么会晕?”奇了怪了,他吴小爷二十来岁的热血青年,最近怎么总能说倒就倒的?
  
  “血糖低啊,还有以后睡觉姿势正常点,以为自己还是学生呢,随便往桌上一趴就能睡?”司徒摆摆手示意自己有事先走了。吴邪见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隐约听见他在说,“对我是,哦你们家狗啊?它就是肠胃有点不好……”吴邪觉得自己血糖又低了。
  
  中途蹩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照,那司徒医生说得倒是没错,眼白里都是血丝,红通通的像只兔子,那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乍一看真能把自己吓一跳。
  
  他鼓起脸憋了一口气,又扒拉了两下睡乱的头发,半死的兔子开始往窝里爬,打开门猛地看见床上躺着的豹子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腿一下就软了,“小……小哥……”
  




第 78 章

  出乎意料地,闷油瓶居然轻轻笑了笑。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还是说,自己进错了房间?吴邪的血糖再度飙低。
  
  他无比镇定地走到床边,“小哥,我没事,真的。不是癌症不是SARS不是艾滋……就随便晕了一下,不折寿的。你别这么笑了,笑得我糁得慌……”
  
  “我知道。”闷油瓶点点头,“没事。”
  
  吴邪反而语塞了,站在闷油瓶面前一时手足无措起来,索性蹭到窗边,摸出根烟点了,有一口没一口地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斗里养成的坏毛病,想事情的时候要抽烟,无聊没事做的时候也抽,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窗台上的烟灰缸半天倒一次还越堆越满。
  
  闷油瓶正好看见,脑海里不知道闪过了什么,一下子就低沉了神色,“吴邪,烟。”
  
  “啊?”吴邪听见,看看夹在两指间的香烟,想说难道他想要,听那语气却也不像。
  
  “什么时候买的?”不知道为什么,吴邪觉得此时的闷油瓶身上竟然出现了跟在斗里一样的慑人的气势和锋芒,让他不自觉也跟着紧张起来。
  
  “啊……我下斗前特意带了一条拆了放在行李里……”斗里没有小卖部,这种东西当然要自给自足。他隐隐感觉到闷油瓶的意思,却又想不透。
  
  “丢掉,想抽的话去买包新的。”这句话一出,也再由不得吴邪不去想了。闷油瓶这个人从来不做多此一举的事,这烟有问题,他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
  
  吴邪怔怔地把吸了几口的烟掐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有护士告诉我,你吸食过迷幻药。”闷油瓶看看被掐掉的烟,又看一眼吴邪,露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放下心来的表情。他早就有过类似的猜想,怀疑过他们带下斗里的压缩食品、水,或者蜡烛,也暗中检查过,惟独漏了香烟。
  
  “迷幻药?”吴邪一愣,想起自己在斗里一直无法摆脱的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幻听幻视。原来那不是墓气太浓烈,也不是休息不够,而是自己被下了药。
  
  没有必要追问那个人是谁,能够帮自己把烟买回来,一包一包拆开放进铁制烟盒的,除了王盟还能有谁?可是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产生幻觉?产生什么幻觉?为什么必须让自己产生幻觉?那些幻觉能导致什么?……他千方百计跟着他们下去,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那带他们下到斗里又莫名其妙失踪,至今都不见人影的三叔,他们找的,是同一样东西么?那么……三叔的失踪,会不会和王盟有关?还有,那些纠缠着自己的荒诞梦境,那些对某个人不知如何产生的错乱情愫,难道,都只是因为……这他妈的可笑幻觉?
  
  ……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求证了。王盟死了,这是他在最后意识到的,是他亲手把他留在那个冰冷黑暗的墓室里。
  
  也许,无琊墓里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远远不是王盟说的那么简单。迷宫,铜镜,阴兵,奇术……这些关键词像洒了满地的积木,无法重新拼砌。他们见到了冰山的一角,却无法看见层层海雾掩埋下的庞大真相。
  
  所有自己以为的真实,只不过是把自己引向一个更虚无的假象。而他是棋子,根本没有挣脱的立场?他讨厌当棋子,他不是圣人,含笑饮鸩毒这种事情,他干不来。
  
  “那个梦结束了。”他把剩下的香烟全数倒进了垃圾桶。再也不会进入到那个绝望的梦境里,被迫看着一个让自己几欲疯狂的悲剧——它早该结束了。吴邪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却突然难过起来,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连根拔起。
  
  闷油瓶移开视线,吴邪啊,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归咎于“幻觉”。




第 79 章

  下一秒,轻快的和弦铃声打破了沉寂,吴邪的手机响了。他背过身去接。
  
  “喂……胖子?”
  
  “对,我还在医院。”
  
  “什么?!物件太大怕麻烦没带走……你就不怕给我和小哥找麻烦?”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无奈地小声质问。
  
  “……算了,你藏哪了?”吴邪败下阵来。
  
  接着,听他还在叽叽歪歪地念经索性就撂了电话,只模糊听见“它还带震动呢”……想这胖子越来越能掰了,明器还带震动,丫以为那是□?
  
  吴邪也没敢含糊,三两下反锁了门拉了窗帘,就去翻腾那堆还来不及整理的衣物,一边回头对闷油瓶说,“胖子说给你留了件比小黑刀还好的龙脊背……”
  
  说着他的手在一件肥大的外套下面碰到了明显的硬物,心下莫名就是一颤,层层剥开包裹着的衣物,只见一支锈迹斑斑的长剑静静握在手里,流线纹饰,雕工精湛,窄细,却很沉。
  
  吴邪在那一秒仿佛听见一声悠长的龙吟,刺破遥远的时空,余音绕梁,像在讲述一个尘封了千年的故事。
  
  记得吗?他是怎样找到你,他是怎样爱上你,他是怎样拥抱你,他是怎样保护你,记得吗记得吗记得吗?……你到死都在等他,现在他来了。
  
  吴邪就这么发了好久的呆,突然把那剑紧紧抱住。“却邪……”嘴里不住地只是低喊,好像除了这两个字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他蜷缩在墙角,全身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坚硬的剑柄割破了下巴,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心很痛,像在被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反复地捅。他于是抱得更紧,只想把那却邪一点一点全都嵌进身体里,好像那样就不会再分开。
  
  压抑的呼吸变成了哭声,撕心裂肺地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不是幻觉,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幻觉。
  
  “吴邪,别这样。”他听不清是谁在叫他,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臂抱住他,用力地把剑拉离他,他弓着身子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溅到他身上、手上,一点点平息着他的焦躁不安。“吴邪,放手……”
  
  他就真的在一瞬间卸掉了全部力气,放开了,呆呆坐着,任古剑跌落在一边,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门锁被砸开的巨大响声让他回过神来,映入眼中的是闷油瓶平静凝视的双眼,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病号服,甚至不用掀起来看都知道底下的伤被扯开到了什么程度。
  
  司徒他们闻声而来,把反锁的房门砸开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吴邪撑着闷油瓶的身体不敢动,几个护士惊得忘了动。
  
  “我靠!”司徒医生忍无可忍响亮地爆了句粗,“再怎么想死也别砸我的招牌吧,砸我招牌等于砸我饭碗这是一尸两命知不知道?!”一边吼旁边的护士,“还看!回神啊把他弄去手术室……一个两个都嫌我太闲了……”

作者有话要说:劳模小狐狸再现江湖~~ [欢快跑走]




第 80 章

  几个人虽然慌乱但也还算训练有素地把闷油瓶抬出去,转眼病房就变得空空荡荡,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除了地上那一滩带着拖曳痕迹的鲜血,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吴邪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沿着那血迹往病床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七步。整整七步,那个中了枪断了骨头伤了内脏缝了针打了石膏的笨蛋,是怎么做到的?……
  
  吴邪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在那张床上躺下来,闭着眼,像掏空了所有的精力。被单上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窜进鼻腔,刺激着大脑里某条连结着泪腺的纤细神经,他把头埋进去,皮肤触及的地方,一丝一毫那个人的体温也没有留下。为什么,你连一张床都睡不暖?笨蛋,非要把自己变成空气,一点存在的痕迹也不给这个世界留下才好吗?
  
  他坐起来想点根烟,习惯性的把手探进口袋却摸不到那个方形的盒子,这才想起剩下的香烟已经全都扔掉了,他撑着头发了会呆,干脆一翻身又睡了下去,搂紧了那床没有温度的被子,用这么个徒劳到透着顽固的姿势屈身躺在那里。也许想了很多东西,也许什么都没想,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一闭上眼睛就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在前面,踩着满地的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不停地走。那种……凛然的姿态像极了赴死,让他无端地心生恐惧。
  
  吴邪突然想到了荆棘鸟,红黑的羽翅,一生桀骜。从他离开巢穴的那一天起,就不停歇地飞翔,寻找着世上最长的荆剌,当他找到时,就会用自己的胸膛朝着那最长最尖的刺撞去,在最刻骨的痛中,唱一次歌,迎向他最终的皈依。这是一曲无比动人的歌,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
  
  张起灵你呢?你要这样一个人走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愿意停下来。你别那么残忍,吴邪宁愿被你远远抛在身后,也不想成为你那根最长最尖的荆棘。
  
  “我等着你,你别不回来……”被隙间传出一阵低低的呜咽,然后渐渐安静下来。被梦境折腾了一整夜又被自己折腾了一上午的人终于还是撑不住睡着了,呼吸在胸腹上一起一伏,绵长却不安稳。
  
  他梦见了那个阒黑墓室,梦见那些憧憧的鬼影,他又梦见自己浑身湿透狂奔在仿佛没有止境的狭长甬道里,不停地喊一个人的名字,却只来得及看见那个人倒下去时扬起的尘埃。他梦见自己不停对张起灵说“我们两个,一起走下去”,梦见张起灵紧闭着眼近乎破碎的呓语,“吴邪……我疼……”,没有力气的手却一直捏着他的衣袖,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最后依赖。然后他低头,自己手里竟有一根尖利的荆棘,直直地没入那个紧贴着自己的血迹斑斑的胸膛……为什么,明明那么疼,为什么还要撞上来……
  
  吴邪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一抬手摸到自己满脸都是泪。病房里依然是空旷,他抱着被子坐了许久,直到发现落在白色背面上的暖光早不是中午的艳阳,而是黄昏的残照。错愕中想起那个不祥的梦,慢慢地惊出了一头冷汗。
  
  下一秒,倏然被推开的门“吱呀”一声,几乎绷断了吴邪的神经,他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几乎要惊叫,被门口司徒医生一个噤声的动作拦住了,司徒身后跟着两个护工,一前一后推进来一架活动病床。吴邪忙从床上下来,帮着把闷油瓶抬上去。盖上被子的时候碰了下他的手,很凉。
  
  “麻药的药效还有二十多分钟,所以,我算是快了。”司徒抱着手术纪录走过来。
  
  “恩。”吴邪点头。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线都……恩,扯开了,得拆开重新缝。骨头没有再断,他的自我复原能力一流,就是如果再敢乱动的话,我就……”
  
  “就请殡仪馆的人来把他装进小木盒……对吧,”吴邪勉强笑笑,接下司徒的话,没有看他,随意地摆摆手,“谢谢您,如果再有下次,就准备两个小木盒。”
  
  司徒愣了愣,镜片后面那一双桃花眼似乎带了写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掰开吴邪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果然隐隐看见有血色从指缝间渗出。他卷起一块纱布沾了药,放到吴邪手里依旧让他握着,“真被吓成这样了?”
  
  吴邪低下头去,正对闷油瓶静无波澜的睡脸,眼睑下淡淡的一抹青灰,“你看,打了麻醉他才能睡得比较稳……”你说我,怎么能够不怕。
  
  




第 81 章

  “知道怕了,就好好看牢了。”司徒随手解开一颗纽扣松了松肩膀,在无影灯下面一站就几个小时,他想不承认自己吃不消了都不行。
  
  吴邪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怕到……想逃了怎么办?他在心里苦笑,自己是个大麻烦,长了满身的刺,他偏偏卯足了力气要撞上来,撞一次没撞死还要撞第二次第三次。他不知道,要是哪次那只荆棘鸟真的撞死了,自己的心里会不会跟着长出成千上万的倒刺,透体而出。
  
  谁知那神通广大的司徒医生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对着闷油瓶的方向努努下巴,“像他那样又闷又无趣的性格,大概也只有把人吓跑的份,要是你也逃掉了,谁来管他……”
  
  吴邪呆住了,还有谁愿意留在他身边?从认识他的那天起,看着他一个人发呆,一个人打瞌睡,一个人涉险,一个人……扛了好多的东西。即使他身边空空的有很多位置,却从来没有人走过去,长久地停留。现在自己留下了,是因为他受了伤需要照顾,那些伤几乎都是为他吴邪挡的,他无法坐视不管,放在任何还有点良心的人身上都无法坐视不管。但是他没有想过……以后呢?
  
  他该从那个位置上离开,还是跟着那个寡言少语的人一起去赴一段漫长的未知的前路?他不舍得他一个人,从看见他一个人走进青铜巨门,一个人沉默地坐在烛光后面,一个人躺在血泊里。他从来都不舍得,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陪伴他。如果自己的存在只会让他流更多的血……
  
  半晌,干涩地开口,“你别看他现在躺在这,他厉害着呢……”那么强势的一个人,现在半死不活的睡着,不能动不能走,连自己喝一口水都办不到。
  
  “我当然知道他厉害啊,”司徒把笔插回口袋里双手抱肩,“不厉害的还把自己折腾不到这个样子。”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下班了,有事你找护士或者值班医师。”
  
  司徒出去的时候帮他带上了门,吴邪还是轻松不起来,目光瞟到地上那支被遗忘了多时的剑,这才想起不对劲了。别说那剑不是一般的管制刀具,还差点伤到了病人,作为医生的司徒却视而不见,把一支来路不明的文物和能伤人的凶器留在了这里?
  
  他走近那剑,眉心跳了跳,摸出手机就拨了胖子的电话。
  
  “这么邪的货你也敢往外带,当时就没有东西吹你的灯么?”吴邪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股想磨牙的劲。
  
  胖子那边估计黄昏觉刚醒呢,声音很含糊,“是有……吹了,不过是别的东西……胖爷是觉得这剑能配上小哥这么个人物,才想说送他玩的。”
  
  吴邪无奈,把刚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只不过有意无意略去了闷油瓶冒死救他的那一段。
  
  “不可能!”那边胖子清醒了点,“胖爷背了它半天也没见它钩胖爷的魂……那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是……”吴邪顿了顿,“是小哥叫醒我。”他往床上看一眼,闷油瓶还是沉沉睡着,就顺便骂了一句司徒,下那么大剂量的麻醉你麻大象呢?
  
  胖子没听出他那几分心不在焉,“那小哥碰了吗?”
  
  “碰了……”吴邪想起闷油瓶要把剑从他怀里扯出来的凶狠样,身上就抖了抖。
  
  “那他有没有事?”胖子继续追问。
  
  “他……”何止是有事,“……还好。”
  
  胖子不乐意了,“小吴同志你别尽打马虎眼,什么叫还好……你别叫胖爷猜对了,你净等着小哥归位你好神不知鬼不觉吞了他的遗产是吧?……”
  
  “胖子。”吴邪神色一定,是真生气了,“你要是再不告诉我那剑是怎么来的……”他的尾音有些抖,事实上他的手更抖,两只合一块才勉强能把手机握住。
  
  这次胖子听出来了,“我说我说,小吴你别急,你边上有水不喝一口顺顺气……你先告诉我那小哥到底怎么了?把你急这样……”
  
  我……有这么明显?吴邪捧着手机愣住了,他照着胖子说的喝了口水,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他没事,就是差点……现在你说吧。”
  
  胖子该严肃的时候也不浑,“好,那剑是……”
  
  这一讲就是十多分钟,吴邪把那些明显添油加醋的屏蔽掉,也得出了一段惊人的遭遇:古怪墓室、空的棺材,上好衣料包裹的古剑,变绿的烛火,楠木小棺材里面的三头凶禽……
  
  这是吴邪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看来也是步步惊险。唯一让吴邪感到离奇的是胖子说那支剑会震动,他原想把这句话划归瞎掰,胖子又信誓旦旦用一身神膘发誓那是真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再吸入迷幻药,脑子却还是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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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手机的来电震动让吴邪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疑惑地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那一瞬间吴邪捏紧了拳,那头电话已经挂了还回不过神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自己在古墓里那句……“王盟,上去以后我和你一起回老家看看伯母吧……放心,我肯定能把你好好带出去……”
  
  那时他们还在叼着烟席地而坐,像最常见的好兄弟一样关心着对方的伤势,就算面对危险和灾难,也有功夫互相挤兑,谈笑,说着出去以后的事。唯独没有想到,那个阴冷的墓是他们生命交集的最后一站,猜疑、愤怒和遗憾累积到最后换来一声短促的枪响,一个离开,一个留下。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竟是自大得毫无道理……而“那个时候”,也仅仅是几天以前。自不量力的许诺,却没有人狠得下心去嘲笑。那时侯他说“你已经不是从前的王盟”,可是说着这句话的他,真的还是从前那个吴邪吗?为什么不遵守承诺,为什么不拉住他,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逼死他?吴邪似乎已经能够听到王盟母亲苍老的声音在追问自己,逼着他承认自己的自私。王盟出卖了他,是舍不得自己没尽过孝的母亲,他放下了王盟,也是因为舍不得放下另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自私,不管是用着什么名义。
  
  但是王盟,已经注定是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歉疚。
  
  吴邪抬起头,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闷油瓶平静的视线,“你醒了……”想笑,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放弃。
  
  闷油瓶看向吴邪手里犹自传出微弱忙音的手机,吴邪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干脆全都告诉他,“王盟老家的人,一直联系不到他就打到我这来了……他们说,他妈妈就是最后这一两个月了,想让王盟回去看看她……”而他暂且答应下来,是因为他不认为这是个告知王盟死讯的时机。
  
  闷油瓶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地默不作声,“亲人”这个词在他的世界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索性就当作没有。所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血脉牵扯的感觉,就像吴三省之于吴邪,虽然有不可避免的磨擦和约束感,但好歹是个归属。不像自己。
  
  半天他才开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去?”
  
  吴邪愕然地看着他。
  
  “乌杉村。”吴邪的笔记本上那张叠在其他网页下面仅露出不到三分之一的地图,错综崎岖的路线,吴邪应该费了不少心思才查到。他只看了一眼,但斗神张起灵不只视力惊人,而且过目不忘。有些事吴邪忘不掉,他又怎么会忘掉。都是在心照不宣地避免着那个名字罢了。
  
  乌杉村,任何地图上都不会有幸出现的小村庄,小到吴邪只能用手写板在一片山林间打一个点,再写下那三个字用箭头标过去。是王盟外出求学、打工以前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吴邪再天真也不会笨到以为闷油瓶真的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还未卜先知,他当下明白原来闷油瓶早就知道他在查寻王盟老家的路线,只是这几天两个人绝口不提的让他觉得气氛怪异,不动声色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看看闷油瓶,他的眼里透着很深的倦意,眼下的青晕更加明显。
  
  吴邪突然想叹气,走到床边安分地坐下来。
  
  “怎么也要等你身体好了。”这个回答说不上是解释还是安抚,只是挨上去轻轻捂住闷油瓶吊着点滴的左手,“小哥,要你安安稳稳地睡一次怎么就那么难?”
  
  “吴邪,歉疚吗?”
  
  “啊?……”
  
  覆盖在闷油瓶左手上的手不自觉抓握,闷油瓶觉出几分刺痛,也没有躲,只是抬头注视,好像非要那个答案不可。虽然更想问的其实是——后悔吗?
  
  吴邪却关了嘴巴不说话,气氛一时又陷入尴尬。
  
  “不要一个人去。”半晌闷油瓶又说了这一句,目光坦然得让吴邪移不开视线。一个人扛不起,就两个人扛。这句话,还真是放到哪里都适用。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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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风景不错,被几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壁爬了些不甘枯败的绿,安静地落了几支小孩子喜欢玩的竹蜻蜓。满院的花都落了可是菊花在开。小医院也没为秋天那个最盛大的节日下多大本钱,只是零散地移了几盆常见的□,老谋子电影里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大场面是看不到了,倒是眼下黄黄绿绿的也很是赏心悦目。即使一百个见过这种菊花的人中未必会有一个知道它其实有个很文艺的名字叫西湖柳月,也无妨大家都爱在这个季节对着一盆平时看来总有点俗气的花伤春悲秋一把。——谁管它是叫西湖柳月还是鸭蛋黄?
  
  平淡安定的生活总是很容易叫人习惯,至少吴邪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小的镇子不热闹也不繁华,就这样在连成一片鳞次栉比的青瓦檐下安安静静地与世隔绝,反复的雨水和日光遵从它们最原始的职责,一次又一次冲刷、晾干,让一些东西通透,也让一些东西隐去。有时候吴邪会在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那一刻分辨不清自己究竟在哪,茫然四顾,直到看见不远处那张沉默的侧脸,才想起他们和那场九死一生的冒险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查到了王盟老家的地址,另一方面在那半截玉镯的寻找上却毫无线索。他通过在一些相关年代的收藏家论坛发帖询问,几乎请动了所有在玉器收藏品方面有人脉的同行和朋友帮忙留意,找到了一些在国家博物馆供职的老同学……甚至不怕死地给自己那凶巴巴但对稀奇玩意了解颇多的二叔发了匿名电邮。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别说是明确答复,就连模糊的线索也是少之又少。这本来很正常,吴邪自己也明白,两千年的时间,有太多的原因和变故能让一个国家甚至一段历史覆灭,更别提只是小小的一样物件,恐怕早就随着朝代更迭世事轮转,化作一掊历史的尘埃,随便掸一掸就会四散,更遑论拾起。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那半截玉镯有幸传世,它会在哪一片山林里哪一堆废墟里哪一座坟墓里哪一条河底?它有多大的几率被人发现、保存起来?——它只是一件不完整的旧物,很少收藏家会对残缺严重的藏品重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再试试看,上天是否偶尔垂怜,让它避过历史轮轴的碾压。又或者他希望亲眼见证,如果两段玉镯在最小的概率上重逢了,那么那对失散了两千多年的恋人,是不是也能辗转找寻到彼此身影……
  
  他学着临死的公子无琊将玉握在手里,被斩端的边缘割在掌心有轻微的痛感,是怎样的一种坚持呢?颠倒了几世的红尘,沉寂了几千年黯淡的时光,还是不能忘记那双曾经执着地伸向自己的手。那是自己短短一生中,唯一抓住过的温暖啊……
  
  茫茫人海,彼此相认,那一年我们以为终会再见,却没有想到这一梦就是千年……让我找到你吧,我的,陵。
  
  吴邪在黑暗中蒙住双眼,绵长的呼吸,喃喃的低语细不可闻,“我想找到你……”那一刻,他终于把吴邪和赵无琊彻底混淆。
  
  此后,一夜无眠,一夜无梦。
  
  在清晨那缕柔软的光斜斜钻进昏暗的病房时,他爬起来拉开了窗帘,满室的梦魇渐次销蚀,只在地面上留下错落斑驳的残影。
  
  他走到病床前望向那张被晨光蒙了层暖意的脸,弯下腰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小哥,早。”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被属于那个人微凉的手指抚上眼底那圈淡淡的青灰,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听见耳边轻轻浅浅地回了声“早。”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听觉,在耳廓里一层又一层轰隆回响。他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发自何处,就像一只迷路太久的猫终于找回了家,咕噜着喉咙想像个孩子那样哭叫。他想告诉他自己找了多久,有多累有多疼有多委屈,可是他觉得都不重要了。
  
  闷油瓶的手久久没有放下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做完手术之后身体里靠近心脏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不痛,却空空的不习惯。而现在,他感觉那个地方有种正在被重新填补的错觉。这种感觉几乎让他想微笑,想把那张委屈的红了眼角的脸拉下来,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这样他不会再害怕,自己也不用再心疼。
  
  这时只听轻轻的一声“咔嗒”,病房的门被拧开了,玉树临风的司徒医生靠在门边笑得颠倒众生,“嗨!我来查房……”
  
  吴邪在那一瞬间确信自己看见了一条毛茸茸蓬松松的狐狸尾巴,在司徒那个欠扁的笑容后面得瑟地摇摇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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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司徒很郁闷。
  
  这天秋高气爽,多日的阴雨难得一扫而晴,空气清新天空万里无云,可司徒神医还是在止不住地郁闷。他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站在医院住院部某个病房里,对着两个男人。一个靠坐在病床上姿态懒散对他好不容易露出来的正经神态视而不见,另一个坐在床边倒是目光炯炯眼带求知欲和一派天真无邪望着他。
  
  司徒于是率先破了功,稍微鼓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病床上那人的腿,“我就奇了怪了……别人半年都不定养得好的身子这家伙半个多月就养好了……这不是妖怪吧?”
  
  “不是妖怪。”吴邪跟着重复了一句。——“妖怪都怕他。”
  
  “哦……妖怪头子……”司徒用笔抵住下巴若有所思,难道真的只有妖怪才能解释得了那这种非人的康复能力到底从何而来啊!?
  
  “恢复得快难道不好吗?”吴邪不懂就问。
  
  本来还以为这人伤成这样自己可以多开点拿回扣的药多揩点油……这句话怎么好说?反正这家伙不管多贵的药都舍得买……他又偷偷瞄了眼吴邪,这句话……更不能说吧?
  
  “没事,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我还是医生……”司徒那金边眼镜闪了闪,收起了严肃重新变得笑眯眯的,却如同隔了层隐约的水汽,格外不真实。
  
  “你究竟想说什么?”闷油瓶的话从来听不出情绪,又或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是没什么情绪的,他甚至没有偏移一下视线,一双眼静如深渊却让人不知道他在看着哪。
  
  吴邪不是木头脑袋,他嗅得到“没情绪”里面的那一丝不悦,却很难说得清来龙去脉。他飞快地抬头望了望司徒,不出意外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德性,好像天塌了他司徒一根手指就能顶回去。
  
  “你看,天要黑了。”司徒挑眉看看窗外,好像他原本想说的就是这个。
  
  “开什么玩笑……”他们连午饭都还没吃。吴邪翻了翻白眼回头看去,“啊”的一声差点扭了脖子。窗外近处仍有微微天光,远远的却是更大一片暮色一样的云潮渐次涌来,黑云压城。
  
  吴邪不相信地眨眨眼,“怎么会……刚才明明……”明明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气,他甚至还打趣闷油瓶说小哥你今儿拆石膏看老天爷多给你面子,马上我就带你出去重见天日。现在看来,这个小镇至少又得有两天没有天日可见。刚才的笑言一下变得讽刺起来,他低下头,看见闷油瓶也正望着窗外,半垂的眼睑困倦无比。
  
  司徒走过去索性把窗帘拉了个严实,转过脸冲吴邪笑笑,“这个世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吴邪突然觉得那笑容里有太多解不开的东西,像极了在地底埋藏了几千年的雕刻被扫去尘泥那一刹,石刻唇角上扬的弧度,惊艳也让人无从探究。
  
  我们没有办法准确预知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放晴,气象员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们不可避免地,总有被淋湿的时候。我们同样没有办法预知在什么时候我们遇见什么,遗失什么,所以我们不可避免地,会患得患失、心有芥蒂。却不知道我们开心、难过、喜悦、痛苦,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
  
  割舍不掉的,那么就任它挂念,任它上瘾。生命何其短,没有多少时间供我们苦苦逼问值不值得。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好像很不祥啊……”轻轻喟叹一声,司徒带上门走出去。
  
  不祥吗?……吴邪失笑,哪里不祥了?他看着闷油瓶揭开绷带和石膏下面几乎没留下什么疤痕的四肢,老子现在觉得,三生有幸。
  
  雨一时半会下不来,空气却明显沉闷了,坐着都感觉缺氧,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昏昏沉沉的吴邪震得一个激灵,看着闷油瓶一脸的清醒淡定,他尴尬地抓了抓头,“该不是司徒那家伙又把病例什么的忘在这了……?”
  
  拉开门的手很快僵住了,闷油瓶无法透过吴邪的背看见门外站的是谁,却清楚地听见他惊讶地低吼了一声,“三叔?!”
  
  那一刻吴邪脑海里不应景地飘出来的是,司徒那小子,哪次进来是敲过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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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吴三省绕过石化的吴邪走进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闷油瓶和床边来不及收走的绷带石膏,似乎也愣了一愣,“小哥没事吧?……”
  
  闷油瓶点点头,眼睛从上到下把他扫了一遍,身体硬朗,精神也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吴三省也不知该说什么,老着张脸心里直发怵。闷油瓶也没话和他说,指指回过神来的吴邪,“他有事要问你。”
  
  吴邪也刚好走到跟前,“我……”心里一堆的问题,真要问了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老式唐褂的中年男人,觉得距离感越来越强。不是长时间的分开造成的隔阂,是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再看见这个人,黑白参半的头发、老奸巨猾的狐狸脸,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这一路气愤过心烦过担忧过,为了找他甚至差点把几个人的性命赔在斗里。现在他好端端地又出现了,一时之间吴邪只能够丧失全部的表情功能。
  
  吴三省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一百二十的恳切,“大侄子,我知道你想求个明白,但这事,叔自己都还没闹明白……”
  
  “你不明白?你一下去就把我们丢那,你不明白什么?”吴邪没好气冲了他一句。
  
  “那你们知道我去哪了吗?”吴三省也没恼,继续幽幽地说道。
  
  “废话。”吴邪白眼都翻上了。要是知道你还能逍遥法外这么久?
  
  “这就对了……”老狐狸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吴邪听他语气觉出不对劲了,“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去哪了?别告诉他在斗里都能让外星人绑架。
  
  “你听我说,那天你赖在壁画墓室里不肯出来,潘子和胖子上前面探路去了,我没什么事就站着跟王盟说话,没说几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他眯着眼睛回想,“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在哪吗?……”
  
  王盟……吴邪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他。
  
  吴三省压低了声音,“我在杭州。”
  
  “什么?!”吴邪忍不住叫一声,闷油瓶听了也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没错……我在杭州火车站被站警要醒,说不准在站上过夜。”
  
  “怎么回去的?穿越?”
  
  吴三省苦笑,“我当时一翻兜里,居然还有张当天的火车票。”
  
  “啊?……”
  
  “我当时也以为我失忆了,要不就是梦游,想着事情不对,不能把你放那不管,想回去收拾点东西赶紧去找你们,谁知道一回去发现地界上多了好些雷子,好几个盘口都被端了,说净等着我呢。我只好连夜避回长沙老家,等风头过去摸回杭州,才知道潘子找我都找疯了,他告诉我你们在这的。”
  
  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凑巧,偏又让人无从去怀疑,吴邪不知道这次他家三叔的故事他能信几分,反正吴三省骗人从来不打嗝,也就是搁到从前他会较真,现在压根懒得求证。蒙就蒙吧,这老狐狸还能好端端活着他也就不指望别的了。
  
  这么想着吴邪拍出根烟递过去。
  
  吴三省却摆摆手讪笑一下,“戒了……”
  
  吴邪便也不再让他,自己把烟点了有一口没一口地抽。过了一会吴三省看看表,“你和小哥都还没吃午饭吧?走,叔请客。”
  
  吴邪瞟他一眼,没说话,伸手指指闷油瓶床尾上挂的写着“流食”的牌子。
  
  吴三省哦了一声,“那你先陪我出去吃点,一大早马不停蹄地赶来,怪饿的。”他转头又看看闷油瓶,“电视上说老人家饮食不规律容易犯病……”
  
  吴邪没辙了,披上件外套,“走走走,大老远跑过来蹭你侄子的饭!”看见闷油瓶望过来,笑道,“小哥你等等,待我把这老不要脸的打发喽!”
  
  吴三省砰地敲上他脑门,“没大没小。”
  
  两人拉开门正要出去,才听见闷油瓶淡淡的声音,“吴邪,要下雨了。”
  
  “我知道啊。”吴邪条件反射地应了句,过了一会儿从门外把头伸回来,“没事,我很快回来的,不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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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两人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坐下,吴三省执意开了个包间,等服务员上好茶,点了几个菜退出去,包间里就剩下这各怀心事的叔侄二人。
  
  “小子,你叔害过你没有?”吴三省端着茶润了润口,打破了安静。
  
  “害过。”吴邪想了想,决定诚实回答
  
  “……”吴三省碰了个软钉子,耐着燥孜孜不倦,“害过是害过,可也总不至于害死你吧?”
  
  “这我哪知道?”吴邪低声嘟嚷,“我又没死过……”
  
  吴三省烦躁地放了杯子,“你就听你叔一回,那张家小哥不是你吃得下的,哪你都别再去了,跟叔回杭州,接着开你的小店,能赚点就赚点,赔了吴家那么大家业也不至于让你饿死,总好过不明不白把命丢外头。”
  
  “这关键取决于您,想不想让我明白……”吴邪看了看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也不说破。他知道吴三省藏着话,不说他自己也不舒服。
  
  “你这犊子!”吴三省低低骂了声,“说吧,想听什么……”
  
  “比如……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无琊墓?”吴邪立刻换了副表情。
  
  吴三省又是叹气,“那你听好了,信也好不信也好……”
  
  吴邪打断他,“信不信我有分寸。”
  
  吴三省多看了他两眼,点点头,“这还是要从战国帛书开始讲起,你说说看,中国古董多了去,偏偏这么多人对几卷战国的帛书念念不忘,他们为的是什么?”
  
  “不外乎求财吧。”吴邪说完自己都想反驳自己,比帛书值钱的也不是没有,争夺帛书的几个狠角色里腰缠万贯的更是数不胜数,像阿宁背后那个神秘的财大气粗的老板。那他们究竟是为什么?
  
  吴三省果然摇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像那陈皮阿四那么老了,两腿一伸进了坟墓要那么多钱有屁用!”
  
  “那……?”
  
  老狐狸神经质地左右看看,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长、生、不、死。”写完飞快地拿衣袖给抹了。
  
  吴邪蓦地抬头望他,像要在那张老脸上看出朵花来。
  
  “别不信……叔这次真不骗你。”
  
  “我信,”吴邪点头,“鲁王宫里那玉佣不就是活了上千年的?”能呼吸,有温度,还能不断掉皮。
  
  “那不同,我指的是不需要依赖像玉衣那样的介质,和正常人一样,能动,会说话,就是永远都不老。”
  
  “……”吴邪低下头,“那真的还是人吗?”
  
  “不知道,但是我收到的一卷帛书里提到,确实有人成功过,线索……就在无琊墓里。我没进去过,但里头能有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你三叔倒腾帛书,为这事忙了半辈子,你说我解出了这样的信息,有没有不去验证一番的道理?”
  
  那你……验证到了什么?吴邪感觉手有点发凉,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
  
  吴三省喝了口茶继续说,“从古到今多少人都在找那个法子,这世上很多是听起来玄,可它未必就是空穴来风。你从那个地方出来,难道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什么……”吴邪这次觉得全身都冷了。
  
  “潘子看到的东西,你也应该看见过才是。”
  
  有什么人,会跟两千多年前的雕像长着一张同样的脸?有什么人会二十年过去了一点也不老?有什么人明明受了致命的伤一度连呼吸都停止,还是能够活下来?……他想起司徒气定神闲的那句“妖怪“,心里突然打了个颤。
  
  “不……也许他只是……”吴邪喃喃地否认,可是……只是什么?
  
  吴三省一挥手打断他,“我不管他是什么东西,这件事到此为止。反正他死不了,你也别留在这里。哪些事情碰得哪些碰不得,你叔总不会在这种时候害你!”
  
  吴邪抬起头认真地看他,“难道,他就会害我么?……”
  
  “这事牵扯进去对你没好处,这次王盟那小子能跟着进去,就说明有另外一伙人跟我们一样,甚至早于我们对某些事有了了解,但是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采取什么手段我们一点也不知道。那小子的手段潘子跟我提过,要是再多几个那样的人,你还能扛得住吗?”
  
  “他不是‘什么东西’,别拿他当个东西看。”他也是个人,痛极了也会诉苦累极了也会倒下的人。“你们都知道把他当个机器使,挖坟、趟雷、开棺,使完了擦都懒得擦一下就丢到一边……”
  
  “吴邪!你个蒸不熟煮不烂的,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三省火一上来就砸了杯子,他是没想到,自己原本守着个小古董店安安分分赚点小钱过日子的侄子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吴邪好像根本没听见茶杯落地的那声响,接着说,“你现在要我跟你回去,别说我们都还不确定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也当我没听见。三叔,我这么说你懂了么?有些事情谁都解答不了,我得自己去找答案。”
  
  窗外轰地一声雷,瓢泼大雨。吴邪这才被唬了一下,自言自语,“真下雨了。”
  
  “小犊子……”三叔闷了半天,伸出手去扑棱他脑袋,“倒是跟你叔当年一模一样。”
  
  “哪能啊?”吴邪讨好,“我哪有您那么大能耐又下海底墓又单挑血尸的!”
  
  “少来这套……”吴三省重新拿过个杯子倒上茶,“给我说说你们后面的事,到嘴的鸭子都给我飞了,娘的!”这老小子对于错过的全程参观还是很耿耿于怀。
  
  吴邪也不敷衍,把看见的听见的都说了个遍,只是特意刨除掉了那些梦境和那次被上身的经历。看着吴三省惊奇的表情,自尊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末了吴三省摸摸下巴,“小子,你二叔那封匿名邮件是你寄的吧?”
  
  吴邪瞪圆了眼睛,“你知道?”
  
  “他早就猜到是你了,吴老二是什么角色?你也敢在他跟前玩虚的,我一回去他就告诉我在斗里我那是让人催眠了。”
  
  吴邪了然地点头,这一招,在青铜镜前面可让他们全都着了道儿。又拍出根烟给他递过去见吴三省还是没接,他就笑了,“抽吧,烟我重新买的。”
  
  那老狐狸果然乐呵呵地收下了,“中秋快到了,到时你再不回家就不是我来拎你了。我管不了你,也总有人管得了。”
  
  正说着,外面服务员端着菜进来了,吴三省招呼着动筷子,吴邪却慢腾腾站了起来,“叔你吃吧,我不饿,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我这有伞。”吴三省也不拦他,抛给他一把三折天堂伞,埋头对付那几盘菜去了。
  吴邪出了店门路过一家卖鱼粥的铺子,又进去买了两份,才慢慢地往医院走。
  
  却见医院门口花大理石的柱子边上,有个人站在那里,静静的像尊雕像,头顶的雨棚并没有遮到多少斜飞的雨,那人脸和嘴唇都泛着白,偶尔一两滴雨水从发尾落下来。
  
  吴邪举着伞加快了脚步跑过去,“你在干什么?!”
  
  “下雨了,怕你回不来。”
  
  吴邪半扶半推把他带到大堂里,外面一记闪电把两人的脸色都映得煞白,“我说了很快回来的。我买了粥,快点上去吧我都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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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窗外的雷声轰隆隆地响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吴邪接到吴三省从杭州打来的电话。他家三叔五十多岁的人了,就为看看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这么两头跑,吴邪知道这个整过他骗过他还把他拖下万恶的倒斗深渊的老头心里是真把他当自己半个儿子的,打小就不受待见,家里老爷子笃信棍棒教育没工夫跟他父慈子孝,头上还有老大老二时刻镇压,你能指望这样的小三儿变成现在这个只稍微有点扭曲的老三就很不错了。
  
  他自己也是个老小子,比起家里那一本正经的老大老二,他多了点江湖上不拘礼法的侠气。也许不擅长怎么用语言对晚辈表示关爱,但至少他会暗地里放他们一马,吃饱喝足了抹抹嘴走得那叫一个潇洒。亲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想着那老小子故意吹胡子瞪眼拿出家长派头凶自己的样子,吴邪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最后还不是话里有话地提醒自己,当心他家老大亲自来拎人?
  
  他不急,离中秋还有小半个月,入了秋的蚂蚱还能瞎蹦达个一时半会儿。
  
  这么想着,吴邪打开了笔记本,照着历史纪录点进了一个收藏品论坛,一进去看他十多天前发的帖子还缀在第一页,回帖数下面小伶伶地闪烁着个“1”——竟然有人回复了……
  
  吴邪吞了口唾沫近乎虔诚地点开那唯一一条回复,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分开的玉是有灵性的,它们彼此相通。
  
  根本提都没有提那半截玉镯的下落或是线索,然而吴邪还没来得及失望,回复人那一栏里的名字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拍,那是一个“苍”字。
  
  梦里面白衣散发眉目清绝的年轻觋师堪堪在同一瞬间闪过他眼前,再看那句短短的留言,手指都忍不住在抽搐。谁来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对了……苍字本来就不是什么生僻字,人家还是个姓氏呢,就算有人刚好叫做苍也不奇怪不奇怪……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神神鬼鬼?
  
  界面上显示那个“苍”是在线的,吴邪定定神,干脆贯彻自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给那人发过去一条消息,“什么意思?”
  
  几乎没让他多等,那边就回了话,快得好像专门等着吴邪有此一问。“重逢,是当初把玉分开的人的初衷。因为相信古玉有灵,所以几千年几万年也愿意等。”
  
  “几万年?人骨头都朽没了。”
  
  “但玉不会朽。你相信轮回吗?”……“你相信话语的力量吗?答应过要找到,那么这一场追寻不管历经几生几世都不会停止。”……“语言的初衷,并不是为欺骗和有口无心存在的。”那边的话渐渐地带了点咄咄逼人的语气。
  
  “可是玉没有长腿。”尽管有点刹风景,但吴邪说的是实话。
  
  “所以这中间还需要一场因缘。”……“我再问一句,你相信轮回吗?”
  
  吴邪愣了半天,敲过去几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字,“我相信。”
  
  那边回复的窗口几乎又是同时弹出的,“玉在我这里。”
  
  当吴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一连串追问也没有回应的时候,系统提示对方下线了。吴邪捏着拳恨不得砸了电脑。
  
  耳边传来清脆的一声“砰……”,他慌忙转过头看,闷油瓶手指骨节泛着白,依然维持着抓握的动作,地上碎玻璃和水撒了一地。
  
  “小哥你怎么了?”吴邪吓了一跳。
  
  “没拿稳。”闷油瓶不动声色,连手的姿势都没有变。
  
  “别急,司徒说刚拆石膏总会不适应,你别动,我把地扫扫。”
  
  吴邪一脸的“劳动最光荣不让我扫我跟你急”的贤惠表情跑去找扫帚,那边闷油瓶在他转身出门后把来不及关掉的窗口仔细看了一遍,嘴角扯起一丝可以理解为“自嘲”的弧度,攥住胸口的衣服慢慢躺回床上。
  
  我还以为,我仅仅是忘记了而已,也许等有一天想起来,我还可以拥有重新抱紧你的权利。可惜,原来你身边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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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吴邪关上门后在走廊上呆立了好久,完全可以说他是借故跑出来的,他需要理清思绪,突然出现的刚好也叫做苍的神秘网友,还有他口口声声的“轮回”,最后他竟然告诉他,玉在他那里。
  
  他能不能当作是听了一段说书,等醒木一声收就会发现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时一声“亲切”的招呼把他拉回了现实,“真巧啊小邪,我刚想找你……”
  
  无奈地看着笑得满脸妖孽横生的司徒,“找我……干吗?”
  
  “聊天啊!走……到我办公室……”
  
  “喂!”我没记错司徒医生你是在上班吧?……还能到处掳人去陪你聊天?
  
  这么想着,已经被一路拖进了一间独立的医师办公室,“坐。”司徒指指小茶几边的沙发。
  
  吴邪也只好依言坐下来。
  
  “我这里有几张张起灵先生的X光片子……本来应该给家属看的,而且,我有一些疑惑。”
  
  司徒从资料柜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吴邪闻言立马挺直了腰,“有什么问题么?”
  
  “不急。”司徒没有把纸袋递过来,反而又打开抽屉翻找着什么,半晌抬头问一句,“你相信轮回吗?”
  
  吴邪像只炸了毛的猫一下子蹦起来,“你!……”这时,他才看见办公桌上司徒的名片架,工工整整印着三个字:司徒苍。
  
  这才想起医院里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姓司徒的医生,所以他在一些文件上面签的都是简单的司徒两个字,都不会有人认错。大家似乎也习惯这么叫了,他的全名反而没有人提。
  
  吴邪瞪圆了眼睛,“是你……”
  
  司徒点点头,“是我,玉在我这里。”藏在抽屉里的手伸出来展开,手心赫然半截浅碧色晶莹光润的玉镯。只是看一眼,吴邪就几乎可以完全笃定是自己正在寻找的那半截。
  
  “怎么会?……你……”吴邪惊讶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说过,分开的玉是有灵性的,你信不信,其实它早就找到你了?”
  
  吴邪不敢置信地摇头,那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因缘啊,你遇见了我,而我是个外科医生。”司徒语带玄机地笑笑。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司徒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拿出一张X光胶片递给他,“看了别哭。”
  
  吴邪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只觉得有人拿着把锤子往他的心脏上狠狠敲了一下。那是一张胸腹体腔的透照,在贴近心脏的地方,有一道半环形的阴影……
  
  “这是你们刚送他进来,我动手术之前拍的片子。那时时间紧,而且这属于病人隐私不能随便透露给非病人家属,我只能先做开胸手术看看那是什么。那个时候,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也是你吧?我打开以后都蒙了,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吴邪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眼神直直地穿过胶片不知道看向哪里。
  
  “拿着吧,”司徒把玉放进吴邪的手里握好,“恭喜,你找到他了。”……“他很聪明,这样保管,一辈子都不会弄丢。”
  
  原来,它不在哪一片山林里哪一堆废墟里哪一座坟墓里哪一条河底,他一直都在那个人的身体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被妥善地安放、收藏。
  
  “司徒,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是不是觋师?”
  
  司徒仰起头笑笑,“现在满世界都是装神弄鬼跳大神的山寨货,真正的觋……几千年前就没有了。”吴邪没有看他,不然他会发现,司徒这个悲凉的笑,更像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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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问答~~

Q:苍 = 司徒 ???

A:苍没有转世啊……苍大美人都跟无琊墓里魂飞魄散了就留下件衣服,他哪来的转世?~~[ 好虐、、虐到自己]。。。

所以司马着的不是苍来的……

[扶墙出……]




第 89 章

  “你还不回去吗?”看着发呆的吴邪,司徒忍不住去揉他的头。
  
  “啊?”吴邪捏着那张胸透胶片,他还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那个人。
  
  “可是那个刚才在门外面偷听的人,已经走了很久了。”司徒逗他逗得上瘾。
  
  吴邪腾地跳起来,“他、他……”在外面偷听?“你……”怎么不早说?!
  
  司徒指指自己的鼻子,“司徒医生是坏人。”
  
  话还没说完,吴邪嗖地一声没了踪影,那速度堪称凌波微步。司徒把手收进白袍的大口袋,“我们要是早能这样,就好了……”
  
  吴邪胆战心惊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撞进病房,那闷油瓶子好端端坐在床边用他的笔记本玩扫雷,他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那个安静的虽然是固态但始终给人以游离态错觉的身影像一根刺,梗得他胸口又酸又疼。就好像自己的心脏旁边也埋着一件异物,时不时地用痛觉来提醒它的存在,可是不管怎么样都舍不得拔掉,因为更怕那种空了一块的感觉。
  
  吴邪喉咙里涌出一声近乎兽类的悲鸣,看准了那个人扑过去。
  
  “张起灵!你不准走……”闷油瓶低头,黑黑的稍微带点毛刺的发,像有一只小猫钻在怀里,委屈又无辜的猫。
  
  他在心里说张起灵你疼吗你疼吗?对不起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有多疼……
  
  有多爱,就有多疼。
  
  闷油瓶叹了口气,“吴邪。”
  
  “恩。”头依然是埋着的,只有闷闷哑哑的声音冒出来。
  
  “胖子把该我的钱全打给你了,我还能走去哪?”无奈的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宠溺。
  
  感觉那双快把自己勒断气的手臂终于松开一点,脸还是紧紧贴在左胸上不肯起来。闷油瓶缓慢而生涩的,把自己的手轻轻环上去,怎么办?不想放开了……
  
  “由衷感谢胖子……”吴邪不知怎么做梦似的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一说完就悔不迭地把头埋得更低,说这种话……好煞风景……
  
  闷油瓶饶有兴趣地看着作鸵鸟状的吴邪,突然发现伪装有BUG,想也没想,凑下去在红得发烫的耳壁上啄了一下。
  
  耳朵倏地打了个颤,吴邪石化了几百个世纪那么长的半分钟,炸了毛地跳起来捂着耳朵往后退,一边退一边“你你你……你你……”
  
  那边始作俑者抱着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吴邪,你不要这么可爱。”
  
  他这一笑总算按下了卡壳录音机的暂停键,吴邪愣在当场都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出现了冰裂纹……世界清静了。
  
  来不及收起的笑意明晃晃刺着吴邪的眼,原来让他快乐,这么容易。这个对着别人永远看不出情绪的人,一早把一颗心放在自己手上,割伤它丢弃它,他会悲伤会大吼着叫他滚,可是自己只是轻轻抱了它一下,他就笑得那么快乐……
  
  没有谁能随心所欲地对另一个人做什么,如果你能够轻而易举地伤害谁背弃谁,那只是因为,他把心交给你了,煎炸油烹都任君处置。
  
  吴邪想了想,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拳,半截被攥得温热的玉镯被放进闷油瓶的手心,“它是你的。”我也把这个东西,当作是我的心,一并交还给你。
  
  谢谢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它。
  
  ——“这是信物,茫茫人海,彼此相认。”
  “那找不到我怎么办?”
  “一直找。”
  语言啊……并不是为欺骗和有口无心存在的。答应过要找到,那么这一场追寻不管历经几生几世都不会停止。
  
  阳光下,温润的玉里丝丝缕缕血红凄艳的血丝,让人不敢细看。
  
  吴邪再次把脸贴上他的左胸,很轻、很小心,“张起灵,再笑一个……”
  
  闷油瓶的下巴搁在他发顶,笨蛋,你没看见我一直都在笑吗?
  
  门外,司徒医生懊恼地抓抓头自言自语,“死小子,知道锁门了,偶尔想尽下职查查房都不行……”




待更新……

  索要情人节礼物的亲请移步
  
  抱歉,昨天出去了……今天补上~~ 和《寻》同性质的节日短篇,非番外~
  
  迟来的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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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好意思…… 因为《烟花》出本的关系 这几天狐狸要联系印刷、商量出本具体事项,还要回头修改上部内容……
  
  所以《烟花》下部的更新会暂缓 ……请亲们体谅一下~ 一有空狐狸一定会更的~~ 谢谢谢谢。。。抱歉~




第 91 章

  小镇的夜色很重,毕竟和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不同,这里的人不爱闹腾,一过傍晚天一黑,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偃旗息鼓,道上的路灯也是很老旧的样式,大概已经杵了十几二十年,灯泡坏的坏被小孩拿弹弓打的打,只剩下零零星星几盏,亮得有气无力。照明的用处不大,拿来闹鬼倒是绰绰有余。
  
  杂色的野猫贴着墙根喵地一声窜过去,把吴邪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旁边那瘦高的身影挨了挨。那个人犹自一脸云淡风情,总之对他来说,不管窜过去的是猫还是粽子,表情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医院楼上亮着灯的值班室,司徒靠在窗边看着那两个慢慢走远的影子彻底没入小镇青砖瓦房的阴影,笑得有点促狭,“小邪啊,其实我真的很想提醒你们……你们这种行为呢,叫做私奔。”……或者,夜奔?“不过看在你缴清了住院费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了。”……
  
  如此这般,“私奔”的两人一路溜达上了晚上最后一班向北开的列车。早就过来搭乘的高峰时段,车厢里冷冷清清,连卖泡面水果杂志的推车也懒得出现,吴邪把行李包随地一丢,乐得睡三四个小时的囫囵觉。
  
  他们的目的地是列车行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站,似乎在一个比这更小的镇子外面,天不亮的时候就能到,然后,他们也许要徒步走个几十里的山路……去见一个人。
  
  半夜的时候吴邪被耳朵下面铁轨轰隆轰隆的震动吵醒,坐起来再也没有睡意,看着车窗外一片漆黑中偶尔几盏明黄的路灯鬼火一样闪过,飘远。车厢里不知哪扇窗没有关好,山野里的风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寒战,肩膀不可名状地疼,像是要被再撕开一次。虽然伤口已经愈合、结痂,长出了新的肌理,但那两条铁链子毕竟伤了肩骨,司徒说这属于后遗症,受不得阴冷,让他就当作得了风湿。
  
  伤筋动骨一百天,果然一舟车劳顿就不行,人老了啊……十来岁的时候总觉得武侠片里大侠拿剑戳来戳去很帅,轮到自己才知道被戳了是会有后遗症的。洒点血当然很凄美,反正摄像头不用拍那些恶心的膏药和绷带。
  
  他僵着身子,越痛就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痛,冒了一头冷汗,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含在嘴里吞不下吐不出。直到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下一秒,背部就靠进了一个不大却很安稳的怀抱,闷油瓶带着他重新倒回窄窄的床位,把被子扯上来裹了个严实,手依然在他肩上不动声色地按揉,从后面靠近的吻蹭过他的脸颊,若有似无地落在唇边,听到那个一直很清冷的声音此刻带着安抚,“不痛了,不去想它就不痛了……”
  
  微凉的手像是带着不可思议的暖意熨平了心脏里某个蜷缩的角落,自己的身体明明永远是低于常人的温度,却愿意一心一意地抱住他凭他向自己索要温暖。——明明自己也没有的东西,因为需要的人是他,才会妄图给予。
  
  不去想,就不痛了……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吴邪翻过身回抱那个凉凉的躯体,耳边安稳的心跳声盖过铁轨的噪音,像最好听的催眠曲。虽然还是很疼,但是因为有你在这里,就都不算什么。仰起头往那微抿的唇凑上去,不意外地感觉那人被他的主动惊了一下,“你……”
  
  吴邪摇摇头,“就算你是粽子,我也当自己被粽子吃了。”不在乎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在乎你现在,是什么。
  
  前尘如梦凭谁问,需知眼下是来生。
  …………
  
  到站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小小的站台上空无一人,倒是出站口有两个站警尽职地值着夜班,吴邪走上去问其中一个,“你好,请问一下,乌杉村怎么走?”
  
  站警拿出地图给他指了一条极尽曲折的山路,末了告诉他,等天稍微亮点可以到镇子上雇个车给带一程,但进了山区就得靠自己走了。
  
  两个年轻人道了谢出了站后,另外一个站警才问他的同僚,“我们这哪来的乌山村啊?”
  
  “那是你分配过来早两年前的事了,那个乌杉村在老山里,我们也没去过,听说是一个世代居住的宗族,人很少的,大概只有十来户人,这几年也没见有村民来镇上屯货了。”
  
  “这么说村子已经……不在了,你怎么没给他们说?”害人白走几小时的山路不是玩的。深山老林里,一个只有十余户人家的村子要消亡实在是太容易了,天灾、人祸,抑或是自然的后代人丁单薄。
  
  “或许他们真有什么事吧,最近不是很时兴那个什么……探寻古村落遗址?很多年轻人喜欢玩。”年长些的站警也不敢肯定。
  
  “吃饱了撑的才会想到去那种鬼气森森的地方玩……”年轻的站警无法理解地打了个呵欠,望着黑黢黢的铁轨。
  
  下一班列车,要天亮才会开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明天开学~~




第 92 章

  到达这个三面环山的小镇时刚过四点,天还没亮,浓密的乌云层层叠叠堆在头顶那片雾蒙蒙的天空上,不见星月。
  
  这种狗睡了鸡没起的时候最是安静,偶尔秋风扯落几片枯叶的声音被数倍地放大。镇卫生所外面的大梧桐树下面的长椅上两个人一躺一坐,吴邪身上盖着件外套看来跟周公聊得正好,闷油瓶坐在旁边,眼睛转也不转地望着远处一片漆黑的某个地方。黑暗之中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但是对于一个夜视能力很好的人来说,他能够看见一座山。
  
  中原地区的山脉很少高险,大都是蛇行一样的纵横绵延,所以风水上也常说中原多有龙脉,不够大福大贵至少也是福泽绵长,世世代代的灵山宝水滋养,无怪地杰人灵,多有王侯将相。而眼前这掩在黑色雾岚后面的山体并不算太高,但确实也显得鹤立鸡群。
  
  这山生得端端正正,远远看去黑黢黢的一片,想必草木繁茂,也没什么嶙峋怪角,但看在闷油瓶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无奈实在是太远也太黑,视力再怎么好也说不出个子丑来。
  
  只能说,过于敏锐的“职业嗅觉”让他隐隐地不安,可是不安的对象倒也未必是那座山就对了。他收回视线,伸手在鼻梁上捏了捏,靠上背后的树干打算也稍微再眯会,下一秒吴邪冷不丁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扯着他叫“着火了!……”
  
  闷油瓶稳住他,瞳孔猛地一收缩,扭头就往那山的方向看。吴邪喘着粗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发现闷油瓶一手拦着自己,双眼却凌厉地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眼里闪过的一丝精光是不容错认的杀气。
  
  “小哥……你在看什么?”……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没什么。”闷油瓶转回来,“你刚才说什么着火了?”
  
  他不问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吴邪就心有余悸不想多说,冲他摇摇头,“我没睡好,做噩梦了。”
  
  “可是你一直睡得很沉。”自躺下以后就没有再动过,呼吸也很平缓。闷油瓶以为他睡得很好。
  
  吴邪白着一张脸,“我应该叫了你很多声,你都没听见?……”他确实睡得不好,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边缘,不断地听见有人在说话,男男女女叠在一起,忽高忽低地又像笑又像哭。他意识到可能被魇住了,拼命想弄出点动静让闷油瓶把他叫醒,突然四周就涌起劈啪作响的火光……
  
  闷油瓶眉头皱起来,“到底怎么了?”
  
  吴邪搓搓脸想让自己有点温度,苦笑了下,“我梦见自己被火烧了好久。”重点不是被烧,是好久……无论如何也跑不开一步,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回应,只能感觉自己的皮肉、骨头一点一点分崩离析,他回想起那画面胃就难受得想吐。
  
  “怎么样的火?”闷油瓶想了想又问。
  
  “什么怎么样的火?不就是……”原本觉得这个问题无谓的吴邪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是有人纵火!!窗子和门都关了,有很多人在拍门……到处都是松油的味道……”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细节达到了视听嗅觉的精确程度对于一个梦来说,高得有点匪夷所思。
  
  果然还是有问题,闷油瓶不动声色地望向在微明的天色里渐渐显出模糊轮廓的山体,呈现淡淡的青黛色,竟十分祥和。但闷油瓶知道,在吴邪叫着“着火了”醒过来的那一瞬,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半山腰突然熊熊烧起,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消失无迹的烈火……不是错觉。
  
  冲天的火焰下面,似乎还能够闻到恶心的焦臭,听见怨毒的吼叫。
  
  好好的一块福地,这又是什么脏东西?他再次皱着眉捏了捏鼻梁,倒不是害怕,无非只是觉得……麻烦。
  
  扭头看看旁边顶着两个黑眼圈,团着背挨在他边上的人,眉头渐渐松开了,麻烦就麻烦吧。伸出手去扒扒那人睡乱的头发,“吴邪,跟着我别乱跑。”
  
  仿佛也只是刹那间的事,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烟花》同人本发售忙碌中…… 更新不定时,亲们见谅~~~




第 93 章

  小镇好像也是一瞬间热闹起来的,不知道是哪家大嗓门的大娘把一句“包子咧~新鲜肉包子~!”吊得比隔壁老头收音机里唱花腔的闺门旦还多出了几个弯儿,死气沉沉的空气立刻活了过来。
  
  包子铺小小的店面里两个生面孔的小伙子坐在矮凳上,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啃肉包子,两人都背着包,一身风尘仆仆的打扮。大概是镇上难得看见外地人,走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里瞅个两眼,大娘的包子生意好了不说,搭话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后生家,哪克来喽?”叼着土烟的老汉好客地给两个手长腿长的年轻人挪了张高点的凳子,“野地方无那好耍咧!”
  
  吴邪想着越是老的人越是百事晓的,忙搁下包子笑眯眯地回答,“我们来找人的,大爷,请问乌杉村怎么走?”那边闷油瓶吃好了,也不说话,坐着听吴邪问路。
  
  “吓……”老汉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嘟囔了句什么,吴邪也没听清。
  
  “怎么了?”吴邪看老汉神色奇怪,忙不迭追问。
  
  闷油瓶冷眼看去,只觉得那老汉言辞带了点含糊,“不好克,路早个断喽……”
  
  吴邪一听也有点急,想到王盟老家的人说王盟妈妈病情危急,现在又听见说路断了,那岂不是连看医生都出不来?急忙拉住那老汉说,“不行,我朋友的母亲病了,托我回来看她的,再说,乌杉村不在悬崖峭壁上吧,路断了我们换个地方进去也是一样的!”
  
  那老汉敲敲烟嘴,一下子不说话了。倒是卖早点的大娘接了话头,“有人病了?……大娘讲实话你听,那个乌杉村跟外面无那往来,就是过几个月来人收点货上克,山上草有人恁高,他们要带镰刀开路下山咧。可是好多年那村子无人来啦,他爷才说路断咧……你说,山下就这一个镇子,他们就算粮食种得,日用品也要买吧?几年无人下来啦,大家都讲那村子没人啦……这下你又讲村里有人生病,莫是搞错?”
  
  “不可能。”吴邪摇摇头,他就是接到王盟妈妈病重的消息才执意要来的,村子几年前就没人?这也太扯了点。
  
  他朝闷油瓶看去,闷油瓶低头像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抬起头来,“你别急。”又对那大娘说,“要不你们把路指给我,我们自己上去看看。”
  
  大娘愣了愣,“这……都是他们下来,我们哪上克过……”刚好又有人来买包子,她不愿再多说什么似的,急急转身去招呼客人。
  
  那大爷闷声不吭了半天,往斜对门半新不旧的砖瓦房叫了声,“贵小子,出来吓!”
  
  很快跑出来个憨厚粗壮的年轻人,“爷?”
  
  “拉喀后生家过山脚下,指个路上乌杉村。”
  
  年轻人一下没反应过来,“哪克?……”
  
  老汉摆摆手,“就是松树碑那条路。”
  
  “哦哦!”年轻人应承了跑开,老汉才对吴邪他们说,“进山还远,我喊人拉你们一程。”
  
  吴邪连连道谢,身后“哧啦”一声,大娘给锅里的煎饼翻了一个面,没过多久,又翻了一次,就听门外一阵磨损度明显更甚于吴邪先前那破金杯的马达轰鸣声,那个憨厚的年轻人开着辆小三厢,隔着乌漆麻黑的玻璃冲他们招手,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我来吧!”
  
  一路上那个叫阿贵的年轻人话不少,告诉他们自己开了五、六年车,平时经常在外面给人跑跑车拉拉东西,没牌照也很安全,叫他们放心。又一路告诉他们刚才经过的哪个小庙据说是古时候修的,供着哪个地仙。哪棵树长了有一百多年了,照样开花结果,就是果子酸了点。甚至哪只黄狗曾经有过一窝下了十二只崽的光辉历史……简直和刚才在长辈面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一看就是平时没人说话给憋的。
  
  吴邪不禁想到那个在他家三叔跟前是忠厚保镖,一离了老三就恢复热血小青年本性的潘子……心里连道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前面出现了个三岔路,阿贵潇洒地握着方向盘打了个摆,可惜那小破车实在潇洒不起来,差一点翻进旁边的土沟,赶紧又往反方向打摆,吴邪一时不防,脑袋眼看着就要往窗上撞,边上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闷油瓶眼睛都没睁就顺势给他接住了,动作那叫一个熟练顺手……
  
  阿贵似乎是这样开惯了,也没觉得多惊险,从后视镜望着吴邪和闷油瓶笑,“你们是两兄弟吧?”
  
  吴邪扶额,得……阿贵大哥八完了自己家的猫猫狗狗也没忘了八他们……
  
  “恩。”不想多做解释,点点头就算默认了,一看自己头还搁闷油瓶肩膀上呢,尴尬地坐正了,前面冷不丁又幽幽地飘来一句,“长得不像啊……表的吧?……”
  
  ………像才是有鬼了。只好又一点头,“啊,是啊……”这绝对是无心的谎言。
  
  “阿爷说你们要去乌杉村?”阿贵继续说,从后视镜又瞄了一眼,看到吴邪点了头,接着问,“你们去那干吗?”
  
  “找人。”说话的是闷油瓶。
  
  似乎是惊讶于这尊雕像上车以后终于讲了第一句话,阿贵哦了一声,摸摸鼻子没了下文。
  
  “为什么你们好像,都不太愿意说起那个地方?”吴邪看他吞吞吐吐,想到在镇上的大爷大娘是这样,早前在火车站给他们指路的站警似乎也是这样,而且原因,好像也不仅仅是很少人会去那么简单。
  
  “怎么说呢?……”阿贵把速度缓了缓,“从小就听家里的老人说,那座山不吉利,修房子也不用山上的木材,偶尔伐两棵树下去都只拿来打棺材,这山叫什么名也忘了,反正大家都叫棺材山……”
  
  要是搁以前听这番说辞吴邪一定只当是老地方封建迷信,可一旦经历过从不计其数的精怪、粽子、阴兵的手中脱身,再听这类的传说也是满身鸡皮疙瘩。胆子小练不出来?能怀着秋游的心情去攀登一座叫“棺材”的山的人,估计只有胖子那厮。
  
  正说着,阿贵把车往路边一靠,“吴兄弟,到了,再往前车走不了,你们沿着这条路上去,穿过一个林子就到了。”
  
  吴邪闻言往窗外看去,果然,一条黄土的小道在杂草的掩盖下越来越稀疏,只好跟阿贵道了谢下车去,又执意给他塞了五十块车钱。
  
  两人在铺天盖地的杂草堆里摸索着又走了一段,视线才渐渐宽阔起来。眼前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松树,树下立着块大石碑,上面弯弯曲曲刻的似乎是地图,吴邪这才明白老汉说的“松树碑”原来是指这个。
  
  闷油瓶却莫名地眼皮一跳,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落在被晨雾笼罩的山体上……可不正像一只棺材,四平八稳地伫立在大松树后面,正是破晓前,他看见火光的那一座。
  
  那边吴邪一个好奇,扒开了石碑上的枯枝烂叶,石刻的曲线清晰起来,闷油瓶被他的动作引去看时,正好露出左上角三个刻得粗浅的繁体字:将军坟。
  
  半个小时后,一辆破破烂烂的小三厢再次轰鸣着停在松树碑前的小道上,车上的老汉低声呵斥开车的年轻人,“是这吗?快丢克!”
  
  一张五十元的纸币被从车窗里抛出去,慢悠悠地落了地。然后车子掉头,轰地一声又被尘土扬了起来,这次不知落去了哪里。
  
  “爷,为什么要丢那钱?”阿贵小心地问。
  
  叼着土烟的老汉看了一眼外面,脸色有些阴沉,叹了口气,“死人的东西,不能要。”

作者有话要说:啧 。。。居然更新了 …… [自PIA出银河系 = =]




第 94 章

  一路上来不及多看山里的景致,吴邪心里惶惶地低着头跟在闷油瓶身后赶路。除了漫山遍野只生长着一种树木以外,这座山还有一个更奇怪的地方——从他们进入了林子后就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风声、鸟叫声、虫鸣声,一点都没有,只有阳光一束一束漏下来,射线一样投在黑色的密林里,像被什么东西凝固住,无论如何发散不开。莫名的安静使得两人更加沉默,偶尔的谈话也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吴邪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一个林子而已,又不会吃人。再说王盟和他村里的人不也是自幼生活在这里么。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心里就越发寒。想起阿贵说的话,感觉满山的树都变成了黑黢黢立得笔直的棺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闷油瓶显得很谨慎,每走一段都不忘在途经的树干上留下记号,但饶是如此,他们依然在这片似乎连光都透不进来的林子里无头苍蝇一样转了近四个小时。正午过了,吴邪饿得有点昏,闷油瓶从背包里拿了个面包递给他,是他们上火车前在站台买的,吴邪记得,这是他们吃剩下那个。他看了看,没接。闷油瓶有点不耐烦地扯开包装送到他嘴边,流海下的阴影把眼睛盖去了大半。
  
  吴邪知道他在烦什么,望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树林暗暗叹了口气,他们没做任何准备就一头闯了进来,现在进不去出不来,白白浪费力气在绕林子里。烦才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表现。
  
  他接过面包,囫囵着包好丢回背包里,拉住转过头去又要往前走的闷油瓶,“小哥,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慢悠悠地挪到一块石头边上喘口气,再这么走下去,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爬着进乌杉村。
  
  记得读书的时候有个选修金融管理的讲师说过,三批人,同样的路程,第一批告诉他们要去的目的地,路程以及需要花费的时间,并且每隔一段有一个路标,提醒他们还有多远。第二批告诉他们路程以及需要花费的时间。第三批只对他们说:跟着走,去哪里,有多远,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第一批人一路上有明确的方向,时间观念和路程提醒,很快到达。第二批人,虽然知道要去的地方,但走到一半就开始有人慢下来,抱怨为什么还没到,还要走多久。而第三批人,没有一个坚持走到目的地。
  
  很强大的心理战术。如果不想让一个人去到某个地方,那么最好的办法是永远不要告诉他,那里离他有多远。
  
  闷油瓶的烦乱也只是片刻,他当然比吴邪更懂得反牵制,趁着吴邪停下来休息的空档,他在周围慢慢踱着。他很早就发现他们被这片林子绕进来了,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道法玄术奇门八卦,暗自观察下又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发现。但事实上,以这座山的面积来说,四个小时,足够他们把一片自然形成的树林横穿不下三遍。
  
  很多古老的村庄会沿用一些偏门的秘术阻隔外界的打扰,他想他们大概是碰上了。
  
  听见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闷油瓶回过头去,见吴邪正抓着一把石子往上抛,“你在干什么?”
  
  “啊……”吴邪困窘地抓抓头,“我想看看那个……投石问路行不行……”
  
  闷油瓶瞟一眼地上,本没想多管,那一眼却让他发现了一件事——那些石子落地后并没有如想像中四散,而是相对集中地滚了一段,落在了一个范围内。偏偏,那是最不可能的一个地方。“吴邪,你看那里。”
  
  “什么?”吴邪看他指着地上不起眼的几粒小石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多看了一阵才睁大了眼睛轻轻念叨了句,“奇怪……”
  
  纵然吴邪选择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来休息,但因为在山里,总免不了会有倾斜,而那些石子,停在了一个倾斜弧度的顶端。
  
  闷油瓶蹲在那几粒石子旁边看了看,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了吴邪,眼睛闭上跟我走。”
  
  吴邪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被一只有点凉的手拉着走了几步,觉得一脚高一脚低地很不协调,刚想睁开眼睛,旁边传来闷油瓶淡淡的提醒,“别看,会头晕。”当下反握住那只手,闭紧了眼睛不敢有别的想法。
  
  不能看路,只能一味地被带着走,闷油瓶大概不想他无聊得睡过去还要劳动自己扛,难得地开了金口,一路跟他解释起来。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有一块经常让飞机出现偏移错觉的领空,那下面是圣克鲁斯市,在那里有一间诡异的小木屋,倾斜着好像就要倒塌了似的。人们走进小木屋,身体立刻变得倾斜了。有的人竟然倾斜了45°却不会倒下。这座小木屋的一个角落里,斜放着一块木板,形成一个斜坡道。当人们把一只球放在斜坡道上,那个球却不会朝着低处降落下去,只是静静地呆在高处。有人尝试把这个球往下推,那个球顺着斜坡道往下滚去,可它还没有滚到最低的地方,竟然掉过头来朝着斜坡道的高处爬了上去,最后在斜坡道的最高处停住了。而在这座小木屋里,人们会感觉头晕脑胀,身体非常不舒服,闭上眼睛,这种不适感又会奇怪地减弱。
  
  据说那是地下大量的矿藏导致的磁重反应,使那个地方的重力变得异常。
  
  吴邪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在科学馆也见过类似的人为搭建的体验装置。“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矿山?”
  
  “不,”闷油瓶想了想,“是坟山。”
  
  “吓!?”吴邪冷不丁被唬了一跳。
  
  “这树林是绝好的护墓机关不是吗?乌杉村世代隐居深山,我想,他们应该是一支守墓人的后代。”闷油瓶继续解释。
  
  “可是这样走着……很不舒服?”吴邪脚下一个踉跄,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身体上,他感觉像是侧着身子,在一个坡度上走它的横截线,两条腿不在同一平面,难免磕磕绊绊。
  
  闷油瓶索性再离他近点给他当登山杖使。“因为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自动避开一些让身体感觉不舒服的东西。”我们之前一直以为我们在走直线,但其实身体已经无意识地调整过了,它和眼睛一起合谋完成了这场骗局。
  
  “鬼打墙?”吴邪想了想。
  
  “也可以这么说。”闷油瓶没有否定他,当初修墓的人很聪明,这一支守墓人也很聪明,这种天然的屏障一旦把人绕进去,就是名副其实的鬼打墙,找不到破解的办法,绕到累死也绕不出去。“这是片环形的树林,磁重现象让我们本能地走成它的内圆,不断地绕圈,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片树林中心。”
  
  下一刻吴邪只感觉眼前蓦地一亮,闷油瓶淡淡的声音有如天籁,“到了。”
  
  睁开眼,果然看见树林的包围下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沟,有山泉溪涧,稍微平坦的地方有零星几块田地,简陋的村舍屈指可数。
  
  顺着山路望下去,总算看到村口石碑上依稀刻着几个古字,时间和落款都被磨得无法辨认,又被杂草掩了,倒像个兵荒马乱的遗址。
  




第 95 章

  “总算到了……”吴邪轻吁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就听见身上关节喀啦喀啦的响,身子还是一边高一边低拧不过来。得,别人上下半身不遂的常见,他闹了个左右半身不遂。
  
  此刻他只想着村子里有香喷喷的农家菜,凉浸浸的山井水,躺上个热乎乎的被窝,最好还有一水灵灵的村里姑娘给捏捏腿捶捶背什么的……他偷偷往旁边瞥一眼,把最后那条很自觉地否了,幽幽地一叹,最不济,我总有期待一杯凉白开的权利吧……
  
  闷油瓶的眉头从看见村子就皱了起来,“吴邪,给你打电话的真是王盟老家的人?”
  
  “他是这么说的……”吴邪略略回忆了那通电话,脑子里电光石火间好像闪过了什么,一时又抓不住,只好先放下,问闷油瓶,“有什么地方不对?”
  
  闷油瓶看他一眼,“你应该问,有什么地方是对的。”
  
  “啊?……”吴邪被突然间执着起语言表达方式的闷油瓶唬了一跳。
  
  “你认为,这个地方通了电话,或者是有信号塔呢?”闷油瓶反问。很明显,这是深得不能再深的深山老林,只有那么点人,连人类聚居地都算不上,野人的存在机会比电话要大多了——不管是电力公司还是通讯公司,都不会有空把业务发展到这里。而这村子三面环着高山,唯一的“外界”,就是他们脚下这条路,和山下那个镇子。
  
  吴邪一下想起来,镇里的人说,有好几年没看见乌杉村的人下山了,那么……那个通知王盟母亲病危的人,是怎么打的电话?
  
  “还有,你看……那里是村口。”闷油瓶远远指过去,村口很好认,左右两根光秃秃的石柱,像电视里山大王的老巢。边上一块石碑,还有些小小的石墩,像是勒马石。
  
  问题是村口的前面,竟然是密密麻麻一片齐腰的蒿草,比起山下松树碑附近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堪称“芳草碧连天”,前提是吴邪还有心情欣赏。
  
  荒草封村,就算没有人去清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成这个样子……谁骗了他?王盟在外面没有什么熟人,谁会假冒他老家的人打这通电话?是阿宁背后那帮人?但他们有什么必要……
  
  吴邪突然恐惧到了极点,王盟说他母亲一直在家养病,王盟跟他们进无琊墓之前也接过老家的电话,王盟……今年春节还回了乌杉村的……
  
  可是当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所有的人和眼前这片荒草都告诉他,这村子荒败很久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带来这里,他拼命地想,想电话那头的声音、语调,但就连是男是女都无法确认。
  
  “电话!”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信号栏毫无意外地全空,回去翻来电显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陌生的号码了……
  
  他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慢慢往上窜,才发觉深秋山里的风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小哥……我是做梦了吧?不对啊……我还在做梦吧?你叫醒我……快叫醒我……”吴邪的眼神渐渐失焦,嘴里喊着小哥,目光却不知道散到哪去了,声音一声比一声低下去,最后只能看到嘴唇在无声地开阖,“不对啊……全都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可是,到底是怎么样的?他费尽心思地想,闷油瓶好像对他说了句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好像看见了王盟的脸,好像又不是王盟。
  
  不知道哪里升起的灰霾像一滴很浓的墨,在水里慢慢点染开,最终眼前一片混沌未明。闷油瓶有所察觉的时候胳膊已经被松开了,他飞快地伸出手往前一抓,“吴邪!你看见什么了?回来……”
  
  而前方深灰色的迷雾中空空如也,就像那只向前伸的手,什么也没有拉住。
  
  “吴邪!……”
  
  滴答……又一滴墨色倾倒进浑浊的空气,这次,终于黑得彻底。




第 96 章

  吴邪睡了这几天来最长久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暮光不耀眼不吝啬地撒了一身,似是普度众生。他下意识笑了笑,旁边有一下没一下扫着柜台的鸡毛掸子在眼前晃晃,“老板,你可醒了!”
  
  “恩……”吴邪眯着眼应了一声,“王盟,几点了?”一边伸手摸索自己的眼镜,手不经意碰到那人把眼镜推过来的一根手指,突然全身僵住。
  
  “老板?”王盟见他愣了,索性把眼镜往他脸上一架。
  
  吴邪看着那张脸一下子在眼前放大、清晰,唰地一下冷意窜上了全身,“你是谁?……”
  
  “我王盟啊,你刚才不还叫我呢吗?”王盟套上件半新不旧的外套,像是要出门,回头见吴邪还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他,眼里的不相信和惊恐、悲哀全都一览无余。王盟费解地摆摆手,“老板……你一梦三四年了?……”
  
  “我知道你是王盟……”吴邪喃喃。
  
  “那不就得了。”王盟粗神经地回了一句,“快七点了,我去买饭,老板你吃什么,还是鱼香肉丝吧?……”
  
  “可是……”吴邪的声音更低了些。
  
  王盟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就出了门。门楣上的风铃被撞了一下,叮叮咚咚响开来,响了很久。
  
  “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眼下是自己小小的古董铺子,木格百子柜、青花、三彩、香鼎铜炉,静静地陈列摆放,在暮色中披着柔润的光泽,一点浮尘也没有,就像他从未离开过。吴邪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墙上的撕拉式日历,大红的数字,停留在吴三省打来电话,怂恿他一起下无琊墓的那天。不死心地打开手机调出日历,也是同样。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在他认为经历过那么多事以后,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原来的地方?他们没有去河北,没有去乌杉村,王盟也没有死?——他不过是做了场无比真实的梦?
  
  可是为什么,依然有身在局中的感觉。就好象从无琊墓里出来那么久,心里那一团缚线还是越缠越紧,如果他没有真的去过,这感觉不可能这么真实。那些阴冷的墓气,狭长的甬道,泛滥的地下河流以及最后那寂静的山林,都是他切身感受过的。可是他现在不但回来了,还被告知那一段诡异的历险纯属虚构……他想求证,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闷油瓶在哪里,吴三省在哪里,胖子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他脑海里这几个人的影象如此稀薄?就好象他们真的只在梦境里存在过。
  
  还是就像那只自大的猴子使出浑身解数也翻不出五指山,他其实,也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如果这不是真的,吴邪开始睁大眼睛打量四周,暗暗告诫自己,那么就一定有违和的地方,任何骗局都会有破绽,但他不如闷油瓶和胖子那样敏锐,能一眼看出哪层是真实哪层是假相。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遭遇了什么,他的记忆在乌杉村外的林子里就中断了。可是又是谁能够造出如此庞大的一场骗局?
  
  吴邪面无表情地走向壁角的半身镜,嘶拉一声扯开上衣。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陌生过,平滑的毫无痛感的肌理,上面一丝疤痕也没有,那些差点让他把小命交代出去的伤口竟然完全消失无踪了。
  
  他颓然倒坐回去,手捂住额头。谁来告诉我……我漏看了什么……
  
  一丝丝的肉香钻进鼻孔,王盟提着两个快餐盒走进来,被他吓得差点把汤泼自己身上。他家老板用看陌生人的眼光一丝不苟地审视自己镜中的影象,神色麻木又显得竭斯底里,怎么说呢,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忙把大门拉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朝吴邪走过去。“那个……老板,身材保持得不错,恩……不用减肥的……”
  
  “王盟。”吴邪依然对着镜子,没有回头。
  
  “哎?”王盟放下饭盒,脱了外套搭在一边,外套背面印着深灰色的豹形LOGO,吴邪记得,这王盟好几年前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很久没穿过了。
  
  吴邪静静看着,“菜烧焦了?”
  
  “不……不会吧,我看着它新鲜出锅的。”王盟使劲闻闻,“没有啊。”
  
  “算了,你吃吧,我没胃口。”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焦腐气味熏得他作呕。
  
  “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要说,别舍不得那点药钱……”王盟狐疑地看看镜子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吴邪点点头,“对,非常不舒服。”
  
  王盟被他震得也吃不下了,“老板,别跟自己过不去……怎么了你说啊,睡个觉睡得三魂不见了一魂半。”见他没反应,只好又循循善诱,“哪批活出问题了,对方要求加价?还是给扣住了?……那个高价收的陶罐是赝品?”
  
  听到陶罐两字,吴邪的目光微微地闪动了一下,“王盟,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你好歹说明白点……”王盟已然绕不过来。
  
  不明白正常,我能说明白还用得着问你么?吴邪换个方式问,“最近三叔有没有找过我?”
  
  “没啊,你上次回来以后说,以后再跟着你三叔卖命你就不姓吴……”
  
  “那其他人呢?比如,一个胖子,或者高高瘦瘦的一个小哥。”
  
  王盟挠头,“是老板你朋友吗?我没印象。”
  
  “……那,你妈妈她……”吴邪也没再追问,随口换了个话题。
  
  “我妈在老家啊。”王盟虽然奇怪,还是如实回答。
  
  “她的病……”
  
  “她没病啊,我妈身体一直不错的……”
  
  吴邪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想回家一趟,等会你关门吧。”
  
  “哎?可是,老板你忘啦,昨天你才说你爸陪你妈回娘家去,你二叔也到外地谈生意去了……你家没人啊”
  
  吴邪定了定,还是说,“你关门吧,我再睡会儿。”
  
  “哎好。”王盟应了声,回头又说,“等会儿,我找点退烧药什么的你预备着……”
  
  “好。”吴邪没有拒绝,他转过身来,“王盟,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烟花·上》同人本所有图片 [包括本中未出现的彩图和草稿] 在:



没买到书的、有收藏癖的同学不妨去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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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本章的章外话 及 小小剧透



第 97 章

  下一刻,吴邪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不复存在,只有叮叮咚咚的铃声追随而来,一阵一阵的,断断续续却也没有停歇。
  
  只是这黑暗中有一种气息叫人异常熟悉,吴邪试探着开口,“小哥,你在这里吗?”
  没有声音,不是没有回应的声音,而是连自己的呼喊,都听不见,像是回到了那片死寂的树林。
  
  嘭地一声,半掩的店门大开。王盟愕然回头望去,连暮光也逐渐褪去的夜色下,一条瘦长的人影撞开了门,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摘下门楣上的铜铃摇起来,不急,也不缓,像是和着某种神秘的韵律,似曾相识。
  
  王盟注视着那个看不真面目的男人,久远的旋律渐渐清晰起来,“……大傩之舞。”
  
  他古老的家乡一直保留着请傩神的习俗,是以,他也听过几回。
  
  男人对他点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说不清是抱歉还是感谢,越发专注地摇起手中的铜铃。
  
  王盟倒是笑了,“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啊……”
  
  随着铃声一点点地密集、高亢,眼前古色古香的小店渐渐模糊,边缘如同陈年的壁画一层层剥落,百子柜、太师椅、竹帘、顶灯,都慢慢溶解进大片的黑暗。
  
  “真舍不得这里。”王盟轻轻地一句,很快身影也随着话音飘散。
  
  男人的面前已是空无一物,最后手里的铜铃也消失无迹。他闭上眼睛,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小邪,你走慢一点啊……”
  
  突然他急促地倒了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也在慢慢被黑暗吞没,语气带了几分跳脚,“我在帮你救他啊你添什么乱?!”
  
  淡淡的声音凭空传来,“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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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快……点醒醒!睡觉重……重要还……是逃命重要?!!”
  
  “哈……啊……?”哈欠打到一半就被人猛地拽起来,吴邪认命地睁眼,吓得差点没有一头栽下去,“老……老老老……痒!?”
  
  那人扬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你……又不是结巴,老……老老什么痒?!”
  
  吴邪下意识一躲,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到大的好友,想看看这是哪,周围的光线又明显不足,只有两个小小的手电有气无力地亮着。手往旁边一摸,是石壁凹凸不平的触感,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石洞会塌陷,然后自己会在废墟里,找到老痒的遗骨,然后,面前这个“人”,会冲自己开枪……
  
  这里是秦岭!所有关于神树、阴九烛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涌现出来……我怎么还在这里?
  
  “我说……你、你发什么……愣啊?那么大……条蛇在外面,也、也能睡着?”老痒丢给他两个白眼,“起来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出口。”
  
  吴邪忙拉住他,“别找、别找!”再找出来一堆骨头的打击他可承受不起,这一次自己未必还能那么好命躲过枪子……就当是做梦吧,自欺欺人也挺好。
  
  “啊?”老痒不解地看着他,“不找?不找咱俩……在这喂、喂蛇?”
  
  “不是,我……”吴邪眼珠一转,“我刚把脚扭了!”
  
  “什么时候扭的?来我瞅瞅,伤骨头没……”老痒一急也不结巴了,拉过他的脚就要看。
  
  吴邪苦笑,“没……我坐会就好了。”老痒眼神里的关心,他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的,这就是和他一块念书一块长大的兄弟。吴邪的眼眶不由得有点热,比起怕你,也许我更想念你吧……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愣是没想明白?
  
  也许这是要看多了生死、以及许多无法挽回的东西之后,才能有的视界,珍惜眼下。他前所未有地感谢这场阴谋,至少,它让他再次见到了王盟、老痒这些,已经不在了的人……
  
  “那好……好吧,”老痒放下心来,“你休息,我去看看。”
  
  “哎,老痒!”吴邪没有拉住他,只得看着他消失在手电照不到的石洞深处。
  
  一个人坐了没多久,就听见老痒折返的声音。走过来的身影清楚了,吴邪捂住嘴瞪大了眼睛——老痒的手臂里,抱着一具枯骨……
  
  “吴邪……”
  
  寒意密密麻麻地从脚尖冒上来。老痒不顾吴邪连连后退的抗拒表情,又走近了几步,“你猜,这是谁。”
  
  吴邪捂住头,“我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
  
  “啪”地一声,一张身份证落在吴邪脚边,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隐约看见姓名那一栏后面的名字。不是解子扬,是……吴邪。
  
  巨蟒硕大的头颅出现在洞外,一只眼睛森寒地盯住洞里的两人,突然猛力一撞洞口,剧烈的晃动后,头顶的岩石一块接一块地往下掉。
  
  而老痒在那一瞬间扔下了手里的枯骨,在第一块石头落下前,飞扑到吴邪身上……
  
  吴邪静静地眨了眨眼睛,觉得又干又涩,只好紧紧阖上。“对不起,老痒……对不起。”
  
  我知道我错哪儿了。
  
  吴邪没有感觉到痛,他只是一下子掉进了另一片无声无息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都看懂了不咯? [狐老师循循善诱 = =
没看懂的同学问
都看懂就不用写章外话了 = =

好吧......本章章外话在这里...




更了

  眼睛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失明,手就被另一只透着暖意的手拉住了,四周的景象仿佛也因为这个触碰而变得清晰起来。
  
  只一眼,吴邪就差点没惊得晕过去。这是一个庭院,确切的来说,是中国古代园林建筑风格的庭院,四周围木叶花枝纷繁,精致里透着股死气沉沉。他转头望向与他并肩而立的男人,白衣散发,眉目清绝。
  
  “……苍?”
  
  “是,”那人对他微笑,“公子,别来无恙。”
  
  “我不是赵无琊,我是……”吴邪刚要分辩,被苍轻轻地摇头制止住了。
  
  “我知道,吴……公子。”苍又笑了,脸上一派云淡风清,似乎不管眼前的人是公子无琊还是千年后的吴邪,都不足以令他意外。
  
  可是轮到吴邪大惊了,“你都知道?!”虽然是听说这个觋师有通天的能耐,但也仅限于“听说”而已,哪知道他真能这么神。
  
  苍不答,只温温地对他道,“公子,时候到了,跟臣走吧。”
  
  异常熟悉的对白仿佛在吴邪头顶响了一记炸雷,小镇医院里的那个梦境一点点清晰。系着白绸的却邪古剑、染血的卷帛、魂兮归来的叹息……最后,“公子,跟臣走吧。”如玉白皙的手里分明空空荡荡,但又似乎真的牵引着什么,一步一步,踏出了那奢华庞大的宫殿……
  
  梦里的一切都在与眼前的景象慢慢重合,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什么都没有,如同透过薄薄的一层纱,直接看到了地上青灰的石砖。他看得见亭台楼阁、疏影重重,也看得见苍白衣乌发,背月而立,唯独,看不见自己。
  
  隐约传来的哭声让他不敢回头,他听不真,却也知道是那个叫做知忧的侍女在一迭声地哭喊着“公子”,不过不是对着他,是对着他身后恢弘宫殿里那具已经冰凉的身体。这一瞬间他想起来了,赵无琊死了,他死了。
  
  死了之后呢?他被一只手轻轻拉起来,浑浑噩噩往外走,才出宫门却又被一缕深刻的意念生生扯回去……不能走啊,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
  
  “让我去找他,让我再看一看他……”
  
  良久,那白衣觋师点头,“我答应你。”重彩狰狞的面具掩盖,谁也看不见那淡淡语调下的表情。苍的手中凭空化出一柱清香,捻进无琊指间,香不点自燃,他的意识也跟着四散的青烟越飘越远,只听见苍最后对他说,“这是返魂香,你去吧,香尽了……回来。”
  
  直到那抹魂魄安然的闭了眼,终于有清澈的泪从面具下滴落。“对不起,又骗了你一次,这柱香,其实叫做……南柯。”
  
  这世上从来不曾有返魂香,有的,只是南柯一梦。
  那缕孤魂不曾离开过,它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千年以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高大的身影从夜色深处缓缓走近,“他竟如此信你。”
  
  “他也信你的,不是吗?”否则,怎么会半点不疑地孤军使魏,去赴你的死约……
  
  “他就在这里?”
  
  “是啊,就在你身边。”
  
  “……我说话,他听得见吗?”赵如樾的声音迟疑了两秒。
  
  “不,”苍笑着摇头,“他在做梦,一柱香的时间,够他做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赵如樾愣了愣,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
  
  “所以现在……”吴邪怔怔看着地面,那柱香燃尽了最后一星火光,香灰落了一地,“我醒了。”
  
  原来兜兜转转那么久,我一直在这里……
  
  千年,也不过刹那。
  
  (到这里为止原本也是一个结局的草稿,意思是其实当年赵无琊成了地缚灵……我又不舍得了……所以,还是把它插到中间来,继续写吧 = = )
  
  “好累啊,苍。”
  
  苍一直没有松开的手又握得紧了些,“什么都不用想了,跟我走,我带你去休息……”
  
  吴邪的手挣了挣,“不是梦啊,我真的听见他在叫我。”那个声音叫的是吴邪,带着少有的惶急,一声一声浮现在他脑海里。
  
  “公子,别松开手!松了就散了……”魂飞魄散,从此碧落黄泉你们再无机会。
  
  再往前几步,竟渐有隐约的明光涌现,似是一个温暖的没有烦恼的归处,踏上之后便是安乐祥和,吴邪却又止住脚步。
  
  苍回过头去,看见从未在公子无琊脸上出现过的那一派天真无邪的笑意,“苍,”吴邪叫住他,“你的袖子,很完整。”
  
  没有记错的话,却邪剑上的白绸是苍从自己的袖上扯下的,如果此景真是当时,那苍的衣袖怎么可能这样完整?更何况,他也没戴面具不是?所以……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吴邪说着,突然挣开了苍的手。他感觉自己一下子轻了起来,却没有漏看苍眼角一抹柔和的笑纹。
  
  公子无琊,世闻才智无双,果然……不是虚传。
  
  “如樾,你还是输给他。”
  “不重要,这不重要……因为我终于能够,再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严重通知:


狐狸我不幸感冒发烧 [ 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H开头那个...不然广东疫情又要多一例 ……


目前头痛咽痛四肢无力呼吸不畅思维混沌更新不能,任何事物只能茫然看 ,蹲坑的同学互相转告。

欢迎探病、慰问、小心投食


严禁借机扑倒、TX 。违者X无赦。

钦此。




第 99 章

  吴邪若有所感地回头,苍淡然伫立的身影边上,有一个更为浅淡的轮廓,半透明,也没有影子。两人看似并肩站着,却分明在不同的世界。而那个徒劳地将虚无双臂环上苍肩膀的男人,竟让吴邪感到几分眼熟。
  
  他看见苍抬头望了望天,轻声说了句什么,那表情也不知是讥嘲还是无辜。
  
  不再容他细想,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的手抠到了身下粗糙的泥土,钝硬的触感让他察觉自己正正躺在一个什么地方,有浅浅的气息落在颈边。睁开眼,只看见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苍白人脸,双目紧闭,一道鲜红的血迹从额角斜斜划过下巴。吴邪想帮他擦擦,挣了挣才发现双手都被他紧紧攥住了,他张了张嘴,低低喊声“小哥……”
  
  那人恍惚应了一声,也没醒,手倒是松开了,只是马上长臂一伸,把他揽进了……呃,怀里,嘴唇甚至还贴上了他的头顶,手掌顺势在他后颈安抚地收紧。很明显,是在动物世界里被解释成“护犊子”的行为。
  
  吴邪愣愣地清醒不过来,闷油瓶下意识的这个动作显然不在他能够恰当反应的范围之内,用他那疑为摔成轻度脑震荡的脑子想了想,心说,哦,还做着梦呢我。自觉地合上眼睛再次晕去也,没有注意到闷油瓶领口隐约可见的肩与颈相接处,一只墨色纹身的边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诡异视觉效果渐渐洇开,最后变成一滴浓重的墨迹,渗透入肌肤里……
  
  暮色四合,接着,在这片的远离了都市霓虹夜景的寂静山林里,夜轻易地降临了。
  
  再醒过来,已是次日的上午,秋末的阳光带了几分毒辣地穿过屋顶低垂的房梁,正正的日上三竿。吴邪是在一股不太舒服的气味中不情愿地醒来的,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就是一句,“老妈,菜烧糊了!”
  
  手一撑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下是垫着床半旧不新竹席的木板床,顶上还很老派地挂着张洗得发白的床帐。床头柜上塑料的脸盆、水壶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一律是记忆中年代久远的,让他想起解放前的乡村纪实片。
  
  而那个被他叫做“老妈”的人,正气定神闲地站在床前,手里端着一碗熬得漆黑冒着热气和一丝焦糊味的药,眼无波澜地俯视着他。
  
  吴邪感觉自己被钉住了,嘿嘿一笑,“小哥,……早啊?”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冲他喊“老妈”,就现在这阵势,那也得是端着毒药的后妈啊……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惊讶,“这是在哪?我记得我们……”
  
  闷油瓶坐下来,把碗沿靠近他嘴边,“先喝药,你有点发烧。”
  
  药到了鼻子前,那股令人反胃的焦糊味反而不怎么明显了,吴邪干脆地闭着眼睛灌下去,被碗底的药渣呛了下,在粗黄的草纸递过来前拿衣袖随便抹了一把嘴,亮亮碗底示意闷油瓶可以说了。
  
  “这里是乌杉村。”闷油瓶的语气还是淡淡的,顺带着把吴邪惊愕的情绪也平复下来,“在黄昏的时候人的意志容易被左右,所以,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你自己走到山崖边上,然后踏空了。”
  
  吴邪努力回想,确实对自己失足踏空的经历毫无印象,只好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和日本玄学里说的逢魔时刻一样?”
  
  闷油瓶没有否认,继续说,“我拉不住你,就一起跳下来了。其实只有几分钟时间,也许你经历了很多事情,在意识里。我尝试去带你出来,但你走得太快,那是它们的世界……还好,最后总算拉住了,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吴邪听得一愣,接着他想起了那三个错乱的梦境,他梦见了王盟、老痒还有苍,这些故去的人用这样的方式,给了他最后一段相处的时光,他终于对老痒说了一句对不起,对王盟说了一句谢谢。
  
  还有拼命地睁开眼睛后,看见的被闷油瓶紧紧攥住的手。还好,最后总算拉住了。
  
  “等等……I Jump…… You Jump,都跳了,那我们怎么到这来的?”吴邪想了一圈发现关键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回答。“还有,你不是说……这里是荒村吗?”最后一句话被刻意压低了,吴邪对这个诡异的乌杉村还是心怀恐惧的。
  
  却不料闷油瓶俯低头来,在他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整个上午,我没有发现这个村子有一点问题,每个人的生活都再正常不过。”
  
  吴邪刚想笑他既然没有问题干吗语气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往深一想却惊得冒了一头冷汗,坐落在深山里,整整四年没有与外界联系,村口长满荒草的村庄……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果然闷油瓶继续说,“但你昏迷了,我别无选择。”哪怕这深山里的村民热情好客得让人不自在,也只好暂时留下了。
  
  吴邪扭头看看闷油瓶近在咫尺的侧脸,额角上一道红痕和记忆中的一样,显然是从高处跳下后被山石刮的,血已经止住了。他突然又站直了身体,用再正常不过的声音说,“通知村民来找我们的人,你也认识。”
  
  “啊?”吴邪错愕的望着门口。
  
  那里有个人倚在门边,身后好像有一条狐狸尾巴悠闲地四处乱晃,眯着眼睛笑得很是妖孽,“嗨!此处风光秀丽,小邪不介意我同游吧?”
  
  “……司、徒。”风光秀丽?……个屁!
  
  司徒医生曰:“我么,最终目的依然是……查房。”
  
  所谓妖孽横生,不过如此。




第 100 章

  这边吴邪还没有从司徒那个近乎横空的出现方式中缓过神来,虚掩的门又轻轻响了一下,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看起来有八十多岁了,精神倒是好。拄着根老木龙头拐,走到床边一张交椅上坐下。吴邪注意到他走路时尽管慢,却还是很稳当,称得上老当益壮。
  
  “吴先生总算醒了。”
  
  “啊是!”吴邪紧张地笑笑,一看自己还二大爷似的摊床上呢,忙腾地坐直了,“您是王盟爷爷吧?常听他提起您!您叫我小吴就得了。”
  
  这王家爷爷倒是生得一脸和善,乍一看很像个仙风道骨的老学者,穿着和自家三叔老爱显摆的旧式短褂差不离。当然不同的是——老三啊,人家比你上镜多了……
  
  王爷爷慈祥地冲他点头,“醒了就好,上山的路难走,幸好村里几个后生在外头打柴,那里平时都没什么人会去的。”
  
  吴邪想到那段经历还是后怕,干干地应了声,“咳……没什么,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王爷爷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麻烦什么,我们王盟小子在杭州多亏了你照看着,只是你再不醒,你这位小哥可就急坏了。”说完竟然和倚墙站着的司徒对了对视线,一个戏谑一个揶揄地一起笑了……
  
  吴邪愣住了,这分明是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
  
  “我……这次我来是想告诉您……”面对这个充满善意童心未泯的老人,吴邪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自然地扭头去看闷油瓶,就只看见一张侧过去的雕像脸。闷油瓶也没看他,就一手端起那只药碗往门外走。门阖上的声音传来几秒后,司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着吴邪小小声指向门外,“他、脸、红、了?”
  
  “啊……恩。”吴邪也不知道自己啊的是什么恩的又是什么,于是又加了一句,“哈?……”
  
  王爷爷耳朵精得很,乐得跟司徒一唱一和,无比“慈爱”地又往吴邪肩上一拍,“哎哟小吴你脖子上直接长了个西红柿?”
  
  吴邪觉得自己没办法不晕。
  
  屋外,井边哗哗的水声适时响起,没过多久传来娇滴滴脆生生的女声,“呀!小哥儿,哪能让你洗碗?放着我来……”
  
  王爷爷轻咳,“那是……我二媳妇家侄女儿,云朵。”
  
  隔了一会儿,水声重新响起,显然是换过手了。还是那个女声,“诶,小哥,你朋友醒啦?”
  
  ……
  
  水声继续响,“小哥儿,你这么瘦,平时都爱吃什么呀?”
  
  ……
  
  水声还在响,“小哥儿,你肯定去过特别多地方吧?外面特别大吧?地球真是圆的吗,那不得摔下去啊?你能带我出去看看么?”
  
  司徒终于忍不住了,小小声冲吴邪龇牙,“我昨晚上明明给那姑娘详细解释过地心引力!”
  
  那边水声还是没有停,“小哥啊……你都不说话呢,外面的男孩子都这么害羞?”
  
  王爷爷也忍不住又轻咳了下,“那个……我们云朵吧,比较热情……”
  
  吴邪思索着,真的只是‘比较’吗?
  
  窗外哗哗的水声还在继续,“诶小哥儿,你衣扣快掉了啊,一会脱了我给你补补吧,别不好意思……”
  
  司徒斜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啊喂……”
  
  可是水声没有停没有停,“小哥儿……你长得真好看,一定特别多女孩儿喜欢你吧?……”
  
  好么吴邪终于也按不住了,“闷油瓶子这一个碗是要洗多久?!”……司徒有气无力地用眼神嘲笑他,你忘记小小声了。
  
  云朵姑娘欣喜地发现“害羞”的张小哥儿准备开口说话了,他只说了两个字,“马上。”然后从她手里接过那只洗得倍儿透亮的碗往屋里走去。
  
  诶?什么马上?……云朵愣了愣,跟着跑进去,“闷油瓶子叫的是你啊?小哥儿你朋友真逗……”
  
  你也真逗谢谢。司徒深邃的眼睛冲着天花板翻了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是恶搞了某姑娘,谢谢。

云X姑娘我叫你粘瓶子~~~~




第 101 章

  闷油瓶踏进门槛的一刹那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提醒自己一直都忽视了什么。他沉下心双眼快速扫视了一遍这个遵循了古建筑格局的堂屋,正厅通透,除了必要的桌椅箱柜外,没有过多花巧的摆设,打扫得很干净,一眼就可以看尽,却显得有点空。
  
  往里走两边共六间单房,其中虚掩着门的是吴邪和自己暂住的那间,其余的五间房据他一早醒来后的观察,分别住着王家爷爷、王盟母亲、云朵、王盟寡居的二婶,司徒暂时和云朵的哥哥王石同住。门也都是关着的,看起来再寻常不过,而王盟的母亲也许是由于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出现。
  
  只是在目光掠过将前屋后屋分隔开的木雕屏风时发现,通往后屋的门没有关,只垂着一幅厚重的帘布,一道微光在后面一闪即逝,像是反射的镜光。是谁在那里?……
  
  “小哥?”闷油瓶看着自他醒后就全程陪同兼双眼放光脸颊飘红的云朵,眉头不自觉的有点紧,只好在这姑娘急切的注目礼中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低低说了声“麻烦你了。”
  
  云朵抱着衣服两三下跑得不见人影。
  
  闷油瓶放轻步子走上去,一股香火味慢慢地清晰起来,他伸出手正要拨开帘布,却被人叫住了。
  
  “张先生,”说话的是云朵的哥哥王石,这个年轻人长得高,显瘦,和他的名字一样,平时一声不吭表情欠奉地像块石头,和他妹子云朵简直是对比鲜明。大概也是不善言辞的缘故,一句“张先生”居然叫得很拗口,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要随便进这里。”
  
  果然是不常说话,根本不知道委婉表达为何物。
  
  闷油瓶没有坚持,淡淡地看他一眼,把手收回裤袋里。
  
  在房间里的吴邪等人大概听到了动静,正好一起走出来。
  
  “石头!”王爷爷轻叱一声,王石便回复了一脸的恭敬神情,退到老人后面低头耳语了几句。吴邪觉得尴尬,心想毕竟是别人的地方,这闷油瓶以前也没见过这么乱来的。
  
  他转向闷油瓶想把他拉回来跟王爷爷道个歉,“小……”刚开了口,“恩?你外套呢……”
  
  闷油瓶没有回答,而是对着王爷爷点了下头,“有些事情,我们应该谈谈。”这个老人从一开始就对他们的到来就不加怀疑甚至是热情至极,试想想,谁能在自己家里突然来了三个陌生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昏迷的这种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留下来?这种人如果不是思想过于单纯就是太过善于伪装,但不管怎么样,越是轻松的环境越是无法让他掉以轻心。
  
  王爷爷打发王石出门,依然是笑眯眯的一幅和善模样,对着三人向正厅的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邪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一挨桌子就能装正经装得人模狗样的司徒十指扣起来垫在下巴上,谈话的架势一出,眼睛里似乎都能闪出蛊惑的颜色,“既然要好好谈谈,那么就先由我们重新自我介绍一次。”
  
  王爷爷点头,“刚好,我老头子也有一些问题想不通。”
  
  “好啊,那我们先开始。”司徒的神色也很轻松,“就像我们昨晚告诉您的,他是您孙子的老板吴邪,这是他的朋友小张,同时也是我一个逃跑的病人,也有可能是非正常人类研究所……重点研究对象,所以这也是我这个外科医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叫非正常人类研究所重点研究对象?”吴邪小声地质问。
  
  “嘘……”司徒的口型张张合合,“我唬他呢……”
  
  王爷爷笑笑,“这我相信,至少,在盟小子带回来的照片上看见过小吴。”
  
  吴邪刚好接过话,“那么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想必您已经清楚了?”
  
  “不不……昨天你和小张都受了伤,司徒医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想你们翻山越岭爬进来总归是有缘故的,正好也想找个机会问问……是不是盟小子在外头惹什么事了?”
  
  “您不知道?”吴邪愣住了,仿佛是自言自语,“这么说,那通电话不是你们打的……”
  
  王爷爷没听明白,“什么电话?”
  
  “几天前,有人打电话给我,说王盟妈妈病了,要我转告王盟回来一趟。”吴邪本来还想调出通话记录来让王爷爷辨认,但想到那个号码后来居然无缘无故消失了,顿时感觉自己又掉进了一个阴谋里。
  
  除开那些怪力乱神的假设不说,要想用一通电话把他们引过来,只需要一个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而能够让通话记录消失的,除了终端的黑客操作,就只能是身边某一个能够在他的手机上按下删除键的人……所以,也许还需要一个变声的软件。
  
  会是谁呢?将他们引到乌杉村和在无琊墓里不断牵制他们的,会是同一个力量吗?
  
  王爷爷没有让他多想,“那盟小子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王盟,他……”吴邪迟疑着开口,话却被一直没有作声的闷油瓶截住了。
  
  “他也病了,是一种流感病毒,能治好,但是必须隔离,所以托我们先来。”平静的叙述给这段话增添了不少可信值。
  
  吴邪惊愕地看了看他,王盟死了,他的家人有权知道不是吗?闷油瓶也不是护短的人,却为什么要对老人遮掩?
  
  王爷爷却摇头,“这中间一定有问题,村子里没有电话,更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而且,王盟他妈妈,五天前夜里已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要更的,不过昨天去买小本了……买回来折腾了半天(没错本子可帅可好用了,就是我得把指甲再剪短点 = =) 要对昨天等文的同学说抱歉了ORZ

以后开学了会努力用本本更新。。。争取达到每周3更 [ 灵感充足的话……]

谢谢那么多看文留言的亲喔~




第 102 章

  吴邪瞪大了眼睛,去了……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吴邪突然明白过来,她死了。一时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走得很安详,病了那么久,天天受罪,现在也算是解脱了……明天就是头七,没想到,盟小子也回不来。”老人叹了口气,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走远,房子也变得越来越空。有的人也许看起来强大,也只有在叹气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他的苍老。
  
  “可是,”司徒四处看看,“五天前去世,照乡下的习俗,都会设灵堂吧?”
  
  闷油瓶这才微微抬头,越过老人的肩膀去看那扇通往后屋的门。
  
  “我想给王妈妈上柱香。”吴邪对王爷爷请求,看闷油瓶的眼神他大概能猜到王妈的灵堂就在那扇‘不能随便进去’的门后。虽然他也不太确定,王妈真的有灵的话会不会蹦起来掐了他,但至少他的这个愿望是真诚的。
  
  王爷爷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他们,“一起来吧……”说完慢悠悠地起身,伸手掀开了那厚中的帘布。
  
  后屋出乎意料地,是一个极大的空间,王家祖屋依山而建,这样看来,整个后屋竟然就是藏在山腹里的。
  
  司徒夸张地缩了缩脖子走在最后。
  
  听见闷油瓶疑惑地“恩?”了一声,吴邪回过头去,原来正对着门的竟然是方方正正一面铜镜,透空云雕蟠螭纹,四周布满青锈,算不上精致,镜身却打磨得十分平滑。
  
  闷油瓶看着吴邪渐渐凝重起来的表情,知道他同样也想起了什么。
  
  “这铜镜是古董吧?”司徒跟着凑上来看,“看样子应该很值钱?”事实证明王胖子不是一个人,而司徒医生是一个医生而不是土夫子,实在是倒斗界一大损失。
  
  吴邪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心里却了然,这确实是一面古镜,锻造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战国中后期,公子无琊那个年代。也许其他文物商对它的断代可能更早,没错,方形的铜镜是春秋早期就出现的,但蟠螭纹却是战国才出现的工艺。
  
  而蟠螭的形象是一只卷尾、曲身,没有角的龙,多用于诸侯王室。
  
  这样一面铜镜出现在这里,它会和无琊墓里的巨大铜镜有什么联系吗?还有那个与铜镜有关的离奇传说,是不是也与它有关?……
  
  王爷爷看他们停在镜子前面,也不急着让他们进去,“小吴对这旧物感兴趣?”
  
  吴邪干笑两声算是默认了,“职业病,哈哈职业病……”转身看向半隐在烛光里的老人,“我听王盟说过一个铜镜的故事。说很久以前王家的先人见过一面妖镜,它能把被镜子照到的东西实体化……”
  
  “这小子……”王爷爷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是这么说的?害……他那时侯小,他太爷爷给他说故事呢,哪有这么神?只不过我们这边有个风俗,家里有人去了,怕回不来,挂面镜子招魂用的……”
  
  “招魂。”闷油瓶若有所思地看着铜镜,不知在想什么。
  
  司徒也觉得新奇,“不怕把不是自己家的魂也招回来啊?那就不是说着玩儿的了。”
  
  吴邪想起自己以前念书时,班上有几个女同学很喜欢玩请仙招魂的游戏,什么笔仙钱仙的,有一段时间,确实也听她们念叨过请镜仙。
  
  而他对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其中有一个跳舞的女孩,在舞蹈室练舞的时候被一面倒下来的镜子,砸死了。
  
  他想得入神,竟不知不觉把手伸向眼前的铜镜……

作者有话要说:单行道那边贴了一张 [ 老王家横剖面格局示意图] ````

空间感不到位的同学可以看看 ORZ ``




第 103 章

  “嘶!……”闷油瓶刚想拉住他,吴邪的手指已经先一步碰到了班驳的镜面,又猛地缩回来,发出一声惊呼,“好烫!”
  
  凑到眼前去细看,满以为起码会烫红一块的手指竟然还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吴邪不可置信地看向闷油瓶,难道是错觉吗,不过,这镜子好端端地挂着,如果没有用火去烧它,又怎么会发烫?
  
  闷油瓶不敢大意,张开五指缓缓地贴上去,并没有很快拿下来,而是对着吴邪摇摇头。稍嫌粗糙的镜面,带着点冰冷的温度,哪里来的‘好烫’……
  
  可是,吴邪只觉得指尖火烧火燎的感觉不但没有消退,甚至还慢慢地渗进了骨头缝里,好象直要把骨头从里面烧断。
  
  司徒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分别拍了他们一下,小声说,“哎!王大爷往里面走了。”两人这才发现老人举着一盏油灯,在晦暗的过道里已经走出老远,他们本身没有带照明工具,早就陷在一片漆黑里。
  
  闷油瓶没有再研究古镜,拉过吴邪一只手握住,对司徒说了句跟上,三个人加快了步子朝前面那一星火光靠去。
  
  以为已经走了不少的路,快要到尽头了,直到一瞬间转进了一个烛火通明的灵堂,才发觉这里面有更大的空间是他们未知的。吴邪暗暗吃惊,在山里打一条狭小的隧道都需要好几吨炸药爆定点破完成,这里那么大一个空间,上不见顶,左右无墙,只能从灵前的几排蜡烛辨识出整个灵堂的轮廓。若要人工开凿的话,莫非是效仿了愚公移山,百代千代子子孙孙不断地开掘、扩建……只是,为什么要扩建这里?
  
  没有电灯,灵堂里幽黄的光线全都来自于这些儿臂粗的高烛,映出黑色的棺木和看起来有些年月的白挽帐,灵位上小小的字更是模糊一片。再往里似乎还有更大更黑的空间,却无论如何看不见了。
  
  香烛的气味有点呛鼻,吴邪原以为这是个封闭的空间,正奇怪那些蜡烛怎么燃得起来,马上就感觉到一阵带着阴冷的气流拂过,甚至吹得人发冷,也就明白了王家想必是在山壁上凿了通气口,这样即使关着前屋的门,空气也能够实现对流。
  
  王爷爷点了一把香分给他们,自己立在一边,轻轻去拂香案上的积灰。
  
  吴邪举香过头顶,双腿跪下时,并没有刻意调动太多的情绪,却依然深切感受到了那种‘死者长已’的悲凉,也许是因为这个幽深寂静的灵堂,也许是因为自己见证过的和险些遭遇的那些死亡,又也许,只因为这里躺着的,是王盟的母亲。那个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跟王盟保证,要把他一根头发也不少地带回来,要和他一起来看看他病重的妈妈。可就好象只是一眨眼,大家都不在了。
  
  人么,都是在看着物是人非的时候才最无力,因为从前的‘我想’、‘我可以’、‘我要’……都变成了陈旧画面里找不到的折痕,变成‘曾经我以为’。
  
  檀香的味道窜进鼻子,安抚了躁乱的情绪,他想起前日黄昏跌落山谷时的那个梦魇,西泠印社边的小古董店子,久远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但是又能清楚地记得,那本用来打发时间的章回体小说翻到了哪一页,储物柜最容易积灰尘的那一格又忘记扫了,帐本上还有几笔款子没有结……至于家里那边,应该找他找得快疯了吧。
  
  吴邪眼睛的余光向旁边瞟去,见闷油瓶也拈了香跪着,心里小小地吃了一惊,印象里,这个人也只跪过鲁王宫的千年血尸和长白山上的三座圣峰,现在安安分分和自己并肩跪着,倒是平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来。
  
  他虔诚地磕下头去,抬起来的时候眼神定住了,他试图眨眨眼去驱散自己的幻觉,事实上这也不过让他看得更清楚罢了——棺木的四个脚并不是齐平地安放在地,而是,深深的嵌进了地上事先凿好的凹槽。
  
  闷油瓶显然也看见了,看样子很想上去进一步查看。吴邪觉得蹊跷,可闷油瓶刚才和王石发生过冲突,现在当着老人和亡者的面,也不能让他无缘无故就一手摸上人家的棺材,只好先拐着弯儿问王爷爷,“请问,王盟母亲什么时候下葬?”
  
  老人却沉默了一会,半天才说,“不下葬。”
  
  “什么?不下葬……”司徒显然也是不可理解。
  
  老人分明不想细说,“这里的人死了都不会入土。”
  
  “那?……”
  
  “头七过了,就把灵堂撤走。”
  
  把灵堂撤走,反之,也就是棺材和尸骨,留下。吴邪想到这里一阵恶寒,他现在知道那些烛光照不到的漆黑空间里有什么,也知道为什么王家的族人要不断开掘这座大山腹里的空间了。似乎也因为有了这个认知,感觉四周竟然积聚起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为什么?”问话的是闷油瓶。
  
  “因为……这块土地不是我们可以葬的。”老人说完摆摆手,表示言尽于此。
  
  




第 104 章

  从王妈的灵堂出来后,司徒就蹬着山地靴顶个拉风的牛仔帽背着他那台价格不匪的单反机消失了,倒真的像是来游览秀丽风光。王爷爷被个跟他一般大年纪的老头勾去下棋了,王石被打发去打酱油还没回来,而王盟那位独居的寡婶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也不开,大半天也没见过一面。至于那位活泼热情的……
  
  吴邪打了个寒战,大晌午的,这风冷得恁邪气……
  
  原本还想四处看看,却不妨被闷油瓶拿住往房里一带,反手关了门。
  
  这是干什么?吴邪吓了一跳。
  
  闷油瓶用少有的认真表情低声对他说,“我们明天就走。”
  
  “怎么了?”
  
  “这里的气不正常。”闷油瓶解释得有些含糊,自然万物都有着独特的气,如人、兽、花、鸟,甚至一花一木、一砖一石,都会散发不同的气,所以在玄学上也有气场这一说。
  
  而这个地方,虽然人气地气乍看起来一样不缺,但在他仔细感觉之下,竟然都是不完整的,像是被摧毁之后再拙劣地拼凑起来——拙劣到,甚至伴随着淡淡的焦糊和血腥气味。
  
  这些吴邪当然都不懂,他只是呆呆地往床上一坐,从下向上看着闷油瓶,“明天,是王妈头七。”
  
  闷油瓶不答反问,“你真的相信?”
  
  这下吴邪哭笑不得了,“就算他们说谎,又有什么好处?”这又不是婚礼满月酒什么的,还能骗点礼金……
  
  “我也不知道。”闷油瓶摇摇头,他只是潜意识地有所怀疑,不正常里透出的正常才是最危险的。过了一会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进山前看到的那块石碑?”
  
  吴邪想了想,“记得啊,地图嘛!”
  
  “哪里的地图?”
  
  吴邪心一凉,那地图只指向了一个地方,“将军坟……你说那地图是带我们去将军坟的?”虽然不知道将军坟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但光这一个坟字就足够让他狂乱了,“小哥,我不要去啊啊啊!”
  
  闷油瓶居然笑了笑,“恐怕来不及了。”
  
  “什……什么意思?”古董店小老板顿觉前程灰暗。
  
  “如果我没猜错,‘将军坟’指的不是地图上某一点,而是这一整片区域。我在树林里就已发觉这是座坟山,现在看来,王家世代确实是那个将军的守墓人了。”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站在别人的坟堆上?……”
  
  闷油瓶点头,“这就是王大爷为什么说,这块土地不是他们可以下葬的。”
  
  再迟钝,也该明白这是个圈套了,吴邪哭丧着脸,“小哥……我们能现在就走嘛?……”
  
  “你说呢?”
  
  其实自己一琢磨也该明白了,现在出去,势必要在那个诡异的林子里过夜,而若是明天一早赶路的话,在天黑前回到走下山的可能性更大。
  
  吴邪黑线,“你最近怎么老爱用反问句?”
  
  “哦,会吗?”
  
  “…………”
  
  话题一下子断了,两人都守着片莫名其妙的静默没有说话,吴邪也没有兴致再出去逛了,房间里门窗都关着,他想问闷油瓶是不是在实践怎么把人闷死在房里的吧,又怕他再冲自己来一句‘你说呢?’……这简直太杯具了。
  
  正当虚拟的乌鸦嘎嘎地飞过不知道第几只,他感觉身上的衣服有点汗湿,背过身去正想脱下来换一件,哪知道门吱呀一声开了。
  
  吴邪忙回头去看,心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这一早上光听声音的云朵姑娘总算显形了。这一看果然小家碧玉娇柔万方,眉毛弯弯眼睛圆圆长得就像幅年画。
  
  第二件事是,姑娘敲门不会啊?这万一里面有点什么……恩?什么?
  
  第三件事是,“哟,小哥你衣服回来了。”
  
  闷油瓶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唇角勾了几微米竟然又笑了。吴邪把手不停在耳朵边扇风,得……知道这一年画似的姑娘能引你笑……
  
  那边云姑娘冲吴邪点了一小点头就把他从眼前自动屏蔽了,贤惠状把叠得平整如豆腐块的外衣搁到床头,飞红了一双粉颊,“小哥儿,我爷要我来喊你们吃饭……”又娇羞了一下,“那个……衣扣我给你钉好了,要不你扯扯?可牢了……”
  
  吴邪喃喃一声,“这不是杯具,是餐具。”
  
  这一句云姑娘倒听见了,忙摆手,“餐具早摆好了,哪要客人动手?”
  
  “………………”
  




第 105 章

  吴邪正无语间,猛然又听云朵接着说,“那……小哥儿,你能到厨房帮我端几个酱碟嘛?我哥他还没回来。”
  
  好么,敢情我是客人你小哥成‘主人’了。吴邪望天翻眼。
  
  “好。”闷油瓶点头答应。
  
  哪知吴邪竟然冲着云朵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还是我帮你吧,这种事情我比较在行,这家伙手笨能帮你把碟子摔了……”
  
  说完自己都想咬舌自尽,自己给自己削面子啊……就端个碟子还有在行不在行的,老子他娘的是掌柜的不是跑堂的!
  云朵看着挺失望地垮下脸,“哦那好吧,麻烦吴哥了……”
  
  吴邪跨出房门前回过头看他一眼,不知怎么竟觉得闷油瓶那眼神利得像刚磨过刀。
  
  跟着云朵出了正厅才知道,洗碗槽的边上另有一道小门通向厨房,把炭灰油烟和主屋隔开。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幢矮矮小小的瓦房,两口锅子一个灶,灰蒙蒙的陈旧颜色,好像随便往哪一刮都能蹭下来一身泥,比起主屋倒是多了不知道多少农家气息。怎么说呢,主屋像是为了拍电视专门搭的布景,这下见了厨房,才感觉是真的有人居住。
  
  吴邪一进去就被强烈的柴火味呛了一个喷嚏,云朵惊呼一声,“哎呀我的汤!”一边匆匆跑到一口大锅前面亡羊补牢。
  
  “吴哥,这烟大,要不你在外面等会?我这……咳,一会就好……”云朵手忙脚乱去添水、拨柴火。
  
  吴邪看着油腻污黑的厨房,突然觉得云朵这姑娘挺不容易,先前自己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一下也师出无名,想给她搭把手,刚好看到灶边垒着几张引火用的报纸,便抓起几张,丢进炉口的时候隐约瞟到了出版日期,嗬!这存得久,都是四年前的,老早脆了黄了。
  
  云朵冲他一笑,“吴哥你别动,怪脏的……”说话间肉香已经缓缓从锅盖下面溢出来,勾得人馋虫大动。
  
  “没事,你都把我喊来了就尽管使唤……”吴邪凑上去,“这什么肉?”
  
  “野山獐子!”云朵搅着汤可自豪了,“我哥打的,城里可吃不着……吴哥,后面桌上给我递壶水!”
  
  吴邪转头去找,一眼看见个晾在桌上的尖嘴圆壶,黑乎乎地像刚从煤堆里扒出来,他伸手去够,在触到铁制的壶提时被滚烫的温度烫得差点没坐倒在地上。
  
  云朵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是一时脚滑,便自己转身去拿水壶,吴邪吓了一跳,刚要阻止,却看见她若无其事地提着他刚刚才碰过的地方往锅里加水,再把水壶放回原处。
  
  “云朵你……不烫?”吴邪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不啊,这水我上午烧的,都放了大半天了。”云朵轻松地说,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有多让吴邪恐惧。
  
  那水壶晾在桌上很久了,和挂在灵堂里的铜镜一样,都是不可能会烫的,也只有他,在触碰到它们的时候会产生焚灼的痛觉……他慢慢地张开右手的掌心,那里,同样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被无法言说的暮色吞噬,就连云朵原本明快的笑容,也跟着狰狞扭曲起来,周围仿佛燃起了炽热的火焰,最后暮色与火海连成一片,烧得无边无际。
  
  ——他在刚到达山下小镇的那个夜里,也曾梦见过这样的火,梦见火一直焚烧自己的躯体,有松油和尸体混合焦臭作恶的气味,有人砸窗、拍门。没有人逃出去,就这样一直烧、一直烧……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这块土地无法收葬,那么那些死去的人,他们都在哪……
  
  云朵加过水后依然背对着他,在吴邪看来那动作却逐渐变得缓慢,吴邪蓦地盯住她的背影,从玲珑的腰身一直往下,是一双笔直的腿,没有脚,那双腿直直□地下!
  
  吴邪脸白如纸,发出走投无路的野兽一样的惨叫。
  
  云朵被他一吓,“吴哥你怎……”
  
  “别过来!我烧死你,烧死你烧死你……!”说着竟疯狂地将手抓向炉中烧得正红的炭火,要往云朵身上丢。
  
  云朵扛不住了,“啊”地也是一声尖叫。
  
  连着不同的两声大叫也引起了外面的震动,吴邪最后的印象是云朵冲着自己身后喊了声“小哥”,他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股力道砸在后颈上。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个写手的文总是很透明,她伤心得不得了,于是就去算命,

算命先生说,你的前半辈子,注定是透明的。

那个透明就问,那后半辈子呢,

算命先生说,后半辈子你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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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啊我萌了这个~~~




第 106 章

  转眼又是夜幕低垂,山里天黑得早,又不通电,各家小小的烛光一闪一闪的,乡间特有的虫鸣嘈嘈切切,反而显得夜晚格外静谧。
  
  吴邪错过了晚饭,同样的,被他昏迷过去还死死抓着不放的闷油瓶也没捞着吃的,他显然也没有工夫在意这个,云朵进来劝了好几次,他到底还是没把挂在胳膊上的那双手拉开。
  
  王大爷让云朵给煎了碗说是安神的草药,被他随手泼到了窗外。
  
  墙角的青苔绿里带着灰,沿着墙缝疏疏密密地长,盯着看得久了,感觉心里也是毛茸茸的一片。吴邪挨着他,大猫一样蜷着四肢躺着,把他一条胳膊拉怀里不够,手指还在潜意识地使着劲,多怕他跑了似的。闷油瓶无声地叹了口气,亏他来得及时,不然今晚饭桌上能多一道炭烧猪手。
  
  认识他开始就没让人省过心。
  
  闷油瓶想起他扛着吴邪往屋里走的时候,在正厅和一个瘦小女人打了个照面。那女人看来也就五十多岁,却是一脸和年龄不符的干巴,穿了一身蓝布衣,盘着秃髻,脖子上一圈黄澄澄老金链子,就这么轻飘飘地站在那,也不看他们,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该来的,不招不惹它也会来。”
  
  “姨娘!……”云朵埋怨地叫她,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句话都这么寒涔涔的。
  
  这是王盟的寡婶无疑了。闷油瓶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关上了房门。
  
  那句话却像一粒沙子揉进了肉里,不痛不痒但硌着难受,他索性也躺下来,才发现吴邪睁着眼睛早就醒了。
  
  “小哥。”捂在颈窝里的声音听着软软的,带点迟疑。
  
  闷油瓶没说话,腾出手圈住了他。
  
  “你看见了吗?”云朵活蹦乱跳地进来要闷油瓶出去吃饭的样子他也看见了,可是却完全无法覆盖住印象里那个动作缓慢、双腿直直插入地下的“云朵”。笑得再天真烂漫,也只会让他觉得狰狞。
  
  “算了……”吴邪自嘲地笑,“我的脑子大概被什么东西改造过。”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的错觉,触摸到别人无法体会的温度,看见别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闷油瓶止住他的话,“你听我说,司徒不见了。”
  
  是的,司徒医生不见了,领着村里其他年轻人点着火把在附近的山里找了一圈的王石这么对住在家里的两个客人说。
  
  闷油瓶一脸料准了似的没有任何波动,吴邪眉心皱出一条小小的约等号,这么个地方,他能到哪去?
  
  王大爷敲敲他的烟枪,“石头,你跟医生住一屋,他什么时候不见的你知道嘛?”
  
  “我回来的时候他就没在。”王石还是那么少声少气的。
  
  “他上完香就说出去转转的,”吴邪问王大爷,“这附近有没有风景比较好的地方?我看见他带着相机出去的。”算起来,也有好几个小时的工夫了……
  
  “我们这儿不是树就是草了,能有什么呀?”云朵也跟着瞎参合。
  
  吴邪没再接腔了,说实话他有点怕云朵。
  
  云朵也不介意,接着说,“他不会迷路了吧?”
  
  “他能走到这里,说明没有迷路的可能。”闷油瓶点出这个事实,他和吴邪绕了大半天的林子,他司徒也一样闯过来了。
  
  几人围在厅里枯坐,王石又打着火把出去找了一趟。吴邪越想越不对劲,悄悄问闷油瓶,“你说,他究竟是干什么来了?”一个小地方的外科医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又常常让人觉得无所不能,会医人就算了还会治狗,会开胸就算了还会催眠,现在好了,还会跟着他们跑到这么个坟岗上玩失踪……他是闲啊还是很闲啊还是闲过头啊?
  
  “你问我?”
  
  吴邪额角有点爆青筋,该死的反问句。“呃那……你不是也经常乱跑吗,我是说……在这一点上你们有没有什么心灵感应?”
  
  “没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把‘乱跑’和‘心灵感应’一并否认了。
  
  这时云朵打着哈欠提议,“天晚了,我看不如我们先歇着,明早天大亮了也好找,说不定自己就摸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要厚着脸皮晒一下 = =

〓词原创〓 瓶邪EG·古墓乱唱~


忽略唱歌的废柴吧 … 这词不错看 [ 殴。。




第 107 章

  吴邪折腾一天累了,嘴里说着还不想睡,被闷油瓶半强迫地按到枕头上,没几分钟就睡得比猪都沉,当然也没有听见王石回来后轻轻地敲了他们的门。
  
  闷油瓶走出去,没有惊动他。
  
  从王石手上接过来的是一台尼康长焦数码单反,手感很沉,价格不匪,“在哪里找到的?”
  
  瘦削的年轻人抬头看着他,“村口。”相机丢在村口,人不见了。
  
  闷油瓶试着按了开关,还剩不多的电,一张一张看过去,无非是些这里随处可见的树丛、山石、小径,画面也杂乱得毫无美感,甚至好几张有明显的抖动、虚晃,全不像玩尼康这种相机的人会拍出来的相片。
  
  他想了想,干脆往前翻,在画面定格到某一张的时候神色一愣,这是一张无论画质、光影还是布局都堪称完美的照片,在医院里拍的,光线是清晨才有的通透,高处的景象被镜头轻易地拉下来,一扇大开的窗,暖色窗帘。窗边的男人半眯着眼睛,发尾翘起,一副早起还恋着窝的懒散表情,是吴邪。
  
  他没有停太久,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翻,看样子司徒应该是个喜欢四处去的人,他看到了许多繁华的大城市,也有名胜古迹,高楼、湖泊、夜色,有雪景,竟然还有荒漠,无一例外都像旅行社的宣传画一样漂亮。
  
  怎么看,都像个浪子,不像个医生。
  
  “嘀”地一声,照片往前翻过了第一张,直接跳到最后那张,出乎意料地,竟是司徒的自拍,背景有些模糊,向光而站的半身像却异常清晰,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捕捉得分毫不差,甚至利用光线为这个二维影象制造了足以乱真的立体感,眼珠都能跟着人转似的,就像司徒缩小了钻在屏幕后面……
  
  他注意到司徒胸前的口袋处似乎别着什么东西,鲜红的一抹,在白色的衣服上特别显眼,正当他想仔细辨认时,图象渐渐地溶解、变暗—— 相机没电了。
  
  王石平时没见过这些电子产品,也跟在一边看,虽然不说话,也是一脸的新鲜感,直到最后一张因为断电而消失在屏幕上,他才有点吃惊地像是自言自语,“司徒医生,他笑了……”
  
  一个人笑了不奇怪,特别是司徒这样给点阳光就死命灿烂的人。
  
  但是闷油瓶显然误解他的意思了,王石想说的是,就在画面消失的那一瞬间,司徒的影象突然咧开嘴,冲他们笑了一下。
  
  无法从照片里了解到底司徒的去向,两人一时也没了主意,王石显然不习惯和陌生人待在一起,有些局促地问,“要不,我再去找找?”客人如果真的在他们这里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情于理他们都万分过意不去,何况这几位好象还是王盟的朋友。
  
  闷油瓶摇头,把相机托在手上,径直回了房间。听到关门落锁的声音,王石在原地顿了顿,跟着也吹灭了桌上的油灯。万籁俱静,偶尔从王盟寡婶的房里传来一两声低不可闻的咳嗽。
  
  吴邪翻了一个身,睡相不佳地占去大半个床,脸朝下埋在枕头里被憋着了,艰难地扭过脖子张开嘴换口气,没过多久又扭回去继续憋着。如此不断反复,别人看着都累,他倒好,半分没有醒来的意思。
  
  闷油瓶把他翻过来一次,想着该安生睡了,过一会他自己又给翻回去了,只好费解地爬起来。就是烙馅饼也不能总烙一个面的,对吧?何况他还要霸着整个锅就烙他一张饼……
  
  不知道为什么,闷油瓶突然很想把他弄醒,看看他睡眼惺忪云里雾里的样子,见过这张脸开心的愤怒的无奈的着急的耍赖的样子,却发现还有一款是没有收集到的,这一点,让人比较不愉快。重点是……连司徒都见过了。
  
  很可惜没有人能够告诉面瘫的张小哥,这种正常人类都有的的扭曲心理,叫做吃味,当然了你要说忌妒也是可以的。
  
  但是他没有这么干,伸出去的手也只是把被踹开的被子重新拉回吴邪身上,被角掖紧了,然后推开房里唯一的那扇窗,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中秋回老家 ....

那乡下地方没有小电 = = SO ....




第 108 章

  这一觉吴邪睡得时冷时热、翻来覆去跌宕起伏,好不容易醒过来了,满头满脸的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被夜里的山风一吹,直棱棱地打了寒战。想说睡前明明关了窗子,哪来那么大的风,一看那嵌在墙壁上的两扇窗都开了,天长日久的,固定的螺丝松动了,就见两扇窗户和着风无声地晃动,这场景想必是每一个鬼片导演的最爱。
  
  吴邪觉得奇怪,两扇窗户是向外推的,可窗户的插梢在里面,大半夜的谁去给他打开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后知后觉飞速闪过,四下一望,果然,那闷油瓶子不见了……
  
  “去哪了……”一边嘀咕一边拉紧了被子朝里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却越来越清醒,风好象越来越大,寒意钻到骨子里,一阵一阵灌进屋里甚至荡出了呜呜的回声,像很多人在一起哭。
  吴邪受不了,走到窗边轻轻喊了声“小哥”,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回应,窗外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能去哪呢?有门不走,偏要翻窗子,外面还那么黑……去找司徒了?他们俩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吴邪靠着窗胡思乱想,冷得牙都在得瑟,又不敢把窗栓上,怕闷油瓶要再翻窗进来,一边又在想要是他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主人家怎么办,白天从石头和王大爷讳莫如深的样子来看,这里确实存在着一些不愿被外人探知的秘密,强龙压不倒地头蛇,在这山沟里王家一看就是大户,真有什么一杀一丢,哪还能找得着?——要知道,这儿什么都不多,就是山多……
  
  这么想着想着,哪里还能有睡意?吴邪看不见外面,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一会想这一会想那,表情就跟时不时被猫挠了一下似的,可说是精彩万分。
  
  静了一会儿,就听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吴邪刚想着,怎么翻窗出去走门回来了,却不想那脚步声根本不是往他这里来的,那会是谁呢?这山里乡下,总不能是来贼了吧……吴邪索性把门拉开半拳宽,隐在后面悄悄往外看……
  
  却见一道迟缓的人影,腰有点佝,手擎着一支小小的白烛,身影在烛火中显得飘忽,竟是在向着屏风后通往灵堂的门缓步走去。那人行动看似不怎么方便,却熟门熟路,从头到尾没有弄出一点声响,转弯的时候烛光把半张侧脸照得惨白。
  
  是王大爷!吴邪掩上门,背靠着墙小声地捂着嘴喘气……他怎么会去那里?那里是王妈的灵堂,深处还安放着王家祖先不知道上百还是上千具棺椁,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进去?……
  
  他手脚僵硬地坐在门后,一个小时过去,他没有听见王大爷走出来的声音,一点也没有。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愈发地大了起来,窗户一下一下几乎是砸在窗框上,“砰、砰、砰……”想是人用力拍出来的。吴邪承认他在害怕,怕黑暗里一切未知的事物。他慢慢撑住墙角想站起来,却摸到一手的滑腻,凑到鼻子前闻到一股腥臭。
  
  窗户还在不断地开阖,渐渐地透进几缕妖异的月光,吴邪看到自己的双手,晃眼的一片血红……
  
  “滴答……”他慢慢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王盟……他也只是回家而已,吴邪早就知道,他们住的这间房,是王盟以前住过的。
  
  吴邪把背贴在墙边,一动也不动,他看着王盟在笑,手松松垮垮地伸出来,指着一样东西,蜿蜒的血迹顺着手臂往地上滴答滴答地落。吴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方方正正的……一口棺材。
  
  然后海市蜃楼般地很快消失了,地板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剩吴邪惊恐未定,甚至带了痉挛的喘气声。
  
  他不再碰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也不管会不会惊动别人,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闯进幽黑的夜色里,才想起自己至少应该带一支手电。
  
  很快眼睛适应了月光,便飞快地一路奔去。
  
  “小哥,我们回去……我们要离开这里……”喃喃自语洒落在向后倒退的草丛里,凝成透亮的寒露,也就再三个多小时而已,然后,天就会亮了吧……
  
  窄窄的路上,零星蔓延着一地血红的细碎花瓣,从王家,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或者,是从某个地方,一路延伸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宿舍网路故障 。。。这章是跋山涉水不远千里 。。来到图书馆发的 = =




第 109 章

  渐渐的,花瓣消失在黑色的地面和青黄的乱草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凹谷和大片赤红花海,有人在密密麻麻的花丛中背对着他,正低头查看着什么。仅仅就是这个背影也足以让他加快脚步,完成长跑最后的冲刺。
  
  闷油瓶在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时回头,看到的就是那个人不管不顾地涉过花叶向他跑来的景象,闷油瓶一瞬间有点吃惊,任是谁看到一个在自己认知里应该正睡得死死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能气定神闲那就真的是在拍电影了。
  
  但很快他沉下了脸,“吴邪别过来……”
  
  吴邪跃进凹地,才发现脚下有多难走,坑坑洼洼的不说,更时不时有透土而出的东西绊住脚步,踩上去感觉像枯枝,有些甚至缠着让他的脚无法拔离。这时一听闷油瓶的警告,自然也是慌了,站在那动也不敢动地望着他,倒是眼睛亮亮的像恋窝的动物,一副随时可以被牵走的老实巴交模样。
  
  他这一晚上被吓得昏昏噩噩,经闷油瓶这一喝才有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连滚带爬地下了凹地,此刻也正站在那大片血红花海中,当下就像走进了一个不存在于人间的幻景,四周的景象和站在乱草坡上看见的全不是一回事,仿佛穿过苇草,就是另一个世界,连原本黑如金墨的夜空也隐隐地染了层凄艳的红,让人四顾茫然,一时不知云里雾里。
  
  “鬼撑伞。”他听到闷油瓶低低地念。
  
  “什么?”吴邪没有听清,想走上前,脚下却像是被花茎死死绊住了,半天才挪了不过一步。
  
  “你没见过这种花吗?”不答反问,闷油瓶随手摘下一朵,“生生相错,花叶两不见。”
  
  吴邪确实没有见过,但这种花在各种作品里使用的普遍性已经让他对这句描述有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红花石蒜,很形象地也叫死人指头花,当然,也可以矫情一点叫它,曼殊沙华。
  
  “鬼撑伞,是我知道的名字。”闷油瓶扔下花,他已经知道司徒自拍的照片里他胸前别着的那抹红色是什么。
  
  “怎么,人间原来真的有这种花吗?”吴邪不解,“不是说这是阴间的花么?”他还一直把这个物种当成传说来着……
  
  闷油瓶却没有纠正他,“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阴阳道,鬼撑伞,看着吴邪还在试图往花丛深处折腾,这家伙从来不会有处在危险境地里该有的自觉。闷油瓶无声地叹气,慢慢走向他,步履平稳地像是没有阻力。
  
  “你……”干什么……话还没完,一下就被走到眼前的人长臂一捞,跟着双脚离地。
  
  吴邪一下反应不过来,双手已经条件反射地圈紧了闷油瓶的脖子,“喂!”
  
  闷油瓶没理他,那表情全当自己搂了一麻袋,径直沿着凹地往上走。
  
  “我说你……放我下!……”吴邪急了,他没残没废的说抱就抱哪那么便宜的。可就在挣扎间,不经意透过他的肩膀瞟到了地上——那红色花朵相错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支支透地而出的森森白骨,对空的五指像是抓握着什么。
  
  红颜枯骨听着动容,谁能想是这样骇人的意境……
  
  吴邪刹那间没了声,闷油瓶却停了步,“放你下去?”脸上是平静,可那眼神流转间怎么就让人觉出几分诈来。
  
  吴邪哪还敢逞这点英雄,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双手勒着一个劲往他身上赖,“敢?!以前就没见你这么听话过!”
  
  不敢。闷油瓶得逞地顺势收了收手臂,丢下去了还要再捞起来一次,不是白费力气嘛……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太困了...只写了一点过渡一下
下一篇不磨叽了,老老实实让这俩把堂拜了吧...

这章吴小同学依然弱受..... 原谅我我只是想突出闷哥的气场 = =




第 110 章

  这边闷小哥弓着腰,脚步谨慎、落地无声犹如丛林中潜行的猎豹,如果不是脖子上挂着个人型麻袋状物的话,这敏捷矫健的身姿该有多么潇洒……
  
  那边吴邪被打横抱在胸前,偏偏自己还巴得死紧,闷油瓶的鼻息不可避免地落在耳朵上,想起这家伙在医院里还啄过自己的耳朵,顿时感觉心里毛茸茸的像有只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挠,差点连气都喘不顺。好赖是半夜,哪怕整个右耳热熟了也只有自己知道。
  
  于是气氛一片尴尬的沉默,吴邪不说话,而闷油瓶向来是不愧那个闷字的,也不能指望他怀里搂个人就非得应景地调戏几句,那不成胖子了么……
  
  吴邪扛不住这低气压,加上安全后好奇心适时作祟,便用手指在闷油瓶后颈戳了戳,“我说……这地方怎么这么邪门儿?”
  
  闷油瓶脚下顿了顿,“我们真的进了鬼村了。”
  
  “什么?!……”他以为那片凹地顶多是个乱葬岗万人坑什么的,冷不丁听到他说鬼村,马上想到云朵和王大爷的诡异之处,一下没控制住音量,几乎失控地低呼。
  
  鬼村鬼村鬼村啊!他神经真的还没有坚强到能接受自己接二连三撞邪,最后干脆一头扎进阿飘堆里这样残酷的现实。可惜了,若是边上有摄象机,年度最佳恐怖大片一定就此出炉……
  
  闷油瓶立刻警觉地四顾,手托着吴邪的腰没法捂他嘴,只好偏过头就近用自己的嘴把它堵了个严丝合缝。
  
  “唔唔恩……?!”干什么?!吴邪瞪圆了眼睛,他想表达的其实是,荒山野岭的你装什么禽兽……却对上闷油瓶严肃示警的眼神,耳边同时也听到乱草丛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忙安静下来,眨眼示意他会做了。
  
  闷油瓶这才放开他,嘴唇离开时不知有意无意地,舌尖在吴邪唇面上舔了一下,直接导致了怀里那人轰的一声,脖子上瞬间移植了一颗西红柿。
  
  吴邪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几乎是同一时间,面前的草丛被人从中扒开,眼里的心虚在看到来人的面孔时变得愕然。
  “张先生,这确实是个鬼村,我和你们一样,被困在这里了。”那人这样说着,语气平缓,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你们是四年以来,唯一能走进来的人。”
  
  “你不该一直防着我,你试图进灵堂时我就暗示过你们,不要轻易搅乱这滩混水。”他这样说着,没有埋怨的意思,倒是无奈居多。
  
  闷油瓶却没有多意外,不表示相信,也不提出质疑。
  
  “王……王石?”吴邪算是回过神来了,一听那人这么说,颇为意外。
  
  “吴先生,你受惊了……”看到吴邪满脸窘色地巴在闷油瓶身上,那人很明显地憋着笑,吴邪手脚僵硬地回归地球表面,看他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咬牙切齿,“你才受精了你全家受精了……”佛啊,也不知道刚才他们‘那什么’……有没有被参观到……
  
  面前的男人,也就是王石,示意他们别停下,几步踏上来远离了那片血红花海。他出来的时候带了盏老式的矿灯,灯壁上污垢太多,光线就有些透不出,但照明还是够的。于是也不急着回去,三人找了个稍稍背风的地方坐下来。
  
  “我把相机交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这里,我以为你该相信我了。”王石对闷油瓶笑笑,除去在村里木讷少言的伪装,这年轻人显得睿智从容,也温和、亲切得多。看来王盟以前吹嘘他们家代代苗红根正品质优良,也不是说假的。
  
  闷油瓶看他一眼,“你在相机上动了手脚,为什么还会以为我该相信你?”
  
  王石眨了扎眼,没想到他会发现似的,过了一会他道歉,“抱歉,我是删了几张照片,但我保证,那些照片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不看对你们会更好。”
  
  “等一下。”吴邪发现自己听不明白,“什么相机?”
  
  像这种‘党内会议’的时候,其他人在默契地谈论一件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这种感觉是非常令人不愉快的,吴邪把这种不愉快的产生归结为知情权。
  
  “司徒的相机,王石说在这里找到的。”闷油瓶解释。
  
  听说是司徒的消息,吴邪也紧张起来,“那司徒还是没找到吗?”
  
  闷油瓶摇头,“没有,但他确实来过这里,有一张照片里出现了刚才的红花。”
  
  这时王石插了一句,“那个司徒医生,你们跟他很熟吗?……算是同伴?”
  
  听这话里有话,吴邪也只能否定,“我只知道他姓司徒,单名苍,是个医生。”很明显,一点也不熟,完全不了解。
  
  闷油瓶知道的比他还少一点,他不知道司徒的名字是苍,但显然他让司徒知道的要更少。
  
  王石沉吟一会,才说,“这两天我观察,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好像什么都了如指掌,自己却能够不让人稍微探知分毫。”但太过玲珑八角、滴水不漏,也更会让人怀疑,也许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在做戏的时候,这个看起来老实愚笨的青年已经跟他一招一式拆起戏来。
  
  “但我也想到,也许他会和这个把我困了四年的村子有什么关系。”王石这么说着,表情迷惑了一下。
  
  难怪你这么费心找,吴邪暗道,明里却只能催促,“你们说的鬼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石苦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还早,天亮以前,我可以把我的经历说给你们听……”

作者有话要说:俩人还是没拜成堂 .... 下一章尽量尽量 = =




第 111 章

  我们王家世代居住在乌杉村,如你们所知,这座山头里有一座大墓,就是外人所传的‘将军坟’,我们的祖先当年作为守墓人迁移到这里,并立下王家世代守陵的祖训刻在祠堂的碑文上,不论朝代更替,只要还有一脉尚存,都不得违背……遗憾的是,我们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对我们守护的这座陵墓一无所知了,它是哪朝哪代的哪位将军,为什么葬在这里,关于这些我们的祖先并没有留下任何解释,而为什么当年他们会愿意订下这样的契约更是无从得知。可至少直到今天,我的父辈、祖辈也还在遵守着——这在你们看来也许是非常不开化和愚忠的表现,因为我也曾经这么想。
  
  根据祖谱记载,当年留下守陵的共有四族:王氏、石氏,以及周、濮阳二家,相传分别是设计这座陵墓的筑陵官,墓主当年的一名近身侍从,周朝受过墓主恩惠的没落贵族,还有一群民间的奇人异士,以地名河南濮阳为姓。四族原本分别居住在宝穴的东南西北四方,各自繁衍,也互相通婚,后来慢慢地从四面聚集起来,形成我们现在的这个村子。
  
  后来周、濮阳两族人丁单薄,渐渐销声匿迹,村里大多就只剩下王姓和石姓的后人。这世上哪有真正封闭的世外桃源?到封建王朝倾覆、日寇侵华,也曾有不少的外人到过这里,当中有一些日本人、欧美人,大多是些迷失在深山里的穷寇逃兵,并没有对我们的村子造成太大倾害,却也间接让我们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和山外的小镇交流也更频繁起来。
  
  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越来越多年轻人无法忍受一辈子蜗居在山里,加上一些外来观念的冲击,遵从祖训的意识也淡薄了,都陆续离家,所以人越来越少。家里的祖辈大概也知道无力改变,只好允许年轻人外出求学、闯荡,只是叮嘱我们不能忘本,更不能把有关那座大墓的信息泄露出去。
  
  我叫王石,很明显,是王家和石家结亲的结果,我父亲家祖上是石氏偏出,这一代入赘王家。和王盟一样在外求学、工作,学的是工程建筑那一块……”
  
  吴邪听到这里,在心里小声地加了一句标注:同学。
  
  王石接着说,“却找了份考古的地面工作,给古物做做清理、在工作室里断代、修补什么的。”
  吴邪和闷油瓶对望一眼,不动声色地听下去,王石却没有再多说自己,“有时候回家和王盟碰上了,还会请教他一些问题,早听他说他的老板在古董方面年少有为,是位行家。”
  
  吴邪抽抽嘴角,这高帽儿戴的……
  
  “王盟这人啊,平时看着懒散低调的,倒真正是王家嫡传的独苗,搁在村里是要喊一声少爷的。可他偏偏乐意一个人在外面,当年可把他爷爷气得不轻。也许是气味相投吧,我算是这一辈兄弟里和他处得最好的,逢年过节也都相邀着一同回去,路上好照应。
  
  四年前,他母亲病重,家里托人发了信来说怕是不行了,我赶回去的时候王盟已经到了,可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他带了好几个外国人,其中还有个中国女人给他们做翻译,年轻,长的也很漂亮,说他们能治王盟母亲的病。”
  
  那女人是阿宁!吴邪听到这里立刻笃定,这些外国人,想必就是王盟临死前说交代的那些,用治病收买王盟出卖信息的美国佬。还以为下斗老遇上是凑巧,想不到这群人四年前就已经盯上了他们,难道像三叔所说的,在觊觎什么长生不死的法宝么?
  
  “可是我觉得王盟言行间对这些人颇为抵触,还带着点畏惧。当晚我就听到他们在房里小声地争吵,第二天在人前又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依然住在王家,给人感觉疏远又神秘,王盟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我还是经常听见他和那群人争执,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王盟那么生气,或者说,那么坚定地坚持某一件事。奇怪的是,王盟的母亲对这些外国人也完全没有表现友善,甚至表示自己不需要治疗,让他们快点离开,我记得她那时说,‘我们不能对不起别人。’
  
  这时候王盟的婶子突然提出说冲喜能让他妈妈的病好得快些,家里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王盟也愿意,就定在半个月后,娶我妹妹云朵……你别这样看着我,同族结亲在村里再平常没有的,他们这血缘隔得已经够远的。”
  
  吴邪心想我也没关心那个,只是想不到王盟那家伙居然早在四年前就不声不响把老婆都给置办了,更想不到对象就是那巴不得自己能姓了张的小云姑娘……
  
  “那几天全家都在置办喜事,王盟也没表现出高兴还是不高兴,让他量体就量,试吉服就试,云朵年纪还小,看那阵势有点怕,她姨娘哄一哄也就好了。王盟家在村里是大族,结婚当天自然全村人都聚到王家观礼,没有人留意那些外国人有什么动作,甚至连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都无暇去管。
  
  到行礼那天,姨娘早起给云朵穿戴,才发现一早到山下镇首饰铺子订的‘三件’竟然忙昏了头忘了取,在我们这有个风俗,新娘子出嫁不戴那‘三件儿’是很不吉利的,村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前来道贺,云朵吓都吓懵了,我只好马上出山去取。这一来一回没有大半天工夫到不了,我加快脚程,只希望晚上行礼之前能赶回来。到了店里拿图样一对,竟发现金戒指打得小了,那老板怕砸了招牌,当下给熔了重打,只说很快就好。我虽然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可那老板大概一时紧张,戒指到手了我悄悄一对,又大了一圈。实在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拿回去先应付着。
  
  但当我回到村子却看不见一个人了,只剩下王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老房,喜帐也没有撤下,被烧得一团焦糊,除了大开的门,所有窗户都是紧锁的,窗栓让钉子锲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火的,好端端怎么会起火,只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而满屋子竟然找不到一具尸体,不仅王家人,全村百多人全都不见了。我不断地找,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可是当我看到家里装着松油的几个木桶都空了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场火是早有预谋的,而这段时间到过我们村子还发生过冲突的外人,就只有那群外国人了。
  
  等我镇定下来仔细看,才发现地上有一滩一滩干掉的血迹,甚至有些还粘着皮肉,那些血迹看起来是什么东西被拖曳造成的……
  
  我跟着那些血迹走,走到村口,就在那里……”王石这么说着,指向那片血红花海,就在那里,这简单的四个字透着股难名的阴冷,上百条冤魂,白骨森森,他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就是从那里走上来的。
  
  “不奇怪吗?杀人放火了还要把尸体埋起来。”说话的是闷油瓶,吴邪一听也有道理,自古以来管杀不管埋才是歹徒的作风,更何况这种把一百多人关在房子里活活烧死的凶手,怎么会费那个劲去掩埋尸体?
  
  “我不知道。”王石捂着头摇了摇,“或许你们觉得我的描述太过镇定,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足够让我对这件事麻木……
  
  我不知道那些外国人杀人放火的意图是什么,总也知道如果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一定还会回来,何况全村遭屠,我也没有必要一个人继续守在这里,只好把老屋简单清理了一下,离开乌杉村。
  
  一年后的清明,我再一次回来,想着虽然逝者已矣,但作为村里唯一幸存的后人,我总该回来拜祭我的族人。原来的路因为没有人走已经渐渐被野草断了,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开路进来,可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闷油瓶不动声色地看向他,早在王石一开始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最后会发生什么。吴邪显然也想到了,脸刷地一下白得像张纸。
  
  “我看见……全村的人,一个不少地,继续生活在这里,和一年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 …… 那个 ……婚期要继续延后了 = =
我一口气码了近3千的字啊居然还是没写到拜堂 。。。 难道说这就叫天意? = =

拜堂拜堂啊啊啊好想拜堂 T T ……




第 112 章

  吴邪叹气,果然,这就是“鬼村”的由来了。
  
  王石停了停,接下来的事是他不想回忆起的,“……他们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一年前的事情真的只是我做了一个荒诞滑稽的噩梦,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我发现,我再也出不去了。我在村里待了几天,他们也没有任何异样,我虽然奇怪,但是休假的时间到了,我只好收拾回到工作的城市,第二天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乌杉村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来我不断地尝试出去,甚至把自己绑在床上,没有用,一夜之后,我总会被拉回这里。村里的人像是完全不知道我曾经一次次地离开又回来,因为在他们看来,我大概从来没有出去过——他们都变成了乌杉村的一部分,我也是。除了王盟,我没有看见他。
  
  半年后我彻底绝望了,不再试图出去,我知道也许自己一辈子都将被困在这里,从灵魂到肉体,真正成为将军坟的守墓人。直到有一天我醒来,看见王家里里外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挂上了鲜红的喜帐,我预感到所有的事情将在那一天有一个解释,或者说了解。天上聚集了大量的云层,一点一点压低,天色黑得像马上就会有暴风雨,完全看不出时辰。我的族人穿着他们最艳丽的衣服,陆陆续续进来,站满了王家的大厅,云朵穿着嫁衣,头上梳了个髻,脸上雪白雪白的,两团胭脂突兀得吓人。王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穿着一身红的长衫,和云朵并肩站着。这是一场一年前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向死亡的婚礼,新人、高堂、主婚人、看客都到齐了,他们的动作透着僵硬,神情麻木,眼睛是暗淡的灰色。我毛骨悚然地看着他们,和那个诡异的场景格格不入,可是仿佛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们无声地忙碌着,进行着我不知道的交谈,村里的小孩子面无表情地追逐打闹,偶尔互相撞到一起竟然发出‘砰’的沉闷声音。然后我听见主婚人嘶哑地喊了一声‘吉时到’,立刻感觉有一股阴寒沿着我的脊柱往上爬。
  
  云朵和王盟跪下向祖先牌位磕了第一个头,两道血红的眼泪就从云朵的眼睛里流出来,全村的人无动于衷地看着,然后他们的脸上也同样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血泪……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看着云朵和一件轻飘飘的喜服一起又拜了高堂——没错,王盟消失了,我只看见他的衣服还直直地站在那里……
  
  然后我闻到一股强烈的松油味,听到几声遥远得好象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枪响和用英语喊话的声音,人们开始发出凄厉惊恐的惨叫,试图往外跑,可是跑到门边的人都直挺挺地倒下了,其中包括那个主婚人,我才知道那场婚礼到最后也没有礼成。
  
  全村的人被堵在婚宴的大厅里,门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锁,然后火从四面烧起来,不断有人惨叫着‘开门……放我出去……’,我呆呆地站着,却感觉不到窒息和痛苦。
  
  云朵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血迹。慢慢的大家都不再挣扎,他们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被关上的大门。
  
  火熄灭之后,天色就在一瞬间完全黑了。
  
  第二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所有的人都在,大家还在过着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只是之后的两年,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有这样的一场婚礼和一场大火重复地发生……”王石说到这里惨笑了下,“现在你们知道,你们闯进了什么地方……”
  
  在吴邪的认知里,这是只有在怪谈小说里才会上演的情节,闷油瓶一脸严肃地深思,“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此时此刻,已是清晨六点,天还没亮。应该说,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天光,让天无法亮。
  
  “今天不是王盟母亲的头七,是所有乌杉村人的忌日。”王石抬头看看天,“第四年,也终于要过了。”
  
  吴邪大惊,“什么?!这不就是说……”婚宴和屠杀,马上就会上演。
  
  “我以前做考古这一行,自然也听过许多怪事,王家一日之间喜事变丧事,婚礼成了全村人的灵堂,一百多人惨死的怨气怎么消散得了?所以我说,也许你们进来了,就会再也出不去。”王石语气无奈。
  
  “情景再现……”闷油瓶也望着天,仿佛在自言自语。这是死灵的怨气,每年的忌日重复一遍死亡过程,这段时间只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会觉得这里的“气”有问题了,“王石,你说错了一点,这几年不是完全一模一样的,至少在当年王盟的母亲还活着,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她却‘死’了。”
  
  吴邪也不笨,被他一提马上想到了,“如果把这件事看成因为我们的到来才出现的变数,这表示根本就是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背后操控,它把我们引到这里,也改变了这里的‘轨迹’。”
  
  也就是说,这个局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是可以控制的!
  
  “小哥!”吴邪的语气很是雀跃。
  
  闷油瓶询问地看向他。
  
  “没什么没什么~!”吴邪笑着摇头,就是爱死你了!可是很显然,知道可以控制,和怎么控制,是两个相当不同的概念……
  
  闷油瓶也不多做解释,转向王石说,“这是喜煞,我们不一定走不了。”
  
  这份笃定感染了王石,他脸上也不那么悲观了,“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 下章再不拜堂你们拍我黄瓜... = =




第 113 章

  “喜煞是大喜见大悲,生生爱别离,死不得息,亡魂才会滞留在这里不得超脱,要想破解,在喜事被中断的那一刻,也就是场景再现开始的时候,想办法把喜事延续下去也许就可以了。”闷油瓶说,他用的是‘也许’。
  
  吴邪从来没听过什么喜煞,但听他这么一说也能大概想象出,喜事没办完就给人弄死了,是个人都要发怒,何况那都不是人了,肯定心里特憋屈特怨恨,挨谁谁死,再何况这死的不是一两个,是一村!……造孽,这东西怎么就让他们碰上了?
  
  “老大……”吴邪一声呻吟,“你说得容易,怎么延续,那边火烧起来了这边我们把那对鬼新人绑着拜天地入洞房?云朵不挠你可保不准会挠我……”
  
  “当然不是,”闷油瓶低头看他,“史载喜煞极凶,沾上的一般都逃不掉……因为大家都想着怎么逃,或许投身进去反而能有一线生机,只是我也不能保证用这个方法一定能破解。”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吴邪无力,闷油瓶子你这时候想起来吞吞吐吐了。
  
  头一次,闷家小哥难得的,不是沉默,而是语塞了。
  
  王石却像是听懂了闷油瓶要做什么,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垮了,一个劲的摇头,“不行的……张先生,这……太危险了!这几年,我都只是在旁观而已,根本不知道真的涉足进去会发生什么啊!”
  
  “啊!你要……”吴邪这下听懂了,食指颤巍巍指向闷油瓶,“你要娶云朵?!”
  
  闷油瓶皱眉,“为什么我要娶。”
  
  “可王石是云朵亲哥……啊!难道你要我娶?朋友妻不可娶啊她也是王盟半个老婆王盟会撕了我的……”吴邪同志陷入了妄想,“再说万一她认准了名分看我也是个百里挑一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要来段生死恋怎么办?”
  
  王盟想不想撕他不知道,但是闷家小哥,真的很想撕他的嘴……
  
  “你现在回去,想办法把云朵房间的门锁上,两套吉服藏起来,等我们回去。”闷油瓶转而对王石说。
  
  王石错愕地看着,“真的要……那王盟呢?”
  
  闷油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亏你还看了那么多年,就没有看出来,王盟根本就不在吗?”支撑衣服的只是一团空气,因为喜服上有王盟的记忆,才一时迷惑了看客。
  
  “呃……好。”王石再次被他的淡定打动,拍拍裤子站起来,“灯你们留着,我认得路……请一定在辰时前回来。”
  王石拨开草丛,很快地消失了。这边吴邪掰手指数了数,“七点就七点么,非说辰时……”
  
  “吴邪,听我说。”闷油瓶先支开王石不是为了听他抱怨的,“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不能相信王石,所以一定要由你来。”
  
  吴邪欲哭无泪,“我什么都不懂,你光说我来我来,我来干什么到底?……”
  
  “拜堂。”
  
  “就知道是这样……能不能不要?”吴邪一脸你怎么能把我卖了的控诉表情,虽然云朵长得是水灵,可那是个鬼啊再水灵他敢要么他?
  
  “和我。”
  
  “啊……?”瞬间石化。
  
  “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让婚礼中断,你只要老老实实把堂拜完。”闷油瓶难得凝重地叮嘱。
  
  这是逼婚……吴邪虚弱地扶额。“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听说是要他和闷油瓶而不是那个女鬼云朵拜堂的时候,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不管怎么说,比起云朵,这个和他一起上过山下过海救过他的无数次的男人更能让他接受,何况他们之间,早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了。
  
  “目前没有。”猜到他也许很不愿意,闷油瓶莫名的有些黯然,也没有再要求,只是淡淡地叙述,“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如果成功了,我们就能出去,如果失败,我们或许都要死在这里……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和那些不得解脱的亡魂一样,成为乌杉村的一部分。
  
  吴邪愣住了,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是一起的,他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个地步的,仔细想想,不光是在这个鬼村,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这样了。
  
  在医院拒绝跟三叔回杭州的时候,在无琊墓里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的时候,在一片漆黑中寻找他的时候,被他挡在身后的时候……
  
  被逼的吗?可是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却反而有甘之如饴的感觉……甚至更早更早,早到连记忆都无法完整溯源。那些时候自己想的是什么,就算已经无法深究,但有四个字是不会错的,不想分开。
  
  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圆满的玉,不会想要再分开。
  
  于是他释怀地笑了笑,站起来拉住闷油瓶的手,“回去吧,快七点了。”
  
  “……”闷油瓶抬起头的表情很是愕然。
  
  “不就是拜堂么?……走啦我和你拜。”
  
  “……”
  
  两人回到王家老屋门口的时候离七点还有一刻钟,天还是黑的,但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整片灯火通明。王石心急如焚地站在门口向外张望,见到他们回来,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指指云朵从外面落了把大锁的房门,示意他都办好了。
  
  吴邪透过王石的肩膀往里望去,这一望不要紧,两条腿都不听使唤地软下去。只见整个喜堂静悄悄地挂满了红布,烧着儿臂粗的红蜡烛,原本空旷的前厅摆了好几大桌,上面堆盘摆好了红枣莲子花生等干果,还有旧式用红纸包着的喜饼甜糕,这片红衬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显得异常阴森。王老爷子坐在上座,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命的蜡像,而一旁侧坐的竟然是王盟的寡婶和此时应该躺在后面灵堂里的王妈!吴邪想起闷油瓶说的‘这段时间属于过去’,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喊出声来。
  
  虽然他们都坐着,却硬邦邦地板着张死人脸,让人极不舒服。
  
  “不会被他们发现吗?”吴邪不放心。
  
  “这些都是死灵,只会照程序走。”闷油瓶轻声解释,就像粽子一样,不认人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任由王石把云朵锁起来了。
  
  王石朝他们走来,又指指王盟的房间让他们先进去,吴邪还没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家小哥提溜到房里的,而那个房间里多出了一台很大的穿衣镜,床上整齐叠着两套喜服。
  
  闷油瓶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一套就开始往身上穿戴,吴邪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拿的那套,是男装……众所周知一场婚礼不可能有两套男装喜服。
  
  什么叫手快有手慢没有……吴邪无语问苍天,口头上还是要为自己的福利争取到底的,“为什么我要穿女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当然是不存在的。
  
  王石不厚道地笑了,吴邪始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个迷。
  
  “因为我穿不下。”说话间,闷油瓶已经手脚利落地穿戴完毕,不可否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是绝对适用的,他没见过王盟穿这身衣服的样子,但是肯定比不了闷油瓶。
  
  人善被人骑,就不知道答应了拜堂还要答应当新娘的……吴邪认命地抖开女装,一件两件三件,等一下,那块小小的布是要怎么穿?……
  
  吴少爷对镜盛装,喜服加身。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个屁,他分明觉得可悲可泣。
  
  虽说这段时间奔波劳碌是瘦了不少,但面对着一套女性身量的衣服依然是只能远目,所幸婚礼用的喜服为了突出华美大气做得宽松不少,他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在王石的帮忙下总算勉强套上了最外面的那间,喜服的绣工极好,是凤凰朝阳图,可不知道为什么撑在吴邪身上那凤凰变得有点像鸡。
  
  实在挤不下那块布和修长的底衬,光套了间外罩怎么看都不伦不类,何况领口还怎么都拉不拢……不知道那几位“高堂”看见他们家“媳妇儿”穿成这样嫁进门,会不会直接掐死了事?
  
  然后王石又拿出一套老金的颈圈、手镯和戒指,手忙脚乱的往他身上招呼,那个当初阴差阳错打大了一圈的戒指往吴邪指头上一戳竟然刚刚合适,王石看了一阵忍不住说,“怎么感觉就是给你打的?”
  
  “这样可以吗?”吴邪对着镜子别扭。
  
  “这……挺好看,真的……”王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老子是问你这样穿有没有问题,不是问好不好看?!”
  
  闷油瓶从镜子里看了看他,点点头“恩”了一声。
  
  吴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恩什么恩?!老子喜服都穿了你敢嫌一个看看?……
  
  “啊,时辰快到了!”王石像是突然想起来,“张先生,我们先去外面,等鞭炮响过我再把吴先生背出去。”吴邪现在扮演的是云朵的角色。
  
  “现在还是上午啊,你不是说婚礼是在晚上么?”吴邪下意识地能拖就拖。
  
  “你看表。”不意外地看见吴邪一幅见了鬼的表情,闷油瓶解释,“亡魂作祟没有多少时间,只能通过不断的扭曲。”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可以拉伸为它们的一天。
  
  “你们有话快说。”看闷油瓶没有往外走的意思,王石只好先出去。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吴邪看看闷油瓶一身的红,又看看自己,心里突然有点发慌。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镜子前,轻轻地抱了抱他,“别怕,相信我,不过是骗几个死灵罢了。”
  
  吴邪转过头去,“我……”镜子里身披喜服的两个人,和谐得一塌糊涂。
  
  冷不丁被他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再不过,也就是一起死罢了。
  
  门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响起……和王石说的一样,主婚人空洞嘶哑地喊了一声‘吉时到’。

作者有话要说:拜个堂还能分上下集 ... 又是3千字啊啊啊 = =
狐狸你赢了你无敌了!!!!


写完拜堂我能摊手求长评么.... 人家好久没收过长评了 [ 含泪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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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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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刹那》古装部分COS ... 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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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广告完毕..




第 114 章

  等吴邪从王石背上爬下来真正站在喜堂中央时,才发现原本空旷的大厅此时竟悄无声息地挤满了人,穿着喜庆却面无表情的‘人’,他甚至看到了王石说的那些互相追逐的幼童,一个撞在另一个身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脸上是千篇一律的僵硬笑容,如果可以,吴邪倒是宁愿他们不要笑……还有上座的那几位‘高堂’,能不能也不要这样全都用一张阴阳怪气的脸对着他……
  
  还有,难道他们没有一个人听见,云朵房间里面一直都在传出一种极端凄厉尖哑的哭声,甚至盖过了门口劈里啪啦的炮仗,却没有人理会。
  
  接着手就被另一只手拉住了,闷油瓶站在他对面,望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手上用力握了握。吴邪意识到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掉链子,他不能连累了这个人也出不去。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推着走上一个完全陌生的舞台的小丑,对接下来的一切都无从预料,却还是得装着胸有成竹。
  
  门口的鞭炮响完了,四下变得死寂,空气如同被定住了,连一丝火药味都飘散不开。闷油瓶拉住了他的手就没有再放开,不知道是因为吴邪不自觉地把手指扣得死紧,还是他自己本身,也并不想放呢?
  
  “一拜天地……”婚礼开始了。
  
  吴邪还没想好天地是在哪边,已经被闷油瓶拉着朝向门外那片阒黑的天地,匆匆忙忙拜了下去,他琢磨着这闷油瓶怎么像是上赶着要拜堂……
  
  拜完起来两人又面对面站着,就只等着一令一动,等到吴邪的手心都握出汗来,才听见主婚人扯着嗓子喊“二拜高堂……”
  
  两人又对着上座的几位拜了下去,王妈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要来摸吴邪脑袋,想着这都是当时发生过的,吴邪才能忍着没躲。本来进行到这里,这场婚礼就该被一场大火中断了,可是此时火并没有烧起来——王石早在锁住云朵后留了个心眼,把几箱松油都藏到吴邪他们的房里,反正都偷龙转凤了,他不在乎把历史再篡改得彻底一点。可以说王石很聪明,但有一点他没想到,这不是历史重演,只是一些枉死的人的记忆……这些,迟些再说。
  
  一瞬间整个喜堂安静下来,他们现在已经偏离了轨迹,主婚人当然也不可能把接下来不存在的婚礼主持下去,满厅的人都像突然断了电的人型玩具,空气再一次凝固了。没有人知道这些被扰乱的亡魂会不会突然发怒,把他们撕碎在这个空间里,吴邪看到有些村民□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出现焦烂腐败的纹路,再抬头一看,坐在上面的王妈凹陷的眼眶下赫然两道深红到近乎于黑的血泪,吴邪意识到,莫非这就是她躺在棺材里的样子……而此刻王妈看着他的目光,让他觉得她是来向自己索命的。
  
  有一个声音救了他……
  
  王石急中生智喊了一句“夫妻对拜”,他也自动地代替主婚人,融入到这场戏里来了。
  
  闷油瓶带着感激意味地对他点点头,一点没有犹豫和吴邪头碰头拜在一起……
  
  那一瞬间也分不清这一碰是碰在了头上还是碰在了心上,吴邪甚至恍恍惚惚地想,他们这算是,结了阴亲了?
  
  一直到整个婚宴结束,吴邪都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但幸运的是他们有惊无险地拜完了堂,直到王石双眼含泪地大喊着‘礼成’把他们送回房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变故。王石显然十分开心,一刻也不愿停留,连夜离开了乌杉村。他们关上门,门外就变得一片死寂,好像这一场喜宴从没发生过。这是不是表示,这个鬼村喜煞已经被破掉了,他们也可以很快就离开?
  
  不知道该说是短暂还是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了,吴邪脱力地坐在床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趟下来出了多少虚汗,这会缺水又缺盐……
  
  闷油瓶也靠着墙歇了会,然后很快地动手把喜服脱下来,吴邪才看见他里面的衣服也透了汗了。闷油瓶不知道从哪摸出盒火柴,哧的一声,整件喜服就在手中化为灰飞。
  
  吴邪一看巴不得有赶紧把这身女装换下来,哪知这解衣解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阵大风刮开了本该关好的门,一道鬼影极快地闯进来,苍白的一张脸直钩钩瞪着吴邪,几乎就鼻子对鼻子了。吴邪被唬得往后一挣,直接撞了墙……
  
  云朵!她是怎么出来的……吴邪在看见她的时候有那么点灰心,正牌新娘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喜煞怎么可能已经被化解掉?
  
  云朵就这么僵着也不动,光是眼里的无限怨恨就瞪得吴邪头皮发麻。关键时刻闷油瓶一把久未开戒的黑金古刀往两人中间一挡,“你看够了没有。”
  
  云朵像是什么也听不见,雪白的脸兀自流着血泪,“新娘是我啊……是我啊!!!……”
  
  吴邪一听崩溃,是你是你,要不是你大小姐喜事变丧事我至于把自己往外嫁么我……
  
  云朵又向前靠近几步,根本无视闷油瓶的威胁,甚至极其碜人地对着他笑了一下,“真好啊,这衣裳和身子……不如,换给我吧……啊?……”
  
  衣裳好说,身子免谈。吴邪左右看看,飞快地操了一个花瓶在手上,想着她要是敢抢自己好歹也能挡几下。
  
  闷油瓶却发话了,“你忘了?你已经死了,拜堂的不是你,换不来的,你该走了。”
  
  “不!”闷油瓶的实话显然激怒了云朵,她失控地用三寸多长的指甲去扯吴邪身上的喜服,甚至不断锋利的刀口向自己拦腰割去。
  
  闷油瓶出手没有留情,虽然他也认为这个死在自己大喜之日的女孩无辜,但纵使这样她也不能去动吴邪。吴邪是他的,拜过堂了就是他的了。
  
  云朵反应过来挣扎的时候,腰部已经断开了三分之二,隐约看得见腐坏的内脏,有一些紫黑色的液体溢出来,她倒在桌边,双眼通红,吼叫着撞翻了立在桌边的东西,又扫落了桌上燃着的油灯……
  
  闷油瓶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她撞翻的是王石藏在房里的几桶松油。
  
  油迅速地蔓延到大厅里,很快……这件事又符合了王石天亮前的描述,那些惨叫声和拍打声表明,这些亡魂还在重复着死亡。云朵看着这一切,张大了嘴又哭又笑,血糊了一整张小小的脸。
  
  “怎么会这样?……”吴邪不可置信地低语,他以为他们成功了。
  
  闷油瓶一下明白过来,让吴邪看表,一边拽着他往外跑,“还没到整天,今天根本还没过完!我们还在他们的死亡场景里!”
  
  吴邪呆呆地看着表盘,时间停在了零点差一刻的地方。
  
  该说是棋差一着,还是天意难违?……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呼吸道感染了,咽喉炎水都喝不下了..... 还没带长袖来宿舍了 = =\

我赢了.......

求抚摸\投食\和长评 ...T T




第 115 章

  混乱中吴邪跟着闷油瓶正要冲出去,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的往后一抓,立刻扑街……不仅扑街,那声布料撕裂的声音更是让他欲哭无泪,很快后颈传来一阵阵的辣痛感,五道爪印想必少不了了……
  
  吴邪虽说堂是拜了,可怎么着也不是当受虐小媳妇儿的材料,当下吼了一声,翻起来,管她是人是鬼,提了裙子照小腿就是一记猛踢,他是瞅着那女鬼断了大半的肚子出腿的,不可谓不毒,遗憾的是这身紧巴巴的喜服碍事。
  
  云彩也扑街,一截胫骨听声音是折了,还是不依不饶地向他爬去,神情动作极为贞子,爬过的地方肠子内脏、乱七八糟的液体流了一地。
  
  闷油瓶转身提了刀要砍,被吴邪一把拉住,他发现,云朵似乎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怎么都爬不动。慢慢的,那‘东西’在空气里清晰起来,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正向后扳着云朵的肩膀,它低着头,但依稀可以看见领口外的脖子,还有袖管里伸出的小半截手腕都是焦黑的。吴邪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道鬼影,它穿着一件他曾经见过许多次的外套,那上面有一只深灰色的豹形LOGO,是王盟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穿着回了老家。那时他还奇怪,怎么从老家回来,就没再见他穿过了……却原来……
  
  他早该想到,在跌落山崖时他邪祟入体的那个梦里面,时间是三个月前他们还没有动身去无琊墓的时候,可王盟却不是三个月前的王盟,他穿着四年前的衣服,特意跟他提起四年前自己错收的一个赝品,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焦腐的味道。
  
  他只当是王盟为了提醒他那个世界是假象的破绽,却忽略了也许他还想向他暗示一些东西。
  
  “王盟?”吴邪轻轻叫他,“你从四年前就留在这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鬼影两只手把云朵死死缚住,抬起了头,脸上一道道纵横的焦黑,看轮廓却果然是王盟不假,它张着嘴飞快地冲他们喊叫。外面的火势已经蔓延开,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叫声和拍打声让他无法听到王盟说的任何一个字。
  
  见闷油瓶也根本听不清,吴邪急得要死,他隐约意识到王盟要说的话会让他得到某个真相,而如果这次错过了,以后他都将不再知道。
  
  你想说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时间拨回到四年以前,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
  
  王盟看了看吴邪,像是叹了口气闭上嘴不再说话。王家老屋四面都是火海,他们已经出不去了。
  
  闷油瓶举手架住烧断一半正往下掉的房梁,手臂马上烫出一串血泡,他把吴邪往身边扯紧了一点,眼睛却看向王盟,“你要他死在这里?”
  
  王盟望着他怔了一下,摇摇头,松开一只手对着他们伸出食指,静静地看向吴邪。云朵此时趴在地上,脸撇向一边一动不动。
  
  什么意思?吴邪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动作,一时也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
  
  闷油瓶反应得快,他望四周扫视了一圈,除了浓烟和满室的狼籍却什么也看不见,“它指着什么东西?”
  
  它……指着……
  
  吴邪猛地想起来,“棺材,是棺材!”在他跑出去寻找闷油瓶之前王盟就在这屋里出现过一次,也是这样看着他,手松松垮垮地指向一口棺材。
  
  闷油瓶不容他多想,抓起刚脱下的大红喜服,用一壶茶水浇湿透,抖开披在两人身上,拉着吴邪转身冲向外面的火海。
  
  大厅里早就是尸骸满地,火舌借着垂挂的喜幔和木制家具不断蔓延,不依不饶地像是要烧光一切。错眼间吴邪似乎看见有个人提着水桶不断地朝火场里泼,看身影分明是已经离开的王石,他来回往返于厅门和屋外的水井,但这一点点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
  
  吴邪来不及细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又出现在这里,更加无法考虑为什么隔着紧闭的大门他依然能看到外面的王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王石和他们是一伙的,应该带上他一起逃。闷油瓶显然也看到了,然而他的目标却不是大厅的正门,他不去管王石还在徒劳无功地浇水,拉着吴邪直冲向屏风后面的灵堂。
  
  吴邪懵了,以为闷油瓶认错了方向,开口喊,“王石他……”
  
  谁知一开口就呛了满嘴烟灰,剧烈地咳起来。闷油瓶的手环过来紧紧捂住他的口鼻,吴邪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被他往灵堂拖。
  
  灵堂里也滚着浓烟,可见这里和外厅并不是完全隔绝,所幸还未见明火,只是躲在这里一样会让烟熏死。闷油瓶四处打量一番,只有一口嵌在地上的石棺。那时王妈还没去世,棺里应当是空的。
  
  他这么想着,一边就把棺盖两手抓着一掀,石棺盖立时被推开半边。闷油瓶又探手进去一摸,见果然没有东西,就捞起还是一头雾水的吴邪利索地往里面一塞,然后自己也翻了进去。他是铁了心这么做,要是棺材里真有什么,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丢出去再鸠占鹊巢……
  
  棺材里的空间不算富余,废话,这本来就是让一个人躺的……所以,吴邪仰面躺着被闷油瓶在身上一压,终于混沌的思维被压清醒了点,他摊平了喘几口气,要死不活地戳戳闷油瓶,“你没事吧?”
  
  感觉闷油瓶在耳朵边上恩了一声,也在平顺着气息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吴邪又戳他,“这样不行,很快就会没氧气了。”他是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考古新闻,是说打开一口棺木发现里面干尸姿势很纠结表情很狰狞,估计是假死被装起来,等醒过来了活活憋死的……
  
  闷油瓶又恩一声,起来把石棺顶开一道口,用还有些湿润的喜服垫上去,果然觉得通畅了些,有一点点烟味透进来,也不怎么浓。
  
  过了会吴邪又觉得热,棺材里不透风,来不及换的喜服不透气,再加上……那闷油瓶子还压他身上呢——当然他家小哥体温是一贯的凉,谁知道怎么贴一起了倒这么热……热得都快熟了。
  
  他很喜感也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一道菜,叫做‘石锅肉’,看样子应该蛮好吃……
  
  闷油瓶这时却伸手摸到吴邪胸前,把几颗压根扣不上的铜扣一把拽了下来,吴邪老脸都绿了,他他他……不会真要吃啊?……这这这谁见过在棺材里洞房啊?!
  
  刚想说‘小哥这才三分熟,吃了不消化’……人家扯了扣子倒也没别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眯着了。
  
  得,敢情您就是嫌扣子硌着睡不舒服……敢情您一点儿都不热……吴邪白眼一翻,看看,这是什么脱线思想。
  
  外面渐渐没了声响,吴邪这才想起还有一个疑问没得到解答,不客气地又戳了戳闷油瓶,“小哥,那王石……他是怎么回事啊?”
  
  闷油瓶很轻地叹了口气,“他也死了,自己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发生了一件凄惨的事....

老娘…老娘踩着高跟鞋从阶梯教室(满员,≥500人 = =) 上面踏空一直摔到最下面.老娘这是遗言,然后老娘去史一史…老娘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我允许你们笑一下....... 我现在只祈祷那500人里面没你们 OTZ

腿残了待家里....实在没事做所以跑来更新了 = =




第 116 章

  吴邪被这个回答惊得不浅,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摇摇头,他早就发现王石不是活人,但他的一切起居行卧却又都与活人无异,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他并不赞同跟王石合作的原因。但同时他也发现,这里其他死人的身上是火的味道,而王石则是水的味道,现在看来是王石也并不是故意把他们骗进死亡场景,而是他自己也记错了。四年前他是因为到镇上取首饰逃过一劫没错,但其实他在火烧到一半的时候就赶回来了,可是纵火的人早已把门窗紧锁扬长而去,他只好不停地从门外的井里提水救火……
  
  吴邪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听说有些亡灵滞留人间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最后,王石他应该是用光了力气,在将水桶拉上来的时候反而把自己拽下去了。所以,才会像闷油瓶说的,他的身上有水的味道。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执念太强,还是太过专注于做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摔下去了、淹死了。所以当他的灵魂不知道过了多久,从井里爬出来以后,看到的王家被烧得只剩断壁残墙的画面,又意识不到自己也已经死去,就自动编制了那一段‘他从镇上回来,看见王家已经被烧毁’的历史。他始终无法离开乌杉村的谜也得到了解释——他的尸身被困在井底,怎么走得掉?
  
  吴邪想得心里一阵发寒,他也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山下的人说乌杉村四年没有人下去过了,而王石说的却是,他曾经一次次地离开,又被某种力量‘拉’回来。而外面的人却一次都没有看见,这说明了什么?……当时,如果能顺着王石的话多想想,也许他就能发现了。
  
  “那他……到现在也还是没发现么?”吴邪的声音有点颤抖,王石和他们告别,说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时的释然表情还浮现在眼前,他以为他们破除了诅咒,以为自己自由了,却想不到自己,早就没有离开的路了。——当他发现这一切,又该怎么面对?
  
  闷油瓶伏低了头,感觉吴邪的头发毛茸茸地挨过来,刚好窝在自己的颈窝里,便顺毛似的抚了抚,“我不知道。”
  
  吴邪被他的动作安抚得不那么消沉了,不由奇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换回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没有吗?……”该死的反问句。
  
  吴邪安静了几分钟,突然眨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又去戳身上的人,“小哥,还有一个问题。”
  
  闷油瓶感觉额角的青筋在小小地跳动,这里没有天花板可以数壁虎,没有窗子可以看浮云,偏偏第一次躺棺材的吴邪同志问题多得不象话……成过亲的人一定要死同穴的话,他很担心日后不得安宁。
  
  “你说,王石已经死了对吧?……那为什么他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机械地重复死亡场景,反而还能够改变它?”至少,那急中生智的一句‘夫妻对拜’,绝对不会是他四年前喊过的。相比起跟鬼村融为一体的那些死灵,他反而更像一个局外人。
  
  “你漏掉了一点。”
  
  “什么?”
  
  “那些人,除了被烧死,他们还被埋了。”在王石摔进井里之后,火熄灭了,然后有人回来埋掉了那些尸体。
  
  吴邪一脸不解,死人,埋起来,这不是很正常么?
  
  “你还记得我们问王大爷为什么不让死者入土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块土地,不是他们可以葬的……”什么意思,当时听起来寒碜碜的话,好像是在告诉他们某些事情。
  
  “只有一种可能,我们一听这里是将军坟,就先入为主以为这是一处宝穴,但实际上这是一片天然的养尸之地,极为凶险。当年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故意把那个将军葬在这里,又告诫守墓人这片土地决不能再埋人。而那些屠杀村民的洋人不知道内情,也许是日后被发现,干脆把尸体在一处空地掩埋了事,这样,一百多具尸体全都入了土。”闷油瓶一边想一边说。
  
  吴邪问道,“养尸之地……像我们以前见过的开出畸形女尸的地方?”
  
  “比那个还要麻烦,那个是人工的,只为某一具尸体准备。这里却是天然的大凶之位,又有上百具尸骨入土。”还好,时间还不算长就是了,要是过上个百十年,这里天天都是百鬼夜行。
  
  吴邪一下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他们不断重复死亡场景也许是被迫的呢?因为身体入了土,就相当于被这块养尸地给绑住了。王石和他们不同,因为他没有被埋起来,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死了?”
  
  闷油瓶点头,他也是后来才想到的。这块地邪就邪在,它能够让被掩埋的尸体,重新再出现。
  
  “照这么说的话,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前被埋在这里的将军,岂不是……?”不可否认,吴邪的推理能力是越来越好了。
  
  闷油瓶无奈地捂他嘴,“每次你说不好的事情,都会灵。”
  
  吴邪白他一眼,“迷信、绝对是迷信……”
  
  又过了一会,“小哥,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人,就算棺材里是具死尸他也绝对能念活过来。
  
  “我们会不会,其实也已经死了呢?”
  
  “不会。”哪个死人像你这么聒噪?
  
  “小哥,我不想死在这里。”吴邪突然把手在闷油瓶身上环紧了。
  
  “我知道……”
  
  “不过,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好象也没什么要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天冷 .. 久等..

这不是理由 ... 但是 ..天冷 ..真的 OTZ




第 117 章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静止,或者说被某种巨大的气场盖过了,整间房子里真正的只剩下一片死寂,但是谁都可以轻易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吴邪定住了不敢再说话,因为闷油瓶居然也一下子收敛了呼吸,像块斗篷似的罩在他上方。一片黑暗中他当然看不见进来的是什么,只是那种窒息的存在感太过强大,甚至把原本灼热的空气硬生生降下来好几度,足以让人心生畏惧。然后他们听见一声惊恐急促的惨叫,云朵的惨叫。
  
  谁,或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只厉鬼怕到这种程度?念经的和尚,画符的道士?吴邪一边想象一边否决,且不说他的人品断没有好到一出事就赶上贵人相助,光看那云朵对着闷油瓶不过是几分避忌,再来一打和尚道士也不见得她就会很怕。
  
  那云朵究竟看到什么了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黑影从门窗的缝隙里渗进来,那个东西没有实体,但这并不表示它只是个虚幻的鬼影,它看起来是真实存在的,就像一滩很浓的墨迹,有生命的一滩墨。
  
  那滩墨轻易地把她掀翻,渐渐地伸展出一个类似于手的形状,扼住了王盟的喉咙,然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两只锋利的指爪“哧”地一声,竟然连着衣服撕下了王盟的皮……
  
  吴邪被云朵的惨叫震得手脚都要抽搐了,闷油瓶一言不发的压着他,几乎重叠的覆盖在他身上。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是很可观的,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肢体相靠让他很有安全感。四周太黑,是以他看不见闷油瓶铁青凝重的脸色。
  
  闷油瓶也在棺材里而且面朝着下,当然也看不见那个东西,他只是嗅到了很强烈的死气和霸气。
  
  这是不存在于云朵他们死亡场景里的画面,亡灵们木然地看着浑身□的王盟轻快地在柜子里翻翻找找,颈项往下有一条撕裂的血痕。
  
  他找到了一件衣服,穿上,嘴边挂着一抹好整以暇的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满屋的尸体被一些看不清的人影一路拖曳出去掩埋,是那群纵火的美国佬,他们是活人,无法在这个空间里显像。其中一个人发现了那具没有皮的尸首,哇哇地怪叫一通,不断地在胸口画十字。
  
  声音慢慢地消停,回到一片死寂的时候,王家已经是一座空宅。
  
  “滴答……”表上的时间总算过了整点。
  
  吴邪脱力地呼出一口气,庆幸那个突然出现的东西没有摸进来,刚想让闷油瓶把棺盖顶开,就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灵堂里踏出了扩音的效果,这次是直接往灵堂来的,那声音一下一下像就踩在耳朵边上。
  
  他一下子又绷紧了皮,这次寒毛立马就炸起来了,条件反射地就去箍闷油瓶的手臂。闷油瓶刚想摸刀,被他这死命一箍感觉哭笑不得,掰了两下居然还掰不开……不仅掰不开还有越勒越紧之势……
  
  两人纠缠间那脚步声已然在棺材外面停住,一只手‘叩叩叩’地敲上棺盖,跟着响起那似笑非笑的闲适声音,“我说,你们不会真打算这样合葬了吧?……”
  
  司徒医生你这会儿知道回来了……吴邪刹时感觉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都从全身的毛孔里跑光了,一泄气发现身子麻了大半。
  
  闷油瓶顶开棺盖坐起来,一手撑着跳出去,剩吴邪一身凌乱喜服衣襟大开还摊在棺材里被司徒围观。
  
  “哟嗬,僵尸新娘……”司徒使劲打量,发现新娘子让新郎压麻了,忍着笑朝闷油瓶递眼色,“快,把你媳妇儿抱出来……”
  
  吴邪内伤之余丢给他一双白眼,“你才媳妇,老子自己会出来!”
  
  司徒还是忍笑提醒,“衣服拉拉,我定力不太够了。”
  
  闷油瓶没跟他瞎胡闹,抱着肩站在一边等吴邪活动好了胳膊腿,看到吴邪弯腰往外跨的时候胸前衣服开了一大片,不由眯了眯眼。
  
  “看!”吴邪胡乱把衣服拢起来,吼,“叫你他妈扯我扣子!”
  
  闷油瓶木着脸面瘫加失聪。
  
  这回司徒实在没忍住,一回头就喷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画皮了....真是个烂创意..

悄悄放一枚东西 ....
我不告诉你们这是啥 ... = =




第 118 章

  三人出到厅堂,吴邪才发现整个王家已是空无一人的一片废墟,完全没有了他们来时看到的大方整洁,而是四壁焦黑,房梁上结着蛛网,烧坏的桌椅器皿到处都是,地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底下还依稀能看见褐色的干涸血迹。——这才是一幢被烧毁了四年的房子应该有的面貌。
  
  “不错啊,喜煞都让你们破了。”司徒倒腾着自己的相机,一边环顾着感慨。
  
  闷油瓶看他,“你知道喜煞?”
  
  “你昨晚去哪了?”吴邪几乎和闷油瓶同一时间问出口。
  
  “啊……我还奇怪呢,走着走着突然晕了,醒过来的时候滚在一棵大松树下,我还以为被山魈拐了,听说它们最喜欢长得帅的男人……后来发现走几步就到镇上了。”
  
  吴邪的耳朵有种口吐白沫的幻觉。
  
  “喜煞嘛,在这一代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这种说法,我也听别人说过。看见小邪穿了身红的,这房子又打回原形,大概就这么猜了。”
  
  司徒笑眯眯地说完,吴邪这才意识到那件让他生不如死的喜服还套在身上呢,便往房间窜去,他们的行李衣物果然还在里面,只不过是在灰尘和污垢的包围中。吴邪没工夫计较那么多,捡起自己的衣裤使劲拍拍往身上换。裤子穿起来,恩,没问题,衣服套上,咿,背上怎么那么凉快?……
  
  司徒‘噗’的一声,同情地拍肩,“这儿耗子的牙真利,哈……”
  
  吴邪小同志眼含热泪无语问苍天。
  
  苍天没救他,闷油瓶子救了他。吴邪小同学披着那件云姑娘钉过扣子的外套感动得无以复加。
  
  闷油瓶大步走出去,到了门外那口井边,伸手拉了拉井绳,像是在试验绳子够不够牢靠。
  
  司徒不解,问吴邪,“他要干吗?”
  
  吴邪这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那边闷油瓶就拽着井绳往下一跳,猝地就没影了。
  
  司徒估计这辈子除了在电视上,就没见过这么玩的人,“就算后悔把你娶进门,也犯不着自尽呀,对吧?”
  
  对……对你个头啊对!吴邪在心里默念,一声也不吱。他已经很清楚了,宁惹阎王和他那群小鬼,别惹司徒和他那张破嘴……
  
  可他不惹人家不代表人家也不惹他,司徒大帅哥狐狸眼一眯嘴角一翘,“要不改嫁吧?我扛得住。”
  
  “……”
  说话间闷油瓶一脸冷然地从井里冒了出来,背上扛了个人。
  
  司徒嘴里接着跑火车,“你看,他都去扛别人了。”
  
  闷油瓶把人放下,两人这才看清这是一具尸体,在矿物质含量丰富的井水里保存完好的湿尸,那张浮肿的脸还能看出来是王石。
  
  吴邪经过之前闷油瓶对王石已死的解释,早已经料到井里的尸体是他,再一想,这一口井供给整个王家的食水,那这几天他们喝的岂不是…… 呕……
  
  司徒倒是胆大,对‘王石四年前已经死在井里’这个事实没有怎么挣扎就接受了,也不想想在王家两夜跟他躺一张床的都是谁。
  
  闷油瓶把王石扛上来,这尸体是万万不能埋土里了,吴邪也帮着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干脆抬到灵堂里,把他放进了那具空置的石棺。
  
  走到村口的时候乌云散了,突然艳阳高照,吴邪一看表才发现,距离他们进入乌杉村的死亡场景,一共才过了不到五个小时,现在正是中午,就连闷油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阳光下也是越看越柔和。
  
  那些枉死的冤魂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山下的人已经渐渐遗忘了这个古村,再过几年,这里的荒草越长越高,掩盖住一切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找得到了。
  
  现在重见天日般地站在这里,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倒也不失为一段奇妙的经历,悬崖滚过了,堂拜过了,鬼见过了,棺材也躺过了,真不知道是该哭他们命苦还是赞他们命大。但吴邪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过了两天,那吃的喝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特别是云朵熬的那锅很可疑的看不出原料的浓汤,胃还是止不住抽搐。
  
  三人走出去没多久,吴邪看着前方一声惊呼,“那……那是什么?!”
  
  “那是车。”这话是闷油瓶说的,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司徒。
  
  他当然知道那是车,那几天前还是把他们载到山下的阿贵家的车,问题是司徒是怎么把它开上来的……
  
  司徒插在裤兜里的手抻出来,一条钥匙在手指上转啊转,“我昨晚不是不知怎么的到山下去了吗,想着再进来一趟又要好几小时,把你们丢下吧又于心不忍,干脆就到镇上找人打听有没有路能开车上来的。”
  
  “可是……”吴邪想不通了,“镇上的人都说没路了啊。”
  
  “啧,”司徒笑了,“老人忌讳比较多,有些事他不告诉你,我找个年轻的,给他点钱,他这不就告诉我了?”
  
  吴邪愣了,就这样?“你给他多少钱?”
  
  司徒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
  
  “五十?不能够啊……”他不也掏了五十么?
  
  “五百。”司徒一副只花了五块的表情。
  
  “五……百,你就……这么……给他啦?……”吴邪震惊了。
  
  “那可不,你们在这有危险嘛。”司徒笑。
  
  “谢谢……”吴邪感动了。
  
  “不客气,你们谁来报销?”司徒不管怎么笑,都只有两个字——狐狸。
  
  闷油瓶看他们一眼,似乎也挺有兴致,指指吴邪,“我的钱,都在他那。”
  
  吴邪小同志眼含热泪无语问天。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放一枚东西 ....

我不告诉你们这是啥 ... = =




第 119 章

  于是司徒开车,闷油瓶坐在副驾闭着眼睛养神,后座上放着行李和吴邪,头磕着前座靠椅一点一点小鸡啄米,晃得厉害了就神情恍惚地瞄一眼司徒摆弄方向盘的手。
  
  然而,他们这一上车,就开了将近整整一天。车轮底下明显在很久远以前修葺过的路被草丛隐一半现一半,但也没有断过。司徒沿着这条路开上来时不过花了一个多小时,按理说,他们早该出去了。
  
  可事实证明,吴邪这一伙都是为了颠覆常理而存在的。
  
  又开了近半个小时,眼前还是葱郁一片,丝毫没有到达边界的迹象。司徒一开始还有说有笑,这会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死前面破败的砖石路,好像能盯出花来。闷油瓶也早睁开眼,这时开口对司徒说,“停车吧。”
  
  司徒几乎是一令一动地踩下了刹车,直直地靠在椅背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反正轻松不了,手心都被汗湿了一层,顺手在手刹上蹭掉。
  
  吴邪也知道他们肯定遇上事了,却有不想就这么停下不走,这好像是他们自己决定不再出去似的。“司徒你看看,还有别的路没有?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向……”
  
  司徒苦笑,有没有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他们可一条岔道都没看见过。
  
  “难道又是什么空间磁场的把戏,这条路其实就是个绕着山的闭合圆?”吴邪想到上山时那片能引着人绕圈的林子,不由猜测。
  
  “不是。”闷油瓶在前面说,“你看油量。”
  
  吴邪这才去注意那个方向盘上面的油表,这一看吓得面无人色……如果不是油表坏了,那就是他们开了这半天都是幻觉——油量指示逼近顶格,就像刚刚才加满的一样。
  
  所以闷油瓶才会让司徒停车,因为他知道再怎么开,肯定也没有办法顺利开出去。就在他刚要叫两人下车的时候,吴邪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小哥……小哥,车在动!”
  
  闷油瓶倏地看向司徒,司徒也正疑惑地望向窗外,他两手张开示意自己没有控制车子,脚也不在油门上。车子却越‘开’越快,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它在缓慢无声地前行,像有生命一样。
  
  司徒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一个使劲踩上了刹车一个用力扳下了手刹,可是没用,车子像嘲笑他们一样连顿都没顿一下。连司徒气急败坏地转动方向盘也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影响,这辆破车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自己往前开着,没有噪音,也不颠簸……
  
  吴邪不想添乱只好装镇定,到目前为止情况也只能说是诡异,这车看似也没有拿他们玩命的意思。他咽了咽口水,“它好像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说完试着去拉车门,很显然拉不动。
  
  闷油瓶反问他,“你想去?”
  
  司徒也一副‘不用你说摆明就是这样一种倒霉情况’的表情瞥他,吴邪只能默了。
  
  “那怎么办?”司徒问闷油瓶,他知道关键时候这个闷声不响的哑巴张完全可以当百GOOGLE度使。
  
  闷油瓶说“砸窗”,然后屈起手臂直接一拐子撞窗玻璃上,没坏,不过车倒是震了一震。
  
  司徒听那‘梆’的一声忍不住抽气,从座位底下摸出来个大扳手,把那铁疙瘩往窗上擂,一边擂一边说,“我这是正常人类的身子,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百害不忌的?”
  
  两人这样连着破坏了好几下,窗上还是一丝裂缝也不见长,司徒骂了句娘,“比防弹玻璃还结实……”
  
  吴邪已经坐不住了,前面两人砸车造成的震动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这车做的不是匀速运动,是他娘的匀变速运动,还是正方向的!他上前拉住两个人让他们别砸了,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停不,这车跑得越来越快了,所幸它不但知道加速,还知道拐弯,才没有被时不时挡道的大树撞稀烂。
  
  闷油瓶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上,第一你被困了,第二你连问题出在哪都没弄清楚。第三,有司徒这猪一样的队友,破罐子破摔照着油门就是一脚……
  
  这下车儿听话了,‘嗖’的一下,那是怎么形容的?像支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小破车的配置摆在那,直逼一百六的速度足以让它失控,眼看着朝一面山壁蹭过去也不知道躲了。吴邪一看要刮上的是闷油瓶那边,照现在的重力加速度来看,这一刮擦十有八九得起火,他忙扯着闷油瓶往后面拖,闷油瓶也不含糊,一个翻身就到了后座。
  
  同一时间车刮上了巨大的山石,马上就推翻了吴邪之前的力学和能学估算,车猛烈地震了一下,翻了。才感觉五脏六腑颠得都裂开了,司徒在前面吼了一声,“趴下!”
  
  他从后视镜看到那块巨石砸了下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抱头前俯。
  
  后座的两人被硬生生卡在挤坏的坐椅间,吴邪想都没想,就着拉扯闷油瓶的动作把他拉到身边整个抱住才算完,闷油瓶在车顶传来巨响并凹下一大块的同时压着吴邪覆下去,跟在棺材里差不多的动作,这一次把吴邪吓得心惊胆战,话都说不利索,“我把你拉过来不是为了当肉盾的……”我是为了……我怕你有危险。
  
  闷油瓶呼出一口气,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开俩坑的好处是...一处没灵感了可以一边写另一处一边找...最好就是今天A明天B .......

坏处是 .... 我在刹那间竟然觉得角色错乱了 = =




第 120 章

  吴邪本以为砸一块石头也就没事了,正琢磨着他们没了座驾,接下来要怎么出去,却突然听闷油瓶喊了一声,“司徒,踩油门!”
  
  他一听不是吧,还踩?先不说车成这样了油门还踩不踩得动,问题是你踩它干吗呀?让我们刷地冲出去再跟哪撞一次?
  
  司徒显然是踩了,因为吴邪听见车子引擎发出一阵撕破喉咙的轰鸣声,不过没动,它已经彻底废铁了。他们在后面看不见司徒的脸,只不过听声音就知道他是很哭丧的,“踩不动……我们听天由命吧……”
  
  什么听天由命,吴邪这还没反应过来呢,头上车顶就劈劈啪啪的一片乱响,像下起了雹子,车顶顿时被砸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坑。兜头一黑的时候他明白了,这里的山石高耸但不牢固,司徒加足了马力蹭上去,把块具有相当体积的大石震了下来,这样石山上的小石失去平衡,就像下雨一样都往下落了。现在看这阵势,毛毛雨已经发展成局部骤雨,车顶开始禁不住撞击被砸穿了一个个口子,沙尘簌簌地往里落,小一点的石子掉进来,溅在身上也是红一道紫一道地挂彩。
  
  司徒眼疾手快扯了司机位上的竹片坐垫当盾牌,人缩在方向盘下面,一时半会倒也小命可保。闷油瓶把吴邪又往里推了推,没敢直接塞坐椅底下,就怕再来一块大的把坐椅压踏了。接着他用力一扳,‘喀嚓’一声,吴邪和司徒发现他们可以无障碍地面面相觑了。
  
  “你看得见我?”吴邪有点愣。
  
  “你也看得见我?”司徒伸手在自己眼前使劲晃晃。
  
  而闷油瓶的手上是整个驾驶座的椅背……
  
  还有心情拆车……司徒无奈地冲他喊,“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活埋了!”
  
  吴邪也看着他,没说自己其实闻到了一小股汽油的味道。——事实上,他们都闻到了,就是谁都没说出来,好像说了就很不祥似的。
  
  闷油瓶没含糊,拉起吴邪往司徒边上一放,把椅背往他俩上面一罩,然后黑刀出鞘,刀锋斜着甩出去。劈的不是变形的车门,是车尾的玻璃。
  
  不知道是刚才附在车上那种诡异的力量消失了,还是给黑金古刀更凶悍的杀器级力量给镇压了,总之玻璃很合作地碎了一地。他瞅了个空档翻出去,落地了也不躲开,对着车里的人喊,“出来!”
  
  吴邪和司徒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往外爬,车窗变形了不好通过,司徒一出去就跌跌撞撞地滚了好远,吴邪一看也没协调好,翻出去的时候感觉小腿上一阵刺痛,直接滚闷油瓶身上了。
  
  闷油瓶挟紧了他就势也往后一滚,吴邪闻到烟味才知道车尾已经起火了,滚远了的司徒马上冲回来帮着闷油瓶拖人,拖了没几步三人就直接被一股滚烫的气浪掀翻。
  
  那一刻吴邪想的是‘爆炸了……’
  
  闷油瓶什么也没想,调动身体各个关节和神经抱着吴邪做了个缓冲有效的完美前翻。
  
  司徒想的只有一个字,“干!……”他运气不好,一扑地扑了个七昏八素差点没把他那排整齐的白牙给磕了。吴邪的人肉缓冲垫让他很是嫉妒。
  
  最后这一分钟可谓惊险万分,要不是闷油瓶劈了车窗,他们全交代在这。吴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敲打过,一动都不想动,枕着闷油瓶的手臂转了转头,见他闭着眼睛像在养神,勉强动了一根手指头轻轻推他,“小哥你还好不?”
  
  闷油瓶把另一只手搭在脑门上,像睡着了的无意识动作。
  
  司徒仰面摊着动了动嘴皮子,“他会不会脑震荡?”他是亲眼看着闷小哥抱着他媳妇后脑着地的。
  
  吴邪啊的一声,骨头也不酸了,坐起来把闷油瓶那颗大好头颅轻手轻脚地搬在怀里,“不会吧?我给你揉揉……”
  
  那边司徒还是闭着眼睛,嘴角噙着抹笑,“你怎么不说……咳,吹一吹,痛痛飞掉?”
  
  吴邪一下尴尬了,闷油瓶也不动声色地放松躺着,他当然没有脑震荡,这身体是出了名的经摔打。他闭着眼睛只是在思考,顺便休息一下……当然他也不会告诉吴邪,因为他发现那双手在头上揉着,真的很舒服,像火车上他替他挡太阳一样舒服。他以为自己就快要忘掉这种感觉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想念得根本舍不得丢掉,只要是这双手,这个人。
  
  司徒嘴边的笑意更深,这两个人,跟动物世界里面挤在一起互相挨挨蹭蹭的小动物一样,叫人觉得心暖,好像能这么看着就什么都释然了。
  
  过了好一会闷油瓶才睁开眼睛起身,“好了。”
  
  “啊?这就好了?……”吴邪本来不太放心,一瞪眼想明白了,这闷油瓶子口齿清楚眼神清晰,根本一点事没有,“你讹我!”
  
  闷小哥看了看司徒,反问,“我说我脑震荡了?”
  
  司徒笑眯眯摇头又摇头,“我随便说的。”
  
  吴邪顿时悟了,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你永远跟他讲不赢道理,有令一种人你永远跟他讲不来道理。闷小哥是前者,他不会跟你讲,司徒是后者,你根本不必跟他讲……
  
  三人走回汽车爆炸的地方,之前在车里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只知道沙石滑落得很厉害,现在一看才发现眼前竟然塌了半座石山,再加上后面被爆炸所央及的,这小山足足毁了七八成。
  
  而真正令他们吃惊的,是石山崩毁后,他们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一看就知道极深及迂回。
  
  “将军坟。”这话被突如其来的风打乱了,吴邪只觉得格外阴冷。“我们能不能装做什么都没看到?”
  
  他话音刚落,闷油瓶已经转身走了,看都没再看那个洞。司徒眨眼说,“我们看到什么了?明明啥都没有。”
  
  说完拉着吴邪也跟了上去。




第 121 章

  走了小半段路,才听见吴邪‘嘶’地一声蹲下了,两个人低头看去,看到那一小滩血迹司徒第一反应是被蛇咬了,他是当医生的,脑子里一下窜上了十来种救急办法,想到有蛇的地方经常会有与蛇毒相克的药草,刚想在附近找找,闷油瓶也跟着蹲下了,直接撩起他裤腿一看。
  
  吴邪也有些发愣,半天想起来了,“嗷……跳车的时候让玻璃划的!”
  
  司徒药草也不找了,看着那道有好几寸长的口子跟着‘嘶’了一声,“我说你的反射弧不是一般长啊……”从车里出来折腾有大半天了吧,这时候想起来痛了……
  
  解蛇毒的草药是不用找了,司徒还是在附近拔回来几棵龙牙草,碾碎了给他敷上止血,再拍拍垮下的肩膀给予他称职医师爱的鼓励,“别装死,也就看着吓人,不碰水不感染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遗憾的是,天很快下起了雨,天色也早早地暗下来,三人在旷野里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浇了个透,吴邪屈着疼得都要抽筋的腿,再幽幽地叹上一句“天要亡我……”,画面很是萧瑟……
  
  没等他感慨完,就被司徒和闷油瓶一左一右挟走了。
  
  天黑了看不清路,三人只是凭感觉一直朝前走,吴邪的腿不知是痛麻了还是被雨淋的,开始除了发冷就没什么感觉了,他也没工夫多管,咬牙加快了脚步——虽然不知道会去到什么地方,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总比停在原地淋雨强。
  
  深秋的雨夜格外冷,何况又是在山里,风声像有生命的怪笑,互远互近的,一个人独行,很容易就会因为心理承受不住先垮掉。而有人结伴,就安心得多了,虽然暂时走不出困境,但知道身边还有人也在一起努力,也总不至于撑不下去。
  
  吴邪就是怀着这样的念头在坚持,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刚刚死里逃生的人,他没有理由拖他们的后腿,他希望大家都可以活下去。
  
  所以他深一脚浅一脚,一声不吭地埋头走,谁都看不到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直到不知道踩到什么一下子滑坐下去,闷油瓶把他捞起来才看见那么一张几乎是发青的脸,他觉得自己脸也要青了。
  
  吴邪看着闷油瓶表情吓人地把自己扛在背上,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没力气说了,眼一闭整个就人事不省。
  
  这时司徒在前面雀跃地叫了一声,“这有个洞!”
  
  闷油瓶走上去,果然,不知道司徒是怎么勿打勿撞的,在附近的一片山壁上摸到了一个石洞,往里一探竟是有些深度的,怎么也比外面温暖干燥得多。眼看着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只好先在这个地方先避一避了。
  
  当晚,吴邪很不硬气地发起了低烧,司徒诊断是因为伤口淋了雨发炎导致的,给他重新包扎了,顺便感叹了一下吴邪连老天都看不过眼趁机欺负的人品,最后看着吴邪缩在角落也不忍心使劲损了,帮着闷油瓶收集洞里散落的一些枯枝腐叶,堆在一起也能烧上一阵子。
  
  司徒看着地上高高的一堆枯枝,心想这张家小哥真是行动派的,不声不响就能把所有事情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方法弄妥,明明动作语言都是最少的,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身上那股子强者的气势。
  
  现在呢,这个小哥让吴邪靠在自己身上,耐心地在火堆前面帮他烘干衣服,金红的火光映衬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幻觉似的,有了温和的轮廓。
  
  吴邪神智不情地,抓住什么就不肯撒手,又是皱眉又是咳嗽,翻来覆去地折腾,嘴里还要不停犯嘀咕。成年男人又怎么样,生病了还不是一样很麻烦……
  
  司徒坐在篝火对面,火堆里劈劈啪啪的声音让他听不清吴邪抓着他家小哥的袖子含含糊糊念念叨叨都说了些什么,就看见张小哥时不时‘恩’一声,点点头应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人老了都不忍心太残忍...?
于是少许糖份过渡一下..~




第 122 章

  半夜吴邪就因为退烧清醒过来,外面雨还没停,听着声倒是一阵比一阵下得大了,沉闷的雷声把他们靠着的石壁也带得震颤起来。他觉得口干,摸索着站起来想看看哪个包里还有水,刚一动就感觉身边有什么也跟着动了动。
  
  吴邪吓了一跳,条件发射地就想弹开,一双手紧跟着拉住他,“是我。”
  
  “小哥?”吴邪听见熟悉的声音心稍微安定下来,“这是哪?”
  
  “山洞。”
  
  “山洞?”吴邪记得白天的时候他就留意过这里的地形,放眼望去都是丛林荒地,哪有什么山洞?除了……他想到那个可能性,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明明是往前走的,怎么可能?……
  
  闷油瓶好像不想让他多问,“再睡一下,天亮了再说。”
  
  吴邪听这口气,知道他应该早就看出来不对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了。
  
  可是我口渴……他还没来得及抱怨,闷油瓶就好像听出他声音干哑得不象话,“想喝水?”
  
  哼哼唧唧了大半夜,还说得出话来就不错了。吴邪自己想起来脸上都红得冒火,什么‘张起灵老子亏大了’、‘老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裙子……’、‘回去你也给我穿一次,不然老子跟你没完’、‘老子穿红褂子……一样很帅。’……这都是什么啊这?!
  
  当然这一段被张小哥选择性地遗忘了,他记得的是最后这人半个身子拱在他怀里,爪子——真的是爪子,毫无顾忌地抓着他头发,悃得发蒙的一双招子使劲在那对焦,那样子活像要跟他拼命,“混蛋……你要是再走,我就……”头往他肩膀一砸,就……睡着了。
  
  睡着了还要和他较劲,闷油瓶去掰他的手,掰得急了这家伙也不醒不松开,鼻子抽一下还带着哭腔。张小哥反正没辙了。
  
  那时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吴邪略高的体温似乎把他也感染了,由他靠着,一下比一下平稳的呼吸落在耳边,心就像那件湿淋淋的衣服被篝火烘得又暖又软。如果不是火光对面的那双眼睛太过目光炯炯,他其实很想亲他一下。那一刻他们彼此接近得只要一低头就能够的着。
  
  “两位新人看这里,笑一个……”一抬头,看见司徒举着他那宝贝单反,一副狗仔队嘴脸。
  
  闷油瓶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没电。”
  
  司徒心里那个堵啊,泄愤地按了好几下空快门……
  
  …………
  
  吴邪坐在烧尽的火堆边,闷油瓶起身去找水,蓦地一道闪电落在洞口外不到几丈的距离。
  
  在整个山洞被闪得透亮的那两秒钟里,吴邪看到了三道身影,一道属于背对着他的闷油瓶,一道属于睡得很死,没有一点动静的司徒,还有一道,是浓重的一团黑,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那道影子在司徒的边上,也离正在翻找背包的闷油瓶很近。
  
  吴邪急促地叫了一声‘小哥!’,同时四周黑了下来,与先前的光照一对比,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他只听到一阵风声窜过,一个矿泉水的瓶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段,还有快速向山洞深处奔去的脚步声,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邪朝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又喊了几声,除了回音什么也没传回来。他没工夫分辨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又跑掉了。
  
  等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他才觉得不对,那么大的声响,司徒不可能还能睡得那么沉……他开始冒汗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一截没烧完的树枝,压低声音叫司徒,叫了好几声才听见司徒似乎刚被叫醒懒洋洋的回应。
  
  这下他真的头皮都在发麻,司徒的声音,并不是从他刚才看到的方向传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求瓶邪大神保佑4级过关。。。。

睡觉去 = =




第 123 章

  黑暗里吴邪没有再发出声音,而司徒也没有向他询问什么,好像继续睡去了,又好像刚才那一声回应只是吴邪的幻觉。但究竟是什么,吴邪也不敢多想,他在一片死寂中等着,也不知道是在等天亮呢,还是等闷油瓶回来。
  
  后来又发生了几次闪电,每次都把他的神经绷到最紧,可是每一个短短的两秒钟光明里,他没有再看到那个黑影,闷油瓶没有回来,司徒也还是在原地睡得死死的,一点也没动。最后他终于在这个安定得过分诡异的后半夜里,忍不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吴邪看了看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可四周依然是昏沉沉的半亮不亮。
  
  这就奇怪了,都到这个点上了天还没亮?可是,似乎也没听到什么雨声……
  
  他呼出一口浊气坐起来,这才发现洞里低微的可见度其实是来自司徒身边石缝里一个小小的火把,不知道把谁的衣服挠成布条,临时拿些枯枝扎成的,看来也烧不了多久。所以司徒手上还在不停地扎着,一看地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粗糙的成品,可见他做每一支都尽量在用最少的材料满足一支火把最低限度的照明。小小的火光在司徒身边形成一个慢慢扩散的光圈,吴邪记得小时侯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类似的插图,偏偏头想起来了,哦,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不过吴邪笑不出来,他自身对危险的感觉系统甚至已经让他感到焦躁了,他知道如果不是那点火光,四周肯定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而他们昨夜仅仅是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避雨,这种黑相当不正常。还有一般情况下司徒会怎么做?他没有干脆地把所有枯枝烧起来,而是把它们尽可能多地扎成小火把,为此还不惜牺牲自己一件外衣,这看起来就是准备长期抗战了。还有……闷油瓶呢?他回来了没有?
  
  半夜看到的黑影,还有那声不知道是不是司徒的回应,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想着,司徒已经发现他醒了,摘下火把举在手里向他靠过来,“醒了?”
  
  他注意到司徒的脸色不是那么好。
  
  “我们在哪?”吴邪的喉咙干哑,差点没听出自己的声音。这才想起半夜想喝水也没喝着,嗓子干得要冒火。
  司徒递了半瓶水给他,才缓缓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吴邪莫名其妙,难道不在山洞里吗?
  
  “我醒来的时候小哥不在,过了好一会才回来的。回来就坐在那什么也没说,要不你去问问……”司徒笑得有点不自然,吴邪甚至在他的表情里发现了一丝少见的恐惧。
  
  但是听说闷油瓶已经回来又不由得松了口气,顺着司徒的目光一看,果然有个人影远远地靠边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潜意识觉得闷油瓶夜里也许在哪遇到什么危险大干了一场,也许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总之肯定一晚上都没太平,就不想叫他,转头又问司徒,“怎么这么黑?”
  
  司徒苦笑,“你自己摸摸就知道了?”
  
  摸?吴邪一下没听明白,条件反射地就去摸自己的眼睛,他是宁愿接受他们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半瞎子,也不愿意去想这个太过诡谲的环境。
  
  司徒这回真笑了,火把递给他,“别摸了,没眼屎。”
  
  吴邪反应过来,颤抖着拿过火把,忍着腿疼慢腾腾沿着石壁一点一点看过去,一路都是普通的山石,也没什么可疑,可就这么走了半圈,一抬头司徒已经在他对面了……
  
  冷汗刷地就冒出来,洞口没了。
  
  仅有的一条通道通向更加深不可测的山洞内部,而他们身后是堵得死死的石壁。这样看来倒像他们不知道怎么到了山洞的最深处,沿着那条隧道出去才是洞口。
  
  可这是一个悖论,他们睡着以前的所有东西都在原地摆得好好的,试想,就算他们集体梦游晃到这里还不忘带上行李,总不至于连一堆烧完的篝火残渣也搬进来吧?
  
  就算是半夜山洞被雷劈得塌方了,那得是多大动静的塌方才能把洞口堵得一点缝都不透,还是在他们都没有被惊动的状态下?
  
  他一下懵了,这件事连个稍微说得过去的解释都没有。
  
  现在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闷油瓶要远远地坐在‘里面’,他也弄不请那个地方究竟算是外面还是里面,但是闷油瓶肯定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才会在那里守着。现在他们没有退路,要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窜出来,他们也只能作困兽之斗了。
  
  吴邪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壁又摸回司徒旁边,这次他走得更慢,在原本应该是洞口的地方琢磨了半天,不管怎么推怎么撬都没有丝毫松动,仿佛这些石块生来就是一体的,他把手都磨破了也只掰下来一小块混着沙土的碎石。
  
  那个简易的小火把已经撑到到最后,再握着就烧手了,吴邪只好丢开,眼前马上就黑下去。那边司徒点着了另一支火把,摆手要他回来,“没用的,你去看你那小哥的手,他都不知道摸了多少回了……”
  
  这下吴邪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圣诞快乐~~!

零点后双更`~




第 124 章

  “小邪,你说,这山在什么情况下会跑?”司徒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但天底下不可能却又存在的事多了,有些难免夸大和失真,可也总是有原由的。他的感觉就是,他们藏身的这个山,‘跑’到另一座山边上去,或者另外一座山挨了过来,把洞口给堵了。
  
  只要是个假设,提出来大家一起开开思路也是好的。
  
  吴邪这时候也想不了太多,就告诉他,“我知道有三个家伙干过,不过他们都不是人。”
  
  “那是什么东西?”
  
  “孙悟空,背着须臾山和峨眉山蹦哒过。还有就是大力神的两个儿子,把寓公门前的王屋和太行山搬走了。”小学生都知道。
  
  司徒扶额,“那不是个传说么?”
  
  吴邪拎着火把往四面一晃,“我们不也是传说了?就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除了神话传说他还能指望听到什么靠谱的?那么能掰早进《走进科学》节目组了。
  
  “你再想想,那会不会是这山其实不是山是个妖怪什么的,变成山的样子张着嘴,等人进去了就啊呜一口吞了?”司徒的想象力也是很可观的。
  
  “你更传说,你说的是倩女幽魂,里面黑山老妖就把自己变成过一个房子……”吴邪不是很认真地回应,他还在不死心地摸那些石缝。
  
  司徒沉思了一会,很严肃地说,“真是这样的话,我们把你打包好献给老妖,它会不会放我们出去?”
  
  吴邪一听火把差点脱手抡过去,“为什么献我?”
  
  “你刚拜过堂,有经验,做了压山夫人也好给我们开开门。”吴邪一听这话什么脾气也没了,石头也懒得再摸,一屁股坐下去,随手抓起个东西就往司徒脸上砸。
  
  砸过去司徒没声儿了,吴邪也愣住了,过了半天他哆嗦着挤出一句,“我刚才丢过去的,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东西上面有几个洞,刚好可以让他像保龄球一样卡着丢?
  
  大概是他的语气确实太吓人,连闷油瓶都惊动了,慢慢朝这边走来。
  
  司徒干笑一声,“我好像摸到个有趣的东西……”
  
  吴邪吓出一身白毛汗,“到底是什么?”
  
  “医学上,我们叫它人体骨骼。”司徒专家状推了推眼镜。
  
  吴邪虚弱状两眼一翻。
  
  司徒无辜地看向闷油瓶,“我以为他身经百战。”
  
  吴邪一下涌起一股被看轻的愤慨感,笑话,他也是见过不少大阵仗早就脱离菜鸟往老鸟迈进的人了,会怕区区一点死人骨头?“老子不是怕骨头!你自己想想,这里有尸骨表示什么?”
  
  有人死在这里,表示他们也有可能被困死在这里。司徒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手里的骨头,难得沉默了。
  
  闷油瓶没有说话,他一次点燃了三支火把,聚在一起往顶上照去。
  
  只见整个洞顶都悬着腐锈的铁链,链子极粗,像一条条垂挂在乱石间的大蛇,咋一看几乎以假乱真。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铁链间缠缚着数十具尸骨,全都腐烂得只剩下白骨,上面布满了恶心的霉丝,衣服什么的也大多烂完了,脸朝下用空空的黑眼窝‘注视’着他们。
  
  “我靠!怎么有这么多?……”吴邪一看就觉得身上发痒。
  
  “屠杀,或者祭祀。”闷油瓶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把火把移开。
  
  如果是寻常被困后的死亡,不会有机会被这样‘置顶’,看这架势肯定是人为的,把这些人杀死以后,或者活活地吊上去。
  
  “可周围没有看见祭祀的神像。”吴邪看着像是古老族群里对罪人的惩罚。
  
  “如果祭的不是什么神像,就是这座山呢?……”司徒看着那颗头骨提出了这样一个假设。
  
  闷油瓶拿过头骨,眉心有一点褐色的圆点,不注意看像是霉斑。他猛地一拔,竟□一枚铜钉。
  
  吴邪忙凑过去看,只见那钉子大约有三寸长,从尾部到钉头还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做工极为精细。这个东西他以前也略有耳闻,听他家三叔说这叫钉刑,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处死方式,镇压恶鬼用的。用刻了符咒的铜钉钉进眉心或者天灵盖,叫死者的灵魂没法超生,也没法去找凶手复仇,只能永远被镇住。这种方法一般用来对待死得极惨极冤又极不甘心的人,听说还能让他们在死后灵魂也被凶手控制。
  
  可是现在这个不怕死的闷油瓶子竟然把铜钉拔了出来,还捧在手上仔细观摩……
  
  吴邪有点发晕,想叫他把钉子塞回去,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第 125 章

  这时司徒忽然叫了一声,“你们看!”
  
  “恩?什么?”吴邪条件反射地就着闷游瓶的手将火把举过头顶。
  
  “不是……”司徒又夺过火把在脚下踩灭,轻轻说,“现在看……”
  
  吴邪和闷油瓶抬起头,正好看见有一点点的微光从黢黑的洞顶像水光一样晕开来,无法形容的静谧和美丽,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看到了夜空,但很快他想起来他们头顶除了死人骨头什么都没有。
  
  司徒的镜片在黑暗里仿佛也会闪光,他用更轻的,似乎怕惊扰了什么的声音低声说,“你们看……像不像蝴蝶?”
  
  吴邪这才注意到,头顶那渐渐扩散开的光晕形状,竟然是一双正在展开的蝴蝶翅膀。先是小小的一团,然后慢慢地显出圆润的蝶翼还有狭长的蝶尾。随着它的成型,身上更是折射出各种无法言说的绚丽色彩。
  
  “鬼火吗?”吴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都快要魔障了。直到那块巴掌大小的光晕完全伸展成蝴蝶的形状,在上方轻盈地翻飞盘旋,然后慢慢向他们靠近过来。他才得以清楚地看见,那竟然真的是一只蝴蝶,甚至可以看见它头顶的一双触角微卷着,在细细地颤动。
  
  “真美啊……”司徒轻声说着,伸出一只手去,那只蝴蝶竟然就这样毫不怕生地靠过去,围着他的一根手指打转,最后还停了下来。
  
  闷油瓶却皱起了眉头,他在那一瞬间似乎看见司徒的眼睛在火光的印照下,染上了一层跟那蝶翼一样妖异的色泽。
  
  吴邪的眼神也近乎执迷,没有注意到闷油瓶越来越不好的脸色,也学着司徒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想把蝴蝶引过来,他觉得自己像喝了一点酒,微醺的轻飘飘的很快乐。
  
  蝴蝶向他飞来,他热切地看着它,甚至都没有发觉闷油瓶握住他的手在往回带,蝴蝶没了落脚的地方,困惑地原地转了两圈,一下子落在了吴邪的肩膀上。吴邪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正对上那双乌圆的眼睛,他觉得蝴蝶也在看他,眼神带着七分清冷三分委屈,像个闹别扭的情人,让人想用手掌包覆起来好好安慰。
  
  可是下一秒它就这样飞起来,扑了两下翅膀冲进了闷油瓶刚刚点起来的火里……
  
  一丝的焦糊味让这个幻景一般的场景有了些真实感,吴邪吓了一跳,手完全不经过大脑地就朝火里抓去。闷油瓶居然也不拦,由着他抓到滚烫的火把头上,然后嗷地一声缩回来,表情一下子生动了,“怎么回事?!”
  
  “清醒了么?”闷油瓶举着火把问他。
  
  吴邪再退两步,怎么的……听这语气,他要不清醒还要再烫一下?
  
  闷油瓶又点了一支火把塞进他手里,示意他看四周,只见明灭闪烁的光点竟有数十个,有的还只是小小一团,有的也已经伸展成了蝴蝶的形态,在四下飘飞。甚至有一只,从他们在地上捡到的颅骨眼窝里慢慢爬出来,就这样安静地停栖在朽烂的枯骨上,过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飞开。
  
  “难道它们是这些死人的灵魂?被我们惊扰了,就醒过来了?……”吴邪看着数量庞大的这一群,自然产生了某种对神秘的畏惧感。
  
  “这是冥蝶,”闷油瓶说,“传说里阴间引路的蝴蝶。”
  
  吴邪感觉脊背都在发冷,阴间啊……小哥你的语气怎么像说菜市场一样?……
  
  闷油瓶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解释的话就是不想说,继续面无表情地恐吓可怜的小老板。“以往听说有人下地的时候遇见过,后来那些人有说在斗里看见金碧辉煌的宫殿,或者美女,又或者各种财宝。最后他们都在睡觉的时候心脏衰竭死了。”
  
  吴邪果不其然听得面无血色。
  
  “我猜是蝴蝶翅膀的磷粉上有类似迷魂药的致幻物质,吸入多了就会像酒精中毒或者尼古丁中毒那样挂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司徒医生职业习惯一上来就开始解释。
  
  吴邪这才如释重负,哦地一声,“不是鬼啊……恩?你没事了?”
  
  “没事,医院天天喷消毒水,早就抗体过量了……”司徒无所谓地继续招惹蝴蝶,“多漂亮……真想养一群,对吧?”
  
  吴邪内心很不平很不忿,原本他都想好了也要拿火把去烫司徒来着……
  
  忽然眼前一花,两只蝴蝶从上往下撞进手上的火光里,滋地一下消失了。虽然这些蝴蝶有个不怎么吉利的名字和传说,可吴邪说到底也不忍心让这么漂亮的小生灵葬身火海,忙挥手驱赶其他也跟着要来扑火的蝴蝶。
  
  那些蝴蝶干脆就往他身上扑,无邪怕再吸入磷粉只好四处躲,几下被折腾得狼狈不堪。闷油瓶看不过,索性在手上割个小口子,把血往吴邪身上抹了几下,蝴蝶就飞远了。
  
  司徒看得一愣一愣的,吴邪只觉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油然而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敢碰他的虫子!”
  
  嘁……虫子怕的是他又不是你,得瑟!司徒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新年快乐~~

昨天太多事了。。还堵车没更成 = =
先一段过渡 ~ 明天还有




第 126 章

  “现在怎么办?”三人席地而坐,再现实不过的问题自然就抛出来了,四周有闪着光的蝴蝶飞来飞去固然很漂亮,但这不是老谋子再拍电影,何况连老谋子都不搞华丽大片了。场面再唯美,火把烧光了水喝光了也就是等死了。
  
  “我们可能要进去。”闷油瓶说。
  
  吴邪知道半夜闷油瓶曾经追着一个黑影进去过,也不奇怪。如果他都说可以进去的话,那么至少可以说明他们在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或者危险是在可承担范围内的。“你是说,我们从这里进去,可以从山的另一边出去?”
  
  闷油瓶摇头,“不是。”他说着拿起一个水瓶,就是寻常最常见的圆柱体矿泉水包装,里面还剩了一半左右,“昨天晚上我进去以前,弄掉了这个瓶子。”然后他就像说的那样,把手一松,瓶子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开了,跟吴邪夜里听到的一样。
  
  可是那个瓶子是向着洞里直直滚进去的,如果没有地上一些突起来的石块拦着,应该还会滚得更远。
  
  “这条路是通向下面的……”吴邪明白了,所以根本不用想着横穿山体内部了。
  
  “那个黑影我追丢了,只有一条路,它是突然就从眼前消失的。但是在里面,我发现有人工凿琢的痕迹。”闷油瓶仔细回忆他看到的景象,“好像是一道门槛。”
  
  吴邪和司徒对视一眼,司徒首先转头,“什么黑影?”
  
  吴邪本来还可以把那个当成是半夜看错,但连闷油瓶都追上去,估计就是真的有了。“不知道,估计是上面某位‘好兄弟’,下来散步吧……”他指了指头顶。
  
  司徒不以为忤,“散步?我看是找替死鬼吧。”
  
  吴邪居然点头,“也是啊,它当时就在你边上呢……”
  
  司徒“……”
  
  这算是敲定了他们还得往下面走一遭,那么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了。司徒不用说,他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一毛钱都指望不上,就是闷油瓶和吴邪,出发时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状况——那么试问有谁会背着一堆家什满地跑呢?
  
  几人把为数不多的行李重新清点了一下,首先是武器,黑金古刀一,属于闷油瓶;无敌闷油瓶一……;锡制小餐具套装一,属于司徒,他说那筷子尖得能戳死人。吴邪点头,果然好餐具。
  
  至于那支很有点年头的却邪宝剑,吴邪还在医院的时候就寄回去给吴老三让他锁进店里。失算。
  
  照明用品好说,司徒手工制作的火把糙是糙了点,也能用上好一段时间,实在不行棺材板什么的劈了也能烧,吴邪说。
  
  工具么,需要绳子就撕衣服,司徒说他那套餐具里还有个勺子可以挖土。真的是好餐具。
  
  最后是食物,他们有点绝望地发现只剩下不到四瓶水,这还是吴邪和闷油瓶在火车上出于危机意识多买的,司徒对此没有半毛钱贡献,那家伙爱喝可乐,还总喜欢买个易拉罐装的喝完就丢……
  
  压扁的过期面包一枚,同样是MADE IN 火车,吴邪和闷油瓶在树林里迷路了让来让去最后谁也没吃着的那个……
  
  所幸还从司徒的背包里掏出两包奶油夹心饼干,小半包动物饼干……属于无聊时磨牙用,几个大男人用来饱腹那真是笑话了。
  
  可闷油瓶是谁?他是厉害的闷油瓶啊。他一抬手撕开了一包夹心饼干,自己揣着一半不知道蹩到哪个角落去了,剩下一半被饥饿的吴邪和司徒分食之。
  
  那么且看两个小时后的他们。
  
  三人围着重新点起来的火堆,在烤老鼠。山里的老鼠不知道吃什么养得极为肥大,被火一烤还滋滋地冒油,大概还有五六只,被丢在一边等着加工制作。
  
  哪里来的老鼠?很简单,闷油瓶把奶油夹心饼捏碎了撒在角落,那里有个鼠洞,估计勾上来了一窝……一只接一只地冒出来,吱都来不及吱一声就被两根手指夹毙了。
  
  终于,三个人背着他们的这点行当,拎着一袋烤鼠肉,开始了又一段冒险。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的一章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写的时候心情莫名喜感 = =

顺便吐槽 .. 死动物过个渡都要过那么久 ......

........
于是将军坟之旅终于在日程内了 = = 感谢瓶邪大神

觉得写文的时候果然心情不能太好的....某动物 留.




第 127 章

  而与此同时,一辆列车开过山下小镇外那个小得叫不出名字的站台,一前一后又下来两个风尘仆仆的男人,长者范儿的穿着件比较老派的土灰唐装褂子,一个三四十岁身体力壮的,背着很大的装得鼓鼓的旅行袋,向月台的站警问路。
  
  “同志,打听一下,乌山村怎么走?”
  ……
  
  那两个人走远了,年轻的小站警才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另一个,“你说那乌杉村不会真有什么宝贝吧?”名不见经传的个小地方,反倒连着几天有人上赶着要去。
  
  “谁知道。”站警看看表,离下一班列车开过来还有好几个小时,况且这地方太偏,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人,便拍拍那小站警,“怪冷的,别杵这了。”
  
  枯黄的树叶响应他的话似的,扑簌簌落下好几片,冷清的站台很快又空无一人。
  
  吴邪不知道自己在这条看不到头的通道里走了多久,闷油瓶说的没错,这是一条通向地下的路,一开始还算宽阔,慢慢的越走越窄,同时只能过两人,还得猫着腰,只好让闷油瓶前面开道,他和司徒腰酸脖子疼地跟在后面。
  
  地面也开始极大幅度地感觉倾斜起来,吴邪摸着山壁估摸差不多有四十五度了,全靠地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石块、缝隙让他们尽量把这当作是下楼梯,不然哪步踏空了往下一滚自己是绝对爬不起来的。
  
  空气是凝固的,至少他觉得耳膜嗡嗡的,没有一点波动,但呼吸暂时没有太大问题,为防万一,他们也早就灭了两支火把,只有走在前面的闷油瓶手里有小小的光束,然而前面还是灰蒙蒙的,照不见多少地方。
  
  这都没什么,也许一开始还会草木皆兵心神不宁,久了也麻木了,就算这下突然蹦出个粽子他也能淡定地跟司徒介绍‘看,这就是粽子’……
  
  他只觉得冷,地下的寒气一会比一会重,裹紧了外套也无济于事,就好像那股冷是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司徒也一样,他们偶尔互相搀扶一下,吴邪都觉得司徒已经变成了一坨冰。
  
  闷油瓶不受什么影响地在前面走,体力好得让司徒感叹不已。吴邪什么也没说,他看到闷油瓶每隔一段时间举着火把回头看的时候,嘴唇都是白的,目光静静地在他身上扫一下,像是为了确定他有没有跟上来。
  
  吴邪偷偷苦笑,他们这种组合,说好听了就是闷油瓶是尖兵,他和司徒是粮草辎重。说不好听了闷油瓶是肉盾血牛加坦克,他二个就纯是跟后面混经验的……张起灵啊张起灵,要是你不用回头也能看见我,那多好。
  
  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还有多久,也没人问。
  
  忽然闷油瓶停了下来,身子蹲下去像在摸什么。吴邪跟上去一看,地上隐约有开凿的痕迹,一边暗叹闷油瓶眼睛毒,一边跟他一起把那些碎石茬子拂开,一边拂一边就愣住了,“楼梯?”
  
  没错,虽然只是浅浅的痕迹,但显然,有人曾经试图在这里凿楼梯,或者有人在这里凿过楼梯,但没凿完——他没有办法不联想到上面那些被‘置顶’的尸骨。
  
  可又是什么人会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道里凿楼梯,最后还被极其残忍地杀死?
  
  工人。修陵的工人。
  
  他们脚下的路,正通向一座未知的陵墓且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什么将军坟,而不是出口。
  
  吴邪不动了,蹲在那呆呆地往下看,“小哥,我们下去了还上的来吗?”
  
  闷油瓶蹲在他边上,没说话,也专注地看着那个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
  
  “只要找到另一条通向地面的墓道就可以了,是不是?……”其实他也明白,哪有那么容易呢,且不说下面是什么状况,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当年过棺椁的那条路——如果天然养尸地什么的所言非虚,那么他们不管遇上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就算运气好真的让他们找到出口,那也必定是封上的浇死的,他们拿什么挖?勺子?……
  
  闷油瓶还是没说话,连一句摸棱两可的答复都没有,手却绕过吴邪肩膀,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顺势把他拉起来。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吴邪听到他低沉的平稳的呼吸声,明明是比自己更冰冷的体温,却让他在那一瞬间觉得无比温暖。
  
  “能。”闷油瓶说,不管是承诺还是为了让他安心,至少他这么说了。我们能出去。
  
  司徒听吴邪说了句墓道什么的,再看两人的表情,大概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记得以前有人告诉他,死路,往往有不可知的生机。于是他靠在石壁上,轻松地吹了下口哨,“我们总算有目标了,不是吗?”
  
  不然,就这么往下走,你们觉得走到哪能是个头,地心么?
  
  司徒说完,吴邪竟看到闷油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的担忧一下子显得幼稚起来,虽然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堵,但不得不承认,司徒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做闷油瓶的搭档。他骨子里真的有股不怕死的劲在。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在TB开了个小小的店子。。。。
大家要来玩呀~~~ 买不买什么的 没关系 帮狐狸攒点人气咩~~~





第 128 章

  这时的吴邪还不知道,他们在这烤老鼠钻地洞,外面他英明神武的老爸和他那笑面虎二叔知道他又是下地又是失踪的,一个黑脸一个发飙。换言之,他那罪魁祸首三叔扛不住了,带了人马扑到医院准备拿他,没扑着只好又跟着线索扑到了乌杉村,总而言之吧,他要找不回来吴小少爷,就等着他老大老二扒他皮吧……
  
  所以吴三爷很着急,给活生生急没了半斤肉,还上火了。他一上火自然潘子嘴上也跟着急出一燎子水泡,“三爷,你说小三爷来这地方,能干啥?”
  
  “不知道,我倒希望咱找错了……他们真要进了这山里,恐怕出不来。”吴三省对着不远处那孤零零的一座山沉思。这里到处山脉连绵,只有那一处前后不接,断头去尾,偏偏镇上的人又告诉他他们要找的乌杉村就在那座山里。
  
  “听您意思,这地方不好?”潘子看不出什么,转头问。
  
  “不好?”吴三省怪笑,“凶死了!那么大一棺材你没看见?”他家大侄子啊,是越来越能惹事了。
  
  “那……听说那还埋了个将军。”不然怎么还能有个将军坟呢?
  
  “不是十恶不赦天理不容的人都不至于给埋在这。”吴三省哼哼,“不过我小时侯倒是听一些老江湖说过,如果明明知道是凶地还硬要埋人,要不就是为了镇住什么,但是这种做法对自己的损伤也很大,折寿不说,还要祸及子孙的。还有一种说法,是有高人要利用凶阵瞒天过海,绝地求生。”
  
  “怎么个绝地求生法?”
  
  “我也就一般高,不算很高……”吴三省点了根烟,潘子跟了他那么久也看出来了,这老头每每想故作深奥来掩盖自己其实不懂的时候,就喜欢吞云吐雾装模作样。
  
  看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朝他们走来,吴三省示意潘子别说了,一边又摸出根烟准备打打人情牌。
  
  那老汉踱过来,倒是没接烟,人家自己有一大烟袋呢,“几位,这是要进山克哇?”
  
  “啊。”吴三省点点头。
  
  “是……找人?”不知道为什么,连潘子都听出来这话里有几分试探。
  
  “怎么说?”三老狐狸不置可否也绕起了圈。
  
  “前几日吧,也有两个小年轻,说要上克找人的……哎呀,那村子早么得人咧。”老汉说着叹了口气,“到今个也么出来,你们还是不要去么的好咧……”
  
  吴三省一听找对地方了,俩小年轻,除了他家大侄子和那小哥还能有谁?就打算继续套他话,“那村子怎么就没人呢?”
  
  “往年都要出山来做做活计,买些东西的,好几年没人下来,路也没有喽。”
  
  “那老哥记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得,这立马连哥都叫上了。
  
  老汉显然颇为受用,拄着拐想了又想啊,最后一敲烟枪,“最后下来的……也在四、五年前了,倒不像那村里的人哟!”
  
  这蹊跷了,吴三省和潘子对视一眼,“那是什么人?”
  
  “是个疯子。”老汉啧啧,“蓬头垢面的,也么穿衣裳,头发有膝盖那么长,大半夜连滚带爬下来的,话也说不清楚,还非要扯着人比手划脚,好不容易弄清楚……?
  
  看他停了,潘子急着问,“什么?”
  
  “他好像,说是姓司徒。”
  
  “奇怪。”吴三省轻轻蹦出句。
  
  “怎么了?”潘子问。
  
  “一个疯子……废那么大劲就想让人知道他姓什么?”奇怪奇怪。
  
  “可是,这跟我们找小三爷有关系嘛?……”
  
  “多知道一些总没坏处。”吴三省跟潘子使完眼色,继续做出个恭顺的样子跟老汉周旋,“那后来呢?”
  
  “反正大家都这样叫了,年纪轻轻的,长得倒是周正,可惜脑子有问题,旁个问他什么都不晓得。”
  
  “那疯子现在在哪?”
  
  “走了哇,早个走了……”
  
  “走了?”一疯子能自己走去哪?
  
  “他待了没几天,平常么也不说话,大家给两口饭吃,后来一声没吭走了。……你们该不会就是来找他吧?”
  
  吴三省摆手,“随便问问的,对了,前几天进去那俩有是去找谁?”
  
  老汉开始有点狐疑地望着他,好在吴三省表情还算慈祥可亲,不像来寻仇的……
  
  “说去看个生病的女人,他们也没多说。”说完后面好像有什么人喊他,老头应了一声,冲他们点点头走了。
  
  吴三省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后悔自己怎么不在医院直接把那犊子绑回家完事了。这下好,又出来个什么女人,别明年再出来个小崽子能管他喊三叔公了……
  
  潘子不知脑子里哪根线接对了,一下想明白了,“我说怎么老觉得这地名熟悉,在斗里那会儿王盟和我说过,他老家就在乌杉村,他妈妈得了病等着做手术呢!”
  
  王盟那小子反水的事吴三省也大概听潘子说过一些,前后一接这事倒能对上,他那大侄子怕王盟挂了,家里还有个妈没人管,跑这给人做孝子来了……
  
  “可他们都说,乌杉村早没人了……”吴老三自言自语。
  
  “我觉得那个疯子肯定是关键。”潘子道。
  
  吴三省笑笑,“我倒觉得,那人可能既不姓司徒,也不是疯子。”
  
  “啊?”
  
  “走吧,叫兄弟几个带齐家伙什儿,准备好了进山去把那犊子拎出来。”回头一定要再把他往柱子上栓几天……
  
  “带,带什么家伙什?”
  
  吴三省也不瞒着了,慢条斯理道,“这山里有个大墓。”
  
  “咱要上将军坟?”
  
  “恩哼。”
  
  潘子立马手脚麻利地带人买齐了铁铲镐头,又买了好几盘大炮仗,捣鼓捣鼓出来几个土炸药包子,趁着第二天天没亮,一行人就朝棺材山摸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吴老三和老潘重出江湖 ....大家欢迎~~~




第 129 章

  脚下的路开始平坦起来,尽管心里并不是这样的感觉,吴邪知道,平坦,说明他们到底了,可到底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谁说得清呢。
  
  过道慢慢地变的宽直,几乎可以容下四五匹马并驱,手伸出去可以摸到打磨得整齐的砖墙,和先前的石壁相比显然是经过一番装修。吴邪加快脚步跟在闷油瓶身后半个肩的距离,司徒在另一边,默不做声地像在给自己加强心理承受力。吴邪注意到他自从进来就没怎么主动说过话,正经下来的司徒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突然闷油瓶伸手反拦在他腰间,吴邪只觉一股巧力将他往右后拨去,同时飞快地窜到司徒前面,一瞬间把三人并排的一个横队整成了纵队。吴邪明白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拉住司徒让他先别动。
  
  闷油瓶伏低身子带着火把纵身往前一扑,又迅速地猫腰蹲下。
  
  “他真像个兔子。”司徒轻声说。
  
  吴邪没去观察闷油瓶像不像兔子,因为他借着火光看见前方有一扇五米多高的石门,闷油瓶那一闪身正是蹲在门缝边上。
  
  火把突然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下灭了,谁也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小哥?”
  
  闷油瓶反身贴上门板,用上两分力气试着推了推,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身上,立刻收了手。
  
  吴邪也听到那一声轻微的‘簌簌’,下意识地跟上去看,他没敢再点火把,就掐着打火机朝那个模糊的身影靠去,近了才发现闷油瓶头上肩上竟然是一片薄薄的暗红色,吓了一跳,用手一抹竟然是一层薄沙。可是,他记得江南丘陵多出红土,河北反倒并不常见红色的沙土。
  
  “这是跟哪沾上的?……”吴邪一边说一边举着打火机往门上照去,却被闷油瓶一伸手抓灭了。
  
  “不要点火。”
  
  “怎么了?”司徒见两人悉悉梭梭那么久都没什么危险,也跟上来蹲在一边。
  
  黑暗中吴邪只感觉闷油瓶抓着他的手摊开,一点一点把刚才沾上手掌的红沙搓掉,整只手被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他老脸都忍不住有点热,才听见闷油瓶说,“这沙子有火油味,小心点。”
  
  吴邪一听就知道是反盗墓的伎俩,这种门不能从中间推,一推头上就给你灌下来几百斤沙子。至于火油么,设计机关的人料定了倒斗的都得带火照明,火油一浇,烧死完事。
  
  不过看沙子的干燥程度,火油应该都已经干掉了黏附在沙上,才会让沙子的颜色看起来这么奇怪。
  
  “那你身上的怎么办?”
  
  “不管它。”
  
  “哈?……”吴邪有点黑线,你把我一根手指头摸过来摸过去,自己身上一片呢你不管它?
  
  闷油瓶看他一眼,脸上写着‘沾都沾上了还能怎么办’。
  
  吴邪趁他不注意伸出爪子就往他头上肩上衣服上猛拍一通,直到扑扑簌簌的声音小得差不多了,那闷油瓶子的脸色也黑得差不多了——反正黑不黑么他也看不见,才自觉地张开脏手,“那……你再蹭一下好了……”
  
  蹭一下?闷油瓶瞥他一眼,眉也不皱地下了狠手。
  
  “靠!你扒皮啊……”于是幽深的墓穴里,飘飘荡荡传出这么声惨叫。
  
  司徒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吴邪怒了,那你笑屁啊!
  
  一段小插曲不管怎么说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至少司徒又开始嘴里跑火车了。
  
  “你们站开。”闷油瓶走到门的右侧,看样子是想把沙子从边上放掉一些。
  
  吴邪和司徒见状忙摸到另一边站远了,闷油瓶利用门上的突起的兽头和墙壁夹角,噌噌两下就上了房,两根手指探入门顶石砖的缝隙,猛地一夹,飞快地抽掉了一块。
  
  ‘哗’的一声,暗红的沙石像瀑布一样倾泻出来,周遍的几块砖石也被推挤得松动脱落,劈劈啪啪砸下来好几块,闷油瓶才一落地就被埋了脚背,跑回到吴邪他们那边,眼看着沙子还是漏不停,堆得最高的地方已经堵住了半扇门,不断滚落的也越来越多地铺泻开,甚至连他们脚下都踩上了薄薄一层,还在不断加厚。
  
  “我的天,这是多少个吨位的……”司徒惊叹。
  
  门前的沙子越堆越高,要等沙子都漏完恐怕人也进不去了,闷油瓶让他们都尽量用衣服包住头,鞋带也都系紧了,“等下我去推门,你们一定要跟上,被砸了也不要停,那道门槛过不去就只有被埋,没有回头路,知不知道?”
  
  闷油瓶一口气交代了那么多,震得吴邪两人忙点头。
  
  “小心别摔了,还有尽量少吸气。”闷油瓶看着前面又说了一句,突然就朝石门撞上去,快得像个兔子。
  
  后面俩兔子也不敢怠慢,卯足了劲跟上去,踩进沙子才知道闷兔子那句‘小心别摔了’根本就是化境……堆得有膝盖那么高的沙子还是松的,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两人互相提溜着把腿□,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在爬。
  
  那边闷油瓶已经将门顶开了一条缝,沙子无法避免地又浇了一身,甚至在脸上擦出了几道血痕,他也没怎么去管,还在不断地使力。吴邪一边看得心惊,无奈脚下也没个着力的地方,眼看着只有几米的距离就是扑腾不过去,刚把左腿□,右腿又陷进去了。
  
  司徒也是差不多的惨状,他比吴邪高点,还能顺手给他提一提……
  
  转眼间门被顶开了半人宽的缝隙,沙子落得更凶,要是再不进去很快就会把这点缝也淹了。吴邪的力气几乎用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沙子浸过火油,先前受过伤的那条腿这时一阵一阵地辣痛,动作一慢就比司徒落后了一米,司徒想回头去拉他也够不着了。
  
  这时司徒只觉得手臂一紧,被闷油瓶往门边一扯,看也不看就往门缝里塞。
  
  “吴邪!再迈两步。”吴邪抬起头,正看到闷油瓶一手扒着门,一手直直地朝自己伸过来。转眼间沙子已经埋到膝盖以上,他朝着闷油瓶把手伸过去,够不着。
  
  “再迈两步,你可以,快!”很少看见他这么急的样子啊,吴邪愣了愣,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往前挣了个几公分。
  
  “吴邪!”就在闷油瓶忍不住要跳下去拉他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在他的手掌上了,脏兮兮的满是血迹和泥沙的手,还有后面那个同样脏兮兮却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吴邪感觉自己像个萝卜似的被那兔子从地里拔了出来,然后兔子把他的萝卜搂紧了又搂紧,搂得萝卜——不对,搂得他的腰都要断了……
  




第 130 章

  三个人灰头土脸地闯进来,很一致地都靠边坐下,脱鞋倒沙子,倒完了发现沙子钻在身上又疼又痒,索性把衣服裤子都扒了使劲抖,这时只听外面轰隆一声,连带着地面都震了震。
  
  “怎么回事?”司徒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应该是机关,把门堵上了。”闷油瓶说。
  
  吴邪刚想说话,目光不期然和闷油瓶撞了一下,硬生生地把一句‘那这么办’憋住了,筋疲力尽地摊开手打量四周。
  
  怎么办?这个问题跟他们现在的情况简直格格不入,被一步一步带进这里来,他们早就没有决定怎么办的余地了。再来,也不想显得自己胆子小优柔寡断的跟他们不搭……
  
  “好吧,那我们就冲进去杀他个干净!……”说完果然看到连闷油瓶都愣了一愣,吴邪同志一下就骄傲了。看,我吴小三爷可是斗志满满的啊!
  
  司徒一个斜眼看他,“我说你这是何苦?”
  
  闷油瓶倒是点了点头,无比正经地对他说,“好,麻烦你了。”
  
  吴邪那个心啊顿时就被涮了无数道,还是自己给自己涮的……连忙换了一副狗腿表情,“哪能啊……您是主将,您先请。”
  
  闷油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似笑非笑地,穿好了衣服,当真腿一迈就往前去了。
  
  司徒一边跟上,一边揶揄吴邪,“走吧?兵车……”
  
  吴邪鼻子歪了歪,“来了,粮草。”
  
  闷油瓶压根没把这俩粗神经还有工夫开玩笑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已经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在不久前遭遇的那个黑影身上闻到过,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有各自的气,就好像他在乌衫村里能辨认出那些村民身上有死气,奇怪的是,他无法清楚地辨别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好像它根本不属于可知的世界,只是一团混沌,而且突然就没了踪影。
  
  他不知道它与他们在这里的处境是不是有关联,才没有死追到底,眼前的困难比较严重,如果可以的话,当然不想节外生枝。
  
  可现在重新又感觉到了那种气息,这让他对自己的决定有点后悔。将军坟,看来不打算和他们善了。
  
  说话间,吴邪发觉通道越收越细,天花板也悬在头顶压得很低,估计不到两米。两边的石板几乎都能挨到肩膀,手抚上去还有松动的迹象,越是这样他越是小心翼翼地不敢碰,怕一推就中招。
  
  但偏偏就是有人大意了,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吴邪并没有看明白,他只知道一直在他前面的司徒的背影晃了一下就变成闷油瓶的,而司徒,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吴邪还没来得及叫,闷油瓶就警觉地转过身一把拉住他,“人呢?”
  
  短短的几秒之内,大变活人都没这迅猛,吴邪还陷在震惊里没恍过来,“不知道……”
  
  闷油瓶神色一凛没再说话,让吴邪拿着火把,自己一手拉着吴邪,一手在墙壁上细细地摸,眉头渐渐皱起来。这下吴邪也看清楚了,石壁上每隔一米左右有一道竖直的断痕,想必是活动的,司徒刚才或许不小心靠了上去,被带到墙的另一边去了。
  
  像武侠片里的密道机关,石板一翻,人就不见了。
  
  吴邪想当然地想再推开石壁把人拉出来,被闷油瓶止住了,“别乱来,你知道他是从哪一块进去的?”
  
  吴邪这才发现,刚才司徒走过的那一段,至少有三块这样相邻的石板,偏偏他没有看清具体的位置,要是每一块后面都是独立的空间,那他们这样贸然推开一块进去,有可能根本找不到司徒,还把自己也陷住了。他当然不会以为设计迷宫的人会好心到让他们还有机会从里面往外推,不然司徒干吗不自己出来?
  
  想到这里,吴邪把耳朵贴上石壁,扣起手指敲了敲,他想这墙肯定不会厚到哪里去,否则没法一下就复位的,可连敲几个都没有半点回应,他有点慌,使劲抓了抓闷油瓶的手掌,“会不会有危险?”
  
  拉进去就尖刀伺候,也不是没可能的。
  
  闷油瓶摇摇头,“不好说。你刚才走到哪里?”
  
  吴邪退后两步,“这里。”
  
  闷油瓶站到和吴邪平齐的地方,有点挤,吴邪便又退了一点,谁知道手被闷油瓶抓得更牢了,“别动。”说不清是告诫还是命令的口气,泄露出一点紧张的情绪。
  
  没办法,只好跟他身子贴身子脸贴脸地站在一起。
  
  三个人当时走得并不分散,闷油瓶在吴邪和自己方才的位置中间,模仿司徒的步长走了两步,这样就正好能对上其中一道石壁的缝隙。
  
  “吴邪,站我后面。”闷油瓶说着,还是没放手,把人往身后带了带,一手去推那一小块缝隙的边沿。一推没动,加了点力气再推,也还是纹丝不动。
  
  吴邪一看心都凉了,看来就是这一块没错,而且这种机关被推开一次还他娘的会自动封死,这样他们上哪找人去?
  




第 131 章

  “司徒?!司徒能听见吗?”吴邪不甘心地拍着墙又喊了几声,远远的回音传过来倒是让人碜得慌。
  
  前面的路还很长,闷油瓶有这样的预感,甚至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长。
  
  吴邪面对着石墙陷入了沉默,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又让他无从理起,就好像手里攥住了一个线头,却眼睁睁看着那团毛线滚进了一堆更加缭乱的线团里。但至少他开始意识到,司徒本身,也许就是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存在。他和他们的认识充其量不过是偶然,可是当某种偶然出现超过两次,就不能称之为偶然了。
  
  当时他们在无琊墓里受了伤,那么去医院是必然的,他们不认识路,找一个当地人带他们去是必然的,闷油瓶伤得重,给他挂一个有口皆碑的外科专家号也是必然的——最后仔细想一想,他们遇见司徒的这一个偶然,竟然是由那么多个必然叠加而得。
  
  然后,这位他们偶然认识的司徒医生,很偶然地被发现不仅是个外科大夫,还精通心理术,会催眠,善于揣摩人心,甚至还是个了不起的兽医,简直十项全能。又很偶然的从闷油瓶身体里找到了他正在寻找的那半块断玉。最后,他实在太过‘偶然’地又和他们在风光秀丽的乌杉村相遇,‘偶然’地在他们都摔下山崖的时候找到村民来救他们,更加‘偶然’地失踪所以没有被卷入喜煞的危险,却又好像完全知道那回事。‘偶然’知晓了一条可以开车进山的路,让离开的旅程惊险万分。最后,他‘偶然’摸到的山洞半夜洞口会消失掉,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他不是说一定就是司徒在害他们,但这一切都来得太过巧合与突然,让他一路上没有半点思考的余地。现在司徒又一下子消失在他们面前,他已经懒得再去揣测这是不是又一个‘偶然’了。
  
  他的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司徒会有危险,但还是想找到他,因为他觉得司徒身上似乎有一条线,是连向他心里那一堆乱麻的。
  
  吴邪思索了半天,无果,抬头问闷油瓶,“你觉得司徒他……”
  
  闷油瓶没让他说下去,转身就拉着他往回走。
  
  “怎么了?”吴邪不解,他们走了半天才走到这。
  
  “回这条过道的起点。”闷油瓶一边快步走一边跟他解释,“我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设计陵墓的人在这里造了一个万象迷宫,只有按照特定的方位推开石墙才能进去,否则不管怎么走都是在最外围绕圈。跟着我,不要碰两边的墙壁。”
  
  吴邪一听黑线,又是绕圈,在林子里还没让他们绕够,那位高人真是够可以的……
  
  “就像那种找宝石的网页小游戏?”必须把打乱的路线拼整齐,途中还要绕过一些小怪物,最后通到宝石那里。
  
  “比那个要复杂一些。”因为他们不知道‘宝石’在哪个位置,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怪物。当然,没有是最好的。
  
  “你玩过?”吴邪奇怪,“那游戏挺弱智的想不到你也会玩哈哈哈……”
  
  “我看你玩过。”在医院终日无所事事的时候。
  
  “……”
  
  闷油瓶没放过他,闲闲地又说了一句,“很适合你。”
  
  吴邪很想仰天长啸,你这个坏人不要再假扮小哥了啊啊啊小哥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当然,他只是这么想想的。
  
  他曾经希望冷冰冰的闷油瓶子能够多一点人味,现在他觉得,……真是够了。
  
  “好了,从这里开始。”
  
  吴邪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站回了离石门不远的过道前端,闷油瓶把一支小巧的类似袖里剑的匕首放在他手上,“万一走散了,一定要留记号。”
  
  吴邪看了眼还是被紧紧抓着的手腕,这样根本走不散的好不好?不过多亏这句提醒,他才想起三人进来前也事先说好过如果走散了要互认记号,闷油瓶刻的是‘XX’,司徒的记号是‘+ +’,他很随意地刻了个最简单的,‘- -’。
  
  他想进去以后一定要仔细看看,也许司徒在哪里留了记号也说不定。
  




第 132 章

  “来。”闷油瓶口中默念着什么,已经移到了右前方某一块石板前。吴邪大概看了看,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的提示,心想这要来的不是闷油瓶,自己死十次都摸不对地方。变态的迷宫,果然就是要像闷油瓶这样的……高手,才能破解。
  
  吴邪跟上去,闷油瓶在石板上轻轻一推,那块至少有两米高一米多宽的石板竟然就像一块豆腐,没有任何声音地滑开了,感觉到肩上被人一推,重重地就摔了进去。
  
  石板擦着闷油瓶的衣角重新合上,吴邪试着再去推,就像焊牢了一样纹丝不动。心里不禁愈加感叹这迷宫之强大变态。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条同样黑漆漆的窄小过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这里似乎比外面那一条要低了一些。
  
  这次闷油瓶走向左前方,比前一次稍长几步的距离,回头示意吴邪。
  
  这回吴邪学聪明了,没等他推,耗子一样倏地窜了进去。再四面一看,原本单调的石壁上开始能看见一点单线镂刻的花纹,看样子是找对地方的意思了。
  
  再看那些雕刻的纹路,回型的正反相连,有点像勾连云纹,线条很简单,却是比较方正古朴的。吴邪记得,中国古代最多采用这种纹饰的是战国和以后到两汉时期,再往后工匠想象力丰富了,雕刻技术升级了,这种最简单的样式反而用得少了,这也是秦汉以前的纹饰比较好辨别的原因。
  
  从这一点看来,这将军坟的时期和他们不久前到过的无琊墓应该是比较相近的,当然,吴邪打心眼里不希望它们有什么关联。但很显然,不管是邯郸,还是这里附近在地图上被叫做倒马关的地方,在遥远的战国时代,都属于赵国的领地。而他们又是被在无琊墓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带到这里的,估计想不中奖都难。
  
  “小哥,这是赵墓。”所以他才能如此肯定地说。
  
  闷油瓶只是随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不出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呢,还是不肯表露出来。
  
  总之吴邪有点气结,亏他还一直为公子无琊和自己的联系心心念念闹不明白……
  
  可还没等他纠结完,很快又被带到另一个石板前,推进去……如此反复几次,早就像无头的苍蝇没了方位感。
  
  只知道眼前的过道里开始出现了铜制的半身高兽型灯座,保存的很好,拿出去能卖不少钱,抛开这种被王胖子附身的想法,就是——也许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个‘宝石’了。可一路上经过的石壁他几乎看遍了,也没有见到一个‘+ +’,也不知道司徒误打误撞闯去了哪里。
  
  尽管一路顺利,闷油瓶也没敢大意,他知道有很多机关迷宫的设计者都会放烟雾弹,用一些表现来迷惑闯入者,让他们以为就快要接近了,走下去却是一条死路,现在他们要做的,除了找到正确的路,还要和几千年前的建造者斗智,防止被骗进错误的路。于是他思索的时间也更加地长,最后在两块石板中间停下来。
  
  “怎么了,进哪个?”吴邪看他举棋不定,有点担心。
  
  “两个都要进。”闷油瓶放开了手对他说。
  
  “啊?……”在他认识里的迷宫,就是只有一条正确路线的,就算有两条路都可以到达,走其中一条不就好了?
  这就是为什么闷油瓶说这个‘要复杂一点’了……“这迷宫的门一开始有死门和活门,死门推不开,活门能推开,但不是说哪些是什么门它就一直是什么门。”
  
  看吴邪还是没绕明白,他举了个例子,“比如活门被开过就成了死门。”
  
  “恩。”吴邪点头,这个好懂,他们都试过了。
  
  “还有某些死门,必须要打开特定的活门,才能开启,而那个死门是我们下一步必须打开的。”
  
  吴邪黑线,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也就是我们得分别开一个进去?”
  
  闷油瓶点头。
  
  “那……那要是就来了一个人,还玩个屁啊?!”吴邪很不满,跟买了个东西用了一半发现被骗了差不多……
  
  “我们属于误闯。”闷油瓶还是一点也不急噪的样子,“一般夹喇嘛的,看见这种磕个头就出去了,我只听过以前有军队的官倒,会不会不要紧,拿着士兵一个一个试,最后出来也只剩几个人了。”
  
  吴邪一听,这不是百人斩嘛……军队开进来都得全军覆没的龙潭虎穴,他还能有命站在这简直是奇迹。
  
  “那我们……”吴邪踟躇。
  
  “你怕?”
  
  “我们试试吧。”哪有不怕的,只是就算现在退回去也没有别的路可走,能决定进将军坟本来求的就是那句绝处逢生。而且闷油瓶在这呢,他觉得自己就像随身带着个门神那样宽心……
  
  “没事的,信我。”闷油瓶那双眼睛始终盯着石壁,可吴邪觉得他的视线就像烧在自己身上。
  
  “恩,我信。”
  




第 133 章

  “记住,进去以后以后左起第三块,如果见不到我再找右起第九块。”
  
  吴邪生怕记错了,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点点头。
  
  闷油瓶见他没有异议,双手在石板边上比了个推的手势提醒他注意,吴邪也就把手虚放在自己面前的石板上准备着,见闷油瓶那边一推,手上跟着也一用力,立刻整个人栽了进去……
  
  其实他对两个步骤以后就能跟闷油瓶重新会合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一进去就麻溜地摸到左边石壁,拿火把照着认真地数了三个数,小心翼翼推进去,“小哥?”
  
  没人。
  
  好,那下来是右边第九块。吴邪缓了口气往右数,“一,二……六,七,八……”
  
  他一下钉住了,没有第九块。才数到八这条过道就到头了,第八块石板离被封死的那面墙倒还有些距离,只不过那石壁上平平整整一看就没有可以打开的缝隙。他当是自己数错了,跑回去睁大了眼睛重新数过来,还是八块。
  
  不信邪地来回数了几道还是没能多数出一块来,在这个本质算得上小黑屋的沉闷空间里吴邪急得出了一头虚汗。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右起第九块这玩意,难道是闷油瓶算错了?不会,当时他的语气表情明明很是笃定,而且他对闷油瓶有种几乎是盲目的迷信,——斗里的事情,只要是他说的,那就错不了。可是才短短的几分钟,自己不可能连两个简单的方向和数量都能记错。那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出问题呢?上一步数错了进错门了?……
  
  吴邪无意识地揪了揪头发,从一数到三都能数错的那叫智障。他坚决不能成立这个假设。
  
  反复折腾了好几趟,要不是少许理智还在,说不定就破罐破摔冲着那第八块进去了,可他依然直直地站在石板前,没下得去手。自己这一推,有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闷油瓶了。人一心灰,小小的斗室一下变得阴森无比。
  
  后来他想起这一幕,总是很奇怪当时为什么自己想的不是‘有可能就死了’这种明明更加危险的情况。
  
  但也就是安静下来的这几分钟,他脑子里滚过了以前吴三省随口说的一句话,思维定式害死人呐……
  
  如果排除掉异次空间这种他能力以外的可能,再不算他这一路自然形成的‘通道口都开在石壁上’这一思维定式,而第九块石板又必定存在的话。那么它……可能就是尽头那一面看似封死墙?
  
  如果它是,那么这第九块石板他肯定就成功打开了。如果它不是,顶多也就是推不动吧……总不见得还有什么更坏的后果了。吴邪这么说服完自己,心头的毛躁也去了几分,在第八块石板旁边的墙上留了记号,迈步向甬道尽头靠右的那边走去,他有一种预感……
  
  “咔……”
  
  “砰!”
  
  “我X……”吴邪以四仰八叉的姿势砸在地上,忿忿地爆了句脏话。事实证明,预感这种东西啊,很多时候是不靠谱的。
  
  事情是这样的,话说吴邪刚走到死角前边,还没来得及伸手推,脚下那块砖突然就一松,他连‘原来第九块石板是这么回事’都还没悟到,就自由落体了……
  
  搞了半天还是思维定式了,这天杀的迷宫不光是平面的,丫还是个3D的。
  
  这一砸火把也掉地上,滚了两下就灭了,他眼睛一下没适应过来,这会跟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他徒劳地在地上摸了几把,又怕不小心摸到什么再把自己砸下去,只好舍弃了那点没用完的宝贵资源,从背包里摸出个新的。也不知道是树枝受过潮还是怎么,点了几下也点不着,到让人担心打火机里那点气都快耗没了,他想了想又摸出一只烤耗子,握在手里对着火把头上的布条使劲一挤。亏了这耗子油多,再点火把总算是着了。
  
  没多久他就意识到不对,过程虽说坎坷了点,他好歹也不辱使命找到路进来了,但是本该在这会合的闷油瓶人呢?吴邪自知和那小哥水平不是一个档次的,那他应该早就到了才对,这四周怎么还是乌漆麻黑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他这才生出点事情超出计划以外的担忧来,把满手的油在地上裤子上蹭了,打算再往前走走看,也许闷油瓶刚好就从哪块石板后面钻出来了呢?
  
  吴邪这么半自我安慰半是壮胆的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借着火光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隐隐约约的瘦长影子。他刚想喊小哥,潜意识已经觉得不对了。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让他有种正在被盯视的毛骨悚然的怪异感。如果是认识的人,不可能这样没有动静,他都不敢认定那是不是人了……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吴邪似乎连害怕的感官的丧失了,就这么进退不得地站着,乍一看是对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感觉,就像在射程范围里的猎物。
  
  就在他不知道那个影子是打算就这么跟他站到天荒地老还是下一秒就会扑上来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两只手从上至下紧紧掐住了他的肩膀……
  
  吴邪的心脏超负荷到几乎跳不动了,只感觉自己拔地而起,被抓着朝天花板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点题外话

我之所以有时会脱线,会狂妄,会诉苦会开玩笑,都是因为我相信着你们是真的善待着我的.我也希望你们是这么相信的

这些你们知道就好, 别人我不介意




第 134 章

  他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的看见过天花板,所以这说得上是吴邪人生中,和‘第一次乘坐过山车’差不多惊险刺激的里程碑。
  
  天花板在他鼻子前一晃而过,上帝啊他穿透了天花板!当然吴邪有这么不靠谱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泥瓦匠和闷油瓶,大家跟天花板都不是那么熟……
  
  事实是,同样没有料到第九块石板会在地上而和吴邪走岔了的闷油瓶偶然发现地板缝居然透出光来,掀了一块地砖,一个倒挂把吴邪给捞上来了。
  
  只是那支刚点上的火把,注定又是给浪费掉了。
  
  “小哥,下面有人!”吴邪刚一沾地,看清了确实是闷油瓶,赶紧把在下面过道遇见的奇怪影子给他描述了一遍。
  
  但说来说去,吴邪也只能说出那影子一动不动,是瘦长的,闷油瓶也无法从这一星半点的印象里得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不你再下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就是觉得那个影子的出现,也许很关键。
  
  闷油瓶摇摇头,活门开一次就变成死门,暂时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让他下去了。而且他相信,如果一个东西的出现有什么特殊含义,它都不可能只出现一次。他隐隐觉得吴邪见到的就是昨天半夜出现在山洞里的那个黑影,那黑影的意图不像要行凶,当时它在司徒的边上,它是要找什么?
  
  吴邪看他否定,也没再坚持,他这先是摔下去,又是飞起来,接连着一惊一诈给折腾得够戗,他自觉地紧跟闷油瓶步伐,“我们这是在哪?前面我没走错吧?”
  
  “没有,可是一般来说,建造者不会随便改变格局,把石板安在地上。”这就是为什么连闷油瓶也估计错误的原因。
  
  “也许是丈量误差,过道修短了?”他是学建筑的,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特别是丈量方法和工具都不是那么精确的古代,像这种石板翻转的机栝,短个十几公分可能就做不成了。
  
  闷油瓶再次摇头,“不像。”这一路缜密精妙的机关迷宫告诉他,那个背后的建造者称得上是巧夺天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比起错误论,他更倾向于,在那条过道后面有什么东西,使得他们必须缩短过道,甚至那条过道对那个东西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就好像吴邪,一靠近墙,就掉到底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吴邪,“说不定,你那个时候和谜底只有一墙之隔。”可见运气这种东西,不能强求。
  
  看着吴邪还在困惑的表情,闷油瓶承认,那个几千年前的设计者,真的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说不定,和设计无琊墓的,还是同一位。
  
  “小哥……”
  
  闷油瓶转头。
  “我是不是……老坏事?”虽然听不懂闷油瓶为什么说他和谜底只有一墙之隔,但很显然,如果当时是闷油瓶站在那里,他们估计都在谜底里了。想想,还真是挺失落的,偏偏那小哥说事归说事,一点怪责他的表情都没有。
  
  闷油瓶看着他,也不说什么,伸出手,好像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很仔细地摸了摸。吴邪喜欢这种带着安抚的触感,不自觉伸了伸脖子,他就又摸了一下。
  
  闷油瓶暗自叹气,一向独来独往的自己,竟然也习惯拎包袱了。
  
  “咔……”好熟悉的声音,吴邪扑棱地动了动耳朵,当然这是耳朵突然捕捉到某些声音引起的神经震颤,不是他控制的……
  
  “我……”前面的石板里撞出来个人,话都没说完,一屁股就坐倒了。
  
  吴邪点头,“我知道,你来查房。”
  
  看来坏事做太多果然会招怨的,司徒脸色有些苍白,鬓角还冒着汗。他不像闷油瓶知道怎么走,一路上误打误撞提心吊胆,可见也是一大把血泪史,“我只是想说,我X。”
  
  闷油瓶看着难得这么狼狈的司徒,觉得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要不,就是算得太准,要不,就是太巧。
  
  吴邪也觉得,司徒医生能在这么复杂的迷宫里重新找到他们,要不,就是技术过硬,要不,就是人品太好。
  
  “等等……司徒,你背上是什么?”吴邪一错眼,竟然看见一些闪闪烁烁的东西黏附在他的后背,近前一看,那些东西并不是沾在衣服上的,而是从衣服底下爬出来的……
  
  吴邪倒吸一口凉气,“蝴蝶!”
  
  是山洞里从死人骨头里爬出来的蝴蝶,还没有完全蜕化出双翼的形状。闷油瓶也皱了眉头,举着火把凑过去,对司徒道,“快,脱衣服。”
  
  一只蝴蝶倏然展开翅膀飞起来,那一小团绚丽的光斑在漆黑的甬道里极为夺目,司徒笑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气无力的,随手把衬衣解了,“我说呢,怪不得身上这么痒……”
  
  闷油瓶毫不留情地把还没来得及蜕化的蝴蝶用火把扫过去,司徒背上也燎出了一片红痕。
  
  吴邪在边上看着都觉得肉疼,扯了扯闷油瓶,“你别烧到他啊。”
  
  “不行,冥蝶喜欢把卵产在动物身上,没有蜕变的幼虫会吸食宿主的血肉,烧一烧比较干净。”闷油瓶说着,把挨近司徒腰侧的最后一只蝴蝶烧下来。
  
  司徒闷哼一声,松开牙关呼出一口气来。
  
  吴邪不由得也浑身发痒,“这东西怎么从他身上长出来?”
  
  “可能是在山洞里沾到的。”
  
  吴邪扑棱又是一个激灵,感觉身上也爬满了那些蝴蝶,麻麻痒痒地在吸他的血、啃他的皮,赶紧自虐似的到处使劲拍了拍。
  




占地拜年~~

  大家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贺文在此...
  
  烟花暂时放年假~




第 136 章

  鼻子里痒痒的,像得了重感冒想打喷嚏又死活打不出,身上的重量一股脑都往头上涌去,一直盯着的司徒也被他盯出个重影来。
  
  “小哥,快看看下一步往哪走,再待下去我们就睡着了。”这蝴蝶的磷片会致幻,他身上抹了闷牌宝血,蝴蝶不会靠近他,但不代表他就不用呼吸不用摄入那些致幻元素。他看到司徒一脸疲色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算是整天泡在消毒水里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彻底免疫。
  
  “不急。”闷油瓶把他从司徒边上拉开,仔仔细细地将掉在地上的蝴蝶尸骸全部烧光, 一点也没放过。
  
  火光在司徒周围扫来扫去,连带着司徒的脸也跟着一会晦暗,一会明亮,他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吴邪第一次看见可以用沉静来形容的司徒,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怪异,是什么呢?吴邪昏昏沉沉地想,脑子里都是交错的重影。
  
  就在闷油瓶直起身来站到一边,而火把的光又没有一丝遗漏地洒在司徒身上时,他瞠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小哥!”
  
  而闷油瓶站起来的原因也很显然,他们发现了同一件事。正当司徒不解吴邪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睁眼想要一看究竟时,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刀斜斜飞来,锵地插在了他身后。
  
  这下三个人都确确实实地看见了,司徒的身后竟然跟着两条影子。颜色较淡的那一条和司徒僵直了的身体一样,被定住了似的纹风不动,而被黑金古刀扎中的那一条正在不断的翻滚扭曲,甚至渐变成了比刀身还要浓的漆黑。
  
  “是那个黑影!”吴邪好像从眼前倾泻在地面上的这个影子和刚才与他在墓道里对峙的黑影上找到了什么共通点,指着它又叫了一声。
  
  那黑影被吴邪这么气势滂沱的一吼震了一下,接着黑金古刀小幅度地摇晃了几下,噌地飞起来,在落地前被闷油瓶抄在手里,与此同时那黑影也迅速地从地上浮起来,凝聚成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人的形状,很快就窜远了。
  
  “小哥,那天半夜……”吴邪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拉住闷油瓶求证。
  
  闷油瓶被他一拉,再追上去显然也是来不及了,于是点点头,“是同一个。”
  
  司徒则定定地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吴邪心里也是弯弯绕绕,“司徒,那个……我不是想质疑你的专业技术。你看……连小哥你都……多专业!是吧?可是,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不小心,那个……?”
  
  “什么意思……哪个?”司徒被他一七拐八拐的问句弄得满脑子石灰水。
  
  吴邪只能明说,“你医死过人吗?”因为以前听说某些行业对这些不吉利的,影响自己名声的问题都特别忌讳,他才特意委婉一些的。
  
  哪知道人司徒医生神经粗犷,根本就不拘这个。
  
  “天天站手术台的,谁能保证一辈子没翻过船?”司徒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还是实话实说。
  
  吴邪觑着那神态,就跟电影里一边喝茶一边说‘出来混的,哪个身上没有几条人命’的反派老大差不多……
  
  “我觉得,”吴邪看看司徒又看看黑刀在地上留下的一道刻痕,“那个影子虽然看起来一直在跟着我们,可是它也没有纠缠过我和小哥。你们看,之前在山洞里它第一次出现在司徒旁边,小哥一追它就跑了,而刚才我明明就在它前面,它也没对我怎么样……所以会不会它其实只是跟着司徒而已?”
  
  司徒茫然,“跟着我?为什么跟着我?”
  
  “你不是医死过人嘛……”
  
  “你不要想当然,照你这么说,当医生的都得跟着一串背后灵才对?”司徒嗤笑。
  
  闷油瓶用刀背在地上兹拉兹拉地刮着什么,被火光照着的脸几乎仍是一片铁青。
  
  吴邪立刻感觉背后阴森森地寒了一片,半点也笑不出。




第 137 章

  吴邪立刻感觉背后阴森森地寒了一片,半点也笑不出。“好吧,那你怎么解释它这一路都跟着你?”
  
  “他不用解释。”说话的是闷油瓶,他蹲在黑影被刀钉住的地面旁边,一直手微张着像是托着什么,“吴邪说对了一点,那个东西确实和司徒有某种联系,可是,它并不是什么人的灵体。”
  
  “什么意思?”吴邪和司徒一同问道,当然司徒的心理更复杂一些,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什么叫确实和我有联系?”这么古怪的东西他是打哪招惹上的?
  
  “你偷藏了什么,那个头骨?”吴邪一下想到山洞里被他当作保龄球丢来丢去的那个‘古董’。
  
  司徒哭笑不得,“没有,早扔了。还有,你到底有没有听小哥说说话?他说那不是人的灵体……”
  
  “那是……动物?”吴邪给钻死胡同里了。
  
  “你要是觉得蚂蚁蜗牛什么的也能搞出那么大阵势……”司徒摊手,“那我就认了。”
  
  闷油瓶把手平展开,“地上留下的。”
  
  吴邪定睛看去,只见一些黄褐色残缺的小小片状物,混合着灰烬和干枯的像是毛发的东西,实在辨认不出什么。“这是?”
  
  闷油瓶想了想,“你们知道人替吗?”
  
  “听着倒是耳熟……”吴邪一知半解地摇头。
  
  “这我知道。”司徒说,“古时候人们为了替自己或亲人消灾,会扎一些纸人,请人作法之后烧掉,用来代替活人承受劫难,现在殡仪的纸扎人也是从那演变来的。”
  
  “这么神奇?”吴邪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谁家里死了人办丧事,他那时侯小不懂事,非挤进去看热闹,埋着头就往里钻,哪知一抬起头来就撞上个花花绿绿的纸人,有他一个半那么高,糊的不好,像死人骨头外面光裹了层皮,脸是惨白的,五官什么都模糊了,只看见颊上两坨血红的圆,同样血红的嘴倒是笑的,不过笑得又冷又僵,赛鬼似的吓人。那轻飘飘的架子被他一撞就直接砸他身上了,他坐在地上张着嘴哭都哭不出来,都说这娃撞了煞了,回去又被他奶奶灌了七七四十九天符水。这样的经历,很难不印象深刻,吴邪很自然地抖了抖。
  
  闷油瓶不知想到什么,用纸把手里的东西包了起来,“当然不……传说人替是一种很高深的禁术,把将死或刚死不久之人的生辰八字和他的指甲、毛发、血液包在一起,再写一道符和纸人一起烧掉,这等于瞒骗鬼使,道行不够的人不但做不了还会遭反噬。”不止,做这种偷天换命的事少说也折自己半截阳寿。这么高技术含量高风险高代价的手艺,失传是正常的。
  
  现在常见的那些,不管扎成金童玉女型,还是保镖小蜜型,不过摆摆排场做做样子罢了,谁会知道在那么遥远的以前还有人替这一说呢……
  
  吴邪懂了,原来闷油瓶收起来那坨是人的指甲头发,想想也是,要是鬼魂的话怎么会留下实质的东西呢?……等等,“你不会想说,将军坟里面说不定是个纸人?”
  
  “原本我也不确定它究竟是什么,现在,我想这是一个人替留下来的怨气。”将军命数尽了,有人想留下他,就弄出来这么个东西,人替里有那将军的毛发血液,又是在这种养尸阴地,想必久而久之也成了怪。
  
  一些懂得道法的人所说的写假魂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画一道符贴在人身上,厉害的可以控制那人行动,也叫傀儡术,都是些比较邪恶的东西了。有人猜测湘西的赶尸人也是用的这类办法,让尸体自己行走。
  
  “不对。”司徒突然说,“你刚才说做人替是为了骗什么鬼使,那这个假魂怎么还在这里没有被勾走?牛头马面上班也会摸鱼不成?”
  
  “不知道。”闷油瓶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像真的是个多深奥的问题,“不如等你见到它们的时候,问一问。”
  
  “噗……”这一刻,吴邪才终于觉得闷油瓶是自己这一边的……
  




第 138 章

  三人又蹲在角落嚼了点鼠肉补充体力,才跟着闷油瓶一道接着寻找下一个入口,一路的摸索十分枯燥乏善可陈,吴邪一开始还在数着他们到底经过了多少条大同小异的通道,后来也懒得数了,只一味跟着走。遇到和上次那样需要分别进入的石板时就分开走,闷油瓶进一边,他和司徒进一边,几次下来倒也没再出什么问题,只是在闷油瓶宣布他们必须同时打开三道石板的时候,他的心里隐隐冒起过一个念头——司徒经常都可以很刚好地,和他们一起来完成某件事。
  
  走了那么久,过道里的装饰也变得丰富了不少,有时吴邪甚至能触到一些精美绝伦的壁画,想停下细看,无奈真的没有那个美国时间。两边青铜的灯座里还剩了好些灯油,他顺手用空的矿泉水瓶装了两罐,想着总能派些用场,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就是这两罐灯油,接下来几乎救了他们的命——当然,要是知道的话,他哪怕含在嘴里也要把这些油尽可能多地带走。
  
  事情的起因在于吴邪一不小心撞开了一块石板,虽然在他看来,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暗中推了他一把,否则,试问一个走得四平八稳的人,如何能够一下就斜到墙上去呢?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否又是那个古怪的黑影作祟,人已经滚到石板另一侧了。
  
  司徒伸着手,很显然条件反射地想拉他一下却没有拉到,石板瞬间合拢得只剩不到一尺,所幸闷油瓶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站在石板和墙缝之间两只手死死抵住,甚至还强行又撑开了几公分的宽度。无奈这么点距离是既不够他们进去也不够吴邪再出来,闷油瓶还是默不做声地和石板较着劲,这不是他们计划中的路线,一旦石板阖上活门变成死门,吴邪就很有可能彻底跟他们分散了,再能会合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不认为吴邪会有司徒那么惊人的运气。
  
  “小哥,不行!手会断的!”吴邪摸黑站起来,回到门边,看到的就是厚重的石板挤着两只青筋毕现的手在一点一点往里合,那颀长的手指关节透着青白,还死死地扣着。他急得要命,想说你这么扛着还不如告诉我怎么走,大不了自己受累多绕点路,反正就他观察,这个迷宫的每一扇门理论上都是相通的,万象迷宫的名称也正是由此而来。
  
  可是他忘了,理论上可行的,不代表真的可行,这里面变数太大,闷油瓶也有打不下的包票,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敢打这个包票,他有预感自己一松手吴邪就回不来了,把吴邪弄丢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吴邪看着石板的缝隙越来越小,而那双手还是没有撤开的打算,情急之下想起身上还有一支匕首,忙摸了出来。他当然不是要拿这玩意去撬小哥的手,只是把匕首横过来抵着门,好歹也能受些力再拖个一时半会好说话。“小哥你听我说……”
  
  毫不容易把匕首卡进去,就听见司徒急促的一声示警,“吴邪闪开!”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噗地一阵冷风扫过后颈,阴阴凉凉地像有什么利器蹭过皮肤,他下意识一矮身,举着火把回头,同时一声怪叫,“这是什么东西!?”
  
  呼声还没落地,人已经被某个怪物锋利的趾爪逼得在地上滚了两滚。
  
  对于这个怪物,他实在形容不出,尽管以前也听说过某些洋快餐为了得到更多的原料,在养殖基地用大量的激素和生长素培育出了光长肉不长毛,甚至有多个翅膀和腿的畸形禽类,让人看着图就恶心地食不下咽。
  
  可是谁能告诉他,眼前这只有半人多高的羽毛红黑肉冠肿大,而且一眼望去竟然还有三个脑袋的……鸡,是怎么回事?
  
  吴邪才一愣神,那怪鸟的三个脑袋高高昂起竟然与他的双眼持平,一下一下狠狠地砸过来。一个人被迫进到小黑屋里,突然又出现一个世界观以外的凶恶怪物,首先气势和反应上都输掉一大截,他狼狈地躲过两下,第三下眼看着避无可避了,为了避免被啄掉眼珠子,只好侧过头伸出一只手去挡……
  
  “呃啊!”很明显痛到极点的惨叫,吴邪刷地出了一身冷汗,惊惧相交差点没晕过去。他的手上多了一个血糊糊的洞,那怪鸟其中一首的喙缘还在滴着血,它甚至眯了眯眼一脸饕足。这还是嘴么?这是电钻啊这……
  
  吴邪剧痛之下竟然想起了胖子曾经吹嘘过他们在无琊墓下面收拾的那只三头野鸡粽子,似乎和眼前这只颇为异曲同工,只不过那只是干巴的,这只是新鲜的。那次他们有三个人,饶是那样还把潘子开膛剖肚了。可是他当时被还剩下一口气的闷油瓶吓得心如死灰,根本没认真听他们是怎么收拾的,只记得,最后好像一把火烧了。火……
  
  想到这里,吴邪连忙把火把往那怪鸟身前一晃,它果然往后退了退,但很快理理毛又做出了前扑的姿势。吴邪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唯一的匕首卡在石板上了,只剩下手里这只火把,勉强摆出个防御的架势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吴邪跟怪鸟缠斗,或者说被单方面追杀得难分难解,这边司徒贴在石板边上,眼看吴邪要被擒了就点一根火把抡进去,虽说伤不到那怪鸟,毕竟也起到了干扰的作用。可那鸟也聪明得很,知道门外的两个人进不来,也没有到门边去攻击他们,这样闷油瓶就连趁机对它下手的机会都没了。
  
  “你快想想办法,吴邪要被它玩死了!”司徒不断地朝里面抡着火把,意图吸引怪鸟的注意。
  
  闷油瓶按住司徒乱晃的手,“别动了,我来。”说完靠在石板边上闭上了眼睛。
  
  司徒给他唬得一愣,你来,你闭着眼睛怎么来啊喂?……
  
  可没过多久他就看见闷油瓶额上淌下了细密的汗水,身上基本也是汗湿重衣,好像在做着什么极为耗损体力的事。莫不是还会隔山打牛?这么想着,吴邪那边又传来声气急了的惨叫,同时他看见闷油瓶全身震颤了下,跟着是关节移位的喀啦声,接着,这个成年男人双手抱着肩,在他的眼皮底下,从那个小小的不足半尺的空隙里,钻了过去。




第 139 章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迟了...
祝3月16日生日的事释而舒和checkout同学生日快乐~~ 继续貌美如花人见人爱~~!

谢谢你们支持狐狸和烟花 ...
更的有点晚 不过还好没过0点 ... 那么~ 狐狸没有食言哦~

[红果果的开了个先例啊... 以后要是哪位同学大受(误) .也可以酌情要求礼物, 能力所及的,狐狸敢答应就一定做到吧... = = H什么的,,就....]

最后再重复一遍生日快乐~~~!! 并衷心希望这一章没有恶心到两位受星 (又误了 - -)
  这不是把灯泡放进嘴里的难度了,这是把灯泡从嘴里拿出来的难度……
  
  吴邪大难不死逃过一劫,正纳着闷呢,眼见一把无比眼熟的黑色长刀刷地朝那怪鸟劈去,再一看那持刀的人,黑衣黑发目光森然,除去个子小了几号导致衣服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竟也是无比的眼熟。“你是小哥…………的弟弟?”
  
  那人握刀的手毫无准备地抖了抖,眼角无声地向他扫过去,转身继续跟怪鸟周旋。
  
  吴邪扭头去看,被匕首撑开的石板依然停在半尺来宽的地方,透过去只能看到个要笑不笑憋得辛苦的司徒,此外也没有别人。吴邪顿时悟了。
  
  再说那怪鸟被闷油瓶一刀挡开,估计也突然懵了,连最边上那个头的半边嘴壳子被削掉也没有觉察,只是退了几步,以猛禽特有的摇头晃脑的架势不住打量这个半路杀出的张小哥,渐渐竖起了身上的翎毛。
  
  怎么说,像个被惹火了的斗鸡。而吴邪这辈子最讨厌两种动物,一是蚊子,这二么,就是斗鸡了。前者让他烦,特别是当它们和夏天,以及没有空调的房间这两个元素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而后者,则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彻头彻尾地感觉恶心,全身起鸡皮疙瘩。听说以前有钱人家的子弟都喜欢玩斗鸡,自己养着一笼子,没事就斗完这只斗那只。要他说,他宁愿没那种命。
  
  特别是看着那怪鸟没了半边嘴,连舌子都篓不住,长长往下挂着这副‘尊容’,当下决定以后无论谁给他推荐炒舌子有多么美味,都一律不考虑。就如同胖子那时说的,老子这辈子再不吃鸭脖儿了……这玩意恶心得让他想报复社会。
  前提当然是,他们能活着出去,才存在着所谓的‘以后’。
  
  亏得闷油瓶对怪鸟展开捕杀的过程中还不忘分神去关照那倒霉催的,见他举着火把一副完全放空的表情,当下也无语,把他往边上一扯避开从天而降的利爪,“就算我来了你放心,也有点危险意识好不好?”跟个兔子似的,眼看着鹰冲下来了还蹲那等着。
  
  吴邪猛地醒了,被闷油瓶难得的揶揄震醒的,以往这个男人在打斗或干活的时候都是很沉默的,今天竟有闲情和他开玩笑,别是这鸟还能激发幽默感吧……其实他想说的还是,别是跟司徒待久了吧?……
  
  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此打住了,吴邪提了口气看闷油瓶斗鸡。
  
  先前说过胖子他们遇见的那只三头山鸡粽子智商异常的高,这只当然也不会笨,而且还是活的,比干尸灵活得多,至于它是怎么在这个地方活了上千年的,吴邪一点不想知道。
  
  毕竟是有三个脑袋,先不管是不是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就它那种左边跟你撕杀右边再冷不丁啄你一下,趁你不注意还有一个专门冲着你脖子去的玩法。闷油瓶气势汹汹的开场自然把它震住了,可一旦撕缠上,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倒是那怪鸟占便宜了。
  
  闷油瓶双手双脚劈砍腾挪,怪鸟三个头三个翅膀六只脚无差别攻击,一人一怪杀在一处,又都是极快极狠的,让吴邪看了个眼花缭乱心里捏汗,想帮忙也无从插手。
  
  半刻工夫,鸟毛极为烘托气氛地扑拉扑拉飞得满屋都是,那些利爪也是断的断折的折,极为惨烈。当然闷油瓶毫发无伤那是不可能的,他身上深一道浅一道也流了不少血,可值得一提的是,鸟急了,他不急。闷油瓶很少有着急的时候,一急就容易没有分寸,就像眼前这只鸟,渐渐的已经是一副困兽的姿态了。
  
  闷油瓶稍稍退几步蓄着力,再聪明又怎么样,禽兽始终是禽兽!
  
  那一瞬间,吴邪甚至没有看清他的黄金右手是怎么出去的,只听见怪鸟鬼嚎一声,跟着一颗犹在狰狞地张着嘴的鸟头高高地飞出去,暗色腥臭的血液迸溅,他甚至能看到那张开的喙里竟然密密麻麻长着尖利的细牙——这究竟是什么生物?
  
  没时间多想,闷油瓶斩下一只鸟头后顺势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正对他发起攻击的颈项,脖子上的毛扎在手上竟像被细细的刺钻着,他不由错愕一下。痛极怒极应该也丢脸极了的怪鸟(如果那禽兽真的能有么复杂的心理活动的话)驱使着它的第三个脑袋,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深深啄进了闷油瓶耳后头与颈相连的地方——那里的皮肤柔软而没有防备,而且,那下面正是人体上的大动脉。
  
  这就是闷油瓶预料到会吃亏的地方,他有两只手,可偏偏那鸟有三个头。
  
  他稍微踉跄了一下,手里死死扼住怪鸟的那条脖子没有放,还在继续使力,直到那颗头颅翻白了眼睛,慢慢地垂挂下去。而那只□皮肤里的尖喙也报复似的往里用力钻了几分,吴邪想起第一颗鸟头被斩掉时露出的尖利牙齿感觉心都在颤,正想举着火把冲上去,却听司徒叫了他一声。回过头就见那把用来抵住石板的匕首朝自己抛了过来,无暇去管它是怎么过来的,接住就朝最后那根鸟脖子狠命削去。
  
  粗砺的羽毛并不好割,反复划了几下也总算断了,只是那只盯着他一点点割断自己脖子的怨毒眼睛,注定能让吴邪好几年都睡不塌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迟了...
祝3月16日生日的事释而舒和checkout同学生日快乐~~ 继续貌美如花人见人爱~~!

谢谢你们支持狐狸和烟花 ...
更的有点晚 不过还好没过0点 ... 那么~ 狐狸没有食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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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重复一遍生日快乐~~~!! 并衷心希望这一章没有恶心到两位受星 (又误了 - -)




第 140 章

  等那怪鸟挣歪了几下终于不动弹了,吴邪才抽空往后瞧了一眼,那石板竟还没阖上——怪哉……仔细一看,原来还有东西撑着呢,赫然就是那套被他们遗忘了很久的,司徒的餐具。
  
  那边司徒笑着冲他摇摇手,眼镜抵住石板的银勺银筷一样,在毕卡毕卡地反着光。
  
  吴邪安下心来去看闷油瓶的脖子,那切断的鸟头还啄在上面,被染得血淋淋的,半眯的眼睛翻着白。尽管场面恐怖骇人,但他还是松了口气,闷油瓶虽然半边脖子连带着肩膀都红了一片,但那大多是怪鸟的血,剩下真正从他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根本不是伤到了大动脉造成的。他趁着火把烧尽的黑暗轻轻贴近了闷油瓶,想了想,又把手臂环了上去。虽然臭得要命,但他很愿意这么做,这个动作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亟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动作,去释放躁动的情绪。
  
  闷油瓶像是不想沾到他,往后退了退,吴邪索性上前一大步挨得更近,“别动,我帮你弄下来。”
  
  长着尖细牙齿的喙扎在皮肉里,那效果跟缩小的狼牙棒捅进去一样的,不好随便扯出来,他只好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去掰那鸟嘴。
  
  对于闷油瓶来说,直接扯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这么磨叽,不过这会吴邪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在他颈窝里动作,他也没有阻止,只是在气氛沉默得越来越诡异的时候淡淡的问了句,“为什么不点火?”
  
  吴邪停了一下,“这不是……嫌看着恶心么。”当然,光用手碰也是相当恶心了。
  
  闷油瓶听了这话动手要拔,吴邪赶紧按住,也不管恶不恶心了,“你别动别动,就好了……手缩回去,别等下一扯就一泡血喷出来,我怕了你了……”
  
  直到确定闷油瓶脖子上再没有任何不明物,才从衣服上割下来一截布条,绕着伤口裹两圈,打了个蝴蝶结。
  
  闷油瓶全程一动不动,被拦下的那只手就轻轻搭在吴邪肩上,不轻也不重的,就是能让人知道它在那里。
  
  吴邪把火把点燃,刚从那股紧张劲里松懈下来,瞅见闷油瓶脖子边上那造型独特的蝴蝶结,也不想想是谁干的,就噗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一边还一本正经地双手给他纠正理平了,表情再正直也叫眼底藏不住的坏笑泄了底。张小哥额角的青筋又开始小小的抽搐。
  
  两人这么面对面一站,本来比吴邪高出半个头的闷油瓶这会却只到他眉上一点就好像一个3D的影象在他眼前被缩放了,之前被忽略的那种奇异感很快又冒了起来。
  
  “小哥你,怎么缩水成这样?”
  
  闷油瓶不自然地虚握了一下指关节,“缩骨。”不是缩水,他又不是衣服,怎么会缩水呢……
  
  “啊……”吴邪看了看狭窄的石板缝,这才明白过来闷油瓶是怎么挤进来的。虽说以前也见过他这个影帝级的小哥易容成‘张教授’有多不靠谱,现在又惊见传说中的缩骨功,恨不得拿个放大镜给他从头到脚研究一遍。
  
  多么求知若渴,精神可嘉。
  
  末了他轻轻在闷油瓶手腕关节上捏一下,依然是柔韧得如同可以随意弯转的触感,让他想起这个人第一次被他背起来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贴得那么近,他怕得要命,就怕这身手不凡的小哥叫自己给害死了。更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冷硬的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让他背着,一点不硌得慌。
  
  现在想想,吴邪觉得所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惶恐和害怕似乎都是从那个时候开的头,粽子和怪鸟也很可怕,但远远比不上看见血从这个人身上冒出来,或者看见他倒下去。
  
  吴邪低着头端详了半天,就连看不太清的司徒都忍不住要以为他是不是在难过了,谁知他片刻之后抬起头来,蹦出句“小小的,不太习惯啊……”
  
  他话音未落,闷油瓶突然用力在他胳膊上一拉,快速地急退几步,几乎都要挨到墙上。与此同时司徒也大叫一声,“地上是什么东西?!”
  
  吴邪顺着他的话看去,竟有无数黑褐色粗粗短短的肉虫从怪鸟的残缺不齐尸身里钻出来,渐渐的鸟尸倒看不见了。
  
  “难道……”吴邪强忍下作呕的感觉,“这些虫子是那个鸟变的!”他有点词不达意,原本他以为是虫子太多了覆盖在鸟尸上以至于看不清楚,但很快他分明又看到了,小小的虫子像粒子分解一样四散开,地上除了残留的羽毛之外几乎再看不到怪鸟的痕迹……
  
  沙碉被摧毁后会变成无数细小的沙砾,可那仍然是沙不是吗?从恶臭的鸟尸变成满地乱爬的虫子,达尔文看见会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
狐狸老高兴老高兴了~~~~

留言的信息的都不胜感激.... 心中虔诚默念[上天赐给动物一个狐狸帅哥吧~]的...我爱你们~~




第 141 章

  继续占地准备更文, ...最近很不开心很不开心...
  因为爪机又丢了.... 我都丢4台爪机了啊啊啊啊 T T [偷人爪机天打雷劈生儿子没JJ...]
  
  当然了这不是不更文的理由 .... CEAC考完了 这两天会更的 ....
  
  耷拉着耳朵缩墙角 - -




第 142 章

  闷油瓶用火把暂时隔出一小圈安全的范围,严肃地嘱咐道,“别让虫子靠近身上。”
  
  “啊!”吴邪这才觉出身上痒痒的,闷油瓶原来抹在他身上的血早就在他躲避怪鸟的时候被汗冲掉了,这下没了防火墙果然很快中招,眼疾手快地揪下来几个拿在眼前看,暗道这虫子生得也真是古怪,身上看起来软软的,头上倒有一圈圆圆的尖壳。一般这样的虫都会钻洞,好在发现得早,没让它们钻在肉里,否则它们这么小,一旦钻进去肯定比蚰蜓更难搞。
  
  闷油瓶把手上的血又往他衣服上抹了一把,“这就是冥蝶幼虫,它们寄生的宿主死了,才会从休眠里醒过来,蚕食掉尸体,寻找下一个宿主。”
  
  不是虫子从鸟身上分裂出来,而是它们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啃掉了一只巨大的猛禽……挂在洞顶的那十来具尸骨说不定也是这样,一旦断气就让这些幼虫吃了个干净,连正常的腐化过程都省了,然后它们产卵,繁衍后代,没有别的尸体和宿主就自相残杀,坚决执行优胜劣汰的生物法则,所以他们看到从死人骨头上孵化出来的冥蝶还不如这里的冰山一角。而这只不知道活了几千年的怪鸟身上,竟然寄生着数以千计的幼虫,而且这些虫很想把他当成下一个宿主,吴邪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
  
  可是他随即又想到,虫子目前近不了他和闷油瓶的身,自然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一看果然有许多虫子正朝石板的缝隙涌去,那边司徒已经不见人影了,吴邪着实捏了一把汗,不会已经被放倒了吧?
  
  “他没事。”闷油瓶漫不经心地瞥一眼,“看见我给你抹血的时候他就跑了。”
  
  吴邪干笑,“是嘛……”可真聪明。他跑了,剩下我们俩在这让一老窝虫子堵死了。不对,被堵死的其实只有他一个,闷油瓶缩着骨呢,随时都能出去。
  
  “小哥……这个缩骨功,能速成吗?”
  
  闷油瓶看看他,“不能。”
  
  “哦……”想也是,这功夫搁武侠小说里都是个独门绝技,不练个十年八年出不了师。
  
  “其实原理很简单。”闷油瓶好心补充。
  
  “是什么?”就算没办法学,这点好奇还是可以有的。虽说在虫子堆里还能保持好奇实在很不容易,可人就是这样,一旦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再危险的环境也会凭生出一种奇怪的新鲜感来。
  
  闷油瓶伸出两手比了个对折的动作,“缩的时候全身的骨头脱臼,然后再自行接上,你受得了吗?”他神情自若地就好像只是在解说一款带关节的玩具模型。
  
  吴邪哑然,“我希望我受得了。”……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出去了。
  
  “别想太多。”闷油瓶摇摇头,“我不觉得很难。”
  你当然不觉得很难,你反正到只剩最后一口气都不会觉得很难。是我觉得你难。
  
  “小哥,我有个绝世好计。与其我们在这等着饿死,不如这么着,我们把东西重新分配,你拿着所有吃的出去,火把都留给我防虫子。”
  
  “为什么。”闷油瓶的眼睛能够夜视根本用不上火把,小老板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自己亏大了。
  “这样你们快点找到路出去就快点回来找我啊……”
  “你呢?”
  “我肯定不会饥不择食吃虫子的,等饿瘦一点说不定也能挤出去了。”
  
  闷油瓶看着他像看一个值得研究的天花板,扳住他的肩膀拉到身前,“你想得美。”
  
  吴邪闭着眼睛听到一节一节骨头错位的声音在耳边渐次炸开,他没有办法感觉 ‘全身的骨头脱臼,然后再自行接上’的时候,紧贴着他的这具身体有没有发抖,他自己是抖得厉害。
  
  他不自觉地微躬着,那人的鼻梁慢慢碰到他的鼻梁,额头慢慢擦过他的额头,最后那消瘦的下巴如愿抵在了他的头顶,“谁说我们会死。”
  
  汗水顺着吴邪的额角滑到嘴边,咸得发苦。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都写得挺糙了 可能因为事太多没办法定下心来..
恩 .. 刷本的时候会改的




第 143 章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多同学都说,感觉他们的关系还不明确啊...再明确一点吧~~

我一直也有这样想,可是一个寡言少语冷口冷面的人,和一个看似好相处其实很多想法都藏在心里的人[不要怀疑这是我一直以来对吴邪同志的印象]...他们要怎么确定关系才不会让我这个为难的动物被更进一步的说成是OOC呢?虽然这已经是公认的OOC了但我真的不想让它更进一步啊相信我 = =

所以你们看到了这一段,我不知道自己在掰什么....但是[我爱你][我也爱你]这样的桥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了....希望想看到二位难搞同志确定关系的同学可以勉强满意,谢谢...... = =
  好了,这下谁都别想从门缝里挤出去,吴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盼着他出去呢还是留下来。他出去了就不用在这饿死,他留下来……难不成自己还盼着他死么?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这个闷油瓶子,就是鸟都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他来这么一出,断的是谁的后路。
  连番的奔波和精神紧张,这会倒是难得的空闲——虽然是被迫的,但两人都亟需休整,把情绪调整好了才能去谈怎么面对眼下种种问题。
  
  虫子较怪鸟刚死时已经少了很多,有些追着司徒去了,有些大概觉悟到眼下这二位都是能看不能碰的主,也渐渐散开自谋生路去。但不可否认的,还有更多的一部分,就像他们之前揣测的,在没有宿主和养分来源的情况下,自相残杀和吞食了。吴邪和闷油瓶各自拿着火把清场,剩下的一些来不及跑,就劈劈啪啪地成了一小团焦黑。最后,除了中央留下的那副怪鸟畸形的尸骸,这间石室里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是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怪梦也不过如此。
  
  两人在靠墙的角落里坐下来,怕有漏网之虫,闷油瓶把那附近的地面墙壁又烧了一趟。吴邪拧开了一瓶水递给他,闷油瓶接倒是接了,估计是怕以后不够,省着倒了小半口又递回去,吴邪干脆把瓶口凑他嘴边,“你出了很多汗。”
  
  特别是缩骨那会,对挥汗如雨这个成语的体现简直太直观了。身体一下流失那么多水分,吴邪都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脱水了。
  
  闷油瓶没再拒绝,就着瓶子又喝了两口,看来确实是很渴。吴邪自己也不喝了,隔三岔五的就给他递,直到水瓶被闷油瓶没收进他的背包。
  
  “手给我看看。”闷油瓶这么说着,径直拉过吴邪被怪鸟啄伤的手,只见一个铜钱大小的血洞,皮下组织都微微外翻着,所幸五指还能虚握,看来并没有伤到手骨。但这样严重的创口,他们又没有带着药物,古墓里的任何一粒尘沙都有可能带着病菌,放着不管,感染了也许整个手就废了。
  
  吴邪并没有想这么多,当下的条件也让他没办法想太多,当时只是拿衣袖捂了下,看血稍微止住了就没再管它,他还要在怪鸟的爪子下逃命呢,哪顾得了这些。
  
  只是这会手被闷油瓶以一种近乎珍贵的姿势捧着,似乎所有痛感马上都回来了,还有些不可名状的委屈。就像小时侯在外头疯跑,磕了碰了哪怕跌破头了,没人看见就自己默默爬起来接着皮,被家里人看见了,哄着也好责怪也好,马上就哭得墙根都能跟着颤……
  
  “忍一忍。”闷油瓶看他疼,还是把他手掌扳直了,用清水细细冲了一道。
  
  吴邪忍不住唔的一声,手疼是一方面,可他还心疼水不是……
  
  水随即也止住了,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闷油瓶埋首在他手掌里,同时手心传来一阵被轻轻舔舐的□,不疼,温热的舌尖扫过伤口,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着清洗。但是很少有人意识到,一只动物独自给自己舔伤是清洗,而两只一起,那是抚慰。最原始的本能,往往也是最真挚的。
  
  “……,小哥你……”吴邪的手无意识地抖了抖,没有转头看闷油瓶的表情,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他知道自己一定僵到了极点,他们不是没有亲近过,相反地,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路上自己和这个男人一直在打擦边球,他在火车上吻过这个人,这个人也在鲜红的花海里拥抱过他,不管是轻轻啄在耳朵上微小的触碰,还是身体相偎的感受,都是真实的,可除了动作以外,一切又都是语焉不详。当然他们的亲近不是突如其来的,却总显得师出无名。
  
  不知道是哪个伟大的人类或神祗创造出了‘爱’这个字,让它在无限漫长的时光里被人们珍惜、保护、唾弃,或逃避。没有人能阐述它到底是变得粗砺了还是更加剔透了,只知道所有人在碰到它的时候,都会有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闪神。然后有人急着分辨它,然而这不是任何有纯度硬度参考值能够划分的宝石,然后有人想要抓住它,然而这也不是有任何材质长度的一根绳索。也有人逃避它,却又发现原来它的形态和空气那么接近,你看不到它,却能透过它看到任何东西。
  
  有很多人类学和社会学家都认为,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不仅具有自然属性,还具有社会属性。控制自己的本能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但是人又时时受着本能的困扰。人们无时不在幻想着突破社会属性的约束,去寻求满足本能需用要的那份快乐。人们不断扮演着各种社会角色,不停地更换着面具:亲人、朋友、爱人,上司、下属、同事。有些角色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有些则如同暗房里的底片。
  
  显像液能够让黑色的底片显露出清晰的轮廓,这真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吴邪的社会角色让他一度认为这些底片只能自己开着微弱的灯光独自注视,但现在,他突然很期待这样一个过程。很显然,闷油瓶也是,他是一个脱离了人类范畴的人,也许他不具有任何的角色,却一定有着比吴邪更深远庞大的担忧。这个时候,他愿意放下这些担忧,从而获取某个角色。
  
  吴邪感觉到他嘴唇的形状,长久、细密地停在手心里。那是一个吻。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表露心迹的场景,刚刚经历过杀戮、焚烧,又黑暗又空旷,一点也没有情调。也许唯一的好处是,没有乱入的粽子、怪物、昆虫,和司徒。吴邪知道他不该再要求更多了。
  
  闷油瓶静静地注视着他,“吴邪,你知道吗?”
  
  于是他伸出手,用属于一个男人沉稳的力度,握住了另一只有点凉的手,“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于是,在阒黑的空间里,他看见某人嘴角温和的弧度,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多同学都说,感觉他们的关系还不明确啊...再明确一点吧~~

我一直也有这样想,可是一个寡言少语冷口冷面的人,和一个看似好相处其实很多想法都藏在心里的人[不要怀疑这是我一直以来对吴邪同志的印象]...他们要怎么确定关系才不会让我这个为难的动物被更进一步的说成是OOC呢?虽然这已经是公认的OOC了但我真的不想让它更进一步啊相信我 = =

所以你们看到了这一段,我不知道自己在掰什么....但是[我爱你][我也爱你]这样的桥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了....希望想看到二位难搞同志确定关系的同学可以勉强满意,谢谢...... = =




第 144 章

  吴邪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地放松,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把重心往后一靠,原想好好休息一下,谁知那石壁竟被他震得扑簌簌掉下许多颗粒状的石沫来。坐在边上的闷油瓶也受到了波及,他看向那些灰白石粉,眼神有些微的变幻。
  
  一路走来摸到的石壁都是坚硬的,照理来说不应该被他这么随便一挨就变成这样。但他们很正常地,忽略了石头的材质——四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石壁,又是在他们急于寻找出路的情况下,谁会想起来去研究石头?
  
  吴邪见状也捻起一撮,在指间搓了搓,又放到鼻子底下仔细闻了。如果不是这种东西在他念书的时候经常接触,他一时半会肯定也辨认不出。为什么说他经常接触呢,学建筑的再怎么混日子,实训实验过不了关也就不用毕业了,所以,他也是搞过施工砌过墙的。他缓缓转过头对闷油瓶说,“CaO。”
  
  闷油瓶略一挑眉,CaO?
  
  吴邪一下咬了舌头,罪过罪过,拿化学元素当拼音读的习惯根深蒂固没拗过来……
  
  “CaO,就是氧化钙,一般是粉末状,当然这不是纯的,里面还混了其他砂石。”吴邪微微一笑,“这么随便烧,也烧不出纯的来。”估计是闷油瓶反复烧过他们暂时栖身的这一块导致的,但是,知道它能反应出这么一点也就够了。
  
  “你说这是石灰?”
  
  “准确来说,是少量的生石灰。”手指感觉到轻微的灼热,吴邪在衣服上擦掉,敲了敲墙,“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这是石灰石啊……”河北是石灰石分布很多的产地,古代对石材的加工技术远远称不上精纯,常用到的不过就是山里能直接开采下来的几种。对这样大批量的建筑需要来说,就地取材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哥,这次真的是绝世好计。”他飞快地在地上虚写了一个最简单的化学反应式,CaCO3=CaO+CO2↑,CaCO3,就是那个石灰石。最后他在等号上面添了一个锋利的三角形,“高温加热。”
  
  闷油瓶听到石灰石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他同样轻轻搓了搓手指上的石粉,皮肤的细小烧灼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如果是大量的石灰呢?不仅吸入呼吸道会因为体内的水分产生刺激和腐蚀,对眼睛和皮肤也会导致灼伤。这是一个几乎全封闭的空间,氧气也许本就不多,他们没有工业的防尘面罩,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块石灰石,如果刻意去烧会产生多少生石灰。如果过量,还不等石头烧透,人就已经没命了。
  
  “试一试吧,我想出去,难道你就不想?”吴邪看着他,意有所指。
  
  如果死在这里,我们刚才所说的话,和互相昭白的心声就都没有以后可言。我还不想死,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闷油瓶对上那双眼睛,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点了点头,两人立即着手准备。
  
  两个人手里总共还剩下五支火把,且用料十分之精简,即使集中在一起也无法燃烧太久,而吴邪在过道里顺来的那两矿泉水瓶灯油,无疑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吴邪在闷油瓶的示意下割开了那件在王家被耗子咬破的衬衣,让两人尽量把口鼻和脸遮严,又在石门的边沿选定了两尺来宽的范围,正好有两条石块垒叠的缝隙。用于修筑石墙的石灰石十分厚重,想全部烧透是不现实的,但所幸有闷油瓶强悍的爆破力,只要石块能松动一些,一脚洞穿应该不是问题。
  
  闷油瓶把灯油着重浇注在石缝周围,回头看吴邪已经退远了,才将火把凑过去点燃,火焰几乎在一瞬间轰然而起,发出细碎的兹兹声。闷油瓶快步走到吴邪边上,他们已经背抵着墙角,尽可能远离正在熊熊燃烧的石壁,现在要做的就只是撑着了,看是石灰石先因为高温而发生变化,还是他们先受不了倒在里面。如果是后者,那还真是自掘坟墓还带上自焚了……
  
  仅仅只是几分钟左右,也变得像一整天那么漫长,吴邪紧闭着眼,还是感觉到空气的灼热和难以呼吸,即使隔着衣服还是会有细小的粉尘钻进来。大脑也开始有点缺氧,整个人好像快要被烤干了,头重脚轻地让他直往下坐。闷油瓶注意到了,赶紧把他拉起来,自己半蹲着让他脸朝里靠在身上。
  
  他想的是最多一刻钟,无论如何都要让火熄灭,他也不确定人在火场里的极限是多久,何况这烧的还是石灰。
  
  吴邪憋得不行,忍不住咳了出来,剧烈的咳嗽总是要伴随着大幅吸气,这样直接受到氧化钙刺激的就是肺。闷油瓶将他的脸抬起来,稍微抑制了咳嗽,三两下把两人捂着口鼻的布条解了,换成双唇贴上去。
  
  缓缓吐进的温热气流平复了呼吸,吴邪像抓到了浮木的溺水人,凶狠地缠了上去,凶狠到闷油瓶几乎都吓了一跳。以前吴邪要不就是结巴要不就是脖子上长番茄,这回倒像个要跟凹特曼拼命的小怪兽……啊不,巴尔坦星人……
  
  闷油瓶没有再多的动作,任他紧紧搂住,他知道他怕死,也就没有松开手。
  
  直到劈劈啪啪的爆破声渐弱,灯油燃尽之后火光也一点一点暗下去,剩下一堵烧得黑不溜秋的墙。吴邪等温度消退一些,上前去扣了扣那石壁,一时稀稀拉拉落下来许多灰黑的石粉,石块的边缘处更是出现了一条条蛛网似的裂纹。
  
  “挡一下脸。”闷油瓶回头嘱咐一句,稍稍倾了倾身子抬腿就是一个侧踢。石块硬生生地沿着微小的裂纹渐次断开,更多的粉末掉下来,像下了一场雨。石壁上破开了脸盆大小的一个洞,这已经足够让人振奋了。
  
  闷油瓶这一下没省力气,索性腾空飞起一脚,吴邪还来不及惊叹就听见一连串的倒塌声,眨眼间厚重的石墙就没了三分之一。
  
  那么冲动……他原来是想一块一块敲掉来着……吴邪对这震撼的场面有些伤脑筋,这一脚的力度如果产生什么连锁反应,塌的就不是这小半拉墙了。
  
  他拉着闷油瓶就往外跑,谁知刚踏出去就一下踏空了,像踩进某一个虚无的空间——外面的走道,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说一句。。。
这一章 请学化学的同学千万不要嘲笑殴打辱骂动物。。。。

化学从来游荡在及格线以下的动物捂脸爬走。




第 145 章

  那一瞬间闷油瓶是下意识抓紧了吴邪的,可就是这样,两只手还是被石壁不断碰撞着,松了开去。
  
  “吴邪!”他低低叫了一声,竟然没有回应,只好放开原本已经抓住的石壁,几乎是用力地往下落去……
  
  吴邪其实在下坠的那一瞬就失去了意识,就好像灵魂猛然间被抽掉了一样,他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闷油瓶是不是还拉着他,只觉得自己突然悬空了,变得很轻很轻。
  
  可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仿佛只是意识被投进了3D影院,四面八方都在飞快地闪现着或陌生或熟悉的场景,而身边有一圈看不见的界限,让他没有办法涉入。
  
  某种陌生而激烈的情绪潮水一般从胸口涌出来,在这之前——至少在他二十五年的记忆里,这是他从来没有过感觉,可奇怪的是,身体并不排斥。杂乱的画面在眼前晃过,有堆得小山一样的卷帛,绣着流云文饰荡来荡去的衣角,有人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也有人在窗边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他还看见了长长的送葬队伍,也是哑剧一样的死寂,有戴着面具绕棺而舞的觋师,也有轮廓初显阴鸷的人一身缟素,不动声色地看着。屋檐上压着厚厚的雪,好像下了几百个冬天都下不完。
  
  渐渐的从上帝视角变得身临其境。
  
  又是送葬的人群,不过这回换做自己送棺椁里的至亲远去。不动声色的变成自己,喜怒无常,残忍跋扈的是赵如樾。从此两人除朝堂以外再无交集,他不知道赵如樾也是穿过盔甲的,在某一场捍卫了赵国西边城池的战役之后,他没有随着百官去迎接,因为也许他的兄长不会高兴看到他。所以他并不知道,赵如樾也没有立刻回邯郸,他特意折到当年长平之战的故地,那里曾经尸骸遍野头颅如山,葬送了他赵国四十万将士,那一刻,也许除了身边的觋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每个人夺取天下的初衷或许都是一样的,只是后来慢慢的被染色了。
  
  这些,他也是时隔千年才能得知。
  
  他以为和恋人生离死别的场景会再次重现,可是并没有。他只看见陵勒着缰绳在马上朝他笑,等他也跨上另一匹马,两人同时挥了鞭子,马蹄溅了满地的青草香。他甚至不记得他们有过这样快乐的日子。
  
  最后,那身着曲裾深衣的男子从他的身上脱离出来,正了衣冠,含笑对他遥遥一揖,溶进了千年前的暮色里。
  
  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笑里的含义,便睁开了眼睛,身上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只好这样想,真好,他们最后都是笑着的。没错,他们,他已经能够确定他和张起灵,就是那时的无琊和陵。
  
  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是,他记得他们刚才一起跌进了莫名其妙就没了地板的墓道里,不过亏得他也在这种地方摔过不少次了,居然还淡定得起来,所以第一时间觉察到自己没死也没摔着,比云顶天宫的待遇高多了,那到底是在哪呢?……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身上也是软绵绵感觉没着没落的,半天才发现,好么自己居然还是悬空着的,不,应该说是以比较不好看的姿势,被人拎着……
  
  闷油瓶一手抓着突起的石块,一手攥着好不容易够到的吴邪衣服的前襟,而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失去意识了,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在他手里吊着,闷油瓶不禁感激起衣服的质量来。这样一个受力点原本支撑不了很久,万幸他的一只脚踏到了小半截断石,不宽,但很稳,应该能撑一段时间。吴邪晕得怪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单靠一只手臂负荷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十分吃力,他也没想过放手就是了。
  
  吴邪很快意识到提溜着自己的是谁,第一反应是难道这闷油瓶子连蜘蛛侠的绝招都兼收并蓄融会贯通了?他尽量稳住身体的摇晃,一只手轻轻握上闷油瓶的手腕,“小哥,你还好吧?”
  
  黑暗中他看不见闷油瓶的脸色,听他声音竟泄露出一丝欣喜,“抓紧我,上来。”
  
  “有地方站?”吴邪很怀疑,什么也看不到的环境更是给了他充分的不确定感。
  
  闷油瓶看了看脚下,又仔细查看附近确实没有能够落脚的地方,还是把手上的力道紧了紧,“站我脚上。”
  
  “踩……踩着你?”吴邪有点发蒙。这种时候说不舍得踩那就太矫情了,可是,自己这个又确实……不纤细……给人脚压坏了可怎么好?
  
  闷油瓶不等他内心交战完,手肘一弯把他提上来,吴邪也不敢犹豫了,尽量小心地把自己的脚‘放’在了他的脚上。
  
  非常塌实,他没有想到,那么小的一个支点,就因为是被这个人所承载着,就变得那么塌实。
  




第 146 章

  “我们现在怎么办?”吴邪摸了摸鼻子,这样几乎脸贴脸的站着,自己还踩他脚上,怎么说呢,怪不好意思的。
  
  闷油瓶示意他别乱动,“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们要爬上去。”
  
  吴邪不再说话了,吓的。开玩笑吧这离摔下来的地方少说也有十好几层楼啊……
  
  闷油瓶的脸仿佛不经意地蹭过他耳边,“别紧张,不怎么高。”
  
  对你来说珠峰也不怎么高吧哈哈?……吴邪腹诽,还是尽量的放松自己贴在石壁和闷油瓶中间,希望能尽快调整好体力,好歹别太拖累人。
  
  “小哥……”
  
  “什么?”
  
  “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我很面熟?”
  
  “怎么说?”
  
  “就随便问问……”总不能问你是不是对赵无琊有印象才对我……这样的?
  
  “不会。”闷油瓶倒是回答得干脆,“在下西沙以前,我都以为你是路人。”
  
  吴邪眼角默默地抽筋,没有土夫子气场这也不是他的错啊!于是连这个问题的初衷也忘了,继续追问,“那下了西沙以后呢?”
  
  闷油瓶想了想,“见了很多次的路人。”
  
  吴邪很想用力碾脚下的那只脚,还没来得及动作,只听他缓缓补充,“我们有那么多次走在一条路上,还不够?”
  
  谁说路人就不能是隔着人群来来回回看几眼就上了心的人?有些人擦肩而过了,也有人会鼓起勇气拉住对方,说一声一起走好吗。
  
  吴邪突然很有些感动,自己拉住的这个人是肯为他停下脚步,甚至掉转方向的。他感觉到所有的事情会在将军坟有一个终点,他们两个人可以一起去到那个终点。
  
  闷油瓶知道吴邪醒过来之后就不大对劲,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多加揣测。吴邪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撞邪,他觉得他都该习惯了,他也没有办法说太多安慰的话,这家伙能听懂就够了。
  
  “好了,我们上去。”闷油瓶拍拍他的肩。不管他在想什么,这里都不是适合考虑问题的地方。
  
  这大概是吴邪这辈子最难忘的攀岩经历,没有安全绳,没有头盔,摸黑寻找落脚点,还要防着哪一块突然松动了或者踩空了。一路惊险非常,很多时闷油瓶干脆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够,没多久两人就都汗流浃背了。后来吴邪也渐渐摸出了点门道,爬这玩意,就不能把自己当人看,不断地自我催眠‘你是人猿你是触手系你是蜘蛛侠你是一块强力贴’,反而更有用。
  
  也不知道这样缓缓挪动了多久,两人都省着力气没再说话,动作却愈发的默契,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动力。
  
  吴邪总是习惯性地爬两步就向上张望,可四周没有光,顶上也是一片黑暗,没有办法看清楚还有多远的距离,甚至他有一种天地间只剩这一面峭壁的错觉。不断攀爬还要保持平衡的过程让全身的肌肉绷紧,绷过头了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差点让他抽筋。他感觉四肢已经开始发虚,筋踺的地方还有些抽搐,闷油瓶显然也注意到了,渐渐放慢速度,最后干脆停下来在他边上备着就怕他失手。他也不是永远能量充足的超人,先前施展缩骨耗费了不少体力,不可能再跳下去拎他一次。
  
  吴邪也明白在这种时候逞强相当于愚蠢,叹了口气把手伸过去,“拉着我点,没力气了。”
  
  一直以来吴邪在他们倒斗队伍里都不算强悍甚至可以说是生涩的,却又一直以憋足了劲不愿拖人后腿的形象出现,该爬墙爬墙,该上房上房,就是被怪物吓飞了胆也还记得抄家伙砸过去,平时开玩笑的不算,主动示弱这还是头一回。
  
  闷油瓶稳稳地扣住他的手腕,看见他的眼角在黑暗中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空气一下静谧得几近温馨,只可惜这样的景象也没能维持太久。
  
  “喂!!!!你们在下面吗?!!!!啊……啊……”充满磁性极富个人魅力的声音一路荡气回肠地穿透下来,回音让石壁也跟着震了两震。
  
  “司徒?!”吴邪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也来不及想太多,忙对着上面喊“我们在这里!”
  
  过了一会,上面回了句“你们等等……”渐渐的又没了动静。
  
  吴邪这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抖,“司徒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或者说,他居然还活着?那些虫子追着他出去,他是怎么逃掉的?
  
  闷油瓶若有所思地看向上方,眼里一明一暗的不知闪烁着什么。
  
  没多久,头上再次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垂落在他们上面几尺的竟是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司徒看来费了很大一番力气,喘着气问够不够长。
  
  吴邪一看生的希望来了,被闷油瓶半拉半扯地又挣扎上去够到了铁链,试着拽了拽,挺结实,“他哪搞来的这个……”
  
  上面司徒感觉铁链那端受了力,忙又叫,“你们一个一个来,太重了我拉不住!”
  
  闷油瓶三两下把铁链在吴邪腰上绕了几圈,感觉到司徒开始拉动,吴邪配合着往上爬,这样显然轻松多了。两人努力了几分钟吴邪就蹬上了断裂的地面,刚想再把链子放下去拉闷油瓶,司徒瘫坐在地上摆手,“不用拉了……”
  
  “什么?!”吴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急什么,他用不着。”说完司徒伸出一根手指,“喏,你看。”
  
  于是闷油瓶单手轻松将大半边身体撑出地面,看到的就是吴邪满身的沙土,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那叫一个乍惊乍喜。他莫名地有些晕眩,感觉陷入了某个比身后还要深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繁华依旧姑娘帮忙建了一个群 158068179 ,让有爱的同学一起扑腾,也好集中发一下通知什么的...大家一起来玩吧~~~入群注明[烟花刹那]或者与之有关的任何信息方便确认.... 动物摇尾巴等着~~~




第 147 章

  上去以后顾不上休息,几个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片莫名塌陷的区域。吴邪始终搞不懂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小范围强烈崩塌,也没有多余精力去满足自己的求知欲,现在他只想要一张床,让他摊平了睡上三天三夜。闷油瓶与吴邪并排站着,却对司徒示意,“带路吧。”
  
  吴邪一惊,再想想那条不知打哪来的铁链,心里顿时出现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司徒你刚刚……到哪去了?”
  
  “跟上来就知道了,”司徒果然举起火把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为了躲那些虫子,一路误打误撞地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有个很高的灯台,我想着把灯点上也可以分散它们的注意力,没想到刚点燃没多久虫子就退了个干净。那个地方很大,阴森森的我也没仔细看,就知道四面都是壁画,墙上还嵌着珠子,估计挺值钱……我看没什么危险了就回来找你们。”
  
  吴邪抚额,司徒大医生你人品不是一般好躺着都能中招,你一个第一次下斗的菜鸟这么随随便便就找到人家正主了,你让我这种下过好几个斗的‘资深菜鸟’情何以堪……你让把古墓当宾馆的张家小哥怎能不羞愧欲绝?
  
  当然闷油瓶没有羞愧欲绝,他目无波澜地走着,对司徒奇遇一样的自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吴邪是习惯了他这做派,司徒可不,他还等着高手给他解疑呢,“你说那是什么灯油这么神奇,那成分提取出来做驱虫药肯定好使。”
  
  “不知道。”闷油瓶果断回答。
  
  司徒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讪讪,“呃……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是知也……”
  
  闷油瓶没再答理,埋头认真走路,吴邪对这疑似胖子附身的司徒医生倒是由衷绝倒,这家伙心理造诣果然和自己不是一个段数。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在那里就一点危险都没遇到?”
  
  “没有……”司徒忍不住想敲他,“哦敢情你是盼着我有危险呢?吴邪啊我怎么就不知道你心里那么黑暗……”
  
  也只有你能在这种地方还心里充满阳光……吴邪再次腹诽。他只是想不通,从乌杉村到这一路惊险不断,他作为一个正常人自然也在不断累积危机感,潜意识觉得肯定有个最难搞的角色在等着才符合常理,谁知道他司徒一句没危险,就好像憋着一口气撑到最后一关才发现竟然没有所谓的大BOSS,或者踢着正步踩进了棉花堆里,实在怪异。
  
  一时间也不知该继续紧张还是松弛下来,他忍不住看看闷油瓶,闷油瓶也看向他,可能也在思索同一个问题。
  
  就这样跟着司徒左拐右拐,到达一个可以说是豁然开朗的空旷场地时他们才发现,这离他们遭遇三头怪鸟的那个墓室并不远,也难怪司徒凑巧摸过来了。先前被司徒点燃的灯座还亮着,他们又举了火把往里照去,远的照不到,至少他们站立的这一片能够打量清楚。
  
  最吸引人的自然是墙上那称得上气势宏大的壁画,颜色虽说显得旧了但保存得十分完好。吴邪停下来对着石壁一幅幅看过去,自从在无琊墓见到那幅能让人身临其境的壁画后,他对这类古物就有了近乎执着的心态。而一般出现在墓葬里的壁画都是写实为主,对墓主人的身份、生平能做到最直观的诠释。
  
  可是这几幅画里没有什么人物,主角竟然都是一只羽毛艳丽,表情狠厉的巨大凶禽,那只鸟有三个头和锋利的爪喙,在啄杀一些动物、虫豸,甚至和手持兵器的人类对峙,也有像吉鸟凤凰一样飞在云端的形象,看样子是作为保护神被供奉的。
  
  “这是那只鸟!”吴邪忍不住惊呼,“难道世上真的有长着三个头的鸟,不是变异?”
  
  司徒也若有所思,“是鵸鵌吗?”
  
  “什么?”
  
  “《山海经》有说的,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服之使人不魇,又可以御凶。”
  那出没在翼望山上来自幽古的神鸟鵸鵌,传说长着三个脑袋、六条尾巴并且喜欢嘻笑,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不做恶梦,还可以辟凶邪之气。
  
  吴邪却不太认同,这种只在山海经里有记载的鸟,即使真的存在,看这段描述,可以让人不做噩梦还能辟凶,不应该是那样残暴的,“不会吧,你光看那个‘其状如乌’,我们遇见的那个,可远远比乌鸦大多了,简直是一只发育过头的大鸡。”
  
  “乌鸦是寻常鸟类,但是山海经作为一个志怪录,简称之为乌的远远不止乌鸦一个,比如还有金乌。金乌也是太阳的代指,而中国古代传说中司掌太阳的昴日星官的原形,就是一只大公鸡。”司徒纠正。
  
  这都扯得上?吴邪窘。
  
  “不是鵸鵌。”突然有第三个声音插入他们的讨论,正是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的闷油瓶。
  
  司徒一愣,“为什么?”
  
  “符合三头鸟形象的也不止鵸鵌一种,还有[尚鸟][付鸟]。”
  
  “那又是什么东西?”吴邪是真的对这种发音奇怪的名字丧失想象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每次写着写着都容易变成科普 = =
这部分没完 ...太晚了好困 今天或明天接着来...




第 148 章

  “鸟,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食之无卧。”闷油瓶这样一说已经再清楚不过,这尚付比起鵸鵌更符合那只怪鸟的形象,至少他们见到的那鸟一脸凶相,和‘嘻笑’相差太远。只是这食之无卧是怎么个说法?吃了就不用睡觉?
  
  好奇归好奇,吴邪一点也不想试一下,一点儿都不想……
  
  山海经是源自古蜀国的山川地理志,最早推断成书于西周以前,对于这座战国后期的将军坟来说也是有一定年代了。谁也不知道在那段没有文字或图象记载的时代,远古的大地上出现过怎样样千奇百态的物种,它们经过后世的口口相传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至少在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一部不折不扣的神话,可就在他们眼前,神话里的东西竟然活生生地出现了——这完全不是现代人的思维或仅靠那几句不知道失真了多少的注释可以窥视的。
  
  “如果我是墓主,就算要养也应该养鵸鵌,至少不魇、御凶什么的也是吉利话,让人灵魂安息,不受凶邪侵扰之类,在全世界的墓葬里都很常用。可是这个无卧,躺都躺在这了还无卧个什么劲?”吴邪不解,“他们不会是把两种鸟搞错了吧……”
  
  司徒笑了,“那不一定,有几个人是自愿躺下来安息的,能不用死当然更好。”
  
  吴邪觉得那笑带了点阴鸷,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冷笑。同时他想到在县城小饭馆和吴三省的那一番谈话,他家三叔沾了茶水写在桌面上的四个字从记忆里蹦了出来,变得无比刺眼,长生不死。
  
  他一度以为那个话题不过是三叔的又一次故弄玄虚,也许是想把他吓回家安分当他的小老板,说不定,也是想让他离闷油瓶远点。细胞会新陈代谢,生命体会自然衰亡,又怎么可能会有长生不死的存在?
  
  可是他们见到了那只鸟,它从墓室被关闭的时候就留在这里,如果不是他们闯了进来把它弄死,它还会在这里活多久?
  
  还有闷油瓶,吴三省几次三番明里暗里提醒他不是个寻常角色,甚至用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样的形容,是人就是人是鬼就是鬼,这些稀奇古怪他们也算见多了,他吴三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到这个时候,才真正让吴邪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体温从来很低,他的情绪几乎很少波动,他静止的时候就像一尊雕塑,而他一旦动了,似乎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追得上。
  
  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吗,当然可以,只不过困难会多一点,要走的路会长一点。那如果,连两个‘人’都不是呢?他们被某条看不见的线一步一步牵引到了这里,这里又会和闷油瓶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他们会不会根本无法走多远,会不会得到了就等着失去?
  
  “吴邪,跟上来。”直到闷油瓶出声提醒,吴邪才发现他们已经擎着火把向里面走了一段距离了。快步跟上去,一下竟觉得冷风阵阵。
  
  “哪来的风?”他暗自疑惑,几人把墓室里的七盏青铜灯座点燃,这个被封存了上千年的幽冥地宫才一点点显现出来。这是个修葺成圆形的石室,他们刚才所处的不过是最外围,往里面走去,竟还有向上的石阶,九级为一段,走一段平地,再上九级石阶,可以想象是像天坛那样的同心圆结构。也就是说,这个墓室,其实更像一个祭坛。
  
  每一层同心圆的边缘都修着一圈护栏,越往上空间越小,到了最上面就只剩直径不到十米的一个圆台,中央停放着一只棺椁。
  
  闷油瓶很快变了脸色,几乎是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到棺边查看——那棺材的盖子竟是开着的。
  
  昏暗的光线不足以让人看清棺里的内容,吴邪拉住司徒不敢轻举妄动,却见闷油瓶直接拔了刀往中间一挑,一个东西被直挺挺地甩了出来,落地却没有多大动静,看来并不重。
  
  走近一看那玩意原来是个竹篾扎成的人型,外面糊着薄薄的绢,也快要腐烂殆尽了,只依稀可以看出墨线描绘的五官和衣饰,胸前垂着一块铭牌,吴邪条件反射地捡起来辨认,才看了几眼就像抓了个烫手山芋一样远远丢开。
  
  那上面刻的是,赵君……如樾。将军坟?这他妈分明又是个储君墓!
  
  吴邪指了指侧翻在地上的假人,对闷油瓶苦笑,“这大概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什么……人替。”
  

作者有话要说:又粗糙了 ...算了回头再改... [ 懒不死你!


第 149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过渡 .... 卡文太久的过度 = =

他想的其实是,撞大运也不是这么撞的,才从无琊墓半死不活地爬出来,转一圈逛到人家大哥地界上来了。他没有忘记,闷油瓶曾经说过人替是一种很高深的禁术,可以让人避过灾难,偷天换命,逃离死亡,能施下这术的人必定是不世出的高人,即使成功了,自身也会遭到严重反噬。他也没有忘记,那位赵君如樾身边,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人——能通阴阳的觋师,甚至是传说中应世而降的一代相星,苍。他会不会真的?……

“棺材里有尸体吗?”半晌,吴邪才回过神来,急急问还在棺边查看的闷油瓶。

闷油瓶又勾出来一些破烂的布帛,织品,摇摇头表示没必要再翻找下去了。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诸侯墓就为了埋个假人?别开玩笑了,赵如樾呢?”吴邪显然是不信的,他带着一股子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偏执,似乎否定了所谓长生不老,就能否定闷油瓶是异类一样。

司徒看吴邪自言自语的也不知道念叨什么,把手里那些个古董一甩,转头又跑下台阶。

“他在干什么?”他问闷油瓶。

“找尸体。”闷油瓶嘴上回答,眼睛却是跟着吴邪毫无目标上下乱窜的身影。

司徒一愣,主墓里的明器不少,就连他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这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东西有多值钱,他倒是没想到吴邪居然放着宝贝不要,去找个什么尸体?还专业地下工作者呢……“等等,找什么尸体?这个赵……如樾的?”

闷油瓶抽空丢给他一个眼神,上面写着,不然呢?

“你不跟着他?有危险怎么办……这个,”他指向横躺在地上的人替,“这东西看起来很诡异。”

司徒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闷油瓶看向自己的表情竟然带着几分冷冽。他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一个没有下过斗,或者说没有遇见过怪事的人,对尸体的感觉一般也就是晦气、不祥、不愿意靠近,而不会真的认为它能够给自己带来直接的伤害,更何况他是一个应该有着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医生,有什么理由认为一具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的尸骸会有危险?闷油瓶看着司徒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变得沉闷而微妙,司徒还完全不能习惯这位小哥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干脆快步跟上吴邪,陪他一起找尸体。

诺大的圆形墓室,最高处的地方只留下一抹瘦高的身影,毫无顾忌地靠在打开的棺木上,像正准备开始一场祭祀的朝仰。他安静地望向上方,这墓室的穹顶高得几乎让人看不见,而当他终于看清楚时,也拧了拧眉头。也许这会是墓葬史上史无前例也绝无仅有的格局,可他不是考古学家,这个发现不但没有让他欣喜,更让他因为这一切的奇诡而感到忧虑。他们不为解迷而来,可是迷却理所当然的铺开在他们眼前,一向懂得自控自量的吴邪竟然冲动地去找赵如樾的尸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变化。

闷油瓶再怎么神通广大毕竟没有读心术,所以很遗憾,他不知道让吴邪冲动的原因,居然是他自己……

他看着司徒追上了吴邪,两人的步伐随后也渐渐慢了下来,好像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司徒踏空了,吴邪反应极快地拉了他一把,好像还嘲笑了几句。等到他们的身影被台阶挡住,闷油瓶收回视线。明明说是去找尸体,怎么弄得像去野餐一样……闷小哥的思想,很难得的被不知名的奇怪情绪占据了……

自己应该很不赞同他去找尸体,怎么倒好像在责怪他没有在认真找尸体?闷油瓶呼出一口气,背脊靠上棺材,继续发呆。算了,找不到自然就回来的,没错,他并不认为这里会有赵如樾的尸体,苍一心要护的人,不至于这么护不住。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他慢慢记起一些人,包括自己——有一点大概大家都弄错了,他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因为时间,它们都被埋到了很深的地方。他的记忆就像超大容量的硬盘,格出了很多的分区,填满了一个就自动打开下一个,以往的就因为长时间没有人造访而沉淀。他很庆幸,即使难度大了一点,他还是从许许多多蒙尘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一段。

所以啊,在对着吴邪的时候才不由自主地温和起来。就算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也还是没有办法再放下他一次。这一点算是确定了,而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司徒。

第 150 章

尸体没有找到,一路倒让他发现了不少值钱的明器,那些样式古朴的陶铁樽罐,甚至包括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九尊诸侯鼎,基本上都和在无琊墓里看到的如出一辙,看来这个赵君如樾就是和无琊同时代的那个赵如樾,这一点如果几分钟前还有少许存疑,那么现在已经可以板上钉钉了。而这个地方之所以被叫做将军坟,吴邪想应该是当地的土话里‘赵君’和‘将军’发音近似,几代人以讹传讹地叫下来,最后成了将军坟。

接着他们又发现了一些几乎腐化殆尽的绵帛织品,不知道为什么保存的程度远没有无琊墓里那么好,有些甚至一碰就刮墙灰似的散了一地,除了青铜和铁器稍微完好,其他的陪葬品差不多都不能看了。这也是吴邪感到最奇怪的地方,照理说密封的墓室里没有空气对流,它们应该可以大致维持刚刚被放入的状态,就好像某些考古节目播的,将古物拿到外面去又没有做好防腐处理,它们会在一瞬间破败掉,可是在这里,这些古物没有道理腐蚀得这么厉害。

除非,长久以来这里都有空气存在着!吴邪心里开始涌出雀跃的情绪,也许在这里,他们能找到将军坟的出口。这样一来就轻松了许多,也开始有心情拉着司徒讨论起墓室里俯拾皆是的明器,这才是他的老本行,新鲜热辣还没出土的宝贝,每一个都爱不释手。但也就是拿起来看看,赞叹个几句又放回去,虽说斗是下了不少,宝贝也顺了不少,但后来的几趟几乎都是为了解开心里的迷团而去的,寻宝反而不是目的。他的血液里并没有胖子那样的强盗因子,更何况这是赵如樾的东西,他潜意识地不想动。

司徒对这些也没有多大兴致,只是一路跟着吴邪,他走就跟着走,他停下看明器就在一边等着,一点也不好奇。看见吴邪十分不舍地放下一只做工精致的透雕小香炉,带着王室特征的奢华,品相也是藏品里少有,随着纹路生了零星的铜锈,也算是非常完美了。炉心里还有短短一段熏香,吴邪小心地捏出来闻了闻,竟然还有隐约的香气。

“喜欢就拿走吧。”看他这么上眼,要是这东西搁市场里早给掏钱买下了。

吴邪乜眼看看他,“说的好像这你家似的。”

司徒语塞,“这……一看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是不贵,八万来块吧,要是遇上外国人还能再多点。”这对一个小小的铜炉来说已经算得上高价了。

司徒耸耸肩不置可否,反正这要是搁废铁回收站他肯定认不出来。但就在吴邪往前走出几步之后,他一回手把那小香炉拢进了口袋里,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直到一圈一圈转回顶端的棺材边,两个人都累出一身大汗,吴邪看闷油瓶还是在靠在棺材边上,心想他不会就这么一直没动过吧,然后也跟着拍拍屁股靠着坐下去,气都没喘匀,“这个墓室……巨大!”

他和闷油瓶挨的很近,才坐下就感觉一股凉意过来了,身上的热气退了不少,竟然还有被风吹拂的错觉。不对,闷油瓶又不是雪柜,哪有这效果,可他明明感觉到了风,从一进来这里就觉察到了。他马上想起墓室里那些过度坏朽的古物,看来这里果然有通往外面的口子。

吴邪马上把这一发现告诉闷油瓶,司徒听了也来了精神。谁知道闷油瓶只是点了点头,“对。”

“那我们还不快找?”听到闷油瓶的肯定,吴邪更加振奋起来。

闷油瓶有点无奈地看看他,“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吴邪四下张望,却看见闷油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

第 151 章

应景似的,吴邪又感到了一丝凉意,然而顺着闷油瓶的手往上看,明明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但想到既然闷油瓶让他看那一定是有道理的,闷油瓶应该不会明知道他看不着还故意埋汰他的……

于是他伸着脖子继续很努力地看着,终于,视觉在适应了茫茫的黑暗之后,逐渐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很快他便知道是哪里来的风……因为就在他们的头顶,竟然有一块区域,能够看见星星。

吴邪揉揉眼睛,“不是什么会发光的矿物?”

“不是。”

吴邪想挠墙,“这个墓室没封顶?你见过谁的墓室不封顶的,啊?这还算是墓室嘛?!”

司徒一样苦笑地望着上面,“其实你是想说,这个天窗矮一点会死啊?”

没有现代工具,这个高度,根本不是他们上得去的,这下总算领会到什么叫望洋兴叹了。

“你看它露天的地方,刚好是对着棺木的。”闷油瓶发现这一点之后,显然也考虑了许久,“为什么偏偏要对着棺木?”

“吸收日月精华?”司徒嘴快。

“啊?”吴邪则完全无法联想。

“妖怪不都是这么修炼的么……”

吴邪听出来了,他是指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影,“你是说,有人故意在这个大凶的地方修这么个墓,就是为了那个鬼影?”

“我没说一定,但现在的情况看来,确实是这样。”

吴邪又去看闷油瓶,闷油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假人照原来的样子放回棺木里,又抬头看了看,才让他们先退出去。

吴邪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干吗,可也明白他们所处的地方既高又独,一旦有什么危险就会陷入没有地方遮蔽也无法马上逃脱的境地,还是强撑起精神,叫上司徒跟着他往外走。

经常爬山的人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上去的时候走的台阶多了,下来腿肚子都是哆嗦的。吴邪走到一半就感觉之前划伤的那条腿不得劲了,便稍微放慢了脚步,渐渐缀在了两人身后。正当他慢悠悠地继续往下挪时,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带着锐利和探究,从上到下落在他身上。他骇然回头,目光所及是他们停留过的石阶顶端,上面空无一人,只有正中一方棺木和几盏他们点燃的油灯,昏黄的影子摇摇曳曳。

看错了?可是那股视线带给他的不自然并没有消失,让他想到隐匿在丛林里危险的野兽,用冰冷的瞳孔扫视着它的猎物,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扑上去,咬穿猎物的喉咙……

吴邪左顾右盼,每片没能被火光照射到的黑暗里都仿佛蛰伏着怪兽,这种强大的心理暗示甚至让他在潜意识里勾画出恐怖的眼睛和牙齿,他被自己的臆想弄得心神不宁,没注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无法控制地朝前倒去,他还来不及喊救命,就感觉自己摔在了一个人的背上,然后那个人——看样子他是特意蹲在那里的,把吴邪的腿一捞,站起来,背着他继续往下走。那道让他不舒服的视线,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吴邪一下子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还觉得冷觉得饿觉得渴觉得山穷水尽天要亡我。于是他牢牢环住正在背负着他的这根浮木,闭上了眼睛。

他想,让我休息个五分钟就好,可是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睁开眼发现他们仍在主墓里没有出去,只不过已经位于石阶下方,他们刚进来时点燃的青铜灯座还亮着,看样子灯油非常经烧。他们就在其中一个灯座附近,司徒侧着身背光睡着,闷油瓶坐在墙边守夜。

看见他坐起来,闷油瓶示意他噤声,又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吴邪看了还在熟睡的司徒一眼,尽量没发出任何声音地跟着闷油瓶出去。

“我们去哪?”出了墓室,吴邪才低声地问。

闷油瓶也没有点火把,带着他拐了一小段路,停下来,“吴邪,这里有水。”

他的口气很认真,认真到吴邪完全不会认为他带自己到这来是为了喝水。

吴邪探低身去,确实碰到了清冽的液体,是有水,很多大型的墓葬里面都会有地下水,这可能是当时就有的,也可能是日后形成的,在无琊墓里他们不就见识过?只不过那显然是人工修建了水渠,而眼前这一滩周围完全没有修葺的痕迹。

“怎么了?”吴邪闻了闻手上的水,也没有什么怪味。

“我在里面捡到的。”闷油瓶把手里的一个东西给他看。

吴邪看不清,只能凭触觉勉强推论出这是一个,“荷包?……”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只比较老式的,女孩子用的绣花荷包。

这不会是两千年前留下的东西,那是不是说明,曾经也有人来过这里,也许还是个女人?

“你记不记得,王家除了打水的井以外,在靠近厨房的地方还有一口枯井,用木盖盖着的?”

吴邪一想,是有那么点印象,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他点点头,示意闷油瓶继续说。

“云朵告诉我,那口井的水很少,后来渐渐的不再用了,她小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荷包掉进去过。”

“你们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没醒。”

吴邪哦了一声,那是他们到王家的第一天,才第一天云朵就告诉闷油瓶她在井里掉过荷包,那个荷包是……

是他手上这个?!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口井打得可正了,一打打这斗里来了,他们往这水里一跳,说不定就能从王家的井里爬出去了。

耶酥啊上帝,你给我们的出路要不在天上要不在水里,你玩儿我们呀?

吴邪一方面跃跃欲试,一方面又无法确定这下面有多深,他们没有潜水设备,虽然云朵说他们家的那口井水少,但地下水这个事情永远说不准,他连王家在哪个方向都弄不清,要是错进了哪个龙潭虎穴,都不知道浮不浮得上来。

只好听闷油瓶的,先回去休息,等天亮了再说。

第 152 章

回到他们驻扎的地方,司徒翻了个身,还是睡得挺沉。吴邪却被那水里的发现搅得一点睡意都没了,紧紧攥着那个不知道泡了多少年的荷包,好像那就是能让他们出去的保证。

倒是闷油瓶,脸上虽说一贯都是波澜不惊,那眼底下都隐隐能看出来两道青色,一看就是给累的,他这几天就没有好生睡过。吴邪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守夜,好说歹说把他摁下去,没几分钟就睡着了。闭上的眼睛下面,倦意被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照得更加明显,吴邪看着看着就笑了。等我们出去了,一定去买一张又大又舒服的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你可以抱着我睡,不用轮流,也不用随时准备爬起来打架或者逃命。

你知道的,我们如此拼命都是为了能有这样一天。

吴邪在闷油瓶原本坐着的地方坐下来,那里一抬头就能望到停放着棺椁的台阶顶端,再上面很高的地方,还有一个在考古史上堪称旷古绝今的露天穹顶。不知道天亮的时候会不会有阳光照射进来,他好像已经有很久没见到阳光了,从踏进那个不见天日的林子开始。

于是他的远大理想又有了变化,还买什么床,找片能晒太阳的草地,摊上去,把这些天身上长的霉都晒晒干净……

这么东想想西想想,似乎也有了些困意,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上一刻还很清醒,一下就这么想睡呢?伴随着困意而来的似乎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他眉头一拧,死死盯住灯座里不时跳跃的火光,暗自摒住了呼吸。然后他作势想要站起来清醒一下,或许还想动动脖子,抻一抻腿,最后还是抵不过铺天盖地的睡意,侧身面向闷油瓶他们,用力眨了眨眼睛,睡了过去。

吴邪并没有真正的睡着,虽然四肢无力几乎无法抬起,但意识毕竟还算清醒的,在闻到香气的那一刹那他几乎同时感觉到那股锐利的视线就出现在他身后。他知道闷油瓶一向都是浅眠,出现任何异状都能很快的应对,但此时他依然睡得很沉,没有半点动静,这让吴邪不安起来。他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会不会打草惊蛇让潜藏的敌人更快的下杀手,他甚至无法肯定能不能够叫醒他。这一切来得太过凑巧,他无法不怀疑更多。

而闷油瓶,是自己执意让他去睡的,自己不能这么没用,偶尔守个夜还能守出那么多事端来。
他微眯着眼留意对面的情况,闷油瓶静静地睡着,很放松的表情,这和他在斗里一贯的风格不像,没有了那种箭在弦上的紧绷感,让人分不清这是一只熟睡的豹子,还是猫咪。

吴邪很想做出点什么动作,能避过敌人的窥视,又能引起闷油瓶的注意,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弯曲不了。冷汗像细细的蛇一样爬过背脊,留下一片麻麻痒痒的湿冷。闷油瓶,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呢?

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杂乱的思绪被一声闷哼打乱,他转开视线,却看见令他手脚发冷的一幕。

每一个人长到二十六岁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看过鬼片的,吴邪当然也一样,人永远都有面对某些神秘恐怖的事物的好奇,就算不是为了可以让娇弱女生投怀送抱的无聊理由,鬼片也没有少看。而鬼片看多了的人对于某些经常出现的桥段往往都会麻木,甚至还会边嚼薯片边吐槽哎呀这梗都用滥了怎么还在用,例如,附身。

无责任的吐槽永远只限于隔着安全的荧屏,那么如果这样的桥段在眼前活生生的上演了,会怎样?

吴邪完全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也眼睁睁的看着司徒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的攥着胸口,而在他的上方,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手的部位探进了司徒的胸腔,像在拉扯着什么。然后司徒像被电击一样重重弹了一下就瘫软下去再也不动,你甚至看到一团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光晕被抽离了那个躯体,最后黑影慢慢的,附了上去。

如果你也有幸看到这样一幕,鬼才相信你会尖叫——你根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只觉得是不是一层又一层的汗把眼睛都糊了,以至于产生了重影,看见了不存在的幻觉?

很可惜不是,原本已经没有了动静的司徒睁开眼睛,很慢却一点也不凝滞地站起来,步履可以称得上优雅地,走出了吴邪的视线。

吴邪下意识的去找那个他所认为的,被拉离躯体的司徒的灵魂,也只见到薄雾一样融融的一团停在墙角,比那黑影要黯淡得多。

现在的这个司徒,究竟是谁?……他去哪里,还会回来吗?

第 153 章

作者有话要说:
61快乐~~ 虽然这更的和61没半毛钱关系 =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大堆作业考试和其他7788的东西一下子压了过来... 动物一时半会反压不能 ..
万分抱歉的决定暂时停更...期限未定,7月5日之前是不能够了= =..同时也是想好好整理一下准备本子,修改一下前面的章节... 此处离结局不远, 本子通贩以后会把结局贴上来...OTZ

吴邪无法有任何的动作,几乎与地面持平的狭窄视线里只能看到同样也是一动不动的闷油瓶。必须弄醒他,这是唯一的想法。

可是还没等吴邪想到怎么把想法付诸行动,低缓的脚步声带着空旷的回音就传了过来——是那个人。

厚底的登山靴踏过吴邪身边的时候停了停,吴邪紧闭着眼睛装尸体,所幸那人并没有在他身前停留多久,又踱开去。那一瞬间吴邪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的,那人的目标不是他……但很快他心就蹦到了嗓子眼,目标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小哥!吴邪咬牙,他不断在脑海里模拟闷油瓶打怪时那套经典的直拳爆击剪刀脚,或者干脆黑刀秒杀。可他等了半天,周围的气流还是近乎凝滞的平和。然后他听见低沉的男声,在持续念诵着他完全无法听懂的字句,语速略快却不显得急躁,像和尚念经。

他小心地睁开眼,那个有着司徒躯壳的人侧对着他,正半蹲在闷油瓶身前,手里拿着一面青铜古镜,形状与他们在王家灵堂看见的那面有些类似。那人把铜镜照向闷油瓶,嘴里念念有词,神色竟是十二分的专注,像在进行某种古老仪式。

他在干什么?!吴邪死死盯住那面铜镜,这一路和镜子有关的回忆全都变得异常清晰。在无琊墓里有着与墓墙相锲的巨大铜镜,那个时候王盟说,很久以前有一个觋,他通晓一种很诡异的巫术,被他施过咒的镜子会拥有奇怪的力量——只要照到任何东西,都能实体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最后证明那个王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迷惑他们的。

后来在已经成为鬼村的王家灵堂里,遇见了一块无端把他手指烫伤的方型铜镜,而王家的爷爷说那是招魂的古镜。

他不知道那个人把镜子对着闷油瓶究竟有何用意,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一时情急,竟感觉身上被魇住一样的束缚感减轻了不少。

那‘司徒’还犹自在喃喃低念,根本没想到吴邪会中途醒过来。所以也一直没有往那边看上一眼,直到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打断,“你在干什么!”

吴邪挡在闷油瓶前面,顺着俯冲过来的蛮劲把那‘司徒’手里的古镜撞飞出去,落地的时候咚咚梆梆好大一阵响动,听得他跟着一阵心慌。这也是古董贩子的职业毛病作祟——搁平常,谁舍得这么使劲把一国宝掼出去?

‘司徒’抬起头来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也不能说是惊讶还是愤怒,就是直勾勾地看着,慢慢扯了扯嘴角。吴邪总是看见司徒笑,可这样阴森的笑容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原本就是绷着一股劲冲上来,对于怎么应付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司徒’却完全没有把握,这下正面对峙难免色厉内荏。他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脚后跟,小哥……小哥还在后面。

退后的那条腿硬生生地顿住,又干脆向前迈了一大步,好像被什么力量支撑着变得无所畏惧。

“小看你了,居然能醒过来。不过,我刚好把事情办完。”笑声低低的,不像司徒,倒能和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合。

吴邪猛地回过头去,听那人这么说他本以为闷油瓶凶多吉少了,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屈腿坐着,视线却越过吴邪的肩膀,“是你。”

那人偏头,“很不巧,是我。”

语焉不详的两句话让吴邪心里的那团线逐渐有了明晰的轮廓,从无琊墓到乌杉村到将军坟一环扣一环的死结也有了松脱的迹象。

他反倒不急着解谜了,他知道所有疑问都会在今天有个答案。可当答案近在咫尺的时候,吴邪才发觉一个答案根本满足不了他。何况这个人跟了他们一路,最后选择把他们引到这个地方,他想知道为什么。

那人仿佛能读到他内心的想法,面对他们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开口道,“你有很多问题,可以慢慢问。”

吴邪看着一前一后两个坐定了似的不打算挪窝,顿时觉得自己炸毛得有够突兀,这要是个谈判桌,很明显自己已经输了一城,不过不怕,比沉得住气没人比得过闷油瓶,他能让人憋气死。他摸摸鼻子挨着闷油瓶坐下,稍微瞄了几眼没发现他家张小哥身上缺了哪块,才稍稍放下心来。

其实冷静下来不难明白,那人不伤害他们,费劲心思让他们来到这里,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有求于人,二是需要交易某些东西。所以能够面对面坐着也表示他们并不是任何筹码都没有的。

“为什么我们会突然无法动弹?”不要告诉他真的有什么十香软筋散。

“是灯。”那人随手指了指附近一盏青铜灯座,还是燃着的。

“不可能,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把灯点上了。”吴邪不是没怀疑过灯油的问题,毕竟这周围能够直接影响到他们的似乎也只有这个了,可为什么他们没有在点灯的时候就瘫掉呢?

那人轻轻笑了一下,让吴邪有一种被看轻的愤怒感。

“味道挺好闻的对吧?那叫枕梦香,只对睡着的人有用,如果没有外界的触碰,很难真正醒过来。你没有真正睡熟——这是我疏忽了,又看见我不知道在对他做什么……”那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闷油瓶,“这香本是散人神智的,你一股急火上来摆脱控制,又不小心踢了他一下,才让他也醒了。”

说到底不过也是一种高级的安眠药,自己不会醒,得让人弄醒。

“那你拿着面镜子又在对他做什么?”吴邪看闷油瓶一直不发一语,只好接着问。

“呵呵呵……”这回笑出声来了,“招魂啊,难不成让他现原形?”

“什么招魂,他一直好端端的!”吴邪嘴上反驳,眼睛却盯着那始终不说话也没有变换过动作的闷油瓶不放,怎么现在才注意到,他从醒过来开始就一点都不对劲……

“好啊,不如你现在和他说说话,看看他究竟是谁。”薄薄的镜片后面似有微光闪烁。

“你说什么!”

第 154 章

“其实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难道不是?”

窗户纸捅到这份上,吴邪知道再这么虚着也没意思,他看看闷油瓶,见他也在看着他,就笑了笑,“他是谁有什么关系,倒是你……”

司徒有些疑惑他突如其来的淡定,奇道,“我怎么?”

“我不但知道他是谁,我还知道你是谁。”吴邪心里其实捏着一把汗,只能在表面上故作镇定,他是商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生意场上也作过几出,再不济,也不甘心就这么让人提着打。有的时候你明明知道很多,也要装做不知道,而有的时候你知道的很少,却必须装做什么都知道。

他直觉附在司徒身上的黑影这个时候和他们撕破脸,绝对和闷油瓶有关,但他不想那么快就被带到这个话题上去,多绕几圈,自己能多知道一些,也是个筹码。

司徒果然一顿,“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吴邪张张嘴,发现确实没办法定义,便换了个说法,“是我们一路上都在找,偏偏一直都找不出来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找不出来,而是根本没想到他如此善于伪装,以前一些小小的疑问也就忽略过去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你自己知道,我是医生,又不是魔术师,还能隔空给你们制造危险不成。”司徒无谓地摊开手。

“胡说,真正的司徒早已经不存在了吧?从进入那间医院时起,出现在我们身边的司徒医生都是你,还有……它。”吴邪指指依然徘徊在墙角的那团雾影。“就像刚才我看见的那样,它在司徒的身体里,而你可以随意的把它挤出来,控制这个身体。”

“司机先生,王盟,或者……公子如樾,我们从哪说起好呢?”吴邪低低地道,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不会想象到的离奇,就算摆在眼前,也像个天方夜谈。

司徒也露出一副被故事吸引的表情,又笑了笑,“就从司机先生说起吧?”

“也好,事情差不多也就是从那开始的。小哥,你还记得我们去的路上搭了辆黑面包,我晕车,还吐了。”吴邪嘴里问着闷油瓶,目光还是司徒那真假莫变的笑颜上摇摆。

闷油瓶只点一点头,当然记得,你不但吐了,还是往我身上吐的。

吴邪自然也没忘记自己那形象尽毁的一吐,摸着鼻子咳咳一声接着说,“那你记得当时胖子怎么说的?”

“记得,那司机多收两块钱,他很心疼。”

“对,就是那两块钱,面值那么小的钞票,花了也就花了,谁会记得住?所以后来我们在墓道里又捡到两块钱的时候,各种稀奇古怪的设想都提出来了,就是没往这上面想。其实很简单,那钱就是当时的司机多收了之后随手揣在身上的两块。”

司徒止住他,“天底下两元钞票多了,你说是就是么?就算是吧,也顶多说明那个司机跟着你们进了墓,和我有什么干系。”

“你有一个习惯,收钱的时候,喜欢折三下。因为一般人都习惯对折,或者等量地折两下,钱展开之后的折痕就会一边向里一边向外。你是先把两边往里合,再对折,展开就是两边的折痕都像外隆起的形状。墓道里捡的那两块钱就是这样,这种折法比大家惯用的多了一个步骤,很少人会特意那么麻烦,只能是个人习惯问题了。我本来也没注意,直到后来我们收拾行李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你随身带的零钱都是这样的折法,我才有点往墓道里那两块钱上面联想。”

“不不不小邪,你偷换概念,你在说那个司机的习惯,不是我的习惯,即使它们相似,你也不能往我身上推呀。你也知道什么是巧合,巧合不能复制,可也完全不具有唯一性。”司徒的眼神带几分戏谑,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

吴邪却丝毫不让,“那么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一个山村司机一个乡镇医院大夫能够在千年古墓里来去自如这种巧合?还有无论如何都能遇到我们的巧合?那鸟不拉屎的郊区是拉客的地方吗?把我们拉进去还能赶上把我们接出来,他家车不用加汽油啊成天就绕着个老山林子转?还有你,和我们在乌杉村都能遇上,有你这么‘巧合’的?你这一路都是巧合!你还能自己跑到主墓去,把用来锁棺木的铁链拆下来,再回来拉我们。那么大的破绽都敢漏,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肯把事情说明白了?”

司徒无奈,只能对闷油瓶耸肩,“你家媳妇好厉害的一张嘴……”又转过头问吴邪,“你怎么知道那铁链是锁棺材的?”

“小哥指给我看的,棺盖上有刻痕。”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他的意外,“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闷油瓶没理他,只是一直看着吴邪,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三叔找来的时候,我就让他躲着人查查司徒医生这个人,他后来告诉我,这人没什么背景,就是个普通人,唯一能算得上事儿的,是他在四年前出过严重车祸,当时的诊断是脑震荡,不死也是植物人。可是一夜之间,他的身体机能又慢慢活跃起来,最后恢复了健康。”吴邪定定看着司徒优雅舒展的四肢,“你告诉我,这是哪门子医学奇迹?”

吴邪的思路也随着这样的梳理清晰起来,“司徒医生?应该是……这墓的主人,赵如樾吧?”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司徒这下真的愕然了,试问谁能在一个几千年的墓里面见到活着的墓主人,还能如此清楚的表示,哦,你就是那个死鬼……

吴邪倒是无所谓,“有什么好怕的?”他一路跟着他们,却并没有真的要害死他们,甚至某些时候还提供了援手。这说明他不需要,或者暂时还不需要他们死。而利用这种东西,也可以是相互的。

“也对,”司徒了然的叹气,“你连他都不怕。”

吴邪顺着他看向闷油瓶,眨眨眼,“我怕的,我怕他丢了。”

第 155 章

闷油瓶还是没有说话,虽说他一向都是安静的,但此刻这份安静却也带给吴邪一种无法透晰的不安。就好像一个他以为将要破解的密码,突然被打乱了顺序,他开始不确定自己猜想到的所谓真相,或许那仍然是个假相,而张起灵永远是个谜。

这个谜意义不明地对他弯了弯嘴角。吴邪觉得他可以去叫板蒙娜丽莎的微笑。

司徒对这两人间难得出现出现的暗涌微微一哂,又指指仍在不远处徘徊不定的白影,“你再说说,为什么他不是赵如樾,我是?”

“不知道,感觉吧,感觉你更像一点。”以往的司徒纵使戏谑,也没有他这份邪气。

“那我来告诉你,因为……苍。”他总算是提到了这个名字,“因为他是个很小心的人,他不仅给我做了一个人替,还让我吃了一颗药。然后,他把假魂放在我的尸身里,把我放在了人替里。”

“什么药?”闷油瓶开口问道。

“你猜呢……”司徒看着他似笑非笑。

吴邪突然明白了,秦始皇毕生寻找的不死药竟然确实存在,但他问错了人。他要长生不死,问徐福没用,带一百童男童女去寻找所谓的蓬莱仙岛更没有用。药在苍手上,而苍为了不让赵如樾死后被阴间问罪不得超生,把药给了如樾保他不死,为他造了假魂瞒骗鬼使,又将他的尸身放在这养尸之地,假死了这两千年。

司徒把身子往墙上一靠,“其实,他说的什么相星,将星啊,我都听不懂。可他就是爱操心,他怕我不好。他硬说是我毁了将星,会招天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现在好了吧,将星还好端端在那呢,就单是相星没了。我也好好的在这,到最后,只是你没有了……”吴邪怀疑自己听见这个男人的自言自语里竟然带着点哭腔,“说没了就没了,我上哪找去?”

司徒满口的将星相星让吴邪有些耳熟,一时又摸不着头脑,看到闷油瓶冷冰冰的侧脸,才想起来在无琊墓的九宫之阵里,他曾隐约听到的对话。如果没有猜错,那觋师口中的将星,是当年被赵如樾下令截杀的无琊和陵中的一个,当然照武艺看来他更倾向于陵,也可能就是现在正坐在他身边的闷油瓶。而那觋师自己便是相星,苍。他们一前一后跳出了那个混乱的时代,帝星独力难支,一个一扫六合的帝国竟然二世而亡。这听上去像个神话,却被他们一再的提起,由不得人不将它当作一段秘史去考量。

可是……

“你说将星不是你杀的?当年不是你派的死士,要将他们暗杀在路上吗?”他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梦见的。
司徒摇头,“我的确派出了杀手,但是我的人,并没有截到他们。”

“不是你?!那是谁?”

“确实大家都以为是我,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我亲眼见到了赵无琊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可后来我收到了死士发回的密信,任务失败,自尽。那时赵无琊已经咽气了,我在现场看到的也都是战死的尸骨,何来失败、自尽一说?”司徒,或者该说是赵如樾,缓缓地复述当年的故事,“于是我又派人去查,这才发现端倪。”

“他们归国途中,曾天降雷雨引发山洪石流,切断了山道,于是赵无琊改道西南,多用了十天时间过秦国边境。你想想,雷雨和改道都是偶然,我又不是神算,如何预料得到,能让死士也跟着改道伏击?”

吴邪惊讶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插曲,“难道是……”

赵如樾的话一时又转了方向,“你知道长平之战吗?”

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吴邪还是点点头,那是发生在公元前262年战国时期的一场战役,或许也可以用史无前例来形容,当年的赵国接受了韩国不愿降秦的上党郡十七城,秦赵两国鏖战近三年,最终以赵国四十五万大军尽数化作白骨,秦军百万也损失过半为结。后人描述“长平之战,血流漂卤。”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一段历史,一百五十万人参战的数据几乎是空前的,只看看史书上的只言片语都能感觉到惊心动魄,毕竟同时代著名的古罗马帝国,在进行东征的战争中投入的兵力不过10余万。而亚历山大大帝远征波斯帝国时,率领的是也仅是一支由步兵三万和骑兵五千组成的战队。

也正是这长平一战,赵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天下再无雄军能与秦抗衡。三十九年后,秦得天下。

“可那个时候,不管是赵如樾还是赵无琊,都还只是不及弱冠的孩子,你说的长平之战,和他们应该并无关系吧?”吴邪还大致记得赵无琊碑上所刻的生卒年,要和长平之战扯上关系,还勉强了点。

“那是史书上的长平之战,不过我想没有人知道,后来,在长平这个地方,有一支秦兵和一支赵兵,也发生过一场厮杀。”

“你是说……赵无琊?……”

“我想应该是这样,当年秦国密探获知赵魏有意再次结盟抗秦,也秘密派出一支队伍到赵魏边界刺探。而赵无琊改道经过长平的时候,就是与他们碰上了。秦兵此行应是机密,他们以为赵国的车舆绕道而来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才会起了杀心。”

吴邪听了也只能默然,想不到是这么个阴错阳差的死法。就好象早就注定好了要死一样,不死在赵如樾手里,也要死在秦兵手里,说不定,踏错一步,也会死于雷雨天倾泄的山洪石流……

“可笑啊,我那五弟一生只重文政,没上过战场,最后竟然是与秦兵战死的……可笑可笑……”

第 156 章

汗湿的手无意识的往旁边摸了摸,被另一只温度略低的手覆住了。吴邪想反握回去,却好象没有了那个力气,只好由得他握住不动。

赵如樾继续说,“后来,我掌了赵国的大印,当年父亲说天下三年之内必有一战,也算他说对了,我登位两年韩国覆灭,三年秦军伐赵,苍说是天命,挡都挡不住。秦俘虏的那个赵王,也不知是他从哪找的替身,我早就死了,出征的时候军中爆发瘟疫,病死的。……这是哪门子天命,是天在玩我吧?”

吴邪看他一脸无奈,其实很想说,哪是玩你一个人,要是秦王赢政也有机会回头看当年的史书,估计也会郁闷。

“再往后的事,就像你猜的,苍给我吃了不死药,又做了人替将我与那假魂互换,把我葬在这养尸之地。后来我想,他非要保住我的尸身,说不定是为了再回来找我呢,他在想什么我真是一次都没明白过。我就这么躺啊躺,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又能感觉太阳和月亮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照在身上……”赵如樾做了个挡光的动作,“好像在提醒我该腐烂了,碍眼得要命。”

很显然他说的是主墓穹顶的那方缺口。“直到……四年前。”

闷油瓶闻言一凛,果然和四年前的那场喜煞有关。“因为尸体下葬?”

“对,”赵如樾点点头,“这养尸之地助我吸了百多具尸首的精气,人替早已腐朽,我脱离了那人替出来,虽然不知眼下是什么年月,可当年的事大多也还记得,便想再找个身体。我跟着一路的血腥气到了王家,见到一个还没被掩埋的死人。”

“是王盟……”吴邪失声惊叫,“这四年是你在假扮他!”

“我扒下了他的皮,就像画皮一样,把它穿在身上,却没想到他的执念那么深,光是一张皮而已,我差点就真的变成他了。”赵如樾看吴邪一脸悲痛愤恨,轻声笑了笑,“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或许,我已经帮他做完了他想做的呢。当然,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不用剥皮,附身就可以了。”

总算亲眼见识到赵大公子的狠戾,这么残忍的事情用轻巧的语气说出来很难不让人气炸,闷油瓶按住吴邪让他冷静下来,听赵如樾继续说。

“那个假魂也苏醒过来……是不是很奇怪,既然是用来瞒骗鬼使的,为什么没有被收走?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将星死完落相星,上头忙得一团乱,没工夫管这些。——总之,它和我一样醒了过来,呆呆的,拖着我的身体就往山下跑。”

闷油瓶大概清楚了,没工夫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落下的将星在数十年后重新出现在天象里,赵如樾杀将星自然就不成立了。世上不入阴司轮回的阴魂本就不少,确实没必要非抓他回去问罪。至于那假魂,想来是因为千年的日月精华和入土的尸体得了混混沌沌的一点灵识,又是苍以赵如樾的发甲血液所化,渴望体会做人的感觉,也跟着出去了。

吴邪看他若有所思,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一切对他来说本来就太过陌生,问了,闷油瓶也未必会说。

赵如樾对着白影晃晃手,那白影显然是有些惧怕他的,一直飘忽不定的像在发抖。“它也有意思,披头散发地跑下去,话都说不清楚,又滥好心想告诉人不能让尸体埋在土里,颠来倒去说了半天就让人听明白尸土两个字,别人就以为他在说自己姓司徒了。更绝的是,我那躯体原是服了不死药,不朽不烂的,好么让他栽水里给呛出来了!只好趁身体还没腐完又跑出镇子,剩下这么一个白团到处游荡,居然让它遇到一个出了车祸的人,居然就是姓司徒,魂魄已经散了大半,刚好借尸还魂。就是你说的奇迹般复活的司徒医生了……”

吴邪不得不承认,真是比天方夜谭还精彩。

第 157 章

“他活得很认真,也过得不错,不懂的事情别人就当他脑子撞坏了记不得,他一点一点地跟着学,大家也愿意教他,他什么都想学,催眠也学,连治猫治狗都学,几年时间真的把个司徒医生给学回来了。哈哈,他是苍做的,当然聪明得很,你们也看到了,幽默风趣的医生,有点小毒舌但是很有责任感,让人觉得可以信赖,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

闷油瓶却摇摇头,“你嫉妒他。”

赵如樾猛然像被蛰了一下,“啧,笑话!”

“本来就是,”吴邪忍不住也说,“什么苍做出来的,你忘了?他还是从你身上的一部分化来的。他是另一个你,是最开始那个原原本本的你……他不会处心积虑不会玩弄权术草菅人命,因为那些是你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你能不能想象,苍亲手把他做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赵如樾怔住,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一直避免去想,这个假魂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即使分隔两地,他也能清楚的感应到它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得以轻易地控制它,把它拉进这个它一无所知的事件。如果苍知道了,大概……会难过。

“那你呢?会想念过去吗?”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向着闷油瓶的方向。

“黑和白,也许曾经是相同的,但经过不同的光折射,谁都没有办法还原。”闷油瓶轻轻放下这句话,视线流转间看见吴邪不再固执看向他的眼角有些湿意。

“没错,改变了的就不是最开始那个了。”吴邪用更轻更慢的语调说着,连手也抽了回来。

闷油瓶一个措手不及,难得有些懊恼,想哪去了。他去看旁边侧坐的身影,能感觉到躬起的背第一次向他竖起了防备的刺,想必摸上去绝不会是类似毛软软的柔和触感。

“喂,白团,过来点。”赵如樾似乎没有注意到吴邪是不是生气了,但闷油瓶那一瞬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倒真是让他有点乐,索性把白影叫过来。假魂没有名字,叫司徒吧它又不真的是那个人,所以一直白团白团的叫,听起来跟叫宠物没什么区别。恶劣就恶劣吧,反正像闷油瓶说的,要改也改不回去了。

那假魂习惯了被他使唤来使唤去,即便畏惧也不得不往前飘了一段,明明司徒的身体大多数是它在用的,也一点都不敢靠近,到了吴邪边上就停下了。

吴邪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它,虽然确实是白白的一团,但也模糊的有几分赵如樾的轮廓,只是眉眼并不锋利。他试着去碰碰它,反而倏的一下跳开了。闷油瓶飞快地又抓住他的手,“别碰它。”

命格轻的人在阴地接触魂体很容易被附身,吴邪的命格是怎样他不知道,但是看看之前他遭过的那些事,肯定好不到哪去。再者嘛,这手,还是抓回来稳妥。

吴邪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汗都憋出来了,愣是挣不开啊……

又蹦远了……赵如樾不耐烦的叹气,手心里冒出一缕黑烟,往白团身上一绕,揪了过来,人家愣是挣都不敢挣一下,吴邪看着真是万分可怜。

“你说吧,就这么一个司徒医生,你是怎么怀疑上的?”

吴邪见是问他,想起谜才解了一半,当下认真起来。“那时我在古玩网站发找半截玉环的帖子,那种研究性质比较浓的地方,而且域名又是海外的,比较难找到,一般人也不会去,但那个署名苍的人,我看了他的资料,登陆记录很少,也不见发表什么言论,说明他并不是那个网站的常客,但是他回复我的速度却很快。知道他是司徒以后,我就开始怀疑司徒是不是利用什么技术监控了我的笔电,他的办公室有电脑,要做到也不是不可能。”说完他看见白团似乎是点了点头,看来这假魂确实很享受做人的感觉,什么都像学一学。

“本来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刚刚才想通了。”

“什么事?”

“就是你骗我们骗的最成功的那件啊!”

赵如樾一想,“恩,确实不简单。”

“什么事?”闷油瓶也问。

吴邪头回觉得扬眉吐气,连闷油瓶也不明白的事啊!怎么让老子给弄明白了!对不起他全然忘了自己在和他生气。所以说张小哥用心良苦,赵如樾赞许地看他……

“就是在无琊墓里,出现了两个张起灵和两个吴邪的事。”

“恩,为什么呢?”赵如樾笑着说。

“你的障眼法,多出来的人其实只有一个。你故意讲了一个古镜能够将照到的东西实体化的故事,接着又让假的吴邪和张起灵相继出现,让我们理所当然认为是古镜的故事成真了。但我仔细想回去,发现他们两人其实并没有同时出现过——我指的是同时活着出现,也没有任何一个和王盟一起出现。

因为那个假的张起灵就是王盟,也就是你,你要化装成闷油瓶的样子,只需要穿上和他类似的衣服,甚至连背上的刀也可以只是某种道具,故意远远的站在黑暗里让我无法看清,却又认定是他。而假吴邪出现时,因为他在假张起灵之前出现,时间也短,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易容成另一张脸,所以那是早在下斗前就准备好的一具尸体,因为要和小哥正面接触,你给他穿上和我同款的衣服,这些都是你作为王盟和我长时间相处才能做到的吧?

你知道小哥一定认的出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那个实体化一模一样的传说更真实罢了。如果没有猜错,当时单独掉队的王盟其实已经穿戴好了和小哥类似的装备藏在某个角落里,当然,只是身体,在你扮演的吴邪被小哥放倒后的那点时间里,你回到了王盟的身上,继续扮演张起灵。所以多出来的其实只有一具尸体,后来那具尸体被毁了面相丢弃在一个隐秘的地坑里,却被不小心掉下去的潘子和胖子发现。

他们上来之后告诉我有这么一具古怪的尸体,我就一直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刚才终于想通了。王盟的‘死’能让你更自由的做一些事情,想必你也是早就打算让他死在斗里,也好留下乌杉村的线索,让我们跟着来。当然后来将我们载到司徒那间医院的黑车司机,也是你了。”吴邪慢慢的说完,他不确定自己在整理的过程有没有出现罅漏,但也能铁齿八九不离十。

赵如樾笑得很是真诚,“你还是那么聪明。”

第 15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没有说清楚...所以看到很多同学还在定期或不定期的催更感到万分抱歉....不过幸好有存货,还可以截一章出来发这个更新...伪更就更过分了是吧= =
..SO 是这样的,近期就不用再来蹲或者催更了~~因为烟花的结局是会在本子出来之后放出的,包括[吃饭]最后的结局... 现在估计是在11月份..
也许故事不够精彩,还让大家等那么久真的很抱歉..还是请让狐狸留下最后一点悬念吧~谢谢

赵如樾笑得很是真诚,“你还是那么聪明。”

“但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我想现在你也不介意说出来吧?”

“乐意之至。”

“你大费周章做这一出,到底为了什么?”这就好像一个完美的作案手法,却没有动机。

赵如樾啊了一声,好像这个问题很奇怪似的,“我无聊嘛。”

“骗人。”

“真的……你不知道人活久了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不找点乐子,怎么打发时间?那个司机,去的时候我看他就活不长,借来用用罢了。”赵如樾一边说,一边若有似无地瞥了瞥闷油瓶。“而且,你们不都知道,我最高兴给人使绊子?”

吴邪不想听他胡诌,“是因为苍吧。”

“……!”赵如樾上一秒还神色如常的,吴邪话音刚落就被他掐着肩膀使劲一扑,脑袋差点没磕墙上。

“你假扮王盟那么多年,是觉得跟着我能找到他吧。”吴邪忽视赵如樾逼到跟前像是要冒火的眼睛,继续说。

“你现在还认为跟着我能找到吗?……”

“你知道他在哪?!对,你一定知道的,你的梦里面还出现过他的幻象!”赵如樾手上掐得更紧,双眼眨也不眨,急切地看向他。

吴邪觉得简直跟他说不清楚,“你也会说那是幻象……咳,再说,无琊墓里……难道你就没看见……”

这时闷油瓶一只手横过来,罩在赵如樾死死扣着、连关节都泛着白的手上,“松手。”他说。也不等赵如樾动作,手下用力,把那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

赵如樾一点没有抵抗,吴邪怀疑他也许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的双手一动不动地垂着,“他看到我胡来的时候,就会正儿八经劝我,我当上国君以后,还学会捧着国书死谏了。这回我就想看看,要是我把你们都坑死在里面他出不出来,谁知道他还是没来,一件衣服就打发我了,我实在没辙了啊,我想着把你们带到这他总该出现了吧,他再不出来……”

吴邪听着不对,刚想说什么衣服,苍的尸体不是就在无琊墓那个九宫阵眼里么,不是还跟闷油瓶有问有答的怎么就光剩下衣服了,被闷油瓶一个眼神止住了,只好改口,“你怎么知道他没来。”

“你果然见过他!”得,冒火的眼睛又出现了。

“我不是举个例子嘛,你别激动,我和他又不熟……哎不对,我们根本不认识……”吴邪很无奈,这人情绪一不好,什么都别想好好谈。

“他再不出来,你怎么样?”说话的是闷油瓶。

赵如樾低哼一声,从手心里溢出,栓着那假魂的愈发浓重的黑线表现出他的戾气只多不少。白白的一团抖得更加厉害了,瑟瑟缩缩地想挣开,被他用力一拽,“你别想跑,再敢动一下信不信我一直拴着你,就当放个风筝。”

“呜。”那白团终于忍不住细细地哀叫一声,可怜巴巴缩在地上,飘都不敢飘了。

哪怕是个假魂,你这样欺负来欺负去的你也好意思,人家好歹是你身上分出去的。吴邪内心暗暗鄙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仔仔细细的那一眼,这个白团就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赵如樾不该这样。“究竟是因为它是苍做出来的,让你觉得抓住它就好像能抓到苍,还是……你根本就是看这样的自己不爽?”

赵如樾似笑非笑,“你管我。”

“我不是想管你,只是,比起你,倒是我认识的司徒医生更像人一点。”对话一再偏题,吴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争论什么了。

“奇了,我本来就不是人,你要告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怎么比较像人一点?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好命,到哪都有人等着跟着?”怒气一下又冲上来,这回倒也没有拿那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白团泄愤,尖刻讽刺一股脑给他送回去,“那你怎么不教教你身边那个和我一样的东西?”

那个‘东西’,自然说的是闷油瓶了。

偏偏人家张小哥被点名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显得是他狗急跳墙了。

吴邪知道事情总会绕回来的,看样子,赵如樾比他们更心急。一直抓着没放的手让他能用更平稳的语调陈述,“他和你不一样。”

赵如樾怔住了,这句话不是没有人说过的,很久以前,他因为赵无琊和苍动怒时,苍也是说了这么一句,他和你不一样。现在他很想问问清楚,怎么就不一样了,他们就都是好的,都善良都高尚,他赵如樾沆瀣复杂不堪相较?

“你不说点什么吗,陵?”这是第一次,叫出那个当年的名字,“如果我是你,该说点什么报答这么贵重的评价?”
“比如你是怎么成为这样一个存在的?我不记得苍有很多不死药。”

闷油瓶淡淡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有人想听呢?”赵如樾回敬,当然,其实他自己也想听。

闷油瓶转过头用眼神询问,想知道?

吴邪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无所谓……”

闷油瓶叹了口气,扯扯他。吴邪强忍着怒吼‘我又不是那个白团你不要这样拽我!’的冲动,还是装做老子半毛钱都不好奇……

其实闷油瓶不想说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一旦解释起来又要说很久,他不想在这里,和一个完全称得上敌人的家伙解释那么多,要是吴邪想知道,他们可以回去慢慢说。

——不过,现在吴邪明摆着就是很在意的样子。

“那时候……”极其简洁的叙述,三言两语把吴邪梦境里无法看到的结局说完,同归于尽,敌人死在树林里,而他五脏俱催,毒障双目,撑着走了一段,不知道走到哪里,倒下去,自然也咽气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死了,否则将星也不会落。”赵如樾轻哼。

“后来呢?”吴邪的语气很是迫切。

“后来……也是他告诉我的。”这么久远的事,即使深埋地下,也成了脉络分明的化石,闷油瓶第一次把它连根挖起来,说不情是什么心情。

吴邪又郁闷了,这是打哪又跑出个‘他’来?

第 159 章

“长平一战之后,我虽然死了,不知道为什么魂魄竟然不散,只有命魂游离在外,成了具没有意识的活尸。过了三十多年,有个人经过……”闷油瓶的思绪慢慢回溯,两千年前的某个黄昏很轻易就被记起了,原本就人迹罕至的山林几十年后更是变得幽秘奇诡,树木都成了精似的疯长一片,不见天日。‘林子深处有冤死的鬼等着找替身’这样的流言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的。总之,他静静地躺了这么些年,没有受到打扰,死前栖身的石洞口也覆满了枯藤败叶。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到那种地方去。

事实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直到他被一个人唤醒。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张脸却光洁平滑如同青年人一般,自称是个善药石金丹之术的修道者,见这山林颇有几分灵气,进来果真发现一具活尸。所幸这人已在几年前得道,当下对着那活尸掐算,竟是个数百年间都不曾见的将星命格,不知何故竟埋没在这里,想起这数十年自己所经的战乱也是唏嘘,又感其魂魄执着不肯离体,便替他召回终日游荡在邯郸城上方的命魂,以仙丹针砭为他通了灵窍。魂是回来了,因为仙丹的缘故甚至不再是肉体凡身,只可惜,他醒过来之后,什么都忘了。

他只听那人说,“忘了也好,今后那么长的日子,不忘怎么过下去。”

那个人又问他,“叫什么名字,不会也忘了吧?”

他张口便说出一个陵字。他也只是记得,很久以前有人这样问他,他是这么回答的。

那人自言得道前的名讳是张子房,替他回魂几同再造,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三个字,“怎么样?既然醒了,就重新活一次。”

张起灵。他看着那三个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张真人又说他得了自己的仙丹,自己也大小是个仙了,四处云游本是为了度化,看他命相寡宿,尘缘本就不多,这下怕也都断了,便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修行,修好了也是善事一桩。

这次他摇了摇头,“不去,我不去。”为什么不去他也没想好,那一魂在外游荡太久,骤然回来反倒感觉空落落的。他隐约记得自己临死前是要找什么东西的,要死了都不肯放下的东西,肯定很重要。

张真人也不多劝,对他道声保重,掸掸衣袖留下个仙风道骨的背影径自去了。知道这位张真人是一段多了不起的传奇,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总之,张起灵就这样留了下来,并且一直存在着。久到再次回想起这些往事,也已经是转瞬千年了。

吴邪听得瞠目结舌,要他马上就接受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事情竟然真的在闷油瓶身上发生过,还真是有点难度。

“起死回生啊,难怪将星灭了又亮。”赵如樾苦笑,“你哪是命相寡宿,我看你是命很好……”,“活的再不容易,也总是个盼头。”最后这句,像是给自己说的。

“那你的那个……命魂,为什么会飘到邯郸城去?”刚问完吴邪就恨不得自己咬了舌头,还能为了什么,为那公子无琊呗。一个死了,一个活过来又什么都忘了,这演的什么苦情戏……他心里犯堵,也不知道为谁。

闷油瓶也没有说话,眼睛望向吴邪,似乎意有所指。

吴邪知道他的意思,无奈自己找不到立场回应,“我也忘了……”他也很憋屈的啊,听过活着的跟死了的较劲,没听过自己跟自己上辈子较劲的。

闷油瓶脸上却掠过一丝释然的表情,“忘了也好。”当年张子房对他说这句话的用意竟然也体会到了一二。过往种种,与其念念不忘,不如重新开始。

吴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等,你说那个人叫张子房?!就是那个张子房?”

问了也是多余,哪怕不去对照年份,历史上又能有几个张子房?当然他被更多人熟知的名字,是张良。西汉的开国谋士,刺杀过秦皇,算计过项羽,运筹帷幄,辅佐刘邦得了天下,传说功成后辞朝学道,弃轩冕从仙人赤松子游,在白云山幻化而去。本以为是后人杜撰,想不到真是成了神仙。

闷油瓶点头,“应该是,你喜欢他?”

说喜欢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吴邪还是决定,以后店里除了关公和招财猫,再供一个张良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架。不过要是胖子肯定会举四爪赞成,多好,文武双全不缺钱,他往那一坐还能凑桌牌……

“苍本来,是不是也可以变得那么神气?”赵如樾也不知道是问谁,或者只是在心底里又重复描画了一遍那个人的轮廓,“仙风道骨的,一点灰尘都沾不上身?”

“大概吧,说起谋划,也许他并不输张良。”吴邪附和,猫不能反着摸,何况这一黑化的狮子。他本来以为赵如樾的执念那么深重,无非不过最终赵国败给秦,他没能坐拥天下掌权多久,现在看,他念叨来念叨去最重的反而是一个人。他觉得,要过赵如樾这关,免不了要拿苍说话了。

果然,他还没有表示,赵如樾先松口了,“你要是帮我找到他,我就答应停止这个计划,放了你们。”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很难察觉的焦躁,甚至抬了一下手腕似乎想看表。

“什么计划?”吴邪警觉地问。

赵如樾摇摇头,“这个我自有打算,不能告诉你。”

吴邪拿眼角观察他,不像是策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也不像在说谎,“做买卖要讲诚意,你不肯交底,我们怎么相信你?”

赵如樾还是不说,“你用苍的消息换条小命,至于其他的问题,不在交换范围里。”

吴邪哪有什么苍的消息,这会骑虎难下,还得装着我有料我偏不爆的样子,骗赵如樾多说一些,自己一开口肯定露馅。

“你可以想想,不过别想太久。”赵如樾半个字不肯再多说,自顾自挨墙坐着,一下一下扯着白团玩。

听到‘别想太久’吴邪下意识地紧张了下,确实相比起之前的争分夺秒,他们在这里耗得够久了,自己光想着拖住他套点话,谁知道这是不是他早就掐好表,就等着自己磨叽的。

“和那个墓顶有关。”闷油瓶是什么人,人家是要么不说话,说了就是一针见血的牛人。

第 160 章

赵如樾还是笑笑,给闷油瓶一个‘你还真是坐得住’的表情。

吴邪没办法想通,墓顶有什么问题?难道赵如樾准备了几十吨的巨石在外面等着把他们砸成肉泥,或者放一群蛇进来?

“吴邪,你仔细想一想,这座赵君墓其实是一个很著名的皇陵的模板。”闷油瓶又说。

吴邪当即把自己脑子里的信息飞快地过了一遍,实在想不起哪家的皇帝修过这么变态的陵墓,但是这次他很快地想明白了,闷油瓶说有,那肯定有,而自己想不到,或者说,在自己的见闻里没有这么一个东西,只可能是,那座皇陵非常有名,但没有被发掘披露。再将这一路自赵君墓所见和年代与传闻对照,除了秦始皇陵也不作他想了。

关于那位中国第一位封建帝王的陵墓,《史记》是这么说的,“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异怪徙藏满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是说陵墓一直挖到地下水,以铜灌注棺椁,墓室里面放满奇珍异宝。墓道里有机关,墓室里注满水银,象征江河湖海;墓顶镶着夜明珠,象征日月星辰;墓里用鱼油燃灯,以求长明不灭……

单就这样看来,机关、宝物、地下水、长明灯,这些是许多皇陵都有的,不具备什么独特性,而那条夸张的水银长河,这里也不见得会有。苍再怎么巧夺天工,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搞到那么多水银,赵国命数将尽,他没那个条件。
可闷油瓶非说它们之间有关联……吴邪再一想那些志怪野史,诶,还真有那么个离奇的传说,说楚霸王项羽曾经派人去倒过秦皇帝的斗,挖到一半竟然从里面飞出一只大鸟,他们称之为金雁。

这个活着飞出地宫的鸟,很直接地让他想到了这里也有一只叫尚付的怪鸟。好吧就算确实是像,闷油瓶又想说明什么呢?

“秦始皇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闷油瓶慢慢道,似乎在启发他,“到死也没有放弃。”

吴邪很聪明,立刻顺着他的话想,“所以,建造了三十八年的陵墓也是他寻求长生的一种方式。在位时屡次派遣徐福出海寻药都没有结果,这个时候,绝望的秦皇很有可能通过其他情报知道赵国曾经有苍这么个觋师,通晓长生之法——既然他真的有这种东西,肯定不能做到完全保密。始皇很有可能孤注一掷,即使苍已经不在了,但总有办法找到些蛛丝马迹。例如修建这样一个赵君墓,没有图纸是不可能完成的。也许曾经参与修建赵君墓的工匠后代流出了这个陵墓是苍为了让国君的尸体起死回生的传言,总之始皇找到了当年的图纸,照着修改了自己的陵墓?”吴邪其实是想说,如果真能成,哪天把始皇陵开了岂不是能看见活的秦始皇?

“他弄错了。”

“哪错了?”

闷油瓶指指墓顶,“他用明珠镶嵌顶壁。”

吴邪又悟了,也许图纸上有标注‘星辰’一类的符号,可苍的意思不是人工的,他说的就是自然的日月星辰……始皇的手下哪里知道怎么把这些装进墓室,想当然用珍珠宝石替代了。

那么,这个原版的墓室,真能让人起死回生?吴邪心中的想法刚有些眉目,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冰凉,好像正被水漫过。

一低头真的看见满地的水,好像地下有无数的孔洞,让水源源不断地往上冒。他吓了一跳,拉着闷油瓶要他快看。闷油瓶也发现了,他比吴邪要淡定,很快就想到这可能和无琊墓下那一圈隔一段时间才会风生水起的地下河道一样,是某个阵势将要启动的标志。看来这两座地宫的设计者——苍,确实是个善用风水的人物。

吴邪似乎听见赵如樾又低低叹了一声,“来不及了。”叹得他心里直发冷。

闷油瓶倏地站了起来,看见吴邪趟着水要往水更多的墓室去查看,把他叫了回来,“没用的。”

吴邪走了几步也发现了,整个赵君墓,因为是中间凸起四周低凹的格局,没有被彻底淹没的大概只剩下这主墓附近几间墓室了。而且水进得非常快,已经淹到膝盖上方的水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却像悄无声息的怪兽把空间蚕食得所剩无几。他只是被一时变化吓得没了主意,冷静下来想想,凡是这世间的水,总是有起有落的,比如在月球的引力足够强大时,就会造成地球上的潮汐,并且由于自转和公转的原因,也是有时间段和周期的。他小时侯听老人说过类似的谚语,‘初一十五涨大潮,初八廿三见沙滩’,地下水跟海水并不一定都是这么回事,但眼前确实初一十五都搭不着边,更不知道这一带的地下水突然发难是个什么原因了。不过至少他知道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常出现,因为先前在墓室里他看见过的明器都摆放得比较整齐,品相颜色都算好的,肯定不是经历过许多次水淹的样子。——可不是几千年一遇的事情都能让他们赶上?

又或是有什么事情导致了此时此刻地下水的大幅度上涨?河道的演变需要成百上千年,不可能说变就变。那么是因为他们的某些行为造成的么?那得是多力拔山河的壮举啊,几百吨炸药都不见得搞得定……

不想被淹死,就只能往高地儿去,吴邪对于那个存放着铜棺,上面又开着天窗的高台十分抗拒,这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往上跑。在水里赛跑的阻力非常大,地下水又阴又冷,他甚至连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鞋都不知道,高一脚低一脚的像慢动作回放。好不容易回到那高台上,往下看已经是黑黢黢一片汪洋,微弱的火光照不到那么远,在半中间就碎了,昏黄的色调生出一股冷意。很快下面的几盏长明灯也灭了,
“这是哪里来的水?”吴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海底墓,四周都被水包围着,水从看不见的裂缝渗透进来,就会慢慢地灌满这座地宫,把他们都淹没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他。

赵如樾还是垂手站着,牵着那白团。白团应该不喜欢水,因为它飘得很高。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一点点把文放完..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等待~

第 161 章

而闷油瓶仰头望着那块空隙透进来的夜幕,隐约有几颗星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渐渐深了的关系,比他们第一次看见时耀眼了很多,至少吴邪不用再眯着眼看了。碎碎的星光在圆形洞口切割出来的空间里,真的就像很多作家所写的,撒了一碟子钻石。如果不是环境凶险,这样的星空确实很让人沉醉。

台阶非常的高,水一时半会还淹不上来,台上的砖石都是干的,吴邪感觉被浸湿的裤管在往下滴水,湿淋淋的贴着肉,让人忍不住地打寒战,很不舒服。

闷油瓶已经在棺椁边坐下了,看吴邪还站在那,问他,“你冷不冷?”

吴邪觉得自己的神经大概已经麻痹了,过了好一阵才接收到闷油瓶的声音,他下意识猫下腰去拧了拧裤脚,说,“还行。”两条腿像是硬邦邦的,麻都麻了,谁还管他冷不冷。值得庆幸的是,腿上的伤口也不太感觉到痛了。

“过来。”

吴邪又是呆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朝他走去,也靠着棺椁坐下。闷油瓶伸出手把他抱住了,不轻不重的,“我有点冷。”

“……哦。”吴邪听明白了,拍拍他的手,安慰似的,“那你再靠过来一点。”

两人就这么头挨着头坐着,过了会吴邪轻轻说,“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不会的。”闷油瓶又抱了好一阵,才放开手,一下子撑进铜棺里,拿刀去撬那棺椁内部。

吴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撬下一块长方形的东西往外一扔,才恍然大悟,商周时期对铜器的冶炼技术固然精湛,但成品大多是鼎爵礼器和日常的一些用具,那么大的纯铜制品相当少见,因此这其实仍旧是木棺,只不过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铜皮,但单就那层铜皮来说也已经十分厚重了,和内棺的杉木加在一起至少有十来寸宽。

说到铜棺,历史上这样的葬具并不多,除了因为用纯铜打制的棺椁非常沉重不易搬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古以来,可以说是从周开始,天子家就流行着一种叫做黄肠题凑的大型木椁葬式,以上好的柏木堆垒的框架结构,是皇家才有权利享受的。直到汉代以后,即使各朝葬式都有变化,但以柏木、楠木、杉木这些上好木材作为棺木的传统却一直流传下来,木质越老、越硬实,越显得墓主尊贵,更能使尸身不腐。最好就是像《红楼梦》里曹雪芹杜撰给秦可卿下葬用的樯木,“纹若梹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叮当如金玉”,做了棺材万年不坏。那样难得的木材,原就是给曾经显赫尊贵的老亲王用的。由此可见,与其用铜铸一个巨大、笨重、甚至以后还会产生铜臭铜锈的棺材作为百年后的归所,那些贵人们显然更倾向于独一无二的、香喷喷还不会腐坏的高级木材。

所以,除了一些盛放佛教舍利子的小型套棺中精美的鎏金铜棺,吴邪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一具在云南出土的同样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波那铜棺,属于当时的白子国君王。

而处于中原地区的这座诸侯墓,为什么要在好端端的杉木棺外面还要包上一层青铜呢,是出于某种规制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有人说历史是由无数的谜构成的,有太多秘而不宣的东西,随着一层又一层的黄土掩埋,让人永远无法知晓,就好像如果这件棺椁能够出土,关于为什么会以青铜包裹一定会引得众家学者争论不休,最终也会有一个官方定论,这个定论将与中国五千年的文明相依存,绝不会背道而驰,但究竟是不是那样,谁知道呢。说不定苍只是为了加强密封效果,省得赵如樾的身体被什么野兽扒出来啃了呢……

就在吴邪对着这一个不解之谜感慨的时候,谜团已经被闷油瓶当着墓主的面拆分得四分五裂,木制的内棺被捆作一堆,塞进吴邪怀里。吴邪也不忌讳什么棺材不棺材的了,只希望这木头足够结实,至少要能浮起来两个人。

闷油瓶拆完了棺材板,也没再动,就直直地站在那,抬头看。

这个举头望明月的动作让吴邪觉得,这身体里的灵魂,不再是什么都忘记了的张起灵,张起灵看天的时候,眼睛里是空的,深渊一样无边无际。这个人是陵,他和当年一样坚决,正在准备离开这里去某个地方。——几千年了,他仍然想要守卫什么。

人的执念真的非常可怕,吴邪想,就连公子无琊临死前的一句话都能化出灵识,甚至附上他的身体,这个吃了不死丹药的陵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他想伸手去拉他,可双手环抱的棺木非常沉重,让他腾不开手。就好像是闷油瓶帮他做了一个选择,活下去,但是放下他。这个选择让吴邪十分窝火。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水吗?”闷油瓶看向他,“这个墓从迷宫开始,就是一个连环的自毁装置。”

万象迷宫固然精妙,但有会做的人,肯定也有会解的人,那个修陵人,也就是苍,便依照破解的步骤,又设计了许多阻碍。像吴邪当时找不到第九块石板应该就是他故意为之。他不想让人轻易突破迷宫,但万象迷踪的阵法又必须要有那第九个入口,他就想办法把那块石板隐藏起来。

“还有那个关着怪鸟的墓室,现在我想即使你那时没有不小心撞进去,我们最终也会被引到那里,那只鸟就是为了击杀盗墓者准备的。后来我们杀了怪鸟,把那密室打破之后,发生了什么?”

“塌陷……”吴邪懂他的意思了,自毁装置到那里还没结束,因为那些大面积下陷的地砖石块,刚好可以隔断这个墓下面的地下河某条分支的水流,被堵塞的地下水自然就从事先准备好与墓室内部相连的一个水口满溢出来。

吴邪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机关,那个苍,后世一众机关高手喊他一声师祖都不过分。

“他做这些,无非是为了赵如樾的尸体可以一直被安置在这里,直到今天。”

“为什么是今天?”难道苍在两千多年以前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吴邪越发觉得整件事高深得难以揣摩,自己一直以来妄图破获谜底的行为,根本就是跳梁小丑。

第 162 章

“你看,北斗七星。”

“恩?”吴邪跟着赵如樾一起抬头看,努力地分辨了许久,果然看见连成勺状的七颗星子,“啊……还真是,刚好就在我们上面,真是巧。”他实在想不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赵如樾还要转移话题,莫名其妙扯什么北斗七星。

“不是巧合。”赵如樾纠正他,“苍曾经说过,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永恒的长生。生死消长才是不变的规律,就算修道成仙,也总会有顶上三花俱灭,归于自然的一天。他能做的,不是篡改,是逆转。”

“这是北斗,在它的南边,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南斗。”

“南斗?”不怪吴邪讶异,大多数人知道北斗七星,但南斗却很少被提及,它主要出现在一些道家的典籍和古代神话里,尽管它组成的另外一个西方星座被许多人熟知。我们知道,十二星座里有人马座,也叫射手,这南斗就是人马座的其中六颗星,在古代东方被称为南斗六星。

“对,因为那六颗星很巧地,也连成勺状,所以和北斗对应成为南斗。它们的亮度远远不及北斗,也就很少有人会特意关注。”

吴邪明白了,一样的形状,但少了一颗星,不够亮,知名度不够高,也没有容易辨认的防伪标记——北极星。这大概就是山寨了……要是道教中的南斗星君真的存在,一定很想砸死他。

吴邪不想听赵如樾普及天文知识,他有预感这会是一件糟糕的事,比他死在这里还要糟糕。他不断拿眼神瞟闷油瓶,闷油瓶也望着上方那勺口微微倾斜的北斗,没有任何表示。可吴邪确定他在第一次注意到墓顶的星空时就发现了什么,而赵如樾正在说的事情,他也知道。吴邪隐隐的就有些难过,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闷油瓶和自己是一路的,他娘的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现在又和赵如樾一副心照不宣没自己什么事的样子。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可说,他非要憋着一口气看看这两人故弄个什么玄虚。

“苍曾经说过,天上的星辰其实包含了世间万象,其中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世上的人一旦降生,就是从南斗走向北斗的过程。南斗同时又主天子寿命、将相禄爵。”赵如樾看了看闷油瓶,“将星,你说是吗?”

闷油瓶轻轻摇头,“苍信鬼神,我只信……”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星辰浩瀚,所谓的将星相星帝星也并不是绝无仅有,朝代更迭,当年未落的将星即使依然存在,也已经暗淡在漫天的星海里无处可寻。他的存在,早就失去了意义。

赵如樾接着说道,“苍精通先天演卦,在观星楼夜观天象,卜六爻四柱,算出两千年后的某一天,北斗与南斗勺口相对,仅有刹那,生死莫定,可助他偷天改命。”


什么意思?就好比一个汤圆,从前只能从南边的勺子舀到北边的勺子里,现在有了一个机会,可以从北边的勺子里把汤圆舀回去?——虽然很白烂,但吴邪的这个比方还是很形象的,不过只怕是历代追求长生不老的帝王们想都没有想过会被比喻成一颗汤圆。

吴邪的脑子再不好使,也能猜到‘今天’就是苍两千年前卜算出的那个日期。可是这个偷天改命的阵法是苍精心为赵如樾准备的,他要长生不老就自己好好等着不就完了,何必非要以身涉险引他们进来?

“南斗与北斗勺口相对产生的能量,配合苍在这里布下的归元局,可以将人带走。”

“什么带走……带去哪里?”别告诉我真的会有个大勺子从天而降把我们都舀走。

“归赵。”

“!!!……”不能怪吴邪想象力贫乏,实际上这一路妖魔鬼怪见多了,基本上已经神经大条见怪不怪。可是,穿越这种东西,他真的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难道你等一下会咻地消失?!”

赵如樾的脸色沉了沉,“不行了,那个白痴,”他指指飘在一边的白团,“把不死药吐了出来,我的身体早就腐烂了。”

“没有身体就回不去?”

“否则你以为苍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那副皮囊保存下来,我现在这样,即使回去也只是个无主游魂。”

“你今时此地能够出现,可见长生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苍不满足,你虽无君主之命,却也掌过赵国大印,亦可为南斗所主。”闷油瓶插了一句,“你当他为何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将你带回?”

这话出口,赵如樾也愣住了,“为什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当年他踌躇满志誓要称霸,得苍一诺,有生之年,定让他君临天下。

“我说的是,我称帝,你封相,我要以后万世史书,都有你我姓名……”

闷油瓶没有放过他,继续说,“无琊墓中,我有幸听他遗言,他说,‘我历遍苦海,他挣出轮回。为换他双目清明,身无瑕垢。’”

这话听得吴邪都暗暗心惊,赵如樾毫无预兆地呛出一口鲜血,身体像失去了支撑一般瘫跪在地,“苍。”他的手指在扑满尘埃的地上四处抓握,“苍、苍……”

“哎,你……你别哭……”吴邪看得也心酸,想着这好歹也是他上辈子的大哥,虽然人品不怎么好,他也受不了这么个人跪在地上哭。刚想上去扶一把,却看见那白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过去了,半透明的手搁在赵如樾手掌上,轻得像蒙了层雾。

赵如樾慢慢地站起来,好像白团那虚幻透明的手真的有用一样。他把那白团拂开,动作倒也不像往常那么恶狠狠的。
水在不知不觉间,也开始漫上了台阶。

“跟我回去吧,将星。”

“凭什么要他跟你走!”吴邪还没等闷油瓶开口,立刻抱着棺木挡在两人中间。别指望他还和两千年前那个好说话好脾气的公子似的,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别人说拿就拿。别以为老子不会反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子照样能拿棺材板儿拍死你……

赵如樾只透过吴邪的肩膀看过去,等闷油瓶开口。

“为什么回去?”闷油瓶似乎对他的要求并不意外,语气里透着‘只要给我一个理由我就答应’的意思。

“小哥……”闷油瓶的手从后面搭在他肩上,他根本不敢回头看,“你……你别去,谁知道这个东西安不安全又没经过质检万一跟黑洞似的一下就给你撕碎了谁知道苍有没有调试好要是出点什么差错说不定把你送到史前去喂恐龙了怎么办,这无牌无证又没个保质期的没准过了几千年早变质了咱千万别去,行不行……”

闷油瓶握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又摸摸他的头。

“三十年太长了,将星回归,苍才不用死。”赵如樾看他的表情带了一丝祈求。

吴邪忍不住怒火中烧,“苍死了也是你害的!关他什么事,你把我们都害了一遍又转过头来说自己多后悔,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你自己造的孽扯什么垫背的!”亏得自己以前还觉得这个赵国大公子很可怜,现在看,这货最后落个众叛亲离一点不过分。

“吴邪。”闷油瓶拉住他。

“你说他凭什么,真的以为全世界都要为了他那点可怜的爱情让路?他让你回去干什么,你回去了苍就不用死你们就圆满了?那我们呢,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现在给他骗来玩什么归赵的游戏,为什么要回去?”他又狠狠瞪了赵如樾一眼,“傻子才回去。”

赵如樾这时才看他,“你们?”他摇头,“小邪,你错了,这不关你什么事。你看,我已经把他的记忆召回来,他是陵,他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也是属于赵无琊的,也许你曾经是,不过很遗憾,现在你不是。“如果非要说我对你有什么亏欠,也只是利用你,找到了陵。”

闷油瓶就任吴邪把赵如樾当成洪水猛兽似的挡在自己前面,“苍机关算尽,这么多年还是没让你放下。”

“若说没有放下,你不也是一样?”赵如樾眼中寒光一闪,“当年你留赵无琊独自死去,你就放下了吗?是谁什么都忘了魂魄还记得飘到邯郸去?”

闷油瓶不再说话,吴邪知道他犹豫了,心里就是一凉。

赵如樾又怎么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立马见缝插针,“你已经记起来了,你是陵,可他不是赵无琊。赵无琊在两千年前等着你,你跟我回去,说不定他就不会死——那一段被打乱的历史,也会修正回来。”

吴邪瞪着他,你以为是修正液啊涂一涂就修正回来!

“难道你不想再看看赵无琊?你几乎拼上了一条命去救的人。”

吴邪听这话不由气闷,对,他是没了记忆,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如果可以,他也根本不想再体验那些血淋淋的事情,什么争权夺位兄弟相残断胳膊断腿生离死别,都滚他娘的蛋去,做几个梦都已经够他难受的了。他是吴邪,他有资格每天看看铺子摸摸古董打打瞌睡,好好地活下去。他高兴都来不及,这个不老不死的怪物还敢鄙视他不是原装正版?正版早让你玩儿死了!

第 163 章

闷油瓶闭了闭眼睛,一连串的逼问让他有些恍惚。赵无琊是刻在心底两千多年的名字,伴随着那时的高楼、湖泊、皑皑白雪和蔓园荒草一同铭刻的,现在尘埃拂去,那个名字还是在那里。他确实放不下,也确实后悔了,如果那时陪着他一起死去,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仍会相遇,就像现在的他和吴邪。他有人类的喜怒哀乐,身体也不是冰凉的怎么也捂不热,他们可以一起变老……闷油瓶眼神一晃,可惜这个世界上,后悔永远是最没用的。

“喂,我说……”吴邪夹在中间突然觉得好笑,他才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什么穿越的说法,世界观被改变至此,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接受不了的了。但是好歹是新时代教育出来的人类,还念过大学的,科学求实的思想不能忘。“难道苍明确告诉过你,这个归赵会把你带回哪个时间去?要是回到去发现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不是太好笑了吗?”

“我不知道,”赵如樾坦言,“我不知道他还想不想见到我,可我总要试一试的,就算回去,再看一看他待过的地方也好。”

谁说长情是美德?吴邪现在只想拿脚踹醒这个人。

“没有理由几千年都熬下来了,却不敢一试,你说呢?”

“你该回去的,陵。你不知道我找到赵无琊的时候他都成什么样子了,所有医官都束手无策,他还躺在那一口气说什么也不咽。他说他等你,你都不知道他撑了多久才断气,他到死……”

“闭嘴!”闷油瓶捏紧了双拳,手上青筋毕现,慢慢地吐出三个字,“我回去。”

“张起灵,你说什么?”吴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越来越不安的悲观色彩让他产生了幻听,那一刻,他一点没意识到闷油瓶真的说了那句话。只知道闷油瓶握在他肩上的力道紧了又紧,居然让他平静下来。                 
                                                
原本还准备继续游说的赵如樾也戛然而止,目的达到了,却不见得感觉到多少轻松。

如同从黄泉涌上来的水漫过了最后一级台阶,最后一块落脚的地方也被浅浅淹过。穹顶上的七星勺口微斜,隐隐似有金光涌动。微弱的光线却极有穿透力,一丝一丝地垂下来,像破晓刚开始时从云层里射出的霞光。

闷油瓶把吴邪拉过来,双手始终从后面扶在他肩上,慢慢的,竟是要把他往台阶下带。

吴邪也不反抗,背后的手将他往前推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也不回头看,就像寻常散步一样,或者说,和他想象过的,两个人一块儿在小公园散步,要去过那条狭窄石桥的场景一模一样。后来他想起这画面,总是忍不住笑,——这分明是鬼子押着宁死不屈的壮士上刑场么。

可那个时候,他只说了三句话,“你们都后悔了,你们都后悔了你们早他娘干嘛去了。”一个想称王想得走火入魔,一再让身边的人失望。一个固执得连爱人同生共死的愿望都不肯满足。

没有人回答。

“我算什么呢。”亏我还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完全符合主角定理,原来到最后没我什么事啊。

“我要是死了,就争取赶快去投胎做个闷不拉叽的油瓶子,以后没事打打酱油就好。”再也不跟你们扯这些伤胃伤肝的了。

他搂着棺材板的手有点抖,那闷油瓶怕他松了手,不知道从哪摸出条绳子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捆了几圈。吴邪感觉到他的手从身后环过来,前胸贴着后背。

“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我不能再让你因为我的没用而死去。

“什么意思……”

闷油瓶只是将头埋在他颈边,深深吸了口气,没再说话。

吴邪眼睛红红地扭头看赵如樾,“你把张起灵还给我吧……”

赵如樾突然想起,那时,他的五弟气息奄奄躺在地上,也是这么求他的,他说,把陵还给我。那个时候他狂妄霸道,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手上。他笑他卑微,却不知道失去的痛苦,等他知道了,那句话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对象了。

对不起。“小邪,对不起。”

吴邪对这三个字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哪里管那个嚣张的人是不是一辈子只道过这一次歉——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挣了挣被环得死紧的胳膊,让自己面对身后的人。

“你呢,你把他还给我吗?”

“吴邪,我就是张起灵。”他没有办法多说什么,他要做的这件事是自己也没办法预测的。不过可以笃定的是,眼下,吴邪要安全地出去,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吴邪还想说什么,却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落下来的光线越来越强,密密织织地像在落雨,而身上被光线触及的地方居然划开了一道一道的血口子,不仅刺痛还滚烫滚烫的,让他怀疑天上是不是下刀子了。

赵如樾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只是淡定得多,抱着手臂感觉不到痛似的站在那。这身体不是他的,却急死了旁边的白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强烈的光线中那抹白色淡得近乎透明,疯了一样一下一下往赵如樾身上撞。


吴邪感觉到闷油瓶搂着自己,挡掉了一部分光刃,他以为闷油瓶必然也受了伤,条件反射地就想挣开,定睛一看却愣住了,因为,闷油瓶的身上一滴血也不见,完好无损。不,不能说是完好无损,他很快发现,闷油瓶变得很白,透着光一样的白,没有半点血色。光线并没有在他的皮肤上造成伤害,反而像被他的身体所吸收了。这让他无法不怀疑,很快,这具身体会被越来越刺眼的光线吞没、同化。“小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吴邪吓得六神无主,只听见赵如樾一声厉喝,“还不让他走!要他死吗?!”

他下意识地抓住闷油瓶,“我不走……小哥我不走……你不要走。”反反复复念着这几句,身上皮开肉绽了也不撒手,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看得清清楚楚,张起灵的眼睛里写着舍不得,为了这个他甚至很不爷们地哽咽了。“你说过我去哪你都跟着的,你还骗我和你拜堂,现在你要我自己走?”

“吴邪,我不是……”

“你这样和两千年前把赵无琊丢下有什么区别?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你以为一个剧情重复着演有什么意义?”

下一秒他被推进了水里,“张起灵你他妈混蛋!!!”,声嘶力竭的吼叫像是能把墓墙震裂。离开圆台的范围依然是一片黢黑,光线从高高的穹顶落下,只在圆台附近散开,他被推进水里,光刃自然无法再伤到他,不过那一身的口子泡进去跟再割一次也没什么区别了。

闷油瓶垂着头,嘴唇动了动,不是他动的手,只是,他也没有阻止就是了。他张开手掌,看见光线穿透他的掌心,就好像没有遇到障碍一样。吴邪在水里沉浮了几下,靠着棺材板勉强稳定下来,看到这一幕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大口喘着粗气,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闷油瓶的手掌,非要看出什么破绽不可。

“你也别怪他,”赵如樾叹气,“北斗主死,而你已经转世,不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人,入了阵只会形神俱毁。”

闷油瓶想阻止他说下去,赵如樾偏不,“你总要让他知道不是你想丢下他的,不论上一次还是这一次……你一句话憋到死你冤不冤?”

“小邪,这么说吧,这个阵原本苍是为我布置的,只要我能在北斗和南斗相对的时候回去,时辰过了,就什么都会停止,水也会下去。否则墓室会不堪重负直到崩塌掩埋,在这世上不留半点痕迹。但我尸身已毁,恰巧他也是个不老不死能代替我归赵的人,所以,从他踏上坛顶入阵开始,他想不想,都只能走定了。……我这样说你明白么?”不光为了赵无琊,就算是为了你吴邪能够活下去,他也是要走的。

吴邪沉默了,他曾经想过将军坟会是一个终点,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终点。


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哪怕他之前还一直想着,不管闷油瓶那家伙要干什么、去哪里,死乞白赖地跟着总行了吧。他没想到他要去的地方是自己没有办法跟上的,只有他能回得去。“上次你为了让赵无琊脱险,自己冲出去,最后赵无琊还是死了。要是这次,我也还是死了呢?”

闷油瓶远远地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地悲哀。

谁也不知道结局,他们一路咬牙走过来,回过头去走过的路都成了断裂的深渊。每个人都有苦衷,不是你不重要,是我没得选择。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我不逼你了,我相信你的,一直都相信的。”他说的很小声,闷油瓶却还是听见了似的,轻轻点了点头。“吴邪,我还有东西在你那里。”

吴邪下意识摸摸贴身收着的两截玉镯,笑得很欠抽,“有本事就回来拿!”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这个不吉利,以后我们换一个……”

“好。”闷油瓶低低应了一声。

溺水的人会凭生出许多渺茫的希望然后抓住不放,吴邪觉得自己就是这样,非要他答应了才好,也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不是答应了就能做到的。当然他也刻意忽略了,这次闷油瓶连再见都没有说。

越来越多的光芒聚集,像电影特效里通往异世界的光柱,闷油瓶的身影显得有些扭曲,也更加不清晰。其实吴邪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只是自己脑海里抑或是视觉上的残像,可是赵如樾还在那里,就坐在闷油瓶消失的光柱旁边,像个入定的和尚。他也说过,不属于那里的身体是回不去的,就是不知道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别看了,眼睛睁那么大它也不是显微镜。”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回去了,你抓好,别淹死了。”

“你……不躲一下?”事实证明吴邪同志还是善良的,再怎么对这个自己上辈子的大哥咬牙切齿,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就这样被光刃切碎,首先视觉上就接受不了,而且,如果司徒的身体变成了生鱼片,白团会很伤心的,虽然它现在也是一动不动听天由命的样子。所以他为了表达诚恳,还万分艰难地把棺材板推了一下,示意还有地儿。

“你不觉得我早就应该下地狱了?”赵如樾笑了笑,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也拉大了,横一道竖一道的狰狞可怕。司徒那称得上十分英俊的面相算是毁了。

吴邪关心的当然不是这个,“你下地狱了它怎么办?”他指指白团,这件事里面,谁有它无辜。

赵如樾好像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这不过是个假的,我都不心疼,你怎么还心疼上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巴不得大家都给你陪葬。”

赵如樾摇头,“不是给我陪葬,而是我们都应该给苍陪葬。”他把那假魂拉到眼前,“我们一起死吧?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我每次看见你,就被提醒一次苍是怎么离开我,你眼中的我应该更加可恶吧。”

第 164 章

“赵如樾……”像是从冥冥之中穿透而来的声音,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人。除了离开司徒的身体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假魂,可那声音又不同于司徒,温温和和的似能抚慰人心。

如果吴邪还只是有些讶异,那么赵如樾简直激动得有些无法名状。

“你会说话?!”

“为什么他不会说话?司徒也是会说话的啊……”吴邪不解,会说话有什么好奇怪。

赵如樾盯着那假魂,眼神炽烈,“不一样的,它附在司徒身上能说话是因为借了人形,向来就算草木花鸟通了灵识也未必能言,况且一个假魂!……若非施术之人刻意,它又怎么会懂得说话?

它从来没有说过话……” 赵如樾喃喃自语,突然激动地揪住假魂,“他还教你说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你还会说什么?!”

那声音更稀薄了,但一字一句还是听得清晰,“赵如樾,我不想让你死……”

之后不管赵如乐再怎么诱哄逼迫,也没有再说出别的什么来。

录音机如果只录了一句话,当然你再怎么捶它也播不出第二句来。吴邪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却蹦出了另外一个假设,他使劲看了看在光芒中几乎隐去的白团,越发觉得这个假设是个很难接受的真相。

“赵如樾。”吴邪闭上眼睛,“你问我苍的下落,我现在告诉你,它的身上,除了有你赵如樾发甲血肉,还有苍的一部分魂魄。”

“这怎么可能!”赵如樾像被烫了一下,惊慌失措的野兽。

“他放心不下你,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他早就知道自己要魂飞魄散的,而假魂也必定会被阴差带走,他既然能随意转移你的魂魄,为什么不能分出个一魂半魄来放在特别为你打造的假魂里,既能与你骨血相融,又替你下了地狱。”吴邪苦笑,“说不定,他也只是想,无论如何能陪你久一点都好吧……‘我历遍苦海他挣出轮回’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就连闷油瓶也想错了,魂飞魄散算个什么苦海?一半消失,一半去上刀山下油锅,他还真敢做……

他没说完,只听赵如樾低吼一声,黑影迅速地脱离了身体,在强光下腾起淡青色的火焰,很是好看,但吴邪知道,这是伴随着又一个灵魂的消亡。牵缠住假魂的那一缕并没有放开,而是化做手掌的形状,将它拉了回去。

  然后吴邪就看见一个血淋淋的司徒朝自己扔了过来,双眼紧闭着,睫毛却在轻轻颤动。一星半点的魂魄不足以让它对那个总是欺压自己的赵国王子的鬼魂刻骨铭心,但他依然不敢睁开眼睛再回头看一看,他一向凶声恶气,可刚才将它拉回到身体里的那只手又是那么温柔。这一切都是为了它身上,有那个叫苍的人遗留的少许灵魂……它,很羡慕那个灵魂,纵然是已经残缺不全。

一颗眼泪从司徒紧闭的眼角划过,在沾满血污的脸上冲刷出一道模糊的痕迹,他第一次尝到这种咸涩的味道。曾经他只是一个初得灵识的假魂,不懂爱恨离绪,看着别人哭哭笑笑,只想也试试活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别哭,我想对你好的,可每次都让你生气难过……”赵如樾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你没有放弃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爱着赵如樾。”

你们都想着要让对方活下去,却谁也没有想过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吗,比如,同生共死?这句话已经没有了质问的对象,光线一缕一缕地黯淡,赵如樾的魂魄也已经随着火焰的熄灭而消散。他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前一刻还在身边的人,这一刻却无迹可寻。

吴邪一手扒着棺材板,一手拉着司徒,他在不断地发抖,吴邪几乎没有多想,把闷油瓶将他和棺材板捆在一起的绳索解了,绑在司徒手上,几番折腾下来累得他只想趴在棺材上喘气。

司徒慢慢地也缓了过来,用手掬着水把糊了满脸的血擦掉,伤口像被锋利的刀划的,他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松了口,“真他妈痛。”

吴邪默不作声,他便又去摸摸自己的脸皮,“不是真毁容了吧,有没有天理啊这么糟蹋帅哥……”

会吐槽的司徒医生回来了。

吴邪摇头,“现在看不出来。”想了想又认真说,“你不要碰伤口,会感染。”

“哦。”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说的那句‘天理’让吴邪伤感了,知趣地扯开话题,“我们怎么办?”

能关心伤口会感染,说明还没有失掉求生意志,司徒暗暗叹了口气,吴邪很坚强,但他实在不知道,离开了张起灵护荫的吴邪,他的坚强能去到何种地步。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还在,所以他能够平静地说话、连贯地思考,就是不知道还受得了起伏不定的情绪几次撞击——说不定最后是他自己打垮了自己。

“张先生他……”

话还没说出口就让吴邪面无表情地截了,“他会回来的。”

司徒眨眨眼,他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僵,至少吴邪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水要退了。”吴邪记得赵如樾说的,等这个阵势发挥完了它的作用,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他看向刚才光芒大盛的圆台,现在只剩轻纱似的一层浮光还在笼罩,雾蒙蒙一片,再往后也看不清了。越是看不清,他就越有是不是闷油瓶其实还在那里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乐观主义者,非要所有希望都粉碎了才会认清事实。

“恩,而且退得很快。”司徒示意他看已经重新出现的圆台顶层和几级台阶,而他们也在被不知道往哪里退去的水流越拉越远,“我们会被冲到哪去?”

吴邪被他一提醒,叫了声,“不好……”那么多的水要是一下子退下去,他们根本等不到水退完就会像两团手纸一样被虹吸式马桶给抽下去!“快找地方稳住!”

司徒苦笑,“我倒是想……”他们能抓住的也只有几块棺材板了。

吴邪指了指已经离他们很远的灯柱,“游!”

“不是吧?”不由得司徒抱怨,吴邪已经双手推着木板蹬开了腿,司徒水性不好,又不敢拉他后腿,只好也照葫芦画瓢地往前死蹬。

可想而知,在强大的水流面前,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除了在石壁上留下几条小猫挠的爪印,他们其实什么也干不了。吴邪挫败地一拳头砸进水里,司徒也放弃了挣扎,两人很快就被带出了冥殿,然而就在吴邪不甘心地回望那一瞬,竟然看见还未散去的微弱光芒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只看一眼就感受到极致的肃穆威严,“那是什么?!”

来不及让他仔细分辨,就已经身处在炼狱般的墓道里——狭窄弯曲的墓道让完全随着水流无法掌握方向的两人不断磕磕碰碰,且底下似有暗流无数,每次想缓下来都会被更大的力量拽走。不知道第几次被甩到墙上,司徒觉得自己都快脑震荡了。

棺材板被撞得叮咣响,也开始分崩离析,搂都搂不住,所幸吴邪一早把司徒和自己绑在了一根绳上,两人互相拉扯着,也还能勉强维持喘气。直到又被重重掀到墙壁上,最后一小块木板也宣告牺牲,水一下淹过了脖颈,吴邪听见司徒骂出来一个英文单词,想到以前闷油瓶也这么淡定地用洋文飙过粗口,闭着眼睛笑了笑,水就咕噜噜地灌进喉咙。
阴冷的水一点一点吞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从鼻子、耳朵到眼睛,然后朝身体的每一个细小的毛孔蔓延。他觉得自己像一块膨胀的海绵,被充满了水,水下的暗流不断拉扯扭曲,几乎连灵魂都要被挤出身体。他还抓着司徒的手,那只手越来越凉,他知道他也一样。司徒要狼狈得多,他不会游泳,可是在这种环境下,哪怕你是菲尔普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原来这就是溺死的感觉……吴邪忍不住想,溺死的人都会胀得很难看,不过他很快想开了,那又怎么样呢,谁会看得到?谁会知道他们死在这里?他家老头和二叔三叔估计还在满世界逮他,还有老妈做的醋鱼,以后也吃不到了,他突然觉得很愧疚。

还有闷油瓶,在王家那口棺材里的时候就说过他好的不灵坏的灵,看吧,刚刚才问他‘要是我还是死了怎么办’……现在可不是就要死了?他怎么样了呢,真的回到两千年前的古赵国了吗,已经在赵无琊身边了吗……那赵无琊还会不会死呢,苍还会不会死呢?不会了吧,这样想想,似乎也觉得好过了一点。又想,自己和司徒这样,大概是被‘修正’掉了?说不定根本就已经从别人的记忆里消失了……那他所谓的人生,还真是够摆一茶几的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想着过去。

那时候我吐了你一身,你什么也没说木着脸去换衣服,够搞笑的。

你在我手心下轻闭的双眼,又是那么安静。

你带我闯过那么多危险的地方,像个战力永远满槽的超人。

我们说好了,回去以后要好好睡一觉,你可以抱着我睡,不用轮流,也不用随时准备爬起来打架或者逃命。我们可以睡得很沉。

这些都是没有办法实现的约定了,就算你真的遵守约定回来,也拿不到玉镯子了。我要死了。可是,杀千刀的闷油瓶子,老子舍不得你啊!

第 165 章

耳边传来隆隆的巨响,带着崩山裂石的力量,他已经没办法思考是什么东西或是什么怪兽弄出来这么大动静,意识一点一点抽离,跟着一股巨大的水涡,被卷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没有人看见,主墓穹顶下原本应该散去的光芒突然大炽,慢慢地从中间浮现一只巨大的麒麟神兽,如同被恣意地泼墨而成,强健的四足如踏着疾风,狮眼圆瞪,长啸一声腾空而起,直直窜向了北天浩瀚星海,眨眼的工夫就隐没在夜色里,一时北斗竟摇摇欲坠。

光芒这才四散开去,冥殿又恢复到一片死寂,如同千百年来都无人打扰一样。但那本该空无一人的圆台之上,棺椁已毁,地上却面朝下仆着一个人,赤裸上身,从左肩侧到背一片焦黑混着血红,像被剜了皮肉,一动不动,没有半分气息。


麒麟,乃有雌雄,麒乃雄,麟为雌,麋身、牛尾、鱼鳞、狮眼、虎背、头有一角,角端有肉。伊一角之仁兽,禀五行之粹精,必含仁而怀义,不群居而旅行。当年的张子房也这么说过,“你性肖麒麟,心诚则灵,自可求仁得仁。”
那麒麟原是张真人所赠符篆,也是麒麟精魄所化,闷油瓶在旁人看来一身铜皮铁骨,大难不死,多是靠这神兽护持。只是现在麒麟已去,谁也不知道他求了什么,又得了什么。

吴邪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他迷糊地睁开眼睛,只能凭感觉知道仍然泡在水里,但脚下竟能踩到实地,水只到脖子的位置,而司徒显然比他醒得早,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死命地往他背上拍。他想说话,却一连先咳出了几大口水,怕是肝都要咳出来,忙示意司徒停手,“这是哪里?”

短短一句话竟有回音不断扩散,在耳边嗡嗡作响,看来是一个很小的空间,很逼仄,但也有点空气。

司徒摇摇头,“我们好象被吸进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只知道快要气绝的时候居然能触到地面了,死活没让自己晕过去。

吴邪试了试,地是硬的,并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才放心地前后走两步,“我怎么觉得,这像是那种排水的大水泥管……”

“也许是个天然的涵洞。毕竟在这种地方一般不会有这么大型的人工管道吧?”司徒提出疑问。

“医生你失忆了?我们不就是刚刚从一个‘大型的人工地下建筑’里出来么……也说不定我们还在赵君墓里面呢,有些墓葬为了避开地下水,是会修建水渠的。”

司徒想想也是,他不懂什么建筑,什么排水不排水管道的,只关心他们还得在这阴沟水里泡多久,“不是说水会退吗?这里的水位似乎没有变化?”从他清醒过来,这水就一直维持着齐颈的高度。

“我们运气还不错,这应该只是一段小的分流道,也可能是当年放弃继续挖通的,否则从主要出水口冲进地下河,也就没有醒来的份了。”所以这里是相对于其他水道比较独立的一段,由于地势的原因蓄了一些积水,没有那么快排走,也不会再涨高,对于他们来说,真可以算是进了个避风港。

“那能出去吗?”

“有空气,就算不是出口也应该离地面不远了。”

“怎么走?!”

吴邪和司徒站到一条线上,比了比水位在各自身上的高度,把绳子一人一头捆在手上,“我们反向走,要是越走越浅,就拉一拉绳子。”

“好。”司徒不废话,两人推开水花就各自往前,在越深的水里行走越是困难,巨大的阻力和水的浮力几乎让人寸步难行,吴邪一身力气只觉得都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只能往前蹦几下,再停下来艰难站定,看看是深了还是浅了。最后扑得猛了,水一下盖过鼻子,刚想通知司徒这边比较深,没留意一口水就呛进去,所幸司徒也发现他那边是浅了个几公分,适时拽了绳子。

两人重新碰头,靠着洞壁恢复体力,确定了方向就不能再磨磨蹭蹭地挪了,力气要用在刀刃上,他们拼了命也要孤注这一次,就好像赵如樾说的,既然还有希望,就总要试一试。

“你行么?”吴邪不保证自己现在的精力还能拉扯得住一个大男人。

司徒湿淋淋的脖子一仰,高傲地甩甩头,“别罗嗦。”说完一个猛子扎下去。

吴邪目瞪口呆,司徒爆发了,那奋力的泳姿,赫然是狗刨啊……


静谧的水道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水波一层层不断划开,水花噼里啪啦地飞溅,间或有人大口地换气、粗喘,波光被抛在身后,和黑暗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吴邪从来没有一口气在水里游过那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相当于标准游泳池来回多少趟了,心无旁骛地倒也不觉得多难捱,或者是累的感觉已经到了极致反而变得机械。相反他比较钦佩司徒,这个从前根本不会游泳的人竟然真的一点没拉后腿,努力地跟在他旁边施展一点也不规范的泳技,那种专注连游泳运动员都比之不及,他们为了赢一块奖牌,他却是为了赢一个出口。现在吴邪完全了解这个人有多么想活下去——这难得的机会,是几千年的混沌寂寞换来的,他哪里甘心就这么失去?

可是吴邪也在担心,万一司徒的身体根本负荷不了,那么他的前科,就是当年那个从马拉松跑到雅典城的信使。而且他也不敢保证要是自己停下来,心脏会不会也跟着骤停了。

模糊地感觉到空气较之前充裕了一些,他索性放缓了动作,做了几个深呼吸,也拉住了司徒,“放松一下。”

并不是要他完全停下,只是尽可能让压力过大的肌肉和心肺得到适量放松,也把气缓一缓,比如说仰泳就是最好的方式。水位已经降到齐胸的位置,说明他们的方向基本上是对的,不需要太过紧张。司徒的面部却突然有些扭曲,“小邪,我抽筋了。”

吴邪无语,看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欺我也。

司徒迫不得已只好靠着洞壁停下,一边粗粗喘着气,一边姿势奇怪地倾着半边身子,又要去解绳子,“要不,你先走吧,我……”

吴邪阻住他狼狈的动作,“哪里抽?”

“右腿。”司徒瞪着自己的长腿一脸恨铁不成钢。

吴邪便伸手去帮他揉捏腿上硬成一块的肌肉,“别僵着,来,试着自己动动。脚尖放松,弯一弯膝盖……游泳的时候抽筋很正常,没事的,过会就好了。”

司徒耙了一下头发,模糊地发出一声谢谢。

“谢什么,我们在一根绳上拴着呢。”吴邪抬起手,露出腕上的绳结。

司徒失笑,这个要解开太容易了。现在的吴邪也许确实变了很多,但本质还是那个在医院宁可吃不好睡不好也要把人看住了的实心眼,让人稀罕得要命。想到刚才就在他们眼前消失的闷油瓶,他暗自叹气,吴邪这个家伙,认准的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他其实有足够的坚韧和勇敢,和你一起走下去。

他没有感怀多久,吴邪带着他慢慢划水,“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

司徒也觉得腿上松缓了些,他自己就是医生,明白暂时的肌肉痉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为了不继续拖累吴邪,咬着牙自己踩水。

而事实证明,吴邪说的话真的常常应验,哪怕他那句‘快到了’只是为了安慰司徒,可他们仍然在龟速地漂游了十来分钟,又在齐腰的水中趟过了一段后,发现再也没有可供前进的空间——这段水路到头了。


顶端的这一截要比来路开阔一些,有更明显的人工痕迹,吴邪沿着石壁前后上下仔细摸了几遍,发现这里竟然和主墓的墓顶一样,很有可能也开着天窗,至少大约有直径两米的圆形范围是很高的,他跳了几下也触碰不到顶部。可是在这里看不见像主墓那样的夜空和星辰,也就是这条向上的通道也许根本没挖通,如果是这样,他们大概只是拼尽全力换了一个等死的地方。

那一刻吴邪很绝望,在一个人发现自己所做的努力可能全然没有意义的时候,绝望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当他意识到他的无力是因为身边少了那个曾经说着无论如何我会带你出去的人,于是他更加绝望,他是不想让闷油瓶失望,才如此拼命的。

司徒却不一样,他跟着吴邪一起四处查探的时候,在比较高的洞壁上薅下来一把枯草。那就是荒郊野外普通的杂草,都爱一丛一丛地长,草根很硬,抓地性也很好,只能割不能拔。他手上的这一小把,是属于脆弱的草叶,已经枯死了很久。

但它们确实是存活过的,没有水和阳光,植物不可能生长。现在的水位在他们腰部以下,而草长的地方却比较高,是司徒贴在壁上又踮着脚乔装了一回壁虎才摸到的,所以吴邪并没有发现。

司徒很高兴,他把草塞到吴邪手上,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这里有草!”

吴邪原本还有些呆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压下悲观的情绪,也不敢往太好的方面想,这一把草可能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是压跨骆驼的那最后一根。他确定了那是货真价实的一把枯草后,就把它们随手扔在水里了。

“司徒,我们在主墓的时候,从下面看到洞口,你觉得大概有多高?”

司徒当时还是假魂,被赵如樾牵着走,倒也没有特别留意这个,想了想,不确定道,“我觉得挺高的,六七十米总有吧。”

“对,差不多是一口井的深度。”吴邪点头,做了一个推断。

司徒好象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不急着问,静等他说下去。

“在迷宫里我就发现越往里走,地面的高度越在降低,每一个石门后面都比外面矮上几寸,所以主墓应该是处在最低的位置,但是通往摆放棺椁的祭台又有一段向上的台阶,我们被水冲出来之后,一直在朝比较浅,也就是地面比较高的方向游,也游了很久……现在我假设,这里和主墓祭台是差不多的高度,事实上可能还要再深一点,像你说的,六七十到百来米。”吴邪来不及整理思路组织语言,想到哪说到哪,幸好司徒也不笨,没觉得他左牵右扯的有多跳跃。

“你是说,这……”不仅听明白了,还抓住了重点。

吴邪还是先纠正他,“我是在假设。”

“继续。”

“你发现枯草,是在高一点的地方,下面并没有,是吗?这也可以间接说明,水位曾经漫到那里,而且时间不算短,可是现在只淹到我们大腿。草只长在某一个高度以上,水却不见得是在短时间内减少这一大截的,那么没再长草的最大原因,应该是隔绝了阳光。”

“洞口被堵起来了?”

“所以我猜测,”吴邪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在一口枯井里。”

第 166 章

司徒很赞许,他先是从高度,再从墓室的格局、水量、长草的位置,一点点剥茧抽丝,找出一个答案,尽管一开始建立在假设之上,但司徒还是对这种独特的思考方式十分推崇。吴邪的天真,并不体现在智商上。

他顺着吴邪的话往下说,“这附近,只有乌杉村曾有人居住。”没有人会异想天开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挖井。

“应该说,这是王家老宅靠近厨房的一口废井。”绕了半天,还是王家。

司徒有些惊讶,“你连是哪一口都知道?”

“我和小哥在主墓昏迷之前,他瞒着你带我去了一个墓室,离主墓并不远,那里有一小潭水。小哥告诉我,王云朵说过他们家有一口枯井,很早的时候水就不多,于是又打了口新的就渐渐不用了,云朵不小心掉过一只荷包下去,后来那口井被盖上了。小哥就是在水潭边捡到一个荷包,推测那口井正巧打到了将军坟里,水潭就是这样形成的。”

“如果我们一出主墓就被冲进了那个小潭里,倒也说得过去。”

“那个墓室离主墓不远,我们一路被水流颠簸,那里水势比较缓,我们很有可能碰巧撞进了水潭里。”无奈的是他们都晕过去了,没有人能果断支持这个说法。但好歹也是个机会,老天爷玩了他们那么久都没玩死,也该给个安慰奖了,吴邪自嘲地想。

司徒目光炯炯地盯着上面那个看不见的、还在设想中的洞口,“你说,他们只是用木盖盖住废井?”

“是云朵这么说的,我当时没注意。”唯一一次去厨房就让云朵给吓个半死,哪记得有没有井……


司徒又细细地去摸井壁,村民打井用的是土炸药和最简单的工具,因此并不精细,他想看看从这里爬上去的可能性有多大,“能不能叫人拉我们上去?”

吴邪苦笑,“你忘了?乌杉村要有人,也是死人。”

司徒背上一凉,“这倒是……”虽说鬼村喜煞已经破了,可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想想,要是真有人丢根绳子拽你上去,快到了一看发现是王石云朵王老大爷之类的,还不得吓得跌回来?

“那我们还是爬上去?”吴邪内心充满了悲剧感。

司徒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就我们累成这样,能爬几步?”蜘蛛侠没那么好当的。

司徒有气无力给他蹦出来一句,“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吴邪没想起来红军,被他这一提想起来闷油瓶了,六七十米对闷油瓶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他噌噌噌也就是两三下的事情,又想起墓道塌陷那一段,闷油瓶用肩膀给他殿着脚,托着他一起慢慢往上爬,他觉得一下子有了勇气。

“我们爬!”

司徒看他挥胳膊就要往上窜,倒不是怕他摔下来,就是这里怪小的怕他摔下来砸了自己,“你你你别这么冲动……”

吴邪闹不清楚了,“不是你让我想二万五么?”

“我看你是二百五,亏你还是学建筑的,啊?这哪有着力点你说啊?”司徒叹气。

“我……”说要上的是你说没有着力点的也是你!吴邪刚想发火,突然发现司徒斜乜的眼里有一股‘求我告诉你啊’的无赖之气,摆手,“你说你说。”

“乡下人挖个井是图长远用的,除非是水枯了浑了,不然谁没事老打井,所以自然要预备下以后有点什么事情好下去,像修井啊,捡东西啊,清垃圾啊,捞死人啊……”

“呃?我去!捞死人……你以为每家都得有人投个井啊你编故事呢?”

“不然你以为你那小哥是怎么把王石的尸体带上来的?”

吴邪这时想想,确实当时闷油瓶没有在井下停留太久,大概就司徒嘴里跑几趟火车的时间。“那不是拽着井绳咻咻地就上来了?”

“天真啊你是真天真,他下去可以咻地一下那是地心引力,上来了还得背一具泡胀了的尸体,你以为他是飞天忍者猫啊!”

“噗……”吴邪想想闷油瓶,想想那个小游戏,那契合度高得让他勾着嘴角傻笑不停,等闷油瓶那厮回来一定要逼他打通关,否则就一直往他头上丢硬币。

“回神了笨蛋。”司徒忍无可忍往他脑门上敲一栗子。

吴邪摸头,“啊那究竟是为什么?”一边还在止不住地笑。

“他们会在井壁上每隔一段打个楔子,方便上下,也可以在挖井的时候确定深度。”

“你说,小哥当时也是靠这个上来的?”那可真是太蠢了,那么典型雷同的案例就发生在不久以前,谁叫他把闷油瓶想得太神?

“相信我,这是乌杉村不是武侠村。”

“可我刚才没有摸到什么楔子。”虽然井壁并不平滑,但也没有特别突出的楔状物。

“那要看我们挖井的时候,当时的水在什么位置?至少在长草的地方往上……”司徒随手扣扣井壁,“来。”

“什么?”

“张家小哥给你的匕首没丢吧?你踩着我肩膀,上去把枯草割一割,应该能找到。”

“……又踩啊,不好吧?”

司徒没听明白,“什么又踩,你还打算踩我几次?”

“没没,哎那你蹲好了……”吴邪讪笑,爬上司徒的肩头去够上面的杂草。他怕司徒撑不久,刷刷刷大刀阔斧地几下,“这没有,换一边!”

司徒认命地驮着他调了个头,“你看好了啊,到处摸仔细点。”

吴邪答应一声,连扯带割又是几下,“有了有了,这里,就你头顶上!挺结实的,蹭我满手锈!”突出井壁大约十来寸的楔子,应该说是大号的钢条,足够一个成年人借力。

“你试试能上去吗?”

“恩,你再站直一点。”

“我已经站直了……”

“那你踮踮脚。”

“靠……”司徒真心累,还是得照做。

吴邪一手捋住一大把草根,一手将匕首插进壁上的缝隙里,猛地一使劲,蹬了上去,在相隔约半米的地方找到了另一截同样规格的钢条,再把上面的枯草清一清,就露出了第三根。他小心地往上爬,靠着钢条的支撑,只要能保持平衡,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他高兴地往下探手,“上来,我拉你!”

司徒一言不发地抹把脸,让吴邪拉扯着跨上去,他踩着最下面那条,吴邪便又上去一步,虽然离出口还是道阻且长,依然觉得近了许多。

“尽量别让伤口碰到铁锈。”下面传来司徒医生的温馨提示,“会得破伤风哦……”

……

两人一边割草,一边龟速攀爬,才上去十几米就感觉枯草越来越杂乱,吴邪拿小匕首要割许久,才能稍稍地往上跨一步,司徒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可避免满头满脸的草茬,他也不容易,还没爬一步呢,倒要过电似的抖好几下。

吴邪的一条腿负着伤,爬久了就感觉出难受来,在水里泡了半天可能发炎了,稍微一抬腿就肉痛,只能爬几步停一停,因此等他们爬完这生死一线的百米,也用去了三个多小时。这时的天也渐亮了,只不过他们看不见,对他们而言这段时间就像是凝固的,只是不停想着,快到了,快到了。

吴邪的手颤抖着触上头顶的井盖,司徒在下面迫切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木头的?快看看能不能推开!”

“嘘,等等……”吴邪突然压低了声音,“外面好像有人说话。”

司徒一惊,想到之前他们说的乌杉村没有活人的话,也轻声问,“在说什么?”

“说,……‘井里好像有人说话’?”


司徒还想让他再等等,但吴邪已经举着井盖往上一顶,因为他又听见那么一句,‘不会是鬼吧……’‘别一惊一乍的,说不定你听错了。’

他们当然不是鬼,外面的人怕他们是鬼,说明那些人也不是鬼。说不定是山下镇子里的人,看他们没有出去,特意进来找他们呢?那他们就彻底有活路了,所以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司徒轻轻拉了他一下,“你胆也太肥了,如果是坏人怎么办?”

“坏人?你觉得咱俩这个样子像好人啊?”确实,这赫然就是两个亡命之徒,“记住,出去以后我先把人用刀制住再说,你也装得狠一点,别给我掉链子。”

“知道了……”说实话司徒实在无法想象吴邪同志把一个凶徒给制住的样子,换成被字反而合理多了……

吴邪见他同意了,就把匕首叼嘴里,双手更用力往上顶,谁知道刚顶出一点缝隙就给什么人压下去了。与此同时外面的声音更清晰了,“我操!水鬼想出来,快找个石头顶住!”

“我操!!”吴邪气得要吐血,卯足了吃奶的劲,嘴角都要给刀锋割裂了,井盖让他掀翻在地,当一缕稀薄的晨光漏到脸上的时候,他觉得是自己从混沌中开了天地。

他飞快地撑着井口跳出去,抓着匕首埋头就朝离枯井最近的人冲过去,只不过划破对方一点皮肉,毫无疑问武器就让人给卸了。另一个人则把刚从井口冒头的司徒给擒拿了,先下手为强计划彻底流产。

面前有点眼熟的男人也愣愣的看了他半天,“小三爷?”先是自言自语,然后激动得像发了癫,“不是鬼!是小三爷!!”


吴邪反应过来了,靠这不是他家三老狐狸的手下么!

果然,从王家老宅里跑出来那个喊着“小三爷啊!”的壮实汉子,不是潘子是谁?那个骂骂咧咧‘老吴家的子孙学什么日本女鬼!’的精瘦老头,不是三老狐狸是谁……

潘子跑得快,跑近了就急了,“小三爷你怎么哭了?!……”

先前制住司徒的那人看见这情况立马把人放了,又骂另一个人,“我说老棍你都认出人了还下重手!”

被点名的老棍同志很无辜,“我就是卸了他匕首,哪敢动他……”

司徒有些担心地看着吴邪。吴三省眉头都皱成个川了。

这些吴邪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满脸泪水,慢慢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 167 章

吴三省被他满身的伤吓得不轻,他们一天前刚进山,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乌杉村,果然如镇上的人所说,这里早就成了个荒无人烟的空村,挨家挨户找了几遍也没见吴邪那小犊子和张家小哥。

吴三省料定他大侄子失踪是和那所谓的将军坟有关,可在林子里耽搁大半天,进村的时候天晚了,带的五六个手下都累得人仰马翻,一时也找不到那将军坟的具体位置,只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们人多,地方最宽敞的王家老宅自然入选了。其实他一走进院子就知道这里出过惨事,一则是房屋上被焚烧过的痕迹,二则,他们这些常年在地下走的老江湖,太熟悉这种味道了。

所以越是危险,他就越发断定,吴邪他们一定到达了乌杉村,而且失踪前,很有可能也在这里待过。他们来这一趟不比吴邪和闷油瓶临时起意,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当晚将白糯米黑狗血在房子四角一撒,门口烧一沓纸钱‘借住’,一晚上除了风声凄厉些,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带着人到附近山林里踩点,林子里却突然起了大雾,又因为闷油瓶和吴邪也遭遇过的磁场混乱,吴老三当家拿手的寻龙点穴竟然也无从下手,一队人在山里兜兜转转又是一天,除了被满眼几乎一模一样的山石树丛绕得晕头转向,无果。只能又回到王家老宅驻扎下来,说是说养足了精神再找,可吴三省已经觉出蹊跷来了,这大棺材一样的山分明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警告,连潘子都能感觉到,直愣愣地说了句,“不是阴着就是雾着,怎么我们进来就没见过日头?”

这话手底下的人听了也觉得不吉利,见吴三省没什么表示,也就不能说什么。谁想到,一大早天刚有些擦亮,在门外守夜的两个马仔竟然守到了他们苦找的小三爷,从一口荒井里爬出来……


几个汉子被哭得声嘶力竭的吴邪震得一动也不敢动,吴三省嘴上骂着暗地里也心疼坏了,天知道他这个大侄子是从哪个阎王殿绕回来的,瘦一圈不说,身上又是血又是水又是泥,好在他老吴家的崽子不是孬种,自己闯过来了,回家真是要给祖宗烧高香。

吴邪自己平复下来,冲着吴三省喊了声三叔,就默默地什么也没说。

吴三省不淡定了,“你说你有几条命?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啊?那张小哥也真是的,都让你不要和他走太近,没好事!你……恩?这位是……?”

吴三省光顾着去看吴邪,这会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一起爬上来,却不是那闷油瓶,“你没和小哥在一起啊?”

潘子注意到三爷一提闷油瓶,吴邪的脸色就差了几分,赶紧给他三爷使眼色别再说了。

这边司徒狼狈地拍拍身上,顶着张划成棋盘的脸自我介绍,“吴老先生,我叫司徒,是吴邪的主治医生,我们在医院见过一面。”

吴三省暗想就你现在这样子,见过十面我也认不出,又想到吴邪曾私下叫他帮忙查过这个人,就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戒备,“多亏你照顾了。”

司徒微微一笑,跟着客套,“哪里,没有吴邪我哪还有命出来?”

“司徒医生伤得严重吗?”

“还好还好……”


闷油瓶那事就算暂且翻过了,司徒怕吴邪再受刺激,吴三省也看到潘子的暗示了,就谁都没有再提,看吴邪的脸色,那闷油瓶子不是玩失踪去了就是出事了,能不提就不提,他也不愿意吴邪再闹什么妖蛾子。

找到吴邪,这一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可是两个人都受了伤,吴邪那条在水里泡得化脓发炎的伤腿必须得马上处理,就将他们扶进了王家老宅,带来的物资粮食都够,可以让他们养一养再走。

吴邪是真心不想再回这里,累极了也没力气抗议,吴三省帮着上了药就裹进睡袋里不省人事。司徒也差不多,潘子弄的草药刚在脸上抹了绿油油一片,身上的还没处理就已经睡着了,上药很疼,但精疲力竭又无法得到睡眠才是更大的酷刑。

两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感觉也跟着全部复苏,忍着痛唏唏唆唆吃掉了两袋速食面,饱得想作呕。

吴三省说天黑了,等明天一早就带他们下山,吴邪点头答应,等人各自都去睡了之后却看见司徒在角落和他招手,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吴邪走过去坐下。

“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我等会就出去。”

“……”

“以后估计再见挺不容易的,也是,谁愿意没事老见医生呢。”

“你……为什么?”

“我想自己走,快一点、慢一点,或者到别的什么地方转转,都行。跟着你们不方便”

吴邪轻轻点头,知道司徒表现得那么洒脱,并不代表他一点难过都没有,特别是在斗里经过赵如樾那一段后。若说没有任何情绪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一贯都藏得太好,他也需要独自疗伤和沉淀。

“你要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一说完,才想起自己身上哪还有电话呀,便又低头沉默了。

“得了,别这样,我快走了,我们好好聊聊天。”

“我没事……”吴邪苦笑,司徒的表情像是想要开解他。

“那我有事,你快来安慰我。”司徒两手交叉在脑后,仰面躺倒在地。

“啊……?”

“喂,说真的。”

“……”

“我的身体里,真的有苍的魂魄吗?”

吴邪愣了塄,坦白,“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苍把自己的魂魄也封在人替上了?”

“我猜的。”吴邪回想那假魂离他极近时,对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太像苍,他才会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

其实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就当是成全他了。



司徒眨眨眼不说话。他一直很畏惧赵如樾,不光是因为赵如樾很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是赵如樾身上的一小部分幻化出来的,赵如樾是真的,他是假的,他的存在,本来是为了替赵如樾死。所以在赵如樾找到他,不断地控制他、欺压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有那么一丝,觉得高兴。那个人是他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现在赵如樾不会再出现,然后霸道地把他挤出司徒的身体,又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拴着他放风筝泄愤,在他把他拉回到身体里的那时起,他就彻底自由了。

可是,他发现自己惧怕这种自由,茫茫人海,再也没有谁和他有关系。

吴邪第一次看见司徒流露如此复杂的情绪,只好在他攥紧的手上拍了拍,“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苍和赵如樾了,你好好活着,司徒。”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陵和赵无琊了……”司徒把话还给他。

“所以,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小邪,你真的没事?”

吴邪摇头。

“司徒医生今天不收诊金。”

“你话真多。”

“因为我是真的不希望你以后过得不开心。”

吴邪笑了,司徒医生一直是个好人,“你信不信,既然他最后有胆提我还欠着他东西,那他就一定会回来找我要。”

司徒叹气,“你是想信你自己呢,还是信我?”

“我信他。”

过了一会,司徒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掏掏,摸出个什么东西放在吴邪手上,“这个送给你。”

“这是……”吴邪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墓室里看见的那只小铜炉,不知道司徒什么时候给顺了出来。拨开炉盖一看,里头那一小截锥型的香竟然还在,也没有被水泡坏掉,还是硬的,像一块黑色的玉。

“那时侯看你挺喜欢的,就拿出来了。”

吴邪没有推让,收起来才说,“银行里的钱我也都挺喜欢的。”

“我靠……”司徒笑骂。


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谈话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司徒踩着夜色走了,吴邪吃的喝的给他装了一大包东西,目送他远赴征程一样地离开,没有说再见。他明白了,再见这个词有些时候并不能代表什么,是不需要说的。

他送走司徒后也朝外边走去,惊动了三叔安排守夜的手下,“小三爷您上哪去?”

“呃……我方便方便。”吴邪窜了出去,没听见那俩人瞎扯淡。

“这小三爷脸皮那么薄啊,还出去方便方便?”

“人家文化人,哪像我们,找个旮旯角就完事……”

这边吴邪快步出了门口,凭着那口枯井估摸地下斗里的地形,转了几个弯就出了村子,又爬高爬低四处找了半天,最后在村子西北边一处比较高的地势上发现了一个大洞——主墓穹顶上开天窗的那个。抬头看果然是北斗七星,勺口指着北,再往南看,满天星斗,真是辨认不出哪个是南斗了。

他又趴在洞口朝下张望了半天,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想到不久以前他们还被困在下面满屋的水里,闷油瓶,也是在这里消失不见的。现在万籁俱寂,只觉得恍如隔世。他又待了一会,感觉身上都沾满露水了,才在洞口旁放下那只香炉,把那一小截香点上,往回走去。

他没有看见,镂空炉盖上逸出的丝丝缕缕青烟,竟然是袅绕着往洞口下面去了……

第 168 章

第二天一早跟着吴三省他们出去,三叔知道司徒自己先走了,也没说什么,让那个力气很大,叫做老棍的手下背着吴邪赶路,他走在一边随口七拉八扯,前段日子又收了件什么土货啦,那个老谁跟人夹喇嘛结果遭了空城计啦,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表示一下,他知道这老狐狸对他们这一趟发生了什么,那将军坟里头有什么好奇得要命,可他实在懒待说,反正照他三叔那不走空的性子,既然看着他从井里出来的,想必以后还会招兵买马再捣黄龙。

潘子在前边开路,他们上来的时候吃了这老林子的亏,一路做了记号,出去也就少走了些冤枉路,加上这些汉子们吃苦耐劳能负重脚程快,刚过下午就远远看见山下镇子了。

镇上的人看见他们都显得很吃惊,这是吴邪的想法,但他们只是对吴邪吃惊,他进去那么久了没动静,都以为他走丢了还是遇上山鬼了,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不过没看见另一个同他一起走的年轻人,大家的目光又带了点同情——这个出来的都半死不活让人背着了,那个没出来的……

一行人找了个饭馆,恰好就是吴邪上山前吃早点的那个包子铺,估计这是小镇上唯一一个馆子,到了晚上还供点米饭炒菜。看见吴邪,大娘围着他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填饱肚子后打听了夜里有趟火车,他们便四下逛逛,又到卫生所去给吴邪搞了点消炎药、买了两斤水果,便往镇子外的站台出发。


吴邪上了火车又开始睡,一路上枕着铁轨叮叮咣咣却还是睡得满足无比,他已经不怎么做噩梦了,他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中途换了几趟车,回到杭州已经是第三天中午。吴邪还没来得及回他的小古董店,就让吴三省拉回家训了一顿。他老爹很生气,一叠报纸全擂他脑门上,一个劲地说,“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啊?啊?……”啊个没完,啊一下打一下。他老娘忧心忡忡做了几个菜,不停地给他搛肉,看他都瘦没谱了。他有两个表兄弟,都生了孩子了,趁着放假带过来玩,几个小不点凑一块人来疯,吵着要抱要糖要关注。吴邪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坐着多看了会天花板,还是回店里去了。他看得出来他老妈可喜欢他那几个小侄子,巴不得那是他生的,他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老爹送他下楼,末了拍拍他肩膀,“该收收心了。”

吴邪胡乱点头,逃一样地拉开车门走了。


他回到西湖边上的古玩店,门上的锁都钝了,拧了半天才拧开,吴邪也跟着失笑,出去了几个月而已,回来像过了几十年。

店里还是老样子,电话机、计算器、笔纸、几本闲书、外卖单,都搁在柜台上,盛了不少灰尘,倒是门口种的几盆花草差不多都枯死了。他拿着鸡毛掸子往博古架上一格格扫过去,没多久就腰酸背痛,以前这都是王盟那小子干的活,光看见他偷懒,现在想他每天掸灰尘扫地抹窗的可比他这甩手掌柜受累多了。上两个月工资还没给他结呢,吴邪想着,就包了个红包,写上王盟,压在门口那个花盆底下,王盟以前老爱往那藏钥匙,回来了估计能看到。

第二天,照样开门做生意。联系了几个平常有钱货来往的买卖人,都挺惊奇的,“回来了?还以为你开一大张吃三年去了!”

吴邪也笑,“没有没有,以后还要多关照……”

“一定一定,吴老板生意兴隆啊!”

“托您福,一起兴隆,一起兴隆。”

……

再往后,就是过春节、元宵、清明、端午,吴邪老老实实奔着三又迈出了一大步——二十八了。店里也没再请伙计,生意不好做,自己忙点省下份工资也就算了。一开始吴老妈挺高兴,看见儿子勤快了积极了,以为这是在攒老婆本呢,后来发现这事根本连影子都没有,她儿子还是个大龄单身汉。吴老妈坐不住了,偷偷上婚介所给儿子约了几个姑娘,谁知道吴邪什么毛病,一个也没去见,把她给气得哟……

后来转念一想,这儿子内向吧,外面的姑娘又不知根不知底的,就又发动三姑六婆,时不时带个姑娘上门来坐坐。得,吴邪上当受骗了两次,吴老妈再让他回家吃晚饭,就借口工作忙,给推了。

其实吧,也不算上当受骗,那几个姑娘相貌也都挺周正的,听说有一个还是中学老师。

可他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和哪个女人去领证、摆酒、拍婚纱,凑一块刷牙,躺一块睡觉,他更无法想象要是闷油瓶回来了看见……他光想想就浑身发毛,于是把逃避相亲坚决贯彻到底。他其实没想瞒着父母,可是他们不问,只想着一个接一个给自己介绍姑娘,可是这种事情,别人不问,他怎么好意思张口就说呢,是吧?


吴邪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他们就真的问了。那天他老爹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回家,没外人,就一家人吃个饭,他答应下来,过几分钟又接到吴三省的信息,说他爸妈知道张起灵这人了,要他看着办。吴邪觉得自己整个都懵了。
设想是一回事,事到临头又是另一回事,他霎时间涌起了一种孤身奋战的悲壮感。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吴老妈为儿子找对象着急上火,可儿子一点都不急,还总推脱,她作为女人,同时也是母亲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可能不对,健健康康的一大小伙怎么会不想娶媳妇?要不是身体上的毛病,就只能是心理的了,而且儿子这一次回来像变了个人,总感觉心里藏了不少事,可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一点也不和他们说。

她越想越恐慌,又跟吴爸商量了一宿,他爸还算冷静,找来吴三省,把吴邪这两年的事都盘问了一遍,他都去过哪里,做了什么,都认识了哪些人……吴三省从小‘恐兄’,他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吴爸板着脸问他几句,就什么都招了。吴爸震怒了,他没想到吴三省竟然带着他儿子去下斗掏沙!还不止一次!还每次都差点交代在地下!要不是有那个姓张的……现在他们也总算弄明白了。

所以,吴三省被大哥的怒气焚烧得渣渣都不剩,夹着尾巴跑了,吴邪回到家,就只看见他爹妈,还有一个黑面神二叔。

……

那天家里像是台风过境,能摔的都摔了,乒哩乓啷的像拆房子,东西是吴妈砸的,砸完了凶着脸对他说“走之前收拾干净了!”才砰地关了房门,追电视剧去。昨晚刚刚看到一对小情人饱受磨难终于表明心迹,因为漫长的剧情需要又惨遭家长反对、朋友背叛,都是因为一好人家的姑娘非要嫁给居无定所的穷小子,姑娘的家长镇压得最是凶狠,简直油盐不进毫无人情味,最后逼得穷小子车祸姑娘跳楼。

她看着看着还抹了好一会眼泪,没想到今晚自己倒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才知道看戏的人永远是看戏的,要真的遇上了,才能明白那是什么心情。看着儿子不声不响地跪在那让她摔打,难道她就不心疼?当妈的最受不了的就是儿子被欺负、受委屈,她颠来倒去想了半天,终于明白问题在哪了——凭什么让儿子自己回来承担,那个拐了她儿子的混蛋却失踪得干干净净?

第 169 章

话说回来吴邪刚一进门,嚼蜡般地吃过晚饭,三堂会审,没出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那家伙叫张起灵,自己背地里都叫他闷油瓶子,因为那人特别闷,但是救过他好几次,有几次还差点把自己也搭上了。于是在救与被救量变产生质变的过程中,信任、依赖、和依恋,都这么顺势产生了。要真问他对张起灵到底是什么感情,也许他也说不清楚,可他就是知道,自己会一直等着这个人。

等吴妈泄完了气,吴爸和吴二叔都没说一句话,吴爸大口地抽着烟,二叔端着唯一没有被吴妈砸坏的杯子喝茶。

最后还是吴爸先掐了烟,“都说完了?”他们吴家人天生有股子倨傲,大概是祖上闯江湖遗传下来的,不会管别人的闲言碎语,但是绝对的,非常护短。

“恩。”

“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

“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小兔崽子。”

“……”吴邪低下头没吱声,他没法应和,也反驳不了,哪个父母不想含饴弄孙天伦同乐?

吴爸心里却明白,要是没有那个张起灵,自己此时也看不到个齐全儿子,“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他一个。”

“那他是做什么的,和你那没出息的三叔一样?”

吴邪想想,哪能说就是个‘地下工作者’啊,“呃,暂时……无业。”

吴爸摇头,“你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人……”

吴邪双眼一亮,听他爸的口气,分明是有松口的迹象,忙表明立场,“我又不靠他养活。”

吴爸又点头,“对!我的儿子,要靠别人我还不如打断你的腿。”不管在物质还是感情上,都不能成为依附。

吴邪更高兴了。没等他高兴多久,他二叔发话了。

“那个人我知道,道上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但没有一个人清楚他的底细,这种人很危险,他随时可以转换身份过不同的生活。”

棉里针、一针见血就是吴二白的代名词。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恩?”

“他失忆了。”虽然现在已经恢复了,但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是张起灵就够了。”吴邪犯起倔来谁也拉不住,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

“胡闹。”吴爸摇头,“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吴邪想想,“他不大爱说话……”

“他不回来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我用这条命等他又有什么问题?”

“……不行!!!”房门砰地开了,说话的是眼圈还带点红的吴妈,她指着吴邪,“张起灵是吧?你告诉他,一天不好好来跟我交代清楚,我一天不答应!”

“妈?!”吴邪惊喜地大叫,这是说,他来了,她就能答应?

吴妈装做没看见,“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吴邪收拾了满地的碎片,走到门口还头昏脑胀的,这算是,通过了?

“爸、妈,对不起,以后别给我介绍女朋友了,我……也不能给你们抱孙子了。”

吴爸轻咳一声,“我们年纪大了,喜欢安静,你小时侯也闹腾够我们了,现在他们三五不时地带着小孩过来聚一聚,你实在给我们生不出孙子,不生就不生吧。”还能怎么办,真要一家人撕破脸逼得儿子连家都不回吗,孙子还是未知数,别先把儿子弄没了。

“爸、妈,以后我既给你们当儿子又给你们当孙子!”

吴二叔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天夜里,吴家夫妻私房夜话。吴妈满腹心事,“你说,小邪和他在一块,是谁吃亏?”翻了个身又说,“儿子不会被他骗了吧,那个人我们见也没见过,怎么放得下心?”过了会坐起来,“你说男人和男人……多没保障,他怎么就非要……”

吴爸一拉被子,“睡吧,他不是小孩了。”做父母的,为他算计不了一辈子。


眼看着就这么又过了一年,大半年的时间里也发生了不少事。位于邯郸郊区的赵墓被国家考古队抢救性发掘,新闻报道了几次。可因为墓室坍塌,所有文物几乎被毁于一旦,能出土的东西甚少,连墓主的身份也无从辨认,终究雷声大雨点小,引起不了多少关注,最后只在边上草草建了个展厅了事,看一次收个二十块门票,也算是给当地旅游创收了。

吴邪也去过一次,真正出土的有价值文物确实少得可怜,不过是些墓砖、瓦当,少量布币,甚至还有个他十分眼熟的无烟炉,在简介那栏写着‘盗墓者遗留物品’,他当场就擦了擦虚汗。墓主的遗体并没有陈列,只是挂了幅刚出土的照片,拍得模模糊糊。被展馆奉为至宝的有两件东西,一个是小半块厚厚的石板,描着暗淡的金线,镶嵌几粒氧化发黑的珍珠,那是被他们开启过的隔世石,用金线银粉、华彩朱漆勾画着陵墓的主人,在黑暗墓室里幽光浮动璀璨夺目,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残破的石块,色彩也将日渐消退。

还有一件,是尊等人高的青铜人像,铭牌介绍是武士俑,只有他知道它的名字,他用手指描摹过的眉眼,现在隔着玻璃橱窗,被顶灯照着,莫名就矜贵疏远起来。可是很快吴邪哭笑不得地发现,这尊青铜像也没能避免坍塌的损坏——它应该是侧倒的,右边一侧有许多破裂和刮痕,并且,断掉了一只右臂……所以,它被考古人员命名的全称是,断臂武士俑……

展馆的保安就看着这个奇怪的游客一个人在橱窗前面傻笑了半天,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以后要带那个闷油瓶来看。


好一段时间没有吴三省的消息,听说那老狐狸又盯上了个肥斗,前阵子满世界招兵买马,现在也不知道在祖国的哪座宝山何处洞府,就是再也不敢捎上他了——他爹妈把他看紧了不少,再不许他往外一跑就没影。

正好,他也觉得自己哪都不想去了。


古董铺子朝南,门外栽柳,不远就是西湖。因此每天熏风过堂,午后光线大好,宜走神、小憩、白日梦。有客人的时候招呼,闲下来就看看书、打打游戏、发发呆,顺便等人。

吴邪在店里养了只鹦鹉,支着架子挂在门口,会说话儿,一有人进来就叫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忒解闷,比养个门童还热情。

这天他坐在柜台后头算帐,没半会工夫就眼皮打架,眼角还一个劲直跳,这个点一般没什么客人,干脆就摘了眼镜趴下来眯个午觉。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好,气温太舒适,他睡得有点沉,连有人推开半掩的竹帘进了店门,鹦鹉叫了声欢迎光临都没听见。

门口的客人大概是看他睡了,就没往里走,却也没退出去,倒是很奇怪,站在那,不看古玩,看老板。那鹦鹉歪着头瞅了半天,以为是自己的服务不够热情欢迎不够热烈,扯着嗓子又叫了声欢迎光临。

吴邪还是没醒,那人还是没走。

“欢迎光临!”它觉得世上肯定没有再比它尽职的鹦鹉了。

“……”

“欢迎光临!!”

“……”

“欢迎光临!!!”

“……”

“……老板有人玩你的鸟!”老子不伺候了……

吴邪被这一句吓得醒过来,一眼就看到门口那个逆着光,高高瘦瘦的身影,揉揉还在犯晕的脑袋,自言自语,“我靠,白日梦都能这么逼真……”

那人眨了眨眼睛,没有点破他,还跟门边上站着,吴邪也就直愣愣地坐着没动,怕一动就醒了,“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

“白痴……”那人轻声说,吴邪的眼神太过茫然,怕吓着他,“你自己点的引魂香,还来问我。”

柜台边上仿明清款的双耳釉陶炉里也正插着一支檀香,说话间恰好落下一截灰来,袅袅的烟气如同薄纱,在阳光下能看得出缭绕的形状,真实中带着迷幻,雾蒙蒙地隔在两人中间。

“我点的?……”吴邪认定了自己在做梦,说话都透着股梦呓的感觉。

“你点的,是你把我招回来的。”别想抵赖。

怎么净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吴邪摇头。

“你在墓顶的洞口点了引魂香,只可能是你点的。”

吴邪觉得脑子快要爆掉了,闹轰轰的一片,“是那个香炉……你……”

“我没有归赵。”

“少骗人了,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那人心下暗想,还是慢慢地解释,“我入阵的时候,心里想着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死也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吴邪使劲掐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果然白日梦都是不真实的。”等……等等,疼的?!

那人上前一步,“冥冥中我听见身上的麒麟和我说话,它说求仁得仁。我才知道原来张子房给了我一个后悔的机会,或者说一个愿望。麒麟离体,当年的长生之术就解除了。”

“那你……”

“我死了。”

吴邪下意识反驳,“你不会死的!”

“对……”那人柔和的语气像是在给他顺毛,又上前一步,“因为你点的香,把我的魂魄又引了回去。”

吴邪还是呆呆地看着他。

“那时,你就在我的尸体上面,引魂香烧了九九八十一天,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醒过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多怕几千年又过去了。”

吴邪这个时候,跑题地思索那么一截小小的香是怎么燃得了八十一天,又想如果那时侯,下雨把香给浇熄了该怎么办。他也后怕了,早知道是这么回事要他在那守上一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要是我根本没有去点香……你怎么知道那香就一定是我点的?”

“引魂香,要心里最挂念的人点才会有用。”你说,除了你这傻子,还会有谁?

“我用了一年时间,长出两条皱纹,就在眼角附近,你要不要自己来看一下?……”那人——张起灵,最后一步走到吴邪的柜台前,双臂支在台上,上身倾过去,感觉到颤抖的十指试探着抓住自己,轻轻地笑了。

“这一次,我只为你而来。”


过去的人生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此时此刻,我还能看着你。以后,总有一天,我能够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陵离开了赵无琊,他已经知道错了。所以,张起灵不会离开吴邪。



                                         — — — — 终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谢谢大家。

>>后来的事

他们说西湖边上的古玩店暂停营业的牌子又挂了很久,渐渐的门口都爬了好些绿藤,衬着竹帘古色古香的,都快变成拍照景点了。吴家时不时地收到从不同地方寄回来的明信片,吴妈总算不在夜里来回念叨了,吴爸的耳朵得以解放。

那只尽职的鹦鹉被吴三爷摘走了,挂在自家阳台上,说是沾点他大侄子和张小哥的运气,潘子教给它说出入平安,哪知道过了没几年三爷就洗手不干了,鹦鹉据说是不用再喊欢迎光临出入平安,少了许多鸟生乐趣,成天郁郁寡欢望着门口。再后来,不知怎的又到了胖子手上。胖子每天提着逛逛公园,上茶楼听听小曲儿,乐得清闲。他才不费神教什么话呢,那句‘笨蛋’和‘死胖子’,是人家自学的。

吴小老板给自己放假,几乎把地图上祖国大地都跑遍了,城楼上吃烤串儿,沙滩上逮螃蟹,用他的话说,就是死亡之旅结束了,怎么也得回报自己一个纯玩团吧。至于闷油瓶,他正式找到了一份长期稳定工作——给吴小老板当保镖,负责解决沿路的扒手盗贼,以保护小老板安全为己任,多次发挥作用,虽时常吃豆腐,偶尔开荤,但念在其又兼靠枕、棉被、挡风板等多职,仍获得吴家上下一致好评。

他们碰见过一次同样在外游荡的司徒,奇怪的是司徒医生身后竟然跟了个戴墨镜的男人,黑超遮去大半张脸,微勾的嘴角似笑非笑,看起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大狗一样跟着司徒转,真的是走哪跟哪,手被甩了一百次还是笑眯眯地拽他一百零一次。据司徒说是他手欠救回来的帮派头子什么的,被人暗算,一刀劈在脸上,一刀扎心口,本来以为死定,救过来之后连堂口也不管小弟也不认,就死活赖上他了。墨镜男散发着一股子邪性,或者说雅痞的味道,自来熟地过来打招呼,“幸会啊,小邪。”末了凑近两步,特意避开司徒,附耳低声说,“不……应该是,又见面了。”

吴邪猛地打了个寒战,这他妈的世界,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戴黑眼镜的都不是好人。”
闷油瓶点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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