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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 [红楼梦同人]红楼之林家谨玉 下 BY 石头与水 (点击:848次)

[红楼梦同人]红楼之林家谨玉 下 BY 石头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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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谨玉回府贾家上门
徒汶斐迎接大长公主进宫后,交了差事,便去了林府。
许家那一大家子人都得进宫觐见,唯林谨玉是不用的,瞧着公主的模样,对自己冷淡的很,想必也不会宣召于他。徒汶斐活了二十年,头一遭见到自己的外祖母,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他自小见惯了这种厌恶疏离的目光,也打击不死他。想想一个月来的飞鸿传书,徒汶斐不由心里一乐,还是他的小玉包讨人喜欢。
林府中人对瑞王已是极熟的,门房请了安要带路,瑞王摆摆手,"不必了,我去看看谨玉,知道怎么走。"
林谨玉正在待客。
大长公主入朝的事,连路边儿的小商小贩都知道,贾府不可能不知。关键还是迎春被退亲这件糟心事儿呢,一家子商量了半个月,还是得从林谨玉这儿入手。林谨玉跟许子文关系密切,要不许家也不能给林谨玉说亲。若能求得动林谨玉,摸清是哪位贵人压着荣国府,也好赔礼道歉。
给林家的礼是早就备好的,这前脚林谨玉回府,后腿贾赦贾琏都来了。
人家掐着点儿来,林谨玉也不好把亲舅舅表哥赶出去,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去翰林院上班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更得注意言行举止。
贾赦居长,先开口,笑道,"听说外甥回来了,老太太惦记你呢,一刻都等不了,想着外省忙,便吩咐我们过来看看外甥。这一路可还顺利,听说许学士要给外甥说亲,不知是哪家千金?"
"劳老太太舅舅们挂念了,承恩侯家的姑娘,先生的亲侄女,已经过了小定。"林谨玉笑道。
三人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连贾政这等迂腐之人也赞了声,"外甥真是好福气。"在贾家第四代中,贾琏的亲事算是一等一的,娶了相辅嫡女,不过王子腾实权在手,却没爵位。林谨玉娶了承恩侯家的小姐,虽然准岳父没啥官职,可是许子文为侍读学士简在帝心,又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嫡子,这个身份地位,比承恩侯还要有用。再想想老太太一厢情愿的安排,连最不通俗务的贾政也觉得有问题。
贾琏脑子最灵光,瞬时明白了问题所在。这许家有意联姻,定会提前跟林谨玉商量的,可大家之前都没想过许家真的会让女儿下嫁林家,人都知道中宫所出七皇子尚未大婚,皇后便出自许家,这许家姑娘若是被点为王妃也没人觉得稀奇。谁承想回嫁给一个七品翰林,这林谨玉的运气也忒好了些。
许家这种真正的皇戚,与皇室的联系肯定比一般人想象中还要紧密。且说老太太的一桩筹谋,难道就无迹可寻吗?赐婚没赐成,得罪的不只是许家,还有林谨玉。叫个傻子选,人家也是选侯府女孩儿,而不是五品小官儿的女儿。林谨玉是个有本事的人,可这世上有本事的多了去了,能出头儿的有几个。林谨玉自身条件没得挑,唯一不足便是林家人丁太薄,只有他一脉,父祖皆亡,六亲无靠。再有本事,也得有机会展示发挥,才能建功立业。林谨玉与许家联姻,青云之路已经铺就,老太太却想请旨将探春赐予林谨玉,这何止是在打许家的脸,更是与林谨玉结仇。当初二太太得罪了林家姐弟,怎么着,林谨玉只是个小举人就有法子闹腾得宫里娘娘都跟着降位,整个荣国府脸面荡然无存,贾政病休了大半年才敢去衙门当差。如今自个儿家敢在林谨玉的锦绣前程上放绊马索,林谨玉的手段.....
贾琏不由心惊,那二妹妹的事,林谨玉是知道还是不知呢?
贾琏微微一笑道,"真是要恭喜表弟了,表弟得此福缘,日后更是要大鹏展翅鹏程万里前途无限。"又叹了口气,"表弟去了山东,可不知咱家出来不少糟心事呢。原本迎妹妹已经订了人家,谁知孙家放诞无礼,出尔反尔,竟然又退了亲,迎妹妹病了好几场,连老太太也跟着不舒坦呢。"
林谨玉一脸惊讶,正色叹道,"天哪,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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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林谨玉未竞慈善事
林谨玉随徒汶斐去护国寺赏了半日梅花,下晌午看到寺院后门捧着碗等着施粥的穷苦百姓,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天生心软。尤其是古人,真的是穷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饿麻木的面孔让人觉得心酸。林谨玉就琢磨着拿出点银子做慈善,不过在这个年代,慈善事业并不好做搞不好被人说成收买人心,皇帝忌讳这事儿。所以,林谨玉想了个别的招,他把银子孝敬给徒景辰。
别以为皇上就不爱银子了,你给他,他照样心里暗爽,林谨玉说得十分忧国忧民,"臣见今年雪大,一场接一场的下个没完,朝廷也开始布米施粥,臣没别的本事,也帮不上忙,这个是孝敬万岁的。"高松自林谨玉手里接过呈上去,徒景辰扫了一眼,竟是银票,心想林谨玉该不会做了什么缺德事,来贿赂朕了吧,也没作声,林谨玉接着道,"虽不多,也是臣的一点微意,若能多买些米面填饱些穷人的肚子,臣就算尽心了。"
徒景辰心道,难道看错了林谨玉,仍摆着一副酸架子淡淡地,"心是好的,今年直隶、河南的雪势都很大,你这些银子,可以活百人、活千人,可能活万人、十万人否?既然身在内阁,眼光就要放长远些,没事多思量。授之以予,不如授之以渔,明白吗?"
徒景辰一脸圣明相的教导了林谨玉一番,也没把银票退给林谨玉,让林谨玉退下了。后脚就吩咐高松,"将这些银两送到京都府尹,传朕口谕,每日早晚施两次粥饭。"
做皇帝有做皇帝的难处,老天爷稍一变脸,这边儿雨水大,那边儿雨水小,就够皇帝头疼的了。朝中这些官员吧,说起话来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可也没谁像林谨玉这样真拿出银子来忧一把百姓。
林谨玉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手有些黑,不过现下看来,心还是软的。
心软的林谨玉,正在公主跟前承欢膝下。
公主看着手里自己的玉像,也是爱不释手,啧啧道,"亏你想得出来,那些工匠又没见过我的模样,怎的雕琢的一模一样?"
"祖母过奖了,我跟着先生念了这么些的书,不敢自夸,琴棋书画都相当不错。"林谨玉腼着脸笑,公主也给他逗乐,"这样的话,你陪我手谈一局。"
林谨玉搓手,玩笑道,"怎好赢祖母呢?万一赢得太厉害,您脸上挂不住,不是显得我不孝么?"
这次连公主身边的侍女都笑了,自去准备棋枰云子,林谨玉满脸为难,搬着圆凳坐近了些,"祖母,我有件事,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公主挑了挑眉,笑道,"先送礼,再支开我的人,无功不受禄,你是打算好的啊。"一句话,把林谨玉羞红了脸,他,他有求于人,先送点儿小礼讨人家开心,事儿成功的机率就比较高,没错吧?怎么给公主一说,他硬觉得羞愧呢?
公主见林谨玉脸红,反而笑起来,摇手道,"逗你呢。你能信任我,有事问我意见,我很高兴。说吧。"
林谨玉就厚着脸皮开口了,"祖母,您知不知道我同薛家有些恩怨?"
"嗯,听说跟唱戏似的,一波三折,跌荡起伏,"公主道,"当初你不文一名,薛家借了荣国府的势罢了,今非昔比,怎么又说起他们家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哪。
"他家的大姑娘给西宁郡王看上了,听说过几天就要纳娶。"林谨玉起身倒了一盏茶捧予长公主,一面皱眉,一面思量道,"我倒不是惧她。只是我与薛家原就有隙,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担心的是薛家会借王府的势与我为难,何必白白结仇郡王府呢。"
公主笑了笑,不答反问,"这件事,怎么不去跟睿卓说呢?"
"先生又不是生在皇室,皇室人的做法想法,我觉得祖母会更了解。"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这小子倒是精乖,直接找她商量。
林谨玉有些尴尬,"说老实话,我不太了解皇室中人的想法。薛家门第不高,就是薛姑娘去了王府,料想也没太高的地位。我算计着,一个庶妃就顶天了,可是人毕竟不是冷血无情的动物。西宁王在护国寺偶遇薛姑娘,连她的面儿都没看到,就要把她收入府中,很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这万一两人看对了眼,出个妲己妹喜,那位薛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我以后就不得安宁了。"
公主笑着看了林谨玉一眼,"连人家在寺院定情都知道得这样清楚,莫不是薛家有你的人?"林谨玉没说话,也不否认,公主道,"照这么说,你应该有法子阻止薛姑娘入王府呢。"
"有是有,不过这样做太冒险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日后这事传出去,西宁王一口气先咽不下去,其他人知道也会觉得我的手伸得太长。我在朝中,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与人,得不偿失。"林谨玉淡定道,"为一个薛家,不值得冒这种险。可是皇室中人,又好像特别要面子,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出口气,这种事也很常见。"他不知道这个西宁王是不是个情种,不过薛宝钗的确有几分姿色,又是个有青云之志的,这后院女人之间的事,林谨玉就有些拿捏不准了。尤其皇室中,真是各凭本事,汉文帝的老婆窦皇后就是从宫女爬上来的,谁又是生来高贵的?林谨玉没把薛家放在眼里,可是薛宝钗一入王府,就有无数的可能,若真演一出金枝欲孽登了位,林谨玉完全可以预料到今后将要面对的麻烦。
公主捂着手中的金玉手炉,笑道,"红颜祸水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看你说话做事是个很仔细的人,不过,谨玉,你觉得西宁王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皇上的儿子,这个身份比较难对付。"林谨玉老实的说,"真有事,皇上肯定是偏着自己的儿子。"
公主却根本没把薛氏放在眼中,温声道,"你以为皇室的人与普通人会有什么差别?除了权利稍微大些,一样要喝水吃饭。你只想明白世族会怎样对待妾室,就知道那位薛姑娘在郡王府是个什么待遇了。不,听你说,如果这么急要纳薛姑娘,连庶妃都不可能,顶多是个侍妾。侍妾的身份就好比是你身边的丫头,你会为一个丫头为难内阁学士?真这样的话,皇上先会觉得羞愧,再怎么偏西宁王也会处置教导他。"
"再退一步讲,那个薛姑娘真是妲己转世,西宁王也只是一个郡王。西宁郡王是世袭王爵,不可能升到亲王爵,但你不可能一辈子只在四品侍读学士的位子上混?别说她是王府侍妾,就是一府王妃也不以为惧,后宫尚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说法,王府的内院比后宫也简单不了多少。你只看西宁王是以侍妾礼还是庶妃礼相迎,便知这位薛姑娘目前在西宁王心中的地位?真在乎,会给她高一些的位子。"公主笑了笑,"强悍如武则天也曾被一句'唐三代后,女主武王'而打回原形。你现在是杞人忧天了,一个郡王府的侍妾,并不值当大惊小怪,就算她舅舅是王子腾,王子腾本身是个干练的,不过他已经老了,又后继无人。皇兄也老了,旧日勋贵风流云散,谨玉,你的眼光应该放远些。"
林谨玉觉得公主真是一语重地,薛家没什么大不了,他担心的是王子腾,虽然薛宝钗出身低,可是她有进入郡王府的机遇,王子腾若是真有心扶持薛宝钗,薛宝钗虽不算聪明,可也不是朽木,若得了王子腾的指点,这才是件要命的事儿。而薛家若以后挣出个郡王侧妃啥的,明显对王子腾是有好处的。再说西宁王难道会拒绝一朝相辅的善意?如今的西宁王是皇上的儿子,即便过继了,那也是亲儿子。他不肯问许子文,也是不想许子文为难,而公主的看法肯定比那些狗屁幕僚有用的多,林谨玉有些心安,笑道,"这个倒不急,反正我还小,有时间慢慢学,揠苗助长难免根基不牢。"若是王子腾真不开眼要支持薛家,还真有些麻烦。
林谨玉得以解惑释疑,心情好得不得了,打叠起精神讲了几个笑话给公主听,哄得公主眉开眼笑。正说要陪公主吃晚饭,侍女进来禀道:少爷那边儿请孙姑爷过去说话呢。
林谨玉忙去了,一路走一路琢磨,这叫啥称呼,孙姑爷,跟姓孙的姑爷似的,还不如叫他林姑爷呢。
林谨玉一去就蔫儿了,徒景辰拿着直隶青河县地震、房屋倒塌、死伤无数的奏章给他看,下面遭了天灾,当皇帝的脸色也不大好。林谨玉一边为这个年代的灾民默哀,一边觉得真他娘的点儿背哪,他刚表现了一下慈善心,怎么立码就有地方不太平呢?大过年的,真不吉利。
嘴巴嚅动了一下,林谨玉装出一副震惊的面孔道,"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臣记得清河隶属广平府,可命广平府马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还有,这,这大冷的天,灾民住哪儿啊!房子也来不及重建!"再看,奏章上啥实在的事儿都没写,林谨玉说着自己就有些气了,敲着批判道,"这叫什么奏章,死伤无数,啥叫死伤无数!现在哪儿还有空管死的,灾民呢?有多少受灾的难民?如何安置?难道让他们流离失所,清河离京都这样近,若是这些难民流浪到京都,难道等着皇上安置?这是哪个狗屁东西写来的狗屁奏章啊?谁写的,皇上您该摔他脸上去?"看到这本奏章,清河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林谨玉长叹一声,又把奏章还给徒景辰,您的江山,您的朝廷,您的官员,您的子民!大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徒景辰对于在林谨玉眼睛中看到一丝怜悯表示非常惊诧,他是皇帝,这小东西是在可怜他吗?不过徒景辰还是比较喜欢一脸义愤填膺的林谨玉,比平日里笑眯眯笑眯眯满肚子坏水儿的模样顺眼百倍。
"看来你有主意了,正好也得派钦差过去了解灾情,主持赈灾事宜,就你吧。"
林谨玉第一个反应是扭头看向许子文,大过年的,竟然被派往灾区,先生你就没啥意见?徒景辰立码火了,拍案质问,"朕跟你说话,你看睿卓是什么意思?想抗旨还是你有别的意见?"这小子又不缺心眼儿,明显是不怕他,没将他放眼里。若是别人徒景辰早拉出去砍了,不过第一次见面林谨玉就没将他放眼里,时间久了,徒景辰好像也习惯了林谨玉这种反应。
"臣当然不敢抗旨。"林谨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谁家过年不是大鱼大肉,偏他要去灾区陪着那起子灾民吃糠咽菜,再者,这灾不是那么好赈的。赈灾的款项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他现在的品级能压得住哪个?可是要他去跟那些人同流合污,贪这种断子绝孙的银子,林谨玉又做不出来。反之要他大公无私,视官场规矩为无物,铁面无私的做孤臣,他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品格高尚。林谨玉一昧力辞,"只是,臣年纪还小呢,长得也不老成。"林谨玉抬起小小的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儿来,极是无辜,"让人瞧着就不可靠。再者,臣品阶有限,虽负圣谕,到底年轻不压人,赈灾这样刻不容缓十万火急的事,若臣去还要花时间在人际来往上,误了时间,就是误了灾民,臣于心有不安。还是要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大人才能服众,不负圣心。"
徒景辰也只是顺嘴一问,林谨玉能答成这样也不错了,遂将折子压下准备明日早朝处理,瞪了林谨玉一眼,"还死皮赖脸的等着吃晚饭呢,知道自己没用,就回去多念念书,别辜负了你家先生十几载的光阴浪费在你身上!没用的东西,滚吧!"
林谨玉生怕徒景辰改了主意,摸摸鼻子赶紧走了。
许子文心里有些不高兴,吩咐包子路黑派两人侍卫送林谨玉回府,方回头问徒景辰,"你对谨玉的越来越没耐心。"
"这半年他长进不少,不过,可以做得更好。"徒景辰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搁在一旁,握住许子文的手,"像你这样宠着,何时才能真正长大独挡一面?哼,这小子前儿也跟着领了炭敬,七八千银子,你想想,三节两寿算下得多少。他就每天在内阁分分奏折,拿得不比徐相少,也忒便宜这小子了。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光想着拿银子不出力,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儿。"虽然林谨玉有一些例如小心眼儿没骨气爱告状等等的问题,不过心中确实有些悲天悯人的善念,又不贪财,善谋不尚权,可以慢慢培养。
徒景辰的确有些口不对心的毛病,越看重谁越是挑剔,许子文笑,"谨玉还小呢,再过十年也来得及。"
朕管他小不小,反正他吃着国家俸禄就得干活儿。
许子文忽然打量了徒景辰几眼,问道,"今儿个有些反常哪,以往也没见你这样看重他。明天内阁也要议清河县的事,怎么就迫不及待的今儿个先问谨玉呢?"摸了摸下巴,见徒景辰脸上有几分窘相,更加起疑,"谨玉做了什么叫你另眼相待的事了?说来听听。"
林谨玉孝敬了朕两万银子赈济京都的穷人,朕觉得这小子心肠还不错。这种话,说出去显得多眼皮子浅哪,徒景辰笃定主意打死都不能开口。
164.悲催人频遇悲催事
徒景辰不肯说,许子文自然能从林谨玉处着手。
林谨玉倒是无所隐瞒,"是我审薛家时得的银子,冬天京都府什么的不都要舍粥施饭,看那些穷人也怪可怜的。反正是得的贿赂,我自己添了些,献给皇上也能多救济几个人。我又不缺银子使,叫皇上知道我收别人银子也不好。"
没哪个皇帝会喜欢贪官污吏,许子文想着林谨玉费的这一番周折,笑道,"你这拖拖拉拉的为点儿银子操了一大圈的心,自个儿又没使,还不如当初不要收人家的,也省得现在费事了。"
"先生。"林谨玉肩并肩的挨着许子文,"这又不是国库的银子。再说了,先生您一直是往下拨银子的人,自然不喜有人贪贿。这审案子就不同了,哪个案子没点油水呢?我若是不收,底下人要怎么做?人家以前都是吃荤的,乍一跟着我要他们改吃素,这案子就审不下去了,显得不合时宜,就是风评上也落不得好儿。别看下头那些人官小职微,要齐心使起绊子来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不但要收,还得给他们肉吃,这样他们才有劲儿干活儿。我也能落个体上怜下的好名声,案子断起来不会拖冗。"
林谨玉是真不贪财,本身他就是富五代,林家家底够厚,外头庄子铺子产业啥的都渐渐置办起来了,每年这些收入就足够这一大家子花用了。再者,他并不是个奢侈的人。可能是上辈子穷惯了,林谨玉觉得现在呼奴使婢的已经是天堂一般的享受了。做人,不但要惜福,更要知足。
许子文见林谨玉心里有数,索性多叮嘱他几句,"官场不是好混的,你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没事儿好生琢磨。做官真做到两袖清风的是凤毛麟角,真正这样的清官能不能长久也得两说。水至清则无鱼,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不过,有些人收银子升官,有些人收银子就得掉脑袋,贵在分寸二字。还有,你如今在内阁,又早与皇上有接触,要慢慢学会揣摩帝心,行事要知帝王的忌讳。"
林谨玉猛然来了精神,央着许子文道,"先生,您跟皇上青梅竹马的长大,皇上有何忌讳,您知道吧?"
许子文曲指一弹林谨玉的脑门儿,笑道,"你倒会捡现成的便宜。这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明白的,你当差慢慢学吧。"
薛宝钗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被西宁王府的一顶小轿自角门抬了进去,至于王子腾,只是象征性的叫史氏往薛家送了份礼。倒是荣国府听说薛宝钗被西宁王纳为妃妾,王夫人亲自走了一遭,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驾喜,直夸薛宝钗有福分。
史氏回去与王子腾说了,只觉得礼薄,王子腾道,"有多厚的礼呢。又不是名媒正娶,一个侍妾而已。就是以后也是有限的,想送礼等宝丫头有了子嗣再送不迟。我早就跟妹妹说,着紧给宝丫头订下门亲事,她就左挑右嫌的,这倒好……"王子腾很有几分恼怒,薛宝钗带着王某人外甥女的名头儿竟然去做侍妾,真是脸都被这一家子混人丢尽了。
元春进宫是依制而行,在宫里当差是本份。可哪儿有像薛家这样上赶着欢天喜地的把好端端的姑娘送去给人家做奴婢的道理,真是不知所畏!
其实要薛姨妈来说,也是满心的冤枉。她根本不知道西宁王府的大门儿朝哪边儿开,不过西宁王派嬷嬷家前问来了,你薛家敢说个不字儿吗?薛姨妈本想找王子腾帮忙,可是夏金桂得此信儿奉承了无数好话,又拿着西宁王赠的玉佩说事儿,说了一番薛宝钗日后如何受宠如何有福分的话,薛宝钗自己也是七分羞三分恼的……
青绸小轿进了王府,等待薛宝钗的并不是想像中金尊玉贵宠爱无双的生活,因她第一日进门,王妃指了个侧妃徐氏的院子里安置下了,当日只在府里摆了桌酒便罢了,除此之外没人再多提什么。
安置薛宝钗的院子倒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比贾母所住不相上下,正房是徐妃的居处,薛宝钗给徐妃行了礼,徐妃便命大丫头福儿领着宝钗莺儿去了正房后的三间小厦,里头家俱摆设都齐全,只是逼仄了些,莺儿起先以为是经她们下人住的呢,福儿闻言笑道,"我的妹妹,薛姑娘既来了,也当明白些高低尊卑,咱们府里,有名有份的妃妾就一把子数不过来,何况似薛姑娘这等人,"话间有几分不屑,莺儿顿时要恼,还是宝钗先一步笑道,"劳姐姐给我们讲讲吧,我们新来的,也不大知道规矩,别冲撞了贵人。"又叫福儿炕上坐,心知福儿定是徐妃派来给自己下马威的,故而脸上只见恭敬,塞了两锭小银锞子到福儿手里,又命莺儿去烧水煮茶。
屋里原配的丫头叫燕儿的,给薛宝钗见了礼,端了茶来,便拉着莺儿下去了。
福儿坐着炕沿搂着茶碗笑道,"不敢。这话本自有嬷嬷来教导姑娘的,只是我还是先多嘴说一句罢,姑娘您既然在我们主子的院里安置,我们主子就担着责任呢。姑娘若是不小心失了规矩,王妃也会怪我家主子调教无方。"
宝钗忙道,"既如此,我要不要给各位娘娘请安去。"她早知自己身份不正,想着先巴结好了王妃等人,日子也能慢慢的往上熬着。
福儿一笑,慢呷了口茶方道,"姑娘不是正经妃妾,是不必去的。每日卯初去给我家娘娘请安,再伺候娘娘一道去给王妃请安,若王妃有吩咐,自当听侯。若无事,姑娘就在屋里好生养着。我们娘娘是个慈善人,等闲不必叫姑娘们立规矩。东边儿那三间住的是文姑娘,文姑娘笃信佛事,薛姑娘若是觉得长日无聊,陪文姑娘念念经礼礼佛也是好的。"
薛宝钗脸上的笑渐渐僵了,一颗热火似的心逐渐冷静了下来。
自过了年,林谨玉就掐着手指算林黛玉生孩子的日子,他现在还没小孩儿,不过不能阻挡林谨玉做舅舅的热情,小衣裳小褥子小毯子小被子小玩具小推车往穆家送了好几车了,穆离知道林谨玉一片好心,路上遇着林谨玉,还是笑劝他,"昨儿个送来的东西我见了,快别送了,这些用十年都用不清了,知道你们做舅舅、舅妈的疼他。"脸上还是有几分得意几分炫耀的对林谨玉显摆道,"大夫瞧了,说是儿子。"
林谨玉大失所望,"不是女孩吗?唉呀,我喜欢女孩儿,到时侯穿着小裙子扎辫子戴头花儿撒娇多可爱。"
穆离笑,"不急,我倒不是重男轻女,不过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以后能护着弟弟妹妹。"穆离这口气可不是只要一个独生子就罢休的,林谨玉连声问,"姐夫你准备要很多孩子吗?"
穆离有几分不解了,不过仍是喜气洋洋地,"子孙是福气,我跟你姐姐都喜欢孩子,我那天算了一卦,我这辈子合该有五男三女来着……"
接下来的话,林谨玉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去,他被五男三女给吓着了!
穆离现在有变话唠的趋势,因为林谨玉早跟他说了一番家教的大道理,穆离恨不得自己儿子生出来就是金科状元,每天晚上必然拿了四书五经对着林黛玉的肚子朗诵大半个时辰。几个月下来,林谨玉都觉得穆离那两片水润润的红唇有变薄的趋势。
"对了,前儿我还跟你姐姐说呢,你该取个表字了。"穆离道,"现在你交际越来越多,官场中人,称呼表字比较亲切。你也别等到弱冠礼再取了,先去跟表哥说一声,估计他得查书考证,给你取个既雅致又寓意深刻的。"
"知道了。姐夫,要没事我先回家了。"林谨玉着急走呢,穆离偏说个没完,"你着什么急?这方向可不是回你家的路?"
"有事有事。"林谨玉笑眯眯的凑过身,在穆离耳边道,"听说小斐病了,户部那边儿也告了假,不知厉不厉害,我趁着休沐去瞧瞧他,说不得害的是相思病呢。"
穆离很有姐夫范儿的抽了林谨玉后脑勺一记,提醒道,"你先跟弟妹生个孩子是正经,你姐姐常说呢,这都大婚快一年了吧,着些紧。别让我与你姐姐为你操心,去吧。"
"是。"林谨玉提了马缰,带了随从们去了。路上遇到卖花女,花了三十个铜板买了一篮子的红玫瑰,让平安提了。平安怪不乐意地,觉得是娘们儿用的东西,脸上不好看,"大爷,弄这个做什么,王爷府里什么花儿没有呢?不是显得寒碜么?"
"寒你个头,那些凡花俗草的,能跟我亲自买的相提并论么?"
"大爷,那不是马大爷么?"吉祥眼尖的指着银铺子前停着的一辆青绸子马车,外头站着个青衣书生,可不就是林谨玉的连襟儿马文轩么?
马文轩身边儿的一个丫头打帘,里头钻出个身姿窈窕粉袄粉裙的小媳妇,马文轩一只手挽着小媳妇的手,细心的扶她踩入车凳,两人都没注意到林谨玉这行人,一并相携进了银楼的门。
林谨玉眼神够好,若是他没看过,这小媳妇可不是许玉琳的姐姐。曲指一算,这马文轩与许玉清大婚也一年了吧,上回还听许玉琳说许玉清有了身孕。这马文轩的动作够快的,看来是纳了小。他不是个多事的人,娶个门当户的贤妻,再纳几个美貌研丽的妾室,是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的想法。
一路到了瑞王府,瑞王府的人对林谨玉并不陌生,上头早有交待,对这位林大人要像对待主子一样恭敬。门房一见是林谨玉又是作揖又是牵马陪笑,赶紧派人进去通禀,林谨玉照例赏了银子,让手下人在门房侯着。
林谨玉才到仪门,何顺儿就陪笑迎出来了,"林大人,您来了。我们王爷前儿还念叨大人呢。哟,好俊的花儿。人都说林大人别致,连这礼也透着秀雅呢。"实际上何顺儿还是头一遭见探病送花儿的,这又不是啥值得庆贺的事儿,您老拿一篮子花儿算个啥说法呢。
"你们王爷病可好些了?"
何顺笑,"王爷在松院跟吴大人说话呢,就是换季着了凉,没大碍了。"因到晌午,何顺儿道,"奴才正要去厨房吩咐饭食,林爷想用什么,奴才一道跟他们说去。"
"诶,堂堂大总管,怎么成跑堂的了?"
何顺儿笑,"吴大人在饮食上食多忌讳,还是奴才亲自去说一声妥当。奴才本就是要去小厨房那里,听到小的们说大人来了。这好几天没见大人,奴才先给您请安才是。"说着就要作揖。
林谨玉笑着一搂何顺儿的肩,没叫他弯下腰去,"行了,咱们不用外道,你去忙吧。我认得路,自己过去就成。"
何顺儿作揖走了,林谨玉倒是连连皱眉,吴忧怎么也来了,听何顺儿的口气还不是来了一遭半遭。人家吴忧同徒汶斐在一块儿,那真是京都双璧,美貌成双。这两人该不坐有什么猫腻吧,林谨玉遂放轻手脚,他没绝世武功,不过每日都会打拳,练呼吸吐纳的功夫,十几年未曾间断,同门口的守卫摆了摆手,林谨玉是来惯了的,一直到书房外头也没见其他人,看来是都打发出去了,林谨玉疑心乍起,侧耳细听里头隐隐的话声。
"这是好事,你别总闷在心里了,身上可好些了。"一句话就让林谨玉酸倒牙,吴忧啥时对他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过话呢,每次都要刺他几句才罢休。当然,林谨玉把他出卖吴忧的事儿都忘脑脖子后头去了。这个死徒汶斐……竟然敢招蜂引蝶!
"已经好了……"
"好了就别总躺着了,出去透透气,心情也会觉得舒畅。你病的这几天,怎么没见林谨玉过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叫他不必担心。"
"林谨玉是个很小心的人,非常善变。你这样一昧的迁就他,也不是长法。"竟然挑拨他们关系,难道吴忧真对徒汶斐有意下手?
"慢慢来吧。开始我也只是想借他讨得舅舅的欢心,相处久了,觉得他也不错,起码省事,不是个让人操心的……他的确很谨慎,不是个肯轻易交付真心的人……这不是短时间能成的……"
"何必要受这种委屈?"
"咳咳……这也算不得委屈……跟以前比……"
林谨玉听到"委屈"两个字就懵了,呼吸一乱,里头一阵轻动,帘栊一响,吴忧已经站在门口,一身湖水蓝暗花衣袍,腰束玉带,头勒金冠,脚踩云靴,脸若美玉,目若明星,看到林谨玉的时候多了几分深沉。这小子究竟听到了多少?
林谨玉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一篮子鲜花,微微发抖,良久举步上前,递到吴忧跟前,声音干涸,"替我交给小斐吧,我就不进去了。"
徒汶斐显然是听到了声音,匆忙出来,雪白的里衣外头披了件靓青色的衫子,面色慌乱,"谨玉?"
"你这样高贵,长得也好,我也很奇怪你怎么会喜欢跟我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先生。现在明白也不晚。"林谨玉微微一颤,躲开徒汶斐伸出的手,强扯出的笑有说不出的难看,"你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欠吴大人的情,出卖过他两回,这回就当还他了。谁会不喜欢体贴细心又漂亮能干的情人呢?这几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也不是没怀疑过你要利用我,只是你对我嘘寒问暖实在太好了,我觉得一个人演戏,一天两天容易,一年两年就难了,你始终如一,日久见人心,我也就信了。我,我只顾着自己开心,没想到你过得根本不快活。既然知道了,咱们就到此为止。你回屋去吧,别着了凉。"
不知是因病未癒,还是怎地,徒汶斐的脸比天上的云还要苍白几分,指尖儿微微地蜷起,目光深情悲伤无奈,"若是我说一开始我是打算利用你,后来,后来,我是真动了情,你信吗?"俊美苍白的脸上竟带了淡淡的恳求。
林谨玉深深的看着徒汶斐,这个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皇室中人都是这样的吗?他觉得自己真是笨蛋,跟人家滚了三四年的床单,竟然不知道人家是装的?若是林谨玉,他自问真没这份道行。直到现在徒汶斐都能说,他是动了真心的。林谨玉把花塞到徒汶斐手里,转身离开。
林谨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人,眼泪多。这种被人抛弃的时候,更是忍都忍不住。尽管林谨玉一再的安慰自己,从物质到精神上都没吃亏,可他就是难过,他是替徒汶斐难过,跟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说不定徒汶斐找他办事儿前都要先吃药才能□呢?堂堂一个龙子凤孙,何必要受这样的委屈?吴忧说得没错,他都替徒汶斐委屈,何况徒汶斐自己。
林谨玉抽抽嗒嗒的出了瑞王府,把一干子随从吓个半死,平安急得转圈儿,小声问,"可是瑞王殿下不大好了?"说完就挨了赵初的一个嘴巴,"闭嘴。大爷,到底怎么了?"
林谨玉泪流满面的爬上马,平安没敢让林谨玉独自骑,给他牵着疆绳,林谨玉实在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赵初几人急得差点儿上了吊,磨破了嘴皮子劝的话音儿消失在林谨玉嚎哭的大嗓门儿里。只得赶紧往家赶,路上遇到了王子腾,王子腾见林谨玉这个阵势,哀声叹道,"贤侄先不要忙着伤心,虽然那两府被抄了,园子还在,如今你外祖母一干女眷都被关在园内,并未入监,倒是你两个舅舅……"
林谨玉根本没听到王子腾的话,径自哭着去了。王子腾暗叹,以前真是看错了林谨玉,原来竟是这样的重情义的孩子。
165.吴子忧一失通政权
林谨玉天生泪腺发达,他平时说哭就哭跟玩儿似的,何况这次是真难过,那眼泪真是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而且得了一点天地感应,不一会儿就风云变色,空中竟飘起薄薄的雨丝。
林谨玉也没去别处儿,嚎哭着就进了许府,包子差点儿给他吓得心脏病发作,见林谨玉直奔水阁也没敢拦。搁后边儿直问吉祥平安,你家主子咋的了,两人一问摇头三不知,气得包子直骂,"世上怎么竟有你们这样愚钝到家的奴才!你们这眼睛、耳朵、嘴、脑袋是什么的?不会看不会听不会问不会琢磨吗?"
许子文早听到哭声,只是他没想到是林谨玉,徒景辰连连皱眉,"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正说着,哭声近了,还登堂入室了。林谨玉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小脸儿被泪水冲刷得又白双肿,迎头就扑到许子文怀里,那情形架式,跟被拐的女儿见着亲娘一般,许子文忙问,"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我,我,"哭了这一路,林谨玉嗓子都哑了,许子文递了个眼色过去,徒景辰把手边儿茶送到许子文手里,许子文给林谨玉灌了几口,拿帕子给林谨玉擦了擦脸上的泪,林谨玉边流泪边喘道,"我跟小斐分手了。"
许子文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总得有原因吧。"看这架式,林谨玉是给人踹了。
林谨玉摇了摇头,不说话了,抱着许子文哭了小半个时辰,哭累了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许子文把林谨玉抱到隔间儿的床上,给他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命人打来温水,擦了脸,冷敷了眼睛,才出去。
徒景辰也给林谨玉这顿惊天动地的大哭给震住了,天哪,估摸着林如海死了林谨玉都没这样伤心。见许子文出来,忙问,"睡实了吧?"他对林谨玉也是看着长大的,别看平时凶一点,正经还有几分感情。尤其林谨玉跟徒汶斐这事儿,徒景辰道,"要不要叫汶斐来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俩人活得好好儿的,又没人强拆硬逼的要他们分手,看谨玉这难受的,肯定是汶斐变心有新人了。"许子文叹道,"谨玉说话有时随便,在这上头是从不会胡来的。我送他的那些侍婢侍童他一个都没碰过,跟家里丫头都是清清白白的,他愿意与汶斐在一块儿,就是有心跟他长久的过日子。他年纪小,没什么风月见识,伤心这一遭长些记性,以后也不是坏事。不用担心,过不了三天就好了。"
许子文到底心疼,"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传说中的新人——吴忧此时也没个笑脸,林谨玉一抽一抽的哭着走了,徒汶斐那脸色就跟燃烧殆尽的香灰,带着一种颓败的白,吴忧扶他进去,徒汶斐靠在榻上,怀里搁着一篮子含苞带露的玫瑰,一滴泪顺着眼尾滑到下巴尖儿,摇摇欲坠了一会儿,终于滴到花苞上,转瞬不见。
吴忧瞧着还有那么点儿意思,"我原来以为你们闹着玩儿的,看林谨玉哭得那劲儿,别把眼哭瞎了才好。"
"你别说风凉话成不成?"
"孟姜女还把秦长城哭倒了呢。"吴忧啧啧道,"幸亏他转身走了,这要万一在你这儿哭上三天三夜,瑞王府得上演水漫金山呢。"笑了笑将花收起,找了个美人瓶一枝一枝错落有序的插好放在徒汶斐身边儿的几上道,"行了,人都走了,你也不必装情圣了。"
"……一个人真能装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吗?"徒汶斐低声自问。
吴忧顿时惊掉下巴,"天哪,你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嘴硬的说什么为了讨好许大人才接近林谨玉的话呢?"恨其不争的以戳戳徒汶斐脑袋,"你这不是傻吗?"
"开始的确是想利用谨玉。"
"那也不能说出来啊?"
"是我主动要说的吗?还不是你东问西问!你就这么好奇我跟谨玉的事!"一腔的邪火都撒在了吴忧身上。
吴忧扬了扬秀美的下巴,"我还不是担心你么?看你迁就林谨玉,以为你水深火热里受苦呢?"没想到人家是乐在其中。
"他年纪小我几岁,我就让着他又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让着吧。"吴忧对自己的同胞兄弟还是乐意忍让一二的,"那你刚刚不拦住林谨玉,现在说这些马后炮又有什么用?"
徒汶斐长长的叹口气,"现在就是把心挖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决不会信的。如果他不是舅舅的弟子,我的确不会接近他,就是现在有时也常会想到舅舅,这个也是实话。"
"你也想得忒多,许大人是许大人,林谨玉是林谨玉,就是人家许大人也没啥对不住你的!成者为王败者贼,别弄这种父债子偿的玩意儿啊,恶心!再说,难道人家许大人欠你的?许大人教了你好几年的诗书,光这份恩情,先后在地下也得给许大人烧香。我是偏着你,不过也得说句公道话。"
"舅舅……"
"别不知好歹了,要没人许大人,不用说害你,只要啥都不教导你,当你不存在扔王府旮旯里活着,你现在长大也就跟傻子一样,能有今天?"吴忧就算知道身世,对许子文感觉也不差,没别的,许子文不喜欢徒汶斐,仍然教导他长大,这就算仁义!"诶,我是不知道你是怎样长大的?怕是吃了不少苦,以至于现在还记恨他呢。"
"我不是恨舅舅,我只是觉得若是没他,母亲也不会死。"
"许大人肯定也想,如果没有元后,人家过得更快活呢。"吴忧自果碟里拿了个苹果,用一柄薄薄的银刀流利的削下连续的果皮,吴忧的手很漂亮,纤长无暇,垂眸时睫毛又长又翘,"何必要纠结这些过去的事,谁是谁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你跟许大人有恩有怨,你现在呢,给人家弟子设个套儿又把自己套进去了。唉,林谨玉跟许大人那就是儿子跟父亲的关系,你现在恨人家的爹又喜欢人家的儿子,你这不是自己想不开么?"咔嚓咬了口苹果,真是又甜又脆,吴忧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若是出生时我们的位子换换,也许你能跟舅舅相处得很好。"
"不见得。许大人那个脾气,肯定不能喜欢你,冷嘲热讽挑剔打击,又是小时候,年纪小脸皮就比较薄,要我也会记恨。"吴忧道,"只是你对许大人老是这个态度,又怎样与林谨玉在成块儿呢?林谨玉又不是个傻的,你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我讨好舅舅尚来不及,又有什么态度?我早就认命了,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怎么着他的。好与不好,舅舅根本不在乎,他是真正的只当我不存在。"徒汶斐侧脸问他,"谨玉说欠你人情是怎么回事?"
"上回的帐本子若不是他嘴不严,我能被扒层皮么?"
"那也怪不得他,是舅舅看出了破绽,他敢不说吗?换了你,不也招了。你拿这个换什么人情?他是没办法才供出你去。"
"要不是我这个人情,他去找许大人告一状,你就要好看了!"吴忧道,"当然这么大事儿,许大人肯定也能知道。那也总比他添油加醋的告御状好吧。他在皇上面前可是什么丢脸的事儿都敢说。"
"谨玉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打算……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哪……"吴忧唏嘘,林谨玉可不像好说话的人,人家不差钱不差权,回头的可能性真不高。要依吴忧说,林谨玉没有因爱生恨,从而想搞死徒汶斐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徒汶斐望着翡翠香熏里飘散的袅袅烟雾,轻轻叹了口气。
林谨玉晚间醒了一回,喝了碗安神的药直睡到第二日下晌午。
他是饿醒的,厨下早温着饭,洗漱后侍从就呈了上来,林谨玉一看都是自己喜欢的菜,顿时泪流满面。
许子文气得,谨玉从小也没这样伤心过,怒道,"那个贱人怎么跟你说的!我饶不了他!"
"没事了。"林谨玉吸了吸鼻子,"是太感动了,还是先生最好。"盛了一勺汤,林谨玉抽嗒着喝了,"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眼儿不好。"
徒景辰默默的坐在榻上看奏折。
"先生,你吃了没?"
"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许子文坐在一侧为林谨玉布菜,"饿了吧,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林谨玉绝对是化悲愤为食欲,吃了两碗饭才搁了筷子,抹了抹嘴又要水果吃。
许子文悬着的心总算着了地,林谨玉端着个缠丝白玉碟子吃着葡萄,可怜巴巴的说,"先生,我想跟你住些日子。"
徒景辰眼角一抽,林谨玉接着说,"回去叫琳姐姐看到多没面子,还怎么做一家之主呢。又不能跟姐姐说,想静一静。"
"住着吧,你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
徒景辰马上扭头看向许子文,你可得另给他安排个院子。林谨玉泪眼模糊,"我住里头的小间儿就成了。"
"住吧住吧。"徒景辰真是给林谨玉哭怕了,自己儿子做出的混帐事,徒景辰觉得有点儿理亏,有点儿别扭也忍了。
"到底怎么回事?汶斐怎么跟你说的?他看上谁了?"
"吴忧。"
徒景辰手里的奏章"啪哒"砸地上了,与许子文交换了个眼神,许子文轻声问,"不会是你误会了吧?"
"我亲耳听到,肯定不会错的。"林谨玉咬了下嘴唇,"说是图我省事才跟我在一起,还说跟我在一块儿受委屈,一直在迁就我!这是人话吗?又不是我说开始的!死皮赖脸的给我送东西讨好我,是我叫他受委屈的吗?现在有了好的他就委屈了!我还觉得委屈呢!我活了这几,嗯,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呢!前面后面都是头一次,竟然赔在这个死狐狸精身上!"越想越火大,林谨玉恨恨的吃下最后一粒葡萄!两辈子的小处男终结在徒汶斐手里,人家还是委屈求全来着,林谨玉自己都觉得冤。
许子文轻拍拍林谨玉的脊背,"算了,早就跟你说过,要你小心些,吃一堑长一智吧。对了,荣国府被抄了,你抽个空去看看吧,到底是你舅舅家,也不好装不知道的。"
林谨玉大吃一惊,"啊?抄了?什么时候抄的?我怎么不知道!"
许子文一摸林谨玉的脑门儿,不发烧啊,"昨天不是来我这儿的路上还碰到王子腾了,你,你……"看你也不像装的。
林谨玉觉得凄凉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暖阳,拍屁股起身道,"那我先回家了。唉哟,这么天大的事,先生,什么时候抄的?"
"昨天早上。"
"先生,我就先走了,你别担心,我没事了。"又对着徒景辰行过礼,旋风一般去了。
徒景辰摸了摸下巴,看向许子文,"恢复的真快,嗯?"
许子文冷眼看他,"谨玉就是这样好,心肠宽大,这才像个男人呢!还要怎样,为一个徒汶斐连命都搭进去不成!你说梦话呢!我早就说汶斐没安好心。哼,有眼无珠的东西,有他后悔的时候。"
徒景辰倒不以为意,揽住许子文的肩道,"小辈的事咱们就别操心了,随他们去吧。谨玉没事就好。看来,他们是知道了。"语气中已有几分犹疑。
"知道就知道,还能瞒一辈子不成?"许子文端起茶呷了两口,转头看向徒景辰,"这样的话,吴忧就不适合在通政司了。"
"不如把林谨玉提上去,吴忧就专心工部这一摊事吧。"
"谨玉不合适,他跟汶斐的事还没个结论呢。他的年纪也是个问题,不能服众。"许子文并不乐意林谨玉接近这种灰色不能见光的衙门,安安分分的在内阁,清贵稳当。
"你觉得他们……"
"不大可能,我了解谨玉,他应该不吃回头草的。"许子文接收到徒景辰的眼神,笑了笑,"看我做什么?你觉得谨玉不讨人喜欢?这也是一种本事,等着瞧吧,汶斐会后悔的。"
事实证明,许子文的话有一定的预言性。当然,这是建立在他对两人相对了解的基础上。
徒汶斐是只狐狸,林谨玉也不是兔子。
不过林谨玉是个俗之又俗的大俗人,像徒汶斐这样集权势智慧美貌体贴于一身的人追求他,他心里偷乐了许久,睡梦中都笑醒好几次。林谨玉这人向来小心,开始他也没信,还拿捏着摆架子。就像前世训练自己的小狗一样,任性肆意,徒汶斐给他送东西,合心了,林谨玉就给个笑脸赏励,不合心,直接让人退回去都是有的。徒汶斐颇费了一番苦心,身体力行的用两年的时间总结了一套林谨玉喜恶手册出来。等林谨玉觉得事事如意了,徒汶斐这样的人物肯花两年讨好他,日久见人心,应该不是假的。林谨玉也就信了,后来的日子也只有一昧往甜蜜里走,林谨玉觉得老天真是善待自己,直接穿成贵族,还迷倒了个货真价实的王子,正瞎臭美呢,就撞了冰山,惨遭劈腿。
林谨玉当然伤心,两辈子几十年的人生,头一遭恋爱竟一头撞进了人家设的局。不过林谨玉既然一生两世,自然有些过人之处,天大的事,除了父母又亡外,他从来颓废没超过三天,到第三天就得重新振作。
徒汶斐日子却有些难过,在花园子里喝着茶就开始走神,他这几天十分不对劲,穿衣吃饭天气好坏都会想到林谨玉,徒汶斐看着身上的紫袍,很浅的一种紫色,其实他以前根本不喜欢这种骚包的颜色,林谨玉爱看,他在这上头不怎么经心,穿多了也就习惯了。搞得他现在衣服深紫浅紫酱紫葡萄紫,不知道多少紫色的衣裳。睹物思人,人之常情。
徒汶斐发了一下午呆,到了饭点儿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是林谨玉喜欢的,习惯性的要下人给林府也送一份过去腻歪腻歪,讨林谨玉喜欢,再一回神,原来早一拍两散了。
虽已分手,不过林谨玉灵魂永存,徒汶斐受得是何等煎熬可想而知。
166.林谨玉引出北靖王
林谨玉十万火急的回府,其实贾家的事不必细打听都能知道,荣宁二府都给抄了。不过,皇上并未加罪女眷,一干子人都在大观园里关着呢。
园子虽然还是那个园子,不过如今可不是姑娘主子怡红院潇湘馆金奴银婢的伺候着,几十口子主子奴才,只要是女的俱押在蘅芜苑那五间清厦里,外头房门紧闭,院门牢锁,除了送水送饭,谁也见不着。王子腾还是极有本事的,硬把有身孕的王熙凤办了个保外生产,接回家里住着。
王熙凤怀胎已经将将八个月,她虽有幸出来,可是公婆丈夫都被拘,日夜悬心,史氏每天都要劝解几遭。王子腾差人去林府送帖子,恰赶上林谨玉失恋躲在许子文府上疗伤,也没见着人。
林谨玉刚一回府,许玉琳就把事跟林谨玉讲了,林谨玉重新换过衣衫,许玉琳见林谨玉眼睛有些肿,叫丫环打了水来给他热敷过,温声问,"是不是瑞王欺负你了?听平安说从瑞王府出来哭了一路。"
"没有。"林谨玉在女人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死鸭子嘴硬,"以后瑞王府上送东西不要收了,找我就说不在。"
"知道了,要不要准备些吃的用的。两个舅舅在牢里,没人打点可是要受罪的。"许玉琳道,"还有园子里拘押的女眷们。外祖母年逾八旬,珠大嫂子是节妇,兰哥儿还小,他们三个圣上格外开恩,没在拘压之列,允他们继续在园内住着。可是老的老、小的小,这天一日热过一日,还是拿些消暑丹什么的去吧。"
"嗯,吃的用的多备些,药的就算了,遭忌讳。我一会儿去王大人府上,要晚点儿回来。"林谨玉整整衣领,对镜子前后照过,荣国府抄不抄与他无干,只是面子工程总是要做做的。不但要做,还得做得有情有义。
王子腾早等着林谨玉呢,这会儿谁也不矫情了,直接往书房去商量。
林谨玉先愁眉苦脸的感叹,"我听说了外祖母家的事,又是伤心又是着急,一时没了主意就去了先生家,听先生的话音却是不大好,脱罪怕是不易哪。"
王子腾苦笑,"还说什么脱罪,如今能保住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是祖宗积德了。别落得与史家一般家口凋零,百年名望一朝俱毁。就是将来到了地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呢?"
"谁说不是呢。"林谨玉道,"世伯比我有见识,这两日我胡思乱想,我人小位卑,朝中说不上话儿,不过还算看得明白。贾雨村这条野狗也太张狂了些,听说如今不少人怕被他无端咬一口,上赶着巴结他!外祖母家不就坏在他的一张贱嘴上么?他与咱们两个都不对付,舅舅们落在他手上讨不得好的。明日内阁当值,我与世伯是同一班,不如一块儿上本,谁都能审荣宁二府的案子,唯独贾雨村不行。"
王子腾慢捋颌下三寸美髯,笑道,"贤侄与我想到一块儿了。贾雨村曾在你舅舅家做过你二表哥的夫子,有师徒之情,怎能不避闲呢?"王子腾觉得林谨玉真是上道儿,直接说到了点子上,荣国府出事王子腾自然是急的,不过抄都抄了,尤其这种世族大家,百年积弊,哪儿能白璧无暇?翻案的可能性不高。王子腾忧心的是贾雨村,眼瞅着史家、贾家都死在了贾雨村手上,难道接下来轮到他王家了吗?王子腾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是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贾雨村风头正盛,多半的权贵都咬牙切齿的恨贾雨村,不过没绝对把握也没人愿意现在得罪他,省得惹一身腥。若无人应和,王子腾也是孤掌难鸣。
林谨玉与他立场相同,只是林谨玉主动提起倒让王子腾喜出望外。毕竟林谨玉现在后台够硬,他就是不收拾贾雨村,贾雨村也动不了他,又联想到前日林谨玉的痛哭,王子腾倍加以为林谨玉只是一片真心为了荣国府。难得林谨玉小小年纪就心胸宽阔,不念旧恶,长情厚道。
王子腾对林谨玉又添了几分喜爱,温声道,"我为官几十年也没见过贾雨村这样做官的,竟是不管不顾的乱攀乱咬。说实话,除了那些子小门小户、或是心虚要保命的,谁能瞧着上他?唉,贤侄不是外人,你年轻兴许不知,或许他后头是……"王子腾伸手朝上指了指,肃容道,"要不谁能容他在朝中蹦哒?贤侄,恕我说句明白话,我已经老了,再做官也没几年了。我只有一个儿子,"王子腾苦笑,"不成器侯,他不是出仕的材料儿。两个女儿,好赖也都嫁人了。如今身无所系,我第一是不忿贾雨村为人;第二贾雨村把这朝堂搅得太不像了,太平盛世,焉能容此酷吏横行;第三金陵城五大世家,一家败三家抄,只剩我王家了,我不敢说王家干净,不过我不能让家族败在我王子腾的手上;第四,荣国府、史家都是我的姻亲,我救不得他们,也当在朝中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方不负了姻亲之名。因这四点,我与贾雨村在朝中是不死不休的。"
"可贤侄你不一样哪,"王子腾目光中带着一种长者特有的睿智与慈和,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凭贤侄的资质,日后封阁拜相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就是赐爵封侯也不稀奇。我们明日上本,胜负在五五之数,贤侄能助我,我求之不得。只是若事有不协,若怒万岁,我到这个岁数,没什么放不下的。贤侄日后大好前程,若因此失了圣眷,岂不都是我之过么?"
"世伯过誉了,我哪儿有这个本事,不过是在朝中混口饭吃罢了。"
王子腾笑了笑,"我活得年长些,也见过不少人。寒门才子、世家俊杰、天之骄子,多是名不符实罢了。像你这个年纪,比你再出色的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世伯谬赞了,现成的吴大人就比小侄强出三座山去。怕是因小侄与世伯亲近,世伯青眼嘉之,也是人之常情。"官没人做得好,情人也被人抢了去,这得是几世的宿怨哪。
"人们常说吴子忧少年俊才,他与你有几分相似,都是少年得志,甚至他的官职也比你高。常有人将你们拿来比较,从才学官职甚至容貌上,你都不及他。可有一样你比他要强……"
因话涉吴忧这个妖人,林谨玉还真有几分上心,听得也入神,王子腾见林谨玉装模作样的喝茶,似不在意其实挺认真的在听,也没卖官司,"你运气比他好。"
这叫啥优点!林谨玉不由泄气,颇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郁闷。
王子腾笑,"不要瞧不起运气,你高外祖父被太祖皇帝称为福将,何故?每战,胜必大胜,败必能全身而退,为开国第一大将。你今日有救荣国府之心,说不定就是他老人家的余荫至此呢。"
说起先祖荣光,两人都心有戚戚,想当年贾源贾演两兄弟一同因功封爵,荣宁二府是何等威风赦赦,如今子孙不肖,凋零至此。兔死狐悲,林谨玉抿了抿唇道,"虽说先前我与舅舅家有些不睦,可现在也只有这一门亲戚了。自然不能坐视置之,唉,做官也得先做人,眼瞅着舅舅家遭难,我若装哑巴,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明日如何在御前对答,因天时已晚,林谨玉就先回去了。自袖中拿出一张礼单奉给王子腾,王子腾见是些燕窝人参,林谨玉笑道,"这不是孝敬世伯、姨妈的,凤嫂子怀着身孕,现在琏表哥又不在,她难免多思多想,这是内人收拾出的些补身子的药材。不论怎样,还是要以子嗣为先,天晚了,我就不去打扰凤嫂子了,世伯代我转达吧。"
王子腾谢过林谨玉,一直将人送到仪门,再次感叹后生可畏,林谨玉做人周到。人都说吴子忧锋芒过人,林谨玉多有不如,要王子腾说林谨玉不骄不燥、处事稳健,犹胜狂狷狠辣的吴子忧三分。
林谨玉两世的第一次恋爱以被人甩告终,当然会很伤心。不过现在林谨玉把热情全都转移到荣国府上面来,在内阁吴忧面前,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格外的神采奕奕。同王子腾珠联璧合,连讽带刺的以师徒避闲的原由请求皇上将审讯荣国府的权宜转交他人。
贾雨村早有准备,荣国府是他亲自上本子参下来的,他在荣国府当过教书先生,也不惧别人就此发问,正色道,"要说师徒名分,凡参加科举的举子都要拜当年座师为师,如徐相,曾任三界主考,是以人言徐相桃李遍天下。当年大贪官何荣便是徐相主审,如此说来,当年徐相也审错了,当避闲不成?"
林谨玉道,"贾大人不要偷换概念,座师只是个名头儿。可是贾大人曾被荣国府受聘为荣国府贾宝玉启蒙老师,朝夕相处,足有五年的光阴!贾大人,按你一生活五十年算,你生命中的十分之一都是同贾宝玉朝夕相处度过,这种亲若父子的师徒之情,能与举子与座师之间的是师徒名份相提并论么?"
"就是我初来京都,在荣国府借住时也常听两位舅舅同宝玉表兄提起过贾大人,都夸贾大人博学多才、大公无私、不徇私情,"林谨玉轻声冷笑,"我还在荣国府与大人有缘一会。大舅舅同贾大人最喜一块评鉴古物,二舅舅则与大人谈古论今,二表哥更是视大人为父兄一般敬重仰慕,都说大人与荣国府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这样亲密的关系,大人能说只是名份吗?大人难道不记得,我幼时来京都给外祖母请安时听闻大人这样有学问的人做了二表哥的先生,十分羡慕,还曾让家人置备了一份表礼送予大人的夫人。虽然事过经年,我仍记得很清楚,礼单是我亲自拟的,金镶红宝石项圈儿两个、端砚两台、徽墨十块,大红云锦尺头六匹,那两块儿端砚还是前朝名品,其实是舅舅赏给我的。因我失误忘了给二表哥的夫子——贾大人备礼,便拿出来放在了送您夫人的礼单之上。贾大人!您认为您与荣国府的关系,不足以避闲吗?"
话到此处,连徐硕都摇头,叹道,"贾大人哪,老臣虽做过几届座师,这都是皇上的恩典,担了个儿座师的名儿。不瞒贾大人,有些人哪,老臣认都认不出来。就是贾大人,也是您升了内阁,有人跟老臣提,老臣才想起来,贾大人科考时也是老臣做的主考呢。可你看,咱俩明显没啥私情。别说私情,以前都不大认得。这个真跟您的情况不大一样,也不好这样比的。"这贾雨村叫个啥人呢?人家荣国府跟他无冤无仇的,还有恩呢,唉,人心不古啊。
贾雨村如今雀居高位,被人奉迎惯了,再没有以往的隐忍,脑羞成怒道,"林学士,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何时给我夫人送过表礼?"
林谨玉此时拿出修练多年的世家子弟的气度,淡淡地,轻蔑地,若有似无地,十分没把贾雨村放在眼里地,高贵骄傲目下无尘地,扫了贾雨村一眼,没说话。贾雨村顿是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暴出一根根青筋,模样都有些狰狞。王子腾上前温声道,"贾大人才学出众,臣也是听内弟提起引荐才认得贾大人,臣先时不信,内弟屡屡提起,臣方认得了贾大人,在都中准奏起复旧员时推荐得贾大人,"王子腾融融的笑道,"可不就为陛下举荐得一位能臣么?"妹夫眼神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是引狼入室,举家遭殃。
徒景辰有专权独断时,不过大多数不会与群臣拧着来,温声道,"这样看来,贾爱卿,你就避一避吧。只是贾爱卿避了,由谁主审合适呢?"
"回万岁,荣宁二府并作一案,这两家之前都有世袭爵位在身,功勋之后,定要一个清明若水公正无私之人,将案子审理得清楚明白,既不会冤枉了他们,也不能为他们掩过饰非。"林谨玉道。
徒景辰正想听下言,林谨玉却闭了嘴,徒景辰道,"看来你是心中有了人选,说吧?"
"回万岁,臣心中虽有人选,奈何臣与荣国府有亲,说出来怕人挑臣的差子,还是避闲的好。"贾雨村尚在一旁虎视眈眈,林谨玉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朕又没命你去审你舅舅家,问你说句话而已。"
"是,臣尝听人道北靖王是贤王……"
"万岁,"贾雨村知北靖王与荣国府交好,他一手将荣国府拉下马,绝不能让他们翻案,否则岂不是自己会死无丧身之地,此刻也顾不得太多,"臣一心忠于万岁、忠于朝廷,就是臣这等不喜交际之人,也听闻北靖王府与荣国府交好,有世交之情。"
"贾大人大惊小怪了,"王子腾笑道,"贾大人或许不知,昔日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众功臣,分封爵禄时,有四王八公十二侯爵,这几家子自老祖宗起就认识了。若是私交,祖宗同朝为臣,自然是认得的。不过臣知道,北靖王府与荣国府既无血缘又不是姻亲,京都若两家交好,多有联姻,贾大人说他们两家交好,怎么这么百余年也没更近一步呢。可见都是坊间谣传。在万岁面前,你我首先是陛下之臣,凡事当以万岁为先,北靖王自然更是如此。"
徒景辰一笑允了,命人颁旨不提。
167 雨村危机谨玉探监
内阁散去,众人一并出了御书房,贾雨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原是个有志向的人,十年寒窗,金榜题名,满怀抱负,立志为民请命,可因恃才侮上,不为上官所容,最后丢官去职,流浪京都。
京都乃权贵云集之地,世人皆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贾雨村出身微寒,即无门路也无银钱,从哪儿又再去求官呢?万般无奈下,由人引荐做了荣国府宝二爷的先生。
他到了荣国府方知何为富贵二字,他羡慕这种生活,却又瞧不起贾氏兄弟的无知无能,觉得上天真是无眼,将富贵赐予这等人,不过是有个好祖宗罢了。论才学手段,谁能及得上他?他在荣国府隐忍五年,竭力讨好贾氏兄弟,终于有了重新为官的机会。他再一次见识到了荣国府的赫赫权势,贾政一个五品小官儿,直接将他一个革职的官员送到了金陵知府的位子。贾雨村又惊又喜,真正的见识到了趋炎附势四个字带来的好处。
金陵三年,他已知**三味,借王家之势进京陛见,升任京都府尹兼巡街御史。
在贾雨村落魄失官时,荣国府自然是显赫,可是他经金陵三年,方知自己以往是井底之蛙,他若想更进一步,需要现加强大的靠山。于是,他接受了忠顺亲王抛出的榄橄枝,却在参奏林如海一案中败北,京都府尹之位当朝被夺。
王家贾家都不忿他此行,贾雨村再一次蛰伏。在都察院,听到的最多的就是现在的工部尚书、曾经的左都御史吴忧的事迹,同样的是御史,吴忧踩着别人的乌纱帽染红了自己的顶戴,高居一品尚书位,内阁行走。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叫贾雨村怎能不眼红。降职之后,忠顺王府也不冷不热起来,贾雨村知道自己已在忠顺王心中失了用处。不得不说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一门心思的分析吴忧上位的原因。贾雨村精通史事,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选准时机一本本的参奏这些旧日权贵,有些准了,有些驳回,贾雨村也不是没有遇到攻诘,不过他身为御史,风闻奏事,并不为过。再有帝王暗中回护,贾雨村这一路称得上是顺风顺水,高官厚禄,手到擒来。
此时,他终于明白,投靠谁也不如投靠皇帝,他愿意做皇上的先锋,为皇上分忧。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他贾雨村高高在上,冷眼俯视这些曾经让他摇尾乞怜的权贵在他的脚下辗落成尘,是何等的快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深得帝王心意,可是今日早朝他受到了围攻,与荣国府有隙的林谨玉竟然站出来为荣国府张目,同王子腾一唱一和,引以为援,轻而易举的夺了他的主审权。
什么狗屁表礼,他林谨玉何时给他贾雨村的夫人送过礼!贾雨村自然知道林谨玉满口谎言胡说八道,可是林谨玉硬说得有鼻子有眼有备而来,事隔多年,他如何辩驳!就是他不认,有人信么?
世人眼光,早已不在贾雨村的考虑之内,只要皇上觉得他有用、能干,那么没人能动得了他。今日内阁之中,皇上却屈从众意……贾雨村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绝不能失了皇上的信任。
林谨玉同王子腾慢慢踱着步子往宫门外走去,林谨玉算小半个习武之人,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注视,回头一瞧,贾雨村正喜怒无辩的死盯着他瞧,见林谨玉回头,眼中光芒更为冷厉。
林谨玉笑了笑,扭头对着贾雨村比了个中指。
王子腾边走边问,"这手势是什么意思啊?我看贾雨村不一定能明白。"
林谨玉在王子腾耳根子处悄声说了,王子腾朗声笑起来。贾雨村听到王子腾的笑声,气得脸都紫了。倒是前头的徐硕回身问,"何事,王相如此开怀?"
吴忧内功精深,自然听到了林谨玉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几步到林谨玉身边儿道,"林大人可有空暇,我近日得了些好茶,请林大人一品?"
林谨玉道,"今儿不巧了,吴大人也知道我外祖家的事,我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呢。"他现在看到吴忧就心里发堵,还装什么狗屁风雅,留着好茶你们一对贱人喝去吧,呛不死你们!
王子腾投桃报李地对徐相感叹道,"林学士真是礼孝之人。"
徐相点头附和,两人夸了林谨玉一番,就是林谨玉这样厚的脸皮都有些不自在。
到宫门口,诸人自回自家,吴忧跟着就上了林谨玉的马车,林谨玉好想一脚把吴忧踹下去,为了男人的风度硬忍着没说话,狠狠瞪了吴忧一眼。吴忧靠在柔软的被褥上,笑道,"这是我第二次搭乘林大人的马车吧。"
林谨玉没答理他。
"嫉妒了么?"
"嫉妒什么?你现在用的,我早用得不耐用了,是你捡我不要的N手货。"林谨玉扯了扯唇角,"吴大人有话直说吧,省得遭人误会。"
见惯了林谨玉嬉皮笑脸的模样,这样的冷峻还是头一次。不知何时,林谨玉已经逐渐褪去少年的单薄稚嫩,唇角紧抿却显出坚毅,渐生威严。吴忧忽而叹了口气,"那就直接说吧,我与瑞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知道你以前拿我当做朋友,很抱歉。"拉开车门,吴忧足间轻点,轻灵的跃下马车,头也未回径自离去。
林谨玉回家吃了午饭,睡了午觉,便拉着半车的被褥食物去了刑部看望亲人。他以前在刑部审过薛家的案子,刑部官员对他印象不错,何况他如今正当红,尚书大人客气的请林谨玉喝了盏茶,痛快的写了批条。
昔日豪门显贵,一朝落难,都落魄的极憔悴。贾家人到底沾了林谨玉的光,北静王主审的圣旨颁下,贾赦贾政等在刑部的居住条件完全上了一个档次,由群居转为单间儿。
林谨玉说了北静王主审之事,贾政哽咽道,"圣上仁德,我等罪臣无地自容哪。"
贾赦拿袖子抹了一把泪,沾了泥污的胡须也跟着颤抖,"多亏外甥为我们周旋了。不知老太太如何了?"
"外祖母年事已高、珠大嫂子是节妇、兰哥儿年纪小,皇上隆恩,并未加罪,如今都在园子里住着。"林谨玉黯然,贾琏抿了抿干裂的唇,凄声问,"林表弟,你凤嫂子可还好,她,她还有身子呢。算着,算着再有一个半月就要临盆了……"说着已是落下泪来。
"琏表哥不必急,凤嫂子因有孕,被王大人接回了府上住着。"
贾琏放下心来,对着林谨玉长身一揖,林谨玉忙去扶,贾琏形容狼狈,身上气味也不好,自己倒先避开了,眼圈儿透红道,"在牢里这些日子,怪腌臜的。林表弟自来京都,在我们府上受了诸多委屈。说心里话,我都觉着对不住表弟。如今府上遭难,以往多少亲朋故旧都断了往来,独表弟不念旧恶,在外头为贾家奔走。这一拜,是我代贾家上下谢表弟在朝中为贾家说了公道话,谢得是表弟的大仁大义。"
林谨玉叹道,"表哥不必外道。我母亲是舅舅的亲妹妹、表哥的亲姑母,过去的事就算了。只要一家子平安,就是福气了。"他们有血缘关系,可惜并不是亲人。荣宁二府真真切切的自云端跌落泥土,即便出狱,也没有可重振家风的男子。唯一一个贾琏算明白事理,可惜文武方面并无长才,林谨玉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至于贾宝玉,也许被吓坏了吧,只见他在草垫子上抱膝呆坐,自始至终,未曾动过一下。
自刑部大牢出来,灿烂的阳光洒在头顶,似乎心情也跟着明朗许多。
赵初在牢门口侯着呢,见到林谨玉等人出来行了一礼道,"大爷,许先生请大爷过去呢,说有要事。大奶奶怕耽搁了爷的正事,吩咐奴才来跟爷说一声。"
林谨玉抬袖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唉,这牢里常年不见天日,阴暗霉臭,林谨玉打道回府,还是先换过衣裳吧,许子文有洁癖,这样过去一准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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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阁外就听到许子文的笑声,林谨玉想这指不定有啥好事儿呢,平常没见先生这样开怀过。一进门,就见许子文倚坐在榻上,不过另人吃惊的是与许子文相对而坐的另一个人,竟然是个金毛老外。唉呀,那长相更是……真叫一个绝了。更让林谨玉恍惚的是这人的装束,大衣领加灯笼袖的白色衬衣配黑色的马裤长筒靴。
林谨玉一瞬时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
"谨玉,这是肖恩,我的朋友。"许子文的声音唤回了林谨玉的神智,"怎么了?神思不属的。"
"哪里,是这位肖恩叔叔太英俊了,我都看呆了。"林谨玉笑了笑,上前行礼。
肖恩听到林谨玉的夸赞十分高兴的站起来,拥抱了一下林谨玉,俯身亲呢的亲吻他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性感,"谢谢,你也很英俊,我早听许提起过你,很高兴与你见面。"
这人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实在太帅了,身形高大矫健,浅金色短发,苍蓝色的双眸和刀锋的笑容,笑起来温柔又霸道。比林谨玉高出一个头去,林谨玉在意念中吞了吞口水,踮起脚尖儿又亲了回来,有些小羞涩的说,"我也很高兴。"
肖恩笑起来,在他看来,东方人内向而羞涩,并不喜欢他们国度的礼仪,虽然肖恩一向十分不理解东方人的思想,不过林谨玉落落大方还是赢得他的欢心,大方地给了林谨玉一匣子红宝石做见面礼。
林谨玉乖巧的听着两人说话,他才知道许子文竟然还涉足海外贸易,听着还有点儿规模的样子。
肖恩是第一天刚到京都,大半个时辰后便去休息了,临走时捏住许子文的手,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期待。许子文用一种林谨玉听不懂的鸟语说了些什么,肖恩无奈的耸耸肩,遗憾地松开手去休息。
林谨玉眯起眼睛凑上前对着许子文眨啊眨,许子文靠在榻上问,"你眼抽筋了?"
"我是学肖恩叔叔一往情深的眼神呢。"林谨玉挨着许子文坐,"先生,你跟他没什么吧?皇上来得勤,你可得小心些,我看皇上心眼儿不大,挺爱吃醋的。要是知道肖恩叔叔敢摸你的手,不得把手给他剁下来。"
许子文拧林谨玉的嘴,"收起你那副色眯眯的死相来!脸都给你丢光了!还有,管好这张贱嘴,敢在景辰面前瞎嚼咀,要你好看,听到没!"
"知道了,我肯定是偏着先生的嘛。"林谨玉八卦的问,"先生,你跟肖恩叔叔怎么认识的?"
"出海时碰到的。"
林谨玉羡慕死了,两眼直冒红心,"先生,你还出过海?都去过哪些国家?像郑和下西洋那样么?怪不得,怪不得先生会说外国话!先生,你还出不出海,带我一道去吧。"
"嗯,海外风光也不错,不过,他们吃的跟我们不大一样,穿着也不相同,风俗习惯都很有趣。"许子文道,"你这种见人爱'吧唧'着乱亲的德行倒是跟那边儿人对路。"
"入乡随俗嘛。"林谨玉笑问,"先生,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是提醒你,别见了肖恩跟要发春似的。"
林谨玉笑,"我跟肖恩叔叔是客气一下,外国人都很热情的,先生,他应该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吧?我觉得他长得真不错,很耀眼,很威风。如果他不是先生的朋友,我会考虑一下的。"
许子文摇头,"毛太多了,跟猴子似的,我劝你慎重些吧。"
林谨玉笑得喘不上气,趴在许子文肩上问,"先生,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了?还跟我说没什么。"皱了皱鼻子道,"肖恩叔叔是做什么的?"
"商人。"
"不信。"林谨想想换个说法,"他是买卖什么的?"
"一会儿景辰来了一起看吧。"
168.谨玉献计探春来访
林谨玉有幸见到了古代的军火买卖。
那一箱泛着铜黄色光泽的短枪,只要是男人都会流口水,林谨玉说了小半个时辰的好话,央磨到半夜,不给就不走,死皮赖脸的,许子文才同意送他一支。
林谨玉欢天喜地的走了,徒景辰关紧房门,装作若无其是的问,"这就是那个海盗头子?"
"早改行了,海盗有什么前途,人家现在是正经商人,国王赏赐的爵位,我海上的生意和肖恩合作的很好。这次也亏得是他帮忙,价格并不贵,明天让吴忧过来吧,连带那些图纸模具,叫工部抓紧仿制,下次不要再花这种冤枉钱。"许子文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上床休息。
徒景辰睡在床外,弹指熄了灯,搂着许子文的腰,轻声道,"看他对你还有点儿意思呢?"
"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许子文枕着徒景辰的胳膊,"不过我眼神儿不好是众所周知的,竟然吊死在一棵树上?一把年纪,别再玩那套吃醋的把戏了啊。"
徒景辰温声道,"若是信不过你,我成什么人了。只是看到那家伙的眼神就不舒服,快些打发他走吧,一个强盗,还待为上宾了?"
"肖恩现在不是强盗!圣人都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呢。"许子文两根手指掐住徒景辰腰上的一块儿嫩肉,咬牙切齿的揪了下去,徒景辰一声闷叫,许子文半抬起身子道,"再说这些酸话,我现在就搬到肖恩的院子里去。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你也忒势利了。"
徒景辰笑道,"我这不是担心色衰而爱驰么?"反身将人压在身下,一双手不停的在许子文的腰间摸索揉捏着……
"今天有些累了。"
"乖,不用你劳累,你躺着就成了。"
……
徒景辰是个非常小心的人,狼已经来了,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虽说许子文变心的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得防范于未然。
内阁散时,徒景辰单独把林谨玉留了下来。
"坐吧。"先赐了座,待林谨玉屁股刚挨了绣凳的边儿,徒景辰接着赐了茶点,摇摇手,和颜悦色道,"不必谢恩了,你不是外人。说起来,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林谨玉忙道,"是。"
"尝尝吧,知道你喜欢吃宫里的点心,朕命他们刚做出来的,新鲜花样,味儿也鲜,说是淮扬风味儿,你在那边儿长大的,看看合不合口味儿。"徒景辰笑着,从未有过的温文。
徒景辰笑得林谨玉心里发毛,配着茶水吃了几块儿,徒景辰问,"好吃吗?"
"甜糥可口,味道很不错。"
"高松,命御膳房装一匣子给谨玉带回去。"
"谢皇上赏。"
"唉,好像自从你知道了朕的身份,待朕就不比以前亲热了。"徒景辰感叹着看向林谨玉,"不过,朕待你还是如以往,你娶了姑妈的孙女,也就是朕的表侄孙女婿了。"
这种十万八千里的皇亲身份真是让林谨玉脸红,徒景辰下句话差点把林谨玉噎死,"你高祖母重华大长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姐姐,你叫朕一声表叔也是使得的。"
林谨玉一口点心噎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直翻白眼儿。高松几步过去给林谨玉敲背喂茶顺气,林谨玉总算把喉咙里的点心咽了下去,起身道,"皇上可是有事吩咐臣?臣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皇上竟然上赶着跟他攀亲戚,真真叫林谨玉心里发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肯定没好事儿。
"行了,没得这么严重,朕哪里舍得你赴汤蹈火呢?"徒景辰温声道,"只是这事儿,朕也只能跟你说说了。"叹口气,挥了挥手,高松知趣的隐身了,徒景辰道,"朕这一辈子,没什么引以为豪的事,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得到睿卓的爱。朕知道你嘴硬心软,是个善良的孩子,谨玉,那个肖恩,帮朕留意些,嗯?"
林谨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啥好,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您不相信先生?觉得先生会变心?"
"这点自信朕还是有的。"徒景辰脸一沉,"也知道肖恩大有用处,只是看到他盯着睿卓的眼神就不怎么舒服,你帮朕多留意他,有什么事提醒朕一声,嗯?"
林谨玉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皇上叫我做双面细作,给先生知道,肯定会不高兴的。他,他,先生……"
"哪里能说是细作呢?你这完全是出于孝心嘛,是为了让我与睿卓的关系更为融洽稳固,不是么?我信得过睿卓,只是那些蛮夷之人,又不懂什么礼数,万一死缠赖打,睿卓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到时岂不让他为难么?"徒景辰盯着林谨玉的双眸,林谨玉觉得十分有压力,没说什么,徒景辰道,"朕绝不能让那种场面出现,因为朕不想用什么强势的手段让睿卓为难,所以,你要帮朕盯住了肖恩。"
林谨玉心里直问侯徒景辰的混帐祖母,不情愿道,"基本下晌午皇上就会去先生那里,我若是不来当差,先生会起疑吧?"
"朕会跟睿卓说,反正你也大了,跟肖恩接触一下没有坏处。这世上不是只有光明一面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用处。"徒景辰道,"不要辜负朕的信任,嗯?"
难道真要做徒景辰的眼线,叫许子文知道肯定会伤心的,林谨玉想了想说,"其实,臣有个主意,不知道成不成?说出来皇上别责怪臣就好。"
"说吧。"
"臣觉得皇上多虑了,先生说了他不喜欢那个肖恩的。他们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以往每年都会在平安港见面。来了京都才四年没见,不就找上门儿了,若是十几年朕还会操这种心么?"
"臣觉得,既然跟肖恩是合作者,应该更好的招待他才是。"林谨玉垂眸道,"皇上不如赐几个侍妾侍童给他享用,先生绝不会喜欢滥情的人。皇上也说了洋人都很开放,肖恩不会拒绝的。"
徒景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会接受?"
"洋人可没有皇上这样痴情,他们不是禁欲主义,不会为谁守身如玉的。只要长得好、身材好、床上功夫好,谁会装和尚呢?"
"朕总算没白疼你一场,去吧。"徒景辰烦忧已去,唤高松道,"给谨玉把点心捎上。"
拎着一匣子点心,林谨玉不由感慨高松神出鬼没的功夫简直同包子叔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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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林谨玉才到家,许玉琳已经陪着客人先用了午饭,竟然是探春来了。
探春较以往憔悴了许多,她原在新婚,娘家遭了事,婆家态度就暧昧起来,探春的处境就有些艰难,还是昨儿个得了转交北静王主审的信儿,今日婆婆才允许她来林家打听消息。
"三姐姐来了。"林谨玉与探春同龄,小上几个月,笑道,"正好尝尝点心,皇上赏赐的,味儿还好。"
许玉琳笑道,"到了饭点儿以为大爷有事不回来呢,我同三姐姐就先用了,没等大爷。大爷用饭了没?"
"没呢。"林谨玉先到里间儿换衣裳。
"香榧,吩咐厨下备几样大爷爱吃的小菜,不要油腻了,哦,今天有活虾,上道白灼虾,"许玉琳扬声问,"大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看着上吧。用了饭我与三姐姐一并去园子里看望老太太,把要送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探春眼里顿时涌出泪来,探春知道林谨玉同贾家不睦,这次也是厚着脸皮登门,成不成的总是尽了一份贾家女儿应尽的薄力。自己婆家尚且推捼,她略一提便被婆婆训斥了一顿,原以为林谨玉会婉拒,没想到连东西都准备好了。许玉琳劝道,"如今事已至此,皇上仁德,老祖宗、大嫂子都平安,女眷也未入监,就是天大的幸事了,三姐姐也宽心吧。待日后平安,重新整理家业就是。"
探春心知娘家家业已败落,这几日心如刀绞,只是也不好在别人家放悲声的道理,强忍了泪,道,"妹妹说的是,我只是一想到老太太偌大年纪,还要为儿孙受这种苦,就忍不住的伤心。"
林谨玉换了件家常的玉青色细棉布衣袍出来,往主位的榻上斜着身子随意的坐了,绿儿奉上茶,呷了两口,才道,"昨儿个我去牢里看过舅舅们了,送了些被褥吃食,形容不大好,也不差,起码平安。如今由北静王主审,三姐姐也知道府上与北静王有交情,一个公道是少不了的。"
探春轻声道,"多谢表弟了。"
"我没出什么力,亏得王大人多方周旋。"林谨玉看着探春尖瘦的脸颊,对许玉琳道,"家里的补品收拾出一份来给三姐姐带去,"见探春要推辞,一抬手道,"三姐姐不必客气了,身子要紧。你也别太焦心了,在婆家还好么?瞧着三姐姐比以前瘦了。"
"还过得去。"探春强笑,"做人家的媳妇肯定跟做姑娘时不一样的,没事,慢慢会好的。"
香榧端了点心上来,许玉琳笑道,"三姐姐尝尝,宫里的东西用料更考究些。大爷也先垫补些吧。"
"我在宫里吃了不少。"林谨玉胳膊支在榻的扶手上,满心苦恼,"好像我喜欢吃宫里点心的事都传开了。哦,挺没面子的。"
许玉琳笑道,"嗯,可能是吧,我好几次进宫给皇后请安,娘娘都会赏赐点心给我带回来,看来是有典故的?"
"没有没有,"林谨玉起身道,"我去吃饭了,你们慢用。"
探春见他们夫妻琴瑟相合,想到丈夫的两个通房,心下更添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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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赫有名的大观园,林谨玉正经只在元妃省亲时跟着走马观花看过一遭,也记得当时金璧辉煌玉树琼花的盛景,如今盛况倾颓满目荒凉,只一个小门容人出入,守卫极欢喜的接了银子便引着林谨玉贾探春等人进去了。
林谨玉真不愿去见贾母,他不用想便知道贾母要说什么,对此,除了一万分的厌烦,便没有别的了。
"三姐姐,你带着东西进去吧,我在外头等好了。"到了稻香村的门口,林谨玉淡淡地道。
贾探春黯然的点了点头,扶着侍书的手急急的进去了。
林谨玉找了个亭子坐下,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大观园花木繁茂,因无人修整,都疯长起来,"你们都坐吧,估计得一会儿子呢。"
平安有些不忿,"大爷也忒心善了,之前他们怎么对大爷跟咱家大姑娘的,如今送吃送喝送人情,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林忠抬脚踹了平安个跟头,斥道,"混帐东西,轮到你指手划脚了,大爷这是仁义,你懂什么?满嘴的胡吣!"
"唉,忠叔,有时候我真想出家当和尚算了!"林谨玉撅了撅嘴,仁义值个屁啊!他真不想做这种仁义的事!
林忠愣了一下,问道,"大爷不是不喜欢吃素么?"
"做和尚省心。"
"和尚有和尚的难处,得天天出去化布施呢,还得念好几个时辰的经文,穿粗布衣裳,睡硬炕,天天吃青菜萝卜的,大爷哪里受得了这种苦。"林忠自己说着就放了心,谁做和尚林谨玉也不可能做和尚,笑道,"大爷小时候不是常装病不跟太太去庙里斋戒么?"
"那是因为娘亲从来不肯去静月斋。"林谨玉道,"静月师太做得斋菜就很好吃,是吧,平安?唉,也不知道师太怎么样了?不如请师太到京都来,这样就能经常吃到师太做的斋菜了。"
这样嘴馋,还会说当和尚的话,林忠发现完全不能理解林谨玉的脑子。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探春才眼睛通红的出来,林谨玉也没多问,倒是探春低声道,"老太太说多谢表弟援手了。"
林谨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送探春到牛府门口,林谨玉道,"天晚了,我就不进去了,三姐姐保重吧。代我问候府上的长辈,这是今天的点心,看三姐姐没吃几口,我家里人少也吃不掉这些的……"
"我明白。"探春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表弟路上小心些,这么晚了,弟妹肯定也在等着你吃饭呢。"
站在门口看林谨玉上了马车,探春深深吸了口气才转身进门,先回自己的院里洗过脸,重匀了胭脂,梳妆过,命侍书捧着东西去牛夫人的主院请安。
牛夫人刚用过晚饭,两个媳妇都在身边伺候呢,见探春进来,问道,"才回来吗?"
"是。"给婆婆请了安,探春道,"去过表弟家了,表弟说我父亲伯父都还好。下午,与表弟一道去园子里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精神也还硬朗。"
牛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纹,"这就好。"
"表弟说今天太晚了,怕太太不方便就没进来请安,这些点心是皇上今天赏给表弟的,表弟请太太嫂子们尝尝呢。"探春垂首敛眉道。
牛夫人道,"都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请林大人进来坐坐呢?传出去岂不说咱家失礼吗?"
探春温声道,"太太有所不知,林表弟最重规矩礼仪,或许觉得这个时辰有些唐突吧。"
牛夫人笑着点头,"这也是有的,读书人嘛,想得就是多。咱们家又不是别人家,林大人的姐姐与你大姑子是妯娌,他又是你的表弟,这都是咱们两家的缘份,以后只管请他进来说话。"
探春低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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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玉回府时特意绕路去许府一趟,包子一见林谨玉仿若见到大救星,"谨玉少爷,你怎么才来啊?"
林谨玉挑眉,"怎么了?"
"别提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皇上赏了六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来,少爷全都留在房里了。"包子跺脚低声叹道,"吵架了,谨玉少爷去劝劝吧。"
林谨玉马上掉头跑了,后头就跟有鬼追似的。
169.悲催人再遇悲催事
闯祸了!闯祸了!
林谨玉死的心都有了,火烧屁股似的一路快马回家。
真是的,这么好的一个主意,怎么这两人就吵吵起来呢?本来想着两面讨好,这下倒好,两人都得罪了!
门房迎出来,林谨玉把疆绳递给他们,捂着心口直哼哼,"完了完了……"
"大爷可是觉得哪儿不好?"
"心脏病差点吓出来,能好么?"林谨玉抬腿就往里走,门房禀道,"大爷,瑞王殿下来了。"
林谨玉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差点竖起来,王八蛋,竟然还敢上门!
徒汶斐没在花厅等,他去了林谨玉的卧室。林谨玉让院里的丫环都出去,省得丢人。掀帘子一瞧,嗬,好一副海棠春睡图,徒汶斐倦拥绣被,睡得正香,颊上晕出淡淡的粉红,长眉之下的眼睫长而翘,妃色的唇角微向上弯起,那叫一个安然无辜,林谨玉顿时火冒三丈,折身出去,在院中养睡莲的水缸中舀了一盆冷水,一点儿没糟蹋的全浇徒汶斐头上了。
徒汶斐就是个死人也得诈了尸,惊叫着支起身子,见是林谨玉忙道,"玉包,有话好好说!哟!"
咣当——铜盆直接扣徒汶斐头上,林谨玉拖他到地上好一顿拳脚,一面打一面怒道,"你还敢来!你还敢来!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是不是!"
徒汶斐把脑袋上的脸盆掀下来,护着头任林谨玉出气,林谨玉见他不还手,打了几下也就停了,床上狼籍,林谨玉冷冷看着徒汶斐半身的水,一绺绺的头发粘在脸上,形容狼狈的爬起来,低声下气道,"你若打够了,咱们好生坐下说会儿话成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玉包儿。"徒汶斐软软的唤了一声,林谨玉上前就给了他一耳光,瞪着眼睛,冷声道,"不准再这样叫我!"
两人互相对瞪了片刻,林谨玉忽然觉得很累,转身到榻上斜倚着坐了,淡淡地,"想说什么,说吧?"
徒汶斐走过去,坐在榻旁的老红木圈椅中,面上终是有一抹黯然,"我这几天都在想你。"
"托王爷的福,王爷也时常入臣梦中。"
徒汶斐苦笑,"怕不是什么好梦吧。"
"王爷不会想知道的。"林谨玉不欲多谈,"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开始的确是想利用你接近舅舅,我很早就出宫开府,却一直不为父皇所喜,空有王爵,连个闲差都没有,处境艰难。后来舅舅回京,我跟他关系其实并不好,可那会儿除了舅舅也没人能帮到我,穆离在太白楼摆酒,听说舅舅会去我也就去了。我注意到舅舅待你很不一般,问过穆离关于你的事,派人到荣国府盯着,知道你隔两日必去舅舅府上,我是掐准了时辰故意去等你的。舅舅对我的印象是永远都不会改观的,可是去他那里仍有莫大的好处,起码能偶然见父皇一面,提醒他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舅舅对父皇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你深受他的喜爱,你那会儿天天忙荣国府的事,也是在那时我觉得你很不一般,虽然有些好色,不过才智出众,有舅舅做靠山,仕途一片光明。而我身边缺少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所以处处关照你。"徒汶斐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后来,父皇命我去户部当差。知道那种感觉么,好像一瞬间,瑞王府的大门前就热闹了许多,处处有人奉迎拍马。兄友弟恭一团和气。"
"这些都是接近你才有的好处。"徒汶斐自嘲道,"你是很聪明,可惜防备还是差了些,不知不觉被我得了偌大好处。只在你身边就有诸多益处,若是能得到你,或许能使得舅舅对我改观,好处自然更多。是人就有弱点,你更明显,喜欢漂亮的人。你的确很谨慎,那两年你年纪小,怕也不是很相信我,耍我玩儿的成分居多,我却是竭尽全力了,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裳、什么口味儿的饭菜、爱念什么书、早上几更起、晚上几更睡、了如指掌。跟你越接近,我朝中的事就越顺利,你也不负所望,金榜题名,我没想到舅舅会把许玉琳嫁给你。这简直是……"徒汶斐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道,"外公来朝时,皇后有意让老七娶许玉琳为嫡妃,不过外公没应。后来舅舅要把她嫁给你,这里头涉及到了利益分割更让人心动。你一旦成亲,就是最炙手可热的拉拢对象,而你那时还未经人事,所以在你大婚前,我诱使你与我发生了关系。后来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林谨玉的唇瓣颤了又颤,半天方涩涩地低声道,"我明白了。"
"你,你是个很干净的人,"徒汶斐道,"跟你相处越久,越是自惭形秽。你遇事用计、用手段,可感情上向来清白忠贞。跟像你这样的人相处,我从没觉得委屈过。好不容易有人不图名不图利的待我,就是迁就你,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说喜欢你,你也是不能信的。我以这样的目的接近你,却妄想得到你的爱。你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其实你跟我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处呢?舅舅先会不喜,就是父皇怕也会疑你用心。可你还是接受了我,那时我就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徒汶斐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天色已黑,房内没有掌灯,两行泪映着月华蜿蜒而下,心中有说不出的酸痛,"是我辜负了你。以后,别再大意了。"
徒汶斐也没等林谨玉赶人,说完话便低头走了。
外头玛瑙翡翠见徒汶斐浑身狼狈的离去,才敢进来点亮烛火,林谨玉回了神,徒汶斐这一番剖白,他完全没有半分感动,唯默然冷笑:真是感谢你,让老子由傻X升级为超级大傻X!
两人自林谨玉幼时便在旁服侍,她们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败人亡被卖为奴才到了林家,因有幼时调教,府里的奴才管事她们瞧不上,一年年的耽搁到了年纪,便一直没有婚嫁,林谨玉问过她们的意思,到如今将她们的月钱涨到教养嬷嬷的份例,管理着林谨玉所住的院子。如今看到这房里又是盆又是水,床上褥子湿哒哒的不像样,玛瑙因道,"大爷先到外头偏厅用饭吧?厨下早温着呢,都是大爷爱吃的菜。"
林谨玉点了点头,"一会儿去跟大奶奶说一声,我不过去了,今天在这院儿里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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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玉原本打定主意第二天绝不去朝里当差,反正徒景辰也说了,叫他到许家盯紧肖恩。哪知大早上就被徒景辰的贴身大太监高松的徒弟高明来传口谕:命他用过早膳就去御书房见驾。
狗屎皇帝,猜他心思猜得还真准。林谨玉恭恭敬敬的接了口谕,请高明喝茶,给了赏封。高明不着痕迹的掂了掂,心道这位小林大人真是个和气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林谨玉没敢耽搁,吃过早饭就去了。徒景辰在宣德宫召见的他,林谨玉抬眼一瞧,徒景辰颧骨上一大块乌青,林谨玉忙低了头,徒景辰见到林谨玉就怒火中烧,劈头一个茶杯砸过去,林谨玉头一低,"扑通"趴地上了,顺势行了大礼,"臣叩见皇上。"
茶杯落地上摔得粉碎,徒景辰怒,"你还敢躲!"
"皇上,臣到底犯了什么错,请皇上明示!"林谨玉高声喊冤。
"你说你犯了什么错!"徒景辰气得直拍桌子,"混帐东西!朕的脸面都被你这个无知的东西丢净了!"
林谨玉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张大嘴道,"啊?不会吧,这中间肯定出了差子……"
徒景辰冷笑,"可不是有差子么?朕看你是失忆了,昨天晚上到了睿卓家门口掉头就走,怎么给忘了呢?要不要朕帮你回忆回忆?高松,传板子。"
"啊!臣,臣想起来了!"林谨玉迷惑的问道,"皇上,臣回家想了一晚上也没明白,您不是说要赏肖恩的么?怎么会被先生留下呢?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徒景辰恨不能生吃了林谨玉,"是啊,谁给朕出主意,信誓旦旦的说夷人开放,不会拒绝的?拉下去,重打十板!"
"臣,皇上,臣有话说,先听臣说完吧!"林谨玉道,"皇上,先生又不会变心,您这么敏感做什么?只要先生喜欢您,肖恩在您面前永远是失败者,您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呢?不但不能计较,还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与先生的恩爱来,让他知道,只有像皇上您这样有风度有相貌有能力的人才能得到先生的青眼!就是先生把人留在身边,那说不定也是为了想让皇上吃醋呢?皇上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先生的苦心呢。皇上您不会跟先生动粗了吧?天哪,先生可是读书人,皇上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呢?"林谨玉瞪着眼睛,"原来皇上说对先生好都是假的,真正喜欢一个人,哪里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呢?"
徒景辰仔细打量了林谨玉一番,见林谨玉义愤填膺的模样,啧啧道,"朕发现你真是很有本事哪,什么事说到最后都是你的理啊?"
哪里,比您的狗屎儿子差远了,林谨玉腹腓,面上仍是一派赤诚忠心,"皇上,先生是不是很生气哪?要不要臣代您去看看,您放心吧,难道臣会偏着别人不成?臣以前年少无知,常叫您那个,其实心里是真的把您当成先生的另一半看的。皇上,听说您跟先生从小就认识了,青梅竹马一样长大,先生是长情的人。说实话,之前臣觉得先生真的太亏了,喜欢您喜欢得都有些神魂颠倒,很担心您会辜负先生。现在看到皇上这样紧张,真是松了一口气。"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过听到许子文喜欢他到神魂颠倒这种话,徒景辰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得意,心情稍稍和缓了些,"朕与睿卓的事不必你操心。这十板子,朕先给你记下,记住自己说的话,去吧。"
林谨玉毕恭毕竟的退下了,吓出了一脑门子汗。
林谨玉愤愤不平了。靠!明明是自己没本事,竟然还怪上他了!还敢威胁打他板子,动一下试试,包管你们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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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文心情与徒景辰形成鲜明对比,人家摆了戏台子正听戏呢。
林谨玉一来,许子文见他愁眉苦脸,顿时就乐了,"听说你进宫听赏去了?"
"弟子冤死了。"林谨玉作了个揖,"给先生请安。"
"行了,别来这套虚把式了,包子说昨儿个你一听我跟景辰吵架吓得迈进我家门口的一只脚又退回去,撒腿就跑了?亏我昨儿还想着厨下做了你爱吃的小菜瓜饼留着给你带回去吃呢?不承成你真是懂得趋利避害哪,把包子气坏了,一怒之下都喂了狗,好可惜了。"许子文笑着摆摆手,一指手边儿的空位子,"坐吧。"
林谨玉脸有些微烫,偷眼儿瞧包子,人家鸟都不鸟他,林谨玉赔笑,"都是我给皇上出的坏主意,我昨天是怕皇上在气头儿上收拾我,到时岂不让先生为难么?再者,这是在先生家,谁吃亏您也吃不了亏啊?"
"我说景辰怎么会做出这种昏头事出来,原来是身边多了个狗头军师哪。"许子文拈了颗樱桃塞林谨玉嘴里,拍了拍他的脸,"说说他又给你什么新差事了,如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这次的差事与我有关?"
包子端来一碟子杨梅放林谨玉跟前的梅花束腰几上,笑道,"这个奴才都能猜得着,肯定是谨玉少爷主动请缨来劝少爷的,这样既能在皇上面前讨了好儿,以赎昨日之过,还不耽搁谨玉少爷在少爷跟前儿得个孝顺的名声呢。谨玉少爷向来是一箭双雕两相得益的事才肯做呢。"还惋惜的叹道,"怪道谨玉少爷您这个儿长得慢呢,光长心眼儿,累的啊。这心操的,真是到了。奴才吩咐他们中午给您做了一大碗冬草蒸猪脑,好生补补吧。"
"包子叔,我错了还不成么?"
包子眼望天。
林谨玉双手合十,"我昨天不该逃跑。包子叔,你就原谅我这回吧,要不,我给你嗑头赔罪。"
有种你真嗑一个!包子见得多了,根本没理林谨玉。
林谨玉还是很有种的,屁股一离椅子就跪下了,把包子惊了一跳,忙扶起他来,林谨玉一点儿心里压力都没有,一掸膝上尘土笑道,"没事儿,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就当提前过年了。包子叔,你就看我年纪小的份儿上,别跟我计较了,啊?"
"你也就欺负包子脸皮薄。"
"包子叔,你就信我吧。我真的是确定先生不会有事才没进去的,若是先生真有危险,刀山火海,再所不辞。"
"这话也跟景辰说过吧。"
"我跟皇上是顺嘴说的,对先生是真的。"林谨玉正色道,"我永远都不会辜负先生。"
许子文摸了摸林谨玉的头,"以后有什么事提前来跟我打声招呼,给我一点时间准备,不然很容易出乱子。"
"知道了。"
许子文爱听戏,林谨玉听不懂,不过可以跟许子文分析一下小戏子的身段儿,"先生,看那唱小旦的,丹凤眼、瓜子脸、樱桃口,你看手上那肉皮儿多细啊!"
许子文瞪他一眼,林谨玉毫无所觉,待人家唱完了一折子还叫到跟前摸腰掐屁股的占人家便宜,看人家眼泪汪汪的,他就咯咯笑,活脱脱的小色狼。
170.洗三宴谨玉逢汶斐
林谨玉是个洒脱的人,就算他是正而八经的真心实意的喜欢过徒汶斐,察觉到徒汶斐变心,立码一刀两断,再痛再难,他忍着,死都不会吃回头草。
尤其是徒汶斐特意到他家里找了顿打,又表白了一番,林谨玉彻底没心理压力了,再见徒汶斐就跟见一路人差不多。
林谨玉陪着肖恩逛街,迎面见徒汶斐骑马迎来,林谨玉没觉啥,还是跟肖恩有说有笑,徒汶斐却在十米远处停了马,幽幽叹叹的望着林谨玉,那小眼神儿,真叫一个黯然逍魂,可以直接拿去拍神雕演十六年后的杨过了。林谨玉深觉晦气,拉着肖恩走老远还能感觉到那人凝神而望的视线。
肖恩好奇的问,"林,你的情人?"
"前情人。"
肖恩耸耸肩,夸张的叹道,"真是个不幸的男人。"
林谨玉笑了笑,他没料到的,这只是个开始。自此,徒汶斐只要碰到他就会用那种欲说还休的眼神儿直勾勾的盯着他,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林谨玉感觉像给鬼跟上了一般,后脊梁直发凉。
尤其是穆离儿子的洗三宴时,林谨玉是正经的舅舅,自然在受邀之列,不知怎滴,徒汶斐也来了,还坐一张桌子上,首位就是东安郡王,徒汶斐居左下首,菜也不吃,有人说话就聊几句,可那眼睛就没从林谨玉身上离开过半分钟。连东安郡王这样老道的人都活跃不起来了,一桌子人跟着不自在。林谨玉一搁筷子,盯了徒汶斐一眼,起身出去了。
徒汶斐后脚也去了,东安郡王这才松了口气,朝中都传言瑞王被林学士折腾的不正常了,这亲眼一见,果真不是空穴来风哪。
因为是自己姐姐家,林谨玉还是比较熟的,七拐八绕的到园子里赏风景的亭子里才住了脚,视眼开阔,省得有人偷听,徒汶斐一来就低声问,"这些天,你还好么?见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天热又不想吃东西?别总是吃些水果,身子要紧……"
林谨玉咬牙瞪眼,逼上前道,"我求你,你想开一点吧。咱家现在根本没关系了!是你把我甩了,我是受害者,求你别成日哭丧个脸,好像我才是负心汉一样,成吧!"
"我只是忍不住,你放心,过些日子就好了。不会打扰到你的。"徒汶斐完全一副小媳妇的神态,心里还十分冤枉,他又可没想甩林谨玉。
林谨玉觉得自己是鸡同鸭讲,怒道,"总之不许你再瞧我,你再乱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谨玉,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林谨玉犯了个错误,他直接去摸徒汶斐的脑门儿,想看看这人有没有发烧,怎么满口胡话来着?没想到被徒汶斐一把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徒汶斐个子高林谨玉大半头,扑簌簌的眼泪都流在了林谨玉的脖领子里去了。
徒汶斐失声痛哭。说实话,徒汶斐这小孩儿自小是在黄莲水里泡大的,林谨玉没别的本事,不过天生乐观很能哄人开心,又会撒娇又体贴,完全迎合了徒汶斐心中那一点儿大男子主义以及贫乏的感情世界。人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一直活在黄连水里,并不觉得苦,不过,跟林谨玉过了一段蜜糖般的生活,又让他继续以往的黄连日子,实在有些不够人道。虽然这段日子里有关徒汶斐的种种私心,无可否认,这是他生命中最为美好的时光。现在忽然之间原本该对他笑的人去对别人笑了,原本对他说的关切的话去对别人说了,甚至徒汶斐开始怀念林谨玉偶尔的小脾气,更别提两人更为私密的情事爱语……徒汶斐发现林谨玉比他想像的更为重要,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他做不到。
林谨玉不知道徒汶斐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咋会这般伤心,也没好意思推开他,林谨玉一下下的抚摸着徒汶斐的脊背,温声劝慰道,"好了好了,慢慢你就会忘了我的……咱们别见面了,你跟皇上说去外地当差吧,三个月不见,就会忘了我的……"
徒汶斐哭了一会儿,似乎好些了,放开林谨玉,眼眶透红,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了,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慢慢就会好的……我先回府了,你代我跟穆离说一声吧……"
徒汶斐离开的背影似乎都有无限哀伤,实际上徒汶斐是真的伤心,他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忘不掉林谨玉早想着重新追回来,可瞧林谨玉,似乎是完全放开了。那些话,他也不愿意说,可是事情既然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可寻,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与其在日后由别人告诉林谨玉,不如他先说开来,起码贵在坦诚。如果真的还有复合的机会,他不希望同林谨玉之间再有任何隐患。
林谨玉轻轻叹了口气,坐要亭中挡板上,闭着眼睛,感受着暖暖的带着花香阳光的和风。上天已经非常厚待于他了,黛玉姐姐平安生子,孩子大人都很健康,他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纵然生命中有一星半点的遗憾,也并非不能接受。他的确喜欢徒汶斐,就是现在看到徒汶斐痛哭心里也并不好过,可是他累了。徒汶斐别有用心,他开始就知道,说明白点儿,一个人接近另一个人,肯定得别有用心才会主动靠近,有人为爱,有人为利,并无不同。可是林谨玉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他从未对徒汶斐真正要求过什么,最后只换来一个"省事"的评价,他已没有办法做得更多。
耳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林谨玉睁开眼,见是黛玉身边的奶嬷嬷王嬷嬷拎了个食盒走来,王嬷嬷跟着陪嫁到穆府,如今年老荣养,这两年愈发福态了,林谨玉起身接过来,"嬷嬷怎么来了?"
"听小子们传信儿说大爷在这儿呢,席上没吃几口,今天是哥儿的好日子,都忙着呢,丫环们不能出二门,我给大爷带了些小菜过来,这天热,都是些清清淡淡,极爽口的小菜。"王嬷嬷一面说,一面将菜摆了石桌上,笑道,"大爷请用吧。"
林谨玉在席上根本没吃几口,这会儿是真饿了,拿起筷子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王嬷嬷一脸的慈爱,"怪道连咱家姑娘都说瑞王爷跟大爷关系好呢,连大爷没吃好都惦记着呢。"
林谨玉一口香菇噎在喉咙里,忙喝了口汤送下去,问道,"嬷嬷,是瑞王跟你说我没用饭么?"
"老奴哪儿有这等福份见着瑞王呢,是王爷身边的管家叫我家小子往里传的信儿。"王嬷嬷笑道,"大爷是个有福的。当初太太怀着大爷时就梦到天上掉下一颗星星落在庭院里,好不耀眼,第二天就生下了大爷,谁都说这梦是大吉大利呢。"
林谨玉"扑哧"笑了,"这样啊,嬷嬷,那娘亲生姐姐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梦哪?"
"听夫人说是梦到了福天宝地,仙花异草……"
林谨玉忙问,"那咱家来过什么和尚道士么?"红楼梦里重要的龙套人物癞头和尚跛足道士怎么一直没出现呢,自林谨玉投胎到了林家,就巴巴的等了他们好几年,也没见个影子。
"这就多了,老爷太太乐善好施,只要上门总不会叫他们空手而回的。"
林谨玉夹了一筷子香麻藕片,侧脸问道,"不是普通的和尚道士,长得比较邋遢的那种,和尚满头疮,道士是个瘸子,没来过吗?"
王嬷嬷使劲儿回想,一拍大腿,"哦,要是别的老奴还不记得呢,这个却是知道!"说着一脸愤愤道,"胡说八道了一通,气得老爷把他们赶出去了。"
"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要化姐姐出家的话?"
王嬷嬷笑,"嗨,哪儿啊,说是要化大爷出家呢。"林谨玉一下子懵了,啥啥啥!没搞错吧,化他出家!他又不是绛珠草!王嬷嬷年纪大了,越发喜欢说古,笑道,"大爷是老爷太太的命根子,生下来那叫一个俊俏,谁不夸呢?忽然就俩疯子登门要化大爷出家,这不是脑子有病么?饶是老爷那样好脾气也怒了,直接叫人给赶了出去。"
叫谁说也是这俩人神经,林如海盼儿子盼了几十年,好不容易老天开眼有了林谨玉这么千顷地里一棵独苗,竟然有人上门要化儿子出家,这是找抽么?林谨玉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那俩人说什么了没?"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王嬷嬷笑道,"不过是些胡话罢了,若是大爷真被那俩人化出家,哪有今天的福气呢?"
是啊,若是真出了家,红楼梦不就名符其实了么?唉,看来这和尚道士也是尽了心的,只是没成而已。
林谨玉这只小蝴蝶可不就把贾宝玉林黛玉这对感天动地你死我活的爱情悲剧搅活没了么?
走的时候又去看了回小外甥,都说外甥像舅舅,林谨玉觉得这小子跟自己一点儿都不像,戳两下就嚎啕大哭,引来奶嬷嬷十分客气地教训了林谨玉一顿。
林谨玉每日都要去许府转几遭的,今天又吃了几杯酒,林谨玉量浅,脸上有些发红,水阁里放着冰盆,十分凉爽,林谨玉舒服的扭扭腰,许子文见他笑道,"过来给你看个稀罕物什。"
林谨玉先给徒景辰见礼,许子文手中托着个雀卵大小五色缠绕的美玉,徒景辰道,"谨玉在荣国府住过,肯定见过的。"
就近瞧去,果真就是贾宝玉的宝玉,林谨玉摇头笑道,"臣只远着看过几次,以往外祖母拿这个当命根子。"
徒景辰冷笑,"真是奇事,朕从没见过有人生来嘴里衔玉的,怎么也没噎着他?"他从来不信有这等荒诞无稽之事。若是皇室中人含玉啥的,倒是逸事,你一个国公府的少爷,敢生而衔玉,你们知道玉代表什么吗?为啥皇帝不用金玺?不用银玺?偏要用玉玺!
林谨玉接过那块儿玉,的确是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上面还有字迹,遂充当了一回知识渊博解说员,说起这块玉的来历,"这可是件宝物,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女娲娘娘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了这一块未用,弃在此山青梗峰下,后来此石通了灵性,自来自去,可大可小,偶遇机缘,到了二表哥的口中,成了一件奇物。"
徒景辰听林谨玉胡说八道一通,笑道,"要我说这石头也忒不会挑人家儿,怎么就到了贾宝玉的嘴里,若是落到你嘴里,此时怕还得受着香火供奉呢。可见是块儿没眼光的石头。"
林谨玉笑了起来,"臣是没这等福气的。"
"朕说你有便有,这玉就赏了你吧。"
"可别,"林谨玉摆摆手,"这么神神叨叨的东西我可不要。不然我拿去还给二表哥吧,这是二表哥的灵窍,没了玉他都有些痴痴呆呆的。"许子文只是觉得稀奇才要来一瞧,如今看过了便随手递给林谨玉,"你小时候不是挺不戴见这位二表哥的么?"
林谨玉顺手将玉收在荷包里,"我就是现在也不怎么喜欢他。不过是顺水人情,北静王审案结得挺快,如今外祖母她们正为找不着玉急呢。"听说能把玉交还者赏银万两。
徒景辰端起茶呷了一口,有几分嫌恶的皱眉道,"有些事想装看不到也不容易,才抄了家,不知他们哪儿来的万两白银,还要张贴出告示来,这是上次没抄干净呢。"
林谨玉真不知道该怎样搭话,要说皇上您别客气再去抄一回吧,这肯定容易让人误会他不顾亲戚情义,只得沉默。徒景辰道,"罢了,看在父皇的面子吧,贾代善到底曾经救驾有功。"
包子端了碗牛乳沙冰来,林谨玉接过来挨着脸贴了会儿,眼睛还是有些发驰,许子文道,"困了就先去睡。"
"现在睡晚上会失眠的。"林谨玉先舀了一勺送到许子文嘴边儿,许子文笑了笑尝了,徒景辰见那碗里就一个调羹,忍不住醋道,"睿卓不能吃凉的。"
"就一口,先生又不是纸糊的,皇上也太紧张了。"林谨玉舔了舔勺子,徒景辰眼角抽了一下,若无其事的给林谨玉添堵,"你跟汶斐是怎么说的,看他这些天神色不大妥当。"
"我这些天也睡不安稳,每日噩梦不断,饭量都减了,时不时恶心干呕,怕是有了呢。"林谨玉深情厚谊的唤了声,"表叔,您老派个太医来给侄女婿请个脉吧。"
许子文听到"表叔"二字,当场就喷了,徒景辰一面给他捶背,一面瞪林谨玉,真是……许子文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林谨玉问,"你们这是什么时候论的亲哪?哟……表叔……"
什么时候论的亲?徒景辰策反林谨玉帮他在许子文身边儿做奸细的时候!徒景辰知道林谨玉这是威胁他呢,不过他没啥好办法堵住林谨玉那张臭嘴!林谨玉是个有分寸的人,这只是小事,徒景辰的心胸不可能连这点放肆都容不下。其实不但可以相容,徒景辰内里还有些小小的愉悦,一个人一天听一万声"是",总希望听到一声"不是"。再者,林谨玉这小子很会来事儿,一日三五趟的来许家转悠,就是一条狗这样殷勤,时间长了也有感情,何况林谨玉能说会道哄人开心。
徒景辰自袖中抽出一块绢帕递给许子文擦拭嘴角的水渍,无奈道,"谁知道,你怎么养了这么个厚脸皮的东西。"
林谨玉吃完一碗牛乳沙冰,又要了一碗,嘱咐里头要多多放草莓,许子文忽然叹口气,"要不说福气是天生的呢?"他从心底羡慕林谨玉连吃三碗沙冰面不改色,铁打的肚皮,他却不能,他顶多吃小半碗就不敢再多吃。许子文十分嫉妒的去掐林谨玉的脸,林谨玉扑过去跟许子文闹成一团,徒景辰瞬间醋海决堤,怒道,"林谨玉!云南大理还缺个知府你要不要去试试!"
林谨玉一愣,俩眼放射出一种称之为"惊喜"的光芒,伸长脖子一叠声的问,"真的?哦,云南,大理、丽江、苍山洱海、玉龙雪山、过桥米线、丽江粑粑、野汤鸡、抗浪鱼……真的,皇上,大理真是缺知府么?你派我去吧。小臣一门心思就想为皇上分忧呢。"他上辈子没来得及去就穿了,想想原汁原味儿的美景美食美人儿,林谨玉乐得摩拳擦掌,别说去大理,真叫他在那儿住个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说个不字。
林谨玉像中了头等大奖,许子文拧住他耳朵,训道,"父母在,不远游,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么?云南?给你安俩翅膀,你要不要上天哪?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的,还是老子给你缺衣少食了,别跟八辈子没吃过饱饭的破落户似的叫人瞧不上,你是没吃过鸡还是没见过鱼?"
"我起码没出海。"林谨玉抱怨,许子文说起大道理来真是一套一套的,比较起来真不是什么好榜样,当初肖恩回国时,林谨玉挺想跟着去转一圈儿,开开眼界,乍一开口便被许子文骂了个狗血淋头。许子文是拿林谨玉当心肝儿一般,多少人出海有去无回,就是许子文当年也得感叹一声自己命大,碰到林谨玉这儿,说明白点儿,他舍不得,他也受不了那种牵肠挂肚的苦。当然由此可以推断,许俊卿当年过的是什么样担惊受怕的倒霉日子。
许子文没料到刚打消了林谨玉出海的念头儿,又要去那瘴林密布夷人混居的云南,他不由得重新思考,林谨玉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171. 许子文一斥徒汶斐
七皇子觉得自己真是命里与徒汶斐犯冲。
七皇子是今皇后嫡子,徒汶斐是先皇后嫡子。
而且徒斐还年长几岁。
初始,七皇子并没有将徒汶斐放在眼里,不为别的,徒汶斐不受宠。他老爹不喜欢徒汶斐,完全当徒汶斐不存在,虽然徒汶斐一个人住在王府最精致的院落里,可除了七皇子的亲娘——当年的荣王妃,没人愿意搭理他。后来来了个人教徒汶斐念书,嗬,徒汶斐的日子没有更悲惨只有最悲惨,书是念了,经常被揍得屁股不敢挨板凳,时不时还要饿肚子,当然这些他是从母亲的奶嬷嬷嘴里听来的。后来母亲还要请那位夫人教他念书,七皇子当年年纪小,吓得小病了一场,日后才知道那位夫子是他那万能的舅舅,遗憾终身。
按理,俩人的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就算有天生的敌对意识,起码也要装个兄友弟恭,可七皇子硬装不出来。不是七皇子有毛病,实在是徒汶斐不正常,别瞧这小子如今人模人样,生下来就是从眉骨下往上打量着看人,不说话,那眼神怎是一个阴森了得!任谁也有些吃不消。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徒汶斐逢人见面三分笑了,怎奈七皇子心理阴影,同这位兄长始终是客客气气的。他们老爹登基后,王子升级为皇子,徒汶斐没在宫里住几天,就分府自个儿住了,娶妻生子后也没个差事,还不如几个庶出的兄长。更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人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徒汶斐的运气就来自于林谨玉。
徒汶斐刚跟林谨玉接触时,七皇子也知道,他特意去瞧了一遭,林谨玉那会儿白白胖胖、圆圆嫩嫩、身量不高,可爱是够可爱了,不过真是很难让人下手。那会儿,林谨玉只是人小举人,除了拜了位好师傅没啥特长,七皇子又是年小自负的年纪,觉得天老大他老二,一个林谨玉并没放在眼里。
谁知,徒汶斐就借林包子的光发达了。
如今谁敢小瞧林谨玉,多少人想巴结没门路,谁都知道四皇子下手快,没留余地给别人。七皇子因这事一直郁闷,没想到老天睁开,这俩人一拍两散了。徒汶斐这些日子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乐坏了一帮子兄弟。眼睛亮胆子大的都知道,机会来了。
哪怕拉拢不动林谨玉,只要他保持中立也比偏帮着谁强!
林谨玉与一群大人刚自内阁下班,上车准备回家,就见车中小几上摆着一个红漆的食盒,林谨玉掀车帘问,"平安,这是哪儿来的?"
平安有些不好开口,策马到车窗外,低声道,"瑞王府大管家送来的,小的们本说不要,何管家放下闷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肯说,总不能扔了呢。大爷瞧瞧吧,兴许是什么重要东西。"
林谨玉取下盖子,见里头先是一个大薄胎铜碗里放了许多碎冰,冰块儿中间搁着一只带着盖子的雪瓷碗,掀开是一碗冒着凉气的什锦水果羹,里头有荔枝菠萝蜜香蕉苹果桃子莲子等,还有糖桂花的香,这大热的天裹着厚料子官服出来看到这样一碗冰镇水果羹,真是叫林谨玉吞了吞口水。只是一想到是徒汶斐叫人送来的,握了握拳,林谨玉闭着眼睛把食盒盖好,总不能这样没骨气,跟人家分手了还吃人家的东西。
吃人嘴短。
林谨玉生性怕热,就是车里摆了冰盆也融得差不多了,林谨玉索性把那个装冰的大铜碗抱在怀里解暑,反正他是不会吃徒汶斐的东西的。可不知为何,林谨玉总觉得一阵阵糖桂花的香味儿往鼻孔里飘啊飘的,现在吃了,不知道多舒坦呢,车里没人,林谨玉狠狠的吞了几口口水,心中大恨徒汶斐。
一到家门口,林谨玉装做不在意的对平安道,"车里有碗水果羹,你跟吉祥分了吧。"内心恶狠狠再次诅咒了徒汶斐一般。林谨玉不是叛逆期的少年,即便分手,也做不出将人家的好意摔到地上的事,何况那样色香味俱全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的水果羹呢。
许玉琳见林谨玉回府,命丫环们伺候着换去官服,许玉琳问,"大爷现在要用饭么?"
"有没有冰过的水果羹来一碗?太热了。"馋了一路,林谨玉想自己又不是没钱,家里厨子也不赖,干嘛要吃徒汶斐送的,他才不会那样没骨气呢。
许玉琳摇着团扇笑道,"这不巧了,今儿只有酸梅汤,东西易得,只是要冰镇就得费些时侯了,大爷先喝酸梅汤解暑吧,晚上我吩咐他们备着水果羹。"
香榧呈了酸梅汤上来,林谨玉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许玉琳笑道,"今天端郡王府上送了帖子来,这个月十二是端郡王寿辰,请大爷过去吃酒。"
林谨玉点了点头,将空碗递还给香榧,"不过瘾,香榧,再去给我端一碗来。"
"皇后娘娘叫人传谕命我明儿个进宫说话儿呢。"许玉琳斜倚着榻,笑睨了林谨玉一眼,"明儿个是休沐吧?怕有人上门呢?"
林谨玉抚着额头呻吟,"我躲先生家去。"
"能躲一时,还能躲一世么?"许玉琳笑,"现在想来,我虽不大喜欢瑞王,有他在的时倒是块挡剑牌,咱们还有个清静日子过。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后台硬的自然会明着来。其他来个偶遇或者派个代表什么的也常见,现在绝不会要你做什么,不过先结个善缘儿。"
林谨玉微微皱眉,"七皇子过寿备份礼替我告罪吧,就说我身上不好。"
"都听大爷的。"许玉琳歪头望着林谨玉,"那玉已经派管家给二表哥送去了,外祖母等都感激不尽。只是听说外祖母的身子不大安了,想见大爷呢。"
"有什么好见的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玉琳劝道,"外祖母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既然说了这话,就当是看着母亲的面子,大爷趁着明儿个休沐,就去瞧瞧吧。"
"备些补品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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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玉是头一遭到抄家后的贾家的住处来,虽然是北静王主审,案中多有偏颇,可北静王再偏也不会昏头去给贾家洗白打皇上的耳光,贾家的败落在抄家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贾家诸人都住在一座二进小院儿,此时一应丫环仆妇都无,邢夫人等俱都是荆钗布裙,光彩不再。贾赦贾珍都被发配了,当初偌大的贾家,能主事的就剩下贾政贾琏,贾政唯唯中带了一丝羞愧,还是贾琏言语活泛才使得气氛不大僵持。
林谨玉很久没见过贾母了,最近的见面是在林黛玉的订亲宴上,此时贾母仍是雪白的头发,脸色泛黄,唇角下垂,带着一股老人的气息,半昏睡的盖着一床枯草青的被子躺在床上,王夫人李纨在一旁轻唤了几声,贾母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定神看了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挣扎着要坐起来,王夫人邢夫人忙扶住了,在贾母背后叠放了两个枕头,贾母看了贾政等一眼,淡淡地道,"你们先出去吧。"
待众人退去,贾母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林谨玉过去坐了,只是静静的望着贾母,未曾开口。贾母嘘叹,"你不像你的父亲啊。"
林谨玉勾唇笑了笑,"我怎敢与父亲相提并论?"
"不。"贾母摇了摇头,"你比你父亲厉害,手段也好,会做官……我叫你来,一是想再看看你,知道你怨恨我,临死前还是想见见你,到了地下,也好跟你母亲说说你的近况,叫她放心……还有,你舅舅们脱险,多亏了你帮忙……也是要谢你。"
"外祖母客气了,该做的我自然会做,亲戚情份,就是看在母亲的面子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贾母长长的叹了口气,"贾家在我手里败了……是我愧对祖宗,也愧对你外祖父的一番苦心。自古独木难成林,你在朝中总要有人支应……二太太对不住你,是她短浅无知,可自你来了京都,你两位表哥对你都未曾半点失礼……琏儿自幼不爱念书,不过外事上圆融,还有宝玉,念书有灵性,虽比不得你,日后科举上也会有成就的……你们是亲姑舅表亲,不比外人强么?谨玉,外祖母没有别的事相求,只求你们兄弟互有照应帮度……"
林谨玉温声道,"两位表哥自是不凡的。我才做了几天官,又知道什么呢?琏表哥有王大人这样的岳父,宝玉表哥更不必说,乃王大人的亲外甥,王大人儒雅睿智,稍加点拨,两位表哥自然前途无量。"
贾母眼神一冷,盯住林谨玉,声音发颤,"你不愿意么?"
林谨玉脸上带了几分闲适,贾母很快镇定,"我知道,你岳父家极有权势……可自古外戚干政就是大忌,为官者狡兔三窟,给自己多留条路不好么?"
"这就不劳外祖母操心了!"林谨玉不客气的打断贾母的话,"当初我刚到京都时,也没见外祖母没这样关心过我的将来,如今外祖母缠绵病榻,更不必在我身上费心了!我一个四品小官儿,干些零零碎碎的活儿,领着俸禄养活妻子,犯不着去做什么犯大忌的事,也无需狡兔三窟!"
贾母哪听过如此冷厉坚硬之话,顿时气得眉眼倒竖,好半天说不出话,半天指着林谨玉道,"我真不知道是哪里对不住你了,让你这样防着贾家,你母亲虽远嫁多年,到……到最后也没得见一面……可我待你们姐弟是与宝玉一样的……"说着已是老泪纵横。林谨玉见贾母如此作态,冷声道,"外祖母真不知道什么地方对不住我么?"
"不知道就罢了。"林谨玉似笑非笑的瞟过贾母苍老的面容,"那就跟外祖母直接说吧,您也说了我不像父亲,特别是脾气,更不比父亲温文雅致。我对贾家已经尽过力了,外祖母不要以为在皇上跟前进言是随便可以说的,我与王大人都是冒着失官去职的风险才将贾府的官司转到了北静王手上。我做这件事,看得并不是外祖母和舅舅表哥的面子,是为了过逝的母亲!外祖母,我的母亲即便过身之后仍惠泽贵府,您该知足了!"
"您若觉得我林谨玉无情无义,尽管到外头说去!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林谨玉真觉得贾母脑子不正常,她以为自己还是荣国府内高高在上的一品公爵夫人么?就算仗着辈份高,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德行再开口!竟然敢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要他照看贾家,说到头儿还是为了他林谨玉自己好,真是一通屁话!当年算计他们姐弟时,他何曾想过自己嫡亲外祖母的身份!
林谨玉抽身出去,外头贾政等都在,如今院小屋窄,估计都听了个清楚,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林谨玉胡乱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
一家子精神病!
林谨玉气哄哄的走了,贾母直接晕了过去,幸而林谨玉送来的老参熬了一剂吊住了命。贾家人真是好算计,如今自家算是不行了,指不上靠不上,又不甘心就此一败涂地,能说上话儿的亲戚只剩一个王子腾了。不过王子腾素来谨慎并不是好求的,何况王子腾年纪渐老,林谨玉才是冉冉上升的新星。只要林谨玉有心,在这个时节拉扯贾家一把,贾家虽比不了以前,起码不会泯然众人。
没想到的是,林谨玉决绝至此。
贾母老泪顺着眼角滚下洇湿了一小块儿枕头,王夫人忙劝,"老太太不要伤心,还有琏儿和宝玉呢,兰儿也叫他好生念书科举,以后定有出息,光耀门楣。"贾政等俱是苦心开解贾母。
林谨玉怀着最后的耐心来贾家,不料这一家子还真是属吸血鬼的,专照着心软的招呼,不搞死你他们是不罢休的!想家去,可这个钟点儿,估摸着许玉琳也没回去呢。
转悠到许子文的门口儿,当头就遇到了大仇人——徒汶斐正撑着林谨玉去年送他的遮阳伞准备进门呢。徒汶斐见到林谨玉顿时笑逐颜开,那样深情的目光配着那张画儿一样的脸、画儿一样的伞,硬是叫林谨玉恍惚了一下。
"谨玉,你怎么来了?"且惊且喜的语气,还往前走了几步,将伞给林谨玉撑在头顶,伸出白玉一样的手要扶林谨玉下车。林谨玉"啪"的打掉徒汶斐的殷勤,自己跳到地上。
尽管林谨玉不答理自己,徒汶斐还是极高兴的同林谨玉并肩而行,林谨玉真想将那把碍眼的伞扔到地上踩个稀巴烂,他多有先见之明哪。当初见人家吴忧撑着好看,忙花银子订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给徒汶斐,真是成全了一对奸夫淫夫的情侣伞!
许子文见这俩人一块进门,有些惊诧,徒景辰面不改色的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两人行过礼,徒汶斐笑,"在舅舅家门前碰到的。儿臣来给外祖母请安。"
许子文将手中的诗集放到一旁,漫不经心道,"那真不巧了,母亲进宫去了。"
"外甥给舅舅请安。"说着就长身一揖,林谨玉心里直骂"马屁精"。
"殿下真是折煞臣了。"许子文摸摸林谨玉的头,半点面子都不给徒汶斐,倒是徒景辰圆场道,"这不是应该的么?"对徒汶斐道,"你小时候不怎么懂事,现在明白也不算晚。"他不是特意帮着徒汶斐,实在是徒汶斐消沉了两个来月,这刚有个正常模样,徒景辰就当说句话当鼓励一下儿子。
许子文让林谨玉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厨下备着冰镇的水果羹,牛乳草莓冰还有酸梅汤,要不要吃?"
"水果羹。"林谨玉因去贾家,穿得比较正式,起身道,"先生,我衣裳还在不在?我去换件薄点儿的袍子,太热了。"
"在小间儿柜子里。"许子文这里也只多放了徒景辰与林谨玉的衣物罢了。
林谨玉去换衣裳,许子文笑眯眯的盯着徒汶斐打量了一番,那目光极是露骨有穿透性,徒汶斐自小被许子文敲打着长大的,知道许子文这是不大高兴,习惯性挺了挺脊背。
"下个月谨玉就去云南赴任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晴天霹雳落在徒汶斐头顶,把徒汶斐震懵了,徒汶斐那小脸儿瞬间褪去血色,目瞪口呆的望着许子文,半晌才握了握掌中虚汗,"舅舅,舍得么?"
"这是历练的机会,舍不得也得舍得。"许子文唇角弯弯,拍了拍徒汶斐的肩,"不知道三年后会怎么样,嗯?云南那地界儿跟京都不一样,百族混居,男人女人都格外热情。有个地界儿,女人根本不用结婚,只要夜里把窗户打开,男子半夜自窗房进去,缱绻缠绵后,天亮前离去即可。风俗礼仪都极有趣。"
徒汶斐轻声道,"因为我么?若是舅舅想分开我们,别叫谨玉去那里,太远了,他还小呢,也不安全。我,我愿意去。"
"就是艰难才能为朝廷立功呢。远怕什么,我年轻时去过,是个风景如画山明水绿的好地方。"许子文一笑,"我更不必拆散你们,你们不是早分手了吗?听说你另结新欢,抛弃了谨玉。看你这脸色,还真叫我误会了一把,以为你余情未了呢。"
徒汶斐脑子已经开始乱了,心跟火烤似的,许子文是完全可以为林谨玉做主的,就算林谨玉不想去,许子文叫他去他也得去,云南?徒汶斐想都没想过的地方,蛮夷荒凉之地,许子文的心向来是比石头还硬三分的,怕是真的。徒汶斐心内焦急,觉得许子文实在是冷情冷心冷血动物,便有些口不择言,"他才几岁,舅舅就让他去那老远的地方!三年之内病死了两任巡抚,谨玉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沿途奔波水土不服,不知何时要了小命儿,到时后悔就晚了!舅舅大公无私,好歹也为亲侄女打算一二吧。"
许子文听徒汶斐的话就来火,冷笑道,"你这不是来给我请安,是给我送气来了吧!是不是看我过顺心日子你就不痛快,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趁早死了心吧!滚!"
徒汶斐脸涨得通红,他还得等着林谨玉出来问个究竟呢。许子文一拍桌几,"你是等赏呢!"
许子文积威深重,徒汶斐心里哆嗦了一下,硬是压下脾性起身给许子文赔不是,许子文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我少生几回气,也能多活几年。"
徒汶斐只得忍气吞声的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真叫一个抽啊,希望今天正常~~
172.完结章
徒汶斐跟许子文八字不合,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林谨玉同许子文呢,不是父子情同父子。
许子文早就不看好林谨玉同徒汶斐在一起,他早就知道徒汶斐的企图,从徒汶斐头一次见林谨玉时的小眼神儿,他就猜透了徒汶斐的目的。当然他没说,他冷眼旁观,他不能一直扶着林谨玉,他要看林谨玉的动态抉择。
徒汶斐虽然借林谨玉的东风开始展露头角,可此时徒景辰正当壮年,储位什么的言之过早了。徒汶斐对林谨玉那是没得说,连许子文如此挑剔的人想离间一下都无处下手,其实只要徒汶斐继续拢着林谨玉,完全可以花前月下的继续过悠哉悠哉的小日子,不料天降横祸,林谨玉听到他与吴忧的谈话。
那时正巧徒汶斐刚获知同吴忧的关系,满腔忧愤下得了点儿小风寒,吴忧前来劝了几遭,就给林谨玉撞个正着。
其实徒汶斐不知道,林家人武功不咋地,十分擅长偷听,这也是祖传了。当年林谨玉的祖宗靖安侯就是偷听到太祖磨刀霍霍要对自家族人下手的消息,连夜安排族人南下,才保住了一家老小的平安,把太祖皇帝气个半死。
这回林谨玉听到了也是个五雷轰顶的事儿,徒汶斐对自己好竟然是装出来的,彻头彻尾的大阴谋!贾家是亲外家,对不住林谨玉,林谨玉都恨不能剥了他们的皮,这回轮到徒汶斐了!
徒汶斐对林谨玉有情义,林谨玉还有些心软的毛病,徒汶斐是想趁热打铁,再与林谨玉复合。林谨玉的心软也是要看对象的,徒汶斐一骗他足足三年有余,此时气头之下别说徒汶斐流几滴鳄鱼泪,他就是眼里流出血来,林谨玉都不会原谅他。
何况中间还夹了个许子文。
许子文这次绝不会坐视徒汶斐与林谨玉复合。
林谨玉吃了亏,已经知道到风花雪月这东西有多不可靠!在许子文看来,徒汶斐尽到了他的用处,但是想更进一步,先得过许子文这关。
徒汶斐从许家出来都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几个兄弟对林谨玉都虎视眈眈,尤其是七皇子端郡王,天生就一副虚伪仁义的脸孔,内宫还有皇后替他拉拢许玉琳。林谨玉经他一事肯定会更加小心,不会轻易上七皇子的船。可是徒汶斐一想到林谨玉跟别人亲热谈笑,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光火!
林谨玉是他的!
徒汶斐觉得自己只是有一个不太纯正的开端而已,可他对林谨玉是动了心的!关键是现在他磨破了嘴皮子哭瞎了眼,这一对师徒也不是会相信他的!徒汶斐是有劲儿没处使!
而且许子文在京都,他以后的发展也是有限的。
他对林谨玉有情义,可情义不能当饭吃,徒汶斐嫡皇子的身份十分要命,他得想办法先保住他的命才好!否则日后怕要拖累林谨玉的,他是个男人,难道要靠情人保护么?
徒汶斐只是命人到林家周围打听消息,再没有轻敌冒进,得知林谨玉并未亲去给端亲王拜寿时,徒汶斐才稍稍放下心来,不管林谨玉是做什么考虑,徒汶斐都觉得安心。
此时,朝廷收到云南节度使王忠一起私带神枪火药出边事的奏章,虽然罪犯全逮住了,徒景辰仍然震怒,徒汶斐想林谨玉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的,何况林谨玉吃他的教训,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人。此时徒汶斐觉得在朝中这样细煎慢熬,还不如出去做一番事业,树挪死人挪活,他当时便请旨代朝廷巡抚云南。
若是徒汶斐请旨巡抚江南,那肯定是找骂呢。可云南大家都知道那地方不大太平,夷人混居,瘴林密布,气侯湿热,闹不好就有去无回的,徒景辰犹豫了一下,下了朝又单独召见了徒汶斐。
徒景辰换下十几斤重的龙袍,劈头便问,"为了林谨玉?"
"谨玉跟儿臣已经断了。"徒汶斐轻声道,"神枪火药是朝中机密,神枪营多少枪式少火药都有记录,既然能自朝中流出去,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云南自古深林野道人种混杂,离京都也远,儿臣是想略尽绵薄,为父皇分忧。"
"如果你还打算跟林谨玉复合,就应该对你舅舅尊敬些。"徒景辰思量着云南的事,挥了挥手,"朕再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徒汶斐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的局势其实非常明朗,徒景辰年富力强,对掌廷有绝对的掌控权,朝中文武只要长脑子的绝不会现在去跟某个皇子示好。其他那种想借王府势力的跳梁小丑,徒汶斐也看不上。其实徒汶斐虽然与许子文不睦,他还得感谢他的母亲姓许,许家势大,许子文又与徒景辰有这种情份,皇储绝对非嫡皇子莫选,估计就是徒景辰也从未作他想。
在京中,对徒汶斐其实相当的不利,因为正位中宫的皇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不要小看皇后,每月初一、十五各命妇都要依礼向皇后行礼请安,皇后也有召见命妇的权利!许多七皇子不方便做的事,皇后是可以施为的。
何况徒景辰十分满意皇后对后宫的管理。
所以这种情势下,即便知道云南是块儿难啃的骨头,徒汶斐也打算去啃了!好骨头是轮不到他的!
徒汶斐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反正林谨玉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心转意,他绝不相信七皇子能做得比他好,林谨玉可不是好伺候的人。至于其他,徒汶斐自有对策。他是元嫡之子,做不了皇帝就是死路一条,只要他活着做了皇帝,抢也能把林谨玉抢回来!
徒汶斐已经下定决心要争取到云南的差事,说是争取,其实没人愿意跟他抢,凡能混到御前的人,有哪个不是爱惜性命的。
云南,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看来,实在不是块儿好地方。
徒汶斐就这样得到了巡抚云南彻查火枪流失一案的差事。
林谨玉得到消息是因为徒汶斐亲自上门告诉他的,那时徒景辰还未发明旨,只是徒汶斐知道自己在京的日子不多了,落了衙便来找林谨玉。
他厚着脸皮上门,林家也做不出赶人的事。
徒汶斐说了要去云南的事,林谨玉沉默了下来,他倒不是舍不得啥的狗血心情,他是惊叹徒汶斐此举实在明智至极。林谨玉以前为徒汶斐想过,徒汶斐想出头儿不容易,他只是年长之岁,可后头七皇子八皇子一母同胞,也不是吃素的,若联合起来,好虎架不住群狼,再过十年,徒汶斐不一定是那两人的对手。
在京都,徒汶斐打理户部,其实这已经到头儿了。就是偶有外面的差事,徒景辰更愿意使唤几个庶子,所以徒汶斐这几年就一直呆在户部。
户部,是徒景辰的天下,尚书侍郎都是忠于徒景辰的老臣。
若徒汶斐想走在七皇子前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出京都。可是如今国泰民安,好一点儿的地方真轮不到徒汶斐,如今云南是个极好的机会,因为云南不太平,小种族的冲突或是小规模的边事从未间断过,冲突就是机会,徒汶斐多留几年,定是一大功劳。
可说回来,云南不好呆也是众所周之,气候饮食,还有那些异族夷人部落之间势力纵横交错……所谓富贵险中求,也就是如此了。
林谨玉慢慢的琢磨着里头的利弊,徒汶斐温声道,"估计要好几年,你不要担心。我之前是骗了你,以后都不会了,你也常说两个人的感情要到死的时候才能知道是不是真假。谨玉,我会让你相信的。你趁这几年多生几个孩子吧。"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林谨玉道。
徒汶斐笑了笑,"我走后,只有王妃一人主持王府的事,若有难事,你看我面子多帮衬些。"
"托以妻女?我们还没到这个份儿上。"林谨玉端起茶呷了一口,"想王爷在京也没多少日子,还是去多陪陪家人吧。"
"那就说定了。"徒汶斐十分无耻的走了。
林谨玉虽然气得吐血,仍然在第二日内阁讨论瑞王巡抚云南一事时,请求徒景辰派御医相随,林谨玉说得大义凛然,"臣往日读书,云南此地气侯环境地域风俗,与京都大有差别,云南乃百族混居之地,许多夷族善毒善蛊,瑞王千金之躯,一去数载,万岁慈父心肠,焉能不记挂于心,有太医随侍,万岁也能放心。"
徒景辰应允。
徒汶斐听此信儿,更深觉对不住林谨玉。
林谨玉这人爱憎分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藕断丝连欲拒还迎,同徒汶斐说清楚,断了就是断了。可是他又十分公私分明,分手的事是徒汶斐错在先愧在前,林谨玉并没有打击报复徒汶斐,他站在一个十分公正的位置,还小小的帮了徒汶斐一把。
至于林谨玉为什么会在内阁为徒汶斐进言,原因很简单,这是林谨玉的一项政治投资。锦上添花永远比不得火中送炭,尽管他与徒汶斐感情上结束了,可是他仍在朝中为官,这朝廷的皇帝是姓徒的,林谨玉绝不可能为了躲徒汶斐辞官。而且谁无野心?林谨玉也有。人活着,不是为了让人踩在脚下,而是为了把人踩在脚下。
世道即如此。
林谨玉不打算踩别人,更不想被踩。
这个时代君主集权制已经到了历史的最高峰,只要徒景辰在,林谨玉便是无忧的,可是下一代君主呢?林谨玉得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林谨玉选徒汶斐无非如下几个原因:第一,徒汶斐经历坎坷,这样的人往往比较有抗打击能力;第二,如今看来,徒汶斐很有些战略眼光;第三,他与徒景辰离得太近了,虽然大恨徒汶斐,他若是着意打击徒汶斐,估计徒景辰会有意见。再者,徒汶斐没人搭理的时侯都好好儿的活了下来,可见此人是属小强的,不容易死,林谨玉若露出恶意,怕是会得不偿失。徒汶斐可不是摇摇欲坠的贾家,林谨玉没有必胜的把握弄死他,只得忍了。
林谨玉秉承着只结善缘的原则,在这个时侯给了徒汶斐一个人情。果然把徒汶斐感动的昏了头,临走的前一晚又来了林府。
林谨玉指着他骂了一顿,"你以为我家是什么地方!嗯!想来就来!朝廷还有不准结党的规矩呢!打量我好性儿不会发火是吧!给我滚!别等我动手,叫你堂堂王爷没面子!"硬是一路把徒汶斐推搡了出去。
徒汶斐后退着道,"我就说一句,我不在,你好好保重身子,别太劳累了……"见林谨玉转头抄家伙了,徒汶斐忙识时务的跑了。
这一别,就是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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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的时间能发生许多事,像林谨玉吧,已经由包子升华到包子爹了,官儿虽没升,辈份见长。
当然,朝中也做了许多事,王子腾告老、贾雨村下台,林谨玉依然安静地做着皇帝秘书的工作,不过他与吴忧现在交情不错,林谨玉对于科技研发这一块儿比较有想法,吴忧正管,一来二去的,俩人也能说上几句话。
吴忧还时老样子,大龄未婚青年,嘴巴很贱。
徒汶斐在云南倒是经常传信儿回来,他每三个月就有厚厚的一叠信带着半车的礼物给林谨玉,信的内容,五花八门,林谨玉建议以后徒汶斐发达了可以出一本自传回忆录。这一行为直接导致,除了几个皇子,硬没人敢追求林谨玉。
云南不是个太平之地,除了种族之间的争斗,还有旱涝天灾,徒汶斐倒是实实在在的做了八年的云南巡抚。
听着云南都是传颂徒汶斐的声音,徒景辰瞧着云南无大事,便将徒汶斐召回了京都。
林谨玉没怎么留心,反正徒汶斐进京肯定要先进宫请安述职。他正在院子里陪着两个儿子踢皮球,许玉琳抱着宝贝女儿当啦啦队,吴忧就脚下生风的冲了进来,一拽林谨玉,"快跟我走,瑞王不大好了!"
吴忧根本没用马匹,直接揽着林谨玉的腰,高来高去,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瑞王府。林谨玉呛了一肚子的风,拳头堵着嘴巴咳道,"怎么了?"
吴忧一面拉着林谨玉往里奔,一面用极阴寒的声音道,"中毒。"
林谨玉想着徒汶斐在云南大功一件,回来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敲锣打鼓的出出风头吧,不承想脸色青白的昏睡在床上,屋子里除了七八个御医、瑞王妃,连徒景辰也到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中毒了呢?林谨玉更纳闷的是,叫自己来干啥?他跟徒汶斐的奸情已经是往事随风了。他疑惑万分的给徒景辰见礼,徒景辰道,"瑞王想见你。"
林谨玉一惊,难道没救了!要说遗言!他忙看向床上的徒汶斐,因为生病的缘故,徒汶斐憔悴而虚弱,长长的眉毛在眉心绞出一个川字纹。林谨玉是个长情的人,时间将恩怨化去,他望着徒汶斐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些眼泪,他也不知道为何而流,或者只是单纯的为徒汶斐可惜,这样年轻俊美的生命……
徐嘉几针下去,徒汶斐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光线有些阴暗,好一会儿才看清床前人,没人知道徒汶斐这时在想什么,他好像没看到他爹、他老婆、他兄弟,他只看到了林谨玉,轻轻的说了一句话,"这几年我没有负你。"
徒汶斐从太医的神色以为自己后事将尽,床前这么多人,可他生命中唯一的快乐只来自于林谨玉,他想见到的人也只有林谨玉而已。
林谨玉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徒景辰瞧儿子又晕过去了,冷声问,"瑞王情况如何?"
前医正老迈退休,徐嘉如今已升职到正五品医正,几人交流了一番,徐嘉轻声道,"殿下被毒蛇咬伤,当时王大人处理还算及时,只是臣等诊断,这是剧毒金灵蛇所伤……这蛇中原少见,要解此毒就需一枝千年的金灵芝为引,否则……臣等无能。"
徒景辰恨得咬牙切齿,中原少见!中原少见的毒蛇怎么会跑到皇子车驾之中!
林谨玉忙转身望向徒景辰,宫里肯定有的吧!徒景辰还是知道主次的,"其他的法子不成么?人参什么的。"宫里多的的。
徐嘉摇了摇头,徒景辰皱眉问,"瑞王能拖多久?"
"臣亲自施针,熬药,最长一个月。"
"吴忧,你去拟旨强贴黄榜,谁能献上金灵芝,救瑞王一命,朕有重赏!"
金灵芝!林谨玉顿时哭得更伤心了,简直是捶胸顿足,摘心催肝。徒景辰直想一脚将林谨玉踹出去,他本就心忧瑞王的伤,给林谨玉哭得六神无主!吴忧见徒景辰面色不大好,察颜观色道,"万岁,时候不早了,请万岁先回宫吧。"
徒景辰没答理林谨玉,抬脚走了,摆了摆手没让悲悲戚戚的瑞王妃行礼恭送。
林谨玉哇啦着哭,瑞王妃也忍不住哀泣,吴忧在门外也唯有叹息,他熟读经典,历史上关于金灵芝的记载并不多,最近的一次是在前朝武帝二十八年,暹罗国献金灵芝一株。后面就再也没有了。经过这些年的风云迭起朝代变幻,一株灵芝哪还有痕迹可寻。事实上,历史也总有其巧合。
当日随太祖皇帝开国诸臣,第一个随军攻入前朝皇宫的名臣便是林谨玉的祖宗靖安侯。当时皇宫已被殉国的末帝烧了小半个,其他的东西被外逃的宫女太监带走了若干,留下的多是倾壁颓垣。靖安侯为啥跑得这么快,他找得就是这株金灵芝。
其实这东西再好也就是一味药材,吃到嘴里不见得比参葺燕窝更有效用,最著名的用途有两个,一个是解金灵蛇之毒;第二便是可以制出一种假死的药。当时靖安侯的兄长为前朝末帝卖命射杀了太祖的胞弟,靖安侯知道太祖坐稳江山绝不能善罢干休放过自己大哥的,靖安侯医术非常高明,他早就想到了这种假死药,可是一直少金灵芝这味药材。故而急冲冲的第一个跑到宫里来翻腾寻找这株传世灵芝。
灵芝落到了靖安侯的手里,可惜未来得及用便传来兄长自尽殉国的消息,靖安侯便将灵芝收到了家里珍藏起来。靖安侯是个嘴巴很严的人,他找灵芝时用的就是自己的心腹,此事,太祖一无所知,至如今,更无人知道林家珍藏着一株金灵芝。
百年之后,传到了林谨玉的手上。
自个儿家的东西,林谨玉还是清楚的。
可这是他家的传家宝,是老祖宗自前朝皇宫捡回来的压箱底儿的宝贝,谁都没舍得吃,传到他这儿竟然便宜了徒汶斐!林谨玉深觉对不起列祖列宗。
日后,每提此事,林谨玉都要伤心一次他家的灵芝。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一下吧,终于完结了,后面还会有几章番外~
番外1
林谨玉的传家宝被徒汶斐吃了,这件事真是叫林谨玉咬牙切齿一个月直到徒汶斐伤好了毒清了身体倍儿棒吃饭倍香时都心疼不止,时常做的事就是守在徒汶斐床头掰着手指算那一株灵芝价值几何。
十万两起码打不住,十万两能买回一条命吗?还是皇子殿下的金命!
于是林谨玉熬了一宿,熬了两个大黑眼圈儿,拟出了一份欠款合同来,熊猫儿似的拿给徒汶斐看。
徒汶斐接过略一瞧过,挑了挑一双秀眉,不可置信,"我一条命只值十万两?你也忒没个算计了。就是一百万两,也买不来哪!"
"你有一百万吗?"林谨玉黑着脸问他。
徒汶斐实诚的摇头,"一百万没有,不过我府上还有一样宝贝,不比什么灵芝差,可以抵压给你。"
闻言,林谨玉两只猫眼发出灼灼的光来,徒汶斐忍笑,"人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林谨玉被耍,推他一记,"快点签字!分期给我银子,一年一万,总还得起吧!你知道那株灵芝长了多少年吗?一千年,一年一升两银子算,也得一百万,知你没那么多家当,我是看你是熟人,给你打了折扣,你也别让我亏太多。我以后到了地下,见了祖宗怎么说呢。"
徒汶斐抓住林谨玉的手,脸上的笑要多灿烂有多灿烂,"你这样抠门儿,我还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怎么舍得把传家宝拿出来呢?"别说是徒汶斐,就是他那长寿的爷爷也不知道林谨玉家藏有金灵芝的事儿。林家人没别的优点儿,自个儿有点儿啥好东西,藏得真叫一个严实。这也是林家为啥家底儿厚实的原因,一家子都是属过冬松鼠的,善于储蓄。
林谨玉抽出手来,"也没什么,总不能看你去死。"
徒汶斐轻声道,"这几年,我没找过别人。"
林谨玉淡淡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句话,徒汶斐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就说过一次了,林谨玉不是没有触动。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真要守身如玉八年,不是件容易的事,徒汶斐伸出手逗林谨玉,"先前还笑话过穆离,你摸摸看我手上出茧子了没?"
林谨玉握住徒汶斐的手,柔软纤长,徒汶斐一阵激动的反握在手心,却被林谨玉下句话给轰晕了,"我们做朋友比较好。"徒汶斐大惊失色,若是换别人他直接用强的了,可是人家林谨玉刚把传家宝拿出来救了他一条狗命,他就真是条狗,也做不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所以徒汶斐只是沉默了一瞬,"你还是不信我?"
林谨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没想好。"
徒汶斐只得叹气,"那你慢慢想吧。也别想得太久了。"
无奈林谨玉一想就想到年根子底下,徒汶斐真快给他憋死了!他不怕丢人的说一句,他就是为了林谨玉才没碰其他人,虽然以往那事儿闹得比较大,可徒汶斐一直认为是林谨玉单方面分手,他从没同意过。
忍了八年哪,好不容易见到林谨玉,林谨玉这时候又慢吞吞跟蜗牛似的犹豫啊俳徊啊……徒汶斐再一次用自己的右手兄解决后,决定不能再这样拖着了,他找了一个人来商量——这人也不是外人,他的同胞兄弟,吴忧。
吴忧听了如闻天方夜谈,天哪天哪,他竟然有个天下第一情痴做兄弟。
"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你把他弄到家来,下点药,上床办事就什么都有了。"吴忧啧啧道,"真不明白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你那里有没有什么不伤身子的药。"
"知道了,明儿给你送来。"吴忧叹,"林谨玉就真这么好?"
此时吴忧同林谨玉关系挺融洽地,不过吴忧此人比较护短,他总是偏颇自己兄弟。
徒汶斐以腿脚冰凉体虚血弱的名头儿叫着林谨玉一道去温汤庄子泡温汤,其实林谨玉真不乐意去,"就是断了腿,这大半年也该养好了吧!不就给蛇咬了一口么!你哪儿凉啊,我摸摸看是不是装的!"
徒汶斐软声羞怯,半遮面道,"玉包儿,你又不喜欢人家,哪儿能再乱摸人家呢。"
听到"人家"二字,林谨玉差点没吐出来,徒汶斐总能找到理由磨了林谨玉过去。
吴忧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正赶第二日是休沐,他是不请自到,想弄点儿花边新闻娱己,仗着武功高提前躲到了徒汶斐主卧的柜子里。
徒汶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与林谨玉泡完温汤就到屋里吃火锅,这是林谨玉的最爱,还烫了一壶三十年的老酒。
酒能乱性,何况是加了料的酒。
林谨玉情动时就觉出来了,他脸有些红,眼睛里像含了水,其实林谨玉长大后的容貌只能算清秀,干干净净的一个书生,这个时候的林谨玉已经完全是一个男人,脸上有棱角,喉间有喉结,早过了雌雄莫辨,可徒汶斐怎么看怎么更兴奋了,手都有些发抖。
林谨玉捏着一只小玉盅,他皮肤极好,细腻白晳,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身体虽然有些变化,脑子还是极清楚的,他勾起唇角道,"我知道你是有目的的,无非就是想上我。大家都是男人,何况……何况……"笑了笑,林谨玉没继续说,这几年的生涯让徒汶斐变得强势许多,他现在并不着急入朝当职,他的父亲还年轻,而且相信他的能力大家已经有目共睹,他早已不是当初仰人鼻息的皇子,在云南,他见过刀光剑影,也见过权利更迭,他才是真正收服云南之人,徒汶斐早心有成算,他直接将林谨玉拦腰抱到床上,轻声道,"我会让你信的,可你不能再让我等了。"
于是,徒汶斐十分坚决主动的被林谨玉吃掉了。
其间过程,吴忧一想到就替祖宗脸红。
番外二
王子腾是个很有才干的人,文成武就,样样都行,出身还好,做起官来也一帆风顺。。
世间有句话,叫,天妒英才。就是在说王子腾了。
基本上老天嫉妒起一个人来只有两种下场:第一,早死,如霍去病;第二,命运坎坷、怀才不遇。
不过王子腾都不属于这两种,老天的对他的安排比较特殊,赐给了王子腾两个糟心的姐妹,那对糟心的姐妹又给他生了一堆更糟心的晚辈。
自金陵四大家族独剩王子腾一家后,王子腾行事更加谨慎小心。他想退,可是现在他不能退,四大家族的大仇人贾雨村还虎视眈眈的在朝中站着呢。
王子腾与林谨玉联手夺了贾雨村主审贾家的权力之后,贾雨村却未消停,接着上手参奏赋闲在家的缮国公之孙现任京都府尹石光珠勾结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王子腾制造冤狱为其外甥脱罪。
是的,就这样不巧,王子腾的糟心外甥薛蟠在外头酒馆里打死了个当槽,那当槽儿出身低贱,脱罪很容易,石光珠自平安州回来就有些官运不大亨通,他也很乐意给王子腾一个人情。按理这点小事儿不至于惊动内阁,可贾雨村正双目聚焦的找茬,偏这么巧,薛蟠就撞在了虎口里。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贾雨村刚闭嘴没几天,一开口就咬了一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公府继承人。
石光珠的父亲去的早,家里只他一脉,不过他爷爷辈份比较高,同贾代善一个辈儿,如今八十几岁,当年放过兵打过仗的老爷子,历历功勋在目,平日里徒景辰给缮国公的赏赐都会更胜别家一筹,以示敬重。
偏贾雨村就把缮国公府的石光珠给咬出去了,缮国公历经三朝,可不是好惹的,他的作法很有宗族风范,听说有人把孙子给参了,又一打听,嗬,是近些日子挺有名的贾雨村,他也没纠集人上本驳斥贾雨村,他开祠堂用家法先收拾了石光珠一顿,直接把人收拾到床上去了。然后,久不上朝的老爷子亲自穿着蟒袍玉带颤颤巍巍哆哩哆嗦的上朝请罪。
缮国公身子骨儿还是相当硬郎,只是年迈,个头儿就抽得精瘦,他先说自己教孙无方,"老臣听说司马大人参他枉法人命官司,到家细细审问,他却只是不认,无奈只得祭出家法,这小子痛晕过去也不肯认。如今是起不来了,老臣代他向皇上告个假。老臣看他长大,对他的性子还是颇知一二,司马大人又英明在外,冤屈了谁都不好,这次上朝,也是想找司马大人要了证据,宣之于众,国法不怠,家法不容,臣食国家俸禄,忠于皇上朝廷,待跟司马大人取证后,就请皇上降旨,臣愿亲自捧旨惩处这石家不孝之孙!"
老头儿说得很清楚,你以为我是吃素的么?行啊,你参老子的孙子,你够狠,够胆量,你给老子拿出证据来!
其实徒景辰没料到贾雨村狗胆包天,敢在朝堂之上拉扯国公府跟大学士下马,若徒景辰有心弄死石光珠,平安州就是最好的机会,可他放过了石光珠。石光珠还有用处!
再者,金陵城五大家族去其三,薛家根本没在徒景辰的眼中,留下一个王子腾,徒景辰也不愿意动了,王子腾是个很识向的人,善于揣摩帝王心思,在徒景辰心中,王子腾除了有几门子不争气的亲戚外,并没有太多不是,何况王子腾已是战战兢兢,徒景辰留着他也就是留着自己仁厚的名声。
此时面对缮国公的质问,徒景辰非常光棍儿的把问题推给了贾雨村,贾雨村傲然道,"待刑部会审,自然有证据,老国公一心为国,实在是可嘉可叹。"
"皇上,臣久不上朝也不知朝中情势,想问一句,这位贾大人是御史言官么?"
当然不是,于是缮国公抓住了贾雨村的小辫子,他涕泪泣下,"皇上,老臣为官几十年,自太宗朝起,只知御史言语言风奏事不为过错,如今司马大人可是开了此先例了么?无凭无证,司马大人就参奏一品相辅三品京都府尹,还敢大言不惭的说邢部会审,先不说司马大人此举不合规矩,妄开尊口!皇上尚未定罪,怎轮到司马大人说会审二字!此大不敬之人,老臣历经三朝也未曾见之啊!"
贾雨村误会了徒景辰的意思,他显然还不大了解自己的主子,他立码开口驳道,"向来无风不起浪,王大人外甥薛蟠闹市中伤人至死,这是有真凭实据,多人亲眼所见,石大人判其误伤,岂不是有意为他开脱!试问,国公大人,若无内幕交易,石大人为何偏颇薛蟠!而薛蟠正是兵部尚书王大人的嫡亲外甥,试问,石大人不是看王大人薄面,看谁的薄面!"
见贾雨村入套,缮国公冷冷一笑,"老臣也想问一句,贾大人一心致薛蟠至死是何故!"缮国公扶着老腰转身,望向皇帝,振声道,"万岁,老臣有一内侄孙自金陵回来,前儿跟老臣说起了一桩事故,说金陵城薛家薛蟠在金陵曾卷入一场官司,乃是与人强争买侍女以至将一户冯姓少爷冯渊活活打死的事情,当时金陵知府判词为'死者了结。冯渊与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相遇,原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而死',"缮国公精光闪闪的眼睛转向脸色泛白的贾雨村,厉声问道,"若臣记得不错,那时正是这位贾司马贾雨村大人任金陵知府!若臣孙未出错,今日朝中贾大人口口声声所告杀人案中所涉的这位薛公子正是金陵城薛家长房薛蟠!臣倒要请教司马大人,曾经被司马大人论为死人的薛蟠如何又活过来了!贾大人一味要至薛蟠到死地,可是怕这位尚在人世的薛公子挡了你的路,被人翻了旧帐!贾大人为金陵知府时徇私薛蟠,看得是谁的薄面!"
缮国公是有备而来,他冷眼盯着贾雨村脸色一瞬间的委败后又挺直了胸膛,高呼冤枉。如今的贾雨村已不是当年金陵知府、更不是初入京的巡街御史,他位列三公,当朝大司马,他此时掩去俱色,声色俱厉,满腔正气,大声控诉缮国公冤枉于他!
缮国公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这位老家伙深知打蛇打死的道理,他上前一步,冷声道,"是真是冤,凡案子必有文本记录,自金陵取来便知!老臣在这里立下军令状,若是贾大人实属冤枉,老臣请陛下治臣妄言诬蔑重臣之罪!"
王子腾此时也出列道,"薛蟠的确是臣的外甥,此子素来猖獗,若为实情,请万岁依法治罪。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臣在朝多年,难道国法例律倒不知,徇私薛蟠不成?若这般,臣有何面目站于这朝堂之上。贾大人并无凭证,私自捏造参奏臣等不法之事,请万岁为臣等主持公道!若贾大人所奏不实,请陛下依法治其狂悖之罪,还臣等清名!"
这个时候,别说薛蟠,就是亲儿子,也不能多管了!
王子腾见缮国公都下了血本,他自然不能坐视,因贾雨村淫威而瑟瑟的权贵此时见两大家族都跟贾雨村叫了板,也请陛下公审此案!贾雨村的确得罪了太多的人!
徒景辰不是个逆势的人。
他并没有当朝夺去贾雨村的官职,他将薛蟠的杀人案交到三司会审。
贾雨村此时自然急着去销毁金陵的案底,他的确在朝中颇有些权势了,也有不少人巴结奉迎他,不过贾雨村此时的对手是王石两大家族的联手。
金陵是哪儿,金陵是王子腾的老家!他家祖宗就是自金陵发迹的!而缮国公更是年老成精之人,贾雨村派去赶往金陵的人刚出发,缮国公的家人已经拿着印鉴完好的薛蟠冯渊案的案件记录回京了,并且缮国公老奸巨滑的给贾雨村下了套儿,现金陵知府当着贾雨村家人的面儿将一份假的案件记录烧成了灰,贾雨村自以为事成,悠哉只待开审,殊不知石王二府已经举起了要他性命的铡刀!
要说薛蟠冯渊案何以落到缮国公手上,林谨玉功不可没,他不但双手将香菱送到缮国公府上,更将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合盘托出,半点不差的当人情送给了缮国公。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缮国公听到过这位贾雨村的手段,知道这是位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若不弄死他,国公府就得成了被贾雨村吞下的骨头。贾史二府前车之鉴,虽知这位小林学士借刀杀人,缮国公还是谢了林谨玉的好意,才有了缮国公入朝请罪一事。
甫一下朝,王子腾缮国公两个老家伙便走到了一块儿。
王子腾展现了世族庞大的人脉,当年的涉案人员,香菱、冤死鬼冯渊尚在人世的老管家及家人、香菱老迈不堪的母亲、甚至连那个出馊主意被贾雨村发配葫芦僧门子都找到,除了出家为道的甄士隐仍不知所踪,全都请到了京都来当呈堂证供。
话说现在这位葫芦僧十分不简单,当年能给贾雨村出谋划策,虽被发配,到底命大,他是善于钻营之人,也有几分造化,如今就在京都工部做了个小侍卫头目。当初在工部看大门没看好被林谨玉强闯大闹工部的侍卫甲是也。
话说侍卫甲也有些机缘,他当年误放林谨玉进了工部,事后被吴忧责问,不想却投了吴忧的青眼,提拔他做了工部侍卫的一个小头儿。他在京都无人脉无靠山,王石两府许以富贵,他不会不应,何况他与贾雨村有仇,以贾雨村的性子,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少不了再发配他一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首次公审一件民案——薛蟠酒馆杀人事件!
薛蟠是个很有些运气的人,相比他那倒霉催的王子腾舅舅更是如此!他打死冯渊、雇凶杀林谨玉,直到杀死酒馆当槽儿,三次杀人事件他逃过了两次,不得不说他命大、运气好!可是运气不会一而再的垂怜于一个蠢材!此时,王子腾也不得不借薛蟠的人头一用了!
缮国公偌大年纪,他请了一个差事,要求旁听,徒景辰也准了!
这是个必死之局。
贾雨村不死,就是石王二两覆灭。反之亦然。
事实证明,贾雨村还是太嫩了,这次石王两家将他的老底都抖了出来,他的老婆是甄家婢,他受甄家资助进京赴考得中功名,却在金陵知府任上趋炎附势,任恩人骨肉甄英莲——香菱,流入豪族薛氏为婢。
而当初他趋从的势力却是被他一手参倒的荣国府贾家。
贾雨村不仅输了官司,还输了人品名声,不说别人,徒景辰看了三司案呈都是满心厌恶,他不介意养一只会咬人的忠狗,但是这只狗不能是只无情无义的疯狗!
徒景辰没有保贾雨村,不是这人太坏,实在是太恶心了!
失去帝心的贾雨村被嫉恨已久的权贵们收拾到了流放的路上,此次他流放途中监管的小头目正是当初遭他发配的葫芦僧,当然这也是王子腾的费心安排了。
所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已成落水狗,王石二府都得到了帝王的扶慰,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缮国公却要感慨一句,"后生可畏。"
王子腾更是心生寒意,林谨玉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他早便知道香菱的身世,也早拿到了贾雨村的把柄,不过他一直不说,就是在亲舅舅家被抄时也未将此事示众,他一直耐心的等着最好的机会,一个不得罪王子腾却又能将薛家打落尘埃的机会。
林谨玉是圣人么?
当然不。
他不但不是圣人,他颇是小心眼记仇,他永远忘不了薛家那副让人作呕的嘴脸,还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谋划,这几年并非没有收拾薛家的机会,可这还不足以使薛家致命,薛蟠还有个能干的没半路儿喝错药的舅舅——王子腾。
林谨玉不想得罪王子腾。
他像一个绝好的猎手,耐心的等待着时机,直到贾雨村参奏了王子腾与石光珠,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林谨玉没上缮国公的门,他通过缮国公的内侄孙——史湘云的丈夫卫若兰传信儿给了缮国公一把可以杀了贾雨村与薛蟠的刀。
番外三 吴忧——幼年纪事
吴忧是个很难管教的人。就是他亲爹徒景辰也得承认这一点。
开始吴忧不姓吴,他姓司徒。说是姓氏,不免牵扯到姓氏学,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姓徒的。实际上太祖他老人家以前也不姓徒。
太祖复姓司徒。
太祖爷的出身有些悲惨,好听一点叫草莽英雄,实际上还做过山大王。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做土匪呢。
太祖也是有苦衷滴。
当年太祖还不是皇帝,他姓司徒,排行第三,因为家里穷也没啥正经名子,就小三小三的叫着,所以,太祖原名司徒小三。司徒小三一直到十五岁就是姓司徒的,到他十五岁时家里发生了一件事,爹死了。
此时,又要讲一下司徒小三的身世,这个爹不是亲爹,他是随母亲改嫁到司徒家的。因为都是一个村儿,生父继父全都姓司徒,就没啥改姓儿不改姓儿一说了。
可是他这继父一死出现了个要命的问题,他异父异母的两位兄长吵吵着分老头儿的遗产:三间破草房以及若干锅碗瓢盆儿和圈里的一头猪仔。
是两个人分得爽,还是四个人分得爽呢。司徒小三的母亲嫁给他继父后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短命的靖王,司徒小四。
这个时候司徒老大和司徒老二联手,给族长送了半口袋白面,诬蔑继母通奸,阖族开会审判了这位开国太祖的母亲。
事实证明冤狱无处不在,审判的结果非常不人道,这位母亲依族规浸了猪笼。司徒小三同弟弟也被赶出了司徒村,杀母之徒,不共戴天,司徒小三一气之下改了姓氏,他不姓司徒了,自己独创了一个姓氏:徒。
这便是皇族姓氏之来源。
当然,后来徒小三也不叫小三了,他改了一个更威武的名字。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还是要绕回来说吴忧的事,吴忧虽然一出生便被送走,徒景辰也没忘了这个儿子,孩子大了,总得取名子,名子容易取,可姓什么呢?平白给儿子随了别人的姓,徒景辰就有些不大乐意。想了三个晚上,他才想起来,他家以前是姓司徒的,遂让吴忧复了原姓,赐名:司徒忧。
司徒忧是个很聪明的小朋友,啥事一教就会。后来渐渐长大,更展露了非凡的才智,可一件事始终困扰着司徒忧,父母是谁?他哪儿来的?
后来小小的司徒忧跟着先生念书,看了《西游记》就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孙悟空是只猴子,他身上又没毛没尾巴,石头里也能蹦出人来吗?
司徒忧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问自己的管家,吴伯。
吴伯只得安慰小主子,"乖,等大爷考上状元就明白了。"
这话骗得了五岁的司徒忧,骗不了十岁的司徒忧。司徒忧的生命里,除了念书好像没别的事可干了!他没父母,也就没亲戚,没兄弟姐妹,只有满院子的丫环奴才。
这些丫环奴才也跟司徒忧有一样的疑惑:家里怎么只见小少爷,不见老爷太太呢?
司徒忧一时半会儿的问不出个所以然,他也就暂且不问了,改为旁敲侧击。
天热了,他拒绝住在城里,嚷嚷着住郊外山上去,山上凉快,清静,能安心念书,这是司徒忧给吴伯的理由。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过几日,一家子人浩浩荡荡的搬山中别院去了。临山绕水,树木成荫,风景秀丽。
司徒忧吓了一跳,他又开始审问可怜的吴伯,这别院用了多少银子,他名下有多少财产,叫吴伯把帐本子老老实实的交出来!别看司徒忧年纪小,心眼子贼多,这个年纪就怕下人贪他银子。
其实司徒忧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山上除了庙就是庵,再有其他的人家他也不认识,这远不如闹市里有趣,得到自己的小帐本之后,吴忧就带着一大家子回了城。
回城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司徒忧死活要骑马,吴伯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知道吴忧的身份,生怕出丁点儿意外。坚决不肯,司徒忧这时也火了,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吴伯惹不起,只得从了。司徒忧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哄吴伯,"我三岁就会骑马,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还能从马上掉下来不成?"
吴伯不高兴,司徒忧是他一手带大的,很有些感情,冷着脸道,"大爷三岁骑得是竹马吧。"
"竹马也是马的一种嘛。"司徒忧厚脸皮的笑。
总之司徒忧是骑了马,可此时,又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司徒忧骑的马忽然惊了,发了疯一般的狂奔,吴伯差点吓晕过去。所幸后面的侍卫都不是等闲之辈,真正上演了一出飞花逐叶脚踏微波的绝世轻功,从池塘里将司徒忧捞了出来。
马跳进了荷塘。
司徒忧没被吓着,精神极好,不停的夸赞两个侍卫的武功。
这事一定要彻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徒景辰派出了最精密最隐蔽的调查小组,结果差点让他吐血:司徒忧拍马屁时拍了十数根绣花针到马屁股里,马不惊才怪。
至于司徒忧为什么这么做,谁知道呢?
当然司徒忧也有收获,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徒景辰把儿子放在外面,也没有让他野生疯长,文武啥的都命吴伯花重金请了先生教导司徒忧。惊马事件后,徒景辰决定去看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他没直接找上门儿。
司徒忧有个毛病,喜欢听人说书,每日必到街前茶馆儿听隋唐演义。
徒景辰那会儿还只是个郡王,义忠千岁倒台后,是忠顺千岁粉墨登场,他还蛰伏着呢。徒景辰俗套的装出偶遇的情形,不过司徒忧听着津津有味太过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儿的冷脸大叔。
当时正说到单雄信被杀一节,司徒忧跌足长叹,敲桌子踹凳子的跟着难过。徒景辰见状道,"李世民下跪劝降,这哪儿里是劝?此时李氏江山已定,李世民是日后的帝王,就是这会儿单友信降了,待到清算也免不了一死。这会儿死,倒死得英雄壮烈。"
司徒忧一拍桌子,"我说李世民也是个小人!小人中的奸人!还有那个徐茂公,小人中的**!只有程咬金还当得起英雄二字!"
徒景辰皱眉,这小子跟谁学得满嘴脏话哪。
司徒忧灌了一碗茶水,装模作样的长叹道,"唉,我也是替古人操心,李世民若不是小人,哪里轮到他当皇帝。"
再灌一碗凉茶,司徒忧又叫小二上前点了一大桌子的点心,徒景辰看看外头的天色,温声道,"这个时侯还不回去,你家父母该着急了。"
司徒忧"切"了一声,挑挑眉毛鼻孔朝天地斜了徒景辰一眼,"父母算个鸟毛啊!"
鸟毛父亲——徒景辰噎死。
司徒忧听完《隋唐演义》后,又做了一件让吴伯恨不能上吊的事,司徒忧参加了帮派。
帮派在任何朝代都是存在的,勒索打劫,一般主要组成人员都是社会上的混混,没啥钱的人,可司徒忧呢,吃喝不愁,他图的是刺激,而且热衷于参加帮派活动,带着侍卫装流氓跟着一群真流氓打架勒索。
这事没干几天,吴伯得到了徒景辰的指示,赏了吴忧十板子。传下话来:直到考中状元,不准吴忧再迈出大门半步。
司徒忧挨了顿打才老实了,意识到竟然还有人管着自己,有人在暗处管理着自己的生活,至于这人的身份,他刚一问,久经操心的吴伯直接从袖子里摸出把尖刀,一言不发撂吴忧跟前,大义凛然道,"主子把奴才的心挖出来吧。"
司徒忧见吴伯要寻死,忙闭了嘴。
吴伯是陪伴司徒忧长大的人,司徒忧生性跳脱,可并非没有情义,何况他如今渐渐懂事,心知自己身事必然隐秘,遂将此事按了下来。
在司徒忧十三岁的时候,陪伴了他整整十三年的老管家吴伯病了,一病不起,药石罔效。司徒忧旦夕不离也没能挽留这位老仆人的性命,这也成了司徒忧最为伤怀的一件事。
吴伯死后,司徒忧又干了一件大跌眼镜的事,他要改姓,他决定不姓司徒,改姓吴了。还自己把自己过继给了吴伯,吴伯一生无儿无女,待他若亲子,司徒忧一生的父爱母爱也都来自于吴伯一人。
司徒忧想得很清楚,生恩不及养恩,再者,这么多年,他早就对幕后之人厌烦了,不管是不是他亲爹,反正你没胆子认老子就少管老子的事!司徒忧以一种土匪的态度给自己造了个爹出来。
徒景辰也不知怎么想的,并未干涉他改姓一事。
番外四
吴忧是个很会读书的人,当然他五岁启蒙,一直在念书,不过吴忧喜欢读些兵法韬略,闲文散记,他对四书五经并没有多大兴趣。
可自他从帮派里被侍卫逮回家,不考出功名是不能出府的,吴忧当然有办法出去,不过徒景辰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吴忧吃了几次苦头儿就认了命,一心念书,先从秀才考起。
吴忧一路从秀才杀到举人,当他要考状元的那一年,运气来了,他亲爹徒景辰登基为帝了。
吴忧最后能考中状元,这里头徒景辰有没有徇私就不知道了。不过吴忧还是比较争气,他文章写得天花烂坠、词意优美,称得上文如其人。
吴忧中了状元,直接赐官五品翰林,要接着在翰林院念一年的书,这个时候吴忧已经十七岁了,念了十二年的书,早念烦了。功名考出来,他也自由了,才子不风流枉称才子。
于是,吴忧开始风流了。
大家都知道去外头风流可是要银子的,这个吴忧倒准备了,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因他容貌惊人、才气纵横、金榜状元,去啥风月之地竟都不用银子,多的是花娘倒贴,有的不但倒贴,还免费送衣服送鞋子送内裤送手绢儿。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盛况惊人。
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
不过吴忧此人颇是有原则,他向来不招惹良家妇女,麻烦。
但是人太优秀了也容易出事儿,何况吴忧这人桃花儿一向很旺。吴忧乃金榜状元,他的底细大家早摸得一清二楚,没爹没娘父母双亡。家里没人管,出了名的浪荡子。
怪就怪吴忧的模样实在太出挑了,他还不假掩饰,就是一身五品小官儿的白鹇官服也硬能穿出风流潇洒气。
此时的天下,男风很正常,彼此拜成契兄契弟啥的也没人管。
吴忧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这人也是当时朝中知名的人物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看职位也知道裘良是个武将,不过此人出身名门,并不似行武间的鲁莽汉,脱下官服很有些贵公子的风雅,长相也不赖,蚕眉秀目,鼻直口方,肌肤是淡淡地小麦色,健康帅气。裘良对吴忧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光明正大的追求吴忧。
近来吴忧玩腻了女人,的确打算换换口味儿,他到南风院找了几个小倌儿,可发现都浓妆艳抹的跟女人差不多。这次裘良碰对了时机。
吴忧不喜欢说啥爱不爱的蠢话,他直接带裘良回家把人压倒,裘良从没考虑过当下面的一位,两人为争高下发生了武力争执,让裘良意外的是,吴忧的武功十分不错!
吴忧把裘良绑了起来,扒光衣服,可是在实践时吴忧遇到了困难,人都有些性癖,吴忧则是洁癖过重。他这人天生爱打扮,臭美,上身的衣裳除了官服,一件比一件的精致考究。一般爱打扮的人都爱干净,人之常情。
吴忧盯着任人鱼肉一脸不甘的裘良,忽然改变了主意,他知道男人同男人之间的事儿,可他做不出来,当然吴忧的身体绝对正常,他只是很难想象将自己的小兄弟放入别人便便通道的感觉。
每虑至此,吴忧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地方,啥菊花玉门,说得比唱得好听,一句明白话,还不是用来排泄的么?
吴忧接受不了,可他又很想试试,于是放开了裘良,自己躺在了床上。
红颜祸水这句话到哪儿都是适用的,关键是吴忧这个比红颜更要人命的蓝颜有着吴忧自己都不知道的铁板身世,裘良一晌贪欢的下场是被徒景辰发配到了岭南种荔枝。
吴忧送走裘良,经过对比,觉得自己跟男人在一起时比较有快感,其实他比较喜欢被人伺候,再说,他就是找一姘头,彼此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男人女人对他而言没区别,起码男人爽快,该分手时就分手,不会哭哭啼啼哀哀怨怨的拉扯不清。
吴忧这样潇洒的生活,对徒景辰刺激很大。
徒景辰不希望吴忧沉迷于男欢女爱,这样太可惜了。他直接把吴忧弄到了通政司,哈,这个部门可比翰林院有趣。
吴忧如鱼得水,他就喜欢查人**,当然,他也明白皇帝对他的宠信稍微有些过了。
此时吴忧在翰林院念满一年书,又逢考试排名,吴忧考试上相当厉害,他依然是榜首,徒景辰本想安排他做个侍读学士,清闲又清贵。吴忧却一脸大公无私的请调都察院,做起了御史,开始了他鬼见愁的御史生涯。
在朝中,吴忧是个新人,乳臭未干。不过他这人比较聪明,自他中了状元,无数人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一个没接,在吴忧的眼里,这些人不过是虚有权势,真正的权利,只在一个人的手里——皇帝。
从他入通政司的第一天起,他就明白自己要做一个孤臣。通政司实在太特殊了,这种情报组织是皇帝的私人武器,他必须得懂得"谨慎"。
所以吴忧谁都不理,送钱收钱送礼收礼,该参还是参,他念书多,嘴皮子俐落,还有凭有据,一时朝中人人噤声。
可这些朝中大臣也不是好相与的,你把人参急了,人家也得跟你玩儿命,在吴忧参奏他的顶头上司左都御史冯清玄时,吴贵妃之爹户部侍郎吴天佑大人不干了,冯清玄是他的女婿,他岂能坐视不理?
吴大人收集了吴忧收受私贿的铁证,此时吴忧得罪了不少人,很有些人人诛之的劲头儿,不过吴忧眼珠儿一转,他对着吴天佑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爹。"
吴天佑懵了,你不是我儿子啊,干嘛乱攀亲?吴忧又无辜的说了一句,"爹,不是您自幼教孩儿要铁面公正,不徇私情么?虽说大姐夫是咱家至亲,也要以朝廷为先么?"
"孩儿一直都在听您的话,您不是说孩儿只要有出息,就可以认祖归宗的么?"
"爹,您是生孩儿的气了么?"
吴忧凭地来了个剧情大逆转,吴天佑大人年纪有些大了,逢此当头一棒,怒吼道,"你胡扯!"
两行清泪顺着眼睛无声无息的落下,吴忧拿绢子拭干眼泪,眼圈儿微红,委屈无比带着一种控诉的小眼神儿哀哀怨怨的瞅着吴天佑,那真叫一个揪人心哪。
徒景辰实在看不下去了,从龙椅上起身,退朝。
太无耻了。
吴忧的无耻还没完,他亲自跟在吴大人的屁股后头又是认错又是虚扶的伺候了吴大人一把。
这个时代人们对父权有一种血液中的敬仰,父为子纲,父叫子亡子要亡之类的,这爹可不是乱认的。人家吴忧,才貌双全,堂堂状元,位列朝纲,要没点儿缘故,能叫你爹么?
顿时,朝中不少人愤怒了,嗬,原来你们父子二人演双簧呢?一时间各种讽刺谩骂扑面而来,吴天佑大人实在受不了这个刺激,直接晕过去了。
吴忧孝子模样的把吴大人背到宫门口,亲自送回家。
吴忧的麻烦算了了,大家一致认为吴忧是吴天佑大人家的私生子,而吴大人呢,还有个在宫为贵妃的女儿,吴贵妃呢,肚皮极争气的生了皇长子。这个时候,不大有人愿意得罪吴家。
一时间,朝臣对吴忧的攻击都消失了。
吴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铁壳子靠山!
不过,吴天佑大人的日子就不大好过,家里老娘闻信儿,狠狠的审讯了他一番,吴忧到底是不是自家子孙,吴天佑有八张嘴都说不清。后来吴老太太想出了滴血认亲的主意,还差人请吴忧到吴家去说话儿。
吴忧笑非笑的打量了来送信儿的,吴管家,翻脸冷笑道,"当初我母亲如何哀求父亲大人!无奈父亲大人心比石头还硬,如今看我有出息,就想我认祖归宗!请父亲大人跟我母亲商量去吧!母亲同意,我自无二话!"
吴管家赔笑,"不知太太现在何处?奴才回去也好交差。"
"在何处!郊外十里坡乱坟岗上写着李氏之墓的就是了!"端茶送客!
吴天佑大人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儿,就是连他的皇子外孙都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此事,他恨不能剖心以示清白。
吴忧乃吴家私生子一事也就此传开。
番外五
薛宝钗是个有理想的人。
一阙《临江仙》写尽心声: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不过似乎上天并不怎么眷顾于她,她的美貌才智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那一日庙中偶遇西宁王。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才子佳人话本似的开端,不过等待薛宝钗的并不是才子佳人的恩爱,她到西宁王府第一日就从徐妃的丫嘴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过薛宝钗并不惊慌。
薛宝钗有一个优点:稳。
她自来京都,在荣国府见识了贾母的阴狠毒辣、林谨玉的六亲不认、王夫人的口蜜腹剑,当然,薛家节节败退,失财失德失尽名誉,可薛宝钗学到了一样东西:谨慎。
这次在西宁王府,她终于用尽所学,仅三个月便跃升为庶妃。
西宁王喜欢薛宝钗,薛宝钗有杨妃之美,何况正值妙龄,她打叠起千百样小意服侍着年轻俊美的西宁王,也没有自作聪明的拿出教导贾宝玉那苦口婆心的一套。薛宝钗终于学聪明了一次,她真正的认知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这府里数不胜数的姬妾,她不敢捏拿着架子冒半点风险,她,不敢失宠。
她真正见识到王府的体统规矩,以及府里数不胜数的如花美眷。她,并不是最出色的。
不过,薛宝钗有薛宝钗的办法,她在贾宝玉身上失败过一次,总结经验教训就不会再失败第二次,薛宝钗是个聪明人。
她在西宁王面前展现自己的娇美妩媚,在王妃面前恭谨温驯,尽管那里只是个侍妾,薛宝钗却比别的侍妾多一样东西,银子。
此时的薛家还有些薄产,薛宝钗照样以银子开路,再以她宽仁温和的行事,很是收买了几个人。此时她的顶头上司侧妃徐氏却没心思理他,徐氏临盆在即。
薛宝钗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她没有单纯的霸住西宁王,而是在枕边儿为王妃说好话,忽然之间,王妃发现西宁王来自己院子的次数增加了,以前每月初一十五两次,现在翻倍了。
西宁王妃容貌并不出众,她也不是很得宠,不过西宁王还是相当尊敬自己的正妻。西宁王妃不是个傻子,肯定要猜是啥原因,此时再看在自己跟前端茶递水恭敬小心的薛宝钗就有些顺眼了。
治平尚德性,有事赏功能。
偏这时一个姓李的庶妃因病过逝了,薛宝钗此时是西宁王的眼中宝,王妃便顺水推舟的晋了薛宝钗的份位。
薛宝钗的确是成长了,她不骄不躁,面上没有半点儿得意之色,甚至比以往更为恭敬小心,因为她知道,庶妃也只是一个妾,她的眼中盯紧的是比庶妃更高的位子——侧妃。
徐妃,病久矣。
徐妃的病是生孩子落下的,可能是胎中营养太过,又缺少运动,孩子个头儿大,难产,徐妃九死一生产下麟儿,也极严重的损坏了自己的健康,她更不知道自己的位子已经被院里的一个小小庶妃盯住,甚至准备一并接手她那不满周岁的儿子。
此时的薛宝钗在王府已过一年了,她成功的讨好了王妃,是所有妃妾中最为受宠的一个,不过并不是专宠,西宁王早已再纳新欢。
这时薛家发生了一件事,薛宝钗在王府站稳了脚跟,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一面,薛姨妈是人嘴笨心软的人,自女儿出嫁,再无人能辖制夏金桂,薛姨妈同儿媳妇没少生气,这会儿见着女儿,怨天怨地哭天抹泪的一通叫苦。
薛宝钗安静的为她的兄长做了一个决定:休妻。
薛姨妈震惊了,薛宝钗温声劝道,"母亲,嫂子嫁进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时消停过?咱家百年家族,焉能没有规矩体统,叫亲戚朋友们看到就笑话死了!为人妻媳,上不能孝敬母亲,下不能繁衍子嗣,成日兴风作浪,忤逆尊长,这样的搅家精留她何用?"
现在的薛宝钗有底气说这种话,西宁王在朝中主管内务府,哈,薛宝钗自幼是打理过自家铺子的,知道西宁王手里有怎样的权利,她开口央求了几次,虽然薛家已经不是皇商,不过内务府依旧自薛家采办。
县官不如现管。朝廷的银子最好赚。薛宝钗就这样慢慢的扶稳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娘家。
薛蟠这种白痴就这样吃吃喝喝的把银子赚了,当然,薛姨妈母子都以薛宝钗为荣。这个时候的薛宝钗说话自然是有用的。
薛宝钗还说了一句话,"舅舅家的表哥听说也没出仕,哥哥什么样,妈是知道的,独木难支,家里生意越来越大,哥哥一个人照看不过来,请表哥帮衬些才是。都是一家子,表哥是舅舅一手调教出来的,总是信得过的。"
薛宝钗的确成长了,她其实并不了解王仁的能力,现在薛家有西宁王府做靠山,别说薛蟠,就是一头猪也能把银子赚回去。薛宝钗的目的并不在于王仁,她是意在王子腾。
此时的薛宝钗已经确切的了解了自己家的门第是何等的低贱,而自己的舅舅,贵为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的王子腾正好弥补了薛宝钗这一不足,薛宝钗若想继续往上爬,薛蟠是靠不住,也帮不上任何忙的。
不过王子腾不同,薛宝钗素有雄心,她坚信总有一日她会有需要这位相辅舅舅的一天。
薛宝钗还是太自信了,她的智慧用在夏金桂这等泼才身上,绝对一击即毙,不论夏金桂如何哭闹,要生要死了好几天,薛蟠一纸休书连同夏金桂的陪嫁全都给她送回了娘家。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太多的权利,给你休书,你就得滚!
夏金桂是触了暗礁,沉了船。
薛宝钗在拉拢王子腾的过程中也搁了浅,王子腾是只老狐狸,他做了一辈子官,在权术阴谋中沉浮了大半辈子,薛宝钗的举动对他而言太小儿科了。王子腾不喜欢薛宝钗,强势的男人一般都喜欢小鸟依人的女人,薛宝钗聪明不够、端庄太过,这是之前薛宝钗留给她舅舅的印象。
听妹妹说外甥女升了庶妃,王子腾面不改色,他心里并没有当回事,或者外甥女真长进了也说不定,不过,接下来的事让王子腾皱眉,看来这位外甥女并没有长进太多。
目的方向是对的,可是太天真了。
王子腾此时已年近花甲,身在内阁,为官而言,这已经是顶点了。此时的王子腾已经不需要再冒险做什么了,薛宝钗只是一个郡王府的庶妃,京都有十几个郡王府,像薛宝钗这样的庶妃加起来以百为单位计算。王子腾很奇怪,他这位外甥女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确定他王子腾会加入薛家的阵营支持她。
别说现在薛宝钗是庶妃,她就是祖坟上冒青烟做了西宁王妃,王子腾也不会与她合作。因为有一个原因,皇上不会喜欢权势太大的相辅。
这缘于王子腾对徒景辰的了解,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徒景辰了,王子腾最初的投资对象也不是徒景辰,可是在投资失败后王子腾不仅未降职还连连升官直至相辅,跟他相关连的贾史二府都抄了,王子腾仍屹立不倒,可见此人之厉害。
王子腾的厉害更在于他的通达,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不如意就是没个好儿子,为此,他非常嫉妒已在地下陪阎王爷喝茶的林如海。但王子腾更为明智的一点在于,儿子既然不成器,王子腾也不盼他有多大出息,只要好好活着就成了,别给他惹事非。
再有薛蟠此人,王子腾最是了解不过,他怎么可能允许儿子插手薛家的生意,与薛呆子为伍?
所以听闻此事竟出自于薛宝钗的谋划,王子腾再次摇头,他依旧不看好薛宝钗。
不被看好的薛宝钗此刻在西宁王府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她怀孕了。
自古至今,对于女人,最可靠的并不是枕边的男人,而是自己的儿子。这条定理,更适用于王室。
薛宝钗简直是欣喜若狂,她再也不用觊觎别人的儿子了。
而此时,似乎连老天爷也站在了薛宝钗一边儿,徐妃的身子越发的败坏了,薛宝钗只要等着徐妃腾屋子就够了。
不过事实证明老天爷没这样好说话,薛蟠在外头打死人了。
薛宝钗知道这事儿时,薛姨妈已经六神无主,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才塞银子从厨房采买的后门儿里进来找自己万能的女儿。薛宝钗生了场气,也没抱怨母亲,薛蟠什么德行,薛宝钗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正是由于薛蟠骄奢无知,才反衬了薛宝钗的无数美德。
薛宝钗先问母亲,有没有去求舅舅?
此时薛蟠的官司已经升级到王府与缮国公府的存亡问题,王子腾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救得了薛蟠?
薛姨妈哭天抹泪的说了情况,求女儿在王爷面前说说好话。
薛宝钗能如何,自己的亲哥哥,还是唯一的哥哥,王子腾能不管,薛宝钗是断断不能袖手的,送走了母亲,因薛宝钗有孕,西宁王对她还是比较关心,晚上自衙门回家时不时转悠一圈儿。
薛宝钗眼角有些微红,强颜欢笑的伺候西宁王茶点,西宁王笑道,"怎么瞧你像哭过似的,可是有事?"
薛宝钗轻叹,"也没什么,是妾身的哥哥不争气,母亲一个人在家,操碎了心。"
西宁王马上转过弯儿来,这几日朝中正热闹呢,石王二府同贾司马可不就为薛蟠在掐架么?
西宁王一手搂着薛宝钗坐自己身边儿,温声道,"若说你哥哥这事儿,原是不大,我说个情也能过去。只是,哼,"顿了一顿,叹道,"如今晚了,因着你哥哥,这次不是折进王家石家,就是贾雨村折进去。父皇下旨三司会审,别管这双方是谁胜谁败,你哥哥是保不住了。这里头还是金陵时你哥哥打死人的案子,夹杂不清……"
西宁王捏了捏薛宝钗的手道,"你别操心这些闲事了,孩子要紧。"
薛蟠很快被斩立决,没等到秋天,徒景辰一看供案,呵,几年前就该入土的人活到现在,真是叫姓薛的赚了,直接推出去砍了脑袋。
薛霸王的一生就此结束。
薛蟠不是个好人,他就是个混不吝的混球儿,可就是混球儿也是有家人的,他是薛家唯一的独子,薛姨妈肝肠寸断,薛宝钗也免不了一番伤心难过。不过她没有多少时间难过,因为徐妃终于熬到了尽头,留下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撒手尘寰。
薛宝钗的机会来了。她是八位庶妃中唯一怀有身孕,最受宠爱之人,她对侧妃之位志在必得。
给徐妃哭完灵,薛宝钗施了一层淡妆安安稳稳的等着西宁王的驾临,西宁王的确来了,不过唉声叹气,眉间轻愁,薛宝钗双手捧了盏碧螺春献上,温声道,"殿下可是遇到了难处,妾身虽无大用,殿下说出来,心里也能舒坦些。"
西宁王接过茶,没喝就直接放一旁几上,无奈道,"过几天就是重阳了,本王少不得要伴驾赏菊,你不知道那场合,有头有脸的都去,喝酒簪花不算,还要做诗,本王最烦这个。"这位西宁王上学时成绩就不大好,他偏有位要面子的爹,不但朝臣要做诗,儿子们更得做,不但要做,还得做出好诗来。
薛宝钗笑道,"爷既然知道,着清客写几首备着就是了,想来其他大臣那里也是如此的。"
"是啊,你备我也备,谁不找水平高的诗文呢。"西宁王一哂,"我身边儿也没啥清客,跟他们说不到一处去。可为这个,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出去寻落,叫人听到,脸面何存呢。"
薛宝钗心中一喜,面上仍不动声色,"妾身在家也念过几本诗词,菊花诗么,古来最多最好作,不过要出彩就不易了。"薛宝钗不愧为才女之惊,思量了一会儿做命莺儿铺纸磨墨,一挥而就。
西宁王别看作诗的水平不咋地,评诗还是会评的,一纸诗词捧在手里,想着重阳节的诗有着落了,心里高兴,难免夸几句才女啥的。
薛宝钗并不居功,"妾身这等闲人,在家里百无聊赖,打发时间,也就是这些小技俩在爷跟前儿现眼了。"
"爱妾自谦了。"
薛宝钗心中更加自信,却不料正是这一纸诗词引出了无数风波。
重阳将近,许子文园中有个菊花圃,里头数十种菊花依云石而开,景致好气侯佳,因去年在平安州误了同许子文一起过重阳,这回林谨玉就张罗着在菊花圃设宴,提前过重阳。
因为正当天得伴驾。
徒景辰性子冷淡,可有林谨玉这样前后张罗打点,调动氛围,也觉得不赖,席间免不了做诗啥的。
其实林谨玉也不擅长诗词,他之前一门心思念书是为了考功名,于诗词一道比起他的黛玉姐姐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许子文笑道,"谨玉对对子还有些机智,诗才一般。"一般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许子文觉得林谨玉对于做诗啥的根本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
徒景辰不以为意,"又不是殿试排名次,做两首是为了个雅趣,由你开始,谁做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林谨玉放下手里的螃蟹,不服道,"皇上这话也太偏了,除了先生,谁敢说您的不是。反正我没这胆子。我不敢得罪皇上,难道就敢得罪先生?明摆着你们整我呢。"
徒景辰一笑,"那就罢了,省得你再挑眼说朕欺负你,你做两首,朕给你评一评。今儿你是赶上了,一般人也得看朕心情如何,有没有这闲工夫呢。"话里话外透出一种林谨玉极其荣幸的意思。
若是换个人那肯定得荣幸的以为上辈子烧了高香,林谨玉还真不咋荣幸,他绞尽脑汁,以便秘的脸色憋出了两首菊花诗。
凭借着穿越者的优势,林谨玉厚脸皮的借用了薛宝钗《红楼梦》中所做的二首菊花诗。
许子文还挺听惊,"咦,真是长进不少呢?"
徒景辰摇头,咂了一口酒道,"有女儿气。"
林谨玉不以为意,"唐太宗这等英雄气概,做的诗人都说体非雅正呢,可见诗词跟人的性情并不相干。"很得意的喝了一盏菊花酒,须不知就因他这两首诗,惹出了一件祸事。
待过了几天,重阳节时徒景辰奉太上皇带着百官儿女在御花园设宴赏菊,这种时候是文官欢腾场合,大家你一首我一首的做个没完,西宁王没打算出风头,不过轮到他,他就顺口念了一首。
徒景辰一听,脸上就不自在了,直接扫向林谨玉,林谨玉手里的酒盅都掉地上了,那惊讶诧异绝不是装的。
林谨玉站的地方远,只有他身边儿的吴忧给他递了块帕子,擦了擦衣襟上的酒水,其他没人注意,徒景辰不笑了,淡淡地,"这首不高,再做一首。"
西宁王也没觉得啥,庆幸自己有后备的,又念了一首。
徒景辰彻底不说话了,他阴谋了,难道许府有奸细?应该不会是西宁王的,难道是谁陷害西宁王?
整个重阳节,徒景辰都在阴谋论中翻来覆去的琢磨。
先同许子文商量,"你觉得那诗是林谨玉做的么?"
许子文道,"谨玉诗文上只是一般,这也说不好,可你看他对对子挺有灵性……谨玉我不能确定,西宁王有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你这几个儿子,他念书最差,他要能做出这种诗来,就算我瞎了眼。"
于是先问西宁王,徒景辰寝宫里连高松都斥下,只余他与西宁王父子俩儿,西宁王虽然难堪,也没隐瞒,毕竟这只是小事儿,瞧他老爹挺有把握证明他做弊的模样,便照实话了。
徒景辰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西宁王鼻子尖儿骂,"你就有出息吧,叫个妾给你捉刀……她是什么时候将这两首诗献给你的?"
巧之又巧的是人家林谨玉还是念在前头的,徒景辰又问薛宝钗的来历,听儿子一说是薛家人,嗬,还是紫薇舍人之后!对上号了!若是别人徒景辰或许不知,这人薛宝钗他是知道的,当年给林谨玉的姐姐送过毒燕窝,那会儿林谨玉正跟荣国府斗法,徒景辰听得现场分析。
真是个妖女!再看跪地上垂头丧气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找!偏要找个会下药的!你也不怕一剂燕窝药要你的狗命!"
西宁王惊道,"难道是真的?儿子只当是传言呢。"
"传言!哼,空穴不来风!怎么不传别人去!你真是要色不要命哪!"徒景辰歇了一口气,眼神一冷,"回去好生问问这个薛氏,这两首诗她从哪儿得来的?朕实话告诉你,在她献给你诗词的前三天,朕曾命林谨玉做菊花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哪,怎么她写的诗竟然跟林谨玉的一模一样!她这诗从哪儿得来的!如果你问不清,就把她交给锦衣卫去问!"
西宁王脑子转得并不慢,"父皇明鉴,薛氏知道儿臣重阳节要做诗才献给儿臣的,先不说她在王府有没有本事得到林学士的诗词,她若是知道这诗是林学士御前所做,也不能献给儿臣叫儿臣出大丑呢。或者是薛氏以前所做流了出去,林学士……得了去呢。"
徒景辰还没审过林谨玉,却道,"闺阁之中的诗词是怎样流出去的?定要有人吹捧欣赏才能流得出去!那知道的就不能是一两个人!薛氏难道用这多人皆知的诗给你,叫你来朕跟前糊弄!"
西宁王呐呐的不知道说啥了,这事透着一股子诡异,徒景辰也没再为难他,"去吧,好生问清楚来给朕一个回答。"
审完了西宁王,就轮到林谨玉了。
虽然林谨玉属于可恶的嫖窃者,不过他是死都不会承认的,一问三摇头。反正铁齿铜牙的咬定这诗是他原创,至于薛宝钗咋会跟他写出同样的诗,他也奇怪呢?
林谨玉说起谎来连他自己都会信以为真,徒景辰真没看出啥破绽,关键是他在林家有人,林谨玉的确没有半点儿可疑之处。
徒景辰同许子文商量之后,又把许家的侍卫的老底儿都盘查了一遍,仍无破绽。嘿,这真是奇了!
徒景辰为这事辗转反侧了,这事越是严密,越说明背后之人不简单。尤其是薛家,徒景辰不喜欢薛家。
说起来薛家以皇商之身竟然成为四大家族之一,还有一段来历。紫薇舍人比较有投资眼光,当初资助过太祖皇帝造**后太祖打下江山也没亏待这些功臣。但还有一样,薛家参与了通政司的组建,那会儿国家不太平,太祖皇帝占了京都,可外头还有人不服造反,太祖听从靖安侯的建议组建了通政司。
南方通政司便以金陵为中心,四大家族联手组建,由此,薛家以皇帝的身份成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而备受帝宠的甄家却落了选。
直到上皇在位仍十分宠信这四家,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话永远不会错,徒景辰不喜欢将这种帝王耳目交与世家操控,如今的通政司早正式的脱离了四大家族,成为徒景辰手中的利器。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薛家会不会留有后手?
所以说平时印象非常重要,林谨玉心眼儿多,不过徒景辰相对比较了解林谨玉,再者,林如海死的早,林谨玉再能耐他现在也没本事探听得到郡王府内院儿的事。西宁王是自己的儿子,徒景辰不信这儿子缺心眼儿到这地步儿。
那可疑的就只剩薛宝钗了。
这件事经过了极其复杂的调查,最后其实仍未解开。
因为薛宝钗自尽了。
她百口莫辩,然后她的孩子意外流产,她本人失去了西宁王的宠爱,仍要接受审问。
除了死,她没有别的方式解脱。
其实就算死了,她仍背负了罪名,除了林谨玉,没人知道,这回,薛宝钗真的是无辜的。
番外六
许玉琳正在与林谨玉闲说坊间奇事,还是有关贾宝玉的。
"听人说是一个癞头和尚到门口化缘,一见二表哥便跟二表哥说时候到了,抢了二表哥凭空消失不见了。还有的说二表哥是被和尚拐了去。"抓了一把新炒的瓜子,许玉琳边嗑边道,"再有说是二表哥主动跟和尚走了。你说这事儿多奇哪,外祖母他们又贴告示悬赏找人了,叫我说还是别这样大张旗鼓,二表哥又不是小孩子,断不会被人拐骗的。再说,人家拐他做什么呢?若是绑匪,早找上门子要银子赎人了,可都过去好几天了都没动静,可见是二表哥自己或走或出家了呢。"
林谨玉见许玉琳嗑了一小搓瓜子仁儿在手里捏着,想图省事儿,直接过去拿现成儿被许玉琳一巴掌打了回去。林谨玉摸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皱眉道,"轻着点儿,真是一点儿温柔都没有。"
许玉琳白眼斜他,"你先给我温柔一个再说。"
林谨玉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嗨,外祖母他们还是收着些,没听说过哪家子刚抄完家,就今儿悬赏玉,明儿悬赏人的,哼,等什么时候二进宫就不悬赏了。"
"二表哥不是俗人,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儿。"林谨玉感叹着,王夫人一生假慈悲,真是遭了报应,二子一女都没能留住,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俩人正说着话,就见香榧进来禀道:回大爷、大奶奶,二门传话儿进来说贾府琏二爷来了。
俩人互相交换个眼神,许玉琳道,"你去瞧瞧吧,估计是有急事呢。"
林谨玉叹口气,无奈出去。
贾琏一身灰色绸衫,腰上扎着黑色缎带,脸色有说不出的憔悴,眼角周围竟有细细的纹络出来,正在小花厅里来回踱步转圈儿,可见是极为心急。
"琏表哥。"林谨玉唤了一声。
贾琏见林谨玉进来,忙迎上前一把抓住林谨玉的手腕,急声道,"林表弟,老太太不大好了,想见你和林妹妹。"
林谨玉愣了一下,见他和姐姐?他们林家同贾家什么时候有这样深厚的交情了?
林谨玉犹豫的看向贾琏,贾琏露出企求的神色,叹道,"老太太临了就这么个心愿,表弟就当瞧在姑妈的面儿上吧。"
话到这份儿上,林谨玉也不好拒绝了,"那表哥稍等,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贾琏见林谨玉只是家常衣裳,倒也齐整,便道,"没事,就这样吧,现在讲究不了这些了,你凤嫂子去请林妹妹了,表弟先随我过去吧。"
林谨玉只得叫管家备马,带上随从与贾琏同去。
他们到的时候林黛玉也是刚到,扶着雪雁的手看了林谨玉一眼,小小的一间屋子除了流放的贾赦、神秘出家的贾宝玉不在,迎春探春也都来了,大家厮见过,生疏而又客套,仿若当年初来京都初进荣国府,透着一股子虚假的热络。
王熙凤引着林谨玉、林黛玉到贾母床前,轻轻的唤了几声,贾母方睁开眼睛,看到林家姐弟时轻轻的叹了口气,眼珠儿转向林黛玉,轻声问,"孩子……好吗?"
贾母已是弥留之际,林黛玉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点了点头,"挺好的,明年就能开口叫人了。"
"你有个好兄弟,是有福之人。"贾母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欣慰的露出不假掩饰的善意,"好好过日子吧。"
其实贾母的容貌变化不大,只是没了之前安享尊荣的老封君的神彩,整个人都黯淡了,林谨玉思量贾母会对他说什么,求他照应贾家?这次贾母却让林谨玉吃惊了,"谨玉,四丫头好么?"
"听说惜春妹妹在西山出家了。"
"多谢你了。"最后一个牵挂放下,贾母慢慢的闭上眼睛,再未开口。
第二日,林谨玉便接到丧信儿,贾母去了。
林谨玉不喜欢贾母,就如同贾母不喜欢他一样,他觉得贾母是红楼梦中最大的一颗死鱼眼睛,明明侵吞了林家的家产,还要摆出一副疼惜林黛玉的嘴脸,如果真的她真的还对林黛玉有一点感情,就不应该让林黛玉成为一草一纸皆要贾家施舍寄人篱下的孤女。
他一直对贾家加以防备,没想到初来京都,贾母便半点香火情都不留的开始算计林家。原书中林黛玉是孤女如此,而现在明明林家有了后人,她仍是视林家家产为囊中之物,坐视王夫人动手。
贾母心中还有对贾敏的情谊么?
或许她用宝黛联姻来表达对女儿的感情?
林谨玉一直不理解贾母,要多冷酷的心才能对自己女儿的遗孤下手。
贾母的丧仪并未大办,依现在贾家的情形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林谨玉去吊唁了一趟,尽到礼数就罢了。
相信贾母也不希望灵前见到他的身影。
番外之李纨
李纨看素云将蒸好的馒头摆到小四方桌儿上,转身去请公婆来用饭。
如今长房二房分了家,凤姐贾琏在郊外买了个十来顷的小庄子为生,携邢夫人举家搬了过去。王夫人却将自老太太那儿分得的银子一股脑儿的藏起来,李纨提过几回效仿着凤姐她们买个小庄搬到郊外,一来房租便宜,二来有庄子里出产,吃食也能节俭些,却遭了王夫人三五顿的臭骂,说她还没死李纨就肖想起她的私房。久了,李纨也就不再言语,反正她只管干活儿就是。
王夫人扶贾政进来,见桌上三碟子咸菜,外加一个清炒大白菜是热菜,一样白菜肉丝汤是荤的,撇了撇嘴道,"咱家都清贫至此了?"
贾政"咳"了一声,到主位坐下,"家道艰难,能省则省吧。"
王夫人道,"我是说老爷近来消瘦了,山珍海味是吃不起,鱼肉也能补补身子呢。老爷每日出去给那些蒙童讲课,也辛苦着呢。若是我们娘们儿,有什么要紧。"贾政别无长处,不做官,总得想法子挣银子养家,便在外谋了个馆,因他没个文凭,只能给孩子启蒙罢了。
李纨低眉敛目地轻声道,"正想跟太太回禀呢,上个月跟太太支的五两银子只剩三十钱了,一会儿还得出去买菜,得跟太太再支些银子。"
王夫人一哂,"成日这么青菜萝卜的,也不知道给你这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
李纨听话间有疑她之意,不咸不淡地轻声道,"每日采买媳妇都有记录,一会儿送给太太过目。"
王夫人想到自己不识字,顿时恼了,贾政淡淡地道,"吃饭吧。珠儿家的也下去同环儿兰儿一道用吧。"
李纨福了一福,无声无息的退下。
贾政细细的吃了早饭,如今也没那个茶给他糟踏漱口,喝了两口温水道,"环儿转眼也大了,得开始寻思环儿的婚事了。"
提到贾环,王夫人眼圈儿就开始红,含泪道,"怎么着也得先说宝玉,才轮得到环儿。"
"不必提那个孽障了,但凡有一点孝敬之心,也不会丢下父母离去。"贾政冷哼,"若不是他无故失踪,老太太也不会……"一摆手,"就是他回来,我也只当没这个孽障!"
王夫人道,"我不信,宝玉定是有什么苦衷。"
"环儿到了年纪,不能再拖了。他若是肯回来,早就回来了,你就死了这个死吧。"贾政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王夫人敷衍道,"我如今也少出门子,天天在家,能见过哪个呢?现在还在老太太孝中呢,也不好提这个。"
"是不好提,待出了孝,环儿年纪就到了,咱们得心里有数才成。"贾政道,"他虽不是你生的,也是你儿子,日后有了出息也是你享福。"
王夫人忙笑道,"老爷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跟珠儿媳妇说吧,现在我精神也短了,有什么事都是她出去张罗,她又是念过书的,做事也底细,长嫂如母,定能给环儿说个可心合意的。"
贾政点了点头,便起身上班去了。
贾政有个优点,笃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何况贾兰的文章还可以,贾政更将心思放在孙子身上,怎样节俭也要供贾兰去念书。
如今每月四两银子,送贾兰、贾环跟着个老举人学做文章。
李纨亲手给儿子整理书本,从炕头儿摸出个鸡蛋塞贾兰书箱底下,如今王夫人掐得太紧了,李纨不敢露出自己的私房来,只得委屈着儿子了。
送走贾兰贾环,李纨又得去打扫房间。如今丫头只有素云一个,王夫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拿捏着太太的谱儿,素云干不过来,轻松一点的事儿都是李纨做。
李纨要银子买菜时,王夫人实在不耐烦道,"成天就是银子!我哪儿来得银子钱呢?老爷一把年纪还要出去给人家使唤,一个月满打满算才二两银子!还指望着你们孝顺呢,就差啃公婆的骨头油儿了!你那些银子难道就搁箱底霉烂了?还是要等它生个小的下出崽儿来!"
"回太太的话,前些年媳妇的确是攒了几百两银子,可后来家里出事儿,太太们给关在蘅芜苑,媳妇在外头心里哪有不急的,给那些军士疏通往里头通吃得用得,那时老太太身上也不好,外头请医用药也用去不少。"李纨道,"若是如今还有银子,不必太太说媳妇也会拿出来交给太太的。媳妇自个儿要银子有什么用呢?"
王夫人冷笑,"我知道你是亘古少有的大贤惠人儿,不过说句玩笑,也值不当较真儿。老爷说了环儿年纪大了,出了孝要给他娶亲,你出去瞧着谁家姑娘合适,回来跟我说。"自怀里掏出个手绢子,里头裹着几两散碎银子放到炕桌儿上,"快冬至了,买些羊肉回来吧。应个景儿也好,兰儿正长身子呢。"
李纨是个佛爷,自贾珠去后,她能忍过年青守寡,能忍过抄家,能忍到现在,也就能接着忍下去,百忍成金。
李纨就这样忍过贾环成亲,贾政病逝,王夫人一百两银子给贾环分了家,当然这还是看在探春的面儿上,若是探春不在,估计王夫人也就给贾环十两银子。
王夫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神儿也不大好,仍是挑剔着衣食饭菜,不时刺李纨几句,其实李纨已经习惯了,带着小丫头将饭给王夫人摆着,行礼就要退下,王夫人端坐着道,"自你公公过身,我这屋里愈发冷清了,叫兰儿过来陪我吧。"
李纨眼皮略往上翻了一翻,轻声道,"兰儿如今也大了,都是自个儿一间屋子,太太这屋子隔了卧房,就是外头一间小厅,兰儿来了睡哪儿呢?若是这样十五六的大小伙子还要跟祖母睡,传出去就叫人笑话了。现如今兰儿要准备明年考秀才,每天温书到半夜,若过来,点灯熬油的,扰了太太休息岂不是罪过。再者,太太前儿不还说晚上觉轻睡不好么。"
王夫人道,"那以后你们都到我屋里来用饭吧,笼共就这么三口子人,还得分几回呢。又不是从前了。"叹息中犹有几分向往。
一山更比一山高,事实证明,李佛爷真乃深藏不露之人。
番外七
司徒小三觉得自个儿做了桩赔本儿的买卖。
司徒小四病了,司徒小三带着人下山给弟弟找大夫上来瞧病,连抢了三个上山都没个鸟用,司徒小四仍是高烧不退,满嘴胡话,眼瞅着就不行了。
司徒小三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急得差点儿上了吊,天未亮又带人找大夫,一到山脚,嗬,只见好一片铁血格斗后的场景,马尸人尸的鲜血浸透了地面,边儿上还有几辆破车,其他箱柜细软一并搜罗了干净。
"三哥,难道这山上除了咱们还有别人?"贾演挠了挠头,"不能啊,这山我们兄弟一天溜几遭,没见谁敢劫咱们的生意哪。"
"笨,你看这些人穿得都是侍卫打扮,说不定是被人追杀呢。"司徒小三没当回事儿,一提缰绳就要接着赶路。
这时,就见一辆马车帘子一掀,里头竟钻出个人来,这人生得……真是叫司徒小三三生难忘。即使在多年以后他都能清晰的说出林靖当年穿得是一件浅紫色暗纹的织锦袍子,腰带上镶嵌着碧水一样的美玉,头上金冠束发,长眉凤目,瓜子脸,尖尖的下巴,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微笑,修长如玉的手里还攥着一柄泥金折扇,扇子上画得是青梅煮酒的故事。
这是司徒小三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斯美人,他竟然一下子忘了要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最俗套的"此路是我开……"之类也比在马上傻站着强呢。
周围的血腥味儿太浓,林靖摇了摇头,抬袖掩住口鼻,跳开地上的血污,信步到司徒小三跟前,打声招呼,"喂,你们有银子么?"
司徒小三恍过神,这位脑子没问题吧,您打算跟山贼借银子!老子还打算找你借呢!贾源已道,"三哥,瞧这小子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咱们绑了他要多少银子没有!"
林靖将凤眼瞪成杏眼,惊中带喜道,"难道你们是山贼?"他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着活的呢。
"你坐在车里怎么没死呢?"司徒小三不自觉的将语气放软,盯着林靖问。
林靖一指自己的脸,"你没见我衣冠不整么?那车里有夹层,我藏里头才躲过了一劫。你山上有水么?我想沐浴。"
司徒小三再次将他从头发丝儿打量到脚后跟儿,也没看出这位仁兄哪儿衣衫不整来,想了一想道,"你上马吧。一会儿我带你回山上。"
林靖摇了摇头,叹道,"笨啊,你看我的模样,你带我到镇子上去不是明摆着告诉要追杀我的人,我还没死么。他们可是武林高手,若是知道被你们这伙人弄到山上去,你们就等着吧。你应该先把我藏到山上,再给我家里送信儿,要多少银子没有呢。"他实在忍受不了了,在车底夹层闷了一夜,身上都要臭了。
"阿演,你带他回山,其他人跟我去找大夫。"司徒小三道。
林靖眼珠儿一转,哈哈笑了几声,"笨啊,我就懂医术,还是跟宫里太医学的,不比你们这荒郊野外的蒙古大夫强百倍,除了脖子掉了我没法再给他安上,其他的就包在我身上。"
司徒小三就带着林靖回山寨了,一路上林靖品评了一下山水风光,那模样不像肉票,反如游客一般。
林靖医术的确高明,把完脉开了方子,就要洗澡。
司徒小三比较尊敬有本事的人,弟弟的性命还得指望人家呢,吩咐道,"带林大夫去后山河里洗澡去吧。"
林靖皱眉,"都秋天了哪儿能洗冷水澡,我要在浴桶里洗,快给我烧水去。我可是救了你兄弟的命啊,你们不是最讲义气的么?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连澡都不给救命恩人洗?"
贾演脾气有些急,伸手将林靖推了个趔趄,"你小子给我老实些!洗澡!洗个屁!再烦舌头给你割下来!"
"你才给老子小心点儿呢!小心老子把你药成哑巴!"林靖撸袖子冷笑,"有本事你就别生病!"
"行了,阿演,你先去看弟兄们练刀吧。再让小六子抓药时顺便买个浴桶回来。"司徒小三一直不明白为啥这些有钱人都瞎讲究,非要在桶里洗澡,哪儿有河里宽敞呢。
司徒小四到傍晚就退了烧,睁开眼睛叫了声"哥",把司徒小三给高兴的,觉得林靖不仅相貌如神仙一般,还有神仙一样的本事,这桶洗澡水没白给人家烧。
接下来,他就觉得这位神仙不大好"伺候"了。
林靖头一回吃高粱窝头儿差点噎得背过气去,于是此人除了每天要洗澡外,又添了个毛病,他不吃粗粮,白面馒头都要揭了皮才肯吃,司徒小三十分看不惯,骂他糟蹋东西,无奈这人死不悔改,依旧我行我素,司徒小三怒火盈天之下,实在舍不得浪费,就把林靖丢下的馒头皮都塞嘴里吃了。
林靖叹道,"我以前还以为做山贼都是吃香喝辣,你们怎么过得如此清苦呢?平日里不是都要抢劫么?"
司徒小三喝了口杂面汤,"像咱们就是好的了,起码有口饭吃,去年大旱颗粒无收,饿死多少人去。要是能过日子,谁乐意做山贼?我劫都是劫富人,可这山下就一个镇子,也不是交通大镇,能有多少人经过?劫的银子不多,下山也买不起细粮,你又这样嘴馋。"
林靖头一遭被人说得脸红了,怒道,"我哪里馋了?还不是你笨,你都占山为王了,这山就是你的,山上的野味儿,河里的鱼虾,林子里的山珍药材就都是你的,与其天天守株待兔,你可以发动兄弟们打猎捕鱼、采摘药材山珍,收拾好了拿到山下去卖,这样也能得些银两。入宝山空手而归就是指得你这种人了。"
司徒小三道,"兄弟们还得练武呢?万一有官兵剿匪怎么办?"
"你们这百十号子人,哪里算得上匪?现在外头都不太平,南边儿早有人造反了,那里顾还顾不过来呢,谁有空理你们?"林靖白他一眼,"你还真拿自个儿当碟子菜呢。"
司徒小三琢磨了半天,笑道,"林大夫,我们山上就缺像您这样的念过书的秀才呢。您要是不急,就在我这山上多呆些日子,给我做先生如何?"
"嘿,你还真不傻啊!"
"先生过奖了。"司徒小三举起汤碗,"来,干一碗!"
林靖撇嘴,"傻不傻啊。"不过看司徒小三举着碗傻笑着望着他,林靖也端起来,司徒小三义气道,"以后等有了银子,我给先生买最香的酒。"嚼都不嚼一碗杂面片汤吞下去了。
林靖心里哀叹,真是一群穷得叮铛响的山贼哪。
不过林靖受不了司徒小三一口一个先生叫他,年龄差不多,总觉得别人叫自己先生会把自己叫老。于是,司徒小三开始晚上跟着林靖学认字。
其实司徒小三觉得林靖这人挺不好养的,衣裳都要细棉布的,被子要熏出一股子香气来才睡得着觉,床单啥的三天就要换一次干净的,吃饭还挑食,每天要吃小灶,比他这个山大王还威风。不过为了跟着人家学着认字,司徒小三忍了。
林靖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觉得水冷了,就向一旁灯下挥墨的司徒小三道,"三哥,给我加热水。"
司徒小三不乐意,头都没抬一下,"你洗了快一个时辰了,差不多就出来吧。"
"快点,水冷了会着凉的。"
司徒小三扭头就看到林靖水气氤氲下淡淡地粉粉的嫩嫩的小脸儿已及一截纤细无暇的脖颈,或许是因为月圆之夜,司徒小三觉得嘴巴有些干,讷讷的出去从锅里舀了一桶热水拎进去,林靖已经再打香皂了,司徒小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的小肩膀小锁骨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要不要帮你擦背?"
"总算长了回眼力。"林靖将布巾丢给司徒小三,双手叠放在桶沿儿,下巴搁手背上,露出那样如月光一样皎洁的脊背,司徒小三咕嘟咕嘟吞咽了两口口水,心想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会保养,身上比女人还要光细,顺手就摸了一把,林靖嫌弃道,"别用你那粗毛儿手摸我,扎得慌。"
司徒小三故意上下其手的摸去,一面摸一面往林靖身上淋水,"爷们儿的手就应该这样,哼,你懂个啥?"
林靖还是少年,回身兜头把司徒小三往桶里按,司徒小三很有些功夫,此时一愣倒顺势扎进了桶里,双手沿着林靖的腰一路从屁股摸到大腿,鼻子还撞在林靖的腿间,蹭了人家的小**一蹭,气得林靖拿着布巾抽了他一顿。
司徒小三忙从水里钻出来,压根儿不提暗地里调戏了人家一把的事儿,举着双手道,"别闹了别闹了,小心冻着,瞧我也给你弄湿了,"到床上拿了干布巾递给林靖,"你赶紧出来吧,我趁着有热水也泡泡,别冻着。"
林靖气哄哄的夺过布巾,从浴桶迈出来,边擦边往床上走,那几步的风光啊,司徒小三鼻间一热,滴嗒嗒的一通鼻血汹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先写到这儿,困了~~~
番外八
自林靖到了山上,徒小三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准大有提高。
林靖是个很渊博的人,他家大哥管得严,起床睡觉都有时辰,出个门都要打报告,酒色财气一样都不许沾,他在家里除了看看书养养花也没别的消遣。
看了十几年的书,懂得也就多些。
连机关暗器都小有涉猎,将这些山贼们布的拙劣陷阱加以改进,捕猎的郊率大大提高,以至于后来他家大哥带人营救时很费了一番力气。
林靖在家闷了十几年,接着又到宫里给那狗屎太子做伴读,更闷,如今山上虽然衣食不大周全,不过也自在有趣。林靖每天背着个小竹篓去山里采药材做药,人都有志向,林靖打小儿就想做个名医。
不为良医便为良相,他觉得依现在的世道做良相比较没出路,就改行做大夫了。
林靖的良医之路就从这群山贼开始了。
他是山上唯一念过书识过字的人,又会看病,这些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他,三五剂药下去都便见好,于是更加受人尊敬。
人家不仅会看病,连做饭都懂,刚开始在山上,那位伙夫小六子的手艺,真叫个惨不忍睹,林靖无奈只得亲自出马指点于他,熬汤时要注意什么火侯,放什么调料,加什么配料,熬到什么成色才最鲜美……后来这位小六子不负所望学成出师,成为太祖皇帝的首席掌勺御厨。
不过也不是没人找林靖的麻烦,他救下的徒小四就百般看他不顺眼,用徒小四的话形容:娘们儿兮兮。
当然,徒小四在内心深处也有一眯眯地吃醋,以往他哥嘴里总是"小四啥啥啥"的,现在改了口,满嘴的"林大夫啥啥啥",后来更亲密了,改为"林兄弟啥啥啥",现在直接叫"阿靖"了,把徒小四气个死。
这个林靖规矩多的要死,徒小四觉得就是当初他亲娘在世都没这样啰嗦过,虽然林靖到来后山上兄弟们的生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徒小四还是觉得林靖烦,管天管地的啥都管。吃饭管、穿衣管、连在哪儿拉屎都在插一脚。而他那傻哥哥只会说"阿靖说得对""按阿靖说得做""阿靖……"
林靖难道是你祖宗?你还记不记得自个儿姓啥?知不知道谁是你兄弟?徒小四在心底暗暗骂他那耳根子软的哥哥,联合同样烦林靖的贾演跟林靖对着干。
别看林靖不会武功,拿筷子敲人手一敲一个准,还专敲手指骨,痛得徒小四呲牙咧嘴,瞪眼就要掀桌子,林靖先发制人道,"你那是手还是爪子,几天没洗了?八百里就闻到臭味儿了,还能吃得下饭去?洗干净再来吃。"
徒小四反唇相讥道,"我自己的手,臭也是我自己闻,我就样吃了十几年的饭了,也没中毒毒死,关你什么事?你吃不下就不要吃,谁求你吃了?"
林靖道,"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可你摆在我跟前,影响我食欲,就关我事了。谁愿意跟叫花子坐一桌吃饭呢。"
徒小四一拍桌子,手指虚点林靖的鼻子,那势头儿恨不能一**吞了林靖,问,"你说谁叫花子?"
"还有谁呢?一双黑爪子,一身鼻涕衣裳,还不知道洗脸,能有谁呢?说他是叫花子人家叫花子还兴许不高兴呢。"林靖明显不受他威胁,挑了挑眉,"就这邋遢样儿,还想娶山下王猎户的闺女,别是白天发梦吧。"
徒小四羞红了脸,人家还是怀春少年呢,竟被人道破心思,顿时熄了气焰,讷讷道,"你,你别胡说八道。"
"快去洗巴干净,不然明天我就去给王姑娘说你随地大小便的事儿,你就等着王姑娘嫁别人吧。"林靖精乖精乖的,在山上没几天就摸准了徒小四的脉门。
徒小四心里暗骂几声死娘们儿,闷头子去了。
此局,林靖完胜。
徒小四不是干吃亏的人,他跟贾演琢磨了三个晚上琢磨出了个法子整林靖。
伙夫小六子刚蒸好的香喷喷的桂花糕就要端去给林靖吃,被刚巡完山的徒小四与贾演拦住,徒小四掀开盖子对着桂花糕呸呸呸了几口,方又盖上,一挥手道,"不准多嘴,给姓林的端去吧。"心里腹腓,跟女人一样喜欢吃甜的。
小六子战战兢兢的去了,这位小六子是个实诚人,以前是店小二,后来混不下去入了匪路,还是干老本行,平日里林靖没少指点他做菜的本领,小六子知道徒小四的拳头硬,可又有些觉得对不住林靖。
林靖捏了一块儿要往嘴里搁时,小六子心里矛盾的翻江倒海,有苦难诉,有话难言,林靖年纪不大,心眼子多,余光瞟了小六子一眼,又将桂花糕放回盘里,笑道,"先放着吧,一会儿再吃,中午吃得有些多,现在还不饿。"
小六子闻言暂放了心,忙退下了。
不一时,徒小三回来了,看林靖在收拾药材就要去搭把手,林靖道,"不用了,快弄好了,桌上有桂花糕,我胃里有些积食,不敢多吃。可放冷了味儿就变了,你吃吧,丢掉怪可惜的。"
徒小三这人向来节俭,也不跟林靖客气,一盘子桂花糕全都进了肚子里。
到晚饭时,林靖慢调斯理的吃饭,徒小四忍不住开口了,"林靖,桂花糕好吃吧?"
"嗯,味儿不错,小六子的手艺见长。"林靖不动声色道。
徒小四得意的大笑三声,"可不是香么,不枉爷给你加了点儿料。"
"啊?什么料?"
"爷的口水,"徒小四不防他家兄长的脸骤然拉长到与驴脸比肩,一径的傻乐,"你不是最讨厌臭豆腐么,爷吃了二斤臭豆腐才给你喷的,够香吧……唉哟!"
徒小三气得饭也不吃了,撂下碗狠捶了徒小四一顿,徒小四哭爹喊娘,被罚在大月亮底下跪了一个时辰才作罢。
总而言之,徒小三还是位严厉的兄长。
徒小四第二天才从贾演嘴里得知那碟子被他吐口水的桂花糕原来是给他家哥哥吃掉了,怪不得气得那样。
徒小四直骂林靖奸诈。不过他没机会再找林靖的麻烦了,徒小三觉得自己弟弟这样顽劣,都是不读书之过,你瞧人家林靖,斯斯文文的叫人稀罕尊敬,他叫上徒小四晚上一块儿跟林靖念书。
林靖手执教鞭,从肉体到精神,把徒小四摧残得服服帖帖,再不敢炸刺。
徒小四烦林靖时就会跟徒小三念叨,"哥,你不遣人往林靖家送信儿叫他们赎人了。"
徒小三敲他弟的脑袋,"弟呦,你个笨蛋脑壳子,你想想林兄弟没来前咱们吃得是啥,现在吃得是啥,林兄弟比银子有用。"
总而言之,徒小三不准备放林靖回家了,他想好了,在允许的范围内,林靖要啥给啥,就跟他在山上住着吧。
山上一天冷似一天,林靖如今要求徒小三每天洗澡跟他一个被窝儿睡,两个人暖和。徒小三双腿夹着林靖冰凉的双脚,奇道,"你天天穿得跟个球儿似的,脚上套两双棉袜子,怎么还冷?"
徒小三天生火力壮,火炉一般,林靖缩在他怀里道,"我小时候是早产,差点活不成,身子现在才好些,就是有点儿怕冷。"
林靖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徒小三有些昏昏欲睡了,林靖踢他一脚,"你要一辈子做山贼么?"
徒小三打了个哈欠,"不做山贼难道去做官?也得做得成才行哪?我又不会考秀才。"
"我估摸着我大哥快来找我了,我家挺大的,你要不要到我家去,我大哥是武将,他手下有许多兵马,你会武功,可以参军。"
徒小三马上精神了,"啥,你要走?!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我卖给你了!"
徒小三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幽幽发亮,半晌问道,"你是不是偷着给你家里送信儿!"看来得想个法子把林靖藏起来。
"还用得着送信儿,我失踪难道家里就没人找么?跟你说,你别想着跟我大哥叫劲儿,他可不好惹,你山上才有几个人,真刀真枪拼起来你不是对手。"林靖道,"你们打起来,你这边儿死了弟兄,我大哥那边儿死了属下,我两头儿难做人,咱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早晚,我都要回家的。"
林靖渐渐睡熟,徒小三却失眠了,他知道人家林靖跟他不是一路人,人家虽然和气、平易近人,可林靖的举止都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好比一只凤凰落在了鸡窝,即便凤凰同鸡群一样开始吃稻谷小麦,仍是不一样的。
徒小三没来由的开始生闷气烦燥,滚吧,谁还愿意养你,娇气得不行。上回徒小四在林靖被褥下洒了一把黄豆粒,徒小三躺床上啥感觉没有,林靖硬是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命人把褥子翻起来,猜到是徒小四发坏,俩人狠狠的掐了一顿,徒小三去劝架,说弟弟吧,徒小四委屈;劝林靖吧,林靖骂他偏心,搞得徒小三里外不是人,郁闷了好几天,再一看,人家俩人早哥俩好了。
养着林靖这么个黄豆公主,徒小三硬是觉得乐在其中,可见徒小三的血液里有些小M的遗传因子在作祟。
徒小三一想到林靖要走就心里面不是滋味儿,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山寨门口凭空出现了一个青衣人,手持寒光凛凛的三尺青锋宝剑,见人杀人见猪杀猪。此乃林靖的大哥林翊的贴身侍卫林诚,原本这山路不难走,偏林靖弄了无数陷阱,临进寨还有个小小的阵法,林诚迷路跑到了养猪的猪圈,他这一路比跟着林翊刀山火海的打仗都要辛苦,一怒之下将人家山寨后勤养来过年的猪啰都宰了个精光,逼供正赶上喂猪的小六子带路才找到了山寨。这边儿徒小三等人也得了信儿,锄头铁锹大片刀,该抄家伙的都抄起家伙来,准备拼命。
林靖一见林诚,忙站出来两边说和,"别动手别动手,自己人。三哥,这是我大哥的侍卫,来找我的。"
林诚抱拳施礼,"属下奉大爷之命接六爷回府!大爷在山下等着六爷呢。"
"大哥来了?"林靖一喜,又道,"你等一下,我还没收拾行礼呢。"林诚觉着稀奇,您跟山贼还住出交情来了?反正林靖是拽着徒小三就屋里去了,压低嗓音问,"跟你说的你想好没?要不要跟我下山?"
徒小三的道,"宁作鸡头不作凤尾,你走吧,不要你的赎身银子了。"
林靖笑着推他一下,"舍不得就说舍不得嘛,真是嘴硬。你有事到山东济南林家找我,一打听就知道。我做得那些药丸子你留着吧,还有几张常用的治伤风热症的方子,都放床头盒子里了。"
林靖交待了一通,就准备随林诚下山,徒小三抱着张未硝过的老虎皮出来了,望着林靖千言万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唇角,冷着脸道,"原打算给你做件袄,还没来得及收拾……我送你下山。"
徒小三也没闲着,他顺道看自己设置的障碍都被破坏掉了,心知这个侍卫不好惹,想来林靖的大哥定是更难对付。徒小三闷不哼气的一直送到山脚下,第一次见到了林翊。
林翊站在一辆七宝车旁,周围散着十几个青衣侍卫,他已年近而立之年,容貌疏朗清阔,披了一件玄貂小毛披风,冷淡的目光在看到林靖时方露出几分暖意,威严而雍容。林靖一见林翊就奔了过去,林翊轻扶住林靖的身子,见他面色还好,穿得不算好也还干净,知道弟弟没受什么苦头儿。才转向一身旧衣抱着虎皮的徒小三,挑了挑眉,林靖忙道,"大哥,就是这位徒小三徒三哥救了我呢。多亏了他仗义,要不我早没命了!"
林翊微不可觉了点了点头,"既如此,山上那些人的性命我便不追究了。"
徒小三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不是头一遭受到别人的轻视,不过来自林靖大哥的轻视格外让人不痛快,暗暗握紧了拳。林靖撅了撅嘴,"大哥,你怎么说这种话。"
"难道他们不是山匪?你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若不是你自作聪明的甩开卫队,又怎会出事?"林翊挽住他的手道,"上车吧。"
林靖上前接过徒小三手里的虎皮,"我走了。"
徒小三点头。他没说话,他觉得自个儿没实力说话,说什么都会被那个男人小瞧!
徒小三目送林靖上车,一行人渐走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番外九
林谨玉捏了几颗渍乌梅放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儿。
许子文不由看他,"以前你不是都不碰这些酸的东西么?"
谨玉也是满心苦恼,"不知怎滴,自从琳姐姐有孕,我就开始喜欢吃酸的,估计她怀得是儿子吧。还时不时恶心呢,先生,你说我要不要跟皇上请个产假?"
许子文直接拉过林谨玉的手腕,把把脉,没啥异常,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以前说女人不务正业,就用'牝鸡司晨'来形容。你这算什么,公鸡害喜?"
林谨玉一口凉茶喷了许子文一脸,许子文连连皱眉,伸手去掐林谨玉,林谨玉忙躲开,"先生,先生,赶紧擦擦脸吧。"
许子文没好气的拿帕子擦脸上的茶水,包子早极有眼力的去准备清水洁面,林谨玉小媳妇赔罪似的伺候许子文卷起衣袖,屁股上还是被掐了两把。许子文刚洗完脸,林谨玉正揉屁股呢,徒景辰就来了,一见许子文衣襟上都是水渍,顿时就猜到是林谨玉做的好事,直接问他,"你几岁了?要当父亲的人还这么不稳重!以后还敢指望你什么!"
林谨玉无甚诚意的认了错,许子文边换外袍边道,"你别骂他,谨玉正害喜呢,小心惊了孩子。"
徒景辰愣了愣,许子文添油加醋的说了,徒景辰拍腿笑道,"刁钻,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刁钻的。"啧啧道,"你还真是啥事儿都能想出来,孩子又不在你肚子里,你恶心个啥劲儿?"
林谨玉极有探讨精神的问,"皇上,您这么多孩子,就没这种感觉?"
徒景辰鄙视的瞥了他一眼,"要跟你似的,朕也就不用干别的事,天天在屋里扎着白布巾做月子得了。怎么,你还要请产假不成?"
"没有,就是偶尔才有些难受。"林谨玉好歹也是个男人,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害喜的反应,想来总是有几分别扭的,"可是是我跟宝宝沟通得太勤快了。"林谨玉安慰自己,"等宝宝生下来肯定是跟我亲的。"
徒景辰觉得林谨玉是个怪胎,也不搭理他了,"你既然身子不适,就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儿当大灯炮了。
"琳姐姐去我姐姐家了,我家里又没人,先生,我先去小间儿睡一觉,晚上吃饭时叫我啊。"林谨玉完全是产翁综合症,恶心、嗜酸、嗜睡、容易疲倦,他如今对徒景辰也没啥耐心,易烦燥。走了两步才转身道,"包子叔,晚上给我做酸辣鱼。"自言道,"又喜欢吃酸又喜欢吃辣,难道琳姐姐怀得是龙凤胎。"揉揉眼睛,进去睡了。
徒景辰这方有几分信了,往隔间儿使了个眼色,惊问,"真的?"
"是有些反常。"许子文也不大确定。
徒景辰咂舌,"林谨玉是男的吧?"
"说什么呢,他小时候跟我一个被窝儿睡大的,男女我能不知道?"许子文白他,"你这眼睛是摆设不成?男女都分不清。"
徒景辰唏嘘道,"我就是没见过男人害喜的。林谨玉都这么大了,你看声音也没变化,喉间也喉结也不明显,个头儿不高,脸庞细润……"
"嗯,那依你这意思,我是瞎子,汶斐是瞎子,琳儿也是瞎子,就你一个明白的。"许子文拿起林谨玉吃剩下的青梅搁嘴里一颗,"我也吃酸的,照你说也是女扮男装。"
徒景辰向后一仰,悠然的靠在榻背上,握住许子文的手笑,"只是觉得有趣儿,他既然不舒服,就在家歇几天吧,叫徐嘉来给他瞧瞧,这事儿真是奇了。"
许子文忽然拧紧眉毛,张开嘴把那颗乌梅全都吐了出来,徒景辰忙递了盏茶给他漱口,许子文吐掉嘴里的茶水,拈了颗蜜饯压了压才好些,感慨道,"天哪,这哪儿是人吃的东西,酸死了,你尝尝?"
徒景辰忍笑,明明不爱吃酸的,还逞强,许子文道,"包子,赶紧派人去请徐嘉过来。谨玉别是生什么怪病了吧。"
事实上即便是徐嘉也诊不出林谨玉这种类似于害喜的反应是从何而来,只得给他开了剂抑吐的汤药。告诉林谨玉,别太紧张,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不用跟着瞎忙活。
林谨玉到内阁当差都揣着一小盒子酸梅子,时不时摸出一两颗吃,吴忧时不时的瞧林谨玉那装梅子的小瓷盒,瞧的次数多了,林谨玉虽然还不耐烦答理他,仍推了过去:想吃就吃吧,看你馋得?
吴忧没碰,倒是问,"你是不是病了?"
林谨玉还没说话,就干呕起来,忙灌了碗茶才好些,没说话。
吴忧嘀咕着,"嗜酸、呕吐,"蓦然一瞪眼,"你不会是有了吧?"
林谨玉气,"你才有了呢?"
"我在一本书里看过,说有些男人在女人怀孕的时候会跟女人有一样的害喜症状,"吴忧释然一笑,"以前还觉得是古人胡编唬弄后人呢,没想到是真的。你要做父亲了吧?"
林谨玉点头笑了,既欢喜又惆怅,"我本来想着晚几年,等内子二十岁再要孩子,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孕了,唉,愁死了。"
王子腾暂搁了笔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有什么可愁的?"
"女孩子年纪小生育是有危险的,"林谨玉将分好的奏章递给王子腾,"再者,生了孩子,吃饭拉屎都要操心。以后若是有出息吧,担心他欺负别人;若是没出息吧,又担心被人欺负。想想头发白了。"
徐硕笑问,"林学士杞人忧天了,可知是闺女还是小子?"
林谨玉略为得意,"大夫说是双胞胎呢。"
众人纷纷给林谨玉道喜,只吴忧意犹未尽是的看了林谨玉一眼,低头翻开一本新奏章,静默无言。
林谨玉忽然觉得吴忧不是跟徒汶斐有一腿,他是在挖徒汶斐的墙角,近来吴忧对他格外殷勤起来,知道他喜欢吃酸的,还特意送了他一坛子酸豆角。
徒汶斐这才没走几天,吴忧就变心了?莫不是吴忧喜欢的是他?林谨玉有些自恋的怀疑。不过,吴忧的酸豆角很对林谨玉的胃口倒是真的,连许玉琳都很喜欢吃。
许玉琳还让自家厨子研究研究,也腌点酸豆角儿,只是怎么做都觉得味儿不对,还是许夫人出马解决了这一难题。
许夫人原在山东,听说两个女儿都有了身孕,都又是头一胎,哪里还在家呆得住,将家事交给儿媳妇照管,急急地自山东赶到京都,就近住在林府。
许夫人颇是手巧,虽心惑林谨玉的产翁症状,不过看林姑爷喜嗜酸,还特意做了一坛子山楂酱。因山楂对孕妇不利,这东西只有林谨玉能吃。林谨玉这人喜欢显摆,特意端到许玉琳跟前儿吃,许玉琳又馋又气,把林谨玉掐得胳膊青了好几处。
林谨玉是个嘴巴很甜的人,许夫人生了三个儿女,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林谨玉会献殷勤,自她来了,林谨玉"丈母娘"长,"丈母娘"短的开始孝敬,大到金玉首饰,小到吃食衣料,把许夫人哄得合不拢嘴,觉得自家女儿实在是嫁对了人,最有福气不过。
许夫人一见女儿把模范女婿林谨玉都掐紫了,赶紧命人拿药来给林谨玉上了药,一连数落了许玉琳三天。
许玉琳实在受不了老娘的唠叨,跑到林家找林黛玉说话儿去了。如今林黛玉的儿子穆小宝出落得真叫个粉雕玉琢,真叫人爱不释手,连东安王妃都时不时要接了去养几日。
许玉琳赶了个巧儿,正好穆小宝儿也在,如今四个月,已经会翻身了,给他后面垫个枕头靠就能坐一会儿,许玉琳拿着个波浪鼓儿逗小家伙儿,见小家伙儿伸手去抓波浪鼓儿,圆圆的小身子一扭就慢悠悠的斜倒在了榻上,许玉琳一面扶起小家伙儿云朵儿一样的身子,一面喜欢道,"以后我儿子能有小宝儿一半的漂亮,我就知足了。"
林黛玉端了一碟酸枣糕来给许玉琳尝,笑道,"这是什么难事?谨玉小时候比小宝儿还要好看呢,不知道多讨人喜欢。"
许玉琳十分怀疑林黛玉的眼神儿,在林黛玉的眼里,她的宝贝弟弟林谨玉是天下最漂亮最懂事最可爱的人,穆离都比不上的优秀。
许玉琳忽然想到林谨玉的糗事,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如今大爷不知怎的,自我开始害喜,他也跟着身上不得劲儿。以往哪儿见过他吃酸的,现在家里的酸梅酸杏儿大半都被他吃掉,有天夜里不知怎的,硬是叫丫头拿了半碟子醋来吃了才睡得觉。"许玉琳不忘安慰林黛玉一句,"没事,姐姐不必担心,太医看过了,说他身子好着呢,可能是有些紧张了。"
林黛玉笑道,"这倒不稀奇,我怀着小宝时,你姐夫也有些反常,我当时也着急,等过两个月孩子稳妥了,你好了,他自然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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