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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VIP]穿越兽人之将 附番外(17.5.24) BY 雁过青天 (点击:4574次)

[VIP]穿越兽人之将 附番外(17.5.24) BY 雁过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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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文案:
大将军萧陌遭政敌陷害,死在战场上,重生为一个受族人排挤,饿死在自己小帐篷里的亚兽人百耳。
重生后的第一重要事,在冰天雪地里找东西填饱肚子。。。

本文主受,1V1
CP:百耳 图
ps:我绝对不会把菊洁不洁这一类的词用在我的主角身上,对这方面有要求的,请直接绕道。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幻想空间 异世大陆
搜索关键字:主角:百耳(萧陌)图 ┃ 配角:允,诺,穆,,角,那侬 ┃ 其它:1V1

正文 1又活了
冷……
萧陌是被冷醒的。他撑开铅重的眼皮,看着眼前昏暗的空间,一时想不起身在何处,直到无处不在的寒冷以及如火烧般的饥饿逼得他不得不彻底清醒过来。而后赫然一惊,几乎是悚然地打量起身处之地来。
是一个狭小破旧的兽皮帐篷,冷风从破口处呼呼地灌进来,让人如处冰窖。帐篷里有一个已冷的火坑,旁边摆着一大一小两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头骨,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兽皮袋子以及一把石刀,几根散乱的兽骨。
这真是……头脑昏沉,喉咙干痛,呼吸滚烫,明显病弱的身体让萧陌没有精力对所见的一切发表感慨,他好不容易撑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是只裹着一张又硬又冷的兽皮,里面片缕不着。
不冷才怪。他顾不得抱怨,挣扎着挪向那两个看上去像是盛放食物的头骨,近了才发现只有大的那个头骨里面盛着小半清水,此时上面竟然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弄破冰,勉强喝了两口水,以缓解口中焦渴。再找食物,却是没有,兽皮袋子里不过是半个手掌心那么大撮黑盐。
头脑一阵阵的抽痛,无数画面纷至沓来,太多的讯息让本就虚弱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住,眼前直发黑。萧陌却没容许自己昏过去,而是凭着坚韧强悍的意志将一探究竟的欲望压下,然后裹紧身上的兽皮,再将垫在身下的兽皮毯子也披在了身上,拿起石刀就这样赤着脚蹒跚着出了帐篷。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找到吃的,这好不容易捡来的命也很快会如原主人那样消失掉。
外面雪片纷飞,远近一片迷蒙,让人看不清道路。脚刚踏上雪地,刺骨的冰冷立即从脚心传递了上来,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才忍下回转的念头。
萧陌原本是想看看周围是否有人家可以求助的,却被体内突然升起的抗拒以及悲伤打消了念头,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最近一次分食无得而归的画面,隐约有些明白了原主饿死的原由。既然不能求助,那么只能靠自己了。
在附近找到一断木棍以支撑住无力的身体,顶着寒风大雪,他往部落西面的位置慢慢地走去。这时打猎是不行的,且不说能不能找到猎物,便是找到他也没力气捕捉,因此只能看能不能从水里捞到点东西。原主的记忆虽然被他尽力压制住,但是像部落附近河流的位置这种常识性的东西不用特别回想,便能凭身体本能找到。
途中经过几座帐篷,有破旧简陋的,也有结实厚密的,但无一例外的都比原主所在的那个帐篷好。萧陌经过时,偶尔忍不住咳嗽起来,也没人掀开帐篷出来看上一眼。是这里的人太冷漠,还是原主太过不招人待见?他有瞬间的疑惑,但下一刻便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脚以及身体唤回了心思,撑着木棍加快了速度。
一直到达河边,也没遇上半个人影,想来也是,这样冷的天气,只要不是像他这样被逼得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出门呢。
河宽三丈余,上面结了厚厚一层冰,周围粗大撑天的树木以及低矮的灌木都覆上了层素雪,看不到一丝绿色,更别提找到吃的了。萧陌也没浪费功夫,找到一处冰薄处,拿起石刀便砸开了。因为手上没劲,砸了好一会儿才破开个碗口大小的洞,也引得河对面林子里传来响动。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只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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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
觉得这篇是最近看过的最好看的兽人文,文笔也好,主角也很有魅力(就是不怎么喜欢小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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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但是对攻受都喜欢不起来
金手指开得大也就算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大男子主义,男尊女卑的思想
“在他看来,亚兽等同于女人,心思细腻,虚荣娇气,以兽人口无遮拦的耿直性子在他们面前不吃苦头才奇怪。”
““贪得无厌,娇纵虚荣,懒惰无用,还有不知廉耻,你这种东西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他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地吐出,眼中迸射出的轻蔑与狂傲让那个亚兽不自觉发起抖来,连挣开都忘记了。”
攻也是的一开始也是追求族里最好看的但是当人家是玩物啊!!!攻你配得上作者前面说的“以兽人口无遮拦的耿直性子”么!!!!
过分贬低亚兽,将女性等同亚兽放在被保护地位的言论几乎充斥全文,虽然弱肉强食吧,但是看得不舒服,真的作者你不如去写起点种马台湾小言算了。穿的是古代将军么,男尊女卑很正常啊,但是有种杰克苏啊!!!哦,亚兽不好就你将军穿过来么有美貌氮素有气质还比兽人有能力哦会工具哦会阵法哦领导力卓越哦亚兽兽人都被你的王八之气征服当然还有高雅的气质哦,其他亚兽就是自己体力小不努力又被圈养的空有美貌自私势力,喂!亚兽本身体力小人要努力也不会啊!文中几乎貌美的都是反派怀疑作者是不是和长得漂亮的有仇啊!

看文这么久,真的只有这一篇实实在在让我觉得不喜欢,三观不和吧,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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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残?废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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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一篇晋江上的长评过来

别把亚受不当女人……   作者:小一

其实我觉所谓性别,体力和外貌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社会和生物上的位置。

文中的亚受在部落里看起来地位就是女性的位置。而生物学上,如果亚受不能让别的亚受怀孕,而只能跟兽人结合而怀孕的话,那也可以说是生物学上的女人。
至于他们有小JJ啦看起来像是地球上的男的啦体力类似于地球上的男的啦也完全不比以上两点重要……
而在前文提到的兽人的战死率颇高,而亚受存活率低并且生育率低的时候我还暗暗想“这是要绝种的节奏啊……”。在这样的情况下,亚受被宠爱和过度保护我觉得是很合理的。在这点上我觉得不宜以“都是男的谁要养谁”的地球概念来扯平。就原始社会来类比的话,女人另有一项高风险可能会死人的战斗要参加——生育本身。女人不上战场与其说她们体力不行不适合战斗,不如说因为女人肩负生育重任而不应在战斗里损失。


而绑亚受那里就看得我心中一:这难道是性别奴役的开始?
一旦亚受是可以用武力来取得的对象,他们择偶的意愿不被听取,这看着真是亚受物化的开始了……说重点是启蒙了这些纯情的兽人□的多快好省啊。虽然百耳自我定位是男人啦,但亚受何苦为难亚受啊……这种事情由一个亚受来起头总觉得略苦涩啊。

好吧,虽然看得心中一惊,但该说这种女人像奖赏和财产一样分给战士果然是个封建时期的大将军的世界观了。也算是人物设定上的合理发展。但百耳提出的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起码得是男女数量相当才是合适啊。文中没有具体提到亚受和兽人的数量比,但从前文绑了10个亚受的这个来看,加上之前跟他们走的老弱病残里可能有几只亚受(但就情节来说,他们之前是被部落放弃的人,那应该没有几个正年轻或者能生育的。),估计兽人跟亚受的比估计接近2:1。而就亚受存活率更低这一点来看,亚受几乎必然地要处于受保护的地位了。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度,加上没有占便宜偷情的意识,意味着部落里出生入死的一半兽人,别说后代了,连啪啪啪的机会都没有。要说自由恋爱的时代也许还大家都有点机会,这是逼着他们搅基啊……

从部落的人口来看,更合理的是仿效勾践的做法:令亚受早日出嫁不得单身,同时避免老夫少妻,极端点的话甚至可以考虑下一妻多夫,尽量地发挥亚受的生育能力。另一点重要的是建立按血统命名的制度,让每个孩子的血统都清晰……不然基因库这么小,还一不小心就终成兄妹就真是太忧伤了。


在部落生死存亡之际想种族延续,似乎太早了点,发挥亚受在生产上的潜力也非常必要。但死掉一个能生育的亚受,整个部落的生育能力可能就骤降十分一。在这种情况下,带亚受上战场(无论他们能不能战斗),都是非常大的风险。而如果解决了生育率的问题(前文有铺垫),亚受努力生孩子的话(反正不会避孕),不知道亚受的孕期是多少,如果设定为跟人类相似的话,三年里有十□个月怀着孩子,另外十□个月带着一到两个两岁以下的奶娃娃,战个甚……除非追加亚受怀着孩子也能战、流产率低的设定。又或者把孕期设定得短些,同时不能连续生育,类似许多生物的发情期那种设定,同时设定孩子是由部落统一照顾养育的。很多生物的雌雄战力之所以相差不大,跟胎儿比较小,孕期较短,而且幼体很快自立是有关系的。

最后结语:性别这种东西不是看外貌和体力的,敢让男人生孩子,就把生育的成本也给他们吧……

因为感觉作者挺认真的考虑行文的合理性的,提出一点拙见,仅供参考。
脑残?废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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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读了LS的意见,有些有同感,的确是觉得主角金手指开很大,而且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和男尊女卑思想。我对主角是很欣赏的,文章设定他是从古代穿到兽人世界,还是个将军,他的大男子主义可以理解是受了环境和教育的影响,但是他也承担了更多的劳动,更大的责任,甚至还表现出了尊老爱幼的“慈悲心”(从部落的价值观来看都不算是美德了,不适应大自然的就该被淘汰),从原部落被赶走到山洞时带上了不少老弱病残。而且他也愿意传授更高的生产技术,甚至阵法、内功等。我们不喜欢大男子主义是因为社会进步,女性地位的提高,还因为女性承担的社会责任也越来越多了(不仅仅是生育)。百耳付出这么多,把自己放在主导地位,自视甚高我觉得也可以理解的。

至于男尊女卑思想,先不说作者描写的部分亚兽是怎样“贪得无厌,娇纵虚荣,懒惰无用,不知廉耻”,我认为一个人在群体的地位和性别角色有关,但是更多是和他在群体中发挥的作用有关,如果亚兽不参加生产,他的地位的确是高不起来啊……文章里的部落生产力落后,主要靠兽人狩猎为生而且食物资源不丰富,如果都这样了亚兽还备受宠爱和尊重,我觉得这可以算是一个bug啊。。。之前有篇兽人文《赌石师》也提及这方面:当雌性被发现具有赌石的能力,他们直接就被圈起来奴役了。后来有雌性领导人组织了有力的反抗,退到一座城里逼雄性承认了技术保护的规则,雌性才获得了比较高的地位。生育成本是比较理想化的,说多了都是泪。

我和很多读者一样都不喜欢小攻,我觉得他的选择始终是很功利的,可能也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有个苦逼的童年)。文章的开头,他要追求部落最好看的雌性,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意气。百耳长的不好看,也没有用,他就任由百耳饿死冻死。后来将军的灵魂穿越到百耳身体,变得强大睿智,掌握远超当时的文明,他才又喜欢上了百耳。无论后来他怎么卖萌,反正我是喜欢不来这个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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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两句,不谈人物性格,单就合理性来说,我是非常喜欢这篇文里的百耳的。
    首先是百耳的男尊女卑的个性,他是从封建制度社会穿越过来的,在穿越过来直到练功走火入魔进而发情之前,作者都一直将他描述为没有什么作为亚兽自觉单有亚兽壳子的这么一个大男子,这点也非常合理,从百耳跟允、漠等人的相处的细节也看得出来,他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他打心底就不觉得自己比兽人低一等,这也造成了他自视甚高跟超脱的自我认知,这是其一;
    其二,纵然百耳认为“亚兽=女性”,但我不认为从读者角度就应该简单滴把亚兽代入女性的视角,这个设定可以说不具备现实意义。第二篇回复中引用的长评作者有在回复,我认为她的回复是合理的,并不偏颇。虽然戏份比较大的亚兽大都以不怎么正面的形象出现,但我还是认为作者在描写的时候并未俯视亚兽:作者有对亚兽地位的形成做出清晰的解答:肩负繁衍责任、身体素质更弱难以养大导致数量比兽人少,在原始社会,形成物以稀为贵的局面很正常,不娇养不呵护长不大啊。联系上述第一点,亚兽这个设定除了推动剧情发展生包子卖卖萌让攻刷刷好感度以外,并不具备现实意义,而作者在让百耳去处理跟亚兽的关系的时候,发展的是这个人物本身作为“将”的性格,而不是让他等同于亚兽并将重点偏移到亚兽之间的争风吃醋之间去(可以看到文中百耳就没怎么争风吃醋过……),也是本文的魅力点。毕竟,如果真心要贬低亚兽人,多写写其他亚兽怎么吃瘪怎么遭报应不是更过瘾更直观么?而本文着墨的重心并不在此,可以说体现了作者“敬而远之”而不是居高临下的视角。
    其三说一下我觉得这本文最萌的一点,也就是第二点最后我提到的,减少了很多亚兽之间争风吃醋斗小三的戏份,我认为算是兽人文的一个亮点。关于耽美中男男相恋指的是灵魂的性别统一还是身体的性别一致,这样的争论早就已经存在,当然这个问题在现实中跟亚兽的设定一样,并没有什么讨论的意义,但单拿出来说,我认为灵魂性别的同一更接近耽美的本源。一旦对这个问题深入考虑,或者直接将亚兽代入女性,在这篇文之前的兽人文,难免都有变形版本言情的嫌疑,不是吗?毕竟是两种性别啊。而这部文我认为比较新颖也比较讨喜的一点是,不管用的是什么壳子,作者写的是两个男人的爱情,是对等的灵魂的相互欣赏,不需要受去做“普遍比较受欢迎”的美食啦照顾家庭啦看似合理实则有扭曲耽美本意的事情去获得爱情(我这里的意思不是说照顾家庭神马就一定比带军打仗神马的地位低下啊),摒弃了一般兽人文穿到亚兽身上就应该自我代入啦跟其他亚兽斗啦贤妻良母啦之类的情节,而塑造了一个大丈夫的形象,更新颖也更合理,我认为是比较成功的,所以在这一点上,跳脱了一般兽人文的俗套设定,非常合我心意.
    总而言之,这部小说无愧于其“将”名,对一般的兽人文来说也是一种创新,且试图描写了两个平等灵魂之间的感情,算是近期完结文中不错的一篇吧。
    当然,随着攻人格形象的欠缺,杰克苏的感觉也必然存在,感情戏就显得比较突兀,所以现在寻思一下,真心有攻丫是谁啊……的疑惑,这点确实不怎么成功吧。

[ 本帖最后由 flowsee 于 2014-2-6 02: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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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不错~恩~就是结尾有点仓促,希望有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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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兽人大陆的雪季到雨季几乎没有太明显的过渡期,当云层一散开,便是炙烤大地的两轮太阳,炎热感瞬间将整片大陆笼罩。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这样的气候显然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如果习惯了,便会觉得一夜间满目繁花绽放的感觉也不坏。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十五个年头,小古小穆早已成年,而萧图几个幼崽也长成了小少年,在图的日日期盼中,百耳终于再次怀上了。倒不是因为怀孕困难,这些年才没生育,而是百耳考虑到在萧图几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再孕,两个大人的精力重心自是要落在新生幼崽身上,那样势必会忽略几个大的。所以在跟图商量过后,两人最终决定等几个孩子长大到已经可以独立的时候才要第二胎,所以这些年一直在避孕。
经过了十年的发展,蓝月森林中部以南,海域,南部草原彼此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稳定的关系网。不得不说,因为鹰族曾有的奴役政策,反而导致了草原部落与森林海域部落的顺利融合,加上道路的修建,船只的建造,使得来往方便,三方联系更加紧密。
这些年百耳诸事不管,只知悉心教导几个孩子,只在图或者其他人有疑问时,略略提点几句,至于各兽人部落的发展,他是完全不加干预的。等一切都步上轨道,图空闲下来,一家人便四处游历,直到百耳再孕,才回到盆地部落安住下来。虽然勇士岛,还有南方草原都有他们的落足点,但显然百耳对于盆地部落更有归属感,毕竟这里的人是从最微末之时便跟着他一起拼杀出来的。
天气很热,除了出外打猎和采集果实的人,其他人大都躲在阴凉的石屋里,或午睡,或做些手工活。百耳的肚子这时已经很大了,坐着不舒服,躺着也难受,所以他总是喜欢不停地在外面走来走去。图现在是猎也不打了,整天都跟前跟后,战战兢兢的,比他自己怀孕还紧张。
在刚得知百耳有孕的那段时间,他是真的高兴坏了,整天都在傻乐,无论是在跟人谈着正事,还是带人在外面打着猎,都会突然笑出声来,最开始还会引来别人疑惑的目光,时间一久,大家也就学会了无视。但是当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抽一次疯的时候,他却因为百耳的孕吐以及吃不下东西而开始迅速消瘦下去,脸上笑容减少,被忧虑替代。
是的,确实是他消瘦,而不是百耳。怀萧图三个的时候,不知道是三个崽子心疼父亲,还是因为全副精力都扑在寻找图上面,百耳的妊娠反应并不是如何明显。谁想时隔多年再怀这第二胎,不用再四处奔波了,却反倒折腾得厉害,不仅吃什么吐什么,晚上还容易惊醒。虽然百耳心态好,加上心志坚毅,哪怕吃不下也逼着自己吃,睡眠差就用打坐来代替,倒是也没瘦,但却苦了图。
自从百耳开始出现妊娠反应之后,图就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跟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比百耳反应更加严重,他想着法地找不同的食物来给百耳吃,哪天百耳吃下去没吐后,他就会高兴得食量大增,但如果百耳吃下去就吐出来的话,那么他这一整天都会食不下咽。晚上睡觉更是,百耳只要稍稍一动,哪怕只是呼吸略微有些变化,他都能立即惊醒。甚至,他因为实在受不了心疼和担忧的煎熬而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了好几次,并发誓以后再不让百耳怀孕。当然,这种事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哪怕其他人早就觉得怀孕的更像是他。
图的焦躁不安百耳怎么会感觉不到,所以他一直在尽力控制自己的反应,但终究还是瞒不住全副心思都扑在他身上的兽人。对此,他也很无奈,很想将人直接踢回勇士部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父亲,以前你怀着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辛苦?”三个少年也看不下去了,不止一次既愧疚又心疼地问百耳。
“并不辛苦。”百耳抚摸着少年的头顶,每次都是这样笑着回答。他是男人,怀孕生子确实不容易,但却也没难到让他开口叫苦的程度,所以看着一家子这样小心翼翼,着实有些内疚且心疼。
可惜他便是这样说,也没人相信。三个孩子虽然没有成年,但是已经跟着成年兽人们进山林打猎了,哪怕是身为亚兽的萧图也不例外,毕竟百耳从小便是将他当成男子训练的。于是这时他们总是费尽心思地去寻找各种食物,以使百耳能够多吃一点。
相较于上一世,这世所处的环境可谓是单纯至极的了,加上曾经怀过一胎,已经有了经验,并不担心,所以百耳完全谈不上思虑过重,但是偏偏越临近产期,他晚上越容易惊醒,这种情况从前并没有在其他亚兽身上出现过,所以连谷巫葛巫都束手无策。不得不说,这一胎确实把他折腾得够呛。
这一夜百耳再次从梦中惊醒,想到图这一段时间同样没休息好,便克制住了起身的欲望,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发出声响。然而即便是这样,图还是警觉地睁开了眼。
“醒了?喝不喝水?还是要小解?”图微撑起身,探手摸了摸他的肚子,问。
百耳心中叹口气,低声道:“我想坐一会儿。”到了这时,哪怕再心疼,他也已经不再对图说让其到别处去睡的话,因为知道说也无用。图在别的事上对他百依百顺,但独于此事从不妥协。
听到他的话,图立即翻身而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坐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松松地揽着他,另一只手则轻柔地为他按揉着腰部。
“我又梦见祖母和父亲了。”百耳缓缓道,背后宽阔坚硬的胸膛让他因为梦境而微起波澜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这边的十五年,相当于大晋的三十余年,按理,对于上一世的一切也该渐渐淡忘了,而事实也确是如此,他已经有好久都不曾回想起那些人和事,却不知为何自这一胎怀上之后,便时时梦到大晋的亲人,且思念得厉害。
图按抚的手一僵,不自觉将人搂紧了一些,却不知要说什么话安慰才好。他阿父阿帕死得早,加上兽人父子亲人间的羁绊并不深,分离是常有的事,所以无法体会百耳的心情。而如果百耳的亲人在这边,哪怕是隔着比接天山脉更难以翻越的障碍和危险,他也愿意陪他回去一趟,但是事实却是那个世界他是去不了的,所以百耳越想,他便是越心疼,也越害怕。心疼自是心疼无法帮百耳达成心愿,怕却是怕百耳会因此突然离开,回到他本来的世界。
“我自幼丧母,父亲又不曾续弦,我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故与祖母感情要比旁人来得更加深厚……”这样的天气,两人挨靠在一起着实有些热,百耳动了动,但却没推开图。在这个时候,他还是需要身边有一个人陪着的。
图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百耳这时精神短,说着说着,便又睡了过去。图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阖上眼养神,不敢睡沉。不想迷迷糊间却做起了梦,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与兽人相异的人,还经历了不少事,直到被推醒。
“去叫人,我要生了。”百耳微微喘息着说,半晌叫图不醒,只当是对方太累,不小心睡沉实了,也没多想。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实在等不了,他倒是愿意让图多睡一会儿。
图还在受梦境影响,心神有些恍惚,闻言呆了下才反应过来,登时慌了手脚,想放下百耳又不放心,不放下又不能出去叫人,最后只能出声把三个孩子叫起,让他们去找人来。这时古已经出去历练数年,并不在家,否则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百耳,别怕,我在这里呢……怎么样?是不是要出来了……百耳,百耳……怎么办……疼得厉害么?”等萧图几个应声跑出门,图的注意力登时又全部集中到了百耳身上,虽是仍抱着他,但却有种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感觉,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是生第一胎,百耳自己心中也没有底,见他这样子,必然会一脚将他踢到门外去,但现在却只是觉得好笑,忍着肚子规律性的疼痛,说:“让我躺下,头垫高一点,然后去把灯点亮。”部落里已经会用油果的油晚上照亮,正式告别了完全依赖月光的时代。末了,他还不忘安慰一句:“什么都是准备好的,不用担心。”
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图终于冷静下来,按他的吩咐一一做了,然后漠的阿帕,以及另外两个曾经帮助百耳生产的亚兽都分别被请了过来。自然,其他人也被惊动了。虽然这些年因为图想出的主意,部落里有不少幼崽诞生,但是像百耳这样一次生几只的却从未有过,所以他的生产总是尤为让人重视。
热水烧好了,干净的棉布帕子,在开水中煮过的黑石匕首,以及包裹孩子的襁褓都准备好了,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除了些许用具外,与上一回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这一次,孩子的阿父在旁边陪着。
这一胎的幼崽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产道刚开,便嗷嗷落了地,虽然孕期调皮,但在生产上面却没有折腾他们的阿帕。是两只雪白的兽崽,不带一丝杂色,眼睛因为蒙着一层粘液而没睁开。
“图,快给你儿子弄干净。”两个亚兽将兽崽送到图的面前。
图这时正跪坐在百耳旁边,紧抓着他的手,两人相握的地方一片黏湿,不知道是谁的汗水。幸亏生产得快,加上百耳生产时不像其他亚兽那样j□j喊痛,无形中减小了他不少的心理压力,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住。
听到亚兽的话,他从僵硬的状态中缓过神来,看了眼百耳,见他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额上汗水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不由伸出空着的手为他擦了擦,才松开两人交握的手。然而在化兽形时出了点小状况,那时他才发现自己手软脚软,浑身都没有力气,试了两次才化形成功,而且还是以四脚大张下巴贴地的姿势。幸好两个亚兽动作快,及时把幼崽抱开,才没让他压到。
“看把你们阿父高兴得连化形都不会了。”几个亚兽忍不住笑了起来。
图这时全副心神都在百耳以及两个刚出生的小崽子身上,被取笑也不觉得窘迫,先是回头给百耳将额头上残留的汗渍舔了,才为幼崽清理身体。他等了十多年,所以分外珍惜这样的机会,每一下都做得那样认真和虔诚,胜过了任何一个刚做父亲的兽人。
百耳看着他将两只兽崽身上如同薄膜的黏液舔去,又着重舔了头面,腹部以及小屁股,连小脚丫都没漏过,想到当初生萧图三子时的情景,心中不由浮起一阵酸涩,但随即便被浓浓的满足所填塞。那时他才知,原来他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只要伴侣在,孩子和产子亚兽的身体都该由伴侣来清理。所以图舔干净两个小崽,将他们叼到准备好的襁褓中后,便来给百耳舔舐身体。前来帮忙的三个亚兽悄然退了出去,同时给其他等待着的人带去百耳再次一胎双生的好消息。但不得不说,这一回因为没有生下亚兽,萨诺等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因为部落亚兽的出生率实在是太低了。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好现象。
等一切都收拾好,萧图三个才被放进来,他们在看过百耳之后,便都兴奋而好奇地围在了两只幼兽身边。
“长得一模一样,那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昭咬着手指问,强忍着才没动手去碰两个看上去又嫩又软的弟弟。
话刚说完,便被萧图在脑袋上拍了一下,“小声些。”一边警告,一边看了眼百耳。百耳这时已经睡了过去,大约是终于将两个调皮的小家伙生了下来,人彻底放松下来,几个月的疲惫一起涌上,让他难得地睡踏实了。
几个孩子知道两个父亲这一段时间都没休息好,所以见状立即知趣地降低了声音,在征得图的同意之后,便将两个幼弟抱了出去喂食。
图并没有马上跟着出去,而是化成人形陪着百耳躺下,小心翼翼地在他疲惫的脸上吻了吻,心中柔情满溢,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终于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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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补全缺章和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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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看的兽人文,兽人练内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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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看的
三观早已随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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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好看~~~推荐,虽然就是穿越金手指发家致富~~但是这篇在对穿越的受的描述上和之前的文不太相同~感情的描写更让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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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作者正在连载的末世之废物也超级好看!
暂时歇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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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作者完结!!!可惜这个作者不高产qwq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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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4# 的帖子

对啊,这个作者速度有点慢,所以她的文也是慢热型的2333
暂时歇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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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番外二(1)漠

    雪季的天是昏蒙的,哪怕是在没有下雪的时候,也看不到一点阳光。
    就在被大雪覆盖的苍茫山林中,一个满面尘霜,胡须遮面看不清容颜的兽人背着一杆黑石枪一个脏旧的兽皮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走得随性,像是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既不绕开野兽,也不避让风雪。
    蓝月森林以南的部落都知道,敢孤身一人在雪季的山林里行走的兽人不是百耳部落的,就一定是勇士部落的。不过这里是蓝月森林以西,过了大片荒漠的嫫玛森林,对于百耳部落和勇士部落是没人知道的,所以更不会有人认识他——漠。
    自从阿帕跟部落里的一个中年兽人结成伴侣,漠没了牵挂,就独自离开了百耳部落,过起自我放逐的生活。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忘记为别人挡箭而死的微安,除了这样自我惩罚,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除刻骨的痛苦,让心灵得到平静。
    从南走到北,从海边走到荒漠,穿过许多部落,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种族,他终于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天真无知。如果不是有百耳在,如果不是他们早有准备,他的固执只怕会害得好不容易重建的部落再次被毁灭。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上,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不是你付出全心喜欢,就能得到真诚的回应的。所以,他敛了所有的心思,学会冷漠地看待遇到的人和事。
    寒来暑往,日光荏苒,转眼已是七年。他虽然想念部落的亲人朋友,却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只是从来往客兽的嘴里探知他们的消息。
    雪地兽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威吓。漠前行的身影微顿,突然掉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较之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雪地兽是嫫玛森林才有的野兽,体型不算大,六足,背脊高耸,从头顶到尾部插着一溜长剑般的锋利骨刺,两根长牙自两旁嘴角伸出,长三尺余,菲薄上翘,如同弯刀。此兽全身都是武器,且肉质肥美,所以哪怕凶猛非常,仍很受嫫玛森林兽人的喜欢。漠之所以有兴趣,却是为了那两根牙刀。
    他出来时只带了一根黑石制的长枪和一把短匕首,这还是因为百耳喜欢用枪的缘故,但是在外行走多年,渐渐便感觉出长枪的不便来,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替代物。前次在阿森部落看到首领的雪地兽牙刀,便动了心思。
    雪地兽动作灵敏,又有如刀的长牙,普通兽人捕杀总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漠并不敢自恃武功高强而大意,在快接近声音传来处的时候,小心地放慢了速度,尽可能地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林间雪地上开始出现凌乱的脚印,人的,雪地兽的,还有几个被雪地兽大脚印掩盖住不像人脚印但也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痕迹以及四散洒落的斑斑腥红。追着脚印和血迹,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头雪地兽正趴在一棵巨大的树下,一边撕咬着只嘎嘎兽,一边不时冲着树上吼上两声。漠顺着看过去,发现树上竟扒着个亚兽……也许是亚兽。
    只是随意扫了眼,漠便收回了目光。他的目标是雪地兽,只要确定雪地兽不是别人的猎物就行了,至于其它却是与他无关。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雪地兽停下进食,往他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威胁的吼叫,然后慢吞吞站起来,试探地往这边走了几步。
    漠没有跟雪地兽交过手,略略思索,手掌按在藏身的大树树干上,内力迸发,将堆积在树枝上的雪震落了下来,同时他反手自背后取下黑石枪,从藏身处窜出,却并没有直取雪地兽,而是采取迂回线路,忽左忽右,以树木为掩,经过处积雪簌簌而落。雪地兽被雪片迷了耳目,判断不出他的具体位置,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冲着雪幕咆哮,却不料人影从天而降,锋利坚硬的黑石枪直插它怒睁的眼睛,透脑而入。
    在雪落停止之前,战斗已经结束了。漠踢了踢倒地的雪地兽,确定已经死透,才把长枪插回背后,从腿上抽出黑石匕首,利落地将雪地兽的两根刀牙剜了下来。
    身后传来声响,因为没有感觉到杀意,他便没多做理会,将牙刀拿在手中比划了两下,又以之剥下雪地兽的皮,割了块腿肉,觉得用起来颇为合手,便收进了包裹,拿起兽皮和肉站起身准备离开。雪地兽的皮柔软坚韧,又极保暖,是做冬衣的好材料,他这却是为萧图三兄弟带回去的。
    “我叫荒,你是什么人?”沙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同时漠感到对方想来拉他的兽皮衣,身体微侧,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却正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蓬乱的头发遮挡住大半张脸,但仍能从削尖的下巴以及露在兽皮衣外面的脖子锁骨看出这个人很瘦,瘦得像是风大点就能被刮走。兽皮衣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许多地方都被磨光了毛,不像百耳部落已经会用绵麻线缝合,还是用的兽皮绳,一看便不贴身,到处都在漏风,也不知他怎么敢穿着这样的东西在雪季山林中跑。当然,这些都不是漠会注意的地方,漠注意到的是他的腿显然受了伤,兽皮被划破,里面的伤口隐隐可见。因为太冷,已经没流血了,但这并不代表伤势轻,因为他的腿正在颤抖,给人下一刻就会栽倒的感觉。
    漠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往旁边退开一步,就要离开。
    “我是阿里部落的人,你加入我们部落吧。”荒瘸着腿追上,急切地说,连对方来历都不问了。
    “我不是流浪兽,我有自己的部落。”这一回漠连眼角余光都没再给他,沉声道。
    荒呆了呆,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下,等回过神漠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不舍地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雪地兽,咬咬牙还是瘸着腿追了上去,急切地道:“你别走……你别走,我给你做伴侣,你去我们部落,好不……”
    听到这句话,漠倏地停下步子,回头,目光冰冷,顿时让他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我不需要伴侣。”漠的声音冷如寒冰。
    荒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冻得红肿的手不安地在后腰蹭了下,唇角微微绷紧,却仍不想放弃,垂下眼不甘心地喃喃:“我……我们快熬不下去了,你很……很厉害,帮帮……帮帮我们吧。”
    如果是以前,漠必然是二话不说就出手相助,但是现在的他沉默了许久,出口的却是拒绝的话:“我帮不了你们。”
    漠没有再多说,转身走了。荒跌跌撞撞地追了一段距离,却因为腿伤而跌倒地,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林中。颓丧地叹口气,他返回之前的树下,用雪将雪地兽和还剩下半只的嘎嘎兽掩埋起来,抹去血迹,才拿出骨哨吹响,然后又爬回了树上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从远处跑来几条人影,却都是亚兽,穿得跟荒差不多,但是头发却没那么乱,看上去更整齐精神一些。
    “荒?”当几人看到从树上滑下来的人时,颇有些意外。
    “先说好,那半只嘎嘎兽是我的,我还要一条腿子,头也归我。”荒一边从雪下面刨出已经冻硬了的雪地兽和嘎嘎兽,一边语气沉闷地说。
    几个亚兽先是被埋在雪下面的庞然大物惊了一跳,但随即因为荒的话而变了脸色,一个亚兽不高兴地说:“荒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只顾自己,大家都是在一起吃饭的,你单独分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荒没有理他,只是停下了刨雪的动作,看向为首的那个亚兽。那个亚兽叫六辛,并不像其他亚兽那样怒形于色,而是脾气极好地问:“荒,我能问为什么吗?”
    “你们从来没打过猎物回来。”荒生硬地说。他打回猎物,分到的食物跟其他人一样,总是吃不饱,才会因为太饿而没察觉到雪地兽的到来,差点连命都丢了。
    可惜他没把后面这些话说出来,所以其他亚兽听到,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连六辛也不例外。
    “你乱说什么!我们就没带东西回去吗?靠你一个人,大家早饿死了。”最开始说话的亚兽怒道,只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荒只是不语,但眼里却有着毫不退让的固执。最终六辛退让了,叹气道:“好。”他显然很有威信,答应之后,其他亚兽虽然不满,却也没再多言。
    “你能告诉我是怎么打死雪地兽的吗?还有它的皮和长牙哪里去了?”几个人合力拖着雪地兽往部落方向走,六辛问荒。
    荒闻言,脑海中不由浮起漠杀死雪地兽的情景,以及冷漠的背影,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倒也没觉得特别恼怒。如果省着点吃,这一头雪地兽足够他们整个部落吃上好些天,所以究竟是怎么弄到的,实在不是那么重要。至于荒腿上的伤口不是没人看到,却只有六辛问了一下,没有得到回答,便也作罢了。

    第173章 番外二(2)漠

    阿里部落是在一个小山谷里,四周山壁高耸,入口只容一人通过,就连大的猎物也要在外面分解成块才能运入,所以大部分野兽根本闯不进来,至于小的,也不能成群涌上,可算是易守难攻的典型。可惜就是这样的一个部落,却没有一个健全年青的兽人。
    这事说起来也并不难理解。阿里部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部落,连中型都算不上,原来兽人总共就五十多人,亚兽有二十多个,再加上老人孩子以及残废的兽人,也没超过百人。兽人择偶,大都需要去到别的部落,因为本部落的不是已经是别的兽人的伴侣,便是自己的兄弟,可选择的余地太小。当然,这也是嫫玛森林的不成文规矩,部落与部落之间是通婚的,前提是你有本事追求到亚兽。不过,阿里部落兽人的消失却跟寻找伴侣没关系,而是源于一场狩猎。
    因为部落防守用不了多少人,所以每次出去狩猎都会出动大部分的兽人。四十多个兽人,在山林中也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连最凶猛的野兽都敢挑战,哪怕是打不过,逃也是能逃走的。但是那次打猎却遇到了迁徙的小耳兽潮,可能是几个群的合并,数量相当庞大,兽人们被困住,只有两人浴血突围,逃了回去,还受了严重的伤,伤好后便残了。
    那一回之后,部落里只剩下四五个健全的兽人。三四十人的生计全压在了这几个兽人身上,他们并没能坚持太久,便丧生在了捕猎过程当中。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为了活下去,部落里的亚兽不得不冒着危险到山谷外寻找食物。他们打不了猎,只能靠采摘果子和挖取植物根茎裹腹。可惜山林的凶险并不是他们能应付的,陆陆续续又死了一些亚兽,不过经历过惨痛的教训,他们也总结出了不少避开危险以及寻找食物的经验,人数才勉强稳定下来。然而,雪季却来了。他们平时寻找到的食物连吃饱都不够,又怎么会有储备,所以明知雪季山林危险,他们还是每天都要出来寻找食物。只是,一日一日,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正如荒对漠说的那样,他们真的快熬不下去了,哪怕是每天都喝草根煮的汤。
    当得知打到一头雪地兽,部落里的人既惊讶又高兴,至于荒是怎么杀的雪地兽,雪地兽不见的部分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虽然好奇,但荒既然不说,自然也没有人会追着问。可以说,这头雪地兽的肉给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甚至有人觉得,荒既然能猎到雪地兽,那么自然也能捕杀那些没有雪地兽凶猛的野兽,心里不免就多了几分期待。
    荒不是不知道他们会误会,但也没解释的想法。他性格有些孤僻阴郁,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自己知道尽力了就行了,做不到的事绝不会勉强,更不会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谄媚讨好。
    有了雪地兽的肉,阿里部落的亚兽也并没敢歇上一两日,次日依然结伴出外寻找食物。带回的食物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好,至于荒虽没能再打到猎物,找回的食物却一直是众人中最多的。所以其他人或有失望,却也不至于说什么。荒偶尔会想起那个只一招便杀了雪地兽的兽人,倒是羡慕和惋惜的成分占了大半,因为他知道,以那个兽人的能力,是足以帮阿里部落渡过雪季的。他是没想过还能见到那个兽人的,而且还是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以那样出人意料的方式。
    两日后,六辛那一组亚兽拖回一个兽人。兽人中了魇木毒,昏迷在魇木林边缘,被他们看到,见还活着就带回来了。
    魇木是阿里部落这附近常见的树种,一般只会在暖季的时候才会散发出让人头脑迷糊的气味,寒季却是没什么事的。但是魇木的树干上长着细细密密的小刺,一眼不是很分辨得出来,一旦被扎到,就算死不了人,那也是要昏迷上大半天的。而在山林中昏迷,那离死亡其实也相差不远了。
    因为祖祖辈辈与这种树木相伴而居,所以解魇木毒对于阿里部落的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连幼崽都知道。而六辛他们之所以愿意将人带回部落,虽有本性善良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却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兽人,而且是个看上去很健壮的兽人。
    所以荒扛着半兽皮袋子地草根和几个冻硬的黑薯回来时,便听说了部落里救回个兽人。不过,他是在第二天才看到人的,一照面便认出是那天捕杀雪地兽的兽人,但也只是愣了下,便又恢复如常,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并没有多嘴多舌,不过心里多少松了口气,知道部落这一回也许真能熬过雪季了。
    那个兽人正是漠。原来那日漠摆脱荒之后,便将事情抛到了脑后。这些年他在外行走,已经不是一次漠视需要帮助的人,刚开始还会心情恶劣情绪低落,到现在已是完全的麻木无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因为那样就不会知道那些失去帮助的人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看不见,便能当做没发生,哪怕那其实是掩耳盗铃。
    他不承认自己心神不宁,但是没注意到身边的树干上面长满了细刺却是事实,所以只是在经过时无意识地在上面扶了一把,哪怕是立即反应过来,仍然被刺了一下,结果便落到如今的下场。他遭遇过不少危险,有好几次连命都差点丢了,但是还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窝囊。而最让他感到讽刺的是,救他的还是那个他曾经拒绝帮助的部落。显然,在荒认出他的时候,他也认出了对方。
    兽人是有恩必报的,在知道了这个部落的情况之后,他不得不暂时留了下来。
    五个残废兽人,三个老人,六个幼崽,十三个亚兽,这就是阿里部落所有的成员。原本按照部落默认的规则,在食物严重匮乏的情况下,残疾兽人以及老人会主动离开部落,葬生于山林当中。但是阿里部落却没放弃任何一个人,隐然成为众人之首的六辛认为兽人就算残疾了,老了,他们的山林生存经验也远远胜过亚兽,如果放弃了他们,剩下的人活下去的希望会更加渺茫,所以努力说服他们留了下来,并阻止了残疾兽人想要出去打猎的念头。对于心理上还没完全脱离依赖兽人的亚兽来说,兽人哪怕残疾了,那也是兽人,是能够让他们心中安定的主心骨,只要他们还在,亚兽们就能够努力活下去,不会彻底崩溃。
    了解了阿里部落的情况之后,漠给了他们三个选择。一是等到雨季,他护送他们去到邻近的部落;二是跟他回蓝月森林,他会想办法安顿他们;如果前面两种都不选,他们还想留在本部落的话,他愿意尽力培养亚兽以及残疾兽人捕猎的能力,让他们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生存。
    而按六辛的想法,最好的自然是将漠留在部落,尤其是在漠独自出去打回一头石蹄兽回来之后。相较于其他亚兽,六辛是更有智慧且目光更长远的,所以他能让其他人信服,代替已故的族长管理幸存的人。他在思索过后,并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而是请漠先教授他们捕杀猎物的方法和技巧,至于是否要投靠其他部落,则是要等雨季到来之后再说。
    对此,漠没有异议,却不知六辛打着在雨季结束之前,让部落里的亚兽将其拿下的念头。在六辛看来,以往都是兽人追求亚兽,现在换成亚兽主动追求兽人,必然轻而易举,何况他们部落十三个年青亚兽,长得好看的,能干的,什么样的都有,总有能入对方眼的。
    六辛打的算盘倒是好,如果换另外一个兽人,整天被一群亚兽包围着,说不定还真就心动了。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唯独这招用在漠身上不行。因为曾经的教训太惨痛,导致他现在对于别人的示好总是下意识地抵触,如果最开始还因为对方的救命之恩,神色还算缓和的话,等察觉到他们的心思之后,他的脸就彻底被寒冰封冻住了,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厉几乎吓跑了所有的亚兽。而能扛着巨大的压力继续笑颜以对努力接近的,也就只剩下六辛一人了。
    至于荒,在知道漠会留下来帮他们渡过雪季之后,便没再做多余的事。他容貌算不得出色,脾气又不好,从一开始六辛就没想过指望他,所以也没说什么,其他亚兽更是乐得少一个竞争对手。
    “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终于被六辛无处不在的殷勤弄得不耐烦,漠索性将事情挑明。“我会报答你们,但不是用我自己。”
    六辛没想到对方会这样毫不婉转地戳破自己的心思,臊得脸通红,虽然努力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只能将送来的烤肉和汤放下,一句话都没说便含着眼泪匆匆离开了。
    漠摸了把自己满脸的胡子,有些无奈,却着着实实松了口气,知道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亚兽围着他转了。说起来,相较于这些别有所图,但却偏要遮遮掩掩的亚兽,他倒是对一开始就说要做他伴侣,被他拒绝以后便不再纠缠的荒更有好感。当然,这种好感只是来源于对方的识趣。确实,自他来到这个部落,荒就像个隐形人一样,只在他教授亚兽们怎么样锻炼身体怎么捕捉猎物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他时候完全没有存在感,就连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他只知道顾自己,说话又讨厌,谁愿意跟他一起啊。”对荒最不满的亚兽叫艾,对于漠的疑问,忍不住抱怨说。嫫玛森林的兽人和亚兽取名并不像蓝月森林那样有规律,一个字到几个字的都有,阿里部落最长的一个亚兽名叫蓝色的阿地骨元,阿地骨元是一种很美丽的花,花下会结很多子,蓝色很罕有,由此可以看出他的阿父阿帕对他有多喜爱,期望有多大。
    漠觉得艾口中的荒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亚兽不太一样,不觉间便多了一些关注。然后发现此人确实不太讨人喜欢,平时跟个影子似的,但一到吃饭时,必然是动作最快,舀得最多的那个,话少,却往往一针见血到让人觉得刻薄,头发乱糟糟的打着结,衣服泛着一层暗黑的油光,擦身而过时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异味……这样的亚兽确实无法让人喜欢。奇怪的是,漠对他却并不厌恶,除了那身味道让鼻子太过灵敏的兽人有些难受外。不过,也仅此而已。很快,他就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自从漠跟六辛说了那一番话之后,阿里部落的亚兽就歇了心思,开始认真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毕竟他们只是想将人留下,而不是逼走。
    在经历过没有兽人打猎的无助和饥饿之后,就算现在漠有足够的能力让所有人吃饱,阿里部落的亚兽仍然没有停止去外面寻找食物。他们每天把漠打回来的猎物冷冻储存上一部分,剩下的与弄回来的各种植物根茎一同煮,也能吃上个混汤饱,比之前喝草根汤都喝不饱的情况要好得太多。对此,漠并没有多加干涉,毕竟知道自强和节省不是坏事。
    没过多久,部落的残疾兽人跟着漠出去,带回了他们残疾后捕回的第一次猎物。是夜,整个部落都陷入了欢腾当中。兽人恢复了自信,亚兽的脸上扬起了久违的笑容,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让漠突然间变得更加沉默起来,转身走出了人群。有些事不是别人不原谅,而是自己放不下。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瘸着腿疾步走过,手里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煮肉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漠开口喊了一声:“喂!”
    那个人顿了一下,回头往这边望过来,看上去有些迟疑,似乎不太确定是不是在叫他。
    “就是你,你过来。”漠说,声音不高,但足够对方听清楚。
    那人又站了一会儿,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速度远没之前那么快。等近了,模样渐渐清楚起来,却是荒。
    荒隔着几步远站住,默默地看着蹲坐在石头上的漠,等他说出喊自己过来的目的。
    漠不过是一时冲动,哪里有什么想说的,但是看他离得老远的样子,不免有些没好气,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头,说:“坐这儿,吃不了你。”末了,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还说要给我做伴侣……”这样子哪里像是有那种心思的。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主动跟对方招呼。
    “你没答应。”荒耳朵好,立即回了句,倒也不再迟疑,捧着碗走了过去,没有坐,这样的天气,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石头的冰冷的。也没蹲,因为怕腿上的伤口裂开。
    漠噎住,鼻中闻到肉香味,还有荒身上长久不洗澡散发的臭味,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胃有些翻腾,“你是亚兽,怎么不把自己弄得干净一些……”话没说完,看到站在旁边的人已经开始用手在汤里抓着肉块唏哩呼噜吃了起来,顿时一阵无语。也许以前他也是这样吃的,但是现在看到别人这样吃,竟会觉得有点受不了。
    “冷。”被嫌弃荒也不羞恼,只是照实回答。太冷了,谷中又没有柴,从外面拖柴是要冒生命危险的,所以整个部落只烧一个火堆。温水也行,但是等端回自己的帐篷已经冷了,别说还要脱光洗身子洗头发。能让自己舒服点他有什么不愿意,但是他更不想生病。
    “但是你身上很臭,难怪别人不愿意跟你走得太近。”可能是因为对方的反应太过平淡,漠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绝非劝告,甚至还带了些许恶意,只是因为看不惯对方的自在,让他觉得自己有多怯懦而已。他并没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这样轻松地跟人相处了。
    荒吃东西飞快,三两下就把肉吃干净了,丝毫没有邀请漠吃的意思。这时正喝着已经变凉的汤,听到漠的话,往旁边走了几步,却没回答。
    “干什么?”没等到对方恼羞成怒,漠有些失望,见其走开,不免更为恼火。
    “你说臭。”荒几口喝完汤,随手抹干净嘴,这时才有心思回答:“你如果要跟我结成伴侣,我会去洗干净。”否则,怕臭的话跟其他人一样离远点不就行了。后面一句他没说,他脾气虽然孤拐,但仍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别惹怒对方。
    “我有伴侣。”漠沉默了下,说,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跟人说说那些掩埋在心里很多年的事,那些让他疼痛,惭愧,内疚,不敢面对的事。
    荒哦了声,却没多问,相较于别人的私事,他更愿意快点回到帐篷。除了打猎以及寻找食物,他是不想在外面多呆一刻的。
    “他长得很好看,我们部落的亚兽很多,但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不是没感觉出对方亟欲离开的心情,漠却只当不知道,自顾说。当然,如果图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想跟他打上一架以让他知道谁才是最好看的,但是,在漠的心中,百耳如师如父,是与亚兽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
    冷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荒因为吃下东西刚刚暖和起来的手脚再次变凉,心中首次生起了欲哭无泪的感觉,偏偏又不敢像对其他人那样,不乐意了转身就走,谁让部落还要指望这个兽人呢。
    “大家都说他可能是奸细,百耳也这样说。可是我觉得他只是个柔弱的亚兽而已……”说到这,漠伸手捂住了脸,发现有的事,哪怕过了再长时间,想起来仍会让人痛不欲生。
    “什么是奸细?”荒终于舍得搭了一句话。当然不是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而是觉得一直这样说一两句停一会儿,他今晚估计会冻僵在这里。
    “奸细……”漠心神被转移,放下手,目光落向黑暗的远处,“就是假装友好地跟你做朋友,做伴侣,做族人,实际上却是怀着别的目的,一旦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甚至还会利用这些东西来对付你的部落。就是那样的人,用多少真心都焐不暖……”
    荒能在漠还没教授他们打猎技巧的时候,便能独自捕捉到猎物,哪怕是体型较小,不太凶猛的那种,寻找食物也是亚兽中最出色的,这样的人一般观察比较细致入微,反应也更灵敏,所以只是听了这么一段,他已经能够推测出漠的遭遇,无非是不听其他人话,跟一个奸细结成伴侣,然后被狠狠坑了一回这种事。如果换一个人,他肯定会立即以活该两字回答,但是对着漠这话就不能说,而让他安慰人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词穷了。
    “你的伴侣呢?”憋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但自己其实觉得不太好,就像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去问漠的部落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被我杀了。”
    果然,对方的回答实在让人轻松不起来。荒抬起手抓了抓有些发痒的头皮,觉得自己真的该弄点水洗洗了。
    这晚的对话至此结束,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而漠也没再开口。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心思似乎已经飘远,荒实在冷得受不了,试探地走了几步,见没被叫住,便急忙跑回了帐篷。至于那个坐在石头上发呆的兽人会不会被冷生病,他其实是有些在意的,所以等把碗放下,又回去看了一眼,却发现六辛正端着一碗炖肉送过去,便放下了心,转身回了。
    “发生那些事也不是你想的。你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不应该再折磨自己。”六辛将炖肉送到漠的面前,低声劝慰,显然之前两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以漠现在的耳力,又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在旁边偷听,不知道荒的离开,他只是没心情理会罢了。他没接六辛递过来的碗,也没回应对方的话,只是说:“我不想吃。”说完,从石头上站起,冲着六辛微一点头,便回了自己临时居住的帐篷。
    他并不想要人安慰,更不需要同情,所以才会跟荒说这番话。他可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这样的倾述不是对每个人都能做的。
    感觉出他的排斥,六辛站在原地,耳根一阵阵地发烫,既羞惭又尴尬。

    第174章 番外二(3)漠

    雪季猎物少,野兽凶残,但阿里部落人数并不多,所以在残疾兽人和亚兽都能打猎之后,就算收获不怎么样,也足够整个部落吃饱了,何况还有一个在有必要的时候能够独自到远处寻找猎物的漠。
    荒是个天生的猎人,在学习捕猎以及丛林行走方面比任何人都快,他做的陷阱是最好的,他的收获如果按人头算甚至不亚于开始出外狩猎的残疾猎人。但是,他毕竟是个亚兽,体力不如兽人,速度也不如兽人,他只能依靠智慧和工具才能捕杀野兽,而在与野兽正面对上的时候却是要吃亏。所以与漠初相遇那次,他才会被雪地兽抢走了自己辛苦打来的嘎嘎兽,还被困在了树上。他又从不与其他人同行,那么再次被困也就不能算是一件太让人意外的事了。
    看着五只围在树下打转的饥饿小耳兽,荒低声咒骂了几句,伸手摸了摸左腿,确定之前的伤口没有裂开,才略微放下心来。只是小耳兽耐性极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猎物,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树枝上到处都压满了雪,稍微一碰到,就簌簌簌地往下落。因为有一头乱发挡着,倒是没有落进脖子里,但是总这样挂在树上也不是办法。荒尝试顺着树枝横伸的枝桠往另一棵树上走去,却在走过大半之后停下,因为再过去树枝细得仅容半脚,滑不溜丢,而下面的小耳兽亦步亦趋,就等着他掉落下去。亏得这个时候鸟兽都没出来,否则他只怕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转身扶着高处的枝条,又回了原处,不过却扯了根垂挂在枝条间的枯藤回来。其实一时间他也没想过藤条拿来做什么,只是直觉有用,便顺手弄了。坐回树桠上,荒将藤条拿在手中揉搓把玩,小耳兽在下面咆哮挠抓着树干,甚至两只叠站在一起企图爬上树。荒心中一动,生涩笨拙地折腾了很久,将藤条打了个可收缩的活套,试了试,又拆开,用石刀将藤条表面的结疤刮平了,才又再结成重合的一大一小两个套。
    从怀中掏出一块烤肉,是备来饿了的时候吃的,荒想将其系到里面的小套子上,刚放上去,又不舍地拿回来咬了一口,才牢牢地系到套上。一边鼓囊囊地嚼着烤肉,一边将藤条的一头绑在粗壮的树枝上,然后慢慢将藤套垂到树下,心里向兽神祈祷着,希望能钓到一只小耳兽,否则就白赔了一块肉。
    小耳兽生冷不忌,尤其是在雪季,一嗅到烤肉的香味,立即躁动起来,目光从荒的身上移到了慢慢降落下来的肉块上。就在肉块刚一进入他们的跳跃距离,五只小耳兽同时跃起,扑了上去。于是出乎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还友好合作的小耳兽在空中撞成了一团,等落回地面,便相互撕咬在了一起。
    荒惊喜地看着树下,哪怕明知不可能,仍暗暗希望它们能同归于尽。没用多久,战斗就停了下来,最强壮的那只胜了,虽然受了些伤,但相较其他四只鲜血斑斑的身体,又好了许多。其他四只伏低身体,呜咽着往后退了几步,留下胜利者昂然站在原地,威风凛凛地环视了同伴一眼,然后势在必得地抬头望向挂在半空的烤肉。
    “跳,跳……”荒默默地念着,心提到了喉咙眼。
    就见那只小耳兽后退两步,然后一个冲刺,跃起,一口叼住了肉块,但头也因冲力穿过了绳套。荒心中一紧,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紧盯着下面的动静,直到看见绳结因为肉块的拉扯往下迅速滑动,最后紧紧勒住,将小耳兽挂在了半空。
    肉刚到口,却来不及吃,死亡已迫在眉睫。小耳兽发出绝望的哀号,四脚扑腾挣扎起来,但是越挣扎藤套勒得越紧,没过多久,它就不动了,四肢拉长着,尖嘴大张,吐出了烤肉,同时还流下不少涎液,只剩下肚子还在一鼓一鼓地,努力想要吸进更多的空气。
    地上的几只小耳兽见到此景,都不由夹紧了尾巴,退到了更远处,却仍在下面徘徊着,迟迟不肯离去。
    荒怕绳套不牢,所以顾不上等挂在上面的小耳兽死透,脚抵着树干,慢慢地将它拉了上来,然后拿起石刀割断了它的脖子。鲜血涌出的瞬间,小耳兽再次挣扎了起来,荒双腿紧夹坐着的粗树枝,以防被它从树上带落。
    这一回过了好久,直到血流干净,那只小耳兽才停止动弹,真正地死干净。荒有些可惜地看了眼上一刻还冒着热气,下一刻便凝成红冰涓滴不剩的兽血,不由舔了舔唇,如果换在地面,他是很愿意扑过去喝两口补充体力的,但是在树上他可不敢冒这个险。树下传来兴奋的呜呜声,竟是那几只原本跑远的小耳兽又溜了回来,正兴奋地舔着从树上滴落的同伴的血。
    荒将死去的小耳兽颈子上的藤套取下,顺带看了眼那块烤肉,发现上面除了有一点牙印外,并没减少,于是试了试藤套的牢固度,再次将其放了下去。只是这一回那些小耳兽虽然馋得舌头伸出了尖嘴,上面涎液直滴,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哼声,却没有谁再跳起来去叼肉。
    这是已有所预料的情况,荒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并不丧气,还是由着那块肉吊在空中,开始跟下面的小耳兽比拼耐力。他不是没想过用骨哨求救,但是怕引来其他亚兽,那就不是求救,而是害人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停了半天的雪再次开始飘落,小耳兽的尸体也早已冻硬,荒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站起身活动一下,即便如此,仍感觉到自己快要跟那具兽尸一样僵硬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不丧生小耳兽肚腹,他也会变成冰雪亚兽人。
    就在他心中渐渐升起绝望,挣扎于吹响骨哨还是下树与小耳兽冒死一拼的时候,一声兽嗥突然在反射着雪光的夜林中响起,下一刻就见一道暗红的影子穿过飘然落下的雪片,扑向一头小耳兽。
    那兽凶猛异常,只数息间便将几只惊恐四逃的小耳兽扑杀一尽,因有雪雾挡着,荒甚至没看清它是怎么动作的,单方面的扑杀便停了下来。面对这样强大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用选择了。
    “下来!”茫然等了一会儿,下面突然传来不悦的低喝声。
    荒一惊,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那突然出现的凶兽竟然是个兽人,不由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就要往下爬,哪知全身太过僵硬,手脚又已冷得没了知觉,一个没控制住倒头就栽下了树。那一瞬间他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憋屈,怎么也没想到之前那么辛苦都熬了过来,现在眼看着得救,却自己把自己给摔死了,这说出去只怕又要让那些一直看他不惯的人当成笑料谈上好久。
    当然,如果真让他这样摔死,出来救人的漠只怕也要憋屈死。
    在察觉到树上亚兽失足的瞬间,漠已纵身而起,用背将人接住,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荒被摔懵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直到漠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发什么傻,还不下去!”要不是顾虑到对方怎么说都是个亚兽,他真想直接将人扔到地上。
    荒啊地一声,终于清醒过来,同时也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心中登时充满了感激。只是他不擅言辞,慌忙爬下地的同时只说了一句:“树上还有一头小耳兽。”
    漠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小耳兽什么时候会爬树了,而后才明白过来,于是纵身跃了上去,将小耳兽叼了下来。看到小耳兽的喉管被割开,树上还挂着根吊着肉块的绳套,他已猜测出眼前的亚兽是怎么捕杀的小耳兽,对其的感观终于不再停留在脏臭孤僻上。
    荒不会知道漠心里在想什么,他正僵硬着手脚将其他四只小耳兽拖到一起,然后试了试,说:“我能扛两个。”剩下三只想必对于一个兽人来说不会太辛苦。
    但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漠怎么可能让一个亚兽搬猎物,他再次跳上树,扯了根枯藤,让荒把五只小耳兽摞在一起横绑在他背上靠后的位置,至于前面空出来的地方,自然是留来驮人。
    除了已亡的父亲,从来没有被其他兽人驮过的荒在听到漠的话时不由犹豫起来。
    “磨蹭什么?不知道为了找你已经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吗?还要我陪你慢慢走到明天早上?”漠不悦地斥责。
    荒知他说的是事实,不敢再耽搁,沉默而小心翼翼地爬上漠的背。当兽人的体温和气息混杂着小耳兽的鲜血扑进鼻中,当身下红狮平稳而迅速地奔跑起来,冷冽的寒风挟卷着雪花迎面扑来,荒的心脏不觉紧缩了一下,再难归于平静。
    “从明天起,你不准再一个人出来!”一边跑,漠一边恼怒地说。独自一人跑进山林里,也就这个亚兽敢,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在,阿里部落里还有谁敢冒险在天快黑的时候出来找他?
    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荒没有害怕,更没有嫌对方多管闲事的不耐烦,只是觉得心中暖暖的,唇角微微抿紧:“他们不愿意跟我一起。”既然在一起格格不入,彼此都无法忍受,还耽误事情,那又何必一起行动。
    闻方,漠很久没有说话,直到快达到部落的时候,才再次开口:“我会跟六辛说,你不能再一个人出来,那样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话说得可谓难听之极,但是荒唇角却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低低应了声:“好。”现在部落已经不需要他再像以往那样拼命,跟谁在一起出去又有什么关系,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眼光。但是这个兽人愿意出来找他,又肯驮他回去,他便也愿意接受对方的一番好意。
    得到满意的答复,漠闭了嘴,部落已至。

    第175章 番外二(4)漠

    为了不再出现荒这样的事情,在漠的建议下,六辛将亚兽分成了两组轮流出去寻找食物,由五个残疾兽人保护着。至于漠,自然是由着他自己的意思决定是否要加入进来。毕竟,有的时候在附近山林转上一天,也不见得能遇上一头野兽,每逢这样的情况就不得不由漠去更远的地方带回猎物,所以他并不是能够天天都跟他们一起的。
    荒的加入,因为是强行安排,加上毕竟是同部落的人,就算再讨厌,也没讨厌到要让对方去死的地步,所以没人反对,但肯定会有异议,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就是艾了。
    “他讨厌得很,我不跟他一起。”艾毫不客气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荒的鼻子大声说。实在是以前两人在一起,他总是被荒气得胸闷吐血,所以一听到要跟荒一组,登时跳了起来。
    面对着指到面前的手指,荒没有后退,也没表现出丝毫怒气,而是缓慢地自腰间拔出骨刀,然后迅如闪电地斩下。直到冰凉的刀身从指尖划过,艾才啊地一声惊叫出声,往后连退两步,面色惨白地将手放到眼前反复看着,生怕被削掉了一截。
    “荒,你做什么?”六辛见状,吓了一跳,一向温和的声音不由多了几分严厉。
    “烦。”荒漫不经心地将骨刀插回腰间,唇角抿出一丝残酷的弧度,“跟这样的笨蛋一组,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后面这一句话他是对着漠说的。如果不是答应了漠,这时他早转身走了。
    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唇角止不住地想往上扬,最后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然后背过了身,一副完全没商量的态度。
    但是回过神来的艾却愤怒了,尖叫着就要扑上来撕打:“你才是笨蛋,你这个又丑又贪婪的卡嘟兽!”卡嘟兽是一种长相极丑,喜欢屯积食物的独居野兽,哪怕是在发情期,他们也不会跟配偶住在一起,交配完就各走各的了,雌兽也不会抚养幼崽,而是将其产在某些生产不久的食草兽窝中,食草兽温驯,大都会将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奇怪幼崽养大,然后再被其捕食。因为这个原因,嫫玛森林的兽人极讨厌卡嘟兽,却喜欢在雪季到来之前寻找卡嘟兽的巢穴,因为能在里面找到大量的根实和坚果,运气好的话还有冻硬的肉块。
    荒看着被六辛拉住的艾,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嘎嘎兽。”又蠢又笨又没用,只会嘎嘎叫。
    原本旁观的人先是愣了下,而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拦着艾的六辛也有些无力,只好劝道:“行了,你们两个,荒跟我一组,艾跟乌里卓一起。”如果不把两人分开,后面都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说不定哪天艾真把荒惹火了,那手就不见得能像今天这样幸运了。
    对此,荒是没什么意见的。至于艾,心中还憋着气,只是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没再多言,当然背后说些闲话难免。
    事实上,荒并不会给其他人造成麻烦,前提是你别去惹他。但是如果你让他不舒服了,那么他也是不会让你快活的。六辛对于这一点看得很清楚,加上身为首领的责任,才会把人主动要到自己这边,并三令五申不准其他人招惹荒,能够打好关系自然是更好。不过以荒那样的脾气,就算是有人主动示好,回应也是不冷不热的,久而久之,便没人乐意接近他了。
    对于这样的处境,荒显然一点都不介意。不过,自从那夜被漠从外面带回来之后,他的目光便常常跟随着那个兽人,尤其是在一起出猎的时候,他自己并没察觉,但是却被有心人看进了眼中。
    “荒,你去追求漠吧,他对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某一天,六辛对荒说,那时周围还有几个亚兽。虽然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阿里部落的亚兽也大都死了心,但要眼睁睁放过这样一个有能力的兽人,对于作为部落首领的六辛来说还是觉得可惜了。
    听到这话,不止是荒愣住,便是其他几个亚兽也都露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表情。
    “六辛,你没弄错吧?”一个亚兽开口,皱眉说:“漠连你都不要,怎么可能看上荒。”倒不是他故意讽刺荒,实在是在阿里部落的亚兽和兽人眼中看来,六辛是最好的,所以才有此话。
    六辛眼中闪过一丝难堪,还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与矛盾,追了漠这么久,要说他一点都没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有自尊,在感觉到对方明显的排斥之后,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厚着脸皮继续纠缠下去的。
    荒将六辛的神色变化全部收入了眼底,没有理会那个亚兽,沉默了片刻,说:“好。”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不会答应,因为他也曾经被漠拒绝过,但是这一段时间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被漠驮回来的情景,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挠抓着,难以平静下来,却又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听到六辛的话,他才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朗,原来自己是想要那个兽人做伴侣。
    一旦明白自己的心思,荒便不再犹豫,先弄到一些柴,烧水在帐篷里洗了入雪季以来的第一个澡,让自己不那么脏那么臭了,便找到了漠。
    “你做我的伴侣吧。”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拐弯抹角,他很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算起来,这是荒第三次向漠提起这样的话。只是第一次是想让其帮助自家部落度过难关,可惜对方并不稀罕亚兽伴侣;第二次则是随口说说,为了堵住对方的嘴;只有这次是出自他本心,确实想要对方做伴侣,所以态度分外认真。
    漠正在用兽皮擦拭自己的两把弯牙刀,听到这话,终于抬头看向了荒。
    眼前的亚兽明显清洗过自己,身上不再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头发被拢到了背后,虽然仍旧很乱,但却将脸全部显露了出来。长相不是特别出众的类型,淡眉毛小眼睛,略显粗糙的脸上还有冻伤的暗红痕迹,但是鼻梁挺直,眼神坚毅沉着,让人知道这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
    漠垂下眼,继续擦拭牙刀,淡淡道:“不可能。”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已烦不胜烦,现在还能保持冷静回答,完全要归功于这些年的历练让他的性子比以前沉稳了很多。
    荒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漠再次抬起头,脸上是难掩的错愕。这样就完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心里是愤怒多点,还是失望多点,又或者是松了口气,总之滋味奇怪之极。
    要说荒就这样放弃了,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这只是开始,他向漠明明白白地宣告了自己的意图。接下来的日子,追求才真正开始。不过他的追求方式跟其他亚兽不一样,并没有想尽办法地接近漠,还是跟以往那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两人偶尔有几句对话,那也不是温柔解语,缠绵体贴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果断,一针见血。但是,他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漠,每天,放在对方的帐篷外面,没有一天落下,就如同对方已是自己的家人一般。
    对于他这样的行径,漠由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暴躁,等到雪季过完,雨季到来时,已经变得听之任之,麻木无感了。自然,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
    “那个家伙,小的时候就不合群,一天到晚贼头贼脑地在部落里到处打转,想尽办法往自己家里扒拉食物,看中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长大就更讨厌了。”艾跟荒是死对头,见到荒也在漠这里吃了瘪,登时高兴极了,还不忘落井下石,完全不顾六辛的一番苦心。
    漠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但也没阻止或者离开。事实上他已经跟六辛商量过,现在雨季已到,很快他就会护送他们到邻近的部落,然后便离开,所以荒怎么样实在跟他没关系。
    艾却因为他的反应大受鼓舞,继续将荒的老底抖出来:“你不知道他有多贪心。以前也是有兽人追求他的,但是他竟然要人家帮他养阿父阿帕,你说可笑不可笑?后来就再没兽人肯要他了。”
    娶一个养三个,也许以后还会增加为四个五个,如果不是能力十分强悍的兽人,确实没人敢接手。漠听到这里,倒是颇赞同艾的说法,除非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去,否则决不会有兽人愿意做这样的傻事。他不自觉联想到了自己身上,莫非对方是因为他有能力多养几个人,才来追求自己的?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阿父两条腿都没了,阿帕又是个哑子,除了吃白食,什么事都做不了,谁能养得起啊。要不是他们已经死了,那个家伙就等着一辈子没人要吧。”艾的语气里有幸灾乐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和荒不对付,看不得对方好,但是对方真倒霉了,他也不见得就会高兴。
    一个瘫子,一个哑子?漠愣了下,明知这与自己无关,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他阿父阿帕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搭话,艾刚刚浮上来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撇撇嘴说:“他阿父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在一次出猎的时候被雪地兽咬断了两条腿,还是我阿父把人扛回来的。因为这事,他阿帕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说不了话了。他连说话都是偷偷摸摸躲在一边,跟着部落里的人学的……”说到这里,艾突然有些意兴索然,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很过分,于是再没心情说下去,随便又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离开了。
    一个失去双腿的兽人,一个不会说话的亚兽,加上一个小亚兽,这样的家庭竟然能够一直支撑到小亚兽成年而没散,漠几乎可以想像当初那个小亚兽为了一家三口不被饿死,是怎么样想尽办法不顾别人白眼往家里捞食物的。所以在荒再次将自己得到的食物分了一半放到他的帐篷前时,他没有再送给别人,哪怕他完全不缺食物。
    对于这样的改变,荒并不清楚,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就好比狩猎需要付出极大的耐性,力气,还有鲜血一样,他觉得追求伴侣也是如此,甚至应该付出更多才行。至于结果,也是同样,哪怕把命丢了,也不见得就能有收获,但却不能因此不去做,所以他反倒不是太放在心上。
    因为荒一直没能拿下漠,而漠又有了离开的打算,六辛不得不放弃将部落支撑下去的打算,答应带着部落里的人投靠最近的部落。因为有漠护送,加上五个残疾兽人在经过大半个雪季的训练,能力毫不逊于普通健壮的兽人,且亚兽们也不弱,所以一路还算顺利。
    十五天后,一行人抵达末那部落。这个部落并不算大,但强壮的兽人超过百数,倒是亚兽比较少,所以六辛他们的加入很顺利,哪怕他们其中还有几个老人和残疾兽人,对方族长也没有丝毫迟疑地接受了。
    漠住了两天,在确定了他们的安全之后,便离开了。而荒,也离开了。
    等发现两人不见的时候,六辛有一瞬间的怅惘,自言自语道:“原来就算让荒追求到漠,也是留不住人的啊。”
    而艾,则罕见地没有再说出讥讽的话语,他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那个讨厌的家伙吵架了。

    第176章 番外二(5)漠

    漠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了身后跟着的人。按理这应该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莫名的他却并不感到惊讶,反倒是觉得那个亚兽就这样放弃了才叫奇怪。
    “你跟来做什么?”他停下,回头看向亚兽,不愉地问,但没等对方回答,又赶紧打断:“不必说了。你回去吧,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以为自己拒绝得果决,却不知道态度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冷硬。
    “部落的人加入了末那部落,不用再依靠你。”荒开口,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漠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没有马上接话。
    “嫫玛森林和蓝月森林隔着荒漠,攻打蓝月森林的部落对这边的部落没有好处。”
    “我只是想跟你做伴侣,没有其他目的。如果你答应做我的伴侣,就算有一天,你不能够再捕猎,我也不会离开你。”荒一句话一句话说得用力而认真,末了,神色微露紧张地看着隔了一段距离的强壮兽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听到这里,漠恍然明白,原来对方这几句乍然听上去没头没尾的话其实是针对着当初他说过的关于曾经的伴侣以及奸细的解释而来,一时间心中不由五味杂呈。他知道自己是该拒绝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拒绝的话在对方执着而坚定的眼神面前竟是变得如此难以出口。沉默片刻,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荒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跟上。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这已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但是他放心得太早了,因为很快他就发现,漠的速度加快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跟不上,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兽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这让他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也是这样被对方撇下,不过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他该怎么办。现在返回末那部落还来得及,但是就这样轻易放弃,他何必追出来。继续追?以他的速度,只怕怎么也不可能追得上那个兽人。
    荒并没有考虑太久,便沿着漠离开的方向加快速度跟了上去。他的性格极执拗,决定做的事,就算再难也不会半途而废,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为亚兽却能够支撑起一个三口之家的原因。
    但是,他并知道漠其实并没有走远。别说漠对荒并不讨厌,就算讨厌,他也不会把一个亚兽独自扔在危险的丛林里,毕竟对方是跟着他出来的。他在走出荒的视线之后便跃到了树上隐藏起来,想等对方知难而退,哪知那个亚兽竟然如此固执。
    隐在暗处跟了两天,看着对方如何小心翼翼地规避危险,如何在危机四伏中寻找食物和安全的宿夜地,哪怕在屡次遇险之后仍没回头,漠的内心不免开始动摇起来。而就在此时,荒遇到了一队前往嫫玛森林部落集会的兽人。
    见到荒一个亚兽,那些兽人立即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和热情,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部落,自然是被拒绝了。他们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并不勉强,还愿意先护送荒一程。在他们看来,一个亚兽独自行走丛林,要去的地方必然不会太远,完全够他们在集会开始之前赶过去了。
    荒正不知道要怎么找漠,听到部落集会,心中一动,决定跟这些兽人一起前往看看,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按理,荒有了人保护,漠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但是他却仍悄悄地跟在了一行人后面。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担心那个蠢亚兽在部落集会上找不着人,又犯傻独自一人闯进森林里。然而,当看到那些兽人一路向荒大献殷勤时,他沉不住气了,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觑觎了一样,愤怒中带着一些恐慌。
    于是,荒跟着一行兽人没走两天,漠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漠这些年脾气改了不少,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骨子里竟然还保留着以往的冲动,按他本来的想法,是该多等一段时间,确定荒就是有了别的兽人追求也不会改变心意,他再出现。而假如在这个过程中,荒接受了别的兽人,那么他也就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但显然,他身体的反应快过了他的理智。
    “走吧。”无视其他因为他突兀的出现而满含戒备的兽人,他对眼露惊讶的荒说。表面看上去平静无波,心中其实很有些忐忑,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拒绝,而如果拒绝,他又该怎么做。
    幸好,荒没让他太烦恼,很干脆地跟那些兽人们道了别。漠暗自松了口气,将自己打来的一头彩虹兽扔到那些兽人们面前,算是他们护送荒的回报,便带着人离开了。彩虹兽是嫫玛森林中特有的野兽,毛如彩虹,艳丽之极,且有双翅可飞天上,极难捕捉,但却很得亚兽们的喜欢。一般如果有彩虹兽,在部落集会上带回去一个亚兽是绝不成问题的。那些兽人原本对漠不吭一声便把他们护送了几天的亚兽带走很有些不快,但在见到彩虹兽之后,心中的那点不满登时化为了乌有。
    对于漠的出现就如他的消失一样,荒只在最开始表现出了一点反应,之后便如以往一样,闷不吭声。漠本来一直在等着他问自己,不想这一等就等到天黑歇宿。
    “你怎么不问我?”
    “没什么好问的。”荒一边利落地割下漠打回来的野兽肉放到火上烤,一边低声道。没什么好问的,漠会出现,不外乎他一直没走远,而且已经改变主意,愿意接受自己了。就算不是这样,对他来说,也没分别,重要的是现在人就在他眼前。
    漠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发现自己完全弄不明白这个亚兽的想法,甚至开始怀疑对方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做自己的伴侣。思及此,他突然有些恼怒,为对方搅乱了自己的心湖,却又做出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可恶行径。
    “明天我送你回部落。”几乎是赌气的,他说。
    “不回。”荒更干脆。
    “那你究竟想怎样?”漠声音不由拔高了两分,显示出他正在失控边缘。
    “已经说过。”荒垂下眼,翻了翻烤着的兽肉,平静地回答。
    漠顿时觉得胸口气得发痛,觉得自己要是跟这个人结成伴侣,肯定要少活好几年,但是现在却没办法再像前几次那样毫不犹豫地说出拒绝的话。事实上,在他主动出现在荒面前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只是重逢后荒的态度让他心中实在没底,才会忍不住出口试探。所以说,荒跟其他人处不好关系,实在不能算是别人的问题,他这样的脾气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想做我伴侣。”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漠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听到这话,荒终于将目光从烤肉上移开,落在他身上,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显然在认真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半晌,才开口:“我想。”说着,将手中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递向他。
    又来这一套。漠气极而笑,毫不客气地接过烤肉咬了一大口,却被烫得马上又吐了出来,脸色自然变得更加难看。
    “刚烤好的肉不能这样吃。”荒见状倒是没取笑,只是平铺直述地说了一句,但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废话!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开始怀疑是不是做错了决定,自己真能跟这个亚兽相处下去?
    “我会对你好。”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回答,荒想了想,又说。
    你别把我气死就算好的。漠面无表情地想,但不可否认,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心中的气恼莫名就消散了。
    “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对此,他始终有些不解,毕竟自见面伊始,他就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本来已弯下身体割肉的荒听到他的问话,有鉴于前,这一回端正了态度,坐直才看着漠回答:“你去天黑后的森林里找我。你还驮我。”
    “就算换了别人,我一样会去找。”听到竟然是这两个原因,漠压下心中的失望,实事求是地说。
    荒唔了声,没有说话,显然并不是很在意他的话。
    漠皱了皱眉,压下再次升起的气闷,问:“如果是其他兽人这样做,难道你也像这样,非要做他的伴侣吗?”如果有能力,兽人一般都不会放任亚兽不管。
    “以前没有。”荒倒是回答得老实。至于以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回答?
    至此,漠又无话了。他发现每次两人在一起,往往说不上两句,就会无以为继,这样真适合当伴侣吗?于是不觉想起当初跟微安在一起的幸福甜蜜,心口不由一痛,慌忙停住,不敢再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突然间,他觉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漠都只是认为身边不过多了一个人,其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哪怕对方不怎么说话,就算偶尔说话也会让人宁可他不说话,仍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孤单了。漠常常觉得两人更像同行者,而非伴侣,直到那场灾难发生。
    兽神发怒,山崩地裂。漠带着荒,一直在外面四处流浪,并没打算回百耳部落。似乎离开得越久,越害怕回去,哪怕心中思念日盛。荒是不在乎去哪儿的,他长到这么大,只有两个愿望,最开始时是吃饱,后来就是做漠的伴侣,现在都达成了,所以他很满足。那段时间因为大雨连绵,行路不便,他们在一处石山上暂住了下来。每日除了打猎,并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好在两人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倒也没觉得无聊。
    兽神发怒的那一天,漠已经带着荒冒雨离开了居处。事实上,在这之前的几天,他就觉得心惊肉跳,预感到有什么危险会发生,及至打猎时看到到处都是仓皇奔逃的野兽以及各种平时很少看到的小型爬兽和虫类,便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了,所以立即带上荒向着野兽逃命的方向疾行。
    一路上各种虫兽争相逃窜,漫山遍野皆是,稍微跑得慢点,便有可能被踩成肉泥。到了这时,谁也顾不上谁,哪怕天敌从眼前跑过,也是视而不见,食草兽食肉兽之间自然更是相安无事。在所有生物的脑海中,除了逃,还是逃。
    漠的速度很快,他驮着荒,灵敏地穿行于奔逃的野兽当中,将它们一一甩在身后,只在累了,才上树稍歇。如此奔行了两日,前面出现了一道山谷,山谷不大,一眼能看到对面广阔无所遮掩的草原。虫兽争先恐后地涌入山谷,往对面奔去,从上空透过雨幕看下去,便似一条汹涌湍急连绵不绝的虫兽长河一般。
    漠和荒很快也加入了进去。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脚底蓦然一阵颤动,接着地动山摇,无数石块泥土从两旁山坡滚砸下来。兽类一阵混乱,接着拼命往山谷出口跑去,被踩踏的惨叫声,惊恐的嗥叫此起彼伏,与之前静默无声的大迁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回头已是不可能,漠只能提聚功力一边跳跃闪躲落下来的石块泥土和慌乱的兽群,一边加快速度往前面冲去。然而眼看着就要抵达出口,却陡然觉得左后腿一阵剧痛,一股沉重的力量压了上来,将他生生截留在了原地。他心知不好,一咬牙化成人形,在被那道力量带得滚落地上之前,反手抓起背上的荒扔了出去。不等他看清是否成功将人送到谷外,眼前一阵天眩地转,人已跌落在地。他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就感觉到有无数石块泥土从身上滚过,带起火辣辣的疼痛,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不知过了多久,大地的晃动终于停止,泥石砸落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然后一切归于静止。
    漠并没有昏过去,他能感觉到自己左腿断了,而且被两块石头卡在中间,虽然没被压住,但也拔不出来。有小半边身体埋在冰冷的泥石中,头顶上方却有不小的空间,显然是因为架在上面的石头将后落下来的泥石隔离了。空气并不闷浊,可能在石与石之间有透气处,不过没有光线射入。他咬牙将埋住身体的泥石刨到了一边,又试着抽了抽腿,还是不行,便放弃了。他奔行了两日,已经累极,这时见暂时无法出去,也顾不上其他,就着侧倒的姿势躺在泥泞里睡了一觉。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漠最开始还在试图自救,不过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不注意就会垮塌下来,真正将他活埋,虽然他现在跟被活埋也没太大区别,但总还有一点喘气的空间。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才将自己的左脚从两块石头中间解救出来。然而还没等找到出去的办法,又连着发生了两次地动,原本有些松动的石块落下,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压缩得连翻个身都难,更别提挖开石头出去了。
    绝望渐渐在黑暗中弥漫,漠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在亲手射杀微安的那一刻,他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直到现在真正面临死亡,他才知道自己还有太多的牵挂。他想念百耳部落,想念阿帕,百耳,百耳家里的几个小崽,还有部落里的兄弟,他开始后悔没有早点回去,但是他想得最多的却是荒。不知道那个亚兽有没有逃出去,没了自己,以后他一个人要怎么办,要是再被野兽困在树上,还有谁去救他。那个时候漠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一点都不在乎荒。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干渴最先来临,然后是饥饿,接着是身体抵抗力下降后,断腿以及湿冷环境引起的高热,死亡在渐渐降临。
    就在漠被烧得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架在他脚上方的一块石头骨碌碌地滚离了原地,天光漏了进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哗哗灌进的雨水。一只沾满了泥沙,血肉模糊的手探进来摸了下他的脚,然后是一声激动而压抑的轻呼。手收了回去,又过了大半天,漠头顶处的一块石头被搬了开,照射进来的光线和大雨让他不适地皱紧眉,但却下意识地张开了干裂的嘴,尽情地享受雨水的滋润。等干渴稍解,他才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雨太大,除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那个人,除了荒,不会有别人。
    “能出来吗?”荒又搬开了几块石头,将开口扩大了不少,然后问,声音沙哑粗砺,如同磨沙一样,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能……”雨声虽然大,漠仍然听清楚了,虚弱地回答,然后挣扎着想要往外爬。
    两只手伸到他的腋下,吃力地将他往外拖去。原来荒问这句话,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地方被石头压住,然后再确定是继续搬开石头,还是直接救人,并没有真指望他自己爬出去。
    等好不容易脱离埋身数日的石穴,漠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看着眼前浑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似乎比他还狼狈的亚兽,原本虚弱不堪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一把将人紧紧地抱进了怀中。
    ******
    雨水洗刷掉泥污,现出下面累累的伤痕。看着十根手指指甲剥脱,满手血泡的两只手,以及情况并不比手好的两只脚,还有多处擦伤的身体,漠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疼,他无法想像一个亚兽是怎么弄开那些石头和泥土将他从下面救出来的。
    “有很多压死的野兽,不用打猎。”荒说,因为不必为食物发愁,所以他才能够日夜不停地挖掘。哪怕因为天气太热,那些动物尸体没两天就开始腐烂变味,但总比让他抽出时间去捕猎好。
    事实上,在将漠从石头下面拖出来后,他便没了力气,脚疼得站都站不住,还是漠化成兽形,瘸着一条断腿带着他找到一处干燥的岩穴暂时栖身。漠在吃了一点的兽尸之后,恢复了些许力气,虽然仍发着烧,腿也没完全长好,但是打回一两只小兽还是不成问题。两人这次真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感情也随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你就不怕有野兽?”将人圈在自己的身体内侧,漠一边为荒舔舐手上脚上的伤,一边问。
    “没有野兽靠近。”荒脸有些发红,不自在地想要缩回脚,却被漠伸出一只爪子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按住了。荒孤僻惯了,有些不习惯别人这样的亲近,但想到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只能强忍住不继续挣扎。
    “真蠢,万一有呢。而且你一个亚兽,怎么搬得开那些石头,还不如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漠继续训斥,但心里却说不出的柔软。
    “我一个人也活不久。”荒很老实地回答,完全没想过顺势说点好听的,以使得对方更加死心塌地。不过,顿了下又补上一句:“你是我的伴侣。”他是不可能扔下伴侣自己跑走的。那些石头虽然难搬,但只要多动动脑子,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这两句回答本来前后没有关联,荒也没有其他意思,但是漠却听得心跳一阵加快,自动将两句话连在一起理解了。
    “等伤好了,我们回百耳部落。”他抬起头,伸舌舔了舔荒的脸,柔声道。
    “好。”荒脸微侧了一下,还是没有避开对方的舔舐,只是耳根已经红透,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并不讨厌。
    漠不觉将圈着对方的身体收紧了一些,眼神变得温柔之极。他这时才真正明白,有心与无心之间的差别。
    荒说过,哪怕他不能再捕猎,也不会离开他。荒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漠想,自己是可以对他好的,要比对任何人都好。

    第177章 番外二(6)漠

    大灾之后,满目疮痍。嫫玛森林到处都是倾倒的巨树,豁开的地缝,滚落的巨石以及野兽的尸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看到人类的尸体。虽然荒和漠都知道森林里的兽人部落不可能不受影响,但总是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不至于太难受。
    两人伤好后,便毫不耽搁地离开了嫫玛森林,穿越沙漠,返回百耳部落。在经过原黑河部落所在地的时候,漠带着荒去转了一圈,发现那里已经长出了参天的大树,部落残存痕迹被荒草覆盖,只偶尔会踢到一两个头骨锅或者碎陶片印证着这里曾有过人居住。
    漠脑海中浮起小时候自己跟着同龄小兽人们在部落里奔跑玩闹的情景,心中不觉升起一丝怅然,伸手握住荒的手:“这世上没什么事是能够长久不变的。”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珍惜眼前人吧。
    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便没应声。他来到这陌生的蓝月森林,要说一点都不彷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知道自己能适应。
    两人晚上是在那座刺刺木山的山洞里歇宿的。曾经清理出来的道路以及阵法都已经被重新长出的刺刺木填满了,漠没有再浪费力气拔除刺刺木,而是提气轻身,抱着荒直接踏着刺刺木的枝叶从上面跃了进去,这样晚上也不用再浪费力气守夜。
    山洞里胡乱地丢弃着一些兽皮以及陶罐等物,这时已经积满了尘灰,还有火堆残留下来的灰烬,黑褐色的血迹以及白色的枯骨,无声地诉说着当年这里所遭遇的一切。
    “发生兽潮的初期,我们就是在这里避难的。”漠不无感慨地说。百耳他们被族长等人逼离此地时,他还在大山部落帮助大山部落的人抵抗兽潮,所以感触没其他人深刻。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实在是天真得太过了。
    兽潮已是很多年前的事,荒那时还没成年,但却记忆深刻,因为兽潮对于其他部落来说是一场灾难,但是对于所处地理环境得天独厚的阿里部落来说却意味着丰盛的食物。兽人们连山谷都不用出去,每天只需要在山谷口狩猎闯进来的野兽就足够全部落吃饱。所以对于这样的话题不知道要怎么接,便继续保持沉默。
    他开始动手收拾山洞,漠去外面打了头啮兔兽回来,又扛了捆柴。
    “不用都收拾,够我们两人睡一晚就行了。”利落地生起火,漠一边给啮兔兽剥皮,一边对荒说。
    荒用洗净的陶罐接了大半罐水,抱着过来。他还是那样,说三句应不上一句,漠虽有些无奈,却已经习惯,甚至觉得话虽然少,但却会时时将目光追随着他,将他每一句话都听进耳中,放在心上的荒让他无法不去心疼喜爱。
    一直以来两人因为没有容器,吃的不是生肉就是烤肉,所以现在有了陶罐,自然是要煮点肉汤来喝。漠见到荒将肉切成小块扔进罐子里,立即起身又去外面找了一些野菜和果子回来,顺手还拔了几棵刺刺木。
    “这个能做什么?”荒留了几个果子生吃,其他都切成了块跟野菜放进锅里煮,但是对着刺刺木却有些束手无策。
    漠笑而不语,伸手拽过刺刺木,将根上的果子捋下,运劲捏碎外壳,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核,然后递到荒的面前。“尝一个。”
    荒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却毫不犹豫地拈起一颗放进嘴里,上下齿交合,果核碎裂,浓郁的香味立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眼中的惊讶转变为惊喜。“好吃。你吃。”一边说一边推了推漠还伸在他面前的手。
    “你不怕我害你?”漠笑了起来,自己没吃,而是拿起荒的手全部倒给了他,然后继续剥离剩下的刺刺果。
    “我不傻。”荒没好气地回答。想害他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漠嗤了一声,眼中却全是笑意,“你还不傻?你根本就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亚兽。”不傻怎么会为了追求他而一个人穿越山林?不傻怎么会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坚持要救他?不傻怎么会凭一己之力去挖开那些泥石?这样都不算傻,怎样才算傻?
    荒有些不服气,握着几颗刺刺果核,直楞楞地瞪向他的眼:“那你为什么答应跟我结成伴侣?”他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自己真不傻,至少不比艾傻。
    “我喜欢傻一点的。”闻言,漠顿了一下,而后眸色倏然转深,声音沉了下去。
    荒感觉到他的眼眸中似乎隐隐有一团火在燃烧,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略显仓皇地别开眼,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嘀咕了句:“那我还是傻吧。”如果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愿意接受自己的话。
    漠嘴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然后这个笑容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发现这个亚兽从来没说过喜欢自己的话,但是对方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眼神,每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都实实在在表达着这个意思。他觉得自己心中从来没有这样踏实满足过,哪怕是以前那些自以为很幸福的日子里。当虚伪和真诚被并排放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两者之间的区别有多明显,只是以前他看不明白罢了。
    在长时间的烤肉以及生肉之后,偶尔来一顿菜果炖肉,还是很让人喜欢的。晚食两人吃得都有点撑,所以没有立即休息。荒去水边将身上的汗污粗粗擦洗了下,然后走到洞外纳凉。
    这时天已经黑了,天上挂着三个月亮,远山近林全都沐浴在一片清辉当中,暑气在夜风中渐渐消散。凉风拂面,荒惬意地闭上眼靠向身后的山壁,觉得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稳过。过了一会儿,漠来到他身边,带着清凉的水气,显然也简单地擦洗过。
    “再有六七天,就能到百耳部落了。”漠姿势懒散地坐下,一腿曲起,看向夜空,说。如果不是通向盆地的山洞被封住,他们还能更早到达。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但是现在却觉得很平静,平静中充满了期待,或许是因为有人陪在身边的原因吧。
    “嗯。”荒没睁眼,在他看来,到哪里都无所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换了一个部落,自己也不一定就能和其他人处得好,所以懒得为此操心。
    “这么久没回去,部落也不知变没变样,肯定有很多人都不认识我了,说不定阿帕又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希望百耳一家子住在部落,你不知道,他家的几个崽子有多可爱,每次看到他们我都恨不得自己也能生一个……”
    听着漠絮絮叨叨地说着部落里的事,荒没有应声,因为他不能体会漠的期待心情,又不想扫兴。但是耳边略带激动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刚想睁开眼,便感觉到唇上一暖,兽人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荒,给我生个崽子吧。”两唇只是轻轻一触,漠便退开了少许,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不明显却让人心软的乞求。
    荒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并没有因为对方亲昵的举动以及话语而露出羞涩之态,而是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毕竟不是所有亚兽都能怀孕生子的。
    “只要你愿意。”漠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两人虽然已经确定关系,但是因为一直忙于赶路,加上彼此间还有些许生疏,所以一直没有更近一步的发展。现在处于一个安稳的环境,不用担心野兽来袭,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好。”荒觉得他其实是在说废话,亚兽给伴侣生兽崽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用得着专门提出来再问一次。
    得到肯定的答复,漠眼睛一亮,脸上浮起多年不曾有过的灿烂笑容,再不迟疑地一把将人拽起往山洞内走去。
    “干什么?”荒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腿上倒是很自觉地跟上。
    “睡觉。”漠说,状似漫不经心,但心脏却不由突突鼓跳起来,为即将要做的事。
    荒便不再言语,然而直到他铺好兽皮,刚刚躺下,漠便压了上来,他才反应过来此睡觉非彼睡觉。脑海中不由浮现阿帕阿父在一起时的场景,那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他身体僵了一下,才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兽人粗糙的大手带着微重的力道抚上他赤裸的胸膛,在擦过上面的两点时,带起了些微刺痛,还有麻痒。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刚想开口催促,嘴却突然被对方堵上,一条湿热滑腻的东西伸进了他的口腔里,缠住他的舌头吸吮纠缠。
    被动地承受着对方种种奇怪的举动,荒大喘了口气,感觉到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脑海中却浮起疑惑。在他有限的认知中,伴侣间的交配一向都是两人赤裸的直接交合摩擦,并没有这些多余举动。但是不可否认的,因为这样的接触,他的冷静正在慢慢瓦解,身体也开始发热,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悸动。当那只粗糙的手探进兽皮裙下面,握住他已经站立起来的物事时,他终于控制不住挺起腰身,回抱住压在身上的兽人,难耐地渴求更多。
    得到回应,漠变得更加激动,手上有些笨拙地抚慰着身下人的欲望,同时胀得发痛的孽根也抵在了对方的腿间,在那处柔嫩的肌肤上毫无章法地摩擦顶弄着,却并没有急着入巷。事实上,他虽然有过伴侣,但是当初和微安在一起时,因为微安的回避,并没有碰触过对方的前面,所以在取悦亚兽这一点上,他实在有些生疏。他心中清楚,哪怕自己再粗暴一些,以荒的性格也不会说什么,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想让荒快乐。
    一阵急促的喘息,荒绷紧了身体,释放在漠的手中。短暂的恍神过后,他有些窘迫地别开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要怎么面对眼前的兽人。
    注意到他的生涩,漠低头爱怜地亲吻着那在火光阴影中显得比平时要好看许多的侧脸,同时将手上滑腻的粘液抹向对方已经变得柔软微湿的穴口,然后慢慢将自己布满青筋的粗大硬物送了进去。
    异物的侵入让荒控制不住闷哼出声,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双手按在漠的肩上,欲推未推。
    漠只觉得进入处紧窒异常,箍得他有些发痛,汗水不由顺着额头滑落,滴在身下人平坦的胸膛上。
    “别夹那么紧,我进不去。”在对方因为后仰而微微凸起的喉结上轻咬了口,他半笑半叹道。
    荒难为情地低垂了眼睑,曲起双腿,赤红着脸努力地让自己适应那东西的存在。不想他这边刚刚放松一点,兽人竟趁机挺腰,扑地一下全部插了进来。
    “啊……”他措手不及叫出声来,指甲陷入兽人强壮的肩肌里面,但很快又控制住自己,敛住声息。
    “叫出来没关系,就我们两个人,怕什么?”漠握住身下劲实的腰身,并没有立即活动,一只手肘撑在荒头侧的兽皮毯上,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低哑地笑道。又问:“痛不痛?”
    荒摇头,过了片刻才答:“不痛……有点胀。”说完,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就在自己的身体里,他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哪怕是光线黯淡仍能看得出来。
    相识以来,漠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可爱无比,满心满腔都充满了怜惜,恨不能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再忍耐,他深深吻住对方的唇,同时臀部挺动,大力抽插起来。
    夜渐深,火光黯淡下去,山洞里的暧昧喘息声却久久没有停歇。
    ******
    在突破两人间最后的界线之后,原本一心想尽快回到部落的漠突然不急了,又跟荒在刺刺木山洞停留了十来天,享受了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才再次起程。
    路上停停歇歇,比预料中的多花了几天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让漠想不到的是,他离开不过七八年时间,盆地河流出口处竟已建起了一个比原黑河部落还要大上一倍的营地,由不少外来兽人部落组成。帐篷与石砌建筑相交杂,却分布井然有序,其间人来人往,竟是热闹无比。
    “新加入的人员一律住在谷外,你们可以自己搭帐篷,也可以花兽币请人帮你们砌房子,不过住宿地要由我们安排。不用担心安全,我们有兽卫值巡。”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兽人为他们介绍。
    按漠本来的想法,只需要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带着荒进盆地就行了,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房子是否还在,毕竟来了这么多人,没理由让他的房子空着浪费。所以打听清了到哪里去找安排住宿地的人,他便带着荒离开了。
    营地中有专门用来交换猎物,布料,陶器,盐等日常用品的固定石屋,也有在营地中央广场临时摆设的摊位,用以交换一些不常用的东西。现在天气正热,几乎人人穿的都是布衣裤,不是棉布就是树麻所织,像漠和荒这样还穿着兽皮裙赤着上身的极为少见,别人一看就知不是本地人。
    “我离开时还没这片房子,也没这么多人。”漠说,看着一些坐在自家门口或编织或纺布的亚兽,心中莫名升起一丝遗憾,为自己错过的时光。
    荒听出了他的失落,却不知要怎么安慰,只能握紧他牵着自己的手。“这里很好。”过了一会儿,才挤出这么句话来。
    漠低头看向他,不由笑了,刚升起的低落情绪散得干干净净。如果不离开,怎么会遇上这个亚兽?遇不到这个亚兽,哪怕在部落里呆到老去,他也不见得能够从悔恨中解脱。如此想着,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感觉到腿上被撞了一下。在他看来,那力道并不算大,但是对于撞他的小家伙却不是这样。
    那是一只杂毛小狼,毛色并不好看,但是因为还小,毛茸茸胖乎乎的一团,还是很可爱。这时小家伙正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露出白白的小肚皮,蹬着小短腿半天爬不起来。
    漠失笑,又有些担心摔坏了小家伙,正想蹲下身,就觉得眼前黑影一晃,杂毛小狼已经不见了。抬眼,五步外,一头半大的黑色小狼正把杂毛小狼轻轻放到地上,然后又伸舌舔了舔那被自己咬湿的颈毛,满眼认真地教训:“小乖,不要跑那么快。这里人多,要看着路。”小黑狼自己也并不大,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做出这副样子看在大人眼中实在逗趣得很。
    杂毛小狼耳朵趴了下来,乖乖地听着训话,看上去温驯得很,一点也不像常见的小兽人那么捣蛋。不仅是漠,就是一向对与己无关的人和事漠不关心的荒看着都不由地心生喜欢,忍不住开口问:“没摔伤吧?”
    听到他的问话,小黑狼停下了训话,黝黑的眸子看向眼前两个显然是外地来的大人,眼中有着一丝戒备。小乖则像是受惊一般哧溜一下躲到了它的后面,然后有些害羞地探出头,看看荒,又看看漠,小小声地回答:“不疼。”
    荒终于能够理解漠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了,因为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兽崽,他也忍不住升起了这种念头。他和漠的孩子,像火团一样的红色小狮子,只是想想就让人喜欢得不行。
    “萨阿睿,诺小乖,你们磨磨叽叽地在做什么?再不来就不带你们了!”就在两个大人和两只小兽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少年声音从街道另一头传了过来。
    荒和漠顺声看去,只见一头比眼前两只小狼要大上不少的白色小兽正站在街道拐弯处冲着这边大叫,小兽四脚火红,让漠心中不由一动。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就见到那头小兽突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接着便似一团雪球般砸了过来。
    “漠叔!漠叔!你回来了!你回来了!”白毛小兽狠狠撞进漠的怀里,同时激动地直嚷嚷。
    漠眼疾手快,在小兽滑落地上之前抬手抱住了它,虽然他能扛起一头超过成年兽人体重数倍的野兽,但是仍然为小兽的重量皱了皱眉。
    “昭,你越来越重了。”他叹气,觉得小家伙胖成这样,竟然还能灵活无比,也着实是件奇迹。
    昭嘻嘻一笑,一点也不以耻地回答:“我长大了嘛,当然比以前重。漠叔,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我们可想死你了。”
    漠在他头上挼了两下,才将胖得不像样子的小白兽放下,没有回答,而是问:“你阿帕阿父在吗?”
    昭目光滴溜溜在他旁边的荒身上打了个转,才眨巴着眼答:“都在,萧图,图旭也在。萨叔诺叔他们都在,巴竹阿亚在。但是大哥图古不在,他去历练去了。漠叔你遇到大哥了吗?我想他呢。”巴竹阿亚就是漠的阿帕。
    几年不见,小家伙竟然变成了话唠,漠有些无奈,但是也从他的话中获取了不少信息:“我没见到古。你现在叫图昭?”
    一提到名字,昭顿时变得更加兴奋了,嘴里巴拉巴拉又是一串:“是啊。我叫图昭,阿父说,等阿帕再生弟弟,就像萧图那样,名字的第一个字用萧字。阿父说萧是阿帕的姓,可是阿帕是叫百耳呀,还是说阿帕其实是叫萧百耳?”他显然对这个问题一直很有些疑惑,不过对答案却不是很执着,所以说完便忘记了,转身将站在他身后的两只小狼拱到了前面:“漠叔,这是萨睿,这是诺奇,你叫他小乖就好了。喂,你们两个,快叫漠叔。”后面一句是对两个幼兽说的。
    “漠叔。”萨睿很爽快地喊,眼中的戒备散去,却多了一丝好奇。
    诺奇则扭了扭小屁股,又缩到了后面去,然后才探出头腼腆地喊:“漠叔。”他声音很小,如果不是几个人耳朵好,只怕要错过,但是却让荒脸上露出了罕有的笑容。
    只从名字,漠便能判断出这两只小狼是谁家的崽子。他想不到,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其他人竟然都有了孩子。当然,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而已,所以在乍然看到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似羡慕,又似怅然若有所失。
    而更让他嫉妒的是,诺家不止一个崽子,小乖只是幼子,还有一个大的叫诺小桑,是个亚兽,比萨睿还要大上一岁,性格不像小乖这样腼腆,倒是继承了诺的沉着稳重。当然,这是过后才知道的事。
    漠的归来只引起了小部分人的注意,并没造成太大的轰动。百耳部落这时已经发展成了过万人的大部落,石屋有规划地砌建,渐渐有了小型城镇的雏形。一眼望去,只见屋舍重重,街巷纵横,依山而建,说不出的雄浑厚重。除此外,盆地里还留有大半的耕作和放牧区。此时正是一年中收获的季节,有许多亚兽都在地中忙碌,湖畔草场上食草兽成群结队,如同一片一片的乌云。荒不由为这里的丰足安宁而惊叹,在亲眼看到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在兽人大陆上会有这样一处地方的。
    盆地河道登岸处建起了一座码头,从码头到石镇以宽阔平坦的青石道路相连,此时在石镇的入口处站着一群人。几乎都是强壮英伟的兽人,只有一个亚兽,此亚兽虽然体型较兽人们稍矮,容貌也并不如何出众,但是身形挺直劲拔,气度轩昂,就算站在那些一看就是很优秀的兽人中也是最夺目的。
    “他就是百耳。”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漠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却不忘低声向跟在身边的荒介绍。
    荒不止一次听漠说起过部落的朋友,百耳是被提到最多的,知道那是漠最敬重的人,此时知道人就在前面,脸部的肌肉不由有些发僵。
    两人渐渐走近,然后停在一群人的面前,几个孩子早就跑开去玩了,气氛有些凝窒。
    “不错!”静默片刻后,百耳目光在气度渐转稳重的漠以及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隐隐流露出一丝紧张的荒身上扫过,淡笑着说了这两个字,便再无它言。
    他开了口,原本还故作淡定的众兽人登时炸了锅,一个个窜了出来拥抱漠。兽人们爽朗的笑声在草原上回荡,漠被高高地抛到空中,笑咧了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荒发现一直存在于漠身上的阴影在这一刻似乎彻底消散了,心中也不由地感到高兴,唇角跟着扬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到达此地后,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不经意地转眸,与那个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亚兽目光对上,他微愣。
    “欢迎!”百耳说。

    第178章 番外三 三只幼崽和小飞兽

    憨态可掬的昭并不是讨所有人喜欢的,至少小飞兽就跟他很不对付。起因是小飞兽那个用冰中火花朵做的窝。昭喜欢鲜艳的颜色,以及一切美丽的东西,冰中火如燃烧的火焰,让他在第一眼看到时便喜欢上了,但是很不幸,那是小飞兽的。
    昭的脾气是很好的,但是再好的脾气在每次睡得香香的时候,都被人一脚踹出心爱的窝,也会变得暴躁起来。
    在他第五次趁小飞兽出去觅食而将冰中火占为己有的时候,两只体型同样圆润的小家伙终于打在了一起。
    “真的不管他们吗?”古坐在屋檐下,看着打得雪粉漫天的两小胖子,有些担忧地问。
    “不管。”坐在他左边的萧图很肯定地点头,手肘撑在膝上支着下颌,看得津津有味。
    “笨蛋阿昭。”右手边,满脸严肃的旭看着被黑色小胖兽压下面咬住喉咙的兄弟下了如此评语。其实他们都知道,如果小飞兽真想打,他们几加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才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因为知道小飞不会真的伤到昭。
    顶端火红色的小短腿空中蹬了几下,都没能够将压上面的黑炭团推倒,最后在暴躁地咆哮了几声之后,装死地瘫倒地上。感觉到对方不再反抗,小飞兽这才施施然起身,看都不再看一眼地上的手下败将,咬着自己心爱的窝走了。
    昭爬起身,蹲坐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还残留着自己体温的美丽大花被拖走,越走越远……他突然愤怒地吼了一声,从原地窜起,满心不甘地口咬向小飞兽胖墩墩的屁股。
    本来在旁边看戏的三个小孩见状,都不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就听得嗷地一声,冰中火掉落地上,小飞兽闪电般转过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怒气勃发地瞪向昭,隐然有要化成鸟形的架式。
    昭完全没有危险降临的自觉,同样呲着牙做出一副进攻的样子。
    古只觉得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站起来打算做点什么,而萧图却比他更快地走了过去,在晃过两只一触即发的小兽身边时,慢悠悠地说了句:“哎呀,猴巴阿亚好像在做好吃的……”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这时还是雪季,百耳一行人仍借住在荒原猴部落,等待暖季到来。猴巴是部落里的一个老亚兽,很会做食物,只要足够的材料,弄出来的东西连吃过精细美食的百耳都会赞好。这一点在能吃饱就很满足的大人看来也还罢了,但是对于从来没饿过肚子的图家三小子却是极俱诱惑力的。当然,贪吃的小飞兽更不会例外。
    故在听到萧图的话时,原本像斗鸡一样的两小家伙同时动了动眼珠子,终于将注意力从对方身上挪开,然后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便见雪粉四扬,转眼便不见了两者的身影,原地只剩下两串凌乱的脚印。但没等古和旭惊讶,逐渐远去的雪粉中突然飞出一团白白的雪球,叭叽一下落他们面前。
    昭从砸出来的雪坑中爬上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块,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事。不得不说,如果按武力分级,他连入门都算上,而小飞兽已经是绝世高手了,所以只是踹飞他却又不至于让他受伤实是再容易不过。
    “笨蛋!”旭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昭抬起头,无辜地看他一眼,“阿旭,你能打过小胖吗?”。
    旭语塞。
    两日后,肚子饿了的小飞兽化成鸟形,正想去外面觅食,就见到一直不怎么理它的那个小兽人背着小手慢慢踱了过来,看看它,又看看它的身后。它以为又是想来抢它心爱小窝的,身上的彩羽刷地一下蓬立起来,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式。却见那个小兽人好看的小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让它感到很不舒服的表情。
    “真丑!”旭一不小心,把不屑的神色做得夸张了点,但随之感到脸部肌肉因为这个动作变得些僵硬,忙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啾……”小飞兽迷惑地眨了眨黑豆子似的眼睛,回头啄了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美丽羽毛,然后偷偷地自以为别人看见地用后爪子将冰中火踹到屋子的角落里藏起来。
    “啾?”确定窝被藏好了,它昂首挺胸,晃着四条长腿大模大样地旭面前走了两个来回,还炫耀似地抖了下羽毛,很明显是在反驳他的话。
    将它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旭忍笑忍得很辛苦,却也不戳穿,而是配合地将目光定在它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撇撇小嘴,毫客气地吐出几字:“丑死了!”。
    “嘎?”一盆冷水泼下,小飞兽登时蔫巴下来,连刚刚还翘着的尾羽都无精打采地垂在了地上。
    旭见状大乐,不再久留,转身带着几分得意地走了。哼,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傻乎乎的。
    这两天他一直对昭的那句话耿耿于怀,所以才想出了这个主意。小飞兽跟昭一样喜欢好看的东西,这几乎没人不知道,肯定容忍不了别人说自己丑。只是他也没想到,效果会么好。
    小飞兽沮丧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出去打猎。只是当它想展开翅膀起飞的时候,不由犹豫了下。于是当日看到它的人们都些奇怪。
    “小飞翅膀受伤了吗?”百耳正跟图并肩往部落外面走,这日没下雪,可以出去打几头新鲜猎物回来。见到前面翅膀要展不展,几乎是贴着地面别别扭扭往林子里飞去的小飞兽,他疑惑地问。
    “可能没睡醒。”图觉得接天山脉边还没什么东西能伤到小飞兽,闻言不是很在意地回答,同时抓起百耳的手放到自己胳肢窝里焐着。其实他也知道百耳并不怕冷,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做。好在百耳在这方面一向很纵容他,让他即使体会不到呵护伴侣的成就感,却有被体贴的感动和欢喜,所以乐此不疲。
    百耳想想也是,如果小飞兽真受了伤,又怎么会离开部落出去,于是便将此事抛了脑后。他们却不知道,造成小飞兽这个样子的会是自家那个平时最为聪慧懂事的二小子。
    不过哪怕小飞兽飞成这个样子,捕猎的本事还是一等一的。没到中午,便叼了一头棘头兽回来。
    啪地一下,棘头兽被扔在旭的面前。小飞兽拍了两下翅膀,巴巴地低头看着旭,却没了之前的自信。
    旭正想出去玩,刚化成兽形,这时无论是长腿的小飞兽还是体型中等的棘头兽在它眼中看起来都太过庞大了,所以着着实实被吓了一大跳,接着便是恼羞成怒,忿忿地挤出四字:“越看越丑!”说完,仿佛连多看一眼都嫌弃似的扭开了头,其实是不愿意面对两者之间体型上的悬殊差距。
    这一回小飞兽没有像前次那样倍受打击,但仍沮丧地垂了翅膀,转身就走。旭眼角余光瞟到它垂头丧气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小飞兽倏地下一停住,然后又转身走了回来。正当旭以为它生气想要跟自己打架而全身戒备起来的时候,就见它闷头叼起摔在雪地上的棘头兽,拖着走了。
    旭刚刚冒起的愧疚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净净。哼了声,撒开小腿往部落外面跑去。好稀罕么,他自己也能打回猎物来!。
    果然,到了晚上,他从外面拖了头只有它身体半大却肥嘟嘟的小兽回来。荒原猴部落的兽人认得,说是叫吱吱兽,最喜欢在雪地中打洞,然后去偷别的野兽以及兽人们存下的食物。肉很美味,但是好不捉。
    旭很得意,拖着吱吱兽在小飞面前晃了两圈,这才除去胸中郁气。过了几天,就在他已经把这事忘在脑后的时候,小飞再次出现,将六头尾巴串在一起的吱吱兽扔在他面前,气得他对着面前一堆积雪就是乱踢。
    “不要。”气过了,发现小飞还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顿时觉得些无力,丧气地蹲下,摆摆小手,懒得再跟它计较。
    于是,小飞又叼着一串吱吱兽蔫头耷脑地走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所有人都注意到,小飞兽喜欢把捕回来的猎物叼着到旭的面前走上一遭,才拖回自己住的地方慢慢享用,就好像是在交任务似的,高高的鸟兽,巨大的猎物,站在小小的小白兽面前,那场景分外喜感。
    “二哥,你好厉害呀!”昭看向旭的眼神满是崇拜,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叫二哥。他想不到凶巴巴的小飞兽真的会被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由眼馋得很。“二哥,你让小胖把窝送给我吧。”
    旭将头埋两只前脚间,当没听到。其实他自己清楚,他现在面对小飞连摇头都懒得了,直接是无视,当然也没再说过它丑的话。到了这个地步,小飞都没舍得拿出它的窝来,可见那东西对它有多重要,他才不会自找没脸地去讨要。
    “阿旭怎么做到的?”萧图也很好奇,偷偷地问。
    对于萧图,旭还是很服气的,所以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还露出一脸烦不胜烦的样子。萧图听后,笑得直打跌,说:“你怕烦,就跟小飞说它好看啊。”
    “不想说。”旭没精神地回。其实连他也不清楚自己现是想赌一口气,还是为了什么。
    萧图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这事他可不想掺和。
    旭以为,只要自己不理会,小飞很快就会放弃,哪知那家伙实在是固执,一直过了雪季,太阳开始融化荒原上的积雪,它还在坚持想要用东西交换他的一句好看。其他人早已习惯了,就连他,也渐渐变得些麻木,直到小飞将他从一头过完雪季出来觅食的凶兽口中救下。
    一般野兽是不会攻击兽人部落的,但是刚过完雪季的时候,冬眠的野兽从饥饿中醒来,又觅不到食,便顾不了这么多。荒原猴部落因为从来没发生过兽袭的事,所以连警戒的兽人都有些大意,那天也不知怎么就让一头瘦骨嶙峋的峰背兽闯到了部落里面,正好遇上练完功在外面闲逛的旭。
    峰背兽在野兽中并不能算是最凶猛的,但是高大的体型,滴着涎液的獠牙,厚厚的巨掌,无论哪一样都对还是幼崽的旭有着极大的威胁。旭这两年跟着百耳四处行走,也遇到过不少危险,神经练得坚韧无比,乍然看到这样一头一只脚就能将他踩成肉泥的巨兽,也只是往后退了半步,便停了下来。
    只是那头峰背兽实在饿得狠了,对于出现在它面前的食物,哪怕只是一个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幼崽也不想放过,根本不给他应变求救的时间,就张开巨口咬了过来。
    那一瞬间,旭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脑子里变得空空白白的,一直以来的机智全跑没了影子,直到那头峰背兽轰地下倒在地上,才再次恢复思考。他看到小飞兽拍着巨大的翅膀落在地上,那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虹一样的光芒,美丽得不可思议。那时候他才明白,他自负聪明,但当真正遇到强大的敌人时,没足够的实力做后盾,那点小聪明只会让人发笑。
    后来的事旭已经不记得了,但听萧图说起过,大人们是小飞杀死峰背兽后才出现,也就是说,他确实是被小飞救下的。他什么也没说,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小飞的翅膀在阳光下扇动的样子。
    当草开始钻出雪层的时候,在幻兽族族长御的陪同下,他们离开了荒原猴部落,返回南方。小飞依然跟着他们一起,叼着它心爱的冰中火窝,贴着地面飞在百耳的旁边,图再不也像以前那样总是对它横眉怒眼了。休息的时候,小飞依然会捕回野兽扔到旭面前,然后等着换他一句好看。
    “很漂亮。”那天,恢复了精神的旭没有收小飞用来交换的猎物,而是抬起小手摸了摸它美丽的翅膀,终于松了口。“小飞一点也不丑。就算兽形,小飞也很可爱。”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小飞大概没想到他真的会夸赞它,愣了一下,才嘎地一声展开翅膀,一边轻轻拍动着一边试探地走了几步,然后又扭头看向小孩,似想再次得到确定。
    “很好看。”旭重重地点了下头,眼中的神色很认真。他突然很后悔当初为了昭的一句话而去捉弄这只笨笨的小兽鸟。
    小飞黑豆般的小眼睛里蓦然亮起光彩,张开四条腿慢跑几步,然后舒展翅膀飞了起来,快乐地在众人的头顶盘旋着,再不复前段时间那样别别扭扭要飞不飞的样子。
    旭仰起小脑袋看着它,被它的快乐感染,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第179章 番外四(1)图的大晋行

    “喂,大个子,让让,你挡在这儿我们怎么做生意?”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图愣了下,回头正对上一张五官平淡的脸。
    个子只到他胸口,黑色的长发挽成髻,穿着整洁的青布衣裤,以及用布做的鞋,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不耐烦,但又有些忌惮。
    是个亚兽。图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但很快便推翻了这个想法,觉得对方既不是兽人也不是亚兽,因为没有兽人或者亚兽会有这种目光。
    身后是一栋从来没见过的木构建筑,三层的格局,门窗精致得不可思议,有食物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勾得人馋涎欲滴。从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屋里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桌椅,有的桌子坐着人,有的空着,坐着人的上面摆满精美碗碟盛着的食物,彼时那些人正一边进食,一边大声谈笑着,还不时用手比划吆喝几声,气氛极为热烈。
    这陌生的场景让图的冷汗刷地下冒了出来,硬着头皮看向四周,宽阔平整的青石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充斥耳际,他觉得自己似乎到了一个不应该属于兽人大陆的世界。
    可是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竟然不记得了。对了,百耳,百耳在哪里?还有崽子们?他一下子慌了神。想也不想就化成兽形,开始在街上狂奔起来,企图寻找到熟悉的建筑又或者面孔,却不知他此举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妖怪啊——”。
    “老虎!快跑,有老虎……”。
    “救命啊,老虎吃人了!”。
    大街上一片兵荒马乱,关门的关门,挑担跑的挑担跑,你撞我,我踩你,哭的哭,喊的喊,转眼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白兽彷徨无助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着,直到一支平空飞来的利箭迫使它停下。
    它腾空转身,一口叼住射到身后的那支箭,抬头看向箭头射来的地方,眼神里有着未散去的焦急和迷茫,还有一丝被攻击的怒意和煞气。但当看到那个站在射箭之人旁边的男子时,它似乎呆了呆,身上的敌意消失,代以惊疑不定。
    那个男子身着紫锦深衣,腰束玉带,外披浅色大氅,乌发高束成髻,压以玉簪。不看容貌,只其挺拔出众的身形已足够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在那饱满的额头下,却见眉飞入鬓,双眸狭长,鼻隆唇丰,无一处不长得恰到好处,实在是俊美到了极致,偏其气度沉凝,将在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容色压住了,不至于显得太过风流轻狂,使他不敢亵渎。此时这人正神色淡淡地看着恍如闯进陌生地域的大白兽,丝毫不露心中所想…
    “哟,畜生反应不错!”执弓的男人啧了声,赞道。他冠歪衣斜,须发蓬乱,整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不修边幅之极,更加衬得旁边的男子如芝兰玉树一般。“仲恒,你看你这张脸,连畜牲都看呆了眼。”。
    男子显已习惯了友人的调侃,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两人见大白兽没有攻击的意图,便也没再主动挑起战争,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与其对峙着。直到一个士兵走过来,在男子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男子脸上神色微缓,再次看向大白兽,目光中的戒备已没之前那么明显…
    “你既未伤人,我可放你出城。只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切记以后不可再误入了。”上前一步,男子语气温和地对大白兽说。语罢,他不甚明显地打了个手式。
    这时图才注意到两边屋顶上竟然满满的都是身着铠甲的士兵,他们手中的弓箭正因为男子的举动而垂下,可以想见之前全都是指着他的,一旦他稍微露出攻击的意图,只怕就要被扎成筛子。
    全都是亚兽,但是却有着亚兽没有的煞气和冷酷。图心中不由浮起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那些穿着铮亮铠甲的亚兽刷地一下又将弓箭举了起来…
    “你真当是虎妖啊,听得懂你说话?”那个胡子乱糟糟的汉子摇头,不以为然地说。
    男子没有理他,再次摆手,让手下的兵将放下弓箭,然后对图说:“你如果听得懂我的话,如果信我,便跟在我身后,我送你出城。”说话间,已有手下送来一匹高大健壮毛色光亮的黑色骏马,他接过缰绳,伸手亲昵地摸了摸马儿探过来的鼻子,还有它颈上的鬃毛。
    马儿刚打了个响鼻,就被后面传来的愤怒咆哮声给惊得软了蹄子。男子皱眉回头,发现大白兽正瞪着他的手,但眼中并没有敌意,只是满满的不悦,垂眸思索了下,他试探地收回手,果然便见它安静了下来。
    “你不让我碰它,还是不让我骑它?”他问,觉得在头白兽着实奇特。他长年征战沙场,对于危险有着锐敏的直觉,但是这头看上去威猛之极的大白兽却并没有给他丝毫危险的感觉,莫不是被人驯养的?。
    图低低地呜了声,心中憋屈得厉害。他其实很想开口,又或者化成人形,但是这些亚兽不太友善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自己最好别这做。他想到了百耳说过的世界,他觉得与这里很相似,最主要的是,前面这个亚兽,无论神色气度都像极了百耳,如果不是脸不一样的话,他几乎就要扑上去了。所以当看到亚兽用修长好看的手指抚摸那头胆小的食草兽时,他才会觉得很不舒服很不高兴。
    “真的听得懂!”那一个碍眼之极的……亚兽,奇怪的长胡子的亚兽又开始少见多怪地嘀咕了。图觉得他真是烦。
    “好,那我便不骑马。”男子微笑道,果真令人将已经站立不住的马儿牵了下去,然后冲身边的友人微微摇头,示意其不必劝阻。对这头不知怎么闯进城里的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看上去傻乎乎的大白兽,他心中没来由的很喜欢,并不想伤它,所以就只能冒险将其引出城外。虽说是冒险,但终究还有他对自己的直觉和武力极为自信的原因在其中。
    连走路的姿势都这样像。图迷惑地歪了歪大脑袋,才迟了一步地跟上。注意到周围人防备的眼神,他犹豫了下,与男子保持了一段在他们看来应该还算安全的距离。
    百耳在哪里呢?这个亚兽为什么跟百耳那么像?如果跟着他,是不是就能找到百耳了?这里是不是就是百耳说过的他的家乡?一路上,图顾不得再去打量这个陌生之极的世界,满脑子都是与百耳有关的问题…
    “我便送你到此,你去吧。”亚兽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图抬起头,发现他们正站在一片荒凉的旷原上,满地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沙砾,以及枯黄的草,回头是雄伟巍峨的石头城墙,起伏连绵的险峻山岭,没有期待中的大片绿色丛林,又或者是草原。
    男子注意到大白兽眼中又露出茫然失措的神色,心中莫名一软,抬手指向右面:“往那边走五十余里,就是山林。”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一头出现在此地的野兽肯定是从深山中跑出来的,又何须他来指点。
    然而等了半天,大白兽都没走的意思。他叹口气,竟如对着一个友人一般拱了拱手,说:“你保重,以后莫要再到有人的地方来。”下一回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幸运了,不说它的奇特,只是那身漂亮的皮毛,便能引来无数的觑觎。语罢,他转身准备回城。
    走了几步,他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发现大白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由啼笑皆非。
    难道真是哪位隐士养的?脑海中再次浮起这个念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要跟着我么?”他开口,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的问题。毕竟像这样的异兽是极难被驯服的,哪怕它曾经有过主人,哪怕它的前任主人已经不在,要让它接受新的主人,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是让他意外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大白兽竟然很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图当然要跟着这个亚兽,不止是因为他跟百耳太过相像,还因为他不像之前见到的其他亚兽那样大惊小怪,把自己当贼一样防备。很显然,图到现在都没意识到那些人不是把他当贼,而是当妖怪。百耳聊起往事时,不是没提过这边的人不能化形的事,只是他自己忘记了。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到一个对当地很熟悉且又友善的人当同伴。由此可以看出,图的脸皮还是那么厚。
    得到肯定的答复,男子脸上露出明显的怔愣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压制住心中的怪异感觉,终于明白到自己今天是被这头大白兽给盯上了。好在他也乐意养一只这样威风凛凛而又通人性的美丽猛兽,所以笑了起来。
    那张脸本来就俊美无匹,此时一笑,登时让图产生雨后虹起,月出花绽的感觉,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怎么还是觉得像百耳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两人相貌相差那么大,气味也不同。
    “既是如此,那么我们需要认识一下。”正在他被自己的判断搅得一团混乱的时候,男子缓步拉近了两者间的距离,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我叫萧陌。”。
    咣当一下,图满脑子的狐疑碎成了渣渣。

    第180章 番外四(2)图的大晋行

    图终于见到了百耳口中的女人。比亚兽还娇小,胸部鼓鼓的,腰细细的,娇嫩得跟花儿一样,像是轻轻一碰就会坏掉。胆子比啮兔兽还小,看到他不是吓得腿软晕过去,就是尖叫哭泣,害得他老远看到就得绕道。他实在不明白这样软弱的生物有什么好喜欢的。
    好吧,其实也不全是那种。就像那个经常扛着把大刀来找百耳,不,萧陌的女人,明明长得很小巧玲珑,但是当舞起那把比她人还高的大刀时,也挺威风的。不过,图还是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往萧陌跟前凑。
    对于萧陌,图很有些苦恼,因为萧陌明显不认识他。萧陌在这里,那么百耳又在哪里呢?
    “仲恒,这头畜牲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啊。”那个不修边幅的男子蹲在不远处研究了无精打采趴在萧陌脚边的大白兽半天,说。
    男人叫戚远山,是萧陌的好友,没事时总爱在萧陌身边打转,图最烦他。当然图还不知道他口中的畜牲是什么意思,否则只怕会立即跳起来化成人形让对方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口中所说那种没有开智的低等生物。但此时他只是动了动耳朵,然后把头放到了萧陌的膝上。他的百耳究竟在哪里?
    萧陌正坐在躺椅里,拿着卷兵法漫不经心地看着,闻言放下书,伸手摸了摸腿上毛茸茸的大脑袋,“这是一头灵兽,别叫它畜牲。”他纠正好友,说不上为什么,在听到畜牲两个字时心里会觉得不愉。“确实没什么精神啊,是不是在想念你的主人?”这一句他是对图说的,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关切…
    图蹭了蹭头上的手,索性将脑袋埋进了萧陌的怀里,闻得久了,才发现萧陌和百耳的气味其实很相似,只是因为身体不一样,所以有了细微的差别。其实是同一个人吧,可是又不完全是。所以他很纠结,才一直没化成人形…
    戚远山看得目瞪口呆,这头大白兽别人摸都不给摸,但在萧陌面前却像只温驯又爱撒娇的大狗一样,实在让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其实不说他,就是萧陌都觉得奇怪,这头大白兽对自己亲近得未免太过了些。
    “这家伙是公是母?不会是把你当媳妇儿了……”戚远山忍不住嘀咕,最后一个吧字在萧陌的冷眼下化成空气被风吹走了,“啊,啊,你看它脖子上挂的什么?”他很没水平地迅速转移话题。
    经他一提,萧陌也想起大白兽确实有一块用兽皮绳挂着的骨片,只是之前没怎么上心,这时却不由探手摸了出来。然而当看到骨片上面刻着的字时,他愣住了。
    一面刻着萧陌,一面刻着图字,那明明白白是他的字迹。但是萧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刻过这样一块骨板了。
    “是什么?”见他许久不出声,戚远山忍不住了,想要走过来,结果被图一声警告的咆哮将脚定在了原地,不由苦笑:“这家伙怎么这么防着我啊?”。
    戚远山不知道,为了这块骨片,图宁可被打死也不让别人碰,现在这样对他算是客气的了,那还是看在他是萧陌的好友的面子上。至于萧陌,那当然是不一样的。
    手指轻轻划过骨片上的字迹,萧陌沉默着,这字是他的,但却多了一丝平和,少了几分杀伐戾气,现在的他写不出来,但也绝不是人模仿,倒更像是另一个他写的似的。因为他写萧字时最后才写那一竖,是自幼养成的习惯,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但心里又总觉得那样写不好,所以每次写到那笔时都会有片刻的犹豫迟滞,这别人或许看不出,也学不来,但他自己却清楚得很。
    良久,他的目光终于从骨片上挪开,看向正满目希冀望着自己的大白兽。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地升起一丝愧疚。这情绪来得太过突兀,让他不由皱了下眉头,越发觉得这头大白兽的出现太过诡异。
    “你究竟来自何处?”支开戚远山,带着大白兽回到书房,关上门,他的神色瞬转严厉。
    明明知道这个萧陌不是他的百耳,是不记得他的,但是图还是有些伤心。他抬起爪子扒拉了一下眼睛鼻子,将那种酸涩的感觉扒去,又在原地打了个转,最终决定化成人形。其实他是知道化形可能引发的后果的,百耳跟他说过,可是他实在受不了了。他想百耳,想崽子们,他不想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哪怕这里有一个完完整整的非常好看的萧陌。
    萧陌原本也没认为一头野兽能回答自己,所以在问出来之后,立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荒谬而可笑,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惊愕所代替。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凭空出现在了大白兽所在的地方,头发只有寸许长,如同猬针一样立着,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皮肤黝黑,脸部轮廓深邃英俊,与中原人有别,也不似夷人。
    “你真的是虎妖?”震惊之后,萧陌的眼神变利,衣下的肌肉微微紧绷,进入戒备状态。
    看到他的反应,图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站在原地没有靠近:“我是图,是兽人。不是虎妖。”当初他失忆,将百耳忘记,百耳如果知道,肯定也会像自己现在这样难过吧。他想。突然很庆幸,那时候百耳没有找到他。
    他的口音有些怪异,但是萧陌听得懂,而且马上就想起了那块骨片上的字,目光不由落向仍挂在对方胸口的骨片,证实着这个男人正是白兽所变。并无恐惧,只是疑惑,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和这个妖怪的名字刻在一起?。
    “我与你素不相识,也未曾刻过此骨片。”萧陌十分肯定地说。“你接近我有何目的?”若非此兽由始至终都没对他表现出过丝毫攻击性,更没有伤过人,他也不会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询问其来历了。
    “这是百耳刻的。”图说,提到百耳的名字,眼神不由变柔,满溢深浓的爱意和想念。“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想回去。”说到这里,他一阵沮丧…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萧陌有些错愕,一时也不知要怎么接话,静默了片刻,才说:“你且穿上衣服。”在他看来,既是妖怪,能够变成人形,那么也应该能变出衣服来,一直光着身体成何体统。很显然,他完全无视了图之前有关妖怪的辩解。
    “衣服在那天化成兽形时就掉了。”图有些委屈。他又不是幻兽族的人,能够在化形时就带着衣服。
    萧陌哑然,觉得如果妖怪都是这样憨笨,那么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第181章 番外四(3)图的大晋行

    “你说你是从兽人大陆来的?”。
    “你说百耳就是我萧陌?”。
    “你说我战死后,借尸还魂在那个叫百耳的人身上?”。
    在耐心地听图说了大半天之后,虽然有些东西从未听过,但萧陌仍从其中抓到了这几个重点。只是没来得及弄清楚,就被一道紧急军情召去了军营,离去前只对图说了一句话。
    “我不拘你,你呆在府中,莫要惹祸,等我回来。”。
    倒不是萧陌托大,若非要事在身,他也不放心将只妖怪单独扔在府里。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禁锢住一只妖怪,尤其是在这只妖怪没表现出丝毫恶意的情况下,他就更不愿意因为莽撞而惹怒它,那样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暂时将其稳住。至于妖怪说的那些话,他当然不可能全信,但若说一点也不相信,那倒也不是。最主要的是,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妖怪来此的目的,所以也无从判断真相为何。
    图不能跟去,当然很郁闷。不过既然萧陌这样说了,他当然要老实听话,谁让萧陌是以前的百耳呢。
    一想到萧陌百耳,百耳萧陌,他的脑子就一阵阵发疼,完全没办法理清。百耳明明就是萧陌,萧陌为什么不是百耳?。
    烦恼地扯了扯有些短小的衣服,图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又化成了兽形,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索性趴到地上睡起觉来。
    刚睡下,便感觉到身体被人推了两下。
    “去叫人,我要生了!”耳中响起熟悉的声音,图愣了一会儿,搞不清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现实,直到看到百耳脸上的汗珠以及大大的肚子,他才回过神,一下子慌了手脚。
    直到百耳生下两个兽崽,瞧见百耳脸上淡淡的微笑,他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轻轻地吻了吻百耳的脸,祈祷以后就算是在梦中,也希望百耳跟他一起,找不到百耳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说你做梦看到了我以前的样子?”某日,图突然说起这个梦,百耳讶然。
    “是啊,长得太好看了,这里还有一颗小痣。”图嗯了声,认真看了看百耳的脸,然后伸指点在他的眉弓上面。
    百耳原只以为图就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没太放在心上,正微微地笑,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愣了下,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似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
    “你都梦见了些什么?”他问。雨季的太阳,炙热得让人脑袋有些昏沉。
    图将梦境复述了一遍,着重讲了自己初时的恐慌以及后来的纠结,当然也不乏对戚远山还有那些女人的怨念。
    百耳闭上眼,随着图的叙说,清晰地在脑海里将那一副副场景还原,他看到自己得到禀报说城中有白虎行凶,百姓恐慌,于是率领近身护卫精锐迅速前往,疏散百姓,同时将那头在街上没头没脑乱闯的大白兽包围;他看到自己送大白兽出城,却在最后留下了它;他看到了大白兽对自己的亲近,还有日渐失去活力,最后在自己的逼问下,化为人形:他还看到了很多很多,图没有说,也还没经历的事。他知道,那些是他的记忆。
    来到兽世的十五年,图出现在大晋的这段记忆仿佛被一只神秘的大手掐掉了一般,他从来没想起过,甚至没感觉到过它的存在,直到图的梦境发生,它又如此突兀而鲜明地出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找不到你。”图蓦然伸手紧紧抱住百耳,因为看到人,越发觉得委屈,直到现在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彷徨和悲伤。
    “对不起。”百耳反手摸了摸搁在他肩上的大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样一来,图反而不好意思了,亲亲百耳的脸,“不怪你,怪我,我走哪里都该把你带上的。”哪怕是在梦里。
    百耳唇角扬起,眼中却若有所思。他到这时才明白,既得此果,必有其因。如果不是图,他或许就那样死了,以身殉城,脑袋被高高地挂在城墙上,再也不得醒,又从何处知这兽世。
    “你以后如果再做那种梦,要记得,萧陌就是我,是刚和你相识的我,我一直在你身边,不要到别处去找。”缓缓地,他开口,转过头回吻图,沉声说…
    图不明白百耳为什么说这种话,直到再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同样的梦境中。不,也许并不是梦,而是他真正来到了百耳的故乡,否则怎么会那么真实。想到百耳说过的话,他虽然心中仍有些忐忑,但却比第一次要好了很多。他想,百耳想回来都不行,所以他一定要帮百耳好好地看看这里。
   
    第182章 番外五 荆和允
   
    两个太阳的热度交叠在一起洒在身上,像是要将毛发引燃。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湿热的水汽。空气中有紫月花的香味,一大片一大片的紫月花才会散发出这样浓郁的香气。左侧前方有油树被太阳烤晒的气味,不太大的一片油树林,还有食油兽的骚臭。树叶被咀嚼的沙沙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然后再次响起。说明那头食油兽很小心,但只是这点声音已经足够让人捕捉到它的具体位置。
    他动了动鼻,又闻到了另一种气味,知道还有其他窥伺者。于是安静地趴伏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天空传来一声厉啸,他在心中微笑,然后抓住食油兽惊慌奔逃,另一窥伺者跟着扑出的瞬间,凭借超越其他兽人的耳力,蓦然窜出,准确地咬住那头多足兽的脖子。不等多足兽后面的身体绞缠过来,蓦然一扬大头,将其长长的尾部砸在地上。如此数下,那多足兽竟活生生被他给砸碎了内脏,死得不能再死。
    想当初,百耳带着布,夏,还有古,四个人对付那只闯入阵中的多足兽,还是用了计策,才将其收拾,如今只他一人就能轻松捕获一头多足兽,可见百耳教给他们的功法有多厉害。
    翅膀扑动的声音在耳中响起,伴随着带起的风以及熟悉的气味,一只四翅金翼兽人在他旁边落下,爪子上抓着那头食油兽。
    “马上就要到部落集会了,会有不少好亚兽过来,允有没有打算从里面选一个做伴侣?”荆化成人形,然后一把将数丈长的多足兽扛在肩上,又拎起食油兽,笑着问允。
    “如果遇到合适的。”允缓声说,同样化成了人形。以前尼雅离开他,是因为他无力养活伴侣和幼崽。现在他不仅有能力,而且能力在兽人中还是顶尖的,哪怕他的眼睛看不见,仍有不少亚兽愿意做他的伴侣,但是他却希望找到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他的人,至于是否能够生育,长得好不好看,能不能干,都不重要了。
    荆目光扫过他因为食物丰足而变得肌肉结实不再只剩骨架的健壮身体,眸色微黯,嘴里却笑道:“什么样才算合适,说来听听,我帮你留心。”
    允失笑,“你什么时候连这种事都关心了?”
    “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关心。”荆回答得毫不犹豫,迈步率先往前走去。因为部落的兽人现在完全有单独入林狩猎的能力,所以除了部落组织的集体狩猎行动外,很多兽人也喜欢在没轮到自己的时候独自出外狩猎。弄回来的猎物自然就是自己的。
    允愣了下,心中有些感动。这几年荆对他有多照顾,他是知道的,两人同吃同住,早与一家人无异,只是听对方亲口说出,这种感觉还是不一样。
    “别担心我。”循着对方的气味跟上,他笑道。“我的儿子穆都成年了,倒是你,连崽子都没有,就不打算赶紧找个伴侣?”说完这话,他莫名的一阵不舒服,却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当是如果荆找了伴侣,自然就要搬出去,而古还在外面历练,到时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可能会有些寂寞吧。
    荆的步子微滞,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说:“早就看上了一个,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做我的伴侣。”
    允愕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他想问是谁,然而嘴唇开阖了两次,最后说出的却是:“你这么出色,那个亚兽一定会愿意的。”他想,能让荆看上,那个亚兽一定很好。他又想,等荆结了伴侣,也许就不会再和自己一起出来打猎了,也不会再继续赖在自己的房子里,不会再给自己烤肉,不会在天冷的时候偏要化成人形抱着自己的兽形取暖……
    允没发现,数年的时间,荆已经渗透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已将这个人视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你真这样认为?”荆问。
    “嗯。”这一回允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喜欢的不是亚兽,也行吗?”荆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允,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问。
    “什么?”允跟着站住,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我说,我喜欢的不是亚兽,而是一个兽人,这样也可以吗?”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允,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微微变得有些沙哑。
    兽人?允僵住,而后胸中无法控制地涌起让他自己都吃惊的嫉妒,连之前想到对方会与某个亚兽结成伴侣都没有这样嫉妒,他隐隐觉得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而危险,所以不敢深想。然而他僵硬的面部表情却让荆误解,荆抓着食油兽的手紧了紧,额角青筋微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允,兽人喜欢兽人,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又问了一遍。
    “不……不会。”允终于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却不知这个笑容有多难看。眼盲多年,让他连表情都不太会控制了。“以前黑河部落里,也是有兽人和兽人在一起的。”说到这,他沉默下来,其实他是想问那个兽人是谁,但却又不是那么想知道。一个兽人,他想,荆怎么能喜欢上一个兽人呢?又不是找不到亚兽,怎么就……那个兽人一定很出色,不会是图,或者萨吧?思及此,他打了个寒战,为那可怕的后果。
    “是吗?”荆低笑了声,明显被允的反应激怒,蓦然将扛着的多足兽和食油食扔到地上,身体趋前,一把卡住允的脖子将他抵到旁边的树干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荆……”允因为眼瞎,所以练武比其他人更专注,论武力其实是要胜过荆的。只不过是出于对荆的信任,才没反抗。
    雨季太热,兽人大多不爱穿衣服,两人经常在一起训练,比斗,甚至于下湖洗澡,身体的碰触不说频繁,但也不是没有过。以前允从来没在意,但是这一刻身体却变得分外敏感,荆的脸离得很近,呼吸扑在他的鼻尖唇上,带着一股青果味,那是他们之前吃的;卡在脖子上的手很粗糙,但力度并不像刚刚推他时那么强悍,只是那样松松地卡着,让他不好动弹,但也不至于太难受;因为胸膛紧贴,所以能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两人的心跳奇异地一致,都是那么快而强烈……
    “就是这样,你也不觉得恶心?”荆挺腰,两人垂在胯间同样雄伟的物件碰在了一起。
    “荆!”允呼吸一窒,感觉到对方在迅速胀大变硬,如同炙热的火棍一般抵在他的小腹上,而更让他面红耳赤的是,他自己竟然也有了反应,忙警告地低喝出声,同时伸手抓上对方钳制着自己的手腕,想要掰开。
    “允,我喜欢你。”荆无视他的警告,反而贴得更紧,呼吸急促地说。“我想要你做我的伴侣。”说完,唇已压了过去,将所有可能的拒绝封住。
    荆还在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发懵,紧接着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直到要害被抓,他才回过神。不仅没有因为对方的行为而恼怒,反而欢畅地想大笑,之前一直堵在胸中的闷气一散而尽。原来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人插入,原来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原来他刚才那么难受嫉妒是因为喜欢荆。他不再抗拒,反而将握着荆手腕的手上滑,扣住对方的后脑勺,热情地回吻起来。
    荆顿了下,接着欣喜若狂,松开了扼着允脖子的手,转为捧住他的脸,动作变得激狂。两人勃发的粗硕抵着彼此,相互磨蹭顶弄着,最后被难耐的荆伸手握在一起,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撸动之后,齐齐喷射了出来,乳白色的浊液溅得两人小腹以及毛发上到处都是。
    “早知道你也……我就早说了。”末了,荆依旧不怕热地抱着允,时不时舔舔他的唇,与他交换一下口水,带着情事后的慵懒,低语。也许一开始荆只是怀着报恩的心思接近允,但是在长年累月地相处下,这份心思早就变了质,无法克制地倾伏在瞎眼兽人强大的心灵以及倔强不屈的毅力之下,享受着对方的信任以及两人间有别于其他人之间的默契,并为其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允只是笑,没有说话,一边回应他的亲热,一边抬起手细细地摸过他的眉眼鼻唇,在脑海里首次清楚地勾勒出对方的模样,并将其深烙进心中。他想,这就是他将要相守一生的伴侣。
    ******
    荆和允要结成伴侣的事很快便在部落里传开了,众人反应各一。
    “什么?他们不是伴侣吗?”后来加入部落的兽人们十分诧异。
    “啊?荆和允?难怪我跟他明示暗示了无数次,他都没反应,原来是这样……出色的兽人都结成伴侣了,那我们亚兽怎么办?”一些对荆和允有好感的亚兽心里这样想,十分地失望,还有些忧心忡忡。
    “哦,终于要结了。”这是两人熟悉的朋友,明晃晃的早知如此的表情。毕竟谁见过一个兽人对另一个兽人那样仔细用心,像伴侣一样呵护啊。
    “还有那么多单身亚兽,兽人和兽人怎么能结成伴侣?这是要灭族的征兆啊!”葛巫拿着兽骨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地响,焦虑不已,却无可奈何。
    得到这个消息时,图和百耳正在勇士岛上,两人忙放下手中的事,带着几个孩子匆匆赶返部落,准备参加允和荆的结伴仪式。
    “百耳,你会不会觉得不好?”回程的船上,图知道允诺跟百耳的关系比其他人更近,担心他接受不了兽人之间的结伴发生在最好的朋友身上,忍不住问。
    “怎会?”百耳疑惑地看向伴侣,心想我连你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末了,又补了句:“除了不能生孩子,兽人和亚兽也没太大不同吧。”
    图语窒,他突然省悟,在百耳心中的性别区分,还只存在于男人和女人之间,至于亚兽和兽人,除了生子外,也仅仅是力量的强弱不同而已。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部落集会之后,由萨亲自主持,谷巫祭告兽神,以及众人的祝福下,荆和允还是结成了伴侣。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拥有传续共同血脉的子嗣,但是他们却一定能相互扶持到老,在某一方因为受伤又或者其他灾难而失去生存能力的时候,为其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第183章 番外六 萨和陶陶
   
    就如兽人在一起会讨论亚兽一样,亚兽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讨论兽人。讨论他们的兽形,讨论他们谁比较勇猛和英俊,谁脾气更好更受亚兽欢迎。
    “首领大人的兽形也很威风啊。”陶陶捏了一堆的陶器,都没听到她们提到萨,忍不住说了一句。
    此言一出,出现了片刻的冷场,然后红佾哈地一声笑出来:“就萨,外形没有图霸气,毛色没有漠好看,黑乎乎的,一到晚上看都看不见,哪里威风了?”自从萨拒绝了很多亚兽之后,他在亚兽中的人气就直线下降。红佾跟他以前是一个部落的,彼此知根知底,所以就算他现在是部落首领,也敢这样毫不客气地批评。
    这一番话立即得到了不少的支持。陶陶有些生气,手上捏的陶罐一下子扁了,他索性将泥巴扔到一边,大声说:“首领大人才没那么不好,他是所有兽人中最出色的!”他并不擅长跟人争执,所以一般都尽量少说话,但是这个时候却觉得绝不能任由别人这样说萨。
    亚兽们愣了下,然后不知是谁打头,接着都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喊:“陶陶,你是不是喜欢首领,所以才这样帮他说好话?”
    “是啊,是啊,经常看到你跟在首领后面,不会真对他有什么想法吧?哎呀,陶陶,你可别犯傻,连最好看的亚兽首领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你?”大部分人都在附和,有出于善意的提醒,但也有带着看笑话心思的。
    陶陶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满脸胀红,想要辩解,又不知要怎么开口,最后只能闷不吭声,直到一个亚兽说了句不以为然的话。
    “什么首领?如果不是图和百耳让出来,怎么能轮到他。”
    陶陶赫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说话的亚兽,很生气地说:“不是这样。根本不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当首领……”他又气又急,偏偏越急,越没办法将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愤怒之下一脚将面前的泥罐踢了开,走过去一把抓住那个说话的亚兽就往外推:“你走,你走,我不教你!”
    亚兽们都惊呆了,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纷纷上前劝说,但是陶陶却铁了心不肯再让那个亚兽走进制陶棚一步。
    “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学了!”那个亚兽哼了声,甩了甩满是泥巴的手,转身就走。走出一段距离还不甘心,又回头冲着陶陶骂了句:“又不是人家的伴侣,你着急上火个什么劲?又丑又凶,难怪没有兽人喜欢!”说完,还挑衅地扭了下屁股,才飞快地跑开。
    其他亚兽都有些尴尬,其实也觉得那句话不好听,哪怕他们其中有部分是被萨拒绝过的,但都没办法否认萨在部落里的地位和影响力,那可不是一个让字就能办到的。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耳里听听,图个痛快而已,心里并不是真的那样想。
    “你跟他生什么气,你不记得,追萨最久的就是他吗?”红佾一把将陶陶拽了回来,没好气地说。他是直脾气,所以也喜欢与性子耿直的人相处。
    “那也不能这样说首领。”陶陶哼声,余怒未歇。至于那个亚兽后来说他的话,他反而没放在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萨是最好的首领,这我们都知道。但对亚兽来说,他真的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兽人。”红佾笑着说,倒是越发喜欢起陶陶来,平时看着傻愣愣的,而且嘴笨话少,却没想到会这样护着自己在意的人,完全不怕得罪别人。
    他这句话说得中肯,陶陶也就没再辩驳,又坐回原处,默默地挖过一团泥,继续教亚兽们怎么制陶胚。但是心中却将这些话都记了下来,本来决定要慢慢减少去萨那里的想法被打消,他知道首领是不屑于跟人争论的,所以自己必须时时跟在首领旁边,像帮他解决食物一样应付那些不好听不公平的话。
    亚兽们的争论很快就一字不差地传进了萨的耳中,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眼里浮起愉悦的神色,但对此并没说什么。倒是其他兽人听说了,忍不住笑。
    “虽然陶陶长得不太好看,更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做为伴侣倒是很好的。”有人动了心思。
    萨是后来才听说这话。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陶陶只是因为被迫,才愿意留在他身边,而他也认为自己不过是觉得这个亚兽很安静,不吵闹,能够让他忍受罢了,并没达到非要不可的地步,所以才迟迟没做出与其结成伴侣的决定。但不得不说,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否则也不会在去荒原的时候将人一并带了去,甚至愿意让其坐在自己背上。又或者说,他会这样漫不经心,实在是觉得只要自己一回头,那人就在那里,并不用担心会被别的人抢走。然而,即将发生的一件小事终于让他明白到自己的错误。
    陶陶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只要首领在部落,自己就紧跟他左右,帮他挡那些流言蜚语。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肯遵循人的意愿。
    两日后,部落集会。自从打败鹰族,将其驱逐之后,蓝月森林,包括海边部落的集会地点就慢慢转移到了百耳部落。外族到来,一般都会安排在盆地外面新建的营地里住宿,但是各部落的首领却需要萨亲自接待。
    之所以提到部落集会,是因为百耳部落的扬名,吸引了不少以前从来没打过交道的部落过来,这其中就包括了一个以亚兽为首领名为青的部落。青部落与其他部落颇为不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美丽而且能力极强的亚兽首领,还因为他们掌握着更先进的医药知识以及冶炼技术。
    青部落的首领叫余浩,虽然很有智慧,但长得娇小玲珑,肤色白皙细嫩,不具有武力,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好几个兽人保护。
    萨对余浩很感兴趣,不过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因为他们部落的技术。在跟两个巫长以及允诺等人商量过之后,打算跟对方结盟,以便能各学所长。这事自然是要由他出面。如果百耳在的话,肯定会告诉他不要主动表现出结盟的意思来,以免在谈判中落入下风,被对方借机索取更多好处。但通常情况下,兽人都是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的,尤其是像萨这种性格有些散漫冷淡的人。
    “我会烧陶,会纺织,会种植养殖畜牧,还会创造文字,跟你们结盟,你能提供给我什么?”在听到萨的提议之后,余浩漫不经心地问,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傲气。他虽然觉得百耳部落很强大,发展也远远超过了其他部落,但是在他眼中仍然很原始。他有自信,在他的领导下,青部落会很快赶超这个部落。
    萨愣住,但他虽然不喜欢玩阴谋诡计,脑子反应却是很灵敏的,当下就说:“我们人数多,武力强大,能够为盟友提供很多帮助。”事实上,百耳的内功心法才是他们的根本,但是在没跟百耳商量过之前,他是不会以此为交换条件的。
    听到人数多的时候,余浩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但是他仍不得不承认,在他曾经见过的兽人部落里,百耳部落的人口确实算得上多了。至于武力,他还没见过,无法做出判断。
    “我们部落与贵部落之间相距太远,就是发生什么事,等你们来相助也晚了。”他口风微松,实在是因为青部落人数确实不多,哪怕他懂得再多,也不能让他们的人数在短时间内翻倍再翻倍。人少,意味着遇到极大的危险时,会无法抵抗。
    “这个我们自然有办法解决。”发现对方不是那么爽快之后,萨也变得谨慎起来,淡淡说。
    “能否让我见识一下贵部落勇士的能力?”余浩也不着急追问,而是转开了话题。他一直听说百耳部落的兽人比其他部落的兽人厉害,心中其实不是那么相信的,因为一路走过来,看到了不少残疾的兽人,让他对这个部落的实力估算下降了不少。
    “当然。”萨微笑,目光扫过跟在余浩身后的几个兽人,发现外形和体格都是极为出色的。而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这些兽人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跟随在眼前娇小亚兽的身上,里面满满都是爱慕和宠溺。
    莫非全是这个亚兽的追求者?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不觉又仔细打量了余浩几眼。发现这个亚兽比普通的亚兽身形还要矮小一些,黑发黑眼,五官精致,皮肤又嫩又白,仿佛稍微大点力就会将他碰坏似的。论外形,连以前的微安都比他要逊上一筹,但是跟幻兽族的御却是天差地远。当然,御是兽人,当然不能这样比较。但是在看过神祗之后,是很难再被凡人的容貌触动的。所以萨很快就转开了目光,然后引着一行人往会客厅外面走去。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也许最初并不会觉得自己人见人爱,但是当发现身边的人都为自己所倾倒之后,就会在潜意识中接受这种情况,再遇到一个不为自己所动的人,会觉得无法接受,然后被激发出心底的征服欲。
    事实上,萨对余浩跟其他人一样,不近不远,但也不会显得太过冷淡。然而余浩已经习惯了自他穿越到此片大陆之后,兽人们追捧爱慕的眼神,所以有些受不了萨过于平常的态度。当然,最主要的是这还是一个很强大部落的首领,年青,英俊,能力强悍。余浩在穿越之前本来就是弯的,所以不会为自己诡异的心态感到奇怪。
    “这位是阁下的伴侣?”他终于看到了跟随在萨身后的陶陶,第一眼还以为是兽人,但很快就从长发以及穿着上判断出应该是一个亚兽,于是问。如果对方已经有伴侣的话,他想他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不受自己吸引了,虽然会有些失落,毕竟兽人对伴侣还是很忠诚的,他没想过插足其中。
    听出他的说话方式与百耳有些相似,像阁下,贵部落这样的词语是兽人们不会用的,萨心中微动,想到对方广博的知识和超卓的智慧,不免有了某种猜测。邪灵前有百耳,后有鹰主,既可为福,亦可为祸,所以他心中并没有偏见,只是有些警惕。听到问话,他回头看了眼,摇头,“这是我族的制陶师。”但却没有将陶陶介绍给对方的打算。
    陶陶跟在他身后几年,对他十分了解,听到这句话,便安静地沉默着,连对面看过来的探究眼神都没有回应。
    余浩闻言,心中莫名有些窃喜,又见那个亚兽又粗蛮又木讷,便不再关注。
    出来挑战的是跟在余浩身后的一个兽人,兽形为黑豹,不是青部落的第一勇士,但武力也很强,排得上前三。不过百耳部落的兽人与普通兽人间的差距已不是一点两点,萨为了震慑对方,所以直接从老黑河部落的残疾兽人中叫了一个出来迎战。这些残疾兽人是最初跟着百耳出来的那一批,武力之高不是后来的人可以相比的。但是青部落的人不知道,当他们看到对方竟然让一个断了半条前腿的豹兽人来跟己方杰出的勇士比斗,都感到被侮辱了,脸上毫不掩饰地浮起了怒气,而那个主动挑战的兽人更是想要直接转身离开。
    “怕了?”豹兽人是果,他看见青部落人的反应,不由嘿然一笑,讥嘲地说。
    那个兽人受激,蓦然回过身,伏低身体,呲牙发出威吓的咆哮,心里却已决定要让对方输得很难看。然而果浑不在意,还有心情低下脑袋舔了舔断腿,直接刺激得对手瞬间抛开欺负弱小的心理障碍扑了过来。
    就在青部落的人都以为这个讨厌的残废兽人要倒霉的时候,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们族里杰出的勇士就被那头断腿豹咬住脖子踩在了地上。黑豹兽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对方强大的威压面前,自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和勇气。
    “还有谁来?”果有些意兴索然地松开口,退后一步,看向青部落的人。事实上,他已经很久不跟外族兽人比试了,如果不是萨直接抓到了他,他倒是宁可趴在那里晒晒太阳,逗逗亚兽。
    傻子都看得出来两方的差距有多大,青部落第一勇士自认做不到在一个照面就把同伴制得无法动弹,也就不再出丑。兽人都是尊敬强者的,绝不会输了还要嘴硬不承认,更不会自不量力。
    “不知道贵部落还有多少像这样勇武的兽人?”余浩眼睛亮了起来。
    “一半以上。”萨也不隐瞒,回答得干脆。事实上,原部落里大都修习过内功,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资质好坏的问题,彼此间能力相差并不算太大。至于较弱的另一半,是后来才加入部落的。
    “我对结盟之事十分感兴趣,但是在这之前,能否让我先了解了解贵部落的情况?”余浩终于松口。
    “当然。”萨认为这个要求十分合理。
    “我希望萨首领能够全程陪同。”余浩立即提出要求,以免被对方随便拉个人过来。当然,私心也是有的。连一个残废的兽人都这样厉害,就更不用说他们的首领了。
    “好。”萨毫不迟疑地回答,结盟还是次要,主要是因为心中的猜疑,他不放心将这个亚兽交给其他人。
    于是,在休息一天之后,余浩便开始了对百耳部落的参观。当他发现那个亚兽制陶师仍跟在萨的身后时,不由有些不悦。
    “与阁下谈结盟事情的时候,我想并不适合其他人在旁边。”他说,然后打发了跟着他的那些兽人,让他们各自去办自己的事。
    萨心想这个青族的族长忒多毛病,但仍然让陶陶回去了。陶陶却敏感地察觉出对方的心思,见萨没像以往那样拒绝,只以为萨也看上了对方,那么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以后当然不必再去。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空落落,还有些难受,回到自己的屋子后有种不知要做什么的感觉。
    陶陶是过了两天才渐渐适应过来的,但是随着萨跟青部落亚兽首领单独相处的时间增长,部落里的人看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有些异样起来,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本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你傻啊,怎么让萨跟那个青部落的亚兽单独在一起?”总是还有人打抱不平,红佾在制陶棚找到正在用心捏制陶锅的陶陶,拎着他的耳朵大声吼。
    陶陶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地响,好一会儿才再次恢复听觉,不由偏头在肩膀上蹭了蹭,才看向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他朋友的红佾,平静地说:“以前是首领让跟,现在首领不让跟。”他明白红佾的意思,可是他跟首领一直都不是那种关系,他也从来没奢望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首领对他很好,让他吃饱肚子,给他安稳的生活,让他不用依靠兽人也能活得很好,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出去的时候还愿意驮他,他怎么会阻拦首领寻找伴侣。而且,首领的事也不是他能阻拦得了的。
    “你这个笨蛋!”红佾伸指点着陶陶的脑袋,几乎是从牙齿里迸出这几个字。可是心里显然也是清楚的,相比于那个青族的亚兽,无论容貌还是能力,陶陶都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于是颓然,一挥手,“算了,不跟就不跟,反正跟了这么久也没成果,还不如换个兽人,不见得就比萨差。”
    陶陶当他是说笑,没有放在心上,哪知第二天就有兽人送猎物上门了。
    “陶陶,我觉得你很好,给我做伴侣吧。”兽人来头不小,是参与百耳部落初建的那一批人之一,叫歧,当初百耳还给他接过腿骨。论武力,他跟萨也有一拼之力。对于陶陶,他原本是没看在眼里的,毕竟不是每个兽人都会喜欢粗手大脚的亚兽,但是当他听过陶陶维护萨的行为之后,便发觉了这个亚兽的好,动了心思,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献殷勤而已。
    陶陶有些呆愣地看看地上的软骨兽,又看看长得强壮高大而且英俊的兽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是第一次有兽人追求他,而且还是这样优秀的兽人,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捉弄他。如果不是,他又该怎么回答。
    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慌让原本只是理性地认为他是个合适伴侣的歧第一次觉得其实这个亚兽也挺可爱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部落集会结束后,就会有结伴仪式,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去巫长那里先报个名……”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感觉到一股狂猛的杀气袭了过来,忙往后疾退两步,避开了一招凌厉的攻击,便看到他亲爱的朋友,伟大的首领大人带着一身强大无匹的气势挡在了他和陶陶之间,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他是我的人,谁让你打他主意的?”萨露出锋利的牙,寒声质问。
    这些天他上午要接待前来参加集会的各部落首领,下午又要陪同那个莫名其妙的青部落首领参观部落,回答他奇奇怪怪的问题,虽然早就注意到陶陶没来,一时间也无暇理会,直到刚才带余浩去参观部落的织房时,听到那些亚兽在说歧向陶陶求为偶的事,心中顿时慌了,再顾不上跟在旁边的余阳,化成兽形就冲向制陶棚。
    织房和制陶棚相隔并不远,这也是为什么歧在那边还没说上两句话,这边已经人尽皆知的原因。当萨赶到时,一眼看到歧和陶陶正面对面地站着,还将歧后面的话听进了耳中,而陶陶似乎还一脸考虑的样子,登时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胸中充满杀意,扑了出去。如果不是歧实力不弱,这时只怕已经受了重伤。
    直到说出那句话,他才清醒过来,突然明白到自己的愚蠢和可笑。什么习惯,什么可以忍受,原来他早就喜欢上了这个亚兽,却还在那里懵然不知,给别的兽人留下可趁之机,连图那个笨蛋都不如。
    “在他没有成为你的伴侣之前,我都有追求的机会。”歧笑道,其实心中已经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了,不过能够看到一向冷清的萨气急败坏,还是很值得的。而且,做为一个兽人,哪里能够这样轻易退让,那样的话,以后还能有亚兽看得上他吗。想要抱得伴侣归,行啊,先打一架吧。
    “你没有机会。”萨俯低身体,语气再次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淡漠,语音未落,身影已经窜了出去。
    歧不敢大意,立即化出兽形迎上。一狮一狼转眼战在一起,一时间只见飞沙走石,杀气弥漫,逼得围观的人不得不往后退开。
    随后跟来的余阳终于见识到了百耳部落兽人真正的实力,才明白自己部落的兽人与其根本没有可比性,该怎么做出选择,已经不需要再考虑。虽然他实在看不出那个制陶师有什么好,竟然惹得两个这样强悍的兽人为之决斗,但他是个聪明的人,不会因为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而坏了两个部落间的关系。能跟这样的部落结成盟友,而非依附,已是相当不错的结果。
    而与他同样不解的还有陶陶,他完全想不到竟然还有兽人会为了争夺他而发生战争,这简直跟做梦一样不真实。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他着急,慌乱,害怕,担忧,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因此受伤,他都会良心不安。然而别说阻止,就是靠近一点战圈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
    “干得好,陶陶。”红佾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身边,贼笑着说,目光瞟了眼余浩,嗤了声,故意扬高声音:“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咱们部落的兽人是那么好抢走的吗!”
    余浩听到,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做回应,但高傲的神色直接将红佾的气势打压了下去。他是不可能跟一个粗俗无知的原始人发生争执的,没得降低身份,哪怕对方的话刺得他心中滴血。
    直过了大半日,战争才结束,当然是以萨的胜利结束,不过两人都带了伤,谁也不比谁好过。
    “陶陶,你会幸福的。”歧叹口气,走过去叼起带来的猎物,送上自己的祝福,然后洒然离开,一点都没有失败者的落魄。他又不是第一次输给萨,没什么丢脸的。
    等他离开,萨才缓步从容地走到陶陶面前,黑色的长毛上滴着血。
    “做我的伴侣!”不是请求,而是宣布。
    陶陶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直紧绷着,指甲抠进了制陶棚的木柱子里面,浑身冒着虚汗,听到萨的话,再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只觉眼前一晃,差点失力地摔在地上。萨身形一闪,化成人形,将他抱起,然后大步走回自己的石屋。
    余浩看到鲜血从他肩膀上冒出,滑过赤裸麦色的背,顺着结实的臀,与长腿上的伤口汇合,再继续流下,莫名觉得这一幕性感得不可思议,让他有些情动,回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兽人们,将手伸给了离得最近的那个。
    ******
    “我能走。”事实上,萨抱起他才走了两步,陶陶就缓过了神,只是人太多,不好意思挣扎,于是一直到离开人们的视线,他才开口。
    萨冷冷扫了他一眼,于是他闭嘴了,并放弃了挣扎的打算。
    “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打算答应他?”直到上了二楼,萨才将陶陶放下,单膝跪在他面前,沉声问。
    “我……我不知道。”陶陶讷讷地应,面对着他赤裸的身体有些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别开头,但很快又转了回来,担心地说:“你受伤了,我去找巫长过来。”一边说一边有些慌乱地爬起身,就要往外面跑。
    不想萨蓦然伸手,一下子将他拽进怀里,然后翻身压在了地板上。
    “这种伤对兽人来说没什么影响。”萨看着他惊诧的眼神,缓缓地说。
    “可是……”陶陶有些着急,不明白今天这些兽人都怎么了,伸出手想推又不敢推,怕让对方伤上加伤。
    “没有可是。”萨一手仍紧紧地抓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抬起来,将他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眼前平凡无奇的脸,问:“我要你做我的伴侣,你愿意吗?”在已经为两人的关系做出决定之后,他才问这个问题,次序完全颠倒,然而心中的忐忑丝毫不逊于其他向自己心仪亚兽求偶的兽人。
    陶陶愣了下,因为这句话,脑子里再次浮现之前两个兽人打斗的场面,浮现歧的祝福,萨强硬的宣告,心中不由乱成一团,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就好比一颗长在高高悬崖上的甜美果子,愿意每天看着,保护着,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够将它摘取到手一样。这个时候那颗果子正摆在他的面前,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触手可得,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了。
    “不愿意也不行。”久久没等到肯定的答复,萨眼神微黯,不容拒绝地说,然后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萨的吻很生涩,承受他吻的陶陶也很生涩,但是吻的人很急切,像是迫切地想要确认什么,而被动承受的人在过了最初的呆愣之后,也认真地给予了回应。当两人吻得胸口发痛,气喘吁吁地分开时,萨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欢喜。
    “陶陶……”他声音沙哑,一向笃定的眼神竟在这个时候变得那么惶恐不安,将他的情绪毫无遮掩地显露了出来。
    “好。”陶陶眼角有些发红,但没再迟疑。如果是别的兽人,他也许会怀疑那个人在捉弄他,但是这个人是首领大人。首领大人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萨的神色怔忡了下,而后笑容从他的唇角慢慢泛开,延伸到黝黑的眼眸,最后至整张俊脸,他笑出声,再次将人吻住。
    “不行……我要去找巫长,伤……”感觉到伸进自己薄衣内的手,还有抵在腿间的硬热,陶陶好不容易从他炙热的吻中挣脱出来,喘息着说,然而话没能说完又被截断了。
    没过多久,他的衣服便被褪了个干净,屋子里响起暧昧的呻吟。
    而另一边,红佾正笑嘻嘻地给满身伤痕的歧敷上黑黑绿绿的草药,还不忘取笑,“真没用啊,这么多年了,还是打不过萨。”
    这样的伤,兽人其实不需要用草药的,不过歧觉得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舔伤的话,有点太可怜了,所以没有拒绝来看笑话的红佾的帮忙。听到这话,他瞥了眼红佾那张虽然幸灾乐祸,但看上去还是很漂亮的脸蛋,突然冒出一句:“要不,你做我伴侣吧。”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觉得不该用这样轻率的态度对待一个亚兽,哪知红佾看似漫不经心地顺口就应了声:“好啊。”
    歧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踩进了一个早准备好的坑里,就像百耳曾经教给亚兽们的那个什么……陷阱,对,就是陷阱!

    第184章 番外七(1) 昭

    昭在离开部落之后,本来是想着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一直熬到阿帕规定的最低历练期限。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时常偷偷回部落看两个幼弟,还有阿帕阿父。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不过一天,他就被揪了出来。面对阿父冷峻的脸,阿帕严厉的眼神,还有弟弟们好奇的眼神,他抹了把泪,万分不情愿地离开了部落所辖的森林,往大海的方向走去。至少,那边他还算熟悉。
    大海很辽阔,海岸线很长,哪怕勇士部落再强大,也不可能将全部的海岸线纳入自己的领地。昭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所抵达的海边正好是勇士部落影响力没有触及的地方。
    那里分散着一些海洋兽人的部落,有的建立在海礁岩石上,有的建在离水面有一段距离的海底,这是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但是他天性自来熟,加上特别怕寂寞,所以很快就被那些人接受了。
    “从这里划骨浮,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天黑一次弯一根手指头,等到这只手变成拳头的时候,就会看到一座很大的岛。在那岛上有很多很美味的果实,可以用来度过雪季。”一个海族兽人告诉昭。骨浮就是那种用海兽骨头做成的筏子。
    对于在大海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昭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他觉得他可以在这个部落里住下,一直熬到历练结束,因为这个地方离自家阿父的地盘并不算远,要回去也很容易。但是他还是很好奇一件事,“到了雪季,海面结了冰,你们要一直住在海底下吗?”
    “不,我们会搬到岸上,在海边的悬崖上面,有我们过冬的洞穴。”那个兽人老实地回答,然后又将话题转到了长满美味果实的岛上:“雪季快到了,我们部落要派勇士去岛上采积果实,你要不要去?”
    对于越大越懒的昭来说,他当然是不想去,但是他再傻也知道,要想在那个过雪季的山洞里占有一块睡觉的地方,不去是不可能的。
    “去啊。当然要去,我已经成年了,这种事是成年勇士应该做的事,我怎么能不去呢。”他挺起胸膛正气凛然地回答,于是获得了这个部落兽人们赞许的目光。
    出发的那天天气晴朗。当然,在雪季到来前的一个月,天气总是晴朗的。海兽部落的人们将十个大骨浮推到了海里,在族老以及亚兽们期盼与祝福的目光中,撑筏入海,往五天海程的果子岛而去。在那一瞬间,昭胸中不由升起万丈豪情,发誓要帮他们弄回很多很多的食物,平安地度过这个雪季,甚至连之后的几年要怎么帮这个部落变得像百耳部落一样富足都开始在心里计划起来。
    这时的大海是温和的,连行五天都没遭遇到大风浪,海兽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枯燥的行程,并没什么感觉,何况他们还可以像森林兽人走在森林里那样不时跳进海里畅游一翻,追逐一下猎物,只苦了昭。他虽然有一半的时间在勇士岛居住,也会游泳,但是他并不喜欢长时间在海水里泡着,尤其是兽身的时候。所以在终于看到目标岛屿之后,他兴奋得又跳又叫了起来,完全与他自认为的成年气场不匹配。海兽人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过却不是为了终于可以脱离大海,而是为岛上香甜的果实。
    在五天的航程中,海兽人们已经跟昭在岛上应该注意的事项,并一再强调有的地方是不能去的。好奇心重的昭一听到有不能去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追根究底,很快就从实诚的海兽人嘴里得知,海岛中心是邪灵的地方,进去的兽人会再也出不来。对于已经有一个邪灵阿帕的昭来说,并不像大部分兽人那样一听到跟邪灵有关的事就感到敬畏,反而觉得很亲切。加上胆大包天,在还没上岛时就动了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果子岛正如海兽人所说的那样,到处都长满了丰硕的果实,而越往海岛深处走,果实种类越丰富,卖相也越好。但是海兽人却只在海岛外缘采摘,完全没有意思再往里面走,同时还不断喊住想要乱跑的昭。昭心痒难耐,加上阿父阿帕连带周围的叔叔伯伯两个兄长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所以哪怕百耳再严厉,还是不自觉将其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于是甩掉其他人,独自去探查那传说中的邪灵之地就完全是不让人意外的事了。然后事实很快向他证明,传说之所以能够成为传说,而且还被整个海兽族人所忌惮,肯定是有它的理由的。
    在林子里转了整整六天,始终没能够再回到来时的海滩,甚至无论他怎么发出啸声,也无法联系上海兽人之时,昭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慌乱。事实上,在第一天进入岛心,却发现走不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后来的几天不过是在证实这一猜测而已。
    沮丧地趴在一棵附近最高的大树树桠上,刚才他站在这里,试图看清四周的环境并寻找到出去的路,结果显然是让人失望的。昭透过树枝树叶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开始想念大哥萧图和二哥旭了。他知道如果他们在这里的话,也许能够想出离开的办法,现在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还有那只喜欢跟在旭身边的彩羽胖鸟,有了胖鸟,就不用在林子里绕来绕去,直接从天上就可以飞出去了。
    昭胡思乱想着,突然就觉得有些伤感起来。
    “阿帕,等很多很多年后你都没看到我回去,你会不会像以前找阿父一样来找我?你还是不要来找了,这里太古怪了,到时你也被困在这里面,阿父和其他人又要来找你,然后他们再被困住,最后大家都要回不去了。阿帕也不要太伤心,因为还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在呀……可是不伤心的话,阿昭好像会有点难过,要不就伤心那么一点点好了。如果实在想我了,就跟阿父再生一胎吧,说不定能生一个跟阿昭一模一样的……不过最好还是把这个成年历练的规矩废除才好,要跟家人分开那么多年,两个弟弟那么小,怎么受得了啊。像大哥古就出去了好些年,回来我都要认不出他来了……”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念着,从百耳念到图,再从古念到自己的一群兄弟,然后是部落里玩得好的伙伴们,百耳部落,勇士部落以及草原部落所有认识的人,甚至连曾经去过的荒原猴部落都没漏掉,间中口渴了就啃两个果子,也不去狩猎,足足念了大半天,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甚至有转向把花花草草都满含感情地数上一遍的趋势,导致一个隐在暗处观察着他的野兽忍无可忍,嗷地一声扑出,决定采用最粗暴的方式令其闭嘴。
    昭虽然有些话唠加上不知天高地厚,但是那一身本事却是在百耳的压制下实打实练出来的,一感到杀气,立即从树干上跃了起来,却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可以说他这几天着实憋得慌了,但自幼的教育又让他做不出拿林子里的那些野兽撒气的事,这时有找死的自己找上门,他哪里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来的是一头长得极丑陋的野兽,布满疤痕的身体,扭曲的四肢,斑驳脱落的皮毛,只能勉强看出是一头黑毛豹兽,不过它体型雄伟,眼神凶戾,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不像普通的野兽。
    “好丑啊!”昭很诚实地发表了感叹了一句,说话间,已经与那头野兽迎面交战在了一起。
    开始时昭还抱着轻视的心态,没有全力施展,毕竟在森林里单打独斗能赢过他们部落兽人的野兽几乎已经不存在,他虽然刚成年,但战斗经验却很丰富,所以认为这只野兽就算比其他的看起来要不好对付,但也不至于对他造成威胁,直到被对方一爪子在身上留下三道深深的伤痕,他才收起轻敌的心思。
    咔嚓一声,那头豹兽躲开了昭迅猛的一爪,所立之处的树干却被拍断,它脚下落空,收不住势往地上坠去。昭紧跟着追了下去。豹兽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在昭咬上它喉咙之时,突然做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动作,腰臀一摆,竟然从后面一下子翻到了昭的背上,一口咬在眼前宽厚矫健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姿势所限,它恐怕更愿意一口咬断昭的颈椎或者腰椎。昭痛嗥一声,往地上侧滚,那豹兽跟着倒下,利齿未松,但是一条前腿却暴露在了昭的眼皮下,被他张口狠狠咬住。骨骼断裂的响声在混战中显得那么轻微而难以引起人的注意,豹兽痛得浑身抽搐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叫声,只是下颌收得更紧,眼睛里闪着熊熊怒火,显然是想连肉带皮从昭身上咬下一块来。一白一黑两兽在林子里翻滚撕咬,比拼着耐力和忍痛能力,直到彼此身上都沾上斑斑血迹,力气双双告罄,瘫倒在地。
    天黑了下来,三轮月亮出现在天空,透过阔大的树叶,将光亮投射进林子里布满落叶和灌木的空地上。在一片倾倒的灌木丛里,光与影,明与暗的交错里,毛发斑驳的豹兽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本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昭蓦然睁开眼,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很明确地传递出不惧再战的意思。那豹兽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丛林深处。过了许久,昭确定对方是真的离开之后,才放松地闭上眼。
   
    第185章 番外七(2)昭
   
    之后数天,昭再次恢复了无聊。林子里转来转去,似乎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又似乎每个地方都一样,总之一句话:走不出去。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丑陋豹兽应该是躲在某处养伤,一直没见踪影,而林子里的其他生物大约出于对强者的畏惧,直接是绕着道走,所以昭感到十分的寂寞。最后在捕食之余想出了一个十分缺德的消遣方式,用所学过的各种方式追捕林子里的生物,捉到后必然要听他絮絮叨叨念个够后才放走,然后下次再继续。
    一时间密林里被折腾得鸟飞兽跳,虫豸乱窜。令那在此安静居住了多年的豹兽忍无可忍,又跳出来跟他打了一架,结果仍是两败俱伤。昭养了一段时间后,故态复萌,林子里的动物都快被折磨得神经脆弱了。而同样神经脆弱的还有那只豹兽,它实在是受够了,于是两只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干上一架,那架式几乎要赶上夙世仇敌了。可惜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都是落得伤痕累累,各自躲起来养伤的下场。
    昭是个不记仇的脾气,对那丑兽倒是没什么恶感,甚至在连番战斗中对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可惜对方平时不肯露面,否则他倒是很愿意与之结交一下,两人说说话谈谈天什么的总比一见面就打架好吧。而最让他烦恼的就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那只丑兽就再也没出现过,林子里的鸟兽虫豸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销声匿迹,每天除了看天爬树,还是看天爬树,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林的声音。真是太寂寞了!
    然后就在某天早上,睡在粗大树干上的年青兽人被鼻尖的冰冷给惊醒,睁开眼,一片白茫茫。下雪了。
    下雪了!懵了半天,昭赫地跳将起来,结果脚下踩滑,滚下了树干。好在他身手不差,连落两根树枝,在枝叶间荡了几下秋千,终于止住了落势,停在最靠近地面的那根粗树杈上。只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松口气,因为他终于想起一件事,他还没有准备过雪季的食物。
    密林里树叶并没有完全落光,有的还挂着一些晚熟的果子,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猎物越来越少,昭仍然每天都可以吃饱,于是直接把雪季储粮的事给忘了。要知道在部落里时,这些完全不用他操心,他不过是在该出力时跟着出力而已。对于一个性格懒散,明明很聪明却不爱动脑筋再加上有点懒的兽人来说,这个结果实在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可惜深知自家儿子脾气的百耳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临行前忘记了叮嘱几句。
    幸好,树上还有一些没掉落腐烂的野果,同时他还能从地里挖出一些足以裹腹的块根来。只可惜这些对以肉食为主的兽人,尤其是一个从来没饿过肚子的刚成年兽人来说完全是不够的。
    在连吃了好几天的果子之后,肚子里已经寡淡得没有一点油水每天半夜都被饿醒的昭终于想起一个问题,林子里的那些野兽哪里去了?这个林子不是转不出去的吗?
    也是他粗心,之前就有察觉到林子里的野兽越来越少,但却从来没往这上面考虑过,但凡那时想到,悄悄跟着一只野兽说不定就能转出这块地方。如今却已经晚了,别说野兽,便是只虫子也见不到影子。
    也许他会饿死在这里。某天,看着挖处来容身的树洞里已经没剩下多少的冻果子以及根块,刚成年的兽人如是想着。他大约会是兽人史上第一个因为粗心而被饿死的兽人。幸好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不然阿父阿帕一定会觉得很丢脸。想到此,他终于开始深深地反省。
    雪地里留下一串又一串迷乱的脚印,树干上也刻上了指引方向的箭头,然而这一切印记从什么地方起始,最终还是又回到了什么地方。原本一天数次的转悠变为一天一次,再变为数天一次,昭的步伐越来越缓慢拖沓,饥饿由最初的试探到露出其穷凶极恶的爪牙花了将近一个满月的时间。而年青的兽人还在想着那只丑兽不知去了哪里,好久不跟它打架,挺想念的事,便饿晕在了寻找出路的雪地上。
    被饿晕的年青力壮的兽人。昭继忘记屯雪季食物之后,再次创造了兽人界的新记录,距离他会饿死的猜想仅一步之遥。一步之遥,如同天堑。
    再次醒来,四周一片漆黑,没有风雪,也没有让饥饿的人颤抖的寒冷。昭觉得口腔里似乎有久违的肉香味,不由咂巴咂巴嘴,然后舌头从牙缝里卷出了一点残留的肉渣,证明不是他的幻觉。他有些疑惑,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饿得神志迷糊时潜力暴发捉到了猎物,直到耳中传来呼吸声,才发现还有其他人……或者野兽存在。
    耸了耸鼻子,他感觉气味挺熟悉的,而后突然嗷地一声便扑了过去。黑暗里一阵鸡飞狗跳,很快又尘埃落定,昭气喘吁吁地被压在了下面,动弹不得。实在是饿得太久了,就算马上吃饱也不见得就能恢复力气,何况他这时醒虽然醒了,肚子却还是空的,哪里还有力气,能够跳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喂,丑家伙,是你救了我吧。”他挣扎了两下,也没从压在身上的庞大兽体下挣脱出来,索性不再动了,四肢大张地瘫倒在原地,说。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想也知道,除了这只丑兽跟他还算有点交情,林子里的其它生物恐怕都恨不得他早死,又怎么可能救他。救他好让他吃掉它们吗?
    丑兽低低吼了声,昭只觉得身上一轻,呼吸又顺畅起来,轻盈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山洞里响起,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大约是在那边卧下了。
    “你睡了吗?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为什么我在林子里转了那么久也没发现,它究竟藏在哪里?唉,可惜你不能说话……不过没关系,你救了我,就是我的兄弟,我以后都会对你很好很好,再也不跟你打架了。”昭忍着辘辘饥肠,一边摸索着向丑兽靠近,一边说话。虽然很想跟对方再讨点吃的,不过没好意思。他脸皮是厚,但却不会厚到去抢夺他救命恩人的食物的地步,因此只能靠说话来忘记饥饿。“你知道那些野兽都跑哪儿去了吗?你能不能找到?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带我去吧,我打到猎就分你一半的食物……”
    嘭!一样东西落到昭面前的地上,打断了他的话。昭伸出爪子碰了碰,又耸了耸鼻子,确定是一块被冻得硬邦邦的肉块,不由害羞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虽是这样说,脚下却已将那肉扒拉到近处,大口啃了起来。洞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丑兽默默地松了口气。
    这一块肉不小,却也只够昭吃个半饱,但相较于前一段时间只能啃冻果子还差点饿死的情况,他已经很满足了。何况这还是别人舍给他的,他多吃这么一块肉,就意味着丑兽可能有一顿要饿着,所以他心里只有感激,而无不满。
    吃完东西,又休息片刻,昭精神来了,开始摸黑在洞里瞎逛,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片刻后确定,这是一个不算大的方形石窟,一头连接着一条狭窄的只够容一兽通过的石道,另外一头则被丑兽拦着,不准他过去。因为感激丑兽的救命以及赠食之恩,他选择了退让,避开了那方。本来他还以为是出口,后来才知道那边只是一个储藏食物的小石洞。让人奇怪的是,洞里很暖,而且没有寒气透入,却不觉得气闷,不知道空气是从哪里透入的。
    顺着狭窄的石道往前走,中间没有岔道,这免去了他在黑暗里迷路的可能。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很显然,丑兽跟了上来。昭并没有被监视的自觉,反而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伴了。
    大约走了将半骨锅水烧开那么长时间,前面突然宽敞起来,空气变得清凉起来,依然不冷,但却夹杂了其他动物的气味,其中竟然还有曾经被他捉弄过的老朋友。昭精神一振,眼前立即浮现了无数肉块飘来飞去的美好画面,然而当他捺下心中激动嗅着气味听声辨位想要扑杀一只藏在山洞里的食草兽时,却被跟在后面的丑兽跳出来拦住了。
    原本安静的山洞里一阵骚乱,除了食草兽杂乱的奔逃声外,还有食肉兽警告的低吼。没想到在这黑暗的洞穴里,食草兽和食肉兽竟然齐聚一堂,真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和平共处在此度过雪季,还是食草兽被食肉兽豢养起来作为食物。昭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那么想要得到食物,就只有先干掉食肉兽。
    “欸,你别挡着我啊,等我多杀几头野兽,咱们这个雪季就不用饿肚子了。”一人一兽武力本来就相当,这时昭无心跟丑兽再打斗,自然很轻松就被对方压制住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诱。
    不想丑兽却固执得很,放开他可以,但是只要他稍微流露出要扑杀山洞里其他野兽的意图,就会被它扑倒。最后他终于悟了,以为这山洞里的野兽都是丑兽的,只好悻悻地回转,同时决定要扒紧丑兽,先熬过雪季再说。
    黑暗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昭每次都是饿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才能得到一块连塞牙缝都不够的肉,而他发现,丑兽跟他进食的次数是一样的,至于份量,从其进食的时间来看,也并不见得会比他的多多少。他完全不明白,外面的大洞窟里有那么多的食肉兽食草兽,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饿肚子。可惜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只要他往外走,丑兽就会紧跟着他,严防死守地不准他祸害那些野兽。好在昭虽然性格惫懒,但却是个说到做到的兽人,他说过要对丑兽很好很好,既然丑兽不让他捕杀那些东西,他就算再饿也会忍着。
    相较于饥饿,另一件让昭难忍的事就是寂寞。黑暗将寂寞无限放大,除了在警告他时,丑兽从来不发出声响,对于一个话唠来说,这可以说算得上是最痛苦的事了。在黑暗的洞穴里探索了很久也没能够找到出口之后,昭便放弃了这项消耗体力的活动,改为对着黑暗以及丑兽的呼吸声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十分详细地回忆了一遍。丑兽没有回应,但也不再像雪季来到之前那样粗暴地打断他。


第186章 番外七(3)昭

“你怎么就不会说话呢?”有的时候昭会这样感叹,可惜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回答。好在他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看青兽人,不会像那只蠢飞兽,总喜欢在一件事上纠结下去。
而食物缺少的问题在雪季还剩大约半个满月的时候终于暴露了出来。如果是丑兽自己,它所储藏的食物完全够它度过雪季,也许吃得不是那么饱,但也不会太饿。而在昭加入后,哪怕它从一开始就控制它和昭的进食次数已经数量,食物仍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急剧减少。雪季还没结束,而他们的食物已经快没有了。
从某一天开始,丑兽拿出的食物在原本就不多的基础上复又减半。昭觉得塞牙缝都不够,心里再次升起了进入大洞偷一只兽回来的念头。只不过还没等将想法付诸实践,在他悄悄摸向通往外面的洞道时,就被挡在那里的丑兽给扑倒在了地上,时隔许久,两兽再次打在了一起。不过都饿得没什么力气,没多久战斗就结束了,以昭被压倒告终。
“为什么啊?我肚子好饿,我们会饿死的,一定会被饿死的!”昭郁闷地拿爪子刨着地,一个劲地叨叨。放着一大山洞的食物不吃,在这里干饿着,就没见过这么傻的。而最让他郁闷的是,他的命是丑兽救回来的,丑兽拦着他不让去,他心里就是再窝火,也没办法真跟它翻脸发脾气。何况他性格温吞,还真没跟谁红过脸,不太做得出这种事儿。
就在昭在那里碎碎念叨着他们可以预见的结局时,就感到头上被一条湿漉漉暖呼呼的东西舔过,一下又一下……他的抱怨声嘎然而止,身体僵住。自十岁以后,阿父就没再像这样安抚地舔舐过他了,如今再次重温,让他不由地有些……怀念。
“就算你这样……也没用,还是会饿死。”过了很久,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觉得自己就这样被安抚下来实在有些不争气,可是别人一温柔起来,他就没办法了。于是自此日起,哪怕是饿得奄奄一息,他也没再提过去外面大洞中弄食草兽的事。
但不可否认的是,昭跟丑兽之间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亲近了起来,之后的日子不再像以前那样你睡这角我睡那角,彼此离得远远的,而是挤挨在一起抵抗似乎比往年更寒冷的雪季。实在饿得受不了时,又或者闲得发慌时,便互相舔舐梳理皮毛,也能熬过一天。因为有了丑兽的回应,昭便觉得黑暗中的饥寒不是那么难以抵御了。而在这样的朝夕相处相互依偎下,一人一兽间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加厚,渐成至交。
这天,丑兽突然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拖着头死了的食草兽。昭有些吃惊,更多的是高兴,问:“你不是不准捕杀那些野兽的吗?”总不可能是跑到外面去弄的吧。要外面能弄到,他也不至于饿晕了。
丑兽当然不能回答他,但是当昭伸手摸到那头兽尸,发现并没有血腥味,也没有伤口,且瘦骨嶙峋的时候才知道这兽并非咬死,而是被饿死的。于是说外面那些兽不是不能吃,只是不能主动捕杀。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原因,丑兽不会说话,昭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幸好眼下他除了食物之外对其他事情都没办法再提起兴趣,所以不管是饿死咬死,只要有吃的,能熬过这个雪季,他就觉得很满足了。至于下个雪季,如果还出不去的话,他已经做好了要储备很多很多多到吃不完的食物的心理准备。
只不过饿死的野兽并不多,而且不是每一次丑兽都能弄到手,毕竟大洞里还有其他食肉兽。所以他们的食物还是不够吃,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这水是从哪里流过来的,怎么没结冰?”连皮带毛地吃下一块没有丁点脂肪的肉后,胃里烧得厉害,昭伏在石窝边猛喝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洞中水不仅不冰寒,甚至还透着股暖甜,很多时候实在饿极了,他就灌上一肚子水,至于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倒是从来没去想过。现在问起,不过是没话找话说,并没期待得到回答。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丑兽竟然咬住他的尾巴往外拖了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昭刚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些许精神,便也不吝啬几分体力跟它走上一趟。整天趴在那里,他觉得自己都快趴废了。
还是那条狭窄的洞道,接着是挤了很多野兽的大洞,在经过那里时,昭不由地咽了口唾沫,肚子发出高亢的抗议声。他觉得这简直是种折磨,比被阿帕逼着背经脉穴位图时还痛苦百倍千倍。幸好,丑兽很快就带他离开了那个地方,否则他不敢保证能不能再次克制住自己。
路忽上忽下,伴着水声,很陡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而有的地方窄得需要收缩身体踩着水才能挤过去,有好几次昭都想叫停了,但却又因为好奇丑兽究竟要带自己到哪里去而忍住没出声。终于,在矮下身体爬过一块巨岩的底下,胸腹部的毛被水湿透,背上几乎蹭脱一块皮之后,前面现出了朦胧的光线。
不是天光,莹莹芒芒的倒像是石壁上发出的。昭并不觉得失望,他处在黑暗里太久了,能够再次看见亮光,已经是一件很让人惊喜的事。他贪婪地用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天生盲者获得光明时那样。
眼前是一个并不算太大的暗湖,只有林子里那个为生存在里面的各种生物提供淡水的湖泊的十分之一大,微弱的莹光照在湖面上,黑沉沉的看不见底。湖边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沙砾,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山壁岩石缝中还能看到死去的贝壳螺类,告诉着细心发现它们的人们这个地方曾经也是水的领地。
“兄弟,你可真丑!”再次见到丑兽的样子,昭忍了忍,没忍住,感慨道。
丑兽眼神温和地望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完全不在意。在它这样的宽容下,昭为自己的直言脸红了,伸过头顶了顶它的脑袋,弥补一样说:“不过我很喜欢你。”然后如愿得到了丑兽温柔的舔舐作回应。
昭放下了心,不敢再继续这个问题,以免自己再说错话。探头往暗湖里看了半天,他问:“里面有鱼吗?”
丑兽眼里透出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昭这时才想起,好像鱼是阿帕习惯的用语,兽人们更喜欢叫它多刺兽,海里的则被称为海兽。
“多刺兽,有吗?”这是淡水,应该这样叫吧。
丑兽点了点头。昭心中一动,盯着它看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化成人形,往湖中走去。丑兽跟了几步,在接触到湖水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只不过追随着他身影的眼睛里透露出紧张的神色。
昭回头看到,冲它挥了挥手,笑得异常灿烂:“别担心,我会游水。”
可能是位于地下深处的缘故,水并不是太冷,水里也并不像在上面看到时那样黑暗,而是跟这处山洞里一样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因此沉入水中的昭很快就看到了一群群拇指大的小鱼在里面快乐地游来游去。
昭虽然才吃了一块肉,但却连半饱都够不上,当然没兴致玩水,见到小鱼,伸手抓了一条,浮出水面,放到鼻子边嗅了嗅,确定可以吃,大喜,也不嫌小,直接就放进了嘴里。出乎意料的是,味道竟然不错,虽然只够嚼一两下,但总是聊胜于无。
有了吃的,他精神一下子来了,而且这一回丑兽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哪里还会客气,本领尽展,开始捉起小鱼来。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没东西可以装。鱼太小,洞内光线又暗,扔上岸很可能就找不到了,而边抓边吃是不行的,丑兽对他那么好,他可不能不仗义,只管自己。纠结半天,他干脆把丑兽也叫到了湖边,一捞到鱼,就你一条我一条地跟它分食了。这样确实有点麻烦,但只要有吃的,他也不怕多浪费力气,何况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不过水中鱼虽然不少,但昭也不敢可着劲地抓,毕竟他和丑兽食量不小,要真敞开了吃,再多也不够吃的,所以感觉到胃里有四五分饱后他就停下了。细水长流嘛,谁知道雪季什么时候会结束,有了这点东西,怎么说心里也有了些底,熬到雨季应该是没问题的。
日子在饥饿中无声地流淌而过,这应该是昭自出生以来过得最为艰难的一个雪季。每天他和丑兽都要走上很长一段路到地下湖泊边捞取小鱼,算是枯燥时光中唯一的娱乐。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搬到下面去住,但丑兽不答应,它匍匐着在通向湖泊的最后那块巨岩下爬进去爬出来,来回了数次,昭终于明白。它在告诉他,只要他们俩稍微再长胖点,就会钻不过去。如果在地底湖边养尊处优,很可能在雨季到来时,就出不去了。所以最终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打算。
这个雪季似乎特别的漫长,漫长得让人觉得它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一样。就在昭开始为这种由黑暗与饥饿所构成的单调生活感到厌烦憋闷得想要发狂的时候,丑兽似乎比他更先失去自控。它渐渐变得暴躁起来,不时烦躁地低低咆哮着在洞穴内走来走去,有的时候甚至控制不住对他发起攻击,虽然很快又反应过来,及时收制住,没有造成真正的冲突。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这种情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有的时候昭甚至怀疑它失去了理智。好在一人一兽战力相当,饥饿程度也相当,所以就算真的打起架来,昭也是不怯场的。他只是觉得奇怪,还有隐隐的担忧,也曾在丑兽平静的时候跟它抱怨过,得到的却只是一片静默,以及他能够清楚感觉到的萦绕在它身周的浓烈悲伤。
这一天,昭正睡着,就听到丑兽起身离开的细碎响声。他以为它是去撒尿,但是等了很久,都没像以往那样等到它回来,直到每天分食的时候到来,他终于躺不住了,起身往外找去。到大洞时,里面的食肉兽食草兽一如既往的壁垒分明,互不干扰,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踏蹄挠痒的细碎响动。昭想了想,往地下湖泊的方向走去。

第187章 番外七(4)昭 完结

刚钻过那块与地下湖相通的岩石,就听到了丑兽的粗重喘息以及身体撞击山壁的沉闷声响。昭慌忙跑过去,只见在莹莹的光线当中,丑兽将自己撞得伤痕累累,毛发上全是斑斑血迹,就连爪甲缝里都浸出了鲜血。他心中一惊,正想上前阻止它疯狂的举动,却见丑兽突然往他看来,因为光线太过昏暗,不是很能看清它眼中的神色,只是觉得那双眸子幽深疯狂得让人心悸。
“丑家伙,你怎么了?”昭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也不知是因为看到了这样让人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因为它的目光。
不料刚一出声,丑兽便像是受到刺激了般,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打架吗?我可不怕你。”昭敏捷地闪开,压下心里的担忧,笑着说。他想着自己陪它练练,总好过让它去撞石头。然而你扑我咬了几个来回之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他发现丑兽似乎总想绕到他背后去,不由觉得莫名其妙:“喂,你倒底想干什么?”
丑兽大约也被绕得有些不耐烦,一声怒吼,如雷的咆哮声在匿大的地下溶洞里不停地回荡,直震得昭的耳朵嗡嗡直响,一个分神已被它扑倒在地。昭被压得闷哼出声,正想翻身与之相抗,颈上皮毛突然被一口咬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一股森凉的寒意由尾椎骨猛地窜上,暗忖丑兽不会是饿昏了头,想把自己吃了吧。就在他全身紧绷,准备好要跟丑兽拼命的时候,就感觉尾根部被一根又热又烫的东西给抵住了。他愣了愣,发现那东西一直想要往他紧闭的臀眼里钻,不由打了个寒战,惊恐地叫:“喂,喂,你干什么啊?”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可是因为之前的大意,尾巴已经被挤到了一边去,这时想要夹紧尾巴也做不到。
“大哥,大哥,你看清楚,我不是亚兽啊!我是兽人!我是兽人……”脖颈被咬住,昭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上来,只能一边连声劝着,一边企图化成人形。只不过刚化形了一半,就一声惨叫,又变回了原样,“啊……痛!痛!痛!哦哟哟哟,轻点轻点……兄弟,你不能这样啊……兽人,我是兽人,不,不,我跟你一样是公的,公的啊……阿帕喂,真要命……”
丑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劲瘦的胯部有力地挺动着,一点也不像长期处于饥饿中的样子。失去神智的它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发泄体内暴烈情感的途径,哪里会理会昭的求饶。
昭痛得想死,咬着牙再一次尝试化成人形,这一回倒是成功了,不过却感觉比兽形更糟糕,于是转眼间又恢复了兽形。只不过这一轮变幻下来,脖子倒是终于摆脱了丑兽的牙齿,他正要抓住机会翻身而起,突然感觉到原本搭在肩膀上的爪子似乎有些异常,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被一双属于人类的强壮手臂紧紧抱住,而原本剧痛无比的后臀眼儿好像也舒服了许多,没再撑得那么难受。他愕然回头,正对上一张鲜血淋漓的男人脸庞。也许这张脸曾经很英俊,但是现在却因为新旧伤痕而显得十分丑陋可怖,不过他却并没有觉得害怕或者嫌恶,只是十分惊讶。
“丑家伙,你……你是兽人?”他惊讶得忘了两人还处于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终于明白丑兽为什么能够听懂他说话,还知道多刺兽是什么。
丑兽人没有回答,将脸埋到他的肩颈间,让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继续着之前的动作。这样极致的亲密终于让昭心中生起了异样的感觉,时间稍过便也渐渐觉出了些许滋味,不由双腿发软,身体发烫,少年贪欢,哪里还有反抗的心思。
好在两人都有一段时间没吃饱饭了,也没折腾多久,便完了事。
“我……我……想不……起,想不起我叫……叫什么……什么名字……”丑兽人仰躺在仍然趴伏着的昭身边,尝试着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沉厚,听在耳中有种说不出的会让人心口酥颤的感觉,只不过可能是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他说得很慢,而且总是迟疑重复。但随着越说越多,慢慢的也在变顺畅。
那时候昭才知道丑兽原来是海边的一个部落的兽人,在被确定为兽之后便被族人扔到了这座岛上,如同部落里曾有的许许多多兽一样。所以虽然有兽人来岛上采集野果,但却不会在这里狩猎。最初几年,他还能保持清醒,到得后来,随着为兽的时间增长,意识就慢慢地混沌了,哪怕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部落里的生活,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是兽人,不是兽,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渐渐遗忘过去。只不过比起其他兽来说,他已经算幸运的了,至少他在大多数时候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彻底被兽性所控制,同时始终记得自己应该变身为人,他浑身上下大部分陈旧的伤痕以及扭曲的四肢骨骼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变身中造成的。而每次雪季结束,雨季开始这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会完全被兽性占据,如同许许多多的野兽一样发情,噬血,凶残暴戾。直到过完这一段时间,才又慢慢恢复少许神智。
听完他的经历,昭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不由凑过去舔了舔他的脸,佯作轻松地说:“我小时候也不能化形,还是阿帕和阿父带我去北边找兽果,后来遇上了御,是御帮我化的形,不然我也跟你一样。如果你能早点遇上御或者是他的族人就好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安慰之意,完全忘记了对方之前对自己做过什么。又或者说,在他心里,那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除去开始疼了点,后来还是很舒服的。
丑兽因为之前失去理智撞击山壁,这时全身都血糊淋当的,变成人形后看上去就更吓人了,但他像是没什么感觉一样,抬起手摸着昭的头,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现在遇上你也很好。”如果他以前能化形,或许就遇不上昭了,就算遇上,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甚至还有些庆幸。
虽然知道这是无奈之语,但是听到他这么说,昭还是觉得很高兴,见他似乎并不是太难过,于是好奇心便冒了出来,问:“你一直不让我打大洞里的野兽,就是因为它们都是兽吗?”
“并不全是。”丑兽微侧身,看着昭在莹暗的光线下被掩掉了一抹稚气,带上了些许成人气息的脸,轻轻说:“只有部分食肉兽是。不让你捕杀并不是怕你误杀到兽……”说到这,他叹了声,“那些兽跟其他野兽也没什么分别了。”
“这片林子走不出去,雪季却寒冷无比,林子里所有的生物都只有聚集在这个洞穴里才能熬过漫长的严寒。如果在这里面捕猎,那些食草兽和比较弱小的食肉兽肯定会因为害怕逃窜出去,到了下一个雪季也不敢再进入这里避寒,以至于冻饿而死。那样的话,等到雨季,渡过了雪季的食肉兽也会因为没有食物来源,自相残杀,最后谁都活不了。所以迷林里面有一个所有生物都必须遵循的规则,在雪季到来之前可以各自储藏食物,但一旦进入这个洞穴之后,便不能再互相猎食。违背的会遭到食肉兽群起攻击。我刚来时年纪小,捕不够雪季的食物,就跟你一样打过那些食草兽的主意,如果不是身体小逃到了这里,早就没命了。”
一番话听得昭直咋舌,庆幸有丑兽盯着,不然自己就算再厉害,也招架不了一洞的野兽攻击。同时又想会有这个规矩不知是因为这里的兽特别聪明,还是经过无数惨痛的教训才慢慢形成的。
“也许两样都有吧。”丑兽说。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无从探究了。昭一向不是个会给自己找纠结的人,转眼便将之抛到了一边,而是问:“哪真没有办法出去啊?”
“既然能进来,应该也能出去,但是我一直没能找到。”丑兽的回答就跟他的行事作风一样,谨慎而稳重,并不肯武断地给出结论。
昭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听他想法跟自己相同,不由高兴起来。休息了这会儿,他觉得身体也不是那么痛了,但却粘粘糊糊的很不舒服,便撑起身滑进了水里,还不忘喊丑兽一起:“你也洗洗吧,全身都血。”
丑兽见他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说不出的高兴,便跟着也进了水,仔细地清洗起来。
“这个山洞是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昭一个猛子,等再冒出头来,嘴上和两只手里都捞着几条小鱼,他将咬在嘴里的鱼吃了,又把手上的塞给丑兽,问。这个疑问存在他心里很久了,只是以前没办法跟丑兽交流,自己又找不到出口,所以一直闷在心里。
“湖下。”丑兽嘴里有东西,回答得便简洁。然后便学着昭那样也钻进水里,开始抓小鱼,不过他刚化为人形,还不习惯用手,动作十分笨拙,最后嘴里都咬到了,手上还没抓到。昭觉得好玩,便忘记了自己的问题,凑过去帮他。
正确来说,山洞应该是在林子里唯一的淡水水源,草湖的湖面两米以下,靠近岸边的两块岩石夹缝里。这是雪季终于过去,所有人和兽都离开山洞时,昭才弄明白的事。原来这湖很奇怪,一到雪季,湖水的水位就会降到洞口以下,显出洞穴入口来,等雨季到来,雪水融化加上雨水的聚集,水位又会上升,将其淹没。昭来时正是雨季,自然不知道它的存在。
丑兽化形成人没多久,雪季就结束了。一洞被饿得瘦骨嶙峋眼冒绿光的野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其中又以各种食草兽和弱小的食肉兽跑得最快,因为一旦离开这个洞穴,它们便将会成为被捕猎的对象,不跑快点,就要没命了。出口很隐秘,又有大石遮挡,没有光线透进来,也正好挡住风雪,怪道昭一直找不到。
“食肉兽可以储存猎物渡过雪季,食草兽难道还会储存草料?”在经过充满野兽屎尿臭味的大洞时,昭忍不住好奇问。
丑兽摇头,“山洞壁上会长一些青苔还有水草,食草兽饿了的话会啃上一两口。不够吃,但饿死的也不多。”
昭觉得这片迷林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唯一不好的就是出不去。想到这里,顿时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郁郁不乐地跟着丑兽离开了山洞。刚踏足湖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况,便遭到了一头早他们一步出洞的多足兽的攻击。这无异于送食上门。两人合力将其解决掉,十几天的食物就有了着落。
一个雪季不见的两轮太阳挂在天上,热辣辣的温度让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离开湖边时,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湖水已经漫过了之前藏身的洞口,这才知道大家跑得快,除了怕被吃外,还怕被淹死。他咂了咂嘴,再次觉得这里真的很神奇。
站在林子里,可以看到白雪皑皑的山脉,但明明看着不远,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所以没有山洞可供容身,倒是有一些树洞,但也被一些野兽占据了。丑兽一直来都是飘无定所,走到哪儿睡哪儿,下雨的时候能找到地方避雨就找,找不到就这样淋着,所以并不比后来的昭过得好。
“不如咱们建栋屋子吧。”昭在确定短时间无法离开这里之后,建议说。
丑兽现在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至于建一栋屋子要费多少功夫,凭他们两个人能不能建起来,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时间太多了。
丑兽是实干型的,说做就做,昭虽然懒,不过他有力气,加上不想再睡在雨地里,又或者跟其他野兽抢树洞,在这事上倒也十分积极。他最开始是想像部落里那样用石头砌房子,但在林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发现找不到石头,最后两人一商量,便决定用木头来建。
昭是随身带了把黑石刀的,伐木便靠了这个,不过两人并没有建房子的经验,一直折腾了两个满月才建起一栋外观不怎么样,但绝对结实的木屋。屋子建在离湖不远的地方,墙壁直接用圆木削尖并排埋在地下而成,缝隙处抹了湖泥与水草的混和物,屋顶原本是平的,用几根圆木横架着,然后再搭了带叶的树枝,最后铺了草,但住了一段时间就发现积水,于是又改成前高后低的形状,以便雨水滑落。
因为两人兽形都不小,所以房子建得也大,地夯得坚实平整,里面还砌了个烤肉用的火塘。门也留得又宽又高,屋前用荆棘围出了一大块空地,以免其他野兽乱闯。除此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十分简单,简单得似乎只是为了在下雨天能有个避雨的地方而已。
昭以前住的石屋比这个好不知多少倍,但毕竟是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又还是小孩脾气,所以总觉得这房子怎么看怎么好,除了狩猎外,好长一段时间都喜欢趴在屋子里睡觉。至于丑兽,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对于费尽力气弄出来的这么一个东西其实没什么想法,不过看昭喜欢,他就觉得住在这里面其实也不错。
房子建起来了,除了不时想起往里面添点东西外,两人一下子就没了事,于是专心寻找起迷林的出口来。丑兽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出去,但是昭还有亲人朋友,又是捺不住寂寞的性子,哪里甘心一直呆在这种与外界完全封闭的地方。只是昭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找,竟然就找了十年。
十年,昭眉眼间的青涩稚气褪去,添了两分微不可察的抑郁。除了像丑兽这种无牵无挂的,无论是谁长时间处在一个与世隔绝,且又有可能永远也无法离开的地方,再心大恐怕都会觉得难以忍受。
“今年我们进洞过雪季吧。”眼看着天越来越冷了,又一个雪季即将降临,昭懒精无神地说。
自从木屋修好后,两人因为并不喜欢一直呆在黑暗的洞里,所以在第一个雪季的时候曾经试着在木屋里过冬,发现只要将门挡住,准备好足够的木柴和食物,比在洞里的日子舒服多了。所以一等雨季到来,便又重新将木屋加固,之后数年都没再进过湖下洞里。但是在盯着这湖面升升降降许多年,又思乡心切无计可施,昭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湖里那些水去哪里了?通过泄水的通道,能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他立即付诸实践,跟丑兽花了一个雨季的时间在湖底搜寻,发现除了他们藏身的那个洞穴外,并没有其它可泄水的地方。只是在湖水没落下去之前,那洞里也是充满水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在里面久呆,因此他才有此提议。
“好。”丑兽回答。这十年,两人的关系几度变化,从最初的敌人,到后来的朋友,又因为丑兽化形时的事,变成了介于朋友与情人之间的暧昧关系,最后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已与伴侣无异。至少,丑兽是把昭当伴侣看的,所以对他亦如伴侣一样爱护。只是他不爱说话,又或者是过去的经历导致他无话可说,除了昭问的一些问题,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听着昭说话,并不出声,至于昭决定的事,只要于两人无害,他更是从来不会反对。
于是一等水位降到湖面以下,天气冷得食物也可以储藏了,两人便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先放到木屋里,等第一场雪落下,才陆续将已经冻硬的猎物和果子搬进洞中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小洞。与他们一同忙碌的还有其他食肉兽,彼此之间并不相扰,那场景虽然已经看了多年,昭还是觉得有趣之极。当湖面彻底冰封的时候,他们以及所有避寒的野兽也都进了洞。漫长的雪季正式开始。
两人休息了一天,便开始顺着洞中的水流寻找。只不过除了地下湖外,水流的另外两个出口却是在石壁里,根本无法探查,最后只能再次来到地下湖边。因为丑兽此时也能化成人形,所以勉强能够通过那块低矮的岩石,不必再等到饿得脱形。
“如果这里还找不到……”昭说,情绪有些低落,大约是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心里已经不怎么再抱希望。
丑兽不会安慰人,只能伸手抱了抱他,然后先一步跳入水中。昭挠了挠后脑勺,又觉得自己运气其实已经算很好的,还能在这里遇上丑兽,要不然一个人呆上十年,恐怕早就闷得跳湖了。
想到此,他心情好了很多,觉得顶多再失望一次吧,又不是没失望过,于是跟着也下了湖。
湖中如同岸上一样,也有莹莹的光线,足以视物。看着一群群的小鱼从身边游过,虽然不饿,昭还是咬了一条,缅怀记忆中的味道。湖水并没有多深,顶多两人高的样子,他沿着山壁湖底一寸一寸地搜索,生怕漏掉了哪里,就见早一步下水的丑兽急急游了回来,一把将他拉出水面。
“那边有一个洞,我游了一会儿也没看到头,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走,看看去!”昭精神一振,但依然没抱太大希望。
泂口位于与湖岸相对的那面山壁靠近湖底的位置,大概有半人高,很宽,曾半弧形,两人并行也能施展开手脚。石壁下的水道微微斜向上,中间转了两个弯,前面突然一空,水流也浅了起来,两人尝试着站起身,并没有受到阻碍,只是这边与地下湖那边不一样,并没有任何光线,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情况,但可以感觉得出,空气要清寒许多。又往前走了一段,水已浅到只够没过脚背,而他们也碰到了障碍,一道石壁再次阻挡在前面,这一回就算他们俯低身体也没办法再从水流处通过。
明明一再告诉自己别抱希望,但当发现事实真是如此之后,昭的心还是凉了一下,倒是丑兽因为没有他那么在意,反而显得很冷静:“我们去弄点木头来照亮。”此处空阔,总是要查看清楚才不算白跑来一趟。
昭意兴索然,却也没反对。两人重又回到地下湖,然后去了趟地面上的木屋,用兽皮严严实实地裹了一捆易燃耐烧的木头,和引火之物,再次潜游来到那个空洞里。
点燃木柴,原本黑洞洞的地穴内顿时亮了起来,那时他们才知道那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洞窟,比地下湖那边还大,木柴的火光只不过能照出极小的一块地方,两人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整个洞窟的情况摸清楚。洞中地型倒是不复杂,只有一条浅而宽的河流,河一岸遍布沙砾卵石,没走多远就是光滑陡峭的石壁,另一岸则稍高,全是被水冲刷得光滑玉润的岩石,十分宽阔,不过离河岸越远的地方越窄,最后竟收缩成了一条窄小的夹缝,夹缝蜿蜒向上,里面时而平坦干燥,时而险峻滑溜,在经过一个布满湿滑青苔的洞厅,一道悬空的天生石桥之后,温度突然急骤降了下来,两人可没带衣服,哪里受得了,忙化成兽形,用嘴叼着燃烧的木柴继续前行。除了一些零碎的石头与石柱外,路面变得平阔起来,没走多久,前面又是转弯,隐约有风声呼号。昭愣了下,蓦地加快速度,而后忍不住跑了起来,不过到转弯处时,嘴里叼的柴火竟扑地一下熄灭了,而他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魔怔了般。丑兽怕他有事,忙赶上去,于是他嘴里焰得极旺的柴火也同样没逃脱熄灭的命运,因为风太大了。
没人急着重新点火,因为已经不需要。在一段狭窄的过渡带之后,一个口大腹小的喇叭形洞穴出现在两人面前,而透过喇叭口,可以看见铅沉的天空,天光照到洞穴的前三分之一,狂风夹着衰草刮进洞中,在喇叭颈处到达狂烈的顶峰,却又因遇上转弯的石壁而偃旗息鼓。
“是出口。”丑兽不知道昭为什么不走了,于是吐掉嘴里叼的木柴,用头顶了顶他,自己先走了过去。他在迷林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也没看到过除了湖下洞以外的另一个洞,所以这一个洞口很可能是开在迷林之外。当然,他希望是这样。
“海!”顶着寒风,他看到了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壮丽景色。
昭这时才慢慢走了过去,看着脚下被白雪覆盖的山林,远处的海岸线,以及在雪季显得更加深蓝的大海,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气,喃喃道:“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他可以回部落,可以见到久违的阿帕阿父兄弟族人,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着想着,原本因为多年期盼却总是失望而变得有些迟缓麻木的情绪突然激荡起来,不由昂首冲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清越激昂,经久不息。啸罢,正转头想跟丑兽说点什么,耳中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打雷,紧接着脚下震颤,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所在的洞口已被一片雪白淹埋。
良久,洞外的雪面上钻出两个兽头,一白一黑,然后是四只爪子。
“丑家伙,我带你回我的部落。”
“好。”
“见我的阿帕阿父。”
“好。”
“丑家伙,做我的伴侣吧。”
……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写完了。然后这篇文我也准备完结掉,一直拖下去实在是受不了,总是坑着,也一直吊着大家,你们难受,我也难受。至于其它答应过大家要写的番外,我准备新开一篇来装,里面主要包括图的大晋游后面部分,以兽之将篇外为名吧。可能还有些其它零零碎碎的番外。不准备申榜,应该也不会V,所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了。如果还想看的朋友可以到那边占位,没兴趣的咱们这就再见了。有缘再会吧。之后大家如果再看到这篇有更的话,那就是在修改。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陪伴到现在。
谢谢Chi扔的手榴弹和  钧羲,公子珏,244,不再苦逼的小苦逼,读书的人,好似旧时光,谢谢殊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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