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到华山的那会儿,正是盛夏,蝉声不止,听得人心烦躁,林立风从马车上下来,肩上背着行囊,两手不停摆着,摇出一些微弱燥热的风。他拍拍车厢,“颜欢,快下来。”
颜欢对着车厢里随行小厮交代了几句,也翻身下了马车。
“我看,这么下去还没爬上山顶就热死途中了。”林立风一边往前走一边抱怨,颜欢落在他身后,看着马车匆匆离去。
“怎么不吭声了?”林立风回头看,满眼疑惑,颜欢朝他笑笑,一手推开折扇,“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离家,又没有人跟在身边,有些不习惯。”
林立风闻言,瞪他一眼,“我不是人?”
颜欢朗声笑了,迈开步子,行至他身边,“走吧。”
“早先就不该想来见这个师傅,这么多规矩,这不准那不准的,不知要学多少年才能下山。”林立风走了几步,抬手擦拭额上鼻尖的汗。
“你后悔了?”颜欢给他扇风。
“是啊,当时怎么就听了你的。”林立风甩给他一个白眼,兀自大步行去,不多时,便把颜欢扔在了身后。颜欢也不恼,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当时之事,想来也是滑稽,那日林府办寿宴,颜老爷带着颜欢来祝贺道喜,席上说起江湖之事,林立风生性好玩,素来喜欢大江南北的游玩闯荡,也认识了不少江湖中人。林父原本教养林立风是想让他去考个功名,在朝为官,谁想林母娇惯他,事事由他,最后成了如今顽劣无成,听他与别人说起江湖,如此津津乐道,心下气恼,冷言道:“既然这么欣羡别人肆意人生,你也去江湖混迹不就得了。”
林立风听出其中嘲讽,乐呵呵也不介意,倒是颜欢开口给他做了个台阶,“那天,他还与我说起,要去华山学武,还问我要不要同他一道去。”
颜父闻言,笑道,“华山,那可是个好地方,不知找的是哪位师傅啊?”
林立风哑然,脸上笑意微僵,颜欢接下话茬,“爹,你可听说洞明道人?”
“哦,酒仙洞明道人啊,当然听说,那可是极有名气的,听说他收徒弟规矩可多。”颜父看着林立风,林立风也看着他,只觉这父子两人一唱一和得极为巧妙。
这么说说笑笑地讨论起洞明道人的收徒规矩,最后竟把林父说得喜笑颜开,只觉自己这大儿子有出息,有能耐,这么难拜的师傅都能给拜上,当下就同意让他去华山习武,言语间颇有不管去多少年都没大碍的意思。
临行时,苦了林母,拉着林立风的手不肯松开,身边丫鬟给她擦眼泪都来不及,口里怪怨林父狠心,林立风安慰了几句见效果不大,直接给自己弟弟使个眼色,让他拽着自己母亲回了府里,颜欢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笑话他,“你娘以为你今年多大了?”
“去去去。”林立风拍他额头。
两人坐在马车上,也不忌讳有下人在场,互相揭短,林立风要比颜欢大两岁,一个劲的说颜欢小时候闹的笑话。有些颜欢已经不记得了,记不清了,埋怨他胡编乱造,随行的颜家小厮体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数落,笑个不停。
说闹着行了好几天的路,到了华山。洞明道人这师傅自然不是林立风拜的,爬华山时,颜欢又把见师傅的规矩给林立风细讲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不下十遍了。”林立风对颜欢的罗嗦很是不满,那些规矩无非是不准带仆从,要爬上山去找他,要有诚意之类的。
“记得就好。”颜欢笑道,“不过,师傅最看重的还是天赋。”
“我看你挺有天赋的,听说你爹给你找过几个师傅都说你天资聪颖来着。”
“你呢?”
“我?咳,什么拜师练武的,还不都是你给造的瞎话,我就是来华山转转,听说这里奇峰险峻,就想来看看玩儿玩儿。”林立风环视四周,行了一路,风景也算不错,只是秀美不足,冷峻有余。
颜欢不语,两人也再无交谈,默默行上山顶。林立风儿时也练过些基本功,平日里游山玩水,轻易也不会觉得疲累,可现今爬上华山,却是气喘吁吁靠在山上巨石边,他朝面色无恙的颜欢说道,“不行,不行,歇会儿歇会儿。”
颜欢摇着扇子,替他挡住些阳光,“还以为你到半山腰就要不行了,没想到还坚持到了山顶。”
林立风悻悻,“不比你这武功底子好的。”
颜欢笑了,抬起袖子替他拭去脸上细密的汗,林立风依着他,他平时就习惯被他这么照顾。照着林家二公子的说法,这两人的年纪该互换一下才对。林,颜两家是世交,林立风从小就与颜欢相熟,小时候他总欺负颜欢,时不时吓唬他,到了后来,颜欢长大些了,嘴皮子上两人逐渐势均力敌,身手上,林立风也日渐被颜欢甩在身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颜欢开始担当起照顾他的角色来,对此,林立风也不想深究,有人处处替他着想,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有什么不好?
只是有时候也会觉得烦,就拿上次林立风与人出游来说吧,他与友人方到目的地,就收到信件询问他去了哪里,林立风不予理睬,谁知这信件日日来一封,后来换了游玩的地方,索性颜欢直接追来了,见了他,满目焦急,好像怕他会被人拐跑走丢似的。
林立风为此也说过他几次,颇有微词,颜欢却仍旧是紧追不舍的作风,到后来,林立风每次出行,都会带上颜欢。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林立风休息够了,从石头上站起,不料脚上还是乏力,脚踝一扭,身子一软,就要摔倒,颜欢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架着他重又坐回石头上,林立风叹道,“脚崴了。”
颜欢蹲下身,扶着他的脚,转了转,林立风喊疼,颜欢也不敢弄了,“应该没多少路了,我背你过去吧。”
“胡扯。”林立风低头看他,对上他真诚的眼神,轻拍他额头,“你搀我过去就行了。”
颜欢咧嘴笑,笑容有些像孩子,还很天真单纯。
林立风喜欢看他这样的笑脸,是没有忧愁的,认真执着的。
他一手搭在颜欢肩上,大半身体重量倚靠在他身上,夏日闷热,就算是在枝叶繁密的山间行走也是不出几步就要往外冒汗,两人这么贴靠在一起,更是热了,林立风玩笑道,“都说学武之人多半会些接骨之类的医术,你倒好只学武功不学学这些应急的本事。”
“我是会弄,可你不是喊疼嘛。”颜欢辩道。
“当真是笨,到了那个什么师傅那儿,让他弄也会疼啊。”林立风笑道。
颜欢一手搂住他腰,尽量让他扭了的脚不用着地用力,林立风听他不出声了,以为他是生气了,“怎么不说话了?”
颜欢又搂紧他一些,感觉再靠近一些,手掌便能穿透那层夏日薄衫触到他的肌肤了。
林立风忽然笑出了声,颜欢低头闷声问道,“笑什么?”
“你的吐气正好喷到我脖子里,痒痒的。”林立风伸手挠了挠脖子。
颜欢稍微把头偏过去些,偷偷瞥他一眼,目光里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和坦荡。
林立风对着他这眼神笑,笑容逆着光,看得不清晰。
那一年,夏日阳光太过炫目,扎伤了眼,华山风光正好,少年人不识情之初始,未解愁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番外写得莫名地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