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74、番外 觅踪临仙谷(一) ...
金黄的落叶一路从山脚蔓延而上,给那进山的人铺出层层叠叠明灿灿的盘山道,可到了山腰,那黄又变作了绿,常年青着的松柏依旧舒展着它看似锋利实则柔软的枝叶,随着偶尔吹过的风,微微颤抖。
这是秋,白家山的初秋。
温浅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拎着一壶酒,几乎施展开了十层功力,只为那脚下快些,再快些,否则这酒凉了山顶那人定还要重新热,麻烦。他讨厌麻烦,更讨厌那人被麻烦。
快速行进间,温浅又分神想了下刚刚酒肆里听来的消息,他无法确定这消息的真伪,可又不能不与那人说,因为就在昨天,那人还念叨着许久未下山还真是有些想念云云,这个想念的人……呃,不对,应该叫人群里——六七个男男女女,这还只是温浅粗略计算的——便毫无例外包括了小道消息中的那位。
“李小楼失踪了!?”
老白刚刚伺候完前来觅食的黑毛,正在院子里洗着手,便见那一炷香之前才下山的人已然归来,虽然风尘仆仆,可那张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煦,只对着自己笑时,才能觉出眼里如水的温柔,随之而起的便是温浅那略带惬意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一件件絮叨自己的成果,比如鸡买来了,比如酒打来了,比如李小楼失踪了。
“温大侠,说这第三件事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变换一下表情的。”老白无力地叹口气,同时把手从盆里取出,也不擦拭,只随意地甩甩,水珠落进土里,便瞬间染出点点暗色小花儿。
温浅放下手里的东西,很自然地走过去把老白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里,一边轻轻搓着,一边很是诚恳的问:“我没有变换表情吗?”
老白抬头,对上温大侠的眼,连说话都省了,只用眼神让对方自行领会。
片刻,温浅耸耸肩,动作轻微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是表情倒却是有了些许微妙不同:“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白知道温浅这般纯粹是屈于自己的淫威,但对于“自己好歹也能淫威一个人”,老白还是开心的——尽管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思考下这快乐之源是不是有些扭曲。
更亲热的事情都不知做过多少回了,所以对于诸如捂手之类的小情小趣,老白已经完全能够泰然处之,于是这会儿便跟温浅站在院子中央手抱手的唠起了家常。
“真失踪了?”
“或许吧,酒肆里的人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不过我也没细打听。”
“怎么不多问问?”
“还问什么?”
“呃,比如在哪儿失踪的,怎么就失踪了呢?是自己丢的,还是……”
“说是在做一笔生意的时候,剑已经刺到了目标的咽喉跟前,却忽然收了手,随后整个人便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
“生意也不做了?”
“酒客是这样讲的。”
“奇怪,倒像是李小楼的作风,可总该有个缘由吧。”
“缘由总归有的,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依他的武功,要出事也是别人。”
“那倒是……”
李小楼坐在瓦片茅草混合的屋顶上,亲历了“友人们”的情感变化,从担忧,到疑惑,从疑惑,到释然,从释然,到饥饿……眼看着再不出声,怕是二人便要携手用晚膳了。
“我说二位,是真没看见在下还是装没看见啊,我可都跟这儿趴半柱香了。”
老白是真没看见,故而乍听见声音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把那手从温浅手里抽出来,且头不敢乱动,只定定望着温浅,像要找个盟友一般:“是我听错了么,怎么好像……来咱家了……”
温浅原本对老白无意识的避嫌动作不太高兴,可听了“咱家”两字,又莫名欢喜起来,故而不自觉勾起嘴角,对那不速之客也多了几分待见:“李兄下来吧,屋顶风大,当心冻着。”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老白和温浅又从李小楼大侠那里听来了另外一个说法——
“勾小钩失踪了!?”
老白当下就把心提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勾小钩和李小楼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况且那勾三不比李小楼武功高强,性子又直得要命,莽莽撞撞兴许就进了什么危险也未可知。
温浅微笑,嘴上道:“劳烦李兄说清楚一些。”心里则已经把这语焉不详的第一杀手削成了片片飞雪,不为别的,单是瞧老白担心那样,再看李小楼半天说不明白个子丑寅卯,他就想动剑了。
李小楼从温白二位挚友处感受到了些许非善意,不太可能是老白的,自然是那温浅的。好吧,他也知道自己八成是扰了旁人的生活——虽然他弄不大懂两个男人没事总往一起凑合什么,可勾小钩不见了,这事儿的糟心程度超过了他原本的预期,所以他也便顾不得其他了。
“你俩到底谁丢了,能不能给我个准信儿?”老白紧皱眉头,饭啊酒啊都丢到一旁,哪还有吃喝的心思。
李小楼苦笑,举手作发誓状:“确实是他,苍天作证。我之所以行踪飘忽,完全是为了寻他。”
老白还是有点没捋顺:“那江湖为何只传你失踪,只字未提小钩?”
李小楼哭笑不得,煞是无辜。
老白忽然悟了,想来这小道消息市井传言也是和名气紧密相关的。传天下第一杀手,自然是比传个名不见经传的盗墓贼有乐趣。
温浅想的倒是另外一个问题,他也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到底是他失踪了,还是你寻不到他了?”
李小楼用他的剑鞘蹭蹭乱糟糟的头发,逐渐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有区别么?”
温浅轻轻深呼吸,努力保持微笑:“当然有。如果是他失踪了,你定是寻不到他,可若只是你寻不到他,那并不能表明他失踪了。除非,你们已经熟识到了相当地步,话说回来,你都去哪里找过他?他家,或者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老白眨巴着眼睛,只觉得能说的好像都让温浅说了,自己插不上话,索性就乖乖做个听客。
李小楼歪头,半晌才咕哝:“温浅兄弟,你好像比以前能说了,话也多了不少嘛。”
温浅继续笑,笑啊笑,笑得花儿都开好了:“其实,武功也多少有些精进的,李兄想切磋否?”
李小楼果断转头,握住老白的手,问得很认真:“老白,你知道那家伙住哪儿吗?”
温浅细微地眯了下眼睛,很好,他对这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宝座,开始有点儿向往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给大家送来新春祝福,兔年行大运~~么么~~
因为新工作的关系,一是工作比从前忙了许多,写文的时间几乎压榨殆尽,再一个单位的网络也不给力,真写了,怕也不能及时更新(那地儿实在太偏僻,网吧都木有,囧),所以就趁过年放假这两天,更点番外,实在手痒,大家权当看个乐~~至于更新速度神马的,如果不给力,大家一定要仁慈啊。。地球上就一个凉凉,需要爱护。。T_T
75
75、番外 觅踪临仙谷(二) ...
老白依稀记得勾小钩提过自己的家,什么空墓,什么正房厢房一应俱全,可那墓究竟在哪里呢,他确实记不得了。任凭他努力去回忆,那关键的几个字总像是清晨山间的雾气,杳杳渺渺,看不真切。
“你再……想想呢?”李小楼其实已经有了点认命的意思,可总还是有那执着的不甘从心底冒出小小的头,弄得他不舒坦。
“这个,实在是太久了,小钩也只提过一次,呃,其实到底有没有说过哪村哪店我现在都拿不准了。”老白有些为难地看着李小楼,想宽慰,又找不到好的说辞。
温浅看在眼里,便替他接口:“兴许勾少侠是回家过冬了,李兄还望放宽心些。”
彼时已是二更,老白不自觉打了两个哈欠。
温浅微微皱眉,并不言语,只转头看向李小楼。
李大侠的悟性自然非凡,当下耸耸肩,重重地叹口气:“算了,看来是真没个头绪。反正他一个大活人总归能照顾自己的,这秋风瑟瑟,我也不找了,寻个好地方过他娘的年。”
老白忙道:“如果李兄不嫌弃……”
温浅忽然起身,遮住老白半边身子帮他续了后话:“那就在这里住上一宿吧,天都这么晚了。”
老白哑然,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呃,让温浅一搅和,就像煮破的鸡蛋,都飞得没了形状。
李小楼从来不是那客气的主儿,当下便坦坦然地应了,就好像本该如此,天经地义。
温浅端着蜡烛进屋的时候,便见李大侠翘个二郎腿,正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嘴里哼着的小曲儿似哪里听过,但让李大侠一通荒腔走板,着实算不上悦耳。
“老白让我给李兄送烛台过来,这屋子常年不住人,好多物件都没备置。”温浅说着,便把蜡烛在桌上放好。事毕却不离开,也挑了张凳子与李小楼相对而坐。
李小楼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挑着眉嬉笑:“你这是跑过来与我秉烛夜谈?”
温浅也笑:“怕李兄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少来,”李小楼嗤了声,“我可瞧出来了,你巴不得我赶紧下山呢。”
温浅眼底升起和煦的笑意,无辜得很真诚:“李兄多心了。”
李小楼嘴角抽搐,觉得温浅虽武功排不得头名,可论装相,那绝对能属顶尖,傲视武林都是小的,分明世间一绝。刚刚老白那话里话外摆明是想邀自己在山顶过年,结果倒好,让温浅一个起身杀成了一天。不过李小楼倒也不计较这个,他本就没打算总蹭着不走,上白家山只为打听那土耗子,现下无果,自然没有多留的理由,况且他也知道自己没个长性,好像生来就注定四处漂泊,哪里都呆不久,也呆不住。思及此,便拍拍温浅肩膀,满不在乎道:“老弟你放心吧,明儿我就下山。”
温浅不置可否,自然也没出声挽留,只是问:“还要去寻那勾三么?”
李小楼大咧咧的挠头,爽朗的笑声险些吧蜡烛吹灭:“寻啥啊,那家伙现下没准儿在哪家祖坟里刨土呢,不找了不找了。”
温浅不大相信的样子,想再问,可又觉得与自己无关,便没开口。
李小楼却看出来了,便自顾自道:“我和那土耗子本也没多深的交情,只是一年前那武林大会之后,便时常在一起,前阵子他忽然没了,我便总觉得不对劲儿,现在想想,其实没了也就没了,江湖上还不都是来来去去的,谁都有自己的一摊事儿,哪有不散的宴席。”
温浅没接话,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和老白。宴席都要散么?他可不这么想。而且就算老白真不见了,他也总归有地方可以寻到那人,白家山,白家镇,再没有便去江南,来来回回老白拢共也就那么一二个朋友,总归找得到的。当然,他根本不会给对方“被寻找”的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温浅暗地里打量李小楼,隐隐觉得他与那勾小钩的关系恐怕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君子之交?呵,他与老白不也是从这淡如水的交情开始的么。可转念,温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能因为他与老白正向那“长相厮守”奔呢,便把旁人也作这般想,起码眼前这江湖第一的杀手,无论如何也瞧不出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而且早就听江湖上传,好几个花楼的魁首都曾与之有过露水姻缘,并且过后念念不忘,温浅十分怀疑这家伙有醉后许诺为人赎身的习惯,否则哪来那么多惦记他的姑娘。
这厢温浅天南海北地神游,那厢李小楼则看得有些发毛,尤其是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总觉得那温大侠的表情忽明忽暗多变得紧,颇有些惊悚的味道,便下意识摸上桌前靠着的剑,楚楚可怜的:“温老弟,我真明天就下山,你可别盘算着半夜把我结果了。”
温浅哑然失笑,这回是真的没好气了:“我这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可不跟阎王爷叫板。”
李小楼嘿嘿笑了:“你也别太谦虚,咱俩还没过过招呢,孰高孰低尚未可知呀。”
“别消遣我了,”李大侠明日下山,有这个消息便够了,于是心花朵朵开的温大侠毫不留恋起身告辞,“李兄早些睡,夜间凉,切要关好窗子,莫着了风寒。”
李小楼没好气地把温浅往门外推:“放心,就是真病了,爬我也爬下山,绝不在这里碍眼。”
温浅的眸子闪了闪,笑而不语,转身回了隔壁。
李小楼总觉得那目光静静诉说着:孺子可教也。
是夜,果真起了风。
李小楼把被子扯得紧些,床铺暖暖的,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说也奇怪,本来悬了几个月的心,却在与温浅说“不找了不找了”的那个瞬间,落回原地,细一品味,恍若踏实了。
李小楼在心里跟自己苦笑,想不通这几个月来都在折腾什么。生意不接,生人不理,满脑子都是那土耗子的模样,机灵的,憨傻的,生气的,欢喜的,还有那分开的前一天,那家伙眼睛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李小楼也有点云里雾里的,总觉得那几日跟勾小钩的相处奇奇怪怪,似乎从自己说接了笔生意要南下开始,呃,不对,是再往前些,土耗子莫名其妙来了句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开始……
“大牛,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自在舒坦。”
“呵,那就在一起呗,这有啥。”
李小楼记得自己当时只这般简单的回了一句。他没觉出有何不妥,本来嘛,自从武林大会之后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说来也怪,勾小钩没找到什么好墓,他也没碰见什么好活计,于是两个人就悠悠闲闲地晃荡了大半年,吃喝玩乐的很是腐败,偶尔碰见不平事,那勾大侠还好打抱不平,可那人除了轻功又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艺,于是到最后总是他李大侠出头,弄得那阵子江湖都在奔走相告,说杀手状元改行了,不当杀手当打手。
天下没不散的宴席,这话几乎是陈词滥调了,可确实有理,别说他和勾三连至交还算不上,就真是兄弟姐妹,总也有分开的一天。可等勾三真走了,反倒是他有些不适应。
没错,先离开的反而是勾小钩。他原定南下的前一天,那家伙倒先离开了,连个后会有期都没留,更别提信物之类,客栈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一尘不染,就好像未曾有人住过。
李小楼这才发现,他连勾三是哪里人士家住何方都不知晓,偌大个江湖,他居然无处可寻。李小楼很不爽,因为他觉着自己是被抛弃的一方,全然忘了先提出有生意要分开的是自己,只觉得需要讨个说法——走可以,但总该打招呼吧。
从脱下的衣物里摸出块通体雪白的玉佩,李小楼提溜着它,透着月光,只望见一团祥和。这物件是刚结伴同游的时候那家伙送的,说是能辟邪,李小楼对这些怪力乱神从来是不大信的,可土耗子的好意他能实实在在感觉到,不好瞎了人家的心,也就收了。现在却成了牵绊。
扔,舍不得,留着,闹心。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李小楼几乎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从未有过什么牵绊,要说上心的人或者事,怕也只有达摩院的那段日子,可那也已经遥远得恍若前世。
难道是因果报应?李小楼的思绪像那花间的彩蝶,开始翩翩飞舞。一会儿想想刚做生意时的战战兢兢,一会儿又想想温柔乡里的醉生梦死,好像二十来年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
所以说啊,李小楼对着房梁重重地叹口气,人是不能太放荡不羁的,否则连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指不定什么时候送你一脚,直奔墓坑。
“土耗子,你他娘的到底躲哪个墓坑里了啊——”
一墙之隔。
“好像是李小楼的声音?”
“不像,怕是野猪吧。”
“哦。”
“……”
“哎哎,隔壁还有人呢。”
“我轻点便是。”
“唔……啊,温浅!”
“疼了?”
“没有没有,是我想起来了!”
“嗯?”
“我想起来勾小钩住哪里了,你等我会儿,李兄——”
风,乍起。
在这个寒气瑟瑟夜里,温大侠对某个宝座的向往由有点儿上升到了十分渴望。
76
76、番外 觅踪临仙谷(三) ...
“你说土耗子在临仙谷?”
“嗯,绝对没错,他曾与我说过一次的。”
“娘的,老子刚决定放弃……”
“嗯?”
“算了,都是命。话说回来,那临仙谷在哪里?”
“……”
“贤弟?”
“我们给言是非发封书信吧!”
温浅刚一踏进房,就见老白兴奋地坐在李小楼床头,眼睛明亮得像烛火,笑容灿烂得像太阳。与之相对的李大侠,则还有些半梦半醒,因为不得不坐起来,故而被子滑落至腰际,松垮垮的里衣晾出大半个胸膛。
温浅不自觉皱下眉——李大侠袒露多少自然与他无半毫关系,可老白那衣衫不整却满脸热络的样子着实让他心气儿不顺。
把另外一只脚也跨进房门,温浅不凉不热地来了句:“不冷吗?”
温大侠原意是要点拨老白,结果倒是李小楼瞬间拉紧了被子,那满面羞涩跟初为人妇似的,反观老白,则一脸正直地嘀咕:“冷么?李兄也觉出来了?奇怪,呵,我还有些热呢。”
温浅扶额,无力地靠向门框。
言是非对待老白的事情总是很下功夫的,不过五日,便快马加鞭的让人回了书信,且除了临仙谷的具体位置,还额外附加了一些解释,比如之前李大侠也为了寻勾三去找过他,之所以当时爱莫能助实在是李大侠连个子丑寅卯都说不出,偌大的江湖想去捞个盗墓贼,根本是天方夜谭,而现在只是找临仙谷这样的小地方,线索明确,目的清晰,那自然简单许多;再比如夏秋从来都是做生意的旺季,因此信鸽全都在奔波途中,故而这书信只好改为马匹相送。
李小楼打开书信便去看那临仙谷的路线图,等了然于胸之后,才注意到信上额外的杂七杂八。李大侠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却也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土耗子,因此格外用心,竟将那些也一并认真读了。至于读完便后悔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感慨同为生意人他者是何等细致先雇主之忧而忧而自己是何等粗糙总不自觉先雇主之乐而乐则是后话了。
虽然不知勾小钩是否真在临仙谷,毕竟那是个地下乱窜的主儿,可眼下又没别的法子旁的线索,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而且实打实的讲,在收获这一点点曙光的瞬间,李小楼确实是高兴的,甚至于,有那么一点点乱了心跳。
言是非的书信是晌午到的,结果李小楼急匆匆就要下山。若不是老白非要收拾些东西一起跟着,李大侠怕是午饭也省了。
自从与温浅在这白家山上过起小日子后,老白还真没正经做过什么生意,偶尔下山,也是买些米粮而已。坊间正统的流言是传老白退隐江湖了,不正统的则五花八门,有年事已高驾鹤西去这等恶毒的,也有偶得灵丹腾云升仙这等无稽的,最离谱的则属那柳百川,经他天桥底下的一番演绎,老白俨然当世判官,昼可审人,夜可审鬼,任何悬案到了他这里定可水落石出,还世间一片清明,弄得白家茶馆平白多了好多苦大仇深的江湖客,一时间白家山脚乌烟瘴气,好不恐怖,鼎盛时那哭号声能传到山顶,温浅这等性子都被弄得烦躁不堪,要不是老白拦着,他能血洗白家镇,手刃柳百川。
好在后来这些喧嚣都慢慢散去,老白和温浅的日子便愈发惬意起来。都说这人懒不得,一旦懒了,便只有愈发的懒下去。老白深有同感,他不知道温浅到底有多少积蓄,可那银子恍若是源源不断的,于是仅挣扎数日,他那心安理得便像日子般细水长流了。
可现下勾小钩出了事,或者说可能出了事,老白这热心肠便真坐不住了,尽管温大侠已经用轻蹙眉淡眯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惜一心焦急的白大侠根本无暇去看他。
温大侠还有选择么?
答案自然是,有。
只见他微笑着上前拿过老白手里的包袱,取而代之:“我来收拾吧。”
李大侠下意识往屋中间挪了挪,总觉得窗口有些冷……
李小楼以为只有老白要跟着自己下山呢,结果等包袱收拾完,发现温大侠似也有下山之意,奇怪之余便直截了当地问:“你也去?”
温浅愣了下,却是老白先开了口:“当然,小钩兄弟下落不明,他也肯定着急啊。”
李小楼斜瞥着温浅,相当怀疑:“当真?”
这次温浅倒是接上话了,只见温大侠双手抱拳,眉宇间坦荡荡,恍若三魂七魄都在作捧心状:“自然十分挂心。”
老白一脸“你看吧我就说”的欣欣然。
李小楼看看温浅,再看看老白,心底一阵抽搐,莫名觉得此二人十分般配,暗自嘀咕,就这俩人的性子,但凡某一方稍稍偏差一点儿,都没法严丝合缝的这么结实……好么,简直天作之合。
是的,李小楼就算再迟钝,也看出山顶这二位的关系了,且不说夜里同塌而眠,就老白看温浅的眼神,和温浅毫不掩饰对自己这“第三者”的排斥,便再明白不过了。想着想着,李小楼又忆起勾三总对自己念叨想回白家山,想看看老白有没有苦尽甘来,当时自己还有些云里雾里,现在恍然大悟了。
只是,这男人同男人,如何行得鱼水之欢呢?
这厢温浅已经将包袱收拾完毕,欲唤老白,却见后者正半蹲在端坐着的李大侠面前,微微歪头,无比认真的样子很是逗趣,遂微微扬起嘴角,不自觉温柔道:“打量什么呢。”
老白一眨不眨,只没头没脑的问:“你说他想什么呢?”
温浅这才注意到李小楼的表情有些奇怪,说是沉思却又露出点笑意,可说是笑呢那味道又不太自然,且两颊泛红眸子清亮,怎么瞧都有些……浪荡。
好半天,李大侠才终于缓过神儿,那时候老白已经撤离与温浅并肩站定了,只等李大侠发话。于是李大侠也很自然的拍案而起,一声吼得荡气回肠:“下山!”
温浅耸耸肩,把包袱又往身上紧了紧,淡然地关门落锁。
唯独老白,一路下山中还很是费解地努力揣摩李大侠的心思,待月上梢头,老白终于想出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这是很快要找到勾小钩了,李大牛……呃,失礼,是李大侠,正提前高兴呢。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感谢夜叔帮俺贴文,亲个~~单位居然屏蔽晋江发文,鄙视TAT
另外,貌似俺一写生意人就慢热。。汗,俺不是故意的
最后,今天从抚顺回北京了,手机华丽丽忘在家里的沙发上,于是早餐坐在沙发里吃混沌神马的是大忌啊……内牛TAT
77
77、番外 觅踪临仙谷(四) ...
一行人先是用轻功赶路的,彻夜未眠,于是到第二天清晨,老白吃不消了。那他轻功根本就是半吊子,能随上一夜已然不易,奈何李小楼兴致正高,如风的疾行中还能念念叨叨地盘算找到勾小钩后如何折磨那家伙以解千里寻勾之奔波辛苦,老白那到了嘴边的“要不咱歇息歇息”就有些难启齿了。
温浅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只待天擦亮时来了句“有些饿了”,便死活不肯再前行。李小楼一脸的不愿意,可人家温大侠的理由实在正当——总不能不叫人吃饭吧。于是只好不甘不愿地就近找了间铺子,坐下来简单吃了几口。
这可幸福死老白了,一壶茶,几口干粮,简直快乐似神仙。温浅看着,便觉得神清气爽。
一旁的李大侠可管不得这些,胡乱吃了几口后,便找来纸张把店小二送来的一厚摞子烙饼全包了进去,末了看向温大侠,没好气道:“这下路上够吃了吧。”
温浅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忽然道:“临仙谷路途遥远,轻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还是找辆马车方为上策。”
李小楼看看温浅,又看看角落里正低头捏鼓腿脚还以为没人注意的老白,半晌,爽快道:“成。”毕竟找土耗子都已经找了几个月,不差这一两天。况且他也看得出老白是真担心那家伙的,或许……这担心比之自己更甚,江湖上来来去去那么多是非,形形色丨色那么多人,能遇见个真正的朋友,呵,多难得。
某个瞬间,李小楼忽然有些羡慕那土耗子。
不过,将心比心,那家伙也值得这么对待。驾上马车时李小楼还在回顾呢,他与土耗子相处那些日子里,什么都简单得好像一碗清水。不用费心猜疑,也不用日夜提防,那家伙想什么说什么,有时候纯粹得让你受不了。好几次他都巴不得那人赶紧走,因为时间越长,自己也好像被那人影响得有些不对劲,以前过日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说与不说做与不做全凭兴致,随心所欲得紧,哪怕遇见不平事,如果没那个心情,也就无视了。可跟土耗子在一起,就好像凭空多了双清明的眼睛,善恶对错是非曲直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如果容了,那家伙就非得把它挑出去,自己挑还不够,十次里有八次铁定要扯上自己。可说也奇怪,这勾小钩真如自己所期望的回地底下了——当然这还只是猜测——他却更不适应,两相比较,那鸡飞狗跳的日子倒还惬意些。
这不莫名其妙嘛。
叹口气,李小楼用鞭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驱赶着马车,下手倒不重,可不知为何,那马儿却在松软的土道上越跑越快。微凉的秋风扬起发丝,李小楼原本还纠结的心情忽然就跟那天地一样开朗了,好不畅快!
马车里
老白悄悄合上布帘缝隙,躬身退回来坐好,向温浅传达自己的勘查结果:“还真是李小楼在唱歌,你说,这人还没找到呢,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温浅轻轻耸了耸肩,一脸“别问我我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的理所当然,老白撇撇嘴,闷闷地缩进一角自己思考去了。
温浅也不恼,只伸手将老白的两条腿捞进自己怀里,轻轻重重的揉捏起来。
老白吓了一跳,可那温大侠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自然,弄得他一时间竟也忘了挣扎,等缓过劲儿,气氛已然宁静祥和,老白便又不好意思动了。
温浅微微低头,眸子被睫毛覆盖着,看不出情绪。触目所及,只有一截月白色的后颈,老白看着看着,就有些血气上涌,也说不清是情动还是害臊。正手脚没处放时,温浅却忽然抬起头来,眉宇间有淡淡的不快:“该一早就叫马车的。”
老白窘,下意识便把腿收回来了,一个劲儿道:“没事儿,没事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我没那么矜贵。”
温浅歪头望着他,好笑道:“这么多年是多少年?”
老白当真仔细数起来,可惜好日子过多了,脑袋就糨糊了,半天才咕哝:“怎么也有十五六七八年了吧……”
温浅点点头,总结:“那你少坐了十五六七八年马车。”
老白无语,只好推推温浅肩膀:“行了,赶紧起来吧,别让李小楼瞧见。”
温浅不解:“瞧见又当如何?”
相处已久,老白一眼就看出了温浅的意思——瞧见又当如何?难道我们在一起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如果在以前,老白会回答是,就是见不得人,就是不干不净的,可现在他却不那么想了。两个人像情人一样互相喜欢,像亲人一般共同生活,无关男女,都是自己的事情,旁人看得过去便看,看不过去也没什么,毕竟日子是自己的,不受他人影响分毫。
所以老白耸耸肩膀,略显夸张地叹口气,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我是怕那李大侠还没为勾三担心完呢,又被我俩刺激,回头一说,哦,杀手状元是被我俩惊吓没的,多让人扼腕。”
温浅莞尔,也不知道老白是不是跟山下买菜大娘学的,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溜。不过这样的老白,呵,他也喜欢得紧。
临仙谷位于江北中原一带的庭坡村附近,老白一行快马加鞭赶路数日,终是抵达。
三人驾着马车,远远便瞧见一片起伏的山峦,层林叠翠,郁郁葱葱。山下面则是几处村庄,远看如田地般一块块的方方正正,袅袅炊烟漫漫遥遥的升起,一派安逸。再近些,则那山看不真切了,因为已经到了山脚,只剩下一户户的小院,偶尔往来的村民,及那一只立于村口的大黄狗。
狗见了他们也不叫,反而支楞着耳朵歪头打量他们,好似这村庄从不来生人,于是没有警戒,只有好奇。
一行人把马车在村口的老树下栓好,便派李小楼去打听那临仙谷的具体位置,因为言是非那图只标明了村庄的位置,对那临仙谷却是很含糊的,只说就在这山里,再无其他。
李小楼很有效率,不出半柱香,便带回了打探结果——
“就在这山里。”
温浅和老白面面相觑,难得有了同一种心思——
“你可以歇着了。”
后来还是老白凭借一副讨人喜欢的面皮儿,问出了大概。那是一位老者,半眯着眼睛缓慢地告诉老白他年少时曾误入那临仙谷,之所以说误入,是因为那里山路崎岖,且岔路众多,想去寻尚且进不去,自然只能误打误撞,且多半进去的人再没出来过,况且那不过是一个深谷,又没什么值钱的药材或者山货,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去了。
眼见天色已晚,三人便在马车里凑合了一宿。好在此地气候适宜,夜里的寒气也不重,三个人挤一挤,也就过去了——当然温大侠肯定是怀里一个后背一个,当仁不让居于中间。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三个人便整理妥当,按照老白打探来的位置,徒步进山。路线自然是摸索着的,也没个章法,只见了高处便攀,见了低处便下,就这样高高低低的总算深入到山里,才慢慢寻见那隐秘的且往下走的路了。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记忆甚好,指给老白的路不能说分毫不差,但大体上总归无误的,如此这般前行了几个时辰,待到下午,一行人才见到老人说的那条潺潺小溪。
“想来此处,便是谷底了。”温浅说着环顾四周,只见小溪一路蜿蜒前行,不知流向何方,水清可见底,偶尔有一两条小鱼嬉戏而过,周边则鸟语花香,真真能让人忘了时节,恍若回到春夏。
“谷底是到了,可土耗子那墓在哪儿啊!”李小楼环顾四周,只觉这临仙谷大得很,想找间房子都无从下手,更何况是地底下的。
老白没好气翻翻眼皮,心说什么叫土耗子的墓啊,要让勾小钩听见,能直接咬他!
真就像报应似的,老白这厢刚腹诽完,那厢便传来李大侠的惊叫。老白循声望去,只见李小楼正站在一堆草木中,草木很繁茂,几乎到了李大侠的腰际……不对,是李小楼正在往下陷!
老白一惊,便要跑过去,不想被温浅捉住:“别莽撞,说不定会一起陷进去。”
温浅说着也不敢迟疑,忙施展轻功希望能借力将李小楼提溜出来。不想那淤泥吸附力极强,温浅试了好几次,除了稍微减缓李小楼陷落的速度,无任何作用。
没办法,温浅只好小心翼翼向李小楼靠近,待觉得脚下有些危险时便不敢再动,只取下剑鞘缓缓伸向李小楼,希望能用剑鞘将人拖出来。
李小楼也明白温浅的意思,忙伸手去捉那剑鞘。奈何距离太远,任李小楼屏住呼吸用尽最大力气,也只能是指尖触到那剑鞘,根本握不上。
李小楼懊恼,温浅着急,老白更是要疯了。好么,人还没找到,先折进去一个,这算哪门子说法呢?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声脆响:“大牛你站着别动——”
老白和温浅同时回头,李小楼更是恍若听见天籁,眼看着土耗子越来越近,李大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土耗子的地盘,地主自然有解救之法的。
勾小钩也不负众望,三两步就推开温浅,换成自己在李小楼面前站定,然后蹲□子,跟李大侠遥遥相对。
久别重逢,李大侠有些激动:“看个头,还不救人?”
勾小钩也很激动:“大牛,我想死你啦。”
李大侠更激动了:“你他娘的赶紧把老子弄上去!”
勾小钩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别担心啦,一会儿就好。”
李小楼黑线,刚要说话,却吃进一嘴泥,再然后,世界清静了。
勾小钩起身拍拍衣襟,然后一脸喜庆地转身走到老白跟前,张开胳膊,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间难掩惊喜:“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老白费力地抬起一只胳膊颤巍巍指向李大侠消失的地方,还没缓过劲儿。
温浅则难得的没有在意自己家宝贝被旁人搂搂抱抱的状况,只一门心思望着淹没李大侠的花草树木,认真思索着或许该在那淤泥旁立上座墓碑以示祭奠。
78
78、番外 觅踪临仙谷(五) ...
久别重逢的喜悦稍稍散去些,勾小钩才想起来安抚老白:“放心啦,大牛落下去那块儿是捷径,没准已经比咱们先到家了呢。”
——至于温浅,当然是不需要宽慰的。勾小钩总觉得那家伙好像很希望李大牛从此与世间别过。
虽然半信半疑,但老白悬着的心还是在勾小钩灿烂的笑容里放下来些许,勾小钩也不废话,当下搂住老白的肩膀便大踏步往前去:“走,咱家里说话去。”
温大侠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后面,勾小钩活泼的背影便在他的视线里跳啊跳,勾小钩就像棵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杂草,种子随风飞到哪里,便能在哪里开枝散叶,烧不干净,拔不彻底,然后在你毫不防备之际又冒出了头儿。温浅想,自己果然是讨厌花花草草的。
行至半柱香的时间,三人便来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口,只听勾小钩道:“就是这里了。”
洞里不见任何光亮,奇异的是老白并不害怕,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勾小钩在身旁还是有温浅在身后,鬼使神差的老白竟然第一个走了进去。
洞口并不宽敞,走了些许时候,依旧没看到尽头。老白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石壁,深一脚浅一脚倒也没遇见什么障碍。石壁上刻着些许纹饰,可惜黑暗里仅凭触感无法辨识,老白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凉,很舒服的那种,这凉从手心传到身体,让老白整个人都清明起来。
前行得太过安静,除了呼吸,便只有细碎的脚步,老白知道勾三和温浅就在附近,可因为触目所及都是黑暗,便还是有些没底,遂故意道:“小钩,我记得你与我说过家在一座空墓里啊,何时乔迁到山洞了?”
勾小钩的声音飘飘摇摇传过来,也不知道距离多远,竟有些失真了:“没乔迁啊,我们现在就往墓里走呢,这里是墓道……”
老白头皮一麻,紧接着就是个踉跄,幸亏前方有人擎住了他,才没与这陈年墓土亲密接触。熟悉的气息钻进鼻子,老白稍稍心安了点,就听头顶上传来温浅淡淡的声音:“认真走路,不要三心二意。”
老白抓抓头,想说你不也三心二意么不然咋能及时接住我,可转念又觉着这话挺没良心的,只好作罢,低低“哦”了声,算是虚心接受了温大侠的责备。同时想不明白温大侠啥时候溜到自己前面去了。
后方的勾小钩也赶了上来,黑暗对于他来讲似乎不成障碍,准确地在二人跟前站定,勾小钩关切道:“怎么了?”
老白哪好意思说自己吓着了,连忙摆手,也不管人勾大侠看不看得到:“呵,呵,没事儿没事儿。”
勾小钩这才反应过来:“呃,都怪我,自己熟门熟路就以为你们也能夜行八百了,嘿嘿,我带着你吧。”说罢便抓住老白的手牵着其往前走。
老白也没什么反应,一行人便又开始了安静前进。
大约又过了会儿,勾小钩忽然停住,也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只见凭空出现几丝光亮,再细瞧,却原来是一块大石板慢慢侧身而开,露出里面淡淡的火光。
“就是这里了。”
勾小钩一边说着一边把老白往里拉,人是双双进来了,可通亮的烛光里,勾小钩抬头却对上了温大侠的脸。
举起一路紧攥的手,勾小钩一脸黑线:“为啥是我俩手牵手?”
温浅无辜地眨眨眼:“我以为勾兄弟怕我迷路。”
勾小钩很纠结,说是吧,显然违心,可说不是吧,又显得无情无义,于是乎嘴角抽搐半天,勾大侠能做的也只是松开杀手探花的爪子,装作啥都没有发生。
老白是最后进来的,完全不晓得内里的波涛汹涌,无知而幸福地感叹:“小钩,你这家可真难寻哪。”
勾小钩一听这话,瞬间就把温大侠抛到了后脑勺,热络地拉住老白,道:“我带你四下瞧瞧去。”
温浅想说些什么,奈何刚动下嘴唇,那二人便没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哪个墓室探险。
温浅耸耸肩,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同时毫无愧疚地咽下了那句——勾小钩,你还记得深陷泥潭的李大牛么?
勾小钩忘了,李大侠可没忘。
这会儿第一杀手正跟清泉里沐浴呢。当然并非全然脱光——虽然也脱得差不多,重点还是清洗那一身的淤泥,至于衣服,就是洗干净他也不想要了,好么,全是粪土香。
其实李小楼掉下来的地方正是这空墓的一角侧室,想来当初造墓时便将此处设为焚香沐浴之用,造型与活人居住之地并无二致,且不知哪位高人选的风水宝地,竟有一汪泉眼,水从池中溢出,随着沟渠慢慢流淌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澡洗得酣畅淋漓,李小楼也大概闹明白了。想着这地儿恐怕就是那家伙的老巢,盗墓贼住空墓,还是挺般配的。不过再一想自己之前的遭遇和某人的见死不救……好吧,不是见死,但依然不救,李小楼就觉得牙痒痒。收拾一个人的方法有千百种,李大侠站在池子边一面抖落身上的水珠一面把每种都在心里过一遍。
勾小钩和老白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派景致:李大侠傲然立于水池之巅,浑身上下只着一件贴身里裤,赤/裸的上身水光粼粼,□的伟岸被湿透的布料勾勒得呼之欲出,偏那人还十分坦然,眉头深锁聚精会神恍若在思考某些足以决定武林生死的大事。
老白有点心虚地别开眼,咳,虽然他现在一扑心的与温浅好,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对的。
勾小钩却毫无所觉,特自然地上前,认真问:“大牛,你不冷啊?”
李小楼想一巴掌把某人拍死。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没拍死,仅仅给予土耗子那不甚灵光的到脑袋一记重击罢了:“没事儿乱跑什么?!就是真有事,好歹也留张字条吧!”
勾小钩委屈地扁扁嘴:“我这不是心急嘛。”不过实在开心,于是那委屈的装相自然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勾大侠又露出了他招牌的雪白贝齿,“我本想着回来收拾收拾东西就去找你,可路上我又听见苗疆一带发现了前前朝一个大官的墓,位置已经确定的,但无人入得,我就想着要不想去那里走一趟再去跟你汇合,因为我听说墓里有盏寒冰流萤灯……”
“等下,什么大墓的先放一旁,”李小楼听得有点晕,连忙拣自己尚能理解的发问,“你没事儿回来收拾东西干嘛?”
勾小钩皱眉,觉得李大牛这问题莫名其妙,可还是认真答道:“咱俩既然要在一起了,我当然得回来收拾东西,你又不可能跟我在墓地里住一辈子。”
李小楼半张着嘴,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他知道勾小钩不像自己,东一句西一句经常信口胡说图个痛快以至于最后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那家伙认真得要命,所以他说要在一起,便是真这么打算的了,可这个男人和男人的“在一起”怎么想都别扭得很吧,况且——
“咱俩不是一直在一起么,你回来收拾哪门子东西?”李小楼承认,自己是真让土耗子绕晕了。
“那不一样啊。”勾小钩理所当然。
李小楼抓抓头:“有什么不一样?”
勾小钩的笑容慢慢淡了,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声音依旧清亮亮的:“之前咱俩在一起呢,属于搭伴儿,那指不定啥时候就分了,像你做生意去,总不好带着我吧。可你做完生意呢,我又找不到你了,那咱俩这伙也就散了。”
李小楼越听越不明白了:“那又如何?”聚聚散散,太正常的江湖交情了。
“笨死你得了,”勾小钩一脸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喜欢和你在一起,那当然是不想分了,起码找个地儿,你做完生意呢,就回来,我盗完墓呢,也回来,管他走多远,总不会散。”
李小楼这回悟了,于是更加纠结:“那不就成过日子了?”
勾小钩一脸“你才明白啊”的鄙视。
于是,李大侠慌了:“等下等下,这日子得俩人过吧,那你是不是该问下我的意思?”
“我问了啊。”
“啊?”
“我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说那就在一起呗。”
“你看,想起来了。”
“……”
李大侠无语,他想是想起来了,可总觉得自己的初衷与土耗子理解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要和土耗子一起过日子?这哪儿都不挨哪儿嘛。莫说他一杀手过不得平稳日子,就真是要过,总也得娶个美人金屋藏娇吧,好么,往后回家一推门,先来几只蝙蝠,再弄些许人骨,最后勾小钩举着个夜明珠往自己身上一靠,娇滴滴来句,官人,你咋才回来啊……
李小楼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他必须得把这事儿说明白:“土耗子,你误会了吧。”
勾小钩刚刚升起些的笑意又定在了脸上,愣愣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李小楼正色起来,他难得有如此正经的时候,因为对方是土耗子,所以他知道他必须认真:“我所谓的在一起,其实就是当初我俩那样,也就是你说的搭伴儿。我是个杀手,这你知道,我不可能在什么地方定下来,我这人也烦被限制,而且……”李小楼想说而且就算真过日子,他也得娶个女的吧,这男的和男的过哪门子日子,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土耗子其实没变什么表情,可他就是有点儿不忍心看,“唉,反正咱俩是没说到一块儿,弄岔了。”
勾小钩定定的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只脸上透出些许迷茫:“那你来找我干嘛?”
李小楼有些发窘,轻咳一声,才道:“这话说的,朋友一场,你无缘无故失踪了我能不担心么!”
勾小钩纠正:“我没失踪,我活蹦乱跳的。”
李小楼点点头:“嗯,看见了,这我也就放心了。”
勾小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就像在盗墓时忽然发生了从未遇见过的状况,不,或许比那个还要糟,那时候只是无措,可现在,还有疼,是那种心情忽然从云端摔到土里的疼。
老白发现勾小钩在看自己,恍若下意识的求助般,老白心里一紧,急得不行,可又不知从何下手。他隐约明白勾小钩的心思了,也大概晓得李小楼的态度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感情这事还真是变着法儿的折磨人,老白在心里叹口气,像当初他与温浅那般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磨人,而像现下勾小钩和李小楼这般把什么都说出来,却更不知如何收场。
79
79、番外 南下苗神墓(一) ...
老白的担心表面上看似乎是多余的,因为李大侠很快就自己拿着木料锤子叮叮当当的修好梯子,顺顺当当爬下了台——
“咦,怎么只有我们三个了?老温呢?真是,地底下还乱跑什么,我这就去寻他哈。”
老白和勾三面面相觑,先是费劲理解了“老温”的指代,后才齐刷刷地望向李大侠旋风般消失的方向,发愣。
老白的楞是有感于李大侠的顾首不顾尾,好么,以为这就完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总觉得这样拙劣的搪塞或者模糊过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最终成个死结。就老白而言,他当然希望勾小钩的心意能得到回应,可退一步讲,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好弄得形同陌路,那就太难受了。
勾小钩的楞则是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想得很好。准备工具,收拾包袱,开赴南疆,回头拿那寒冰流萤灯做个聘礼,呃,嫁妆也成,反正俩人过日子总该有个正式一点的开始。他甚至连在哪里安家都琢磨了好几个地方,想着等将来跟李小楼一起商量……
热气涌上来,眼睛胀得难受,勾小钩用力踢飞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石子儿不知撞到了哪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墓里遥遥渺渺的久久回荡。
老白深吸口气,走过来,本想抱抱勾小钩,可刚抬起胳膊,又顿住了。因为他在勾小钩的脸上除了看到难受,委屈,却居然还有满满的不忿和生气。一瞬间,老白又有些许释然。他想勾小钩果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黯然神伤之类并不适合这家伙,直来直去有脾气就发才是土耗子的一贯风格。比如现在,如果李小楼没有及时逃窜,或许真就要挨揍了。
思及此,老白的拥抱就改成了拍肩膀,不哀怨不矫情,只是朋友间很自然的宽慰:“你不也曾经说过么,这活人的心思是最难懂的,你觉得是这里,他可能想那里,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不能心意相通,更何况两个不相干的人呢。”
勾小钩转头就咬了肩膀上的手背一口,不满道:“谁说是不相干的人了!”
老白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儿,眨眨眼,觉得自己成了那可怜的吕洞宾。
勾小钩下嘴还是有分寸的,他又不是笨蛋,哪能体会不到老白的关心,所以刚才那咬亲昵大过不满,可眼看着老白低头半晌说不出话,勾小钩那心里又没底了,略带担心地用胳膊肘推推老白:“喂,没事儿吧。”
老白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接上勾小钩之前的话茬儿:“对,你们相干,可相干了呢。那以后我是叫你李小钩还是叫人家勾小楼啊。”
勾小钩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半天冒出句:“呀,都还挺好听的。”
老白无语,又好气又好笑。
勾小钩却好像从之前的乱七八糟里跳脱出来一般,开始拉着老白逐一检阅自己的各路工具:“喏,这个是打洞的,那个是撬门的,这个是探土层的,这个是防撞邪的……”
“好了好了,”老白莞尔,“我又不准备改行当,你与我介绍这般详细做什么。”
“呃,也对。”勾小钩嘿嘿一笑,难得透出点儿尴尬。末了将那些老白叫不上名字的器具胡乱归置到一起,用绳子捆好,再与床上的包袱绑到一起。
勾小钩的动作很麻利,但老白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劲儿:“你这是……还要出门?”
勾小钩没应答,而是自顾自的念叨:“那墓位于南疆宁王领一带,我都打听好了,那个大官是前朝派至南疆的亲王,说白了,就是皇上怕兄弟们造反,所以给他们各自圈块儿地做个土皇上。据说那个宁王善异术,没去南疆之前便喜欢研究些邪门歪道,结果去了那里更是如鱼得水,整日浸淫在巫蛊异术中,估计也是有些本领的,到后来当地人都不叫他王爷了,直接叫苗神呢,死时九十有二,一起陪葬的除了好多珍奇异宝,还有一百个童男童女呢……”
老白像听天书似的听了会儿,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苗神啊王爷的,谁问你这个了!”
勾小钩抬头冲他一咧嘴:“不然呢,呆在这里我也没事儿干。”
勾小钩的笑容应该算是爽朗的,可老白却觉得有些刺眼。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老白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叹息?怕是这世上勾小钩最不可能做的事情了。
没等老白深想,那厢的勾小钩又重重叹口气,这回老白可是听真切了,并一点点看着勾氏特有的爽朗笑容慢慢掺杂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原本一肚子事儿呢,觉得做都做不完,嘿嘿,现在忽然全没了,这里就有点儿空落落的。”
勾小钩指着的地方,是他的胸口。
老白忽然难受起来,就好像碎了一地心意的是自己。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空墓里本该无风的,可老白就是感觉到了,那风细细的划过耳畔,划过心尖,冰凉。
或许是静谧得太久,勾小钩有些不适应,于是他耸耸肩,几乎一眨眼那表情又变回无惧无畏的勾大侠,凑近老白神秘兮兮道:“其实金银财宝啥的我也不缺,但我不诳你,那里面千真万确有盏寒冰流萤灯,是辟邪镇魔的神物,古书上都有记载呢。”
老白无力,努力让自己跟上勾大侠脑袋里的轻功:“你有何邪可辟呢?难不成往后做生意的时候都要带上它?”而且对于上古神物啥的,老白确实持怀疑态度。万一千辛万苦入了那墓,却发现无这东西,或者这物什压根儿没有传说那般神奇,岂不竹篮打水。
“我要那玩意儿干嘛,”勾小钩忽然咕哝,“弄过来是给李大牛的,那家伙没事儿就杀人玩儿,肯定煞气重,指不定多少冤鬼跟他后面天天飘呢。”
老白黑线,想说李小楼听见你这么评价他的生意保准能吐出半碗血。可揶揄还未出口,他忽然明白了勾小钩的意思,讶然道:“都这样……呃,我是说,现在这么个状况,你还要盗那灯送他?”
勾小钩似乎并未觉出有何不妥,很自然道:“反正都决定去了,那总该找个由头嘛。而且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回头叫那家伙看扁了还以为我勾三小肚鸡肠呢。”
老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嘴角止不住的就想往上,他想世上怎么会有勾小钩这种人呢,坦荡如那白家山下的麦田,金灿灿的耀眼,剔透如那白家山上的冰凌,晶莹莹的迷人。总之,就是横看竖看,都让人喜欢,且还不是一点点,而是喜欢得紧。
勾小钩眼看着老白眸子中的自己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最后似乎成了千姿万态的花团团儿,吓了一跳,赶紧伸出五个指头在老白眼前可劲儿的晃,看着那人总算有了些许回神儿,才道:“刚一团乱还忘了问,你这次和温浅下山是做什么生意啊?”
老白半晌才领会了精神,嘴角抽搐:“哪有生意,专程下来找你的。那李小楼急得火烧火燎,害我和温浅也以为你出事了呢。”
“哦,”勾小钩的眼睛在听见李小楼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闪了下,但很快,那里又重新布满笑意:“那正好啊,要不要跟我去南疆玩玩儿?”
勾少侠的玩玩儿在寻常人那里怕就是玩儿命了,老白不自觉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恍若有杆秤,正称量着自家两条性命——自己若去温浅必然是要去的——与自己和勾少侠间的情谊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斤两。可惜半天没个结果,再瞧下勾小钩期盼的大眼睛,老白那个不字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一直孤单的寂寞和有了陪伴后再失去的寂寞不可同日而语,那种浓浓的失落老白体验过。虽然勾小钩表现出的是那般不在乎,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放心不下。
恍若认命一般,老白做了几下深呼吸,终于答出个“好”字。
勾小钩的眸子亮堂起来,几乎在一刹那,便扑过来搂住了老白。
老白吓了一跳,可心里莫名的晴朗起来。勾小钩不说话,只搂着他嘿嘿地乐,可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真真切切。
勾小钩的这个拥抱有力而持久,开始老白还挺自然,可时间一长,就有些受不住了,脸皮儿阵阵发热,连忙道:“行了行了。”
勾小钩也好似搂够了,闻言干净利落的放开老白,退开身子,目不转睛的望。
刚是被搂得不好意思,现下是被盯得不好意思,老白咽咽口水,刚想说话,勾小钩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第二次贴过去照着对方的脸蛋就是一口。
这回没留下牙印儿。
老白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被亲了,呆愣在那儿,茫茫然。
同样茫然的还有刚从墓口赶过来的李小楼和温浅,只见他俩一个大张着嘴傻了似的,一个阴沉着脸恍若山雨欲来。
半晌,还是山雨欲来的温大侠先有了动作,直接转头,眯起眼睛盯住李小楼。
于是李大侠第二个反应过来:“娘的,你瞅着老子干啥!”
温浅不语,只把眼睛眯得更细。
李大侠顿悟了,温浅的意思是——看好你的人。
可问题是勾三和他有啥关系啊!李小楼觉得自己特无辜,特委屈,堪称千古第一冤,可那哀号还没出口,又被温大侠已经放到剑上的手给生生压了回来。他倒不是怕打不过温浅,只是在土耗子家里动手,保不齐就弄得人无家可归了。本来之前那事儿就让他挺愧疚——虽然到现在他也说不清为啥会产生这种情绪,但这雪上加霜的事儿他铁定是不能干了。
李大侠在心里给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循循善诱,且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愧于大侠名号,不说义薄云天,也算义胆忠肝,凡事更是为朋友着想,绝不意气用事……不对,等下!
“土耗子,你他娘刚才干啥呢——?!”
温浅掸掸被震落到肩膀上的泥土,表情未变分毫,只是在心里想,这天下第一杀手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慢,而且看样子,很可能他们短时间内是回不去那白家山了。
温大侠难得叹口气,那气息慢慢升腾,恍若浮云缭绕般慢慢幻化成俩字儿——愁人。
80
80、番外 南下苗神墓(二) ...
老白和温浅在勾小钩这里住了三天,好吧,还包括李大侠。
虽说江湖大侠多是放荡不羁的,可老白还是觉得这李大侠不羁过了头。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人家还能潇洒的该吃吃该喝喝,且这饭菜还都是勾小钩尽的地主之谊。
反观勾小钩呢,自然也没出声驱赶,可有几次老白见他偷偷去瞄那大快朵颐中的某人,眉头紧锁,似有千思万绪,便私底下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勾小钩一句“我就是觉着吧……”翻来覆去念叨好几遍,到最后弄得老白都没耐心了,才把后半句“……烦人”补完。
老白很认同勾小钩的说法。
“……就是这样,所以呢,我想陪他走这一遭。”第三日傍晚,天擦黑,勾小钩在灶台那边忙活晚饭,李大侠不知又去了哪个石室探险,老白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把想法和温浅说了。
温浅无片刻踌躇,只淡淡道:“你想去,我便陪你。”
结果轮到老白奇怪了:“你怎么像早就知道似的?”
温浅笑而不语,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梢微微挑起,竟带上丝顽皮的味道。
老白在心里把温浅搂过来从头到脚的啃上一遍,过足干瘾了,面儿上才赞许的点点头,淡定道:“知我者,温……咳,你也。”不知为何,温浅两个字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对着别人倒还好,可对着本尊,那两个字就怎么都没办法出口了。老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特有的毛病,总之对着温浅叫“温浅”,他就是会头皮发麻心乱跳,说不尽的别扭。
李大侠已经在某个他见得别人别人却见不得他的角落里敛住呼吸很久了,从老白说勾小钩依旧要去那苗神墓开始,到老白和温浅含情脉脉的对望结束。方圆几丈都让他俩暗涌的情愫搅和成了温柔乡,李小楼就觉着自己跟中了软金散似的,手脚无力头发麻,没辙,只好趁着还有把子力气,忙从阴暗角落里跳出来。
“土耗子还要去苗疆?”
老白正想偷偷去摸温浅的小手呢,结果被李小楼这么一吓,噌的退了回来,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温浅正等着老白难得主动来摸自己的手呢,结果让李小楼搅了,心里倒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只是低头把玩腰间薄如蝉翼的佩剑。什么?李大侠刚还问了个问题?抱歉,他没听见。
好在,老白总是心软的。忐忑的心跳过后,便给了李小楼他想要的答案:“明天就走,我不放心,所以和温浅陪他一道去。”
“眼看着天就凉下来了,还去什么呀。”李小楼咕哝,也不知道是在与老白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老白一听这话就有些气,脱口而出:“还不是非要给你寻那什么寒冰流萤灯。”
“啥?”李小楼没听清,或者清了也没懂,“啥灯?”
“寒冰流萤灯,”老白叹口气,缓了缓才道,“说是上古神物,能辟邪挡煞,小钩原本想盗来送你。”
李小楼一边听一边皱眉,最后两条眉毛挤成了稻草垛:“这,唉,送我做啥啊。”
老白知道李小楼并非全然不懂,或者说他其实是懂的,只是懂了不代表能接受,所以索性装傻到底,于谁那面儿上都好看些。但老白护短,他心疼勾三,所以逮着机会就想出气:“哪是送你的,那是送你身后几位的,常年飘荡着,总得有个栖身之所。”
李小楼当下脊背发凉,只觉一阵阴风从耳根扫过,冷飕飕,阴测测,恍惚间似还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抽泣哽咽。很快,李大侠就打起了寒颤,连忙哀怨地望向老白:“喂,不好这样瘆人的……”
老白懒得理他,索性白眼一翻,整个天下都与自己无关。
傍晚的饭桌上,少了一人。
温浅压根儿没注意,老白注意到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实在是他也不晓得这李小楼是已经离开还是又躲在哪个阴暗角落里虚度光阴呢。唯有勾小钩,直截了当地问:“人呢?”
老白也没指望温大侠回应,便只得自己硬头皮道:“八成又在这山里瞎寻摸呢,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被达摩院看管得太紧了,好么,现在是逮着机会就乱窜。”
“哦。”勾小钩冲老白笑了下,便埋头继续吃饭。
老白忽然就没了胃口,恨不得一口气叹上九重云霄。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白就听见耳边传来温浅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吃饭。”
老白下意识低头,碗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好几块肉。
心底的一角开始暖和,慢慢的那暖扩散到整个胸膛,整个身体,于是整个人便都暖洋洋起来。老白想,自己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很多的善,这辈子才能收获这么多这么多的好。
遇上温浅,呵,多福气。
老白感恩的心绪化作一缕清风,从空墓吹到谷底,从谷底吹到林间,从林间吹到山崖上,却在马上要拂过那崖边躺着的人的时候,散了。
于是李小楼没接收到任何美好的心意,依旧把头枕在胳膊上,衔着不知哪儿弄来的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牙,哼哼叽叽像在唱曲儿,又像在念咒。
看似悠闲,那脑壳里却早闹起了天宫。
就没见过土耗子这么傻的,都说那么明白了,还他娘的盗个屁灯,而且还不自己留着,送个不领情不落好的白眼儿狼?好么,真当自个儿圣人转世了。
呸,不对,谁是白眼儿狼!想当初自己对那土耗子也不差啊,俩人行走江湖那会儿,但凡有好吃的好喝的他都没独占过,保准得分那家伙一半。烂摊子也不知道给土耗子收拾了多少。想他江湖里混那么多年,何曾如此高调过,还不都被那少根筋没头脑的王八蛋拖累的。
娘的,好端端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非过哪门子日子!要没这茬儿,他俩现在铁定在哪个镇子上划拳喝酒惹是生非呢,岂不快哉!娘的娘的娘的!那土耗子肯定在地底下生活太久了,所以脑袋不正常,所以……
所以不下去了。
李小楼睁开眼睛,暮色微醺,天是淡淡的蓝。星星才冒出几颗,零落的点缀着,月亮还只是个白色的轮廓,若隐若现,就像个姑娘家的脸。慢慢的,那脸又变成了勾小钩的,时而欢脱,时而低落,时而机灵,时而呆傻,时而笑着,就像捡到了天底下最值钱的宝贝,时而不言语,就像……那宝贝得而复失。
李小楼险些脱口而出“别那么看我,老子不欠你的”,动了嘴唇才反应过来,那只是月亮。本尊肯定在屋里一边念叨自己无情无义,一边收拾包袱准备南下呢,李小楼想到这里,不自觉扬起嘴角,好像那人就在眼前,活灵活现,触手可及。
去,还是不去,这就是大闹天宫的根源。
可惜如来佛都把孙悟空镇压了,那两方还是没比较出个所以然。
伸个懒腰,李小楼腾的从地上站起来。吐出草根,嘴里阵阵发苦,他忙又呸呸几下,才算舒服点。崖边起了风,吹得人愈发清明。
算了,比较不出哪个更好就不比较了。随心呗,李小楼想,反正自己这么多年都随心所欲的过来了,想来那思前想后确实不适合自己,倒不如按着心意走。比如当下,甭管什么原因,是舍不得土耗子也好,是想去那新奇的苗疆看看也罢,反正他要南下。
嗯,是南下定了。
李大侠这厢是想清楚了,可另外三人断没如此想过,于是等第二天四人不约而同包袱款款聚于空墓前堂的时候,便面面相觑愣住了,一时间场景很是滑稽。
勾小钩问温浅:“呃,你也去啊?”
温浅轻轻瞥他一眼,连点头都省了。
勾小钩问李小楼:“你这是……要走?”
李小楼比温浅够意思多了,除了点头,还有应答:“嗯,也住好几天了。”
勾小钩眼看着这边更容易沟通,便继续道:“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李小楼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去苗神墓呗,我说你能不能别想什么就说什么,先思量思量又累不死你。”
勾小钩现下的状况是元神被震飞,所以对于李大牛的揶揄难得的没有反击,只愣愣道:“你去墓里干啥?”
李小楼想掐死对方的心都有了:“你去干啥我就去干啥。”
……
温浅觉得头疼,就像有两只小飞虫围着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呼扇翅膀,他没别的心思,只想徒手捉住这两虫,捻死。
81
81、番外 南下苗神墓(三) ...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对不住,让大家等这么久。。俺又从首都转移到江南了。。望天。。刚刚把一切都安顿好,俺保证,这回绝对是扎根了,咳,起码未来一年多该是不会动地方的,所以,俺可以慢慢调整争取早点开新文,呵呵,但是呢,得先把耗子嫁出去哈(什么,是小楼嫁人?额,好吧,都是一家人,分什么攻受呢,哦活活活~~)
李小楼和勾小钩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当然了,若两个人不是脾性相投,早散伙了,也纠缠不到现在——人以群分嘛。所以要不要一起去盗墓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了结果。
争论过程无需简化,温大侠可以清楚的描摹出每一个细节:
李大牛:“不欢迎我去?”
土耗子:“嗯。”
李大牛:“为什么?”
土耗子:“一看你我心里就闹腾。”
李大牛:“那我不让你看见不就结了。”
嗖——
土耗子:“啊?走了?李大牛你个没良心的我陪你青楼酒肆放浪形骸……”
李大牛:“走你个娘嘞!这不是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嘛,你们走着,我跟不丢。”
土耗子:“……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李大牛:“嘿嘿嘿嘿。”
土耗子:“嗯?”
李大牛:“秘、密。”
老白、温浅、勾小钩:“……”
虽然温浅近来总是对那杀手榜第一的宝座蠢蠢欲动,但当李小楼悄无声息又如影随形的跟了他们十几日之后,温大侠那心便又恢复了止水。从前的温浅是有些惜命,而今的温浅则是相当惜命,他还没看够白家山上的雪,并且总希望能十年又十年的看下去。所以那李小楼,还是轻易不要招惹的好。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跟着的。可每一次勾小钩略带怀疑的念叨声“大牛你没死吧”,那家伙总能及时回应“老子好着呢”。显然,他们休息他也休息,他们行进他也行进,可他们看不见他,他却时刻关注着他们。
勾小钩那没心没肺的对此毫无他感,每天的乐趣就一个——一面念叨“李大牛到底藏哪儿了呢?”一面挑个时机毫无预警地猛抬头企图在蓝天白云间看出李大侠的踪影。
这显然也让李大侠枯燥的跟踪生涯泛起了美好的涟漪,所以每当勾大侠望天失败此君便会不失时机的随风送来一句——土耗子你就别白费心机啦。
偶尔温浅也会加入这项陶冶情操的娱乐活动,不言语,只用眼神望向无穷远处,无声地表达着:你明明玩得很开心……
相比勾小钩,那老白的心思拿出来足以绕白家山捆上几圈。可温浅就是喜欢他这些个小心思,有的有趣,有的窝心,有的……让你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也正是这样,才让温浅慢慢觉出来原来生活有那么多的枝枝蔓蔓,那么多的美好和乐趣。
从前的温浅是寡言的,表里如一,可现在的温浅,依然少语,内里的各种活动却骤然增多。温浅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比如那天赶路中他竟然会分神去想如果他不是与老白在一起而是换成勾小钩,结果当如何?
闲来无事突发奇想的温大侠很快得出了答案——自己因为对方的没心没肺郁结而死,对方因为自己的无趣沉闷郁郁而终。
赶路的第十七日,天降大雨。
当时正是傍晚,温浅刚刚把马车在客栈后门安顿好,便见一大片乌云压过来,只一瞬,豆大的雨点便唏哩哗啦在土里砸开了花儿,温浅忙闪进客栈内,可那头上身上还是湿了大片。
抬头望过去,早一步进来的老白和勾小钩正在二楼不识愁滋味的喝着茶水呢,温浅也不知该嫉妒还是庆幸。正想说话,却忽觉有风划过面颊,待定睛一看,呵,竟然是李小楼!正一脸狼狈的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儿呢。
温浅哑然失笑,故意道:“李大侠,别来无恙?”
李小楼哼了一声,揪起自己湿了大片的衣襟来回抖抖,没好气道:“别明知故问!”
温浅这回是真笑了,难得的真诚:“彼此彼此,我这也快成落汤鸡了。”
李小楼先前只顾感慨自己倒霉,听温浅这么一说才抬头去望,结果瞬间心里亮堂堂了:“哈,你这没比我好多少嘛,嗯嗯,我这就舒坦多了。”
温浅笑意依然的果断转身上了二楼,李大侠反应不及,便只捕捉到一抹俊朗的后脑勺残影。
李小楼刚一进客栈,勾小钩就看见了,确切的说是眼睛便粘到了对方身上。半个多月没见,那人还是老样子,好像就跟昨天刚见过似的,没一点变化。勾小钩有点失望,又有点放心,情绪说不上纵横交错,但总归有一点点复杂。他想不明白,既然话都说开了,这家伙干嘛跟着自己,还锲而不舍的。没道理嘛。问他,他就说他乐意,再问,就是闲扯淡了。
勾小钩想揍他一顿,奈何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根本近不了对方的身,好吧,是这一路上根本找不见对方的影子,想吵架呢,又师出无名,而且总不好对着天上骂娘,那样太没力度,总好像污言秽语都被浩瀚的蓝天白云给净化了,拳头打进棉花里一般。
于是那乱七八糟的情绪酝酿至今日,倒真没什么波澜了,只剩下想念,尤其是见了本尊,那心情更切。可勾小钩愣是忍住了,看着李小楼一步步走上来,他居然坐得住,只淡淡调侃一句:“舍得进来啦。”
李小楼摸摸鼻子,有点儿窘,但还是大方坐下,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把过错推给老天爷:“没办法,老天爷心疼我啊。”
勾小钩嗤了一声,撇撇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后来便是四个人围坐一起喝茶,间或扯个闲篇儿,没什么正题。
雨持续到夜里,依旧没有停的趋势。
勾小钩去掌柜那里,要了三间房。
李小楼拿着房牌咕哝句什么,没人听清。
温浅给老白和自己挑了里面最暖和的一间。
微凉的夜,无人无眠。温浅看老白坐在凳子上对着烛光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便有些微微泛酸的掐了掐他的脸蛋儿,咕哝道:“睡觉之前想着别的男人,不好。”
老白半天才明白过来温浅的意思,脸蓦地就红了,映在烛光里,好看得紧,温浅看着看着,便入迷了,情不自禁想靠过去亲下,哪知刚前倾一点点,便听见老白因为羞赧而不甚连贯的辩白:“那个,他、他们还算别人啊。”
温大侠的柔情蜜意顿时如太阳底下的冰雪,消融,化水,晒干了。
好在,温大侠的情意还有很多,经得起这般消耗。
不过当前这件事却是要说清楚的——
“李小楼和勾小钩不算别人?”温浅承认,自己对这个很在意。
老白认真想了想,直言不讳:“他们算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那就不算外人?”
“不算。”老白回答得很坚定。
温浅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淡淡扯了下嘴角,没再问。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慢慢的,两个人都觉出了微妙的尴尬。
最终还是温浅打破静谧,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夜深了,别挨着个儿的替人操心,早点休息吧。”
老白很久没见过温浅这样笑了,淡淡的有礼,淡淡的疏离,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初认识的时候。可又毕竟不是那时了,因为那时的温浅不会知道自己喜欢为甲乙丙丁逐一的操心,不会躺着一半的床,又留给自己一半。就像那时的自己不会仅凭一个表情、一个举动便猜到温浅的情绪,而现在,他知道温浅不高兴了。
那人躺进床里,背对着自己。
甚至于那人为何不高兴,老白也能猜出个大概。可温浅既然那样问了,他就觉得自己该说实话。毕竟两个人不是在一起十天半个月,而是一辈子,那就应当互相了解对方的想法。
只是温浅太过简单了,怕是把他所有的想法都弄出来,也便只有一两句话,老白一边苦笑一边吹熄蜡烛,心说同人不同命,怎么自己就这般操心呢?
温浅虽是背对老白躺着,可那耳朵却一刻没得闲,尤其是在烛火熄灭之后,更是仔细听床下的声响,带点不甘,又带些……好吧,虽然温浅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带上一些些幼稚的赌气,这些情绪混在一呼一吸间,恍若心跳都成了擂鼓,他希望老白躺过来的时候能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于是便在纠结和期待中循环往复,直至老白离开。
是的,白大侠离开了。
乘着醉人的夜风。
温浅不大困,便只假寐着,用拿浅伤剑把隔壁和隔壁的隔壁统统割成人片片这一冥想打发时间。
老白叩响勾小钩房门的时候,那人说他睡着了。明明蜡烛还亮着,老白便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窗户大开,勾大侠在窗框上坐着呢。
那么窄的窗框,也不知勾小钩用的何种身法,背靠一侧,一条腿曲起踩着,坐得稳稳当当,要是再来支箫,俨然浪子风范。
“你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老白一边带上门一边说着,有点揶揄,有点感慨。
勾小钩撇撇嘴,抬头去看,天黑压压的,像要掉下来:“白天客栈里,我其实可想那家伙了,感觉半个月咋那么长,跟好几年没看见了似的那么想,但从头到尾,他就没说一句正经的,那我也不说。睁眼说瞎话有多难,不过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
老白心里难受,但嘴上还说着:“你就不会跟他学点儿好!”
勾小钩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特别认真的样子:“那家伙身上有好的地方?”
老白正往窗边走,闻言一个踉跄,险些把勾小钩顶出去。后者也吓了一跳,忙抬手扒住上方窗棂,惊魂未定的:“娘啊,吓死我了。”
老白又好气又好笑:“那还不赶紧下来,一会儿雨能把你浇透。”
“有瓦棱呢。”勾小钩咕哝,却还是听话的下来了,这才发现右肩膀还真的湿透了。竟会没感觉,勾小钩扭头看了半晌,深感奇怪。
老白叹口气,拿过干毛巾放到他的肩膀上吸了会儿水,才淡淡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勾小钩不是装傻,是真没反应过来。
老白敲他脑袋:“还能有谁,李大牛呗。”
“哦,”勾小钩的声音闷了下来,“又不在我,他要跟着,我赶不走,他要走,我也留不住。”
勾小钩说的都对,老白没法反驳。
“老白。”勾小钩忽然轻唤。
“嗯?”
“你说李大牛怎么那么烦人呢!”
“……”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他胳膊腿儿全卸下来当柴火烧!还给他灯?呸!傻不傻,据说苗神墓里机关可多了,好多人有去无回,我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老白你倒是说说呢!”
“……”
老白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嘴上痛快完,勾小钩还是一样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白叩响李小楼房门的时候,对方能倒是很坦然的开门,承认自己无心睡眠。
“不是等我来呢吧。”李小楼太过自然,倒让老白不好意思了。
“你就是操心的命。”李小楼给老白倒了杯茶,“我没说错吧。”
老白莞尔。客栈粗茶却莫名的香,随着腾起的热气进入鼻间,沁人心脾。
李小楼忽然说:“土耗子有你这么个朋友,挺好的。”
老白皱眉:“说得好像我们不是朋友似的。”
李小楼笑笑:“不一样。”
老白是真把李小楼当作朋友的,所以听对方这般说,心里便不太舒坦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小楼忽然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难得定定的看进老白眼底,微笑着一字一句道:“我这人不需要朋友,就是有,也不能走得太近。”
老白糊涂了:“这是哪一门的规矩?”
“我李门的,”李小楼挑挑眉毛,绽开个无害的笑容,“咱这生意不比别家行当,说个最简单的吧,比如我与土耗子成了至交,然后有一天来了生意要我杀他,我杀是不杀?当然了,这个可以不杀,我也不会接,可若哪天又接了个,而这要杀之人是土耗子的朋友,土耗子不要我杀,我杀不杀?哦,还是不杀。那我这生意怎么做?土耗子认识张三,张三认识李四,李四认识王五,这就没个头儿了。”
直觉告诉老白这话不对,可他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种明知道有错处却挑不出的感觉,糟糕透了。
李小楼有趣儿地看着老白,笑道:“别想了,还不够你自己折腾自己的。”
老白瞪他:“那你还与我说!”
李小楼恨不得弹他个脑瓜崩儿:“谁让你想了,这话是要你带给土耗子的。”
老白愣住,下意识道:“凭什么要我帮你带话。”
李小楼歪头看他,慢慢勾起嘴角:“你来不就是为这个么。”
老白一眨不眨的望了他半晌,才由衷感慨:“你真厉害。”
李小楼也正色起来:“贤弟,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老白想拿凳子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