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兄友弟恭——凤耶雪
北斗七星炫亮,夜空璀璨。
三更时,繁星西移。
东和宫内走出一条修长的人影,抱著瑶琴,轻缓地跨著步,夜风中,可以隐约听见他的轻咳声。
白衣如雪随风飘飞,如墨长以撩起青丝万缕,月光下肌肤晶莹出尘。
顺著宫墙一直往南,拐过几处殿宇,隐隐的灯光寂静清宁。
他停在其中一处宫门外静静疑睇,眉宇间染上羡慕之色。
沈静会儿,继续南行,一路走进百灵苑。
百灵苑荒芜寂凉,泠泠清冷,这里,据说是父皇的出生地,他的母妃只是个陡有美丽却无势力亦无心计的柔弱女子,父皇尚未出生便已失帝宠,因而在父皇八岁时抑郁而终,此後,百灵苑便一直荒废无人。
传闻中柔弱无能的女子,却生出父皇这样强悍冷酷英武的父皇,他一直很好奇,那个未能有缘逢面的皇祖母,究竟是怎麽样一个人。
可惜,他能看到的只是这片荒芜的宫苑,满庭暮颜花。
清凉的夏夜里,满苑暮颜花夺相怒放,美丽迷人。
寒敏怔怔地看著这一苑子的美景,这样的荒芜之地,在它寂冷的表面下错过它的美丽。
席地坐下将瑶琴平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抚过,调试著音节,筝筝的脆响,轻轻撩起寂夜的颤动。
十指灵活翻飞,拨弄著琴弦,他,并不擅长琴艺,他一向只知道何为谓帝王,何为治国,何以平天下。
他努力做好一个太子应做的事,他努力学习做为一个帝王应当担负的一切责任,他的生命,他的人生,都只围绕著帝王两个字转动。
他越来越感到疲倦乏力。
父皇的赞扬和欣赏让他既高兴亦倍感压迫。
整个皇城,只有这里能寻得片刻清泠和舒畅。
轻轻挑动琴弦,音节流泄,和著寂夜的凉风,清冷,寂寥。
暮颜花被夜风撩动,芬芳飘溢,泠落凄美,他视线便迷失在这片美景中,恍惚飘游。
“一夜风华逝,多情能得几知了
漫天飞舞,日阳升花零落,诉不尽悲情
寂寞风云舞天崖,一眼望尽百年寂寥……”
和著琴声,磁性中音幽幽唱著。
寒敏惊颚抬眼,宫门处,寒柯倚墙而立,淡紫宫衣,长发披散,却执著羽扇盈盈笑著。
一曲终,寒柯双掌击拍,赞道:“二皇弟琴艺又进步了,令为兄忍不住便唱了出来。”
优雅地慢步走近,浅笑著,烁烁的目光明亮如月,直直地凝睇著寒敏,看著寒敏呆愣地看著他一声不作,扬眉笑道:“怎麽?二皇弟不愿意看到我麽?如此的话,到是我冒昧打扰了。”
说罢便作势欲走,寒敏不由猛地站起抻手拉住他的衣袖结巴地道:“皇兄不要走。”
寒柯大笑著回头,刷地打开羽扇轻摇:“呵呵,逗你的啦,怎麽能丢下你一个人在此,夜风清凉,怎地只著中衣便出来了,明日如是病倒,我这做兄长的岂非也有责任?”
寒敏脸上微微一红,不著痕迹地松开手,浅笑:“这点风怎麽可能吹倒我,皇兄怎地也跑到这里来了?”
“唉,这长夜漫漫,为兄睡不著,无聊地在御花园里转转,谁知道突然冒出个白影幽灵似地在宫中飘荡,我自然要跟来看个究竟了。”
寒柯装模作样地叹著气,比划著,斜眼看著寒敏脸上尴尬的神情,开怀笑了一阵,清冷的百灵苑内,寂静无声。
两人相对沈默了一阵,寒柯看了寒敏一会儿,伸手拢了拢他单溥的中衣道:“回宫罢,明日便是继位大典,若真病倒了,岂不叫文武百官笑话。”
说罢,率先折身远去。
轻风微微飘动著,撩著寒柯长发飞舞,身影冷寂。
寒敏唇瓣濡动了几次,最终无言,垂下眼眸看著他渐渐逝去的身影,眼睛却悄悄湿润,皇位和兄弟情,如何能两全?
寒柯在百灵苑宫门外顿了顿,微微回头看向苑内单溥的身影,无形的伽锁横在两人之间,有著说不清的隔阂。
苦苦地笑,争也争过了,斗也斗过了,最终,他还是输了,输了皇位,而兄弟呢?
回过头,却见寒瞬和楚斜眉傲然地站在一株月季旁。
楚斜眉笑著向他招手,寒瞬虽然面无表情,但微颦的眉峰,泄露了他的担忧。
“父皇,王叔。”
楚斜眉虽未正名,但因他缕建奇功,故而封为护国王,封号诚。
护国王诚王是寒斛史上第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皇城的王,在寒斛已是一则神话,被誉为寒斛第一勇士。
而楚斜眉的身世,在皇城自然也是个公开的秘密。
寒瞬微微点头示意寒柯平身。
楚斜眉微笑地问:“真的决定了?不後悔?”
寒柯垂著眼眸,良久,抬头笑问:“王叔後悔过吗?”
寒瞬闻言脸色一沈,灼灼的目光看向楚斜眉,挑眉逼视。
楚斜眉怔了下,随即哈哈大笑,拍著寒柯的肩:“虽然性质不一样,不过,我得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曾後悔。”
说罢,眼睛飘向寒瞬,他在他耳边低语,寒瞬脸上微不可察地红了下,既而冷冷推开他,瞪了一眼,看向寒柯:“过了今夜,即便後悔也没有机会了,一旦敏儿登上帝位,我,便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帝位。柯儿,你不光是要不後悔不怨恨,而且还要真心诚服,诚心辅佐他。”
寒柯坚定迎视著他逼迫的眼神,承诺:“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说到做到!此生一定会尽心尽力守护著寒斛,守护著二皇弟!”
空气中淡淡的清香散去,寂寞也跟著凋零了几分,寒柯背影笔直,挺拔如松。
楚斜眉寒瞬相视,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了,陛下是否也该放手了,总要放手让他们有机会长大。”
楚斜眉调笑地折了枝月季,凑近鼻前嗅著清香,最後在寒瞬的皱眉下将月季别在寒瞬衣襟上大笑:“以後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了,携手江湖,仗剑天崖,美酒作伴,好花为景,来个百年逍遥。”
寒瞬嫌恶地皱眉取下衣襟上粉嫩的花朵,轻叹:“这麽做……实在太过任性了……”
却最终将手叠进楚斜眉张开的掌中,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