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再怎麽聪明能干,也只有一副身躯。
一个人即使尽最大效益地运用时间,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
这是徐诣航当上立委并插手「东泓案」後所得到的第一个教训。
在原本已是密密麻麻的立委行程表上,再写入「东泓案」的各项事宜後,他虽然希望事必躬亲,但只是个凡人的他,早已分身乏术。
与段律师及幕僚讨论後,根据事情的缓急轻重,他们先把「东泓案」排在最优先的位子,因为若不赶紧让社会大众知道件事,东泓公司随时都有可能动工。
因此,原本立委的「正业」暂且被徐诣航搁在一旁。
立法院依法规定设列八种常设委员会,每一委员以参加一委员会为限,委员可以就各委员会范畴,提出书面或口头质询。(口头质询不限该委员会委员参加,登记即可参加质询)在各种委员会中,最热门的即是财政、交通、经济,因为涉及的利益庞大,大家都有兴趣登记加入。段律师建议不要加入这热门的三种,他认为这三种委员会的委员多以执政党独霸,想得到发言权或成为提案人的机会不大。
徐诣航参考段律师的建议,并根据自身兴趣,选择参加了内政委员会。
他当时还半开玩笑地对助理们说,「会加入内政,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麽我家门口那条路它永远都铺不平?」
各常设委员会经选举後,推举出二名招集人,通常都是由资深的委员当选,不过这次内政委员会的招集人之一,却是民主党的新科立委花剑兰。
此时,花剑兰正看著签到表的某个空格,不自觉地扬起秀眉。
「那个姓徐的又没到啊?」坐在花剑兰身旁的资深委员,哼笑道,「这种人啊,我见多了──他这年任期搞不好就只出席就职日呢!」
花剑兰没有回话,仍是看著签到表若有所思。
在看到内政委员会名单後,花剑兰曾特地请助理整理各委员的资料观看,先知己知彼一番。其中她特别有印象的即是徐诣航,
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却能在战况激烈的选区高票当选,花剑兰更上网观看他的演讲影片,暂不论政见及理念,她觉得,他的确是一种个人独特的政治魅力。
──一种让人想相信、跟随他的魅力。
因此,花剑兰对他,不但好奇,更想与之交谈,了解这个人的魅力来源。
可是在会期开始後,徐诣航从未参加过内政委员会开会。第一次开会时还好一点,请了一个幕僚来旁听,花剑兰便在心中帮他解套,八成是真有急事不能来吧。
然而,二次、三次之後,他都没有出席,花剑兰也不得不在这个人的名字前打了一个大问号。
在会议即将开始前,有个迟到的委员匆匆忙忙地跑进会议室,带来一个大新闻。
「刘、刘世豪跟徐诣航……他们跟东泓公司杠上了。」
「什麽?你怎麽知道的?」
「新、新闻台刚刚播的……」
■■■
「……因此,附近居民在公听会後也都认为东泓公司的环境评估有问题,此次抗议主旨,即是请东泓公司重新提出工业污染处理方案,在未有完善解释之前,无限期延後施工。」
「谢谢徐立委接受我们的采访,以上就是E台记者在T县工业区抗议现场的连线报导。」
结束现场访问後,徐诣航向记者及摄影师道声辛苦了,即走回段律师及助理叶婉瑕身边。
「委员委员,你最後一句话讲得超──有魄力!好帅!」
叶婉瑕拚命鼓掌叫好,徐诣航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还是蛮紧张的……」
下台後的他像个学生,在与助理谈话间偷偷地瞥看著段律师的反应,只见对方坐在一旁专心研拟资料,没有任何表示。
徐诣航松了一口气,心想,那大概是没问题吧?
在当选立委後,段律师在他身边的角色从「指导老师」渐渐地转变成「专职幕僚」,不再告诉他「怎样做」或「这样做对不对」,一切让徐诣航照自己的意见选择。
徐诣航虽不再问他「该怎麽做」,但仍习惯在做完一件事後,抬眼看看他的反应,就像以前写完作业後,会拿给他批改一样。
「不过,现场记者还真少,好像只有E台一家?」叶婉瑕环视著现场疑问道,以往在电视上看到的抗议场面不都好几家抢著播吗?怎麽今天却只有一家?
「本来还一家都没有呢,是我们请E台过来的。」
「咦?!我们请的?」
徐诣航解释道,「无线电视台有四台,不过有三台其实他们并不完全新闻中立。」
「这个我知道,基本上N台跟C台因为以前是国营的关系,所以算是支持执政党自民党,而S台则因为董事长的关系,跟民主党关系较较好,至於近年随著报社创立而新设的E台我就不清楚了。」
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N台跟C台对执政党作为,多有正面报导,对在野党则尽可能地拍摄较负面的画面,S台也反之亦然。
「像这种小型抗议的新闻,N台跟C台以立场上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来拍摄,S台的话则会看新闻的「大小」决定。但我们不可能赌这把,只得找来E台,让这画面一定会播出。」
「可是……」叶婉瑕垂头思考,「E报及E台一向喜欢报导耸动社会新闻及娱乐花边新闻,对这种地方环境抗争的新闻应该没有多大兴趣……」
「小瑕果然聪明,一下子就找到问题点了。」徐诣航笑道。
「所以……徐立委你怎麽解决这个问题?」
「是我运气好,之前认识的E报记者恰好调到E台去了。」徐诣航口中的记者即是之前跟他们有过利益交换E报记者许沛纹。
也许是受段律师讨厌记者的影响,若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徐诣航也很不想联络她。
在莫可奈何之下打了她的电话後,未料对方却一口答应,还说她刚好调到E台,也许可以派电视记者过去采访。徐诣航原本只想著「至少也要让这新闻登报」,却一下子跳了二级,让他是又惊又喜。
不过,跟记者打交道就是要用「情报」或「利益」交换,而这次许沛纹开的条件是……
「虽然时机还没到,不过,我之後希望能专题采访徐立委,不只立委工作,也包含您的私人生活。」
身为好学生模范的徐诣航,在听到对方开出的条件时,当然没立即答应她,打了缓兵牌後,他请教段律师,询问这个交易的利与弊。
段律师听了皱眉又抚额,表情变得比平常更加严肃。
徐诣航见状发问,「你觉得……回绝掉比较好吗?」
「不……」他摇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段律师否定他的问句,但是他却隐约察觉段律师表情微妙,似乎没有说清事实。
段律师心中的答案的确是「回绝」,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是,他不希望自己的答案影响徐诣航。
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没有绝对。故他让徐诣航自由的选择,不以自身立场替他下任何决定。
不过,徐诣航的所选择答案,却是他的「绝对」,他会绝对地服从、辅佐他的选择。
他照往常一样,把接受与不接受的情况後果分析给徐诣航听,没想到徐诣航听完毫无犹疑地马上作出决定。
「就接受她的条件吧。」
段律师愣怔了半秒,再度问道,「诣航,这是你的决定?」
「我决定『接受』没错,」徐诣航向他解释下这个决定的原因,「这是第一次的抗议活动,正因为人数不多,所以更需要媒体宣传,让这个议题受到重视,利用舆论给东泓公司施加压力,让他们在这期间不会有大兴土木的动作。至於答应那个条件的负面影响,我想我可以承担。」
「诣航,媒体嗜血,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话题新闻。」
「我知道啊,可是我真的不认为我身上有什麽新闻可以挖,」徐诣航淡笑道,「真的算是有『新闻性』的话,就是我老家的事了。不过,大家早就知道我的背景,而且自小长辈就不让我跟我弟碰这块,更没有要我们继承的打算,所以我不觉得他们还能报出什麽新闻,就算真的报了什麽,我也不会太在意吧。」
段律师虽觉得徐诣航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但也没多说什麽,只提醒道,「诣航,任何与你有关的人都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这个我也想过了。我家倒不用太担心,我妈是有仇必报的类型,也曾跟媒体打过交道,知道怎麽应付他们。而旺伯很喜欢被访问,说不定还会缠著记者一直讲。
芳侬的话,我会先提醒她……而且,我也就只有她这一个女朋友,应该也没有什麽花边新闻可以报吧。」
段律师闻言没再回话,但是,在他眼前朦胧地预见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
「啊──不行啦──徐立委你怎麽可以答应对方这种条件呢。」小瑕闻言就大叫道,「段律师他说得对,媒体都是嗜血的,到时候他们随便捕风捉影乱写了报导刊出,而我们也不能反驳,那该怎麽办?」
看见助理「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窘迫模样,徐诣航只觉得叶婉瑕真是个可爱又率直的女孩。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乱写啊,我只答应他们可以采访我的事,但如果刊出事实相悖的事,我当然还是可以抗议啊。」
「唔……真的吗?」叶婉瑕一脸狐疑地看著徐诣航,「我觉得委员你很少拒绝别人的『不合理』的请求……」
「喔?是吗?」
「是啊──就像刚刚有好几个民众过来说晚上要请你过去喝个茶,你全部都答应了耶!」叶婉瑕用责难的语气道,「怎麽可能在这边结束後,又挨家挨户地去拜访啊……」
「可是……」徐诣航无辜地搔搔脸颊,「我真的打算这麽做耶……今天晚上也没排行程不是吗?」
叶婉瑕听了快晕厥过去,「委员……没排行程是要让你休息啊……」
「可是我现在体力很好啊……」
「……」
此时,叶婉瑕总算能体会,段律师跟徐立委说话时,总是会突然沈默很久的原因。
■■■
之後,徐诣航的「牺牲」产生了效果,E报与E台接连报导「东泓案」之後,有不少团体也注意到这件事,还有人前来声援协助。不过,更让林姓学者欣慰的是,在这件事成为新闻後,许多原本对地方事务不闻不问也不愿意去了解的居民,竟一改态度地,主动前来询问与帮忙,让投入这件事的居民越来越多。
像滴水穿石般,慢慢地,他们的坚持收到了成果,虽然,离成功还有一段路要走。
在抗议活动渐大後,非常诡谲地,东泓公司只透过发言人及律师声明一切照合法规定行事,丝毫不见他们著急紧张。
刘世豪认为,可能因为东泓公司财大权大,对这种抗议早已司空见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痒不痛。他们八成认为抗议无法持久,所以用「冷处理」对待是最佳的方案。
当然,徐诣航与刘世豪等人也讨论过这点,表面上的抗议照旧进行,而台面底下的另一个方案也在策划中,如果二边可以合流,
其效果必能重创东泓公司。
所谓「台面底下」的方案,即是「揭露东泓公司买通环评委员」的事,不过现在证据与证人都还不足,故他们也还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等待时机的这段期间,因之前E报的报导而累积不少「人气」的新立委徐诣航,再加上因为此案在电视机前曝光频繁,竟莫名地爆红起来。
眼光独道地下中好注的许沛纹,当然不过放过这个机会,真如她所言,尽所能地采访「徐诣航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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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台风快走吧Q________O
这天是M大毕业典礼,礼堂外处处是穿著黑色学士服、顶著方型学士帽的毕业生,有的脸上洋溢著毕业的喜悦,与同学们拚命合照;有的脸上微露分离的感伤,依依不舍回忆学生生活。
而李芳侬则是满怀期待地站在树下,殷望著校门口,像在等待什麽。
「芳侬,学长还没来吗?」与李芳侬较好的同学走近关心地问道。
「嗯……我想他应该快到了,我再等一下。」话虽这麽说,其实她已等很久了……
典礼开始前徐诣航有传简讯给她,说是行程有耽搁,会晚点到。那时,李芳侬还乐观地想,大概只是迟到十分钟吧,没想到现在典礼都结束了,却还不见人影。
徐诣航现在的身份很忙,她知道,也会体贴地尽量不去打扰他,但是,这次毕业典礼是他们很久以前就定下的约定,忆起当时的情景,李芳侬便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会来……
『学长,恭喜你毕业!这花束是送你的……』
徐诣航毕业典礼时,李芳侬买了向日葵送给他,他虽收下,但却对称呼颇有微词。
徐诣航苦笑道,『怎麽又叫我学长呢?』
『啊……我又忘了……』
『没关系,下次记得就好,我们都交往这麽久了,你还是习惯叫「学长」吗?』
李芳侬有些害臊地撇过头,『唔……就……以前叫习惯了嘛……』
『接下来要改过来喔,我都毕业了呢,也不用再叫「学长」罗。』
『嗯!』她用力地点头後,又道,『学长,你穿学士服很好看呢,我可以跟你拍照吗?』
徐诣航看著她,笑而不答。
『学长?』
仍旧笑而不答。
『……唔,诣……航?』
『可以呀,一起来拍照吧,不过我弟刚刚才在笑说我的学士服像「道袍」,我自己看了也觉得蛮像的……』
『怎麽会像「道袍」,穿学士服是大学生最期待的事啊!我很想能快点穿上学士服呢!』
『那我脱下来借你……』
徐诣航闻言便要脱下来借她穿,却被李芳侬阻止了。
『不行──我还没拿到毕业证书,还不能穿!』她莫名坚持地道。
『那……我不就只能等到你毕业的时候才看得到你穿学士服罗?』
『嗯……』
『那,等你毕业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合照吧!到时再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应该会很有趣呢。』徐诣航愉快地道。
李芳侬听了虽有些迟疑,但也回答说好,她还在内心偷偷地许愿,希望在她毕业时,他们还在一起。
而後,经历了兵役分离远距离恋爱,纵使现在又有新的课题,但是他们仍在一起。
所以李芳侬特别看重这次的毕业典礼,对她自己来说,毕业是人生的一个里程碑,对『他们』来说也是。
「啊!芳侬,那个是不是学长啊!」在她出神发愣时,同学拉著他的手叫道。
李芳侬回神一望,徐诣航捧著比当年还要大上一倍的花束,直朝她挥手。
她虽然非常高兴他最後能赶到,但她没漏看的是,那部送徐诣航到M大後即加速离去的黑色奥迪轿车。
■■■
「……後来吴委员讲得滔滔不绝、欲罢不能,我坐在旁边又急又尴尬,还好段律师走来跟他说我有急事,要先离席,我原本还以为真有什麽急事,後来才知道他为了让我脱身才这麽说的……」
徐诣航与李芳侬在M大拍完照,与学弟妹、师长们寒暄完後,两人即到附近的餐厅吃饭。这是李芳侬牺牲与班上同学聚餐,好不容易换来的两人独处。
李芳侬都快忘记上次两个人一起吃饭是什时候了,她本来想好好地跟徐诣航谈心,未料他却眉飞色舞地讲著任职立委後发生的「公事」,让她有些失落。
不过,她也注意到徐诣航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不管是与民众互动、发起民众运动、立委质询、预算审核……等,徐诣航不但乐在其中,还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此,比起当年热衷社团活动的他,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静静地听著他讲话,不知不觉地把他的模样跟自己的父亲重叠了。
李芳侬的母亲在她国小时与丈夫离婚,但她对父亲仍有深刻的印象,他是个工作狂。
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总是在工作。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才回到家,就算假日在家里,也会自动加班,饭桌上的话题永远都是工作上的事。
父亲对家里的事不理不睬,全权交由母亲负责。
某次,母亲因事请他到安亲班接小孩回家,没想到他却问安亲班老师,『我的小孩是哪一个?』
因为,他连自己女儿长什麽模样都不记得。
之後,母亲终於爆发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一个心完全不在家里、连自己小孩都毫不关心的男人,纵使大家都劝她,她还是决然离婚,自己扶养两个小孩长大。
李芳侬跟她母亲愿望一样,没有钱、房子、车子都没关系,只希望能有一个小小温暖的家。
思及至此,她猛然地摇头。
不一样!诣航跟爸爸不一样的,他关心我、在乎我,而且他也喜欢小孩……
「芳侬?」徐诣航习惯性地抚著左颊,愧疚地道,「不好意思,我讲太多公事了吗?很无聊吧?」
「啊,不……我觉得很有趣啊。」李芳侬口是心非地道,她对公众事务并不像徐诣航一样那麽有兴趣,她比较喜欢埋首书卷研究,而非面对人群。
徐诣航喝了口茶,仍旧愧歉地道,「最近生活中就只有这些事,当然也只能讲这些事,真不好意思……对了,你研究所应该还没这麽快开学报到吧?」
「嗯,九月才开学,不过我会先去找指导教授。」李芳侬在毕业前已顺利考上T大历史系研究所,当历史老师是她的志愿。
「那……要不要跟我再去一次『毕业旅行』呢?我想应该可以请小瑕帮我排二、三天的假……」
这就是徐诣航跟她父亲不一样的地方,他总是知道怎麽安抚、体贴他人……
李芳侬笑颜逐开地道,「当然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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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徐立委口中的『毕业旅行』有双关意味...(???)
九万突破w虽然很想说十万结束……但事总与愿违T^T
「唔──好累。」
走出国会办公室的汪语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晚他一步走出门的叶婉瑕见了便调笑道。
「真的有那麽累吗?现在才七点半耶!比我平常下班时间还早呢。」
汪语超闻言大惊,「什麽?!那你平常都几点下班啊?」
由於就读夜校的关系,徐诣航一直以来都准许汪语超准时上下班,纵使有尚未完成的工作,他也会体谅地让他带回家或隔日再做。
而今天夜校恰好停课一次,汪语超跟叶婉瑕便一路加班到七点半,把预算案子弄完。
「八点到九点间吧,有时候跟委员出差的话,十点才回家也不是没有……」不以加班为苦的叶婉瑕好整以暇地道,「不过委员很体贴女生,每次超过八点他就会问我要不要先走,也会帮我叫妇协的计程车,还叫我到家後一定要打电话给他。」
汪语超闻言也颔首,「徐立委人真的超好的……我从没看过他发过一次脾气耶。」
不过,正因如此,才更加恐怖。
汪语超听说徐诣航的母亲也是这样,平常待人都很和气,倘若是惹到她们徐家,那就会变天了……
「那当然罗,当政治人物的第一步就是要做好情绪管理啊!而这点我们家的委员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同事了好几个月,汪语超也大概摸清叶婉瑕的个性。年轻又是女性的她,却是个政治狂热者,而且还有「家学渊源」,爸爸也当过某政治人物的贴身机要秘书。再加上她非常支持徐立委,所以加班、出差她也不嫌苦。
当叶婉瑕又开始说徐诣航「这里好,那里棒」的话题时,汪语超发现前方路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委员他就是这样……」
「小瑕,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段律师啊?」汪语超指著前方路灯下的西装男子问道。
「段律师?你认错了吧,我记得他六点就离开办公室了啊……」
话虽如此,叶婉瑕也定神一看,西装男子正与另一名男子交谈,单看背影还真有点神似。
不一会儿,那名男子突然对著西装男子深深一鞠躬,大声道,「谢谢老大!」
清楚地听见这四个字的两人面面相觑,紧接著,男子坐进停在路旁的BMW发动引擎呼啸而去,西装男子一侧身也要离去时,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真的是段律师。
汪语超与叶婉瑕两人瞠目结舌,只得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而段律师也发现前方两人的视线,一贯冷静的表情看不到惊慌失措,金色镜框後的鹰目还直视两人的双眼。
不过,他仍什麽都没说。
走了几步路便弯向左边的停车场,也驾车离去。
待段律师离去後,叶婉瑕与汪语超同时转向对方,同时开口。
「刚刚的事……」
「段律师的事……」
两人眼神闪烁,又同时噤口。
汪语超想起段律师私汇政治献金的事,叶婉瑕则想起爸爸的叮咛,「一个好的政治人物秘书,是没有嘴巴的。」
「呃……语超……」
「小瑕……」
「我知道庙口旁边有间快炒很好吃喔!我们去那边吃晚餐吧!」
「嗯嗯!好啊!我去牵车。」
虽然选择不说不谈不讨论,但是,这件事他们一直牢记在心中,留下一抹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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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诣航答应要给李芳侬两人专属的「毕业旅行」,因他公务繁忙,迟迟无法兑现成行。
李芳侬虽然期待,但也不著急。
考上T大历史系研究所後,她在日前拜访了系上知名的陈教授,陈教授是李芳侬景仰许久的一名历史系大老,她也非常希望能在他的麾下做研究。
在学术界地位崇高的陈教授不但拨空与李芳侬见面,还十分亲切地接待她,两人相谈甚欢,陈教授最後还邀请她到研究室暑期打工。
李芳侬原本就有意在开学前找份打工贴补学费,而在陈教授的研究室打工更是一举两得,便愉快地答应了。
然而,在李芳侬到研究室打工的第三天,发生一件大事。
不善交际的李芳侬尚未与研究室的学长姐们熟稔,这三天来也没跟谁特别说过话,只是认真地忙於陈教授交代的工作,但今天一早踏进研究室,她却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原本她以为是自己刚到新环境不适应,自身的压力产生了错觉。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继续做事,耳边却又传来细语声。
「真的是她吧,虽然没写出全名,不过,跟照片一模一样……」
「还真看不出来喔──」
「我之前还觉得徐立委蛮帅的说,怎麽会跟她呢……她长得……」
「同间学校的关系吧?好像都是M大……」
「M大考上我们学校?」
「很意外吧?说不定是他的立委男朋友帮她……」
李芳侬倏地站起转身看著全研究室里的人,每个人都低头忙做自己的事,她不知道故意说那些话的人是谁,只觉得大家的脸上表情充满恶意……
她张开口想说话,内心却有另一股力量制止她。
不要在乎别人的言语,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她深吸一口气,正以为自己能忍住的当下,她却看到大剌剌放在研究室桌上的E周刊封面,竟是她与徐诣航毕业典礼那天外出吃饭的照片,旁边配著耸动斗大标题『徐诣航立委的女友曝光』、『男帅女丑的情侣组』。
李芳侬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震惊不已的她再抬起头,人人脸上或讪笑、或看好戏的表情,更放大了心中的恶意。
她无法压抑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坐下把工作做完。
李芳侬拿起提包夺门而出。
此时,跟啜泣声一同响起的,是她的手机铃声,来电者,徐诣航。
徐诣航国会办公室气氛低迷。
原因无它,每个人桌上都有一本当期的E周刊。
辈份小的看了不敢说话,辈份大的看了则忙进忙出,当事人徐诣航看完後立即打给另一位当事人,讲不到几句话,他就著急地说,「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紧接著,徐诣航向助理交代几句话後,便开门离去,留下室内几人,群龙无首,顿时不知该做什麽好。
叶婉瑕拿起桌上的E周刊端详,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徐诣航女朋友的庐山真面目。
若摸著良心说话,她真的不是一般大众眼中认定的美女,脸上的雀斑跟微腴的身材更让存心攻击她的人有作文章的题材。
叶婉瑕的父亲因工作需要,长年钻研面相学,再加上经验累积,习得在几秒钟内识人的好功夫。她虽然还没有什麽『经验』,不过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一点皮毛。
初看到她的脸叶婉瑕就觉得她的面相很好。虽然不属美女之流,但她上庭饱满、中正不歪,人中深广,嘴唇丰腴,线条清晰,颧骨圆滑,在面相学来说是很不错的脸型。
虽然面相研究较不科学,但叶婉瑕相信「相由心生」。
再加上……E周刊所刊登的照片里,虽然旁边写著耸动的标题,但两人确实就是一对情侣。
叶婉瑕很喜欢里面其中一张照片的气氛,徐诣航正比手划脚地说话,她撑著下颚双眼微眯地看著他,脸上挂著浅浅的梨涡。
没有人能介入这两人世界,那是挂著「恶意」镜头也能拍摄到的「真实」。
可是,她有点担心。
在这篇报导刊出後,两人之间的气氛是否还能像这张照片一样,不变质。
「……小瑕小瑕,」汪语超滑著椅子靠近叶婉瑕的位子,义愤填膺地道,「这都是E周刊乱写的,你不要相信喔,我跟芳侬姐相处过,她人很好又温柔,大家都说她跟徐立委是天生一对呢!」
叶婉瑕笑道,「我当然不会相信这乱写的报导啊,看照片就知道了……」
「看照片就知道?!」汪语超不解地问道。
她避而不答,只淡笑道,「别聊八卦了,上工吧!没有嘴巴的助理才是好助理喔。」
■■■
徐诣航离开办公室後没多久,段律师也跟著他後脚离开,但他并没有离开那栋建筑物,而是走到人烟罕至的角落,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後,段律师先是听到一阵杂乱声,约莫过了三秒才有人回话。
『喂?』
「请问是许记者吗?我是段和鸣。」
听见大名後,许沛纹刻意抬高语调道,『原来是段律师啊──有什麽事我能为您效劳吗?』
段律师一向讨厌记者,他尤甚讨厌做作、明知故问的记者。
他压抑著自己的负面感情,冷冷地道,「我想问你E周刊的事。」
『E周刊的事……还有什麽好问的吗?这是我之前跟徐立委交易的事情啊,你也在场不是吗?再说,刊都刊了……难不成你要告我们?别忘了我们那时候签了一张『简单』的协议书呢,那张纸应该有法律效用吧?哎,都忘了你是律师,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段律师不自觉地加重了握著手机的力道,紧闭著双眼,眉间又增加了隆起。
她说的没错,这年头似乎没有「口头答应」的协议,连记者都记得要留下佐证。
协议书上面写著,『本人对E系媒体公司报导本人相关报导,除与事实不符事项之外,一概不会干涉。』
这张协议书经由段律师看了又看,才同意徐诣航签署。现在却反过来成为制约他们的工具,实在难堪。
不过,段律师的「律师」两字也不是挂假的,他马上反驳,钻文字漏洞。
「E周刊的报导与事实不符,所以那张协议书在公堂之上也无用。」
『事实不符──?!』许沛纹冷笑道,『想必段律师是没看清楚那篇报导吧?他们可没有乱写啊,徐立委有女朋友也是事实啊。』
段律师当然把那篇报导看了又看,主旨也只是一句话:「徐立委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朋友,晚上与她一起吃饭。」如此而已,
但加上那些莫须有的形容词後,这篇报导就变得完全不同。
美与丑是很主观的事,段律师当然也心知肚明,若要以此打官司,胜算可能不到七成。
在法庭上很少被逼得说不出话的他,此时面对一位记者,却只能保持沈默。
许沛纹听段律师没回话,即以高调的胜者姿态道,「不好意思,电视台工作很忙的,我还有事先忙了,不过记得,大新闻要找我喔!」
段律师几乎是在对方说完话的同一时间把电话挂断。
他走到长椅边坐下,摘下眼镜用食指跟姆指抚著眉间与太阳穴,内心则暗道,『你到底在做什麽……段和鸣。』
他自知打给许沛纹是个亡羊补不了牢的不智之举,却还是行动了……
就算打官司打赢了也不能如何,就像她说的一样,刊都刊了,看也看了,如果会造成什麽伤害,也造成了……
事情会演变至此,是他曾预想过的结果。
他事前选择不明确地提醒徐诣航,也许是想看看,他在政途与私人之间会选何者;答应记者之後,他仍没有把话说破,也许是想看看,他在她跟他之间会选何者。
其实,也不用测试,他早知道徐诣航会立即到她身边,不会先找他商谈。
再者,就算先找他商谈,又如何?
原本沈静无声的角落发出一声轻笑,段律师捂著嘴,想起妹妹之前曾问过他。
『难道,你就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我就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那句话是谎话,不可能只待在他身边就好……
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即使明知不可得。
打这通电话,也许是为了赎罪。
即使明知不可得。
『芳侬,你现在在哪边?我有事要跟你说。』
『……诣、诣航……』
手机传来李芳侬哽咽的声音,徐诣航即知道对方也看过周刊了。
他当机立断地道,『你还在T大吗?我过去找你?』
『我、我想回家……』
『那我也去你家……』挂断前,徐诣航踌躇了几秒,最後还是只道,『芳侬,路上小心一点。』
挂断电话後,李芳侬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试图让自己语调跟平常一样,然後打电话给陈教授说身体不适,今天想请假。
未料陈教授马上答应,还关心了好几句。问她『是不是感冒了?』或是『环境不适应呢?』,李芳侬听见认识没多久的老师如此关心自己,又对照今早研究室里的事,让她回答自己还可以请老师放心时,差点破功掉出泪来。
T大离李芳侬目前的住处有点远,虽然她抽中研究生宿舍,但还得等九月开学时才能搬迁入住,所以她现在每天都得花三十五分钟的公车车程到T大打工。
接近中午的时段没有上学上班的通车人潮,李芳侬坐上只有司机跟一名乘客的公车,她走到公车後方倒数第三个位子坐下,额头倚著窗户,看著玻璃窗中反射的面容。
刚哭过的脸很惨,但就算化了妆她也不是美女。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学时代他们刚交往时,耳边也一直有这种杂音存在。
不过那时候是热恋期,她真的很喜欢徐诣航,徐诣航也常说,『其它人怎麽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芳侬很可爱。』再加上身边的朋友也都很支持他们,有些更会仗义执言,『教育』那些好事者,才让她渡过那段时间。
可是这次,他们都长大了,徐诣航更成为立委,是个公众人物。身为公众人物的女朋友,在李芳侬还没适应完全时,就先被媒体报导「震撼教育」,犀利的言词与夸大的形容,岂是身为「一般民众」如此平凡她所能承受?
李芳侬越想越觉得可怖,E周刊的影响力无远弗届,说不定等会走在街上,大家都认识她、对她指指点点……
李芳侬难过地低头,一个没注意还差点坐过了站,她连忙按钮起身。
当她走到司机身边感应卡片要下站时,司机瞥了她一眼。
她觉得司机看著自己的眼神,跟今天早上研究室学长姐们一样。
李芳侬几乎是奔逃下车的。
过多的负面情绪让她觉得大家都厌恶她、鄙视她。
她也同样厌恶这样的自己。
■■■
开车的徐诣航比李芳侬还要早到她家。
当李芳侬看见站在她家门口等待的徐诣航时,却觉得一阵心寒。
跟她的情绪波动不同,徐诣航看起来异常地冷静,冷静地唤著她的名字,冷静地牵起她的手走进屋内。
他让她坐在她习惯的单人小沙发上,自己则半蹲跪在她身边,仍握著她的手。
「芳侬,我想先向你道歉。」
李芳侬反射性地把手一抽,瞪大眼看著他。
徐诣航面有愧色地道,「对不起,我允许记者报导我的私生活,甚至还跟他们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他见李芳侬未开口,便续道,「请原谅我。这是一个政治交易,如果不这麽做,东泓案便无法被媒体报导……」
她骤然插话道,「为什麽……」
「因为东泓案的幕後老板是自民党的……」
徐诣航才说到一半,她厉声插话道,「我是问你,这件事为什麽不事先告诉我?难不成你认为把我们的事报导也出来无所谓吗?」
「不是这样的,我自己怎样无所谓,所以才会答应那个条件,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报导你跟我的事……这是我的错。」
徐诣航眼神充满愧疚,直视著她道,「芳侬,对不起。」
李芳侬顿时也镇静下来,她觉得他是为自己做了错的决策而伤害到她道歉,并不是因为没事先与她商量这件事而道歉。
跟大学时她被批评舆论的事一样,这种事以前也曾发生过。
有一次李芳侬的生日与社团的活动日相冲突,大家也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便对小俩口说,『工作人员已经足够,如果你们要请假也没关系。』,徐诣航连问也没问便回道,『我们可以白天帮忙,晚上再庆祝生日啊,对吧?芳侬。』
那时芳侬也很热衷社团活动,所以对此事并不太在意。事後活动一直忙到很晚才结束,想去拿蛋糕时,蛋糕店却关了。徐诣航也曾为此事道歉,并说隔天一定会补庆祝。
当大众利益与私人利益相冲突时,徐诣航会选择前者,即使私人利益与另一半有关。
他一直都是这种人。
但李芳侬的眼却被什麽遮蔽住了,直到今天才看明白。
「关於E周刊上面的报导,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会跟幕僚一起想办法,让这件事赶快平息,以不影响你的生活为最优先选择……」
此时徐诣航的话听在李芳侬耳里,活像是空泛又浮滥的政治宣传广告,永远不可能兑现。
徐诣航又握著李芳侬的手,诚恳地道,「芳侬,不要担心,不要哭了……」
即使已交往多年,每次徐诣航握住她的手时,李芳侬总还是像第一次牵手般,会感到一丝悸动。
如今,没有感觉。
「诣航,你觉得我长得丑吗?」
徐诣航苦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在意那些言论,那都不是真的。你很可爱、很美,真的。」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也许不是谎言,但是,她挣扎许久,仍无法说出口的问题其实是……
你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喜欢我,所以才跟我交往的吧?
传言说,谣言流传不过四十九天。实际上,八卦的生命周期可能更短。
短短不到二个礼拜,大家就已淡忘了E周刊报导,目前人人朗朗上口的话题是「南部警方以『白手套』方式,向酒店、赌场收取另类保护费。」一事,谣传涉案人员包含警界高层,因此全案受到社会注目。
徐诣航看著桌上报纸的头条,心中颇有所感。
段律师总说他讨厌媒体,然而,如果不是大部分的观众读者都喜欢尸体裸体、八卦内幕,媒体也不会任性妄为至此。
不过,这些忧国忧民的扰事也无法挤去盘踞在徐诣航心中的私事。
每天早上都要看好几份报纸的他,今天却一份也看不完,翻了几页就把报纸阖上,撑著下颚遮半边脸,像在沉思什麽,表情难得严肃。
门外传来轻敲门声後,叶婉瑕即推开门走进,照例送上一杯咖啡,只加奶精。
甫看到徐诣航的模样,她就觉得今天的老板好像不太对劲。
「小瑕,早。」
叶婉瑕暂不动声色地回话道,「徐委员早,真不好意思,你今天比我还早到办公室……」
「别在意,我只是今天起得早了些,谢谢你的咖啡。」
叶婉瑕把咖啡放在报纸旁边,站在徐诣航三步外的距离,逐一报告今天的活动。
念完之後,她站在原地等待徐诣航确认,也一面确认徐诣航的情绪。
以往不管行程再怎麽忙,叶婉瑕也没看过徐诣航面露疲态,至少,在办公室跟公众场合里他还是会强打起精神。可是今天,徐诣航的脸上明显写著「我有点累了」。
而且,不知为何,叶婉瑕也觉得他的神情有点落寞。
「待会十点半的开会资料我已经看过了,还别的更新的资料吗?」
「目前没有。」
「嗯,好。那小瑕你去忙吧。」
「是。」
回话之後,叶婉瑕还多在原地站了三秒钟,但徐诣航什麽话也没说,又恢复成原来撑著下颚的姿态。
最後,在叶婉瑕开门要踏出第一步时,徐诣航缓缓开口唤道,「……小瑕。」
「委员,还有什麽事吗?」
立即转头回话的她,话一离口就後悔了,在心中暗骂自己道,笨小瑕,还问『有什麽事?』咧,委员一定是有事才叫自己的啊。
看见叶婉瑕回话的表情,徐诣航浅浅地笑开了。
「小瑕,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任何一个员工被老板这麽问,能照实回答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可是,叶婉瑕却有一股莫名的自信,她认为就算自己照实回答也绝不会被Fire掉。
她走他面前,距离一步,并非下属对上司,而是叶婉瑕对徐诣航。
「我觉得委员你是一个很容易融入任何场所或任何群体的人。因为你又细心又体贴,总是替人著想,常能观察到当时该说什麽话才好,该如何打入这个圈子。但你也不会因此跟他们同流,委员你有坚定的中心思想。」叶婉瑕说完话後,突觉自己越权太多,
多说了太多话,红著脸又赶紧道歉,「不、不好意思,其实我是要说,委员很适合从事公众事务!我也想向你看齐!」
徐诣航闻言也连声笑道,「小瑕,谢谢……你老是说我的好话,我会不自觉地得意起来的。」
「得意起来也没关系啊,我爸说一点自信才能做大事。」
徐诣航轻掩嘴,苦笑了几声,「真的,段律师好像也这麽念过我。」
英雄所见略同,叶婉瑕其实也注意到,徐诣航目前较欠缺的,反而是『自信』。
乍然,徐诣航眼睑一垂,话锋一转,「可是……我常常在怀疑,我这麽做,是真的在『替人著想』吗?」
叶婉瑕面有疑惑,不解地看著他,他则像自言自语般续道,「我希望对大家好,也喜欢对大家好,可是,当我以自己的想法决定去做『对大家好的事』,真的是对大家好吗?说不定那只是我主观的认定,或是下意识选择较自私的选项……」
「委员……」叶婉瑕摇头,「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政策与决定,经深思熟虑後,选择对的决定去做,已经很够了,就算最後是用直觉选择也没关系,重点反而是要有勇气承担选择之後的事。而且……我觉得……你再想下去,就会变得钻牛角尖……」
叶婉瑕越说越小声,越说头越低,当声音已细若蚊蚋时,她感觉到徐诣航拍拍她的肩。
「对不起,我又多嘴了……」
「怎麽会?小瑕的话让我顿时想通很多事,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叶婉瑕抬起头时,徐诣航即给她一个平常的笑容,她觉得他又变回原来的徐委员了。
最後离开前,叶婉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委员,可以问你刚刚是为了什麽事烦心吗?」
正拿起咖啡杯要就口的徐诣航缓缓放下杯子,瓷器相撞,在室内响起清脆的响声,他看著咖啡杯,抿了好几次嘴,最後,抬眼看著叶婉瑕。
「我前几天跟我女朋友分手了。」
「分、分、分、分手了!?」
叶婉瑕简直无法相信耳朵听到的中文字就是那个意思。
明明上礼拜徐诣航还对大家说,『请大家放心,她很好,我们也很好。』之类的话,而且後来又有大新闻盖过这个八卦,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怎麽又突然投下这颗震撼弹……
而且,她刚刚以为委员是为了公事烦恼,她猜或许是东泓案,没想到却是这件事!爱情的处理方式跟其它事大不相同,她还多嘴回一堆废话,叶婉瑕当下真的窘到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小瑕,你还好吧?」
「对、对不起!」
叶婉瑕对他深深一鞠躬後,即开门逃出办公室,留下一头雾水的徐诣航。
他伸手抚著脸颊,喃喃地道,「看来……还是暂时别跟大家提起这件事比较好……」
---
後记-
小瑕好可爱ˇ
她还在拿捏上司跟下属的距离!
段律师其实是整间办公室里,第一个知道他们分手的人。
更令人意外的是,不是徐诣航告诉他,而是李芳侬。
这天,段律师跟往常一样在七点整起床,盥洗完後,觉得昨夜睡得有些不太安稳,体力未完全恢复,走到桌前想拿维他命B群时,放在桌旁的手机发出振动声响。
未戴眼镜的段律师眯眼也看不清萤幕上的来电号码,只得先接起。
「喂?」
『段律师……是我……』
这句话让原本精神有些涣散的段律师,刹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比一杯义式浓缩黑咖啡还要有效。
他慢慢地拢起眉,心中浮现三个字。
李芳侬……?
过长的停顿让她以为段律师认不出她的声音,李芳侬只得再道。
『段律师……我是芳侬。』
「我知道。请问你有什麽事吗?」
这回反而换对方顿息,半晌後,段律师听见她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想跟你说,我跟诣航分手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段律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紧握著电话,移动双脚,想坐在沙发上,却不小心把桌子撞偏了,上面的维他命罐也倒下,药丸一颗颗滑掉在地板上,发出答答的声响。
他未曾想过这件事情会发生,或许有想过,但那也只是在梦中。
他该高兴吗?
此时的他却不觉得高兴,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或是该安慰对方?李芳侬为什麽会打电话来告诉他?
更重要的是,徐诣航怎麽会突然跟她分手?
就像超级电脑也有当机的时刻,段律师脑中的逻辑区块遇到了一个错误,频频跳针,无法思考,无法言语。
浪费电话费的两方都沈默了许久,最後,李芳侬才开口。
『我想跟你面对面说话,你愿意跟我见一面吗?』
■■■
与段律师约定见面的时间是一小时半後。
挂断电话後的李芳侬倒在床铺上一动也不动,她闭上眼开始回想这几天的经过。
那天,徐诣航见她似乎没大碍,便想回去处理公务,临走前也贴心地说,『不管什麽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李芳侬硬挤出微笑目送他离开後,方才逞强硬止住的眼泪全然倾泄而出,从白天流到黑夜。
隔天早上,李芳侬含了喉糖润喉後才敢打电话给陈教授,想请辞打工。虽然对教授很抱歉,但她真的无心也无力去工作。
不过陈教授似乎已知事情原委,在李芳侬开口前就说要放她一个礼拜的假,再上工也改到资料室打工。李芳侬心怀感激地谢谢教授,教授也明示兼暗示她,这种事虽然很让人困扰,但总是会渡过的。
李芳侬当然也知道,并转化成另一个意思。分手虽然很痛苦,但总是会渡过的。
那夜,徐诣航到她家时,她便向他提了。
徐诣航起先以为是E周刊一事才让她有这个念头,他除了再道歉之外,也不排除打算提告对方。
「请不要跟对方对簿公堂,」也曾帮忙竞选的李芳侬深知『媒体』力量之可怕,怕对簿公堂後会对他有任何影响,只得否认道,
「那件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
「那为什麽……」
「诣航,我有跟你说过我的梦想吧?研究所毕业後,顺利当上历史老师,跟一个我理想中的男子结婚,可能生几个小孩,他不用赚大钱也不用有房子或车子,我只要他在乎这个家。诣航,你是我理想中的那个男人,可是,你没有办法给我理想中的家庭。」
徐诣航沈默了许久,不断反刍李芳侬的话,甚至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
「芳侬,你认为我不在乎你吗?是我工作太忙吗?还是我的哪些行为让你产生怀疑?」
「不……不……都不是。」
李芳侬拚命摇著头,她知道徐诣航仍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但她也不敢坦白说出,她也怕会伤害到他,让他产生自我怀疑。
因为那是徐诣航的价值观,他希望尽可能地对别人好,自己也可以从中获得自我满足。
最後,李芳侬只得把原因归咎为感情淡了、不希望徐诣航当公众人物,这才让徐诣航能稍稍理解。
「我不知道我原来我当上立委对你来说这麽痛苦……可是我……」
李芳侬微颔首,「我知道,你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她心想,徐诣航乐於助人,也喜欢团体合作、参与公众事务。政治人物也许真的是他的天职也不一定。
「如果说我担任完这个任期就……」
李芳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插话道,「我不希望以後你还得在工作跟家庭中做取舍。」
徐诣航辞穷了,也许,以他的个性,真的没办法给她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两人理性地谈了好几回,最後和平地协议分手。
讽刺的是,他为人著想的一点,也充份表现在「分手」上。
一旦对方决定真的要分手後,他不会死缠烂打,而是乾乾净净、清清楚楚地分得乾净。如果李芳侬说不希望他再找她的话,他说不定也会顺著对方的意思,老死不相往来。
不到两个礼拜,李芳侬的房间里已经看不到属於他或他赠送的东西。
曾经深深爱过,所以李芳侬不愿让任何物品再时时勾起这段情伤。
她只留下一张两人在毕业典礼时的合照,把它夹在全家福的相框後面。
照片里应届毕业生李芳侬穿著黑长袍学士服,校友徐诣航身上那套学士服则是跟学弟借来穿的。
两个人都毕业了,从这段感情里毕业了。
後记-
芳侬毕业了OQ
BTW十万突破。
大清早,连锁咖啡店甫一开门就有客人光顾。
先後走进一男一女,彼此似乎认识,男子先行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女子也随後坐在他对面,前者点了义式浓缩咖啡,後者点了卡布奇诺。
帮客人点完餐的男服务生回到吧台後,即对女服务生说,「你猜他们是什麽关系?感觉不像情侣,也不像有亲戚关系。应该是公事上的关系吧,男的看起来像是什麽白领阶级的主管,女的嘛……倒像是刚新进的员工,该不会是外……哎!你猜猜看嘛。」
女服务生白了他一眼,「我对他们点了什麽比较有兴趣。」
「Espresso跟Cappuccino。」
待服务生把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桌上时,李芳侬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若空腹喝咖啡她会不太舒服,同样还没吃早餐的段律师毫无犹豫地直接拿起浓缩咖啡轻啜一口。
两人走进店内後只有点头示意,谁都还没开口说话。
不用外人猜测,他们自己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
正确来说,两人的关系是「前」情敌。
段律师赴约之前,一直在猜测李芳侬约他见面是要说什麽。然而,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连自己妹妹在想什麽他都不摸不清了,更何况是李芳侬。
唯有一点很肯定。
段律师也想跟她见上一面,在得知他们分手後。
见到李芳侬之後,段律师觉得她面露疲态,有点憔悴,与之前的神采完全不同。
这种反差段律师以前也曾看过,在他的妹妹失恋时看过。她也总说,『恋爱中的女人跟失恋时的女人,根本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段律师心想,倘若真的是不同生物,那,想法一定也会改变吧。
距离服务生送上咖啡,又过了三分钟,像是在进行『先说话就输』的比赛似的,两人依旧在沈默角力。
李芳侬看著段律师,又垂头看著咖啡,明明早就预想好要跟他说什麽,实际见到面後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让约对方出来的自己显得有些难堪。
二分钟後,在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开口的李芳侬,说的却是这句话。
「段律师,你……最近还好吗?」话刚说出口李芳侬就後悔了,不停暗骂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段律师闻言又沈默了半晌才道,「跟以前一样。」
「这……这样啊。」
一个话题结束,正当李芳侬以为又要沈默好一阵子时,换段律师开口了。
「为什麽……」段律师撇过头再道,「你会跟他分手?」
「其实……我一直在想,说不定你知道原因。」因为你一直注视著他。
「不,我不知道……」他说谎了,在他心底的确猜测是某个原因导致他们分手。
「我提分手的,」李芳侬看著他,苦笑道,「因为他是我理想中的那个男人,可是,他没有办法给我理想中的家庭。」
她把对徐诣航说的话,重覆对段律师再说一次。
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心底,产生不一样的思绪与情感。
李芳侬的这句话证实了段律师的猜想。
徐诣航是一个较没有主见的人,所以他习惯性地参考他人的意见当成自己的意见。跟李芳侬在一起也许有一半是因为大家希望他们在一起。再加上李芳侬与他身边朋友与家属都相处愉快,徐诣航便觉得自己这麽做是对的。
至於他有没有爱过李芳侬,段律师不愿去猜想。
话及至此,李芳侬总算有勇气说出想对段律师说的事。
「我是想跟你说,我们会分手与你完全无关。」
段律师觉得这句话似乎重击了他的心脏一拳。他知道李芳侬其实是好意告诉他这句话,可是,这也对他造成了伤害。
──他在徐诣航的感情世界里仍沾不上边。
两人之间再度被静默吞噬,直到第三位客人上门,跟服务生们聊起天来,段律师这才又开口。
「关於你们分手的事,我感到很遗憾。」段律师语调平淡地道未料这句话却触动到李芳侬敏感的神经,「遗憾?这是你的真实感受吗?段律师。」
李芳侬至今都还记得,那天,他跟段律师单独谈话,强烈地感受到他对徐诣航的爱意;可是如今,段律师竟然可以对她说,「我感到很遗憾」?
「我真的只能表达,『遗憾』。」段律师以一样的语调,再重覆一次。
「为什麽?你没有半点欣喜,或其它情绪吗?」你对他的爱明明执著到近乎可怕、让人发寒……
段律师闭上眼皱著眉,旋即又睁目道,「说『遗憾』是因为,你跟他其实很适合;没有任何情绪是因为,即使你离开了他,他也不会改变他对我的态度。」
「为什麽……为什麽你还是不对他说?已经没有我在中间了……」
李芳侬当初也曾问过段律师这句话,但他行使『缄默权』避而不答。
段律师拿下眼镜,侧过脸,缓缓开口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原因。」
李芳侬闻言大为震惊,她的确知道原因,跟他们分手的原因一样。
段律师是男性,是同性恋,同性恋在社会上较不被支持、不被认同。然而,徐诣航是个很在乎他人对他观感的人,他不可能排除众议跟他在一起。
单凭这点,段律师即知道,他对徐诣航的情感在说出口之前就已被否决。
想到这里,李芳侬眼眶泛红,一颗泪珠在眨眼时不争气地落下。
在跟徐诣航提分手时,她没有哭,可是此刻,她却哭了。
她知道,眼前的段律师其实是最懂她的痛苦的人。
她下定决心斩断与他的连结,而他却还自甘在痛苦之中。
段律师拿出手帕,伸手递给她。
他轻声道,「别哭了。」
李芳侬觉得,这句话比徐诣航说过的任何话语,都还要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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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本篇芳侬正式退场了><(我会写她的番外!!)
去年同学会时,徐诣航带著李芳侬一起参加,大家突然闹著要小俩口快快结婚,可是,坐在对面已经结婚的同学却冷静地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话。
『结婚啊,可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这麽简单啊。』
不知为何,徐诣航对这句话印象深刻,虽然对照当时有点讽刺,但他却觉得……
分手也不只有两个人的事这麽简单……
徐家上上下下几乎都把李芳侬当成准媳妇看,怎知今天大儿子突然回家说媳妇飞了,当然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特别是旺叔,一开始说什麽也不相信他们两个人分手,只单纯地以为夫妻床头吵,床尾和,不一会儿诣航就会带芳侬回来了,特别还私下告诉徐诣航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怎知过了一个礼拜没消没息,旺叔自然耐不住性子,嚷嚷著要去找李芳侬,这让徐诣航很为难。
谈分手的时候,李芳侬不愿也不敢再面对他的家人,特别请徐诣航代她向徐母和旺叔致意,谢谢他们以前待她这麽好。
「我一定要去把她带回来,她是我们徐家的媳妇,只差没写在户口名簿上罢了!」站在门口的旺叔大声嚷嚷道。
「旺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请你不要打扰她了……」徐诣航拉著旺叔哀求道。
「你……」看著自己最疼爱的侄子露出哀伤的表情,旺叔顿时也放软了心肠,「好啦,我不去找她,不过你还是要把她带回来喔!」
「这……」
「就跟刚刚一样道个歉就好啦,大不了再哄一下……」
「我……」
「不然就买个礼物什麽的,厚!摘某?(知道吗?)我出去买包菸。」
拍拍徐诣航的肩告诫一番後,旺叔即走出大门抽菸,徐诣航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要走进客厅时,发现原来徐母站在他们身後。
看著母亲的脸,徐诣航略显犹豫地唤了一声,「妈……?」
「我刚跟你爸通过电话,他也很关心这件事……」
徐父长期在国外经商,一年回家没几次,不过跟李芳侬在过年时有过一面缘,也挺喜欢这位女孩。
徐诣航闻言,背负在身上自责感越显沈重,甚至萌生了要回头挽救这段情的念头。
他垂著眼睑道,「爸他……还说了什麽吗?」
徐母斜著头苦笑,「进来边喝茶边谈吧。」
走回客厅,徐诣航即坐在桌旁把水烧开,准备泡茶。
他熟练地拿起茶壶倒出茶水,顿时室内充满清新的茶香,徐母将闻香杯内的茶汤倒入品茗杯,闻著杯底留香的韵味。
「这茶挺香的,真不错,别人送的?」
徐诣航摇头笑道,「我买的,本来对方要送我,我硬是付钱给他。妈你不是说,当上立委後别再乱收别人送的礼吗?」
徐母边点著头边道,「是啊……你一直都这麽听话,把长辈的话都记得牢牢的,不过……」
徐母觉得徐诣航在当上立委後似乎改变了不少,先是主动说要弄什麽抗议案,凡事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再三询问确认,而且……还跟女朋友分手了……
他看著母亲疑问道,「不过……?」
徐母连忙摇头,「不,没事,喝茶、喝茶……」
■■■
茶过几巡之後,母子俩也聊开了。
「不过芳侬真是个好女孩……可惜,跟我们家算是有缘没份。」
「妈,我……」
徐诣航想再说什麽,却被徐母抬手挡下,「我们长辈对这感情事也不能多说什麽,不过,照你说来,应该是芳侬先提的吧。」
「……嗯。」
「我觉得……芳侬她虽然看起来又柔又弱,但却很是个坚强女人。你应该不知道她後来有打电话给我吧?」
徐诣航倏地抬头睁大眼,「芳侬她……?」
徐母神秘地一笑,「是啊,她前几天打来的,至於内容说什麽……是女人的秘密,我就不跟你说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可别又跑回去找人家道歉什麽的……」
徐母一语道破徐诣航的心思,让他暗吃一惊。
「你现在会想跑回去找她,八成是为了别人的话才去找她吧,像是你旺叔,成天嚷嚷著,吵死人了……你如果真的想带她回来,
得再过一阵子,等到别人都不说话了,但你还是想她的时候再去追她吧。」
母亲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是为了别人的话才想去找她的……
但,倘若这麽做,会更伤她的心吧?
「妈,你说得对……我会冷静一阵子再想想……」
徐母扬起嘴角,又喝了一口茶。
「喔对了,你弟下礼拜就退伍了。」
「咦?」
徐诣航连忙转头看向月历,下礼拜还真的是弟弟退伍的日子,最近太忙又发生太多事,他一时忘日子。
「日子过得真快啊,二个儿子都当完兵了,不晓得他这鬼灵精退伍後想干嘛……老是让我担心。」
身为哥哥的徐诣航倒不怎麽担心弟弟,他觉得弟弟很有想法,也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事。
「妈你别担心,弟弟马上就会找到工作的。」
「找不到我还不担心,怕是找到『奇怪』的工作……对了!」徐母突然灵机一动,随即向徐诣航问道,「你们办公室还缺不缺人啊?」
「呃……应该算缺吧。」徐诣航回得有些迟疑,因为办公室人力还算饱和状态。
「那,可不可以叫他去你那边上班啊?有你看著他我也比较放心……」
徐诣航脑海中浮现徐诣樵坐在国会办公室内接电话的模样,怎麽想都觉得不太搭,耳边似乎也还听得到弟弟大声抱怨的样子,『什麽──!?我才不要咧!叫我像个白目公务员一样坐办公室不如杀了我吧!』
徐诣航忍住笑意,对母亲回道,「我……会再跟他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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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好想让小箴彦赶快出场....(重点误)
一心二用的徐诣航边看著手中资料边走出办公室,靠近叶婉瑕桌边时,他才从数字中回神抬起头。
「小瑕,你今天有看到段律师吗?我有事找他讨论,可是他的手机却打不通……」
叶婉瑕停下手边的工作回道,「委员,你忙到忘记日子了吗?段律师上礼拜事先就说他今天会请假了。」
徐诣航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向墙上的日期,总算想起真的有这麽一回事。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苦笑再三,「我最近不知道是怎麽了,老是忘记日子过到哪了,连这麽稀有的日子都忘得一乾二净……不过,虽然段律师请假很稀奇,但更稀奇的是,他的手机竟然没开机?」
打从徐诣航与段律师共事以来,从来没有一次拨电话给段律师时遇到对方关机的状态,就算是在通话中,段律师也会马上回电。
故刚刚听到『用户未开机』的语音声时,徐诣航还以为自己按错了电话,又再确认拨打了一次才相信。
听见徐诣航的疑问,叶婉瑕垂眉面有难色地道,「可能……仪式还没结束,段律师不方便接电话吧。」
徐诣航偏著头问道,「仪式?」
看著顶上老板一无所知的表情,叶婉瑕这才发现,原来段律师没跟他讲请假的事由……
「小瑕,什麽仪式啊?」
徐诣航再询问一次後,叶婉瑕才缓缓地从抽屉中拿出一封白帖讣闻。
而他在看到白帖的同时,脸色也瞬间刷白。
■■■
设置在殡仪馆里的灵堂铺满白色系的花朵,有百合、郁金香、大波斯菊……等,在这雪白色的世界中最显眼的却是放在遗照旁的粉红色玫瑰花束。
而照片中人的表情,就像是从爱人手中收到这束花,露出灿烂幸福的笑容。
──可是,那却是他送给她最後的花束。
段律师站角落环视灵堂半晌,最後把目光放在遗照与那束玫瑰花上,他缓缓闭上眼,默哀致意。
尚未张开眼时,他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转头就看见大哥段可敬抱著女儿站在身後。
他的神情虽憔悴哀戚,但为了照顾女儿与处理妻子的身後事,仍得强站起来的模样,让身为弟弟的他看了也不忍。
虽然已经知道这天一定会来到,但毕竟还是来得太快了。
段可敬怀中的女儿虽还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是没看到妈妈的她却不吵也不闹地抱著爸爸,张著与母亲神似的大眼看著这一切。
「哥,我回来晚了……」
段可敬拍拍弟弟的肩,「没关系。你大嫂她知道你忙……可佩我也还没通知她,我知道她最近正在忙拍片,她之後一定会很生气吧……因为她们姑嫂俩感情很好……」
听见哥哥苦涩的声音,段律师想安慰他什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总是这样,非常拙於表达自己的情绪与感觉,连在自家人面前也一样。
可是家人却能理解他的个性,也能体谅。
段可敬逞强地露出微笑,「别担心我,我知道这样对她是比较好的事……还有纯纯在,我会撑过去的。」
同为段家人的段律师当然知道哥哥在逞强,他们三兄妹最擅长的事就是「逞强」跟「不服输」。
可是,这种痛苦很痛、很持久、很难痊愈。
该说是宿命吗?妹妹也经历过一样的事,下一个会是他吗?
不,他已经在经历了。
一股冲动让段律师想把内心的感觉说出时,却看到兄长脸色大变。
他回头一望,原来是大嫂娘家那边的人来了,带著怒意、怨恨、不满、不能理解的情绪来了。
「纯纯,先给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段可敬温柔地向怀中的小公主请求,不太喜欢这个叔叔的她,今天却也噘著小嘴点头了。
「帮我照顾一下纯纯。」
把女儿抱给段律师後,段可敬小跑步上前迎接,两方接触不久,即爆出激烈的争吵声,听见声音的段家两老也走出加入,想好言相劝但对方却不太领情,两方越吵越烈,连殡仪馆跟葬仪社的工作人员也站在一旁看热闹与八卦。
大嫂娘家的悲愤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医生不是神,面对某些病症也只能祈祷有奇迹。
把害死人的罪名加在段可敬身上,实在太沈重。
「叔──叔──」
听见怀中的小女孩叫唤,段律师试著想学大哥温柔的口气回话,无奈脱口而出的仍是那可怕冷血的语调。
「怎麽了?」
「他们是不是在吵架?」
「……不是,他们只是在讲话。」
「你骗人!他们在吵架!每次爸爸来外公家接我的时候,他们也会吵架喔。」
「……」
「妈妈说吵架不好,不可以吵架。」
「对……吵架不好。」
「吵架坏坏……」
「嗯……吵架坏坏……」
当段律师正想把小女孩抱到後方,不要让她听见吵架声时,小女孩的外婆气呼呼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人。
「把纯纯给我!」
「……」
「快把她还给我!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一个女儿,我可不想连孙女都被你们害死!」
撕破脸的亲家把话讲得难听,段律师自然也不再留给对方情面。
「目前纯纯的监护权还是我哥的,你们无权带走她。」
外婆双叉腰,理直气壮地道,「你哥己经同意我们带走她了!」
段律师闻言有些惊讶,他看向後方想确认,只见段可敬无奈地点头,确实表示同意。
外婆见状,连说也没说一声,就把孙女从他手中抱走,临去前还碎碎念著,「那副死人脸会吓到纯纯……」
段律师完全不能理解为什麽大哥会同意他们把女儿带走,但,这是他的决定……
大嫂娘家一行人带著孙女扬长离去後,灵堂内的气氛更显哀戚,连工作人员也没敢多说话,众人默默地进行拆除工作。
在此时,有位迟到的访客走进灵堂,他先行向往生者致意上香後,才转身走向家属。
段可敬有些惊讶,因为他不知道弟弟有通知他,「徐……委员?」
他微弯腰对段可敬道,「您好,我是徐诣航,晚来致哀非常抱歉。」
正在与葬仪社讨论事宜的段律师,这才听见声音回头,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
徐诣航也转头与他相望。
只是,不知为何,段律师觉得他跟上批人马一样,带著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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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被诅咒的段家人...|||
弈技上有「稳、冷、狠」三字诀,有人认为,这也是在宦途上「保平安、求高位」的居官要诀。
而早在选上立委前,段律师就教导过徐诣航这三字诀的重要性。
「『冷』是指冷静不躁,遇到各种状况与事情,第一要步得先『冷』。『稳』是指沉稳缄默,不急於表态,非到十拿九稳时才出手。『狠』指的是敢於下手,以目的为最优先考量。」
徐诣航谨记在心,遇事必先想到这三字箴言。
像是日前,因徐诣航参与东泓案引起许多新闻话题,让同为内政委员会的委员们有点吃味,频频在他提出意见时明著也暗著地打压他。在现场主持的召集人花剑兰也没主持公平正义,让他觉得有些沮丧无援,但是他明白,此时最重要的是冷静地把这口气吞下,毕竟寡不敌众,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权变者为英豪。
不过,段律师觉得,徐诣航把这三个字在此时用得最青出於蓝。
徐诣航冷静地走到丧家面前致意,送上白包,就算看到他也没有对他表示什麽。寒暄一阵後,徐诣航主动说有事要与段律师商谈,段可敬也说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席。
两人走到殡仪馆外的花圃旁边坐下,徐诣航充份展现『稳』字诀,比『师傅』还沉稳地紧闭双唇,不漏一丝口风。
然而,段律师觉得最『狠』的是,即使他不说话,跟平常一样脸上挂著淡淡的微笑,他仍旧感受得到他的怒气。
有些无奈,或许更多是私人感情驱使,段律师打破僵局。
他拉了拉颈间的领口,开口道「为什麽……你会来这里?」
未料,对方却打官腔回道,「做立委该做的事,也只能做的事,来上香致意。」
「……」段律师拢紧眉头看著他,脸色非常差。
这也是报应吗?被自己教导的乖巧学生用一样的招数回打了一掌。
所幸这学生仍拥有纯良本质,看到他困窘的模样,即收起了迁怒之气,恢复成平常温良恭俭让的徐诣航。
「我是今天早上听小瑕说才知道的,不过,等到我处理完事情赶到这边仪式也结束了。」
「……」
「你别怪她多事,你公事公办地把白帖拿给她报假,她也只是公事公办地把白帖呈给我看而已。」
「我没怪她。」段律师怪自己太不小心,没把这步棋也给算进去。
「可是……我怪你不把这件事跟我说。」徐诣航抿了抿嘴再道,「我不懂,为什麽你对我隐瞒家中有丧事?为什麽不说呢?我们不是师生、同事、朋友吗?」
段律师闻言沉痛地想,正因为只是师生、只是同事、只是朋友,才更要隐瞒。
由於李芳侬的事,段律师已经深刻体会到,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有了更多之後,却只是加速结束他待在他身边的时间。
因此,他要更克己自制地,把两人关系划清,最好只剩下公事来往,这样他才能长久地待在他身边。
在经历过二次兄长与妹妹跟恋人分离的场景後,段律师觉得他们很坚强。
他们拥有自己绝对办不到的坚强,能承受与深爱的人分离、再也不见的坚强。
他很自私也很胆小,他不想、不敢也不愿让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选择保持距离。
与他最初抱持的初衷一样──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段律师拉回一贯的理智,淡然地道,「我们家只想低调处理这件事,再者,其实幕僚跟委员有太多私交并不好,会被拿来说长道短,刚刚的白包我们会退回……」
徐诣航原本稍稍平复情绪又被挑起,他难得截断对方的话道,「当立委就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那我不如不要当,或是把段律师你给辞掉算了……」
明知对方只是在说气话,但触及到段律师最在乎的事,他不免一惊,还脱口轻唤著他。
「诣航……」
第一次听到段律师如此温柔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徐诣航也傻愣地直看著对方,过了半晌,他忽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与……不好意思,便尴尬地转过头。
「抱歉,最近因为芳侬的事,我的情绪不太稳定……」
像被淋了桶冷水般,段律师也冷冷地回道,「……我明白。」
「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是,如果生活要被限制成这样,我实在无法接受。况且,你不也说过,小人若『欲加之罪』,一定『何患无词』,假如再怎麽防范都会被拿来作文章的话,不如我们就『做自己』吧。」徐诣航神采奕奕地笑道。
反而被学生教训一回的段律师非但不觉生气,还一直看著他。
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是如此……让自己痴痴深爱著。
「我明白了……白包我们不会退回,挽联也会收下。」
徐诣航露出『这样才对嘛』的表情,接著又道,「不过,你大嫂真的……太早走了……他们有小孩吗?」
「他们有一个女儿,刚满三岁。大嫂的病是三年前怀女儿时发现,那时候的选择很残酷,但大哥与大嫂他们从不後悔留住小孩,即使是现在……他们也不後悔。」
徐诣航静静地倾听段律师说明大哥的事,两人沈默了一会儿,徐诣航才又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说这麽多家里的事……」
「……」
「我觉得这样很好,你以後可以多说一点,别再把重要的事瞒著不说。」
「……」
「像是你有个『可爱的』三岁侄女,当上叔叔的事啊……」
紧闭薄唇的他很想、也很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一切与秘密。
无奈的是……他不能。
段律师瞒著他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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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这两个小笨蛋在对方面前才会有情、绪、波、动~~~~
「宝宝,慢慢吃、慢慢吃啊,活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他们该不会忘了给你吃东西吧?」
自民党党主席王泓这两天出差到香港秘密会晤有权人士,他甫一回到家便急著开高级牛肉罐头喂心爱的巴哥爱犬。
由於十几年的政坛浮沉,使得王泓不相信任何人。虽有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政友、幕僚,但他还是只相信自己,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不太信任。
所以,他总觉得在他出差时,佣人们都会虐待他的爱犬不给它吃东西,家里的佣人也因此常一换再换。
其实王泓的爱犬宝宝天性贪吃,再加上主人宠溺,导致体型是同类狗的三倍之胖,还被兽医诊断出糖尿病跟关节炎等慢性疾病,故佣人们都照著兽医的指示喂狗,不敢再多给。
站在一旁的幕僚看著那只肥狗,失神地想著自己也该减减肥时,顶头上司冷不防地开口问道。
「我不在这几天有什麽新闻吗?」
「是,党主席。基本上没有什麽大新闻,关於你前往香港一事,媒体也都照著我们发出的新闻稿播报,特别需要看管的E报、E刊也没有大动作。」
「嗯……那『东泓案』的事呢,他们还有什麽戏码吗?」
「这几天比较没有,参加抗议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少,估计是我们私下买通一事起了些作用。」
幕僚此话一出,王泓却大为震怒地拍桌,让原本吃饱躺卧在地上的巴哥犬吓得连忙移动肥胖的身躯逃命似地跑走。
「我不是说不能再进行私下买通的事吗!」
「报告党主席,这是董事长指示的……」被骂的幕僚无辜地回道。
幕僚口中的「董事长」是东泓公司的董事长,也是王泓的儿子,王东鸿。他对抗议案一事非常沉不住气,他直觉要快快买通那些村民、打压那些支持的政治敌手,不要再让媒体报导自家公司的负面新闻。
姜是老的辣的王泓自此案发生後便吩咐儿子不得轻举妄动,他知道对方目前没有他们的把柄,但对方一直在想办法寻找。
所以如果现在有任何动作的话,很容易被对方被抓住猛打,到时事件只会越演越烈。
这种小虾米对大鲸鱼、地方民众对大公司的事,他以前就玩过好几次,并且得到胜利。只要公司这边不要被抓到漏洞,政府机关、官员等也都事先打点好,抗议也只是闹个二、三天就没事了,就算会上媒体,也会被下一则新闻盖过遗忘。
可是现在却被急躁的儿子打乱了布局,王泓不免一阵大怒。
当初没让他进政治圈,就是自知儿子鲁莽、躁进又好大喜功,并不适合进到这圈子。弄了间公司给他掌管後,还时常出差错要老爸收拾。现在这件事情若闹大,公司倒了还不打紧,若影响到他在政治圈的地位就不好了……
王泓撑大鼻孔猛吸了好几口气,轻抚著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待怒气稍稍平缓後,他才又道,「先马上停止一切买通的行为,还有,销毁我们跟东泓公司来往的证据。」
「是……」
幕僚唯诺的同时,心想,蜥蜴断尾吗?这次好像早了些。
没想到,王泓竟料事如神地说中幕僚心事,「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次断得太快了一点?」
幕僚又惊又怕地点了点头,以为王泓真能看穿人心,故不敢再乱想。
「我也觉得我断得太快了点,不过……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听说段律师还有在跟南部龙清组来往。」
「咦?」
「『做白』的你当然不知道,我是从道上那边听来的,虽然还不清楚他打算玩什麽花样,不过……小心为上。」王泓已经看过太多因为『不小心』而被拉下位子的政治人物了。
幕僚听了心头一惊,因为他马上把『黑道』两字跟另一件事串在一起了。
王泓觉得他脸色不太对劲,直问道,「你有什麽事瞒著我吗?」
「呃……事实上是董事长叫我不要跟你说的……」幕僚早已有挨骂的心理准备,其实他也只是听令行事,混口饭吃啊。
「快说!」
「报告党主席,是这样的,当初有位环评委员不愿接受我们的『条件』,董事长便说,钱行不通的话,就只好用『手腕』了……」
■■■
段律师一直没有特别隐瞒他与南部黑道来往的事。
原因无他,因为这件事迟早都会被发现,只是『什麽时候被发现?』及『是谁发现?』的问题罢了。
然而,段律师却没计算到叶婉瑕跟汪语超口风都很紧,那天晚上亲眼看到他跟「非善类」来往後,也没对别人透露半句话。
原本在心中替他们加了不少分数的段律师,在此时却後悔了。
因为他们没有说出口,才让这个男人带著证人冲进办公室告诉徐诣航。
──他是个最差的告密人选。
在东泓案中与徐诣航站在同一阵线的刘世豪,此时却领著证人在徐诣航办公室里重复说著证人是在何时何地看到段律师与南部黑道来往频繁。
「徐诣航,原本我还很敬佩你的!你虽然有徐家当靠山,却没在选举时用到徐家的『资源』,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用的是『别人家』的棋子啊。」刘世豪站在徐诣航办公室的主位,大放厥辞地道。
还弄不清楚真正情况的徐诣航则频频看著段律师,不安的眼神像在诉说著『你为什麽「又」没告诉我?!』
刘世豪威胁地道,「徐诣航,你不敢说话了吗?」
段律师冷冷地看著刘世豪,选举时是一张脸,败选来寻求帮忙时又是一张脸,而现在又换了一张。不过,段律师也能理解,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在徐诣航开口之前,身为「当事人」的段律师先开了口。
「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与委员完全无关。」
此话一出,在场全部的人都很惊讶,徐诣航也瞪看著段律师,但段律师并没有回看著他,用冷漠无情的脸,继续说明一切。
刘世豪轻哼一声,「你要自己全部承担下来护主吗?」
「第一点,你只看到我跟『看起来素行不良』的份子来往,并没有我或他的直接犯罪证据。」
「这我查过了!跟你来往的那家伙有前科!」
段律师推了推眼镜再道,「那我想你应该也清楚,我是他当时的辩护律师吧?」
「什麽?!你是他的……」
「辩护律师跟当事人谈话谘询、收钟点费,天经地义。再者,我比你更清楚他的前科都服刑期满,目前无案在身。」
见刘世豪暂说不出什麽话,段律师又道,「第二点,你如果真的掌握到我或委员的犯罪证据,绝对不会『好心』跑过来跟我们说的。你今天会过来,只是想用这点来威胁我们,想让委员退出『东泓案』,自己接收一切名利。」
「你胡说八道!你!」刘世豪气愤地回道。
「若不是这样,那你为何而来?」
「我我……我当然是来劝诣航啊!告诉他别跟黑道来往,自毁前程。」
段律师冷笑一声,心想,那你之前怎麽没叫徐诣航跟他的家人断绝关系?
段律师留给他一点面子,没把讽刺的话说出口,续道,「第三点,虽然现在『东泓案』受到注目,你与有荣焉。不过,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之前我们接触的环评委员受到他们『加码投资』,回心转意,不管这件事了。」
「什麽……怎麽可能!?」
不仅刘世豪,连在场的幕僚都对此消息大为震惊,因为原本「揭露东泓公司买通环评委员」一事都已经说好,只差在选时机看哪天要对外公开罢了……
段律师平淡地道,「如果不相信,您可以致电询问。」
气得牙痒痒的刘世豪连忙请身边的助理打电话询问,却得到对方电话未开机的消息。
「这件事我会再查证的。不过,你是怎麽知道这件事的?」
段律师坦言道,「从私下跟我接触的那位环评委员口中知道的。」
「你自己又私下去接触其它人?」
「鸡蛋总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句话从段律师口中说出,格外有说服力。
■■■
与段律师接触的另一名环评委员原本不愿意接受贿赂条件,当东泓公司已加码至八位数他仍不愿接受後,东泓公司便商请北部的松霸帮,以暴力胁迫该委员就范。
段律师知道这件事後,便向南部他熟识的龙清组询问松霸帮的事,因为段律师以前对他们有恩,所以龙清组现任老大全力协助。後来,得知松霸帮只是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後,他再请龙清组与他们交涉,还用担任松霸帮某位大老的辩护律师为条件,让他们不再威胁该名委员,使得该委员愿意提出密藏的证据并出面指证。
众人听了段律师的说明後,无不想替这位人面广,办事效率佳的超强幕僚拍手鼓掌。
然而,他的上司徐诣航却自始至终用冷淡的目光看著他说完。
「这件事暂时先不能动。」徐诣航站起身道。
连刘世豪也觉得意外,倒戈地道,「为什麽?好不容易有了个最佳证人……」
「我说,这件事暂时先不能动。」徐诣航转向段律师,以愤怒的口气道,「因为我『事先』不知道这件事!」
段律师微眯著双眼看他,语调冷静,「诣航,这件事你不用知道。」
「对,我这件事不用知道,那我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不用知道』的!?」徐诣航想起他大嫂丧礼那天的事,原来对方只是敷衍他而已。
一边是从来没看过他生气、动怒的温和脾气徐委员,一边是冷静得像机器人似的可怕段律师,让在场众人全看傻了眼,这对组合竟然吵起架来?!
「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太广,你不宜知道。」
听著对方冰冷、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言语,徐诣航也死心了,说不定正如当初选举时,身边的閒言閒语所说,段律师帮助他,其实是另有其目的,所以他才会事事隐瞒,连私事也不愿与他分享。
段律师皱了皱眉,再道,「诣航,你得冷静。」
听他这麽说,徐诣航也觉得自己该冷静一下。
他握紧双拳,表情痛苦地说,「我想冷静。段律师,请你出去。」
接到命令的段律师一点犹豫也没有,迳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很给徐诣航面子地,提著公事包开门走出。
在他离开後,徐诣航不发一语地坐在椅子上,瞪著办公桌,心思紊乱。
然而,狡兔死,走狗烹。其它人开始聒噪起来,趁著时势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著段律师的八卦与坏话。
「诣航,我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段律师老是这样不听令行事,迟早会害了你啊。」刘世豪像墙头草般,猛劝徐诣航把段律师解雇掉。
「其实,我之前早就觉得段律师这个人怪怪的……果然啊果然……」
「他很少接受我们的意见,总是一意孤行!」
「少了他,以後开会可轻松多罗。」
「是啊是啊,看不到那张『倒会脸』。」
大家肆无忌惮地说话,像是把段律师说得越坏,越能投其所好,得到徐诣航的赏识似的。
不过,热热闹闹的批斗大会却在徐诣航站起身,把厚厚的资料夹重放在会议桌上,发出巨响後结束。
「不要在我的面前说段律师的坏话。」
这还是徐诣航第一次使用命令句对大家说话。
「告诉你们,没有段律师,就没有今天的徐诣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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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特别加大号50话。
看到刘世豪带人趾高气扬地闯进徐诣航立委国会办公室时,汪语超与叶婉瑕内心都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不出他们观察所料地,双方到会议室关起门来「谈事情」後,室内就不断传出争吵声。虽然大都是刘世豪发出的声音,但两人都还是很担心里面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後来,叶婉瑕原想利用送茶水进去时看看情况,未料茶水都还没准备好就看到段律师突然打开门,提著他的黑皮革公事包,冷著一张脸快步离去。
「段──!」叶婉瑕想叫他时已来不及,眼睁睁地看著门阖上後,才失神地把话说完,「律师……」
「我从来没看过段律师在开会时,提早离开会议室……」汪语超茫然地道。
叶婉瑕则忧心忡忡地看著会议室,随即又低头想赶紧把茶水准备好送进去。
然而越是著急越没办法把事情做好,她不小心打翻了水壶,把茶水洒了一地。
汪语超见状随即起身帮她收拾,两人才刚把地板擦乾,会议室的门又再度打开。
访客刘世豪与他的助理,还有其它幕僚都鱼贯走出,可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叶婉瑕跟汪语超急急忙忙拖住其中一位幕僚询问开会情况,他便草草描述刚刚的情形,说到徐诣航跟段律师吵架的桥段,两人都难以置信。
「段律师跟委员吵架?!」汪语超不相信耳朵听到的句子,还喃喃地用嘴巴说出再确认一次。
幕僚点头道,「是啊,吵到後来,委员请段律师先离席後,我们就把段律师的问题说给委员听,没想到他更火大了,说什麽不要在他面前讲段律师的坏话……真不知道他们是真吵还是假吵,况且,我们也不是说他的坏话,是段律师他这个人本来就……哎,不说了,刚刚委员说今天的会改天再开,我也要先回去了。」
幕僚说完便跟著前人的脚步,匆匆离开,留下两个打卡上下班的常驻助理面面相觑。
汪语超毫无头绪地问道,「呃……现在怎麽办?」
叶婉瑕却毫无犹豫地走向前,轻敲会议室的门。
「委员,是我,小瑕。」
会议室里传来比平常略为低沉的男声,但语气仍旧温和,「请进。」
叶婉瑕走进会议室後,看见徐诣航站在窗边,眺望著楼下来往车辆。
她猜想,徐诣航应该是在找段律师的黑色奥迪吧?
不过,徐诣航见她走进,马上就把百叶窗再拉上,回头道,「小瑕,有事吗?」
「啊……我想问委员,今天的行程有要更动吗?」
「没有,」徐诣航习惯性地抚著左颊,「为什麽这麽问呢?」
「因为……会议提前结束了。」
「嗯,离下一个行程是还有些时间,」他坐回桌旁,顿了一会才又开口,「那……可以让我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吗?」
「啊!好的,我马上泡!」
叶婉瑕转身要去泡咖啡时,倏地又被老板叫停,「小瑕。」
「还有什麽事吗?委员。」
「不好意思,我今天想喝黑咖啡,不加奶精。」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尝尝,他平常喝的黑咖啡──是什麽味道?
■■■
关上门後,叶婉瑕靠在墙边呼了一大口气。
汪语超担心地问道,「小瑕,委员……还好吧?你没有被骂吧?」
「被骂?怎麽可能,我又没做错事,委员跟我讲话都平常一样,只是……」
叶婉瑕又吸了口气才再开口,「他不笑的样子……搞不好比段律师还可怕。」
■■■
被徐诣航斥退的段律师驾车离开了市区,他的车开上了高速公路,驶进内车道,以接近速限边缘的高速行车。
以前,他都用这种方法纾发压力及情绪。
心神不宁无法冷静时、无法处理人际关系时、想中途放弃计划时、想起徐诣航,很想见他一面时,他都会驾车到高速公路上,
漫无目的地直往前行。
不过,在与徐诣航重逢之後,他已经很久没这麽做了,一直到今天。
他想把注意力全用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可是无法克制地,他一直在想徐诣航的事。
他痛恨自己这麽会『算计』。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跟他事先拟好的剧本几乎无异。
徐诣航发现他与黑道交易的事,他生气地把他赶走,并又开始怀疑帮助他的原因。
他比徐诣航更了解「徐诣航」这个人。他知道他的想法、他的选择、甚至他接下来会走哪一步他都猜得出来。
连徐诣航『不说真心话』时,会不自觉做出的小动作,他都一清二楚。
他痛恨自己这麽会『算计』。
他知道接下来,徐诣航会很苦恼,会询求别人的意见,会犹豫著是否要向他道歉。
这件事的结局他也早就知道了。
最後徐诣航会与他和好,两人相安无事,徐诣航会更加信任他,不会再轻易怀疑他,也不会再有想要解雇他的念头。
而他仍旧只是他的律师、幕僚、同事。一切与他的计划相同,没有变数。
他痛恨自己这麽会『算计』。
他还记得,妹妹曾说过,『哥,如果你笨一点、冲动一点的话,你的人生应该会过得更美好吧。』
他也记得,他认真地回答道,『如果我笨一点、冲动一点的话,我早就被判刑入狱了。』
当时妹妹轻笑的声音,如今在耳边重播响起,他在心底告诉妹妹。
我错了,你是对的。
如果我笨一点、冲动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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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老段是一台比深蓝还厉害的超级电脑O_<
再强的电脑也会有BUG,电影都是这麽演的!!
「嗯?原来你们还没下班啊?」
汪语超与叶婉瑕这一整天过得胆战心惊,兢兢业业地工作,恭恭敬敬地送老板出门,连到了下班时间,两人谁也不敢先离席。
而老板徐诣航办事完回来後,却露出愉快的笑容,彷佛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已雨过天晴、云淡风轻。
不过,他们深知这件事绝对还没画下句点。因为,段律师还没有回来……
「我把资料打完就要走了,我以为委员会直接回家呢?」
平常若下午有事外出的话,徐诣航几乎都不回办公室直接回家,若有交代事项也只用电话联络。
「噢,我有东西放在办公室忘了拿,所以顺路回来拿。」
徐诣航说著就走进会议室,真的拿了样东西出来,临走前还开玩笑地道,「在这里加班没有特别加班费喔,你们也赶快回家吃饭吧。」
两人对老板的笑话捧场地笑了几声,可是,徐诣航前脚才刚走,他们的笑容马上就垮了下来。
「哎……」
「他一定是回来看段律师有没有回来的……」
「是啊……」
虽然很希望段律师跟徐诣航能赶快言归和好,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小学生,旁人是插不了手,不是老师拉著他们的握手言和,罚写『以後不准再吵架』就能解决问题。
而且,叶婉瑕虽觉得委员把段律师赶走,不符合他的个性与作风,但如同幕僚所说,段律师的作为确实仍有改进之处。
「一想到明天还得在这种气氛下上班,我的胃就痛了起来……」汪语超边准备下班边道。
「还好吧?委员又不是个会迁怒的人,而且,刚刚他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啊。」
「这麽说也没错啦……可是,办公室里少了一个人总是怪怪的。」
背起斜背包的叶婉瑕朝他吐了吐舌,「其实,我也觉得少了段律师就是怪怪的……」
「对吧……」汪语超摇晃著脑袋说,「而且,段律师隐瞒事实也不是这一、二天的事了……」
原本要开门离开的叶婉瑕忽地停下脚步,转身追问,「不是这一、二天的事?什麽意思?」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汪语超连忙打哈哈道,「啊……呃,没事啦,段律师就那个样子,你也知道的嘛……哈哈……」
「语超,」她微眯著双眼道,「上次帮你找出公文错字的人……是谁啊?」
「唔……」
「还有上上次教你查预算的人,又是谁啊?」
「呃……」
「那上上上次……」
「好好……我说我说,但你不能跟别人说喔……」
她露出胜利女神般的微笑道,「一定、一定。」
──一定会视情况把必要讯息透露出去。
■■■
「我回来了。」
摆好笑容的徐诣航打开家门,这时才发现家中漆黑空无一人,他打开灯看向日历,发现自己又记错了时间。
徐母跟朋友出远门旅游三天,明天才会回来。
他收起了笑容,脱下外套跟领带,瘫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好累。
过了晚餐时间,未有进帐的肚子咕噜咕噜地作响,他却累得连到厨房煮泡面的力气也没有。
他真的累了,累得烦於应付他人,累得快要没有力气撑起微笑。
今天上午对大家吼骂的那句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赤裸裸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与不满。
虽然,话一说出口他马上就後悔了。
他急忙结束会议,收拾心情後,在下午一一向在场所有人致歉。
他拨打电话给包括刘世豪的所有人,却只有一个号码他迟迟无法按下。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他觉得沮丧、失望,甚至绝望。
在几天前参加丧礼时,他觉得自己跟段律师的关系近了一些,没想到,实则更加疏远。
他无法理解为什麽段律师要擅自决定『他该知道的事』跟『他不该知道』的事?
他一直很信任段律师,也因此更加无法谅解。
如果只是私事不告诉他,他还能放弃跟他当朋友的念头,只当工作上的同事。
如今段律师却是连公事都隐瞒,那他还能相信段律师不会有更多隐瞒他的事吗?
段律师常教导他,要有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
讽刺的是,他判断,不能再与段律师共事了。
明明思考判断後下了这个决定,可是,在他的心里,另一个声音却不断响起。
──没有段律师,就没有今天的徐诣航。
那才是他最真实、最赤裸的自我感受。
他还想给段律师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他想听段律师到对自己说,『其实我是有苦衷的……』
尽管那可能是律师最拿手的诡辩,他也会无条件地完全相信吧。
他想给他最後一次机会……
用尽最後一丝力气,他把手机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掀开。
没有未接来电。
庙口旁边的快炒摊贩人声鼎沸,点菜声此起彼落,随意摆设在路边的桌椅都坐满了人,大家无不舞动双筷,大口大口把美食送进肚。
唯有一桌特别奇怪,老板送上的鳝鱼炒面跟鲑鱼炒饭都快变冷了,他们却连卫生筷的套子都没拆,表情严肃地谈著大事。
「你说,段律师曾在竞选期间匿名捐款给竞选总部?」听见大消息的叶婉瑕赶紧追问道,「委员知道这件事吗?金额是多少呢?一共汇了几次?」
汪语超挥了挥手,缓和一下气氛,「小瑕,你别这麽激动,听我慢慢说啊……」
「那还不快点说!」
「……是。」
之後,汪语超便把他在竞选期间担任会计时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包括这个藏在心里都快闷出病来的秘密,他也都毫无保留地说出。
在竞选期间,段律师利用人头户,每个月都会捐款,还会随著总部的花费增减,增加或减少捐款的金额,天衣无缝地配合总部的金流。
关於这件事,徐诣航一直不知情,换句话说,唯二知情的,只有担任会计的他跟李芳侬两人。虽然详情他不清楚,但段律师还因为这件事跟李芳侬有过口角,那时候的事闹得很大。
他也一直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跟徐诣航说这件事,可是他怕会失去这份工作,所以,选择噤口,直到现在。
听完汪语超的陈述後,叶婉瑕沈默了半晌,不过她随即又拿起筷子,不太优雅地开始大口吃面,唏哩呼噜的声音吓坏了汪语超,他呆若木鸡地看著她把碗里的面囫囵吞枣地全数咽下。
「呼──差点饿过了头,肚子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啊!」
「啊?」
叶婉瑕满足地擦擦嘴,又啜了口附餐红茶才缓缓开口。
「我觉得他们真是政治圈内少有的『完美组合』。」
「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慧黠地点出重点,「就今天的情况来说,委员可能会开始怀疑段律师的忠诚度,可是,如果你说的事情是真的,那段律师绝对不可能背叛委员啊,把钱拿走才是正常的,把钱汇进去,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啊?啊?啊?」
叶婉瑕说得头头是道,汪语超却听得一头雾水。
「从段律师的做为看来,他不惜牺牲一切代价,包括出力、出钱、动用人脉等,为的就是要让委员当选。在当选後,他也不遗馀力地帮助委员,还跟黑道交涉。虽然我不知道他为的是什麽,但是,至少短期内他不可能背叛委员。因为委员家……咳嗯,应该也不需要『段律师的资助』竞选,如果说他资助委员是为了取得信任,那他应该要说出口啊。」
「这麽说……也对耶……」默默地汇款给委员,对段律师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而且如果是我想背叛委员的话,应该会制造财务空洞,让委员自己拿钱来补这个洞啊。至於,这些事情瞒著委员……我想大概他是怕委员反对吧,但又想帮忙他……」
「小瑕,你全站在段律师那边说话,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啊?」汪语超开玩笑地道。
叶婉瑕撇撇嘴,「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啊,其实我还蛮支持段律师的做法。水清则无鱼,政治圈里绝对没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遵守规矩地办事,但段律师他一个人自愿扮黑脸,当黑手套在委员身後帮他处理一切事情,让站在人前的委员能事事顺畅。还有比这个更棒的黄金组合了吗?」
汪语超闻言也觉得这话有道理,然而,这个黄金组合……
「可是……委员今天可是比『下红雨』还罕见地大发脾气把段律师赶走,他们能和好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我们现在去委员家,告诉他这些事,黄金组合就不会拆夥了!」
叶婉瑕说完就拉著汪语超要去徐诣航家,还没吃完饭的汪语超巴著桌子大叫。
「等、等我把饭先吃完啊──!」
■■■
送走叶婉瑕跟汪语超後,徐诣航的心情像洗三温暖般,先是掉进滚烫的热水,然後又跌进冰水,忽地又回升至室温。
吃著助理贴心带来的宵夜面线,减缓了饥饿与疲累感。
想起刚刚汪语超吞吞吐吐地说出,段律师一直汇款给竞选总部的事,徐诣航觉得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打他还是骂他。
难道他不知道,徐家的财产就算花到曾孙辈也花不完吗?而且,就算他们家的财产不够,用他们家的面子,也可当抵押借到不少钱。
徐诣航知道他很少说自己家的这些事,毕竟那是父母的钱,不是他的。可是,他没想到段律师竟然会这麽做……
不但出力又出钱,连妹妹也来帮忙了。
为什麽你会那麽希望我能选上呢?还有当「幕後黑手」的事……
他记得徐母以前说过,段律师当然不是无酬帮忙,他是为了得到徐诣航的政治力量。可是,这些付出实在太多,早已远远超过他能给段律师的东西……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向段律师道歉。
徐诣航打开手机,按下方才怎样也无法拨出的号码,过了几秒钟,电话接通了,他才刚要开口时,未料话筒另一方却传来娇滴滴的女性声音。
『喂──你找谁呀?』
「呃、我找段律师。」徐诣航觉得奇怪,自己应该没打错电话吧?!
『找段律师哟,你等一下下哟──』
那名女性似乎把电话递给了段律师,途中还传来不少人声杂音,现场似乎很热闹。
『喂,是我。』
听见段律师的声音後,徐诣航才松了口气,原本他想问那名女子是谁,但却像被鱼刺哽喉般,他问不出口。
最後只得道,「我是诣航……」
『我知道。』
「你……在哪里?」
『高雄。』
「高雄?!那……你明天会回来吗?」
『只要你不赶我走的话。』
徐诣航噗嗤一笑,「我不会再赶你走的,我保证。」
『我明天会准时上班。』
「好,我明天有事想跟你谈谈。」
『嗯。』
挂断之前,徐诣航愧疚地道,「今天的事,我对不起你……」
段律师沉声道,『不,你没有错。』
「我……」
『你一直都没有做错。』
「我是好学生吗?」徐诣航笑道。
『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学生。』
■■■
对方挂断电话後,段律师仍凝视著手机许久。
他打电话过来的时间虽稍嫌快了些,但仍符合他的计划,照样进行。
明天两人合好後,会奠定下一白一黑的政治组合。
然後,在政治、事业上,他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呐──段律师,刚刚是谁打来的啊,他的声音好好听喔──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嘛──」穿著粉红色连身短裙的女子贴到段律师身边,想偷偷窥看著他的手机。
段律师随即把手机收进西装外套里,淡淡地回了句,「是我的老板。」
「既然是老板打来的电话,那为什麽你还叫我接啊?」女子疑问道。
会请她帮忙接电话,是为了不让徐诣航起疑,也是为了之後的理由铺路。
段律师站起身道,「你帮了我一个忙,谢谢。」
「这种小事,不用……」女子见段律师打开门,连忙唤道,「嗳,段律师你要去哪啊?」
「我要回北部。」
「什麽?你不是才刚来吗?」
「明天要上班。」
说完,段律师旋即离去,留下女子十分错愕地看著大门。
「怎麽我才回头拿罐酒而已,可爱他就走了啊?」一手拿啤酒,一手拿威士忌,挺著大肚子走出的中年男子怒道,「这家伙难得来看我,没带伴手酒就算了,还坐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朝律师你别气嘛,娜娜我还在啊,等会儿陪你喝酒喔。」她连忙安抚道。
「不了不了,上次让你陪,醒来还被你敲了一笔陪酒费,这种事我才不干二次呢。」
「呵呵呵……今天看在段律师的面子上,不会跟你收钱啦。」
中年男子拧眉瞪眼地看著她,「你真的喜欢他啊?」
「倒也不是真喜欢啦,」女子眨眨眼、嘟嘟嘴,「只是觉得像他这麽正派的男人很少见了。」
「他哪里正派了啊?呿,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黑心律师。」中年男子还在心里暗忖,虽然有一半以上是我教的。
「哎,朝律师你也没白到哪去吧?而且,段律师人很好啊,帮我打官司又没收多少钱,我要免费帮他服务他也说不用了,这种男人要去哪找啊。」
「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
「什麽?」女子吓得花容失色,颤抖地再道,「那他喜欢男……」
「不,他也不喜欢男人。」
「啊?哪这算什麽啊……他想当和尚不成?」
中年男子直接以口就瓶,倒了一口酒入肚後笑道,「呵呵……搞不好真的以後就跑去当和尚罗。」
段律师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他只喜欢一个人。
大清早,连锁咖啡店甫一开门就有客人光顾。
先後走进二名男子,彼此似乎认识,男子先行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另一名男子也随後坐在他对面,前者点了义式浓缩咖啡,後者点了拿铁。
「帮您确认一次,一杯义式浓缩咖啡跟一杯拿铁。这个月开始我们早上有提供餐点,先生要不要参考看看呢?」
「嗯?我看一下噢……」面貌较为斯文的男子看著新菜单,旋即又抬头道,「那给我一份火腿三明治。」
「好的,那这位先生需要吗?」
长像较严肃的男子摇头,把菜单递给女服务生,不过斯文男子对此举却有意见。
「你不是也还没吃早餐吗?空腹就喝咖啡不太好喔。」
「我不……」
斯文男子笑道,「多少吃一点吧,也吃三明治好不好?」
「……」他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
「不好意思,再给我们一份火腿三明治,不加生菜。」
「好的。」
帮客人点完餐的女服务生回到吧台後,男服务生即对他说,「是不是、是不是他啊?」
女服务生犹豫了几秒才回道,「应……该是吧,我也没看得很清楚。」
「厚,我在这边看都觉得是了,你还站那麽近!」
「我又不常看新闻,早忘了那个立委长什麽样子……不过,这位客人真的还蛮帅的。」
男服务生有点吃味地说,「我就知道你抢著过去点餐一定有问题。」
女服务生白了他一眼,「拜托,那是因为大少爷你迟到,衣服还没换好,我只好先过去了!」
男服务生乾笑了几声,「歹势啦(对不起啦),对了,
你不觉得跟他讲话的那个男的也很眼熟吗……」
「是吗?我没怎麽注意耶。」
「厚厚,你一定一直在看帅哥吧!」
女服务生不想理会他,顾自地开始准备火腿三明治。她只知道,另一个男人不吃生菜。
待二位服务生一同把热腾腾的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桌上後,吃早餐的段律师仍直接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徐诣航嘴边挂著苦笑,也没再多说什麽。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你说你在高雄,早上才开车回来吗?」
段律师放下咖啡杯,瓷器相碰发出轻脆的响声。
「不,我晚上就回来了。」其实他回到家也接近清晨,洗了个澡後也没休息就直接到他们约好的咖啡厅。
只是,没想到徐诣航也约在这间咖啡厅。
李芳侬上次也坐在徐诣航现在坐的位子上,落泪哭泣的影像清晰依旧。
不常去高雄的徐诣航忘了来回要几个小时,便问道,「那你有睡吗?其实今天也没什麽事,还是要请假回去休息呢……」
「诣航,我说,我今天会准时上班。」
他先是一愣,随即又轻笑道,「嗯,好吧,刚好明天就是假日,可以好好休息……吃早餐吧,我特地叫他别放生菜喔。」
徐诣航边吃著早餐边谈些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段律师除了偶尔回应几声外,几乎都是他在讲话。不过,从段律师平坦的眉间窥测他的心情,应该很好。
其实徐诣航也不想跟站在质询台上的官员一样,不负责任、没有重点、废话连篇,可是,当徐诣航看到他之後,原本背好的台词全都忘了,勉勉强强地拾起几个字,却凑不成一句话。
早餐都吃完了,他却还没进入主题。
「……就是这样,很有趣吧。」
段律师的长指轻抚著下巴,鹰眸锐利,而徐诣航像是被看穿似地,略显尴尬。
「诣航。」
「啊,什麽事……」
「虽然我很想跟你继续聊天,可是上班时间快到了。你想跟我说什麽事,就说吧。」
徐诣航闻言收起笑脸,一脸认真地道,「我昨天从语超那边知道一件事,在之前选举期间,他说,你『似乎』用人头户汇了不少钱到总部的户头,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的。」,段律师毫不犹豫地爽快承认了。
其实,这件事段律师没特别封住汪语超的口,就是为了要让徐诣航知道,取得他的完全信任。
不过,以汪语超优柔寡断的个性,这麽快就告诉徐诣航实在有些奇怪,但这点误差还在段律师的容忍范围之内。
「我不想说得太直接。」徐诣航轻唉了口气,「徐家的资产不少,或者应该说是『很多』,至少绝对比你个人名义底下的财产多。」
段律师装得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回道,「所以?」
徐诣航提高音量激动地说,「所以!我不懂你为什麽出钱出力,动用一切资源地帮助我,这些已经太超过了。」
如同一座万年冰山的段律师,没有一丝动摇或融化。
「诣航,你当上立委後,最想做的是什麽?」
「……?」徐诣航像被淋了一盆冷水,对突如其来的问句无法反应。
段律师……他在说什麽啊?我们现在不是在谈他……
「诣航,回答我。」段律师不容置喙地道。
此时的情景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他还是老师,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徐诣航虽然不懂,但仍嚅嗫地回答,「我想……先兑现选前的支票……然後把内政委员会的事务做好……」
「嗯,还有呢?」
「还有……东鸿案,我绝不会让他们盖成的。」
段律师身体微倾,靠近他沉声道,「我跟你一样,或者应该说是,我跟你的目标一样。」
徐诣航睁大眼看著他,「……所以?」
「我帮助你,是因为我跟你的目标一样,我想成为你的影子。」
「我的影子?」
「先前之所以那麽多事没告诉你,是因为你不会说谎。而让不会说谎的人不被看穿的最快方法就是,『不告诉他真相』。」
徐诣航顿时哑口无言,能言善道的律师继续说,「我知道,若想跟你继续共事,我就不能有事情隐瞒你。所以,我让你选择,你如果答应,我就会跟之前一样,待在你身边,帮忙你处理些登不上台面的事,也不再隐瞒你这些事情。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跟昨天一样,离开。」
连锁咖啡店今天的第三位客人上门,门外的铃铛叮叮作响。那位客人似乎是咖啡店的常客,一屁股坐在吧台旁边,就对服务生开始大声喧哗著早上被老婆骂的闷事。
不过这些声音,徐诣航完全没有听见,他像身处在另一个世界,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楚。
双方沈默半晌,段律师把苦涩的浓缩咖啡一饮而尽。
其实他并不担心徐诣航会拒绝他。
因为,照设定好的完美计划,一步步慢慢实行是他最拿手,也是唯一会做的事。
他会照著计划,成为徐诣航的影子,帮助他登上更高的位子。
他自认是个卑鄙的人,为了达成计划无所不用其极。
徐诣航将因此无法与他切割,他也能一直、一直、一直待在他身边。
见徐诣航还没回应,段律师淡淡地说了一句。
「今天的咖啡,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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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计划通!
卑鄙的老段!
得到徐诣航的答案後,事情的发展比段律师所预想的还要顺利。
原本被东鸿公司以暴力威胁的环评委员,在徐诣航阵营的秘密保护下,透露了不少罪证确凿的资料。待时机一成熟,他们便一举揭发东泓公司贿赂的事实。
不久,总是慢一拍的检调单位也开始著手调查,新闻媒体更大篇幅报导东泓案。又因为东泓公司的董事长是自民党党主席王泓的儿子,让这个新闻更添其话题性、政治性与八卦性。
不过,截至目前调查,还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王泓与此案有所关连。
在确定「东泓工业区计划」将无限期停工,甚至不排除计划终止後,T县地方世绅方老先生特别办了十几桌流水席,宴请乡亲与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员,而徐诣航国会办公室的成员们也都受邀前往。
当众人大啖当地新鲜海产,酒酣耳热,气氛正「嗨」之际,徐诣航拿了杯酒,悄稍地从会场离席,独自一人走到听得见潮汐声音的地方。
迎面的阵阵海风把他总是梳理整齐的头发吹乱,未扣上的西装外套也随风起舞。
他觉得这样很舒服,想敞开胸怀享受,无奈仍有颗大石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心闷紊乱。
那天段律师所说的事,他第一个念头其实是──『不答应』。
虽然,他说,『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然而别说是段律师自己愿意这麽做了,连徐诣航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觉得这样对段律师来说,实在太委屈了。
他坐拥名利与权力,也不用管台面底下的事;而段律师却得冒著各种风险,暗地理替他打理一切事宜。
影子见不得光。不会有人知道段律师「为什麽」这麽做,只知道他「做了什麽」。
徐诣航想了很久,最後迫使他作了这个决定的,还是他自己。
他内心一直有个单纯的信念,『对大部分的人都好的事,就是对的事。』
答应了,对大家都好。所以他答应了。
可是,既然都答应了,那为什麽还仍如此不安呢?
因为徐诣航开始对自己的信念产生怀疑。
自从与芳侬分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芳侬说,『我不希望以後你还得在工作跟家庭中做取舍。』
假设他们真的结婚了,真的面临到要在工作与家庭间做取舍的那一天,他会选择什麽?做对大部分的人都好的事,就是对的事吗?看似民主的多数决中,因为败选而忽略他们少数人的意见,这才是民主,这才是对的吗?
自己真的是为了替他人著想,才做这件事吗?
也许,他只是自私地想经由做大家喜欢的事,而得到大多数的人认同与称赞吧……
比起戴著黑手套做事的段律师,徐诣航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才是最肮脏的那一个。
「徐立委。」
听见後方的呼喊声,徐诣航著实吓了好大一跳,回过头眯眼一看,才发现来者是宴客的主人。
「方老……?」
方姓老翁拿了罐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但他只是因为年纪大走路不稳,徐诣航贴心地上前搀扶,两人坐在路边,方姓老翁仍很清醒地帮徐诣航斟酒没溢出。
「谢谢……」
「我早觉得你将来一定会做大事。」
方姓老翁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让徐诣航一口酒在喉中不上不下。
「大夥儿都在那边喝酒喝到挂了、玩疯了,你却在这里苦著张脸忧国忧民,这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吗?」
徐诣航咽下那口酒精浓度不低的烈酒後,才苦笑道,「您误会了,我只是因为有点醉了,走到这边吹吹海风,看会不会清醒一点。」
「哎呀,醉了啊,那就不能开车回去罗?」方姓老翁高兴地提议道,「今天晚上就住我家吧!」
「怎麽好意思,放心,段律师他不喝酒,他会送我回去。」
「真是可惜啊,你如果住下来的话,我的媳妇们一定都很高兴的……她们都边看著你边偷笑呢,还让我那群笨儿子吃醋地灌下好几箱酒了。」
徐诣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倒也跟著说,「那我就更不能住下来罗,这里离海边这麽近……万一……」
「嗳,我儿子还没聪明到会把人做成消波块呢。」
「呵呵,我开玩笑的,请见谅。」
「徐立委说自己醉了,这也是玩笑话吧?」方姓老翁再帮他倒了一杯,「你家旺叔虽然常发酒疯没错,但我知道他十次发酒疯里,其实有九次人都还清醒著,酒量好的咧!」
徐诣航又回敬他一杯,将烈酒一饮而尽,才轻笑道,「我们家的人酒量都不错,要喝到醉还蛮难的……」
方姓老翁看著远方渔船点点灯火,两人一同静默了半晌。
「你在烦恼什麽?」
「我也不知道。」徐诣航把吹到眼前的浏海拨去後,抚著脸颊道,「可能是未来,可能是人生的方向,可能是一些琐事……」
「我倒是看得出来你在烦恼一件事。」
「……?」
「你在烦恼,你该不该继续走这条路,你觉得很徬徨。」
虽不中亦不远矣。徐诣航乾脆承认地点头。
方姓老翁喝口酒,张嘴『哈』地吐了一气,「我觉得你蛮适合走这条路。搞不好比当年的王泓还适合。」
「怎麽说?」
「我感觉得出你对『权力』其实没有很大的兴趣,你只是想做好一件事而已。打个比方来说吧,像这次参与这个案子,刘世豪虽然是发起人,但他边做边替未来的政治路打椿,这倒也没什麽不好,政客跟地方各取所需,结局双赢也不错。可是呢……你不一样,呆头呆脑地猛做事,也可以说是,你没想这麽多。」
「你说得真准,其实我不太聪明,没办法想到以後的事,光是把现在手边的事处理好就让我一个头二个大了。」
方姓老翁闻言笑得暧昧,「你到底是『不太聪明』还是『大智若愚』?这点就交给那些名嘴政论家去批评吧。重点是……」
「是……?」
「你早就赢得民心了。」
徐诣航垂下眼,想再开口时,方姓老翁突然站起。
「方老?」
「应该是你的司机来了。」
徐诣航这才往後一看,果然是段律师皱著眉走向他们。
「诣航。」
「大家散会了吗?还是都醉了呢?」
「旺叔醉了。」
随著段律师走近,徐诣航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他吃惊地道,「你喝酒?」
段律师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撇过头,脸色异常难看。
「我没有喝酒。是旺叔醉了,抱著我,又叫又跳……」
徐诣航与方姓老翁相视而大笑。
不知道旺叔这次,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爸,你要相信我,事情会变成这样绝对不是我的主意……我怎麽可能忤逆你的意思呢,我哪敢啊。」
王泓坐在沙发上,左手托著腮,右手拿摇控器一台转过一台,对儿子的话充耳不闻。
「爸,你就原谅东鸿吧,而且事情……其实也没那麽严重嘛。」坐在儿子身旁,曾当过模特儿的媳妇也帮腔嗲声道。
王东鸿知道父亲一向喜欢美女,也很喜欢这美人媳妇,所以特地带老婆来帮忙求情,只是今天这招似乎失了效,从他们进门到现在,王泓还没正眼看过她。
电视画面切换到新闻台,无巧不巧地,正是徐诣航正在质询官员的画面,王东鸿看见他,原本压低姿态道歉的表情倏地换了张脸,站起身指著电视大声叫骂。
「可恶,这个姓徐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他老家不过也只是个小小的地方黑道,哼,看他还能得意多久,我下次就请另一群大哥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王泓见状,勃然大怒地道,「鬼叫什麽!坐下!」
「……」王东鸿完全不懂自己为何被骂,反倒还恶狠狠地瞪著父亲。
「东鸿,快坐下快坐下,爸别生气,东鸿只是看到他,一时忍不住……」
在王东鸿的老婆居中劝说後,他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原位。
王泓把电视关掉,仍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如果不是我儿子的话,我才不会管这麽多,早让你自生自灭去了。」
王东鸿闻言扁著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王泓早料到自己的儿子绝不是诚心地来道歉悔过,只是想看看老子这边还有什麽油水可以分一点给他罢了。
但他也明白,儿子会变成这样,除了已逝的妻子太过宠溺独子外,他也要负起一半责任。
也因如此,他才对儿子把一间又一间公司弄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到刚刚徐诣航的脸,王泓突然发现,他比自己儿子还年轻,却比他还要有成就。
明明也是在衣食不缺的富裕家庭长大,家中甚至还跟黑道有关系,但他却可以出污泥而不染,教养、谈吐、气质,甚至智慧,每一样都让人惊讶,以他的家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才对……
不知为何,王泓越想越生气,像是把养子不教之过转嫁到他身上似地,他厌恶、憎恨徐诣航。
从徐诣航当选、东泓案,徐诣航早已成为他的眼中最碍眼的小钉,甚至比他的政敌还碍眼。
他也想过要报复,但不是现在。
「东鸿。」
「……」
「你有在听吗?」
「老公,爸在叫你……」
「……爸。」
「你最近最好给我安份一点,别惹事,尤其不能碰徐诣航。好好把东泓的案子收尾,之後我会再帮你想办法。」
「爸!可是姓徐的那混……」
见儿子顶嘴,王泓怒火攻心,拍桌大叫道,「叫你不能碰他你是没听见吗?!耳聋了吗!」
儿子跟媳妇全被吓傻了,呆愣地坐在原位。
王泓顺了顺气,抚著右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语调较平静地再道,「现在有动作的话,一定会被怀疑,等过一阵子再说。」
「……是。」
「东鸿,记著,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而且,我们会加倍讨回来。」
■■■
──三年後。
一任立委任期有四年,
徐诣航至今也做了三年多,虽比不上那些连任好几期的老鸟们,但也早就不是个菜鸟立委了。
在这半长不短的三年里,人、事、物都有微妙的改变。
「哎,我又迟到了吗?」徐诣航边拉开椅子边苦笑道,「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迟到,这次一样给我请吧。」
快把咖啡店的杂志全都翻完的男子则笑道,「那是当然的罗──我等到都快睡著了咧。」
男子留著及肩的长发,还绑了个俏皮的公主头,但若仔细一看,他跟徐诣航的五官十分神似,惟有气质大不相同。
「对不起啦,我刚刚请记者他们喝咖啡,被耽搁了点时间,还是我们等下去吃好料的?我知道有一间日式料理的生鱼片很新鲜喔!」
长发男子不领情地挥挥手,「不了,我等等要回家补眠,晚上还有节目咧,哥你可以跟『段──哥哥』去吃啊。」
徐诣航噗嗤一笑,「段哥哥他不吃生鱼片。」
长发男子是徐诣航的弟弟,徐诣樵。退伍後断然拒绝哥哥与母亲介绍的工作,自己在外打工度日,後来经友人介绍,开始参与广播广告配音,最近也接了一个深夜的广播节目当助理主持人,生活虽然不正常,收入也不高,但却自由又惬意。
徐诣樵吐吐舌,厌恶地道,「生鱼片这人间美味也不吃啊?那我还真想知道他到底都吃什麽过活?」
徐诣航以认真的口吻说,「维他命跟代餐包。」
「啥?!真的假的……这能活啊?!」
「我开玩笑的,段律师他还是会吃正常的东西啦。」
「厚……哥,我刚刚还真的相信了咧!脑海中浮现那个鬼见愁律师,半夜吞一颗颗药丸的模样……」
徐诣航忍俊不住,「你形容得好逼真……」
徐诣航跟徐诣樵俩兄弟平时很少见到面,一来是徐诣航的立委工作繁忙,二来是徐诣樵的工作时间都从五点以後开始,哥哥下班,刚好换弟弟上班。所以,他们偶尔会约个空档在外面一起吃个饭或喝个茶。
哥哥个性认真、体贴他人,弟弟较我行我素、自由主义,可是两人感情从小就很好,兄弟间也无所不谈。
「哥,我觉得你变了耶。」
正在吃第二个水果圣代的弟弟忽地冒出这句,而正在喝咖啡的哥哥倒也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不急不徐地喝了一口後才放下咖啡杯。
「也三年多快四年了,在那种环境,很难不改变。」
对政治毫无兴趣的徐诣樵倒也不清楚那是个怎样的环境,但他总觉得改变哥哥的可能不只是环境。
「小时候啊,你总是扮演听话、乖巧的好学生,而我是喜欢恶作剧、爱玩的那个。从那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你会事事听著老爸老妈的话去做,搞不好连老婆都娶他们选的。可是啊……你真的变了。」
徐诣航闻言闷闷地笑道,「我变得不听话了吗?」
「不但不听话,还会顶嘴呢!」徐诣樵微靠向前道,「老妈本来都是对你念我的事嘛,没想到上礼拜回家,她竟然反过来对我念你的事耶。」
徐诣航大笑,「她对你念了什麽?」
「我也忘了,左耳听,右耳出,反正大致上就是你做了什麽她不同意的事吧,好像跟选举有关。」
「跟选举有关没错,」徐诣航对弟弟好生愧疚地道,「哎,结果让你被念了……」
「这倒没关系啦,反正你都替我被唠叨了几十年啦……」
徐诣航微眯著眼,沉声道,「诣樵,你可能最近不要回老家比较好喔……」
「啊?没差啊,我本来就很少回去……不过,为什麽啊?」
「因为我昨天惹妈生气了。」
「……哥。」
徐诣樵突然伸长手,左右拉扯著徐诣航的脸颊。
「唔……诣樵?」
「快拿下你的假面具啊──你一定不是我哥!」
---
後记-
今天是兄弟丼!!(误)
总算三年後了冏
黑色的奥迪轿车停放在街角,驾驶没把引擎熄火,开著冷气坐在驾驶座上阅读资料,他不时皱眉或按抚太阳穴,表情严肃的模样让人难以亲近。
直到有人轻敲窗户,他看见对方,才放松了表情。
段律师把窗户拉下,徐诣航随即就道,「等很久了吗?怎麽不进来一起喝个咖啡呢?诣樵刚刚也在里面罗。」
刚刚他等了约莫十分钟,不过,即使要等上一个小时,他仍不会下车。
他知道自己一向不是个受欢迎的人物。
「我刚到,要上车吗?还是……」
「嗯,诣樵他晚上也还有工作先走了。」
说完徐诣航绕过车头坐上一旁的助手席,一上车就拿出咖啡跟蛋卷,笑道,「其实我刚刚在里面就看到你的车了,你一定还没吃午餐吧,这蛋卷还蛮好吃的喔。」
被料中的段律师只得边吃著迟来的午餐,边听徐诣航聊著刚刚谈天的话题。
「没想到我妈他竟然跟诣樵抱怨我的事,这还真的是史无前例……」徐诣航涩笑道,「还真是苦了我弟,他最讨厌别人唠叨碎念了说……」
段律师不太在意徐诣樵的反应,他只询问事情的重点,「你跟她谈得如何?」
「她还是不太能谅解,」徐诣航转了转眼珠,「不过明天晚上我会再回老家再试著讨论看看……」
徐诣航之所以会跟徐母闹翻,即是为了徐诣航有意在竞选下任立委前,加入民主党一事。
当徐诣航回家报备说明後,徐母一听便大力反对。
因为,家族中曾担任二任立委的徐肇诚就是民主党党员,在任职期间,徐家与当时的执政党民主党关系良好,但发生了疑似黑道报复的徐肇诚命案後,民主党非但不闻不问,还有意切割关系,让徐家一阵心寒。
当徐诣航说想加入民主党时,徐母心中即浮现当年的画面,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跟儿子吵了起来。
不过,徐诣航想加入民主党也有自己的考量因素。
一来是无党籍的自己虽然没有包袱、派系的烦恼,但力量薄弱,虽有无党籍的立委们组成的联盟,但徐诣航实际接触後,不太喜欢那边的中心思想与气氛。
二来是自己这三年多来常常跟民主党接触相处,前不久他们也向徐诣航提起了主席想邀请他入党的事。徐诣航自知民主党现在席次较少,邀他入党应该也是为了年底的选情,不过相反的,他也可以利用党内的资源,以後在立法院说话也会比较大声。
关於此事,段律师虽未直接表明,但在分析利害关系的时候,他也说明,若加入政党,资源较多,也有可能会在大後年被推选为县市长候选人。
听到这种可能性时,徐诣航以为段律师在开玩笑,也想用开玩笑的方式回答,不过抬头一看,他却发现对方是很认真地看待这种可能性。
徐诣航便私自推断,段律师也觉得加入民主党比较好,最後做了此决定。
吃完一盒蛋卷,段律师轻啜著黑咖啡,看著前方的马路,缓缓开口,「如果令堂仍不答应的话,你会怎麽做?」
徐诣航的神色显得轻松,他开朗地道,「就……大逆不道地硬是加入民主党罗。」
「……」段律师转头,揪紧脸露出怀疑的表情。
徐诣航看了便补充道,「放心──我明天请了一个强而有力的说客,我想……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旺叔?」他只想得到这个人选。
「是啊,你教过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徐诣航笑著说,「我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嘛。」
他把黑咖啡一饮而尽後,回答道,「是,你是。」
■■■
吃完充当午餐的下午茶後,徐诣航偕同段律师到某地处理事情,回到市区内也接近下班时间,两人便决定不回办公室直接回家。
一年前,徐诣航从老家搬出,迁到旺叔名下的某幢房子住,原因是离国会办公室比较近,可以省去塞车时间。而这幢房子恰好在段律师上班的路上,所以他有时会顺道载他上下班,省些油钱。
车子停在徐诣航家门口时,段律师注意到隔壁幢仍张贴著『吉屋出售』的广告纸。
「还没卖出去吗?」
段律师突然冒出这问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再经短暂思考後,极有可能是自己想买下这幢房子的潜意识作祟。
「喔,你说隔壁幢吗?听旺叔说他们卖好久了都没什麽人来看,不过我住这一年下来觉得这里挺不错,还没卖出去还真有点奇怪。」
「嗯……」段律师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徐诣航斜著头看他,「怎麽了?你想买吗?我记得你住的那边也是租的吧?现在这价格买下来还满划算喔。」
「……」段律师真的犹豫了。
「呵呵,看来我也蛮适合去当房地产推销员呢。」
段律师沈默半晌後才道,「我会考虑看看。」
「真的吗?买下来的话我们就变邻居了呢。」徐诣航打开车门後又道,「有想看房子的话,我再帮你问问。」
「……嗯。」
「那,明天见罗,和鸣。」
「……诣航!」
原本要关上车门的徐诣航又探头进来,「嗯?还有什麽事吗?」
欲言又止的段律师推了推眼镜,「不,没事,我以为你东西没拿,是我看错了。」
「噢,没事的话我关门罗。」
「嗯。」
待车门关上,看著徐诣航走进家门後,段律师握紧的左拳才缓缓松开。
他一直想问他,为什麽会突然改叫他的『名字』。
试了好几次,仍然没说出口。
究竟是期待或是害怕受伤害,他也搞不懂。
他一向拙於处理或表达自己的感情。
惟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很明白。
他喜欢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也喜欢待在他身边,只是看著他,就能感觉到幸福。
可能是因为徐诣航从三年前到现在都未再与人交往,或有过度亲密的关系,才让他才有一种,自己跟他正在交往的错觉。
──幸福的错觉。
即使是镜花水月的错觉,他也想维持得久一点,不想破坏它。
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即使明知不可得……
临去前,段律师再看了一眼那间待售的房子。
他摇头,把买房子的念头从脑海中删去。
徐诣航走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帮旺叔买香菸,原本只要三分钟的路程,却因沿途跟人聊天,直到三十分钟後他才踏进家门。
这里的街坊老邻居大都是看著徐家兄弟长大的,其中哥哥徐诣航成了大人物,当然得沾点光、喝杯茶、聊个天。
盛情难却下,徐诣航到两户人家里各喝了一杯茶,同时也心想,让旺叔跟妈独自谈一下也好。
回到家後,家中两老都没注意到他,各坐一方,神情严肃地正在谈论事情。
「我回来了。」
徐诣航轻声呼唤後,旺叔换了张脸,笑咪咪地转过头,「回来啊,怎麽买这麽久?一定是在路上被人缠住了吧?」
「嗯……蔡伯伯跟胡伯伯请我去他们家喝茶,旺叔,你的菸。」徐诣航挂好外套後,便把菸递给旺叔。
「我就知道,不过选举又快到了,这点应酬是必要的啦!还好不是被巷口那老酒鬼缠住,不然你没乾完一罐高粱他是不会放你回来的啦。」
徐诣航苦笑了一声後,便也坐在习惯的位子上。虽然在跟旺叔閒聊,但他其实更在意母亲的反应,从她的表情看来……
似乎被段律师料中了,请出旺叔当说客好像也没用……
正当徐诣航想说些什麽缓和气氛时,旺叔却开口说,「噢对了,你要加入民主党的事,我们说好了,也答应了。」
徐诣航张大眼看著旺叔,又看看轻哼一声撇过头的徐母。
他还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情况。
「其实我们也老了,你们年轻这辈的事也不应该样样都插手要管。」
徐母轻咳了一声,微瞪著旺叔,露出『你自己明明也管了不少事』的眼色。
旺叔不搭理她,继续道,「所以呢,这件事我们就不插手了,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得承担後果,可不能今天加入,明天就退出啊。」
看著两位老人家的互动,徐诣航觉得有趣之馀,也放下心来。
「旺叔放心,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
「我知道诣航不会让我失望,噢对了,你妈还有件事要问你。」
旺叔留了一手,把棘手的问题踢给徐母,惹来对方怒目,不过他倒不在意地迳自再冲下一壶茶。
徐母也拿他没辄,只得开口道,「诣航,本来这件事呢,我们老人家也不想插手,只是都过三年多了……」
关键字出现,徐诣航马上就知道他们在讲什麽事,只是他不想说破,装傻地道,「妈,什麽事?」
徐母跟旺叔对看了一眼後,徐母喃喃地道,「我知道你可能还忘不了她,也可能还不想再交新的,不过都三年多了,我想也该……」
「妈,你到底在说什麽啊?」徐诣航笑道。
「呃……那个……就……」
徐母支吾了老半天,旺叔也临阵脱逃跑到门口抽菸,最後她才终於叹了口气。
「你还是忘不了芳侬吗?」
徐诣航习惯性地抚著左脸道,「原来是在说芳侬的事啊,她最近很好啊,好像快毕业了。」
「什麽?你们两个还有在联络吗?复合了吗?!」徐母激动地抓著儿子逼问道。
「妈,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复合,但还是朋友,偶尔会在网路上聊一下近况。」
「这样啊……那她……」
徐诣航知道她要问什麽,抢先一步回答道,「她好像有男朋友了。」
徐母很失望地坐回沙发上,随即又说,「那……你呢?人家都交了新的,你是不是也……」
「现在的工作环境没有什麽能认识异性的机会啊……而且我这身份,对方也会顾忌吧?」
「厚──理由一大堆啦!之前帮你安排好几次相亲你也没一次去的啊!」
不知何时走回来客厅的旺叔也帮腔道,「对啊对啊……还是,诣航,你要是有在交往的对象就带回来看看嘛,你们办公室里的小姐不是跟你很要好,也长得很可爱吗?」
徐诣航闻言大笑,「旺叔,你该不会是在说小瑕吧?」
「应该是啦,我忘了她叫什麽。」
「我一直都把小瑕当妹妹看啊,而且……要是把她抢走,语超会恨我一辈子的。」
「啊?那个会计尬意(喜欢)她喔?」
「是啊,而且他很上进喔,前阵子考到会计师证照,然後就离职跟人合开会计事务所去了。」
「是喔──?!真是黑罐仔装酱油呐。」
「帮他办欢送会的时候他还哭得很惨咧,一定是舍不得离开小瑕吧。」
徐诣航一想起当天的情况就想忍俊不禁。
由於汪语超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众人便想帮个小忙,起哄地要语超跟小瑕讲些什麽,但他还是说不出口,最後只说了句,「祝你健康快乐。」
而叶婉瑕也是个很奇妙的女孩子,明明在工作上精明的不得了,各种大小杂事都会注意到,还处处都护著自家老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助理。但是,她却不知道共事三年的汪语超的心意,听了那句祝贺话後,仍笑著把离职礼物送给汪语超,让大家看了都快晕倒。
「看你们聊得开心得咧,一不注意话题又跑掉了。」徐母微愠地道,「诣航,你应该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徐诣航无奈地点点头,「可能是缘份还没到吧。」
『缘份未到』一向是最好也最不伤人的推拖之词。
■■■
徐诣航以『明早还有会要开』的理由,没在老家住下,开车回新家。
脑中里思绪纷乱,所以他开得很慢,身後一台台车辆快速超越,残留下一道道光线。
他觉得自己这几年下来,进步最多是『说谎跟圆谎』的技巧。
对著自己的亲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扯谎,并技巧性地将它包装得漂亮又正当。
在谎言底下的事实是,他这三年来一直都有在意的人。
并不是一见锺情,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像沾上墨汁的白纸,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完全渗入,让人几乎忘了它原本是一张白纸。
换句话说,怎麽可能不在意呢。
三年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办公时偶尔抬起头,会发现对方用温柔的目光看著自己,但又马上遮掩。有时候应酬晚了,他在他的车上睡著,到家了他也没叫醒他,似乎可以不厌倦地一直看著自己的睡脸。还是常常走到角落吃午餐,不让他看到他挑食的模样……
怎麽可能没有发现呢……
他曾有段时间很犹豫,他不懂为什麽他甘愿地待在他身旁默默做这些事,但後来一次跟汪语超谈心聊天时,他才明白为什麽他们都不说的原因。
『还是会怕被拒绝啊……』
同时,他也发现到,他非常了解他。
甚至,连他一定会很犹豫、一定拒绝的原因都考虑到了。
一如往常地替他著想、把所有退路都帮他准备好,一如往常的沈默。
时机不巧,当他发现他的心意,甚至也想对他说说自己的想法时,弟弟跟他说了一件事,让这个动机彻底消失。
『哥,我是同性恋。』
当下虽觉惊讶,但也有『原来如此』的感觉。
他仍扮演好哥哥的角色,说不管怎样都会站在弟弟这边。
另一方面,他也想到未来的事,如果家里二个儿子都是,爸妈一定无法接受,疼爱自己的旺叔也是,还有自己的身份、社会的舆论、朋友的目光……
他们兄弟俩的个性一向不同。
弟弟会不顾後果地跷课玩耍,哥哥则乖乖地坐教室里上课。
没有人知道,被众人褒扬的哥哥,其实内心也想跷课。
但他不能。
「委员早──!」
「啊、徐委员早。」
昨夜不太能入眠的徐诣航起了个大早出门,就算刻意到较远的地方吃早餐,走进办公室时,时钟仍未超过九点。
可是他没想过,他的助理们竟然比他更早到。
「你们该不会平常都这麽早到吧?」徐诣航惊呼。
叶婉瑕伶牙俐齿地回道,「嗯……我虽然很想昧著良心说『对啊』,让老板能加薪。不过同时又害怕以後上班会执行打卡制,所以,我们还是说实话吧──」
新任助理李依洁则看著叶婉瑕道,「是我麻烦小瑕姐教我审预算的事,所以我们才这麽早到……」
「依洁,你是在跟委员说话,还是在跟我说话啊?」叶婉瑕看著害羞的新人笑道。
徐诣航也指著自己的脸道,「对啊,依洁,我的脸长得很可怕吗?」
只见李依洁试著抬起头看徐诣航,但随即又像个被吓著的小动物,连忙瑟缩回洞里,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道,「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徐诣航见状也只得道,「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噢,小瑕,可以帮我泡杯咖啡吗?我先进办公室了。」
「好,马上就来!」
徐诣航到办公室後,走到窗边打开百叶窗,望著远方思考。
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新来的助理还是会怕人,特别是男人,连正常说话都没办法。
徐诣航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以妇人之仁做了错误的决策。
当初招募新人时,筛选到最後剩一男一女。面试後,他跟段律师都觉得男生的应对进退、沟通能力比较好,女生也有自己的优点,但助理有时候也要跑地方与选民交流,需要能言善道的人。
也是面试官之一的汪语超却投女生一票,徐诣航知道他的私人顾虑,不过他也很为难,因为那位女生是个容易害羞、紧张的人,
真的不太适合在这场所工作。
百般思考後,徐诣航仍在段律师的叹息下,做了这个决定,录用李依洁。
本以为她也许会在开始工作後慢慢学习、改变,未料,他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太乐观了。
他曾在一本管理学书上看过这麽一段,『过度乐观的决策者使得风险考量错误,并在发现错误後仍加码投资,让公司一步步迈向破产……』
身後的开门声让他思绪抽离,徐诣航以为是叶婉瑕,便道,「谢谢,咖啡放桌上就……和鸣?」
徐诣航转头才看见走进门的是段律师,手上还端著两杯咖啡。
「我不知道……现在你还兼差当泡咖啡小弟啊。」他打趣地道。
可惜对方不太领情,认真地解释,「本来要请新来的助理端进来,结果她打翻了咖啡,小瑕便赶快泡了杯新的请我拿进来。」
「唔……原来如此啊,」徐诣航走到段律师身边,用食指轻敲桌面,「对了,愿赌服输,我欠你一顿。」
对方还是不太领情,轻咳了一声後道,「那可不一定。」
「咦?可是李依洁她……」徐诣航小声地道,「她还是没办法适应的样子……」
徐诣航悬崖勒马,不想做那位不认错加码投资的决策者。
「我说的不是她,是上次另一个应徵者。」
「他怎麽了吗?」
段律师从公事包内抽出一份资料,「他是王泓那边的人。」
徐诣航吃惊地翻看资料,「你竟然还特别去调查?」
他推了推眼镜,败不馁地道,「我喜欢赢得清清楚楚、乾乾净净,『输』也一样,我不愿输得不明不白。」
「那,换你欠我一顿了,吃什麽好呢……」他故做考虑地看著天花板,其实内心早有了答案。
「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就等你这句话!那就吃日本料理吧,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去吃呢。」
段律师听见『日本料理』时,叹了口无声的气,愿赌服输,还是得点头答应。
「不过,王先生还真的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呢,之前也是常常针对我,还好他现在已经不是党主席了……」
「『权力使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会使人绝对的腐化。』,在三年前我就觉得他已经开始腐败,後来以东泓案为首,兵败如山倒,沦落至今。」
「我猜他大概因此觉得我是一切的乱源吧。」徐诣航苦笑。
「还是得小心,诣航,我认为他会脱党参选立委。」
徐诣航抚著下巴道,「脱党参选是孤注一掷,他会这麽做吗?」
「从他派人来探听敌情一事看来,机率十之八九。」
「你一向说得都准,看来我们这次会有个大敌了。」
段律师冷冷一笑,「虽是孤注一掷,但也是不智之举。我不觉得他会产生什麽威胁,只是要小心他们小手段。」
「嗯。」
与徐诣航谈完公事後段律师还有别的事要办,收拾好资料正准备离开时,徐诣航还不忘笑著提醒他。
「别忘了日本料理喔!」
「我知道。」
看著阖上的门扉,对方前脚才刚走,徐诣航随即就感到一股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明明知道自己这种『知情不报』的行为已经算是在利用对方对自己的情感,但他却还是能继续假装下去,假装不知情。
徐诣航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变得这麽残忍。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慢慢疏远他,只是,於公於私,他都办不到。
曾有一句话说,「两个相爱的人,却也是最擅长伤害对方的人。」
他想,在伤害他的同时,他可能也……
这些天来,自责不已的徐诣航也想尽快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莫可无奈何,他还更多其它事情得烦恼、处理,连约好的日本料理也得延期。
自从加入民主党後,徐诣航随即就被推派为民主党T市第三选区的候选人,工作跟应酬也跟著变多,忙碌的生活让他的痛觉麻痹,得已继续与段律师保持这种尴尬的关系与距离。
然而,除了必要公事外,还有一件事也在台面下慢慢蕴酿。
权力与势力统帅的政治圈里没有永远的朋友。
徐诣航觉得自己在政治圈里的朋友也变少了,或者,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
这天,徐诣航与助理边走边谈论下午开会的事项,也不知道是他们占据走道的关系,或是对方存心故意,後方疾走向前的男子,
在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撞上徐诣航肩膀。
「唔!」
一时重心不稳的徐诣航往前跌了几步,还好右脚及时踏出,才没扑倒在地。
「委员!你没事吧?」叶婉瑕连忙扶著徐诣航,担心地道。
「谢谢……我没事。」
「撞了人不用说对不起吗!?」叶婉瑕气愤地往前一望,可是对方早已消失在转角。
「小瑕,没关系啦,我没事。」
「怎麽可以没关系!道个歉有这麽难吗!」
伸张正义的叶婉瑕说著就要跑向前去抓凶手,徐诣航连忙叫住她,「小瑕,别这样!」
「委员……」
「叫你不要追的原因是……我知道他是谁。」徐诣航沉声道。
「咦?是谁?」
徐诣航挤出一丝苦笑,「这个香水味,据我所知,整幢建筑物里只有一个人会喷。我们的老战友,刘先生。」
「……是他啊。」叶婉瑕理解大於惊讶,愤愤不平地替自家老板抱屈,「真幼稚,又不是小学生了……还玩这种花招。」
东泓案之後,得到知名度与支持率的刘世豪後来与徐诣航回到『竞争对手』的关系。虽然表面上说是『好敌手』、『公平竞争』,但他私底下却常对人说徐诣航的不是。
在他要加入民主党时,更是在党内上会议大力反对,而民主党众人没理会他,为争取多一席次,当然张开双臂欢迎徐诣航入党,
并随即推派他为民主党T市第三选区的候选人,新仇加上旧恨,原为同一选区的刘世豪当然气不过,最近对徐诣航的敌意越来越深,动作也越来越明目张胆。
「小瑕,别这麽说他……说不定他只是赶路,刚好没看到我罢了。」不想挑起纷争的徐诣航一贯和善地道。
叶婉瑕听了反而双手插腰对徐诣航说,「委员,我觉得你真的太善良了!总是这样『被人吃够够』(被人吃得死死的),上次他趁立法院打群架的时候偷打你好几拳我都有看到喔!」
「咦?原来我身上的黑青(瘀血)是他打的啊--这下总算真相大白了!」徐诣航抚颊傻笑。
「委──员──!」
惹得助理大叫的徐诣航也只好举双手投降,认真地回说,「其实我也是会生气、会想报仇的人。不过仔细想想,他其实也没做什麽事啊,这些『亲切』的对待我还承受得了。而且,段律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徐诣航也不是没跟段律师讨论过刘世豪的行为,不过,得到党内推举後,刘世豪八成会积极争取T市第二区的参选资格,对徐诣航的影响不大。再加上徐诣航才刚入党,不想大动作被说閒话,因此决定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
「厚,每次都拿段律师出来压人,」叶婉瑕撇过头,胆大包天地顶嘴道,「他说的又不一定都是对的。」
徐诣航耸耸肩愉快地回道,「至少统计学上的结果都显示他是对的。」
■■■
随著选举日接近,原本徐立委服务处也挂上新的竞选看板,成为竞选总部,并开始进行宣传活动。
首日活动结束後,竞选总部仍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仍是那个人站在中央主持大局。
「让徐诣航连任立委,你们说厚呣厚(好不好)──?」旺叔站在桌上举旗高呼。
「厚(好)──!」
站在桌旁的徐诣航跟段律师都微皱著眉,一个是尴尬,一个是无奈。
由於上次旺叔说,『我们也老了,不应该插手你们年轻一辈的事』,因此徐诣航以为他不会想插手这次的竞选,但他原则上还是得向旺叔报备一声。
未料,跟旺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说,他早就做好要连任的一切准备了,让徐诣航真的哭笑不得。
徐诣航瞥看段律师的脸色,「选举嘛……就该热热闹闹的。」
「……我没有反对。」
他偷笑道,「你的表情在反对。」
「……」
也许是气氛正热闹,久久不散去的支持者跟旺叔竟还说要去『续摊』,徐诣航当然也得同行,而因为徐诣航要去,段律师也没缺席。
也是徐立委支持者的海产店老板阿隆还特别在大门口贴上『本日公休』的字条,只招待这群客人,让好菜一道道上桌,美酒一瓶瓶端出。
段律师默默地吃著不加葱的鲑鱼炒饭,冷眼看著彷佛是在庆祝当选的热闹场面。
虽然对事情太过有自信不是件好事,但各方资料都显示徐诣航这次会以极大的票差胜选,可是……
为什麽他心底仍有股不安的预感?
──究竟是哪里漏算了呢?
「喝个茶吧。」
一桌桌敬完酒的徐诣航回坐到段律师身边,替他斟了一杯冰乌龙茶。
「谢谢。」
「和鸣,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还是……你要先回去?」
他淡淡地回道,「你喝了酒,我等你。」
「我觉得我酒量越来越好了,搞不好逃得过酒测机呢──」徐诣航故意道。
段律师横著眉,比警察还严格地说,「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
看对方这麽坚持,徐诣航也只得搭他的车回家,不过,他忽然想起以前他曾不小心喝了酒还开车,且车上还载著他的事……
他当时说了一句梦话,他以合情合理的想法解读它;可是到了现在,那句话又有了全新的解释。
『我想亲你……』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还是更早呢?
「委员──委员──!」
前方的呼喊声打断了徐诣航的回忆,他起身上前问道,「什麽事?」
「旺叔喝醉了啦!」助选员指著睡死在地板上的旺叔道。
「哎……那我跟段律师先送他回家好了。」徐诣航心想,刚好有个可以提早离开的理由。
「不用啦,委员,你回家不顺路,我没喝酒,我送旺叔回去好了。」助选员提了另一个建议。
看著年轻的助选员,徐诣航狐疑地道,「小威你有驾照吗?」
助选员拍拍胸膛道,「厚,我当然有啊,我平常都开拖拉库(卡车)的咧。」
同是上次的工作人员也早已成年开始工作,徐诣航心想也对,都过了三年多呢。
突然想起还得留下来买单的徐诣航只得将旺叔托付给他,「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呃……委员,还有件事……」
「什麽事?」
「我找到旺叔的车钥匙,但不知道他的车放哪……」
■■■
见徐诣航踌躇了一阵子才回到座位,段律师便开口问道。
「怎麽了?」
「小威说要送旺叔回家,可是好像没有人知道旺叔车停哪,我就让他们开我的车回去了。」
「开你的车?」
「反正旺叔明天也要过来,而且你会顺路载我回去,不是吗?」
看著对方的表情,段律师莫名地也想拿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
--醉倒的话,就没有知觉了吧……
所幸,一向冷静自持的段律师没让两人都变成醉汉,得坐计程车回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见人群也散得差不多,段律师先去开车,徐诣航则跟海产店老板结帐。一叠钞票在两人间游移,最後老板愿意收下的原因是,徐诣航答应,如果连任的话一定让他请。
看见熟悉的黑色奥迪,徐诣航迈开大步要上车时,西装口袋里手机响了。他反射性地打开接听。
几秒後,原本因喝酒而红润的脸色顿时刷白,他著急地打开车门。
「旺叔出事了,人在医院!」
段律师驱车载著徐诣航火速赶往义信医院。
徐诣航焦急地询问柜台人员後,得知旺叔正在进行紧急手术,目前状况尚未明朗。
两人便急忙又赶往手术室,途中看见,助选员小威全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医护人员正要将病床推往X光室。
「小威!」
徐诣航跑到病床边,看见他全身上下处处挂彩、血迹斑斑,担心地问一旁的医护人员。
「他的伤势很严重吗?」
「这位先生多处挫伤,左手臂跟右小腿骨折,目前无大碍,待会要照X光看骨折状况。」
「那跟他一起送过来的另一位老先生呢?他的情况如何?」
「唔……委员!」
原本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小威听见徐诣航的声音,不顾疼痛地要撑起身子,还好医护人员和徐诣航及时扶住才没让他翻下床,造成二次伤害。
「小威,你躺著就好、躺著就好。」
「唔嗯……委员……航哥……对不起……对不起……」
小威甫开口就连声道歉,脸上的眼泪混杂著泥土和血迹流下,徐诣航便拿出手帕帮他擦拭,用温和的语气道,「小威,别急著道歉,电话里你只说『旺叔出事送到医院』,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应该,不是车祸吧……」
倘若是车祸,小威应该会直接说他们出了车祸才对。而且,不知为何,徐诣航看到这种情况,内心竟有股既视感,彷佛以前也发生过,似曾相识。
「……我们是被打的。」
「被打的?被谁打的?」
小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停红灯的时候,後面几台摩托车突然冲过来包围住我们,叫我们出来。他们至少有十几个人,我跟旺叔才二个人,而且我记得旺叔说竞选期间不要惹是生非,我就不敢打开门,想趁机把车开走的时候,他们竟然开始砸……」
说到激动处,小威不禁全身绷紧,忿忿地握拳,此举扯动了伤口,他脸部表情一皱,哀叫了几声。
尽责的医护人员见状便道,「先生,不好意思,请先让他接受治疗好吗?」
「啊,好、好,」徐诣航退了一步,并对小威说,「小威你先接受治疗,不要担心,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
痛到快说不出话的小威点头後,便躺回病床上,医护人员也将他推进X光室。
徐诣航回头看著段律师,他也铁著一张脸。
「我想先报警。」
「报警的话,记者也会来的……」段律师迟疑几秒再道,「不过……不报也不行。我先去报警,你在这里等手术结果。」
「嗯。」
段律师离开後,徐诣航便走到手术室门外坐下,等待结果。
门上的红灯非常刺目,他将脸埋进双手里,各种结果与可能性在脑海中不断打转。他越想越悲观,他越想越不断自我谴责。
不应该让小威送旺叔回去的……
不应该让他们开他的车……
不应该放过那些人……
「诣航!」几十分钟後,徐母也匆匆赶到。
「妈!」
她拉著儿子直问道,「你旺叔呢?发生什麽事了?」
徐诣航把已知的情况向她说明,徐母神情凝重地听完,忧心忡忡地道,「怎麽会发生这种事……」
「段律师先去报警了,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现在……也只能等手术结束了,我还没通知你爸跟其它亲戚……」
旺叔膝下无子,多年前丧偶後,虽有过几个红粉知己,但都是逢场作戏,未曾再娶,身边最亲近的亲戚是二哥与二嫂,即是徐诣航的父母。
徐母深深唉了口气,「依你旺叔的个性绝对不可能白白被打,真是……他都不年轻了还胡来……以前,我跟你爸也常常到医院接他,他那时的脾气比现在还坏、还冲动,常打架闹事。你可能没什麽印象吧……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对了,你出生了以後他就变了,他最疼你了啊……」
徐诣航很难过,正因为知道自己是旺叔最疼爱的侄子,他更加痛苦……
「不过,你旺叔总是以寡敌众,就算被打得鼻血直流,也还是能打赢架……可是,他真的年纪大了……这次……不知道还……」徐母忽然捂著嘴,再也说不下去。
徐诣航跟她有一样的坏预感。
但他还是安慰著母亲说,「妈,旺叔会没事的……」
■■■
段律师致电给警局後,得知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已经报警,员警也前往现场搜证。
他便驱车前往案发现场,表明自己的身份後,也迳自开始搜证。
据现场某个目击证人指出,那群摩托车似乎一直跟在TOYOTAALTIS後面,跟到前方路口,车子因红灯停下後,他们就下车拿著棍棒大锁等东西开始砸车。砸完後,他们本来好像要闪人,可是车子上面有人下来,双方讲了几句话,突然就打了起来。大概过了十分钟,摩托车快闪,有人在叫救命。
另一个目击证人则说,那群骑摩托车的人很可能是附近的青少年。
警方勘验完现场後,便以附近飙车族与不良少年为目标追查。
段律师则打了几通电话,联络熟人,请他们帮忙。就现有的资讯初步判断,并非帮派所为,有可能是警方正在追查的青少年。
然而,真正的主事者是谁,他心里早有个底。
接近清晨时,段律师跟一名员警回到医院准备替小威做笔录,一进大门就看到在医院大厅补办手续的徐诣航。
「诣航。」段律师出声唤道。
转过头的徐诣航脸色惨白,握著笔的手微微颤抖。
「手术结束了……情况不乐观。」
「……」
「医生说,他有严重的颅内出血合并脑水肿,虽然手术紧急清除血块,但他还是陷入昏迷状态,昏迷指数只有四……」
徐诣航拖著步伐走向前,伸手紧紧抓著段律师的西装衣襬,将头靠在他肩旁。
段律师以为他哭了,但他没有。
不是悲伤,而是另一种情绪。
他紧咬著下唇,然後,慢慢靠到段律师耳边,嘴巴一开一阖。
「我想报仇。」
「他们说的没错,本来那群人砸完车後就要走了,我也想趁机开车离开,可是原本躺在後座的旺叔却突然打开车门。」
作笔录的员警问道,「你刚刚不是说他醉了吗?」
小威用右手抓抓鬓角,「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扶他上车的时候,他真的喝到不省人事,可是那时旺叔打开车门後还能直直地走向对方耶……我也搞不清楚,只能赶快跟著下车,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他们的脸。」
「他们看起来大概几岁?」
「他们大概……十六、七岁吧,虽然有的故意染发什麽的,不过看起来就是还没满二十。」
「头上没有戴安全帽吗?」
「有几个有,不过脸都看得很清楚,他们化成灰我都认得!」
员警点点头,确认警方基本侦办方向无误後,续问道,「後来呢?」
「旺叔看到车被砸好像很生气,看到是年轻人他更生气,劈头就把他们骂了一顿,连我想拦著他都来不及……可是,他们看到旺叔跟我,脸色反而变得很奇怪,我还听到有人小声说,『怎麽是个老头子?砸错车了吗?』,旺叔好像也有听到,也猜到他们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是我。」
站在一旁的徐诣航冷静地对员警解释,段律师则不自觉地盯著他的表情。
对此事与旺叔的遭遇,段律师当然也很愤怒,只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意气用事,便忍著把怒气压抑下来。
但是徐诣航跟他不一样,他跟旺叔有血缘关系,情绪自然无法控制。
明明方才在他耳边激动地说要报仇,後来还是段律师劝他,『现在还不清楚事情梗概,他也想报仇,只是,报仇也得找对的对象』,徐诣航听完才逐渐冷静下来。
但是现在,好像又冷静过了头,更令人担心。
他沉著地听著小威描述事情经过,段律师无法从他的眼神读到任何感情。
「徐立委,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针对你,」员警对徐诣航私自下的定论提出反驳,「还得等抓到凶手後……」
受害者也对员警的言论提出反驳,「不,委员说得没错。因为後来旺叔大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砸徐立委的车的?』,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少年就说,『原来没砸错车啊……那个叫什麽徐的在哪?躲在里面吗?』,旺叔听了很不爽,就冲上前去,两人说了什麽我没听清楚,因为旁边的人架著我……然後……」
「你们就打了起来?」
小威轻轻地点头,随即又道,「当时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旺叔倒在前方,他们也不知道逃到哪去了……对不起,委员,都是我没护著旺叔、没拉著他……」
小威也知道旺叔目前情况危急,对於当时没保护到旺叔感到非常後悔。
徐诣航再次走向前安慰他,但这次是义务性地,不带著笑容。
「不是你的错……你也受伤了,早早休息吧。」
众人退出病房後,换员警向徐诣航问话。他与段律师很有默契地没透露出太多消息,徐诣航只轻描淡写地说,「走闯政坛不可能不得罪人。」
员警当然也知道他们政治人物略有顾虑,但为了办案需要,他还是得尽责地想办法多问出点资讯。
当他还想再问得详细一点时,徐诣航却已被另一批人马包围。
「徐立委,您的座车被砸、总干事被打是否与黑道有所关连?」
「徐立委,您觉得此事会不会对选情有所影响?」
「徐立委,请发表意见──!」
闻风赶到的记者们把徐诣航团团围住,镁光灯闪个不停,严重影响医院大厅秩序,而一向对媒体和善、知无不言的徐诣航此时紧闭双唇,不愿开口说话。
记者们看到『不一样』的徐立委更为高兴,他的表情与动作都提示记者,这是条大新闻。
被包围的徐诣航低头沉默了约莫三分钟,交班迟到的警卫这才急忙赶来,员警也一起帮忙把这群不速之客赶出门,徐诣航与段律师则趁机躲到医院後门。
「我妈站在加护病房外守了一整晚,我待会想先带她回家休息,之後我会马上赶回来。你可以帮我先顾著旺叔吗?」
虽然旺叔目前人在加护病房昏迷中,但徐诣航仍希望有人能在他身边陪他。
见徐诣航的表情稍稍放软,段律师也松了口气道,「嗯。今天的事我也会尽量排开。」
两人话说到一半,身後走来一名女子,对著徐诣航轻唤道,「徐立委。」
记者神通广大,再怎麽防范,总会有漏网之鱼,来者正是E台的许沛纹。虽然她三年前报导出徐诣航的私事,间接导致他跟女朋友分手,但政治人物仍需媒体力量,徐诣航倒也没跟对方闹僵,之後互利互惠的关系尚称良好。
「许小姐……」
「发生这种事,你们一定都不好过,旺叔我也见过几次面,一个五、六十岁老人家看起来却很硬朗,一定撑得过去的,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先心领了。」
一向讨厌记者的段律师则对许沛纹先献殷勤有所顾虑,一个箭步站向前,挡在两人之间。
「我们目前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嘿,挡什麽啊!我都还没问咧!」露出狐狸尾巴的许沛纹倒也坦然地道,「徐立委,把这个独家给我吧,保证之後你宣传的事都不用担心!」
「委员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许沛纹无视段律师的冷言警告,死命缠著徐诣航不放,「徐立委,考虑一下吧,你不用透露太多……」
徐诣航原本转身想快步离开,却心念一转地回过头,用许沛纹从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表情开口。
「无可奉告。」
旺叔昏迷了二天,情况时好时坏。
他虽然没有老婆与孩子,但是好友、死党众多,光是这二天来探望他的人就逼近上百。其中也不乏以前与他对立的敌手、仇家。尽管有些人撑著拐杖、坐著轮椅,他们也都坚持一定要亲自来探望他。
「徐火旺,快给我醒来啊!你坏事做得比我多,怎麽可以比我早死!给我醒来啊!我还要再跟你好好打一架,分出高下才甘心啊!」
一名老人猛力拍打著加护病房的玻璃窗,虽然嘴上说著赌气的话,但大家都知道他希望旺叔能清醒过来的心意。
「徐火旺──!」
老人身旁的男子急忙阻止再拍打,「爸,别这样,你会把玻璃打破的。」
老人听了才默默地垂下双手,手掌又肿又红。
他怅然若失地道,「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前只微微颔首致意,从头到尾都没跟家属讲过话。
待他们离开後,徐母才缓缓开口,「他们是辜家的人,跟我们徐家可以说是世仇……」
「原来……」
徐诣航话没说完,抬头再看向加护病房里的旺叔,倚靠著各种仪器管线维持生命的他,看起来非常孱弱,似乎死神只要再多用一点力他就会被拉了过去。
这一整件事,旺叔固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旺叔也是人,也有缺点,也会做坏事,可是他直来直往、仗义执言的个性受到大家喜爱,连曾与他交恶的敌人都敬佩他……现在,徐诣航只想恳求老天爷让他醒过来。
弟弟徐诣樵折著一只只纸鹤为旺叔祈福,徐父从国外赶回来後就坐镇在病房外,没停过念佛祈福的动作,徐母虽忙著接待访客,
但徐诣航偶尔会看到她躲在窗边擦拭眼泪。
昨天,徐父已签下放弃急救同意书,为的是不想让他旺叔老人家再受苦。
但是,大家仍不肯放弃一丝机会,仍在病房外守著他。
此时,传来另一个消息。徐诣航口袋的手机震动,走到逃生口接听电话。
『诣航,警方已经逮捕到几名涉案的青少年,你……』
不待对方说完,徐诣航即直接奔往警局。
■■■
在赶往警局的途中,天气突然转恶,伴随著雷声下起大雨。计程车司机正想说有伞可以借他时,徐诣航已淋著雨跑到警局前了。
在警局里的段律师看见他後,也快步走出,在大门口拦著他。
「诣航。」
「确定是他们做的吗?他们在哪?」
徐诣航激动地说著就想走进警局,段律师抓著他的手臂,要他冷静。
「诣航,他们已经承认犯案,但是我们都知道,主谋者绝对不是他们。」
徐诣航表情痛苦地把头撇向一边,咽下怒火後,才又开口。
「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还算是个公众人物……可以让我跟他们说话吗?」
段律师早在打电话时就有心理准备,点头後就带著徐诣航进警局。段律师跟貌似局长的人说了几句话後,他便指挥员警将他们带到询问室,随即也将那几名青少年带入房内。
如同目击证人所言,他们看起来都未满二十,甚至未满十八,眼神桀骜不驯,态度极为恶劣,也不听从员警的指挥乖乖坐好,几个人或站、或坐、或走到徐诣航与段律师面前。
「你就是徐立委啊?」走近徐诣航的青少年打量著他,咧嘴笑道,「你还真走运耶!」
徐诣航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著他。
员警看样子也不是办法,便大声斥道,「你给我坐好!」
那名青少年的表情虽不以为然,但还是退到属於自己的那一边。
徐诣航这才缓缓开口,「是你们砸我的车吗?」
带头的青少年嘻笑似地道,「是啊,我们不只砸车,还打人咧!」
与段律师事先说的情况相同,青少年坦承犯案,也坦承打人。
「你们知道他被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吗!」
他们耸耸肩,「好像有听说吧,不过是那老阿伯自己先冲著我们过来的喔!我们本来只是想砸车而已啊,对吧?」
几个同夥都点头称是,徐诣航再问道,「是谁指使你们砸我的车?」
「没有啊,没人叫啊,徐立委,树大招风,我们早看你不爽了!」青少年辩道。
徐诣航心想,现在青少年有些连新闻都不看了,怎麽还会关心起政治来?他们的谎言太容易被拆穿。段律师说得对,
主事者不是他们,而现在他大概也问不出什麽。
其实,他只是想亲眼看看他们长什麽样子。
徐诣航站起身,向员警表示已经问完,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後的青少年突然大声叫嚣。
「是那老家伙自己不对!他先打人的!死了也活该!」
徐诣航倏地转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抓著他的衣领。
「干!拎杯老家是冲啥的你不知道吗?亏你还出来混的!早点回家喝奶吧!不然,就算你关出来,我赌上徐家的名号也会让你吃不完兜著走!」
徐诣航恶狠狠地操著一口流利的台语撂狠话,留下一室错愕的青少年,转身率性离去。
■■■
两人回到段律师车上後,徐诣航大口喘著气,段律师则不发一语地看著他。
过了半晌,徐诣航才逐渐平顺呼吸。
「……你吓到了吧?」
「……」
「……你真的吓到了?」
段律师抚著唇,喃喃地道,「我以为你不会说台语……」
自认识徐诣航以来,他未曾听过他说台语。
徐诣航伸手顺了顺濡湿的头发,「我是徐家的小孩,怎麽可能不会说台语……」
段律师不解,那麽,为什麽以前都没听他说过?连之前下乡服务的时候,遇到只会讲台语的选民,他也是用国语回应。
「小孩子总是有样学样,以前常常看到旺叔骂人,後来就把他说话的口气学了起来……在不该用的地方乱用,」徐诣航苦笑著回忆道,「之後,我妈叫旺叔别在我们面前骂人,而且要说国语……旺叔他以前其实是不会说国语的呢,为了要跟我们兄弟俩讲话,他才开始学著讲国语……」
徐诣航越说越哽咽,但就只是哽咽,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从发生事情到现在他没流过泪,可能是太突然,也可能是愤怒大过悲伤,也有可能是……
极度的悲伤,其实流不出泪。
■■■
两人回到医院後,一切动作就像录放影机以三倍速快转著画面。
当晚,旺叔的情况急转直下,医生对家属说,很抱歉。
大家也都明白了。
医护人员说,老人家可能会希望回老家。徐父便决定要带二哥回徐家祖厝。
在那里,旺叔出生,并咽下最後一口气。
不到隔天,葬仪社人员就把一切打点好了,连灵堂也赶在第二天搭建完成,陆续有人来拈香致意,有人说他的遗容很慈祥,不像生前总是动不动就发火,也有人不愿相信他已经过往的事实。
一直到旺叔过往後,徐家人才知道,原来他早在二年前就拟好了遗书,而遗书的见证人和执行人竟然还是段律师。
段律师公开向家属宣布遗书,内容主要是财产分配,旺叔生前拥有不少房地产,也一直都是靠收租金当收入,他将房子土地大部分都平均留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并特别留给了徐诣航及徐诣樵各二幢房子。
八日後,旺叔出殡,热闹非凡,出殡队伍绵延了一公里远。徐诣航捧著香炉走在队伍前方,在习俗上一向是由儿子或长孙担任这个工作,但是,他自愿并坚持要由自己担任。
丧礼结束後,一切慢慢恢复正轨。徐父又出国处理事务了,少了一个聊天的伴,徐母则变得有点抑郁,徐诣航则又回到办公桌前。
他独自一人待在竞选总部办公室里,段律师敲门後也没回应,便迳自走入。
「诣航,我只问你二个问题。」
「……」
「你想继续参选吗?」
他脑海中浮现那天旺叔领著竞选团队拜票的模样,自信满满,神采飞扬,他百分之二百相信徐诣航会当选、连任……
『让徐诣航连任立委,你们说厚呣厚(好不好)──?』
徐诣航毫不犹豫地道,「我会继续参选。」
「另一个问题是,你想报仇吗?」
徐诣航的答案,让段律师开始拟定另一个计划。
丧礼结束後一个月,徐诣航竞选总部里来了一名贵客。
徐诣航远远地就看到他从停在对街的BMW上走下,便急急忙忙跑出门迎接。
「方老?!」
「哎,徐立委。还让你出来接我,真不好意思。」方姓老翁笑道,「我儿子要来市区办事,我吵著说要跟来看看你,就请他载我过来……」
看见他老人家特地前来拜访,徐诣航反倒比较不好意思。
「只要您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抽空过去看您的啊。」
「我再怎麽老糊涂也记得现在是选举期间,徐立委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吧?」
「呃……哈哈,」徐诣航乾笑道,「若是要去海边吃海产的话,我一直都有空。请进来坐喝杯茶吧。」
徐诣航亲切地扶著他进门,并亲自泡茶招待,两人寒暄几句,方姓老翁才慢慢说出来意。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方姓老翁轻抚茶杯边缘,看向远方再道,「我想,『他』一定也能放心地走了。」
徐诣航双眼微垂,将茶水倒入茶海後,他便一直盯看著它,彷佛澄黄明亮的茶面倒映出了谁的影子。
「丧礼那天你的气色很不好,我也怕那时候讲这种事,时机不妥,便等到现在才过来找你……」
他抬起头看著方姓老翁,不禁疑问道,「方老……?」
「还记得我之前说,王泓还是县议员时的事情吗?」
徐诣航微颔首,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王泓还是T县县议员时,也有一件工业区建设案,王泓在妈祖庙前发誓,说绝对不会让人破坏这片美景,比照後来他的所做作为,令人不胜唏嘘。
他也知道方老说这件事的用意,是要他看著王泓的转变,警惕自己。
「人会有这麽大的转变,一定事出有因。其实,他当年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才改变的……」
老翁看著徐诣航,缓缓地道出当年的故事。
「那时,王泓意气风发地连任县议员,还当上议长。在当时,T县大家都说他是,『喊水会结冻』,不但有权有势,又有众多支持者,也被看好是最佳的未来县长人选。老一辈的说『一个人若气势太焰会招老天妒忌』的事成真了。」
「王泓的妻子检查出有胃癌,他遍寻名医为妻子治病,并找到一个肿瘤权威医生为妻子动手术切除,可是手术後不到半年,妻子还是因为癌症转移不幸去世。本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後来……我想你也猜得到,政治总是跟阴谋扯上关系。」
「难不成……他的妻子是被人……」
「嗯……应该说是至今仍没有定论。王泓之後才发现,妻子的主治医生是民主党党员,还是T县县长的好友,而县长当时与他关系交恶,让他不得不多作联想。而且,他也真的查出医生有医疗疏失之处,但是医生坚持自己没有过失,也说倘若真有医疗疏失也绝对与政治无关,各说各话地闹了好一阵子,最後便消失在新闻板面上了。」
「这件事情之後,王泓就变了,跟对他没有利益可取的朋友划清关系,为了追求更高的权力不择手段,仕途因此也更加顺遂。在他达到政治生涯颠峰,当上自民党主席时,当年的医生离奇地人间蒸发,T县县长也未曾再出现於政坛。」
「……」又是如此相似的剧情。
究竟是政治总是如此,或著是人性里的贪婪、图利、仇恨、复仇是个巨大的无尽回圈,使得历史不断重演。
「哎,我说了这麽多,你是读书人、聪明人,应知道我最想说的是什麽吧?」方老轻唉了口气,「你追求更高的位子,应该不是为了报仇吧?」
徐诣航表情认真地答道,「我会继续参选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旺叔。」
旺叔希望他赢这场仗,他不想让他失望。
他又坚定地再道,「因此,选赢之後,要我马上辞去立委一职也可以。」
方老闻言连忙劝阻,「这麽做就太偏激了啊……我只是想亲口听你说,不是为了报仇才选举。现在听到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
徐诣航恢复亲切的笑容道,「谢谢方老的提醒,如果把选票拿来当作复仇的工具,那就太对不起支持我的选民了。」
尽管有许多激动派的选民认定这件事是『某些人』做的,也嚷嚷著说要去给他们好看,可是徐诣航仍安抚他们的情绪,不想煽动群众力量,也不想用此事当成宣传的工具。
方老呵呵地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以後的成就一定会比现在更高。」
徐诣航笑而不答地喝了一口茶。
■■■
送走方姓老翁後,徐诣航与段律师通电话联络事项。
「你那边如何?」
电话另一头的段律师沉声道,『事情都办好了。』
「嗯,那就剩下『等』了。」
挂断电话後,坐在办公椅上的徐诣航往後一躺,总觉得自己肩上有千斤万斤重,怎麽也卸不下来。
他觉得,方老其实『大看』了他。
他并不想要多高的成就、权力或是金钱,他只想要身边的人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就好了。
他只想要那些伤害别人的人,得到同等的代价。
他跟王泓绝对不一样。
他不会为了报仇而想爬到更高的位置,那只会使复仇之路太长、太远、太麻烦。
套一句徐母说过的话,『有仇必报,而且要马上报。就跟养狗一样,不对就要立即教训,不然它们哪知道你在讲哪件事呢?』
之前他总是过於妇人之仁、过於优柔寡断,让他得到一次惨痛的教训。
他不会再忘记了,为官的三字诀。
冷、稳、狠。
未满十八岁的那几名青少年被移送青少年法庭後,因多数有前科累犯,再加上此案犯行重大,交由检察官侦查後,依法提起公诉。
也许是仗势著自己未满十八,或是背後主使者与他们谈妥了什麽条件,青少年们始终坚称这是在自己自由意志下所犯的罪刑,概不承认有人唆使他们一事。
对他们来说,比较不幸的是,侦查该案的检察官并不能算是个『正直』的检察官,又刚好他跟段律师是大学同班同学,有点交情,之前也时常『官商合作』。
尔後,检察官便与段律师同流合污,让他带了几个『真正的兄弟』进去问候一下那几名乖劣的青少年。
不到半小时,他们就边哭喊著妈妈边把全部的事情都讲出来了。
『有……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叫我们在停车场等著那台TOYOTA,
说是徐立委的车,
等他开车离开後就跟上去趁机砸车……』
『真、真的只是砸车,我没骗你!而且我们本来砸完车就要走了,
是那个大叔又跑出来才……』
『把他打得满地是血後,
我们才发现事情闹大了,
就赶快闪人……後来,就跑去约定的地方要跟那个人拿钱,那个人看到我们身上有血也觉得事情不对,我们就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他听了,只拿给我们更多的钱,还说我们都未满十八,关不到五年就出来了,
还叫我们不要把跟他联络的事说出去。』
『他从来没跟我们说他是谁,不过我们有看过他进出王泓竞选总部……』
『……真的就这些了,其它我们都不知道了……』
临走前,
少年还抓著段律师问道,『……他说我们只会关五年的事,
是真的吗?』
段律师不发一语地,用冰冷的眼神环视现场所有人,他们绝望了。
■■■
得到青少年的证词,确定主嫌是他与徐诣航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後,
徐诣航又得到有人密报,
说这件事情,
其实民主党的刘世豪也是幕後主使者之一。
徐诣航总是忍耐著刘世豪欺侮自己,但这次可不同了,
他跟段律师直捣黄龙,拜访刘公馆。
八面玲珑的墙头草当然先向徐诣航嘘寒问暖一番,说自己在葬礼时有要事在忙,可是白包有托人代给,可没少包给他呢。
「你不来也好,
因为你如果来了,旺叔一定会托梦骂我的。」徐诣航眯眼笑道。
刘世豪一脸尴尬,「呃……这怎麽说呢?」
「徐家的丧礼一向不欢迎仇家来访。」
「喂喂……话不能乱说啊,
我刘世豪是哪里得罪你了?第三区候选人的位子我也没跟你争啊,反倒是你跑来我这里乱放话了!?」为巩固自己的气势,
刘世豪大声嚷嚷著。
段律师则冷静淡然地道,「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会去跟敌对党同夥,还不怕被反咬一口?!这可能是一种奇袭、一种赌注,
只可惜你赌输了。」
刘世豪内心动摇地往後退了一步,徐诣航再趁胜追击道,「王泓的幕僚跟我们说了,
说是你提的主意,他们只附和而……」
「干!那王八蛋!主意他提的、人也他找的,我顶多只出了一点钱而已啊!那家伙……」
徐诣航与身後的段律师对看了一眼,
双方皆露出胜利微笑。
段律师拿出预藏的小型摄影机,证明方才的画面都录成影像,可以成为呈堂供证。
刘世豪此时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徐诣航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无辜小绵羊,一直逆来顺受的他反咬了自己一大口。
「刘兄,
你放心,我们还不打算公开这段影片。」
对方再度露出温良的微笑,刘世豪却觉得这笑容绝对不单纯。
「你、你想做什麽?」
「我要你去拿王泓涉案的证据。」
徐诣航与刘世豪达成协定,只要刘世豪能再与王泓接触,拿到他涉案的证据後,他就不会在选前公开影片或是对外宣扬此事。身为输家的刘世豪莫可奈何地签字答应了,现场还有律师为证。
在回程的路上,徐诣航喃喃地道。
「今天让我学到一件事,
白纸黑字真的要看清楚。差一个字,甚至一个逗点都会不一样呢……」
在双方签定的合约上有个陷阱。合约写著,
『不会在选前公开影片或是对外宣扬此事……』,
意思即是,
选後公开的话,该合约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们打算在选後把影片交由民主党党主席裁决,反正他们也不看好刘世豪会当选,就让他慢慢地被冷冻、被撵出政坛,
这也算是一种酷刑吧。
段律师扶了扶眼镜,
斜瞄著他道,「我以前就告诉你签名之前,一定要再三看过文章……」
「是是……」徐诣航敷衍似地回著,随後又想到什麽突然笑道,「那,段大律师以前用这招骗了多少人呢?」
「……」
■■■
将这期间的事情向徐家两老报告後,他们仍觉得徐诣航做得不够,旺叔地下若有知会不开心。
但徐诣航却笑著说,「做不够的,
以後可再补,只要他们还活著,我们就能想到花招对付他们。」
两老这才发现,大儿子还是得到了徐家的真传。
刘世豪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在方老拜访的那天,
他就拿到证据交给段律师,
段律师也把证据还给他,但留下拷贝档。
拿到证据後,他们并不打算马上公布。
由於现在正值选举期间,
公布的时机必需恰到好处。
公布得太早,
敌方阵营便有时间反驳澄清,如果让他反盘成功,躲到『立委』这个保护伞底下就不好了。若公布得太晚,资讯则来不及让选民们知道,所以,在投开票日的前三天是最佳时机。
在投开票日的前三天,段律师运用媒体对外公布此消息。
这一击打得王泓阵营头昏目眩,来不及反应,
连澄清的记者会都说得不明不白。
最终,脱党参选,
想背水一战的王泓输了选举,
还得面对接下来的案件审理与刑罚。徐诣航跟段律师都认为,他已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这次的选举,徐诣航不但顺利地连任成功,
得票率还是全国之冠,各大报甚至用『哀兵必胜』的标题来形容他这次空前的胜利。
不过,徐诣航本人并无太大的情绪起伏。
纵使赢了选战,
报了一箭之仇,他的表情仍带著一丝愁闷,他勉勉强强地打起精神谢谢大家支持,
勉勉强强地撑起笑容应对进退。
这些都看在段律师眼里,他知道他已经到达极限了。
但他也无法为他做些什麽,因为他们只是上司与属下的关系。
庆祝当选晚会那天,徐诣航少见地一直猛喝酒,不管啤酒、高粱、威士忌、小米酒……各种想得到的酒类他都喝过一轮,最後,还是助理连番劝他不要喝了他才停下手。
「徐立委……没事吧?」叶婉瑕担心地问道。
徐诣航醉茫地挂在『专属司机』肩上,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他皱紧著眉看他。
「大概……」只怕再喝下去真的会酒精中毒。
一旁众人看了见徐诣航的样子,便建议段律师早点送徐诣航回家休息。
■■■
黑色奥迪停在徐诣航家门口已过了快二十分钟。
段律师也考虑了二十分钟,
斟酌著要叫醒他,或是继续看著他红通通的睡脸。
就在他正要下决定时,徐诣航突然闷哼了一声。
「唔……到了?」
「嗯。」
徐诣航扭动著身躯,段律师以为他要起身下车,便把车门锁打开,
未料对方却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丢给他。
他像个孩童撒娇似地道,「我走不动……帮我开门……」
「……」段律师心中只能用无限的无奈克制住自己。
他将徐诣航扶下车,锁了车,开了门,还帮他脱下皮鞋,走进屋内後,他还是像只软体动物瘫在自己身上。
「……二楼。」
「……」无奈。
将他搀扶到二楼卧室後,段律师还仁至义尽地把他抱到床上,盖好棉被,
点亮台灯,并打算锁好门後把钥匙从门缝中塞回。
临走前,他不舍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有一眼,他怕自己的自制力也到了极限。
然而,
在他把日光灯关掉时,刹时,
他背後贴上一股温暖。
「……不要离开。」
段律师惊讶但又不敢回头,思考能力比平常慢了好几秒。
「我不会离开。我明天还会在办公室。」
「……现在,
不要离开……」
「诣航,
你醉了。」这是他唯一想到的结论。
「我没醉。」徐诣航此刻的声音是清醒、清楚的。
「不,你醉了。」
「……我没醉,你忘了吗?我很难喝醉的……我真的很想醉,今天晚上喝了那麽多酒,还混著喝,却还是醉不了……只能假装喝醉。」这是旺叔的拿手好戏,他现在也学起来了。
段律师下了极大的努力才缓缓转身面对徐诣航。
他看到的,
是格外清醒的徐诣航。
澄澈的黑眼珠直视著自己,氤氲水气在眼眶里慢慢凝结,
在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住前,眼泪承受不住哀伤,掉了下来。
从旺叔死後一直都没有哭过的徐诣航,
此刻痛哭失声。
「……我好难过,我只是想为大家想、为大家好……为什麽他们却一个个离开我……芳侬也是,旺叔也是……呜……原来我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吗?我哪里做错了?告诉我,我会改的!我会很努力地学著去改正……不要因为这样离开我……」
「不,你没错……」
「……那为什麽他们要离开我?」
段律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也无法回答。
徐诣航哭得更厉害,
豆大的泪珠不停滑落,他像个孩子般哭得呜咽、哭得歇斯底里,他抓著段律师的衣服,抓得很紧很紧,不愿放开。
「……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和鸣。」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炸弹一样在他心里爆发。
无论是长久以来的忍耐、冷静自持的态度,或是知道後果的思考能力,都再也挡不住了……
长久以来一直深爱著他所产生的欲望,
一触即溃,泄洪而下。
「我不会离开你……」
刚开始,真的只是想吻他而已。
一吻之後,再看见他满是泪水的脸庞时,後果已经无法收拾。
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
交缠不清的双唇已发热到会烫人,但是他们却像飞蛾扑火,明知是险路却越往前行,谁也不想先松口离开。
一直到双方都需要空气继续生存时,徐诣航才发现两人早已横躺在床上。
他的浏海掉到眼前,衬衫的前二颗钮扣被打开,散乱不堪。不过,对方也没整齐到哪里去,眼镜歪了一边,领带也松了,总是板著一零一号冷静表情的他,此时也粗喘著气息。
这还是徐诣航第一次看到段和鸣这麽『狼狈』的模样……
事情演变至此,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是什麽戏码。徐诣航也不是处男,交过几任女朋友,也有过性经验,与男人发生关系是第一次,但也不算毫无所知。之前弟弟向他出柜时,出於好奇与关心,他上网看了一些相关资料,也大略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情事是怎麽发生。
然而,重点是……他真的要跟段和鸣上床吗?
徐诣航内心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软弱又优柔寡断,可能还有些滥情,也知道会演变成这种情节是自己种的因…
但是,徐诣航很确定一件事。他无法推开他,也无法拒绝他。
在徐诣航茫然地胡思乱想时,段和鸣伸手轻抚著他的脸颊,像是只碰到对方的汗毛般,动作非常非常轻,也因此掩饰不住双手的不住颤抖。
徐诣航发现了,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这种经验。
在孩提时代看到一个梦寐以求的玩具,想伸手拿,又不敢伸手拿,最後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可是,一个不小心,玩具摔破了。原来,那梦寐以求的玩具,真的就只是一场梦。
他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在上,像是在告诉对方,『这是真的喔──』。
段和鸣看见对方的动作,愣了一下,但双手不再发抖。
徐诣航闭上眼,用双颊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是冰冷的。
段和鸣忍不住低头靠近,他轻轻地吻著对方,跟手心不一样,嘴唇的温度。
──是炙热的。
他一路从眉间、眼角,沿著泪痕吻到脸颊,再吻到嘴角边,攫住唇瓣。接著,他停下了一切动作,徐诣航也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把金框眼镜摘下,欲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抽屉里有……东西。」徐诣航有些害羞地道,「第二个抽屉。」
放好眼镜的段和鸣虽不懂他在说什麽东西,但还是打开了第二个抽屉,随即映入眼帘的是男同性恋减缓行房不适及安全性行为的必备二种用品。
他除了皱眉还是皱眉。
徐诣航又道,「我忘了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诣樵现在跟我一起住……这间其实是他的房间……他之前会带男朋友回来……」
「……」
「……他今天加班晚上不会回来。」
当段和鸣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两样东西时,徐诣航觉得,自己以前一直无法认同的事,现在似乎也能理解了……
真的会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无论後果如何,都想与对方结合在一起。
无论性别、年龄、关系、时间、地点、过去、未来……
■■■
原本梳理整齐的西装头早已散乱,可以蔽体的衣裤也不知流落何方,他的脸颊比方才喝酒时还要臊红,头微微偏向左边,露出被烙下明显印记的白晰颈子,他轻咬著嘴角,时而溢出不成字句的母音。
「嗯……唔……嗯。」
突然抬高的音调让埋首於胯间男人抬起了头。那表情跟平常一样,就像是在问他,『这个计划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问题。」
他莫名地讲出这句话後,对方也点头,除了继续右手圈弄的动作外,他还将沾满润滑剂的左手伸向穴口。
光在穴口画圈抚摸,他就敏感地蜷起身体,像电流从那里传遍全身,又像羽毛在全身来回轻抚般搔痒,甚至还有一种想射精的感觉。
「呜……」
他发出比方才更高的音调,但对方却没因此停手,食指探头伸了进去,他几乎是绷紧全身的神经接受它。
此时,他停了三秒看著他。
由於进入後,并不像想像中般疼痛,徐诣航露出一丝浅笑,也激励了他更往前进。
在他放入第二指後,他也全身一颤,射出白稠的液体。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努力『工作』的成果,扬起嘴角,用细长的手指像拉糖花般玩弄著稠液。
徐诣航看了反而觉得不自在又害臊,唤道,「……别玩了……」
老板的命令等同圣旨。他听话地放下手,但却换了一种方式。他沿著精液喷洒的轨迹一路又吻上。在染成一片薄红的胸膛上,挺立的乳尖是最娇嫩显眼的主角,耐不住对方的蹂躏,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也许这是一种本能。
除了嘴边止不住吟哦声外,他竟也放荡地扭动自己的腰,拉著他的下半身靠近自己,像在邀请男人快快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尚未解放的性器又硬又烫地紧贴著拓展开的穴口,一寸一寸地慢慢前进,伴随著他深沉暗哑的话语。
「诣航……诣航……」
每当他叫一次自己的名字,他就觉得全身绷紧、紧缩,连那里也是,一点一点地将他吸入自己,并想纳为己有似地,密密卷覆。
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他的段和鸣,进入他的体内後,满足的真实感让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慢慢地开始来回冲刺,快感也攀附而上,对方体内微微的收缩更让他兴奋不已,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任由对方主宰的徐诣航虽也处於迷乱状态,但他却发现对方做爱时的表情很有趣。
总是贴在头皮上的黑发随著动作在空中飘舞,这让他看起来比较年轻,淌著汗的脸部线条除去严肃,添了几分性感,连此时都还轻轻皱著眉的表情……他觉得很可爱。
徐诣航微抬起上半身,亲吻著他,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动吻他。
这个吻是一种褒奖,他抱著他的腰不断进出,他则感受到体内的涨大,弓著腰承受著一波又一波的快感。
两人几乎同时感到意识糜烂。
什麽都无所谓,什麽都不重要,眼中都只有彼此,达到高潮。
──不只一次的高潮。
就像对皮球加压,它会反弹得更高一样。段和鸣长期压抑著自己情感,在此刻却全都发泄而出,只有一次当然不够。
他缓缓地退出仍在收缩中的後穴,趁著对方仍沈浸在高潮後的馀韵时,他伸舌舔吮著垂软的性器,伸手把玩著双球。
在一阵阵刺激下,它又徐徐地昂然站起,尖端泌出像泪滴般的液体,他也一并舔入。
未曾受过这种服务的徐诣航难耐地扭动身躯,最後还不禁抓住对方的头发,浅入浅出地在他口中抽插。
倏地一阵收缩用力,乳白的浊液全泄在他的嘴里。徐诣航觉得很不好意思,想说些什麽的时候,对方却把第二次量仍不少的精液吞入。
用舌尖舔著嘴角後,他独占地道,「这全部都是我的。」
在他惊讶的当下,男人又动作了,他又摊开对方的双脚,让穴口大张。
「这里也是我的。」
不若上次温吞地攻略,这次大军长驱直入,一劲地穿至最底,宣示主权。
褪下西装後的他真的变成了一只野兽,霸道而任性地做爱。
疯狂粗鲁的第二次让徐诣航分不清这是快感还是痛感,只能随波逐流地承受,发泄情绪地尽情嘶叫。
不知纵情了第几次,他发现眼角边有些湿润,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又流了泪。
可是身後的男人不知道,因为他在背後,紧抓著自己的臀瓣,发出湿润的肉体拍击声。
在这个夜晚,一次又一次。
■■■
「依洁,不好意思,还让你载我回家……其实我坐计程车也可以……」
叶婉瑕在庆功宴上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意识清楚,但独自骑车回家仍有点危险,又刚好她家跟其它人方向不同,无法一起搭计程车回家,因对酒过敏而没有喝酒的後辈李依洁便说要骑车载她回去。
「不好啦,晚上女孩子坐计程车很危险,而且我也没绕到多远的路啊。」李依洁回头道,「是前面这条路右转吗?」
「对,前面红绿灯右转。」
坐在摩托车後座吹风,叶婉瑕其实酒醒得也差不多,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後辈了。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对方太害羞,她其实不太看好她的表现,但是除了与异性相处的事务外,她学得快又细心,有时候还会注意到她这前辈没发现的错误呢。
哎,只要她能再外向一点就好了。
「徐立委就住在前面那条街喔。」叶婉瑕指著右前方道。
李依洁似乎不太在意老板住哪,只「噢」了一声。摩托车行驶过去时,叶婉瑕朝右方望去,看到一台熟悉的车子。
段律师还在徐立委家吗……?
「……依洁,你还记得段律师跟徐立委是什麽时候走的吗?」
「唔……快九点的时候吧?」
叶婉瑕看著手表,现在十一点,也还不算太晚……
「怎麽了吗?」
她连忙摇头,「没、没事啦。」
得到欲盖弥彰的答案後,李依洁冷静地道,「……我也有看到喔,段律师的车子,是黑色的奥迪吧。」
「可能是段律师还在徐立委家聊天吧,他们私下也是朋友啊。」不知为何,叶婉瑕有点紧张。
李依洁越骑越慢,慢到几乎要停下来的地步时,她开口道,「小瑕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唔,嗯?」
「你是不是喜欢徐立委?」
叶婉瑕听了吓得差点从摩托车上跌下,还好及时踏到地面。
「小瑕姐!?」
「没、没,我没事……」叶婉瑕重新坐回後座,乾笑道,「你在乱猜什麽啊,我怎麽可能喜欢老板呢!」
身为专业助理的第一守则,就是绝对不能跟上司有任何私人感情牵扯,於公於私都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我觉得你根本就像徐立委的女朋友啊,细心地帮他注意这个提醒那个,连钮扣掉了也要帮他缝。」
「这就是助理的工作啊,帮老板打理一切杂务,而且徐立委人太好,不帮他多留意一点的话他会吃大亏的,那次帮委员缝西装钮扣,是因为他原本要跟我借针线包,我就顺手帮他缝了,别看委员这样,他其实很会做家事呢。」
「那你刚刚为什麽那麽注意委员他家?」
「噢,那是因为我觉得委员今天很反常,段律师也很反常……就留意一下他们有没有平安回到家……」
「噢……」
由於李依洁的回应听起来似乎还不太相信她,叶婉瑕又道,「我的确很喜欢徐立委,从大学时代就很注意他这号人物喔,到他身边工作後也觉得他的确是个值得跟随的政治人物,也越来越欣赏他。可是啊,我对他绝对没有什麽男女私情,你刚刚的话,徐立委听到恐怕也会大笑吧,我把他当哥哥看,他大概也把我当妹妹看吧。」
听了这番解释後,李依洁渐渐信服,「嗯……对不起,我误会你们了。」
「哈哈,没关系啦!话说,依洁你这麽问的话,该不会……」
「我只是好奇而已,男人在我眼中都长得差不多。」李依洁臭著脸道。
叶婉瑕苦笑,还以为她可以接受男性了呢。
不过,李依洁说她像徐立委的女朋友,叶婉瑕倒觉得,有个人还比她更像徐立委的老婆呢……
忽然有这种想法,连叶婉瑕自己都觉得可笑,便把这件事随意地抛在脑後。
再绚烂华丽的烟火,也有消失在黑夜中的一刻,再美好动人的时光,也有回归现实的一面。
两人都不记得那是第几次之後,他们精疲力尽,但却十分满足地躺在床上休息温存。
过了一会儿,躺在男人怀里的徐诣航几乎就要睡著的时候,男人在他耳边喃喃说了什麽,他觉得只很痒没听清楚,但是下一秒他就被扶起走到浴室,对方似乎想帮他洗澡。
徐诣航累得不想动手,像个大少爷般任性地让对方为自己服务,他只动动口说明,如何开热水、浴巾放哪里、衣服在哪里。
最後,他真的累了,连最後怎麽回到床上都不记得了。
徐诣航可以倒头就睡,但他不行。
帮对方简单洗完澡、换上睡衣、盖好棉被後,他开始动手把现场清理得整齐一点,因为他说这是他弟弟的房间。
之後,他也快速地洗完澡,又穿回原来的衬衫,没跟著共枕而眠,而是他呆坐在床沿边看著他的睡颜。
段和鸣想起多年前,担任家教时曾带著要升国中徐诣航到南部垦丁玩的事,那是他一生中难以忘怀的回忆之一。
那天晚上他也是如此,就坐在床边看著他,彻夜未眠。
他从未想过十多年後可以再重现当年的场景。虽然小男孩长大了,但睡姿仍旧跟当年一模一样。
习惯性地往左侧睡,像婴儿般蜷起双脚,轮廓优美的鼻梁,略长的睫毛随呼吸轻轻颤动,嘴角也同样带著若有似无的笑意。
与当年不同的是,两人的身份变了,两人的关系变了,他的心境也变了。
此时的段和鸣异常冷静,与他发生关系後,他更确信一件事。
他深爱著徐诣航,以一种旁人难以想像的偏执态度深爱著他。
他几乎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会是什麽样子。
他也愿意付出他的一切,只求能留在他身边。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绝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而且这无疑是走错了路,偏离原定计划很远,反而会成为未来的阻碍。
但段和鸣不後悔,他得到了他,也因此确认了对方的心意。
可是,他想要不只是上床发生关系,他想要永永远远地待在他身边,无论是什麽名份什麽关系都无所谓。
然而,他太了解徐诣航,也太了解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
徐诣航昨晚因为情绪失控才会与他发生关系,等早上他醒来,两人会处於非常尴尬的状况。徐诣航也许会承认自己也喜欢他,但那都只是短暂的幸福而已。就算他们开始交往了,他也不敢告诉大家,还会因此产生罪恶感,再加上他顾虑家人,等哪天徐母开始逼婚他也难以拒绝……
他不愿让徐诣航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窘境,也或许是他非常害怕,害怕徐诣航仍会选择『对大家都好』的那边……
那样的话,他就会被逼永远地离开他……
段和鸣伸手轻轻地掠过徐诣航的黑发,他平稳的呼吸声让他觉得很安心,也让他知道他还在他身边。
没错,什麽都无所谓。
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
■■■
徐诣航很早就醒了。
其实,他是被痛醒的。
喝太多酒再加上昨晚的情事,他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发出了抗议罢工声。首先是偏头痛,接著是口乾舌燥,然後腰酸背痛,胃也有点痛,还有那里也……
『纵欲过度』四个大字跃然浮现在眼前。
「唔……」
徐诣航抚著额坐起,缓缓睁开眼睛後,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床铺还算整齐,四周也无异状,完全看不出昨晚这里发生了什麽事……
正当他还在想,到底是自己还在做梦,还是昨晚其实是一场梦时,段律师打开门走进来,还很贴心地拿了杯白开水给他。
「……谢谢。」
徐诣航边喝著白开水边偷瞄著他,平整乾净的西装,虽然没用发油梳理但还算整齐的头发,只差一只公事包就可以去上班的模样……
这是怎麽一回事?他们昨天晚上应该发生关系,但为什麽段律师却跟平常一样?
就在徐诣航百般不解的同时,段律师一如往常地替他解答。
「昨天的事。」
「啊……」不知为何,徐诣航双颊又涨红了起来。
「只是泄欲。」
徐诣航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傻笑道,「我想昨天的事……我们应该……」
他以冷淡至极的无情语气又重新说明一次。
「你不用想太多,只是泄欲而已。」
这次徐诣航听清楚了。
缠绵的两人比真正的情侣还热情,他不敢相信隔天早上对方竟然会冷酷地回给他这个理由。
为确认这句话的真假,他直视段律师的双眼,对方也毫不掩饰地直看著他,不像在说谎。
在他的眼神中,的确看不到昨夜的激情爱怜,唯有冷静理性,冷酷无惧的眼神回视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
徐诣航想问个清楚明白,段律师为自己做的一切,始终待在自己身边,偶尔流露出的感情……这都不是爱吗?
昨晚,真的只是为了发泄生理欲望吗?
他知道有些人可以把『性』与『爱』分得很清楚,但他真的不觉得他是这种人,也不认为昨晚就只是二个男人在发泄生理欲望。
「和鸣……」
他出声唤道,此时段律师已走到门边停下。
「还有什麽事吗?」
「昨天晚上的事,难道不是你对我……」
「诣航,你想太多了。」
他没有回头,仍旧冷淡地回道。
他忽然觉得背脊发冷,胸口破了个大洞,还听得见冷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快梳洗整理,今天还有谢票的行程。」
谢票的行程才走了二条街,徐诣航就觉得自己的体力已全数耗尽,若不是双手紧抓宣传车的护栏当支撑,他八成会马上瘫软在地上吧。
然而,比起这些生理上的疲累,更让徐诣航觉得心力交瘁的主因,还是早上段律师的所做所为。
趁着赶往下一定点的空档,徐诣航抚额低头露出隐忍痛苦的表情。
他暂时不愿再回忆起这件事,只想先赶快把行程跑完,早点回家休息。
而此时,坐在前导车上的段律师正与助理叶婉瑕讨论行程。
「这条跟这条删掉,这里改道走这边,」段律师看着街道图边说边划线,「先把行程缩减成这样,下午的行程视委员状况再做决定。」
叶婉瑕点头表示理解,在要打电话通知前,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委员昨天……真的很累吗?」
不知为何,段律师顿了几秒才回答她的问题,可是回答的语气仍旧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委员昨天喝了不少酒,可能是因为各种酒类混着喝的关系,他回家后觉得不太舒服。」
叶婉瑕恍然大悟地道,「啊,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段律师你才会留在委员家照顾他吧?早知道就应该抢过委员的酒杯,叫他别喝这么多的……」
段律师目光一横,犀利地问道,「妳怎么知道我留在委员家?」
「噢,因为昨天晚上我跟依洁回家时刚好经过委员家,有看到段律师的车还停在那边……」
「我后来就回去了。」
「这样啊……」叶婉瑕喃喃地回道,她总觉得段律师今天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段律师随即提醒道,「妳还没联络改道的事吗?」
「啊,是!我马上打电话!」
■■■
公务繁忙的徐诣航一向都把行程的事交给助理安排。原以为下午还有别的行程,没想到助理却说下午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还要他早点回家休息。
其实,中午吃过饭小憩后,他已经好了很多,不过他仍听从叶婉瑕的建议,下午请半天假搭出租车回家。
因为他觉得自己脑子里还是很乱,无法专心办公。
临去前,他看了段律师一眼。
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事务,没有任何改变,甚至从早上到现在两人也未曾再交谈过。
徐诣航内心有点失落,无所适从,他低着头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
「嗯?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徐诣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早他一步回到家中,看见徐诣航在这个时间点回来,觉得非常奇怪。
「你回来啦,诣樵,加班很累吧?吃过饭了吗?」
徐诣樵耸耸肩,「还好啦,虽然加班,但我还是有睡一下,刚刚吃饱了,哥你下午没事噢?」
徐诣航脱下西装外套挂好,也把领带松开,颈间的钮扣打开,呼了一口气躺在柔软的沙发里。
他闭眼抚着眉心,喃喃地道,「嗯……下午没什么事,昨天酒喝得多了些,助理叫我回来休息。」
弟弟噗嗤笑道,「你的助理八成是新来的,不知道你的酒量是无底洞。」
他也干笑了二声响应,然而,徐诣樵却话锋一转地问道,「对了,哥,我刚刚上楼……发现我床单跟被套怎么都不见了?」
徐诣航闻言即弹坐起身,不自觉地抚着左颊,「喔、喔,那个我今天早上拿去送洗了,想说也好久没洗了……」
徐诣樵挑了挑眉,故意地说,「只送洗我的?因为,哥你的房门没关好,我看到你的床单好像还在……」
「……呃,其实是这样的,我昨天睡在你的房间……」
「然后?」徐诣樵好整以暇地继续听着。
「抱歉……弄脏了你的床单,今天早上我就拿去送洗……」
「我猜弄脏床单的人,可能不只一个吧?」
谎话被弟弟拆穿,徐诣航显得非常尴尬,却又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
「哥,你真的很不会说谎耶……」
他双眼一闭,还是招了,「……我昨天有带人回家没错……」
徐诣樵也瞪大眼惊呼道,「真的?!」
他原本只是打算作弄一下哥哥,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猜中,可是……之前也没听说哥跟谁在交往,还是哥这次的动作变快了……?
「诣樵,不好意思,我用了你抽屉里的东西……」
徐诣樵起先还没会意过来,随后才惊想起放在抽屉里的东西是……
「喔、喔,拿去用没关系啊……」哥真的有做哥真的有做……
「你大概猜不到是谁吧?」徐诣航苦笑再三。
他顺了顺长发,摇头,「还真的……猜不到。」
当哥哥说出正确答案时,徐诣樵不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发问,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抽屉里放那种东西……
■■■
会决定跟弟弟坦白的原因是,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可以听他说话、提供意见的人,而弟弟诣樵刚好就是那位最佳人选。
徐诣航把昨夜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但不知为何,他保留了今天早上段律师冷酷无情的桥段。
即使真相只听了一半,徐诣樵还是气愤不已,但顾虑到哥哥的心情,他才忍住没把咒骂那个人的话说出口。
徐诣樵长长叹了一口气,「哥……其实我没有很意外耶。甚至,我很早就怀疑你也是了,从以前就很少听你说哪个女生漂亮什么的,可是我身边的异性恋朋友,就算再斯文绅士,美女经过时还是会多看一眼。而且,你都没有发现,你的女朋友全部都是她们自己来接近你的吗?」
徐诣航顿时为之语塞,不断扪心自问,真是这样的吗?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是喜欢同性吗?
「我们圈里都说,Gay分二种,一种是生来就知道自己是Gay,另一种是慢慢发现自己是Gay,你应该是后面那种吧?」
「……」是……这样的吗?
「哎,我知道,你一定想问说,你也交过女朋友啊,也跟她们发生过关系啊,可是啊,我就认识几个已婚的同性恋者,不过,那真的太悲哀了……」徐诣樵说着说着,还是绕回来他最在意的事,「哥,你……是真的喜欢段律师吗?」
「我……」
见徐诣航欲言又止的委曲模样,弟弟随即摆出一副要为哥哥争气讨回公道的态势。
「哥,如果是段律师威胁你的话,就说出来吧!不要怕他,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小律师啊……」
「不……」
徐诣航抚着额,藉由重新述说这件事,也整理了他纷乱的思绪。
「不……不是这样……」
「不然是怎样?你怎么会莫名其妙跟他上……」
「不,不是莫名其妙,是我引诱他的。」
「骗……骗人……」
「是真的。」
徐诣航话说得果决坚定,让弟弟也不得不相信这件事实。
「所以,你真的……」
「没错,我喜欢他,我爱他。」
纵使对方冷淡说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他还是能打从心底、真心地说出这句话。
他想,这就是爱吧。
「嗯嗯,我想明天质询的数据这样应该就可以了,」阖上数据后,徐诣航对着助理露出满意的微笑,「总是能放心地把事情交给小瑕办呢。」
叶婉瑕不好意思地抚着发烫的耳垂,「谢谢委员。不过,也是委员给我学习的机会我才能越做越好啊。」
「大家都说小瑕办事效率好,嘴巴更甜呢。」
助理没好气地心想,嘴巴甜的是委员吧……总是这样让人为他卖命。
在徐诣航底下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段律师负责扮黑脸,他则负责扮白脸。
徐诣航几乎没有骂过人也很少发脾气,对于助理们呈上的文件、提案不会马上否决,而是先夸奖对方的努力,最后才来个回马枪,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说,『可是,我觉得这边可以做得更好喔。』让人不知不觉来回加班修改了好几次,而没有怨言。
身为老鸟的叶婉瑕虽然早已看穿徐委员的用人管理方式,却仍无法抗拒对方的『甜言蜜语』,以这份质询资料为例,她来回与委员校对了五次才完成。
「今天还有别的事吗?」徐诣航问道。
「嗯,没有了,」叶婉瑕看了看表,顿了一下又道,「呃……委员,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叶婉瑕还没说完,徐诣航即看穿她的心思回道,「如果妳想提早下班的话,可以喔,我们本来就没有严格地规定上下班时间嘛,事情做完就可以走了。」
虽然没有严格规定朝九晚五,但办公室里的大家几乎都是超时工作,让他们没法抱怨的原因是,老板比他们还晚下班。
助理小小地欢呼了一下,「谢谢委员!太好了,可以跟依洁去逛周年庆了。」
听见另一个名字,徐诣航顺口问道,「依洁她最近适应得如何?」
「嗯?还OK呀!她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内向了,我上次还看到她跟段律师『正常地』说话喔。」
「噢?这样啊……对了,段律师回来了吗?」
「我进来前还没看到他,委员在等他吗?」
徐诣航习惯性地摸着脸颊,「嗯……我有事找他。」
■■■
待助理离开后,徐诣航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扫视着停车场。
──果然还没回来。
他关上百叶窗,坐在办公室里用来小憩的沙发上。
徐诣航思考了一整夜,还是想再跟对方确认一次,即使会再得到相同的答案,他也不会畏惧。
把真心话说出口后,徐诣航觉得莫名地畅快,总是犹豫再三的自己,似乎已经能看清前方的道路。
今天他一直想找时间跟段律师谈这件事,只是,对方到办公室后没多久就出门办事,临走前他还不着痕迹地问他会不会回办公室。
『会。』
段律师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他说会回来,那就再等一下吧。
办公了一整天的徐诣航坐在沙发上,边等着段律师边想着待会要怎么开口。
等着、等着,身体也越往左倾斜,最后干脆跟沙发平行,整个人躺在沙发上,闻着人造皮革的味道,逐渐步入梦乡。
虽然只是个狭小的二人座沙发,可是徐诣航不但睡得非常安稳,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们两人重修旧好……
不,比以前的关系还要好……是他期望的……那种关系。
美梦总是短暂。
忽然间,『碰』地一声,他从梦中惊醒。
看到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熟悉黑色皮鞋时,徐诣航才发现自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
安静的室内只听得见男人那宛若鼻息的轻叹,黑得发亮的皮鞋走近他,先是看见他的手,把自己扶起重新坐在沙发上,接着是他一丝不苟的西装打扮,最后才看见他的表情。
没有点灯的室内十分昏暗,光源只剩下那扇打开的门,但他还是能从逆光的角度看到他的表情,非常温柔。
他用像是在对小朋友说话的语气轻唤道,「睡迷糊了?」
徐诣航摇头,「现在几点了?」
段律师没有看表,即答,「快八点了。」
「这么晚了?」徐诣航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又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点。」
「……你在等我?」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自己的心思与行为模式早被对方摸得透彻,徐诣航低头看地板,沉默了一阵子。
原本想好要说的讲稿数据像是被删除掉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段律师很有耐心,在等待期间,他没有打开灯,反而把门关上,打开百叶窗,让月光透进。
约莫三分钟后,段律师率先开口。
「如果是关于那天的事,我没有其它解释。」
对方甫一开口又是伤人的话,徐诣航则抱着一丝希望想从话里找玄机。
「……我觉得,人没有办法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至少,我是这样的……」
「诣航。」
此时,他的表情与叫唤的声调,都让徐诣航想起那天晚上的反复交缠。
他心想,没错,他只能跟喜欢的人上床,发生关系。
「你太天真了。」
冷酷的台词又从天而降,徐诣航万分不解地仰着头,看着对方的表情我见犹怜。
段律师却不留情面地再道,「我们都是男人,也都知道男人有冲动的时候。当然,我不讨厌你,只是,于公,我们是政治路上的伙伴,于私,可以是床伴,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吗?」虽然重复着对方的话,但语气却迥然不同。
「你应该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吧?因为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学生,马上就能学会『公私分明』吧?」
徐诣航低头不语,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的皮鞋,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
「如果你不想继续,就当作那天是一场梦吧,」
段律师要开门前又冷淡地补充道,「是一场恶梦。」
当段律师的前脚正要踏出门时,冷不防地,身体却被人抱住了。
徐诣航抱着他的背膀,把脸埋在里头,喃喃地道。
「……现在是,下班时间。」
他是个好学生,马上就学会『公私分明』。
或着应该说是,他宁可这么做,也不愿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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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想先打晕他们再打晕自己orz
隔天就是星期六假日,不过,即使不是假日,国会办公室里会留下来加班的立委也少之又少,立委办公室里的助理们也早已下班,整栋建筑里剩下的人寥寥可数,其中,有两个身影紧贴在办公室门边。
段和鸣一手压着门板,一手轻搂着对方的腰,他绵绵密密地亲吻着他,时而发出啧啧的轻响。
一回生、二回熟。徐诣航也抱着对方响应这个吻,不过,当对方转移阵地吻到耳际时,他的身体却倏地一阵瑟缩,想要后退,却碰到门板。
他用眼神询问着,徐诣航缩着肩回答,「……我的耳朵很怕痒。」
未料,男人听了满脸愉悦,双手紧紧圈着他,不让他逃跑,特别恶意地舔拭、吸吮着他的耳垂。
徐诣航顿时觉得全身又是发颤又是搔痒,想逃也逃不掉,只能边腹诽着他的坏心边在嘴上求饶,「别弄了,好痒好痒……」
他戏谑地在他耳边呵气道,「这不是痒,是敏感……耳朵是你敏感的地方。」
「……可是……很痒。」
他闻言轻笑了一声。
见对方稍稍松了些力气,徐诣航赶紧伸出双手摀着自己的耳朵,一副不准对方再碰它的可爱模样,又让段和鸣忍俊不住。
「我不会再碰耳朵了。」
「真的吗?」律师的谗言总让人难以信服。
「真的。不过我会碰其它地方……」他边说边褪下他的西装外套。
「……真爱玩文字游戏。」
他解开了对方的领带,沉声回道,「那是我的专长。」
脱下西装外套与领带,并把眼镜放在办公桌上,他们便移动到徐诣航刚刚小睡片刻的沙发上。原本躺一个大男人就已经略显拥挤,如今躺了二个,一上一下,姿势紧贴,极其暧昧。
段和鸣边解开衬衫的钮扣,边吻上印记,并在上次还没退红的吻痕旁又补上新的。
就像盖章签名才有法律效力般,他不断宣誓、认定这是他的所有物。
解开全部的钮扣后,他隔着汗衫或舔吮、或玩弄着他的乳首,耐不住刺激,徐诣航便轻咬着下唇避免发出奇怪的声音。
因为他还依稀记得,这里是国会办公室。
不过,他隐忍的表情却意外地加快了他的动作。
就在段和鸣伸手要往下发展时,对方却拉住他的手阻止。
他的鹰眸回看了猎物的一眼,徐诣航却羞赧地道,「……让、让我来。」
徐诣航站起身让他能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帮他解开皮带、裤头和拉炼,他跪坐在地上卑躬屈节地替对方服务。
这个动作、这个画面实在太过诱人,差点因此完全失去理智的男人,不一会儿,性器就直挺挺地对着他。
他则学起上次对方曾对自己做过的事,也许再加点创意,他一边吸吮一边套弄,嘴巴跟双手全用上了。
热情的挑逗让段和鸣粗喘着气息,拉开了领带,也脱下了外套。
明知这里是办公室,不可能有保险套之类的东西,但他还是想要他。
段和鸣捧着对方的脸,毫不犹豫地再吻上,并顺势将他推倒在沙发上,马上就脱掉对方的裤子与底裤,换他取悦着他。
随着对方的亵玩,腰肢也难耐地扭摆,咬唇也无法忍耐的声音越来越大,办公室里都是他的闷哼声,徐诣航自己听了也觉得害臊不已。
昂然挺立的性器渐渐泌出了津液,随着套弄的速度越来越快,解放在他的手中。
弓至最顶的腰也顿时瘫软在沙发上,喘息不止的他无法阻止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享受快感的余韵。
就着那些珍贵的浊液,男人小心翼翼地慢慢拓开秘穴,也许是因为有了一次经验,这次没有润滑剂也能顺利进入。
一个指节进入后,他发出感到痛苦的闷哼,「唔……嗯。」
「诣航……」
徐诣航觉得,他叫着自己名字的声调一定是一种魔音,或是一种催眠,这声音总能让他放心地把自我全交给他。
「……进来……」
获得对方首肯后,在要进入的当下,他却迟疑了。
段和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天外飞来的理智,临时想到这件事。
「沙发会弄脏。」沙发弄脏很难清理,虽然隔天是假日,但莫名换了张沙发必会让人起疑……
「……那?」
考虑了几秒,他突然站起身,将他抱到办公桌上。
徐诣航的办公桌一向很整洁,下班后桌上更几乎没有任何杂物,所以他能整个人横躺在上。
可是,这毕竟是他每天办公的桌子,他及时出声抗议道,「不、不好吧……」
对方没回话,手指则继续在身下来回进出,时而还在穴口画圈逗弄,让他全身搔痒难耐,原本顾虑的办公桌反而成为刺激兴奋的来源。
「唔……嗯啊……」已经不咬下唇的他尽情地吟哦着。
见时机成熟后,他不紧不躁,慢慢地将自己推入他的体内,让那温暖细致的内部逐渐适应外来者。
推至最底后,他弯下身抱着他,还亲了好几口,说好不碰的耳朵也偷舔了一下,但对方似乎不介意,还将双手扣在他的颈间,暗示对方可以开始动作。
缓缓开始律动后,随着拍打声益发激烈,办公桌也发出咔咔响声,但对沉沦在爱欲中的两人来说,那是充耳不闻。
他不在乎方才亲耳听到他说彼此只是床伴,他现在只想抱紧他,爱着他,就算只有此时他才想着自己也无所谓……
而他,也不再去想计划与未来,也不愿再对他摆出冷淡的表情说话了,他现在只想抱紧他,爱着他,就算只有此时他才想着自己也无所谓……
尽情在办公桌上欢爱的二个男人一定没想到,对方跟自己此时此刻所想的,是一样的事。
『您有一通未接听留言,如要听取留言请按一……』
『……哥,是我啦,桌上我多弄了一些面,看你要不要当宵夜吃,冰箱里还有你爱的辣酱喔──呃、嗯,还有就是……昨天……喔,前天,前天的事……想跟你说一声……抱歉。没帮你解决烦恼,还增加了你的烦恼……哎,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段律师啦,只是……跟他不对盘、合不来。可是,你不用理我啦,最重要的还是哥你的心情,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唉──噢不,我是说,你真的对他有感觉的话那就……告诉他你的心情吧……老实说,我隐约觉得……他应该也对你……唔。』
『好啦──来了啦!哥,要开工了,不多说了,回家有空再聊。』
『哔──留言结束。』
阖上手机后,徐诣航的心情复杂。
回家后他一定没办法对弟弟说出他们现在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床伴,如此而已。
因红灯而停下车的段律师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他发现了,掩饰地笑道,「我弟留言,叫我要记得吃面,可是我们才刚吃饱……」
离开办公室后,两人还一起去吃迟来的晚餐,吃完饭后他也开车送他回家。可是,一如往昔的动作却因关系生变,而显得有些别扭。
到底是因为『剧烈运动』后怕他捱饿才提议一起去吃饭,还是因为已经习惯加班后一起去吃饭?究竟是因为不放心他坐出租车回家才送他一程,还是因为已经习惯顺路送他回家?
徐诣航就像个思春期少年,对方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可以拨乱一池春水。
然而,段律师没有回话,绿灯后继续踏下油门,直驶到他家门口。
徐诣航试着学习像他一样,一如往昔地下车,与对方道声晚安后回家。
正要转开钥匙开门时,又听见身后的对方开口。
「诣航。」
他的整颗心随着叫唤声被高高地抬起,悬在空中。
「星期一质询的资料,我明天再跟你电话讨论。」
毫无预警地,从高处直落在地上,心碎了无痕。
徐诣航转头回挤出微笑,「嗯,我再打给你。」
原来,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
■■■
徐诣航进家门后,即脱下衣物,走进浴室。
并不是觉得身体污秽才想赶快冲洗,而是因为想看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证明方才两人的情事是真的发生过,他才一丝不挂地走进浴室。
任凭温水洒落在身上,他从镜中一一确认自己身上的吻痕。
不晓得是无心还是刻意,男人没在衣物遮不到的地方留下红点。
锁骨、胸膛、手臂、腹部……处处都是绯红片片。
顺着身上的水珠滑下,他的手触摸到曾被进入的地方,虽然完事后,对方竭尽所能地帮他清理了。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里面仍残留着对方的液体。
他不知道正确的方式该怎么做,只好拿着莲蓬头直往那边冲水,冲了一会儿似乎没有用,迟疑了半晌,他才狠下心用食指轻轻拨开旁边的嫩肉。
此时,浊白的液体混杂着丝丝红色,缓缓滑出。
他双脚一软地跌坐在浴室的磁砖上,双手摀住表情痛苦的脸,任凭莲蓬头在地上跳动,水花四洒。
他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又卑微又低贱。
『如果你不想继续,就当作那天是一场梦吧,是一场恶梦。』
想起对方的话,徐诣航又难过了起来。
他不想继续这种奇怪的关系,可是又怕对方会疏远自己。
当芳侬离开自己时,他感到沮丧自责,仅止于此。
当旺叔离开人世时,他悲伤不已,因为他是他的至亲。
他不是他的亲人,两人也不是情侣关系,但是,倘若他也离开了自己……
──他已经承受不住了。
徐诣航扶着浴缸边缘站起身,直看着镜中的自己。
卑微也好,低贱也罢,只要是为了他的话……
如同饮鸩止渴、挖肉补疮般,他告诉自己得习惯这种关系。
他一定做得到的,因为他说过。
『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学生。』
■■■
眼看着方才抱拥过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素来冷静自持的段律师重重地搥着方向盘自残。
「不该……是这样的……」他痛苦地自言自语。
以他对徐诣航的了解、他的个性、他的道德与价值观、甚至爱情观,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接受这种关系才对……
段律师原本预想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对他说明那天晚上只是场误会,只要罢出冷酷的表情,善解人意的徐诣航一定也会顾虑到他的心情而退缩。
未料,他却紧抱自己,而他又怎么可能推开他呢……
两人都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还不顾后果地在办公室里发生了关系……
眉心揪结不开的段律师又叹了口气。
刚才看着他蹒跚离去的脚步,他还忍不住脱口叫住他,在关心的话语就要说出前,他还是想到之后的事,随即又用公事掩饰自己的情意。
他是个善于心计,并照着计划一步步实行的人,即使看似偏离了航道,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挽回。
将错就错地维持这种关系也罢,只要他开口,他们随时可以斩断这条私交,回到之前公务来往的关系。
毕竟,这是他唯一知道,也唯一能够,留在他身边的方法。
段律师重新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前,看了隔壁幢房子一眼,想起徐诣航曾说过这幢房子正待沽而售的事。
曾有句名言说,人一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这道理段律师当然也懂。
不过,他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小看了自己的欲望,输给了自己对徐诣航的爱,导致计划一错再错。
──就从买下这幢房子开始。
自从旺叔过世后,连任立委的徐诣航凡事趋于低调,可是却仍有新的仇家找上门,而且,这次的仇家还特别莫名其妙。
不同选区的自民党黄立委突然召开记者会公布徐立委买票的迹证,但徐诣航只跟他照过几次面,连有没有跟对方说过话都不记得了,更不用说惹祸上身的原因为何,他完全没有头绪。
『记者现在位于重庆北路六段徐诣航立委的住处,关于买票事件,徐立委本人尚未出面说明,徐家大门深锁……』
电视新闻里的场景就在门外『现场直播』,段律师站在窗边,看着底下SNG转播车跟记者人挤人地塞在隔壁户大门前。
他一副像是看到蟑螂塞满排水孔般的厌恶表情,沉声说出亘古不变的真理。
「树大招风风损树,人为名高伤丧身。」
「意思是,这是我自找的啰?」
段律师略显讶异地回头,一名西装笔挺,连发型也梳理得有条不紊的男子,拿着二杯咖啡,对他露出温和的微笑。
可是,他脑中浮现的画面却是对方昨夜在床上全身赤裸、表情迷乱的模样。
段律师边揉着太阳穴边别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只是说笑的嘛,」徐诣航耸耸肩,走近他身边,将亲手泡的黑咖啡递给对方,顺道望了窗外一眼,「话说这些记者们效率真高,一个小时前才的发布消息,一转眼我们家面前就都是人了……」
段律师不知跟记者有什么血海深仇,只要一提到他们就不太高兴,也毫不留情。
「这是他们最喜欢的话题,当然跑得快。不过,我会处理好的。」
徐诣航苦笑,「我知道,我一向不用担心这种事。」
台面下的事总是段律师在处理,他不愿让对方插手,而徐诣航也非常有默契地很少过问。
他拉上窗帘,语调平淡地回头问道,「你弟弟呢?」
「诣樵在楼下看电视,刚刚还在抱怨说没办法出门去上班呢,还好你上个月买下了这幢房子,从后院跨过矮墙就过来了,还真方便。」
段律师于上个月购屋,搬进新家还不到二个礼拜,他的行事作风也很低调,鲜少人知道他已经搬来这里。此时,新屋更意外地成为买票风波下的避风港。
不过,除了躲藏记者外,更便于做哪件事情却只有这两个男人知情。
喝完咖啡的徐诣航伸了大懒腰,扭了扭脖子,觉得腰酸背痛地皱起了表情。
「果然待在家里就没有工作的心情啊……喝了咖啡还是想午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间书房的隔壁就是卧房,新房间里还有张全新的双人大床,不想工作的话……
……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选项?
段律师莫可奈何地看着他,只能实行唯一的选项,他拿起书桌上一迭数据交给对方。
「重点我都整理好了,你只要把它看过一遍就可以了。」
徐诣航毫无心机地笑道,「反正也不知道外面的记者什么时候会走,我就慢慢的看吧。」
■■■
徐诣航待在段律师的书房里看数据,只是,数据翻没几页,也在身边办公的段律师却突然站起,吓了他一跳。
耳尖的段律师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怎么了?」他仰头问道。
「楼下好像有人进来。」
「唔?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我听到了。」
「你简直比狗还敏感。」徐诣航笑着回忆道,「我老家巷口有只沙皮狗,每天都在睡觉,可是只要有人靠近牠的势力范围,敏锐的牠仍知道有人靠近,牠会轻动一下耳朵……然后,继续睡觉,呵呵,所以我弟觉得作弄牠一点也不好玩。」
「……」
但段律师确信自己听到了,来者还不只一个。他心想,才刚搬新家,连亲人都还没报备,不可能会有人造访才对。
实事求是的段律师回头道,「我下去看看。」
「嗯。」
段律师刚下楼后没多久,徐诣航也听到外来者的声音了,坐不住的他也跟着起身,楼下的对话声则越来越大声。
「真是…我家前就已经够吵了,怎么楼下也吵吵闹闹的呢……」
走下楼的徐诣航往门口一望,看起来像是记者的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与段律师正起了争执。
男子同时也看见他,露出惊讶又兴奋的表情,「徐……徐立委?」
开始觉得头痛的段律师则早一步走向前下了逐客令,蛮横地把大人小孩往外推。
「不好意思,先生,你请离开。」
抱着小孩的记者仍不死心地大声问道,「徐立委!关于这次您被指控买票……」
段律师铁着一张脸把大门关上,只留下四个字给他,「不予置评。」
把不干不净的东西扫出家门后,段律师理所当然地开始揪出内贼。
他带着浓浓的怒意说,「他是记者。」
「诣樵,你不知道他是记者吗?」徐诣航也问道。
徐诣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说,「我不知道啊,而且他说小朋友要上厕所,也真的身边跟着小朋友……」
「你太没戒心了。」
徐诣樵瞪了他一眼。
是你太冷血了!
他原本想用这句话顶嘴,但因身在曹营不得畅所欲言,便压抑怒气忍了下来。
三个人在一起时,总变成夹心的徐诣航即感到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和鸣,不好意思,诣樵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要提防记者,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他吧?好吗?」
「哥……」
见哥哥为了自己低声下气,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他还是站起身向那死人脸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小心。」
「下次注意一点。」
段律师丢下这句话后,便快步上楼进书房思考下一步对策,丝毫没注意到徐家小弟在他身后摆了一个大鬼脸,还让哥哥忍俊不住。
徐诣航想笑又不敢笑地说,「诣樵……他会回头的……」
听到书房关门声后,徐诣樵即出声抗议道,「他完全没想到万一别人是真的尿急想上厕所该怎么办吗?而且对方是小孩子耶!」
「噢,对啊,我有看到,出门跑新闻还要带小孩,还真辛苦。」
「哥你有看到吗?那小男孩超──可爱的耶,好像是混血儿!」
「真可惜,我只有稍微瞄到一眼而已……」
「我没看过这么可爱的小孩……哥,你应该透过关系去认识一下那个记者的。」徐诣樵打趣地说,「然后,把他家的小孩骗过来……」
「呵呵,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打听一下的。」
徐诣樵话锋一转,也觉得刚刚的气氛很奇怪,「话说回来……你跟段律师真的是情侣吗?他刚刚毫不给你面子地念我耶!」
对于两人的关系,徐诣航怕弟弟担心,没向他坦白,为不让他起疑,只草草地说两人正在交往中。
「呃……他这个人比较公私分明嘛。」
「那也分得太清楚了吧……他完全没有想过要讨好我耶,真是个怪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嘛……」
徐诣樵后来又想了想,咂咂舌道,「不过,他哪天真的讨好我的话,好像也有点可怕……」
对此,徐诣航不发表任何言论,只觉得弟弟的表情非常有趣。
人生之所以有趣不枯燥无味,乃是因为人人都不知道在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在下一秒遇到的人会是谁?
就像徐诣樵若知道那个误闯的记者是自己的Mr.Right,那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只穿件吊嘎、顶着一头乱发就跑去开门。
而且,他会记得千万不要跟段律师杠上,避免自己沦落成现在这种下场。
■■■
徐立委买票一案爆发后,由于黄立委号称掌握的迹证,不过只是桩脚配合演戏的戏码,而且演技拙劣,连媒体记者都难以说服。再者,他胡乱拿徐立委爆料,也不过只是想藉由政坛当红小生的话题,替自己搏版面出名罢了。简单地来说,他的动机就是想红,这种行为跟拿着大字宣传广告牌站在知名人士身后闹场的人几乎没有差别。
翌日,徐诣航即召开记者会澄清诸多事项,拿出证据及数据,不用演戏就自然说明一切,绝大部份的媒体与民众也都相信徐立委阵营的说法,过了几天,风波逐渐平息。
若是以前,鸽派的徐诣航必会大人不记小人过,倘若对方先来道歉,他还能将对方当成朋友;然而现在,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徐诣航已无法放任这种小奸小恶,只要对方侵犯到自己的地盘,他必会狮子搏兔,全力反击。
因此,徐诣航与段律师决定用黄立委的婚外情一事作为反击。
其实『婚外情』或从事『不正当娱乐』的不雅之事,在政治圈中屡见不鲜,段律师与某征信公司签了一份长约,专门拍这些政商名流出轨或进出八大娱乐场所的照片『备用』,纵使对方最近小心翼翼行事也没有用,因为照片是在去年拍到的。
而耳朵尖的徐诣樵在家意外听到这件事后,决定瞒着哥哥私下找段律师『交易』。
「你早就认识那个记者?」
坐在今天才刚买来的新沙发上,段律师的语气跟翻译机的人声一样,平板无情绪。
深怕气势被盖过,徐诣樵不太敢接近他,站在离他约三公尺远的地方,逼自己不能移开视线,一定要直视着段律师。
「我们后来才认识的。」
徐诣樵说的是实话。
原本半开玩笑地要哥哥去认识这位记者兼拐骗可爱男童,没想到真的去实行的人却是自己。
那位记者名叫简政曜,在S台工作,小男孩名叫简箴彦,虽然同姓简,但孩子是他姐姐生的,他是他的亲舅舅,由于爸爸是外国人,所以让小孩从母姓。让人不舍的是,简政曜的姐姐跟姐夫因车祸不幸过世,还在读幼儿园的简箴彦顿时成了孤儿,无父无母,他便一肩担起扶养小孩的责任,可是,电视记者无固定上下班时间又超时工作,有时候还得带着小孩跑新闻,辛苦无人知。
徐诣樵原本就很喜欢小孩,再加上这个混血小男孩长得特别可爱,他便不自觉地与这对舅甥来往频繁。
因此,听到哥哥与段律师手上有个独家新闻要爆料时,徐诣樵便直接联想到他。
简政曜虽五官端正,但长得不是很帅,再加上要照顾小孩,时常精神不济地播报新闻吃螺丝出错。身为电台DJ的他多少打听到,像这种小记者要跃升成主播若没有关系或脸蛋是难上加难。除非……
「我想请你把新闻给他。」
徐诣樵单纯地想,倘若简政曜掌握到大独家,一定可以顺利变成主播,到时还可以准时上下班接小孩,两人的生活也一定会改善。
段律师不解,「才认识不到几天,你就要把独家新闻给他?」
「你、你管我。」其中的私人原因让徐诣樵的脸顿时涨红。
虽然他跟徐诣航是兄弟,也长得颇为神似,但段律师毫不动情。
他心中的徐诣航永远只有一个,纵使基因复制成一模一样的徐诣航,他还是只会认定第一眼所见的那一个。
徐诣樵摸了摸鼻头,稍稍冷静后再道,「总之,我今天是来跟你『交易』的。」
其实,徐诣樵大可以拜托哥哥,请段律师把这个新闻让给简政曜。但是,徐诣樵觉得这么做有点卑鄙,像是在利用哥哥似的,不符合他的美学,他不喜欢。
徐家人总是喜欢正面迎敌,即使明知敌人非常强大,而自己筹码不多……
徐诣樵往前站一步的同时,一滴冷汗也从背脊上缓缓往下滑。
「我开出的条件很优渥喔。」徐诣樵尽力不让语调浮动,但仍藏不出紧张不已的情绪。
段律师推着眼镜,沉声道,「说吧。」
「你如果把这个新闻给我的话,我会搬出我哥家。」
其实徐诣樵也早就想搬出去了,生活作息不同,老是打扰哥哥他也过意不去,而且,他连房子都看好了。
段律师微倾过头,抚着下额,似乎正在思考之间的利害关系。
「我搬出去的话,就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喔。」见段律师还在深思,徐诣航加码地道,「当然不只这个!还有,我之后绝对不会故意在我哥面前说你的坏话了……呃!我之前也没有常常在我哥面前说你坏话啦……唔,可能有一点点?」
「……」
见对方睨视着自己,徐诣樵越说逻辑越不通,「呃那个……哎,总之就是,我以后会常常在我哥面前说你的好话,真的,我敢发誓!」
「……」
眼看第二招也没效,徐诣樵只好用出压箱宝,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电台广告商赠送的温泉旅馆一宿招待券(二人甜蜜蜜包厢)。
「这是广告商送的,如果你答应的话,说不定可以邀我哥一起去……」哥我对不起你哥对不起哥我对不起你……
「成交。」
「咦?」听见这两个字时,徐诣樵霎时还有点傻眼。
「三个条件换一个新闻,成交。」
虽然成功地取到新闻,但是,临去前段律师的一抹冷笑,让徐诣樵心底有一股很深的罪恶感,久久挥之不去。
哥我对不起你哥我对不起你……
■■■
人生之所以有趣不枯燥无味,乃是因为人人都不知道在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在下一秒遇到的人会是谁?
就像段律师若知道,那个交易竟会凑成一对姻缘,还带给自己一个延续到未来近二十年的『灾难』的话,那他一定不会为了区区市价四千五百元的温泉招待券而冒然答应。
而且,他会记得让徐诣航离小孩远一点,避免自己沦落成现在这种下场。
■■■
后来,简政曜虽没顺利当上主播,但却顺利地与徐诣樵开始交往,当徐诣樵介绍简政曜给哥哥认识时,同样也喜欢小孩的徐诣航更对简箴彦『一见钟情』……
「小彦彦,冰淇淋好不好吃呀?」
「好吃……谢谢徐叔叔。」
「小彦彦,你真的好──可爱喔,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可爱的小男孩。」
徐诣航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捧着双颊仰头看着正在吃冰淇淋简箴彦,好似他是一幅华丽经典的大师名作,横看侧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不会生厌。
坐在一旁也在吃冰淇淋的简政曜苦笑道,「呃……徐立委,我知道我家箴彦很可爱啦,可是……这句话,你今天晚上已经讲十五次了……」
「可是小彦彦真的好可爱喔……」
「……」第十六次……
看到徐诣航对小孩子如此着迷,简政曜侧头小声地对徐诣樵道,「你哥这样……没问题……吗?」
未料,徐诣樵毫不矫饰地大声说,「箴彦这么可爱,看到他的人不变成恋童癖才奇怪咧,呵呵。」
简政曜苦笑了几声,把眼神飘向坐在远方看公文的段律师,心想,至少,这里还有一个没变成恋童癖的……
但简政曜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恋童癖,只有一个样本是无法判定的。
由于小朋友隔天还得上幼儿园,徐诣航再怎么疼爱也还是得放他们回家,送行到门口,徐诣航仍依依不舍。
「箴彦,你没说什么?」
「叔叔再见。」
「小彦彦拜拜,要再来玩喔。」
送走弟弟他们一行人后,徐诣航走进屋内,段律师仍像个雕像似地坐在原位看资料。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尊雕像的表情有点臭。但是他也想不到有什么事会让段律师生气,便以为是自己的误解,不去在意。
客人走了以后,徐诣航也坐在客厅看政治模仿秀节目,他最近发现自己也被人模仿,『分身』还大肆在电视节目里搞笑,徐诣航不但不生气,还觉得非常有趣,常常看这种节目舒解压力。
节目结束后也十一点了,见段律师还没有要起身回家的意愿,徐诣航也懂了。
这是他们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他想办『私事』,即使没事也会逗留下来,而他如果也想办『私事』,则会说这句话。
「和鸣,我先上去洗澡了。」
洗完澡后,徐诣航只穿着浴袍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拭仍淌着水滴的头发。
虽然室内漆黑无灯,但他知道他在。
头发还没擦干,从暗处就伸出一双手,将他拥入怀中。
这双手不安份地穿过浴袍触抚摸肌肤,手指细而纤长,手温微冷,但靠在他肩旁,低声说话吐出的气息却异常炙热。
「诣航……」
男人唤着他的名,双手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来回摩娑,划过一个个敏感地带。
他不敢轻举妄动,仰头咬唇承受,让对方如入无人之境,胡作非为。
浴袍已落到脚边,他几乎全赤裸,已开发过的身体被挑拨到无以复加,搔痒难耐。
终于,他不愿坐以待毙,转身勾住他的颈子,用热吻回应反击。
徐诣航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似乎让段和鸣非常满意。
他让他拿走主导权,任凭对方压在自己身上,单手熟练地解开一颗颗钮扣,率性地一把将领带扯下,连裤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脱下扔到一旁。
「你动作真快……」
徐诣航微扬着嘴角,「还不是你教的啰……」
闻言,他也跟着笑了。
两人的关系发展至今,早已熟谙彼此的身体。对哪里呵气,对方会微微颤抖,吻哪个地方,对方会兴奋不已,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且继续在彼此身上开垦处女地。
徐诣航大方地坐在对方身上,顺着肌肤纹理细细吮吻,留下或深或浅的红色足迹,吻到胯间时,性器早己高高昂起,垂涎等待着他的青睐。
就像刚刚陪小彦彦吃冰淇淋时一样,他伸舌上下来回舔了又舔,但这根棒冰却毫不融化,反而变得更大根了……
「诣航……」段和鸣略展侵占意图地喊着他的名。
依两人的默契,他当然知道他想进入。
可是,不知为何,他今天特别主动。伸手拿了保险套替对方套上,双脚大开,跨跪在对方身侧,食指沾了些润滑剂,弓起腰就往后方伸进。
他没想过今晚的服务这么周到,而对方满脸通红、皱着五官自渎的表情,却也让他更心痒难耐,不禁伸手抚慰着他的性器,还恶意地在尖端开口处轻轻地抠弄。
──他知道他耐不住这个动作。
「唔……嗯。」果不其然地,徐诣航松了口,溢出今晚第一句呻吟。
知道被对方捉弄了,他微愠地瞪眼,男人则露出又爱又怜的宠溺表情。
他也决定再进一步,左手按在他的腹间作为支撑点,右手则拓开自己的甬穴,缓缓坐下,一步步将对方蚕食鲸吞。
全数含入后,徐诣航却未露出得胜的表情,反倒坐在他身上,瑟瑟颤抖,一动也不敢动。
「诣航,上次才教过你的……马上就学会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又道,「可是,这只做了一半……」
虽然上次也试过这个姿势,但他还是没办法马上动作,紧揪着眉,表情痛苦的模样让人心疼。
男人也怜惜地继续爱抚他的腰际与性器,过了一会儿,他才跟着对方的抚弄徐徐摆弄起来。
他知道,适应异物之后,痛处就变成了快感。
他尽情地上下摇摆,锁着对方的后穴也越来越温热湿润。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及拥有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却被倏地放倒在床上,惊讶之余,身体里的性器也找回了主权,开始在里头狠狠来回抽插。
「唔……哈啊……哈啊……」他眼神迷茫,随着身体晃动不断喘息。
他霸道地占有着他,时急时慢地律动着,不管进入几次他都不满足,常常让对方累得瘫软了身子他才罢休。
思绪迷糊间,徐诣航忽地想起,『力量越大、权力越高,性欲也会越强』这自然法则……
其实不只对方,他也一样。
原本,徐诣航对性事其实并不热衷,但是,自从接受了两人的公私分明的关系之后,他倒也渐渐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
慢慢习惯这种关系之后,徐诣航竟也开始觉得……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他可以在床上爱着这个男人。
两人都解放了一次之后,男人翻过他的身子,从后方抱着他进入,肉体更加紧密贴合,随着某种节奏不停地连动,淫秽的声音越发越响。
在一次深深地插入后,他们同时释放及喘息。
然而,唯有一件事徐诣航至今仍无法习惯。
公私分明的他从不在这里过夜。
翻云覆雨过后,总是逗留没多久就起身着衣离去。
男人掀开棉被时,那瞬间透入的冷风,总让他觉得……
好冷、好冷……
■■■
回到自宅后,段律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后悔地暗骂自己。
怎么又做了……
今晚是这个礼拜的第三次。
自从搬到这里之后,次数越来越多,频率就越来越高,以往自信的自制力已荡然无存,消失无踪。
每次之后,他总告诫自己不可再任意放纵;而每次之后,他对他的爱怜也又翻涨了一倍,占有欲也一样升高。
今天还为了一个小孩,吃醋地要了他……
段律师已不敢保证自己未来面对他,是否还能保有理智?
他总是以『再一次就好、再一次就好……』的话催眠自己……
明知这只是自欺欺人,但是他却宁可一再欺骗自己,无法放手。
因为,他实在太爱他了。
以往,段律师总是用冷静理性的鹰眸俯瞰世间,为了长久的未来用尽狠心的手段,伤害自己,也伤害对方。
然而此时,他却让爱情遮盲了自己的双眼,双脚也不停地往自我毁灭的道路迈进。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如果有什么徐立委的把柄或独家,我们有可能拖到现在还没报导出去吗?」
E台的记者许沛纹正坐在办公室里讲电话,拿着笔的右手不自觉地在纸上胡乱涂画,对着电话另一端,有理说不清的情况似乎让她有点焦虑。
来电者正是日前因婚外情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黄立委。
他听说E台记者神通广大,不畏党派强权,为了收视率,辛辣劲爆,无所不报。黄立委便希望他们能报导及揭发有关徐诣航的负面新闻。
然而,对于这个要求,就算是长年追踪徐立委的许沛纹也无能为力。
自从上次在徐诣航那里吃了一记『无可奉告』的闷亏后,两方已鲜少来往,恼羞成怒的她也试图派人跟拍过徐诣航,但对方素行良好,从没留下什么痕迹。
『真的没有办法吗?』黄立委气急败坏地道,『叫人去演一下,然后拍下来……』
许沛纹心想,还好是在电话中,对方看不到自己的鄙视白眼。
「黄立委,你上次『演』的戏码还不够烂吗?」
『……』
「我们之前就跟拍过徐立委,他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比打卡的上班族还要规矩,顶多下乡服务或是偶尔红帖白帖应酬,他连老家都很少接触,为人接近完美……拍不到什么东西啦。」
『那……那个段律师呢?!』
「段律师……?!」
『对啊,徐诣航的狗头军师,听说他常跟道上的家伙接触,应该拍得到什么东西吧!』
跟拍段律师?
这件事许沛纹倒没有想过,因为她一直都把焦点放在徐诣航身上……
不过,现在二人的名字几乎等于同义词,若是掌握到段律师的把柄,也等于是给徐诣航的形象一大打击……
许沛纹轻笑了几声,「黄立委,你倒提出了一个不错点子。」
■■■
时间差一分钟九点,徐诣航与段律师联袂走进办公室,助理们对他们两人常一起来上班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大家早。」
徐诣航精神奕奕地一一向大家问好道早,段律师则是一贯默然但不失礼地点头致意。
在走进办公室前,徐诣航回头道,「小瑕,一样二杯咖啡,麻烦妳了。」
被点名的叶婉瑕起身,连忙道,「委员委员,我昨天买了新的花草茶,蛮提神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花草茶吗?好啊,不过段律师那杯……」
「我知道,段律师一样黑咖啡不加糖!」资深助理叶婉瑕熟知段律师的挑食习性,连饮料他都很挑,但只要泡黑咖啡就准没错。
两人走进办公室后,叶婉瑕哼着最近的偶像剧流行歌,愉悦地冲泡花草茶及咖啡。
她特别喜欢早上的『奉茶』工作,每次看到徐诣航接过咖啡,并笑着说谢谢时的模样,她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叶婉瑕端着饮料走进办公室,换取到委员满足的笑容后,她也满足愉悦地拿着空托盘走出。
坐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后,却听见身旁的二名幕僚正在说老板的八卦。
「你不觉得委员最近跟段律师走得特别近吗?」
「他们『过从甚密』的事早就不是新闻啰,委员又重用、信任他……」
「可是,听说……段律师搬到委员家隔壁住了,这个总是新闻了吧!」
「真的假的?!那感情也太太太太好了吧?!」幕僚转过椅子,向叶婉瑕求证,「小瑕,你有听说这件事吗?」
「唔?什么事?」
「段律师搬到委员家隔壁的事啊!你跟委员这么要好,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叶婉瑕抚着耳后的短发,露出疑惑的表情,「呃,我不知道这件事耶……你们可以去问段律师啊?」
两名幕僚对看了一眼,当然,谁也没胆去问他。
「我觉得啊,应该是段律师有问题,」其中一名幕僚径自下结论道,「从没听说他有女朋友什么的,私事也很神秘,真的是『那个』的话我也不意外,倒是……委员怎么看也不太像是……」
「你该不会要说……是段律师在追徐立委吧?」另一名幕僚自己说完还大笑地否定这种荒唐事,「怎么可能嘛……哈哈哈──」
「我觉得很有可能啊!对吧小瑕,妳要小心『你的』委员被抢走喔──」
「什么『我的』委员啊……别再乱说八卦了。」叶婉瑕没好气地道。
「哎唷,别装了,大家都看得出来妳爱徐立委爱到骨子里去了。」
面对这种闲言闲语,叶婉瑕也懒得解释,正想回头专心工作时,坐在后排的李依洁却不知何时走到他们之间。
她冷冷地对着那两个长舌男道,「这样随便造谣、臆测别人的私事很好玩吗?请不要把无聊当有趣。」
两名幕僚闻言傻愣住了,他们从未听过李依洁开口讲话,也一直以为她是个害羞又内向的小助理,未料她竟也会对人动怒……
就连与她相好的叶婉瑕也非常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李依洁生气的样子。
正当办公室内气氛变得微妙时,八卦中的男主角却在此时闯入。
徐诣航打开门看见大家聚在一起,还打趣地笑道,「一大早就偷懒聊天,要扣薪水喔。」
虽然老板并非有意训诫,但多亏了他,众人皆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做事,化解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对了,小瑕,我要跟你确认一下晚上酒会来宾的背景跟名单……」
叶婉瑕一扫刚刚的不快与疑惑,开始认真工作。
「好的!我已经整理好了!档案在这边……」
■■■
段律师翻阅着来宾名单,边提醒徐诣航该注意的事项。原先他也要一同前往,但临时有要事,不得不缺席。
锐利的目光扫描各个姓名,段律师一一告诫着哪个可以接近,哪个得避开,哪个人跟哪个人有关系,哪个人可以问出一些情报。
近百个人名在徐诣航脑中飞舞,还得跟长相、职称及政党凑上,这一向是徐诣航最困扰的工作。
如果段律师同行的话,就能像台超级计算机一样供他查阅数据了……
「记清楚了吗?」
稍稍恍神的徐诣航连忙回道,「嗯嗯……记清楚了。」
段律师狐疑地看着他,随即撇过头,沉声地道,「你……难不成是……」
「是……?」
「昨夜……太累吗?」
段律师从未在上班时间提及『私事』,此话一出,让徐诣航不禁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在对方耳边低语,「昨晚……一点都不累喔。」
段律师开车到约定的餐厅前停下。
他平常行事总是小心谨慎、处处起疑,若要接触特殊分子,也会更加留心地点与时间,及附近是否有人跟监。
然而,今天与对方联络时,他却心不在焉,对于相约在热门的餐厅也没有异议。
他甚至没发现,身后有二名狗仔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话。
『昨晚……一点都不累喔。』
明知这一定又是对方无心插柳的杰作,可是,这句话却如余音绕梁,袅绕耳际,久久不绝。
原以为开车可以让自己慢慢找回注意力,不过刚刚他还差点开过了头,这证明──他还在想他。
下车前,段律师闭紧双眼,手指抚揉着眉间,试图让自己放松后能专心思考。
旁边一阵敲窗声打断了他的仪式,瞥见来者是谁后,段律师打开车门走下。
一名穿着黑西装外套、白衬衫没扎、颈上的金项链闪亮,浑身充满江湖味的男子露齿而笑地迎接段律师。
「老大──!」
男子热情地叫着引人联想的称谓,还不忘吩咐身后的小弟,「阿富,还不快帮老大泊车。」
「是!」
小弟接过钥匙后,即把黑色奥迪小心地开到附近停车场停放。
段律师看着男子,扬起眉面带愠色地指正道,「我说过,我不是你们的老大。」
男子毫不在意他的指责,还大剌剌地搭着段律师的肩。
「见车如见人啊!你开着我们大哥的车,不叫你老大,这怎么行,我晚上作梦会被大哥骂的!」
段律师座车的原车主是龙清组大哥萧清。
多年前,段律师曾受雇于他,替他打官司,不料最后萧清死于黑道复仇,临终前将这台车送给了他。
之后,段律师执行雇主的遗嘱,将他财产中的三分之二平分给小弟们,希望他们能漂白后过平稳的人生。
小弟们虽然曾试着去做点小生意,但还是常被仇家上门找碴,不得安宁。后来,他们还是决定走回头路,重振龙清组,并在近年内成为南部最有势力的黑道组织。
段律师虽不乐见这种结果,但是,长期接触之下,多少也知道行走江湖的无奈,便时常帮助他们处理法律相关事务。
而原本是萧清小弟的现任龙清组头头则十分敬重他,总是唤他为老大,段律师若有事相求时,他也绝对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看着他们,段律师有时候很感慨。比起那些在荧光幕上大放厥词,事后却说话不算话的有头有脸人士,与身上刺龙刺凤的他们义气来往,还要更有信用多了。
段律师也不再出言纠正,淡淡地道,「会找我,一定又有官司吧?」
龙清组头头嘿嘿地笑道,「歹势(不好意思)啦,小弟闯了祸,我不负责不行,又要麻烦你了,老大!」
段律师心想,多找点事情来做也好,才不会整天挂念着他。
他难得地扬起了嘴角道,「我了解,进去谈吧。」
「谢谢老大!」
龙清组头头热情地搭着段律师的肩走进餐厅,这一幕,全被躲在对街车上的狗仔队用长镜头拍下了。
狗仔打电话给E台的许沛纹报告此事,许沛纹兴奋地道,「那他们在做什么?从事非法交易吗?有拍到现金、黑枪什么的吗?」
「呃,他们一起进餐厅吃饭了。」
「啧,那也算不上什么新闻啊……」
许沛纹记得,龙清组算是南部黑道当中较『正派』的一群,三年前,南部警方以『白手套』方式收取保护费的警界丑闻,龙清组还全力配合警方查缉,真要说起来,搞不好比警察还正派。
不过,都已经露出一点马脚了……
许沛纹依记者的直觉,相信继续跟拍下去一定可以得到大新闻。
「你们继续跟着段律师,有什么新的发展再打电话给我。」
■■■
徐诣航自行前往酒会后,照着讲稿完美地演讲,获得满堂喝采,并在用餐时与各企业家、名人攀谈,应对得体。现场未婚女性自动搭上献殷勤时,徐诣航也能有礼地谢绝。
然而,身为标准好学生的他,仍犯了错。
下午段律师提醒名单上哪些女性很缠人一定要避开时,他晃了神,再加上女人只要一梳个包头,画个浓妆,感觉都长得差不多,徐诣航只记得一半女士的姓名。
在徐诣航喝完最后一口酒,正准备出门叫车返家时,一名穿着粉红色低胸小礼服的女士突然接近,倏地黏在他身上。
「徐立委……人家有点晕了,你帮我叫司机到大门口。」
徐诣航茫无头绪地看着她的脸,数十个名字在脑中飞舞,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对方则趁机直用胸前的双峰推挤他,他尴尬地连忙拉开些距离。
「我先去帮你叫司机!」
像强力黏鼠板般,徐诣航前脚才刚要踏出去,却又马上被她沾住。
「人家走不动了,你带人家到大门口嘛……」
嗲声嗲气的女声让徐诣航非常感冒,还引来周遭人群的目光。
他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状似亲密地搀扶着她走到大门口等车。
车来了,徐诣航同时也松一口气,回头想问她要坐到哪里时,却冷不防地被这位藉酒装疯的女士拉扯领带,顺势强吻。
「小姐、小姐别这样!」
徐诣航虽拚命挣扎,但害怕失礼及伤害到对方,他也不能用男人力量一掌推开她。
最后,他愣站在原地,留下了满脸的纪念品。
「GoodNight,徐立委。」
达成目的后,一脸满足的女士愉快地向他道声晚安,便乘车离去。
徐诣航颓丧着肩,拿出手帕擦拭脸上的口红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罪恶感,眼前似乎也看得到段律师生气的模样。
他随即自嘲地笑出了声,「我在想什么……我们……」
──又不是情人。
他又怎么会生气呢?
徐诣航摇了摇头,也把罪恶感一并挥去。
举手叫了车,他只想赶快回家把身上呛鼻的女性香水味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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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办公室恋情会影响思考、判断力及记忆力
因为是重要场景,不得不重写了一遍orz
TDT我没有骗字数~~
「我第一次吃这里的小笼包耶!这个确定真的能报公帐厚?」戴着鸭舌帽的狗仔活像三天没吃东西,双颊各塞了一颗小笼包,嘴巴都鼓成了球型也要开口说话。
「你小声一点啦,被发现怎么办?」穿着风衣外套的狗仔连忙提醒道。
不过,他背对着目标,不时往后偷瞄的样子反而更引人注目。
「哎唷,这里人这么多,他们不可能发现的啦──!」戴着鸭舌帽的狗仔刚说完马上又吞了二颗小笼包,「话说,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谈事情』约在这种店……」
这间远近驰名的小笼包店不管何时总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除了国内的饕客外,更有许多国外的旅客慕名前来。
连讲话都要大声嚷嚷才听得清楚了,倘若要进行什么非法交易,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点。
「你不懂,最近黑道份子也都很聪明,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大道理!他们待会一定会有动作的!」穿着风衣外套的狗仔自信满满地把相机藏在桌上的蒸笼里,准备好随时都可以拍下价值连城的照片。
「是……噢。」戴着鸭舌帽的狗仔蛮不在乎地回道,比起看得到吃不到的鸡腿,他还是宁可现在多吃几颗小笼包填饱肚子。
结局是,戴着鸭舌帽的狗仔赌对了。
龙清组头头会约在这间店的原因很单纯,只是南部人想上来吃吃北部才有分店的小笼包罢了。
跟了整晚,只见那桌黑衣男子们满足地吃了几十笼小笼包,挺着肚子边剔牙走出大门。一直到他们跟段律师话别前,都没有任何『可以说故事』的画面值得拍下。
「看吧,现在怎么办?」同样吃得饱饱的狗仔得意地问着同伴。
猜错的一方不愿就此认输,逞能地道,「还怎么办?继续跟上去啊,刚刚一定只是障眼法,待会他们就会在某个地方会合、交易了!」
狗仔耸了耸肩,吐槽道,「你真的很适合当狗仔队耶……超会编故事的!」
「还聊咧!段律师要开走了啦!」
■■■
狗仔队小心翼翼地开在黑色奥迪后方,为避免暴露行踪,他们还无视交通规则地不开大灯。
「嗯?右转……?」戴着鸭舌帽的狗仔歪着头道,「他家好像不是往这方向吧?」
「哈哈,我猜对!快跟上!」扳回一成的狗仔拍打着同伴大声叫道。
他们跟着段律师一路开到酒会地点,对方把车停在对街,下车后正要过马路时,却好像看见了什么,停下脚步。
「他在看什么啊?」
「我看看……」
两名狗仔一人拿长镜头相机,一人拿着望远镜,顺着段律师的视线看向对面,发现徐立委正与一名女士状似亲昵地站在门口,随即,那名女性一把拉过徐立委,猛对他吃豆腐,只是,这吃相实在不太好看……
「呃……你有拍吗?」
「拍是拍了……不过……很明显就是女方大吃男方豆腐嘛,没什么八卦,而且我记得那女的好像是……」
「家里有钱得要命,养了好几头小狼狗的那位?」
「果然是她……看到就卡弹,」狗仔作了个恶心的吐舌表情,「徐立委还真是辛苦啊……」
「谁叫他树大招风,人红长得又帅啊……对了,段律师咧?」
经同伴提醒,戴着鸭舌帽的狗仔这才急忙把镜头又转向对街,可是,观景窗里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手指发颤,迟迟无法按下快门。
也透过望远镜看到一样画面的狗仔,牙齿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好。
「他……他……」
「好……好、好可怕的表情……」
段律师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意。
那张忿恨不已的面容更令人永生难忘。
当时没能拍下照片以兹证明的狗仔们,事后回忆道,「那是张极端可怕的脸,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说,若他当场冲上前去杀了人,我也不觉得奇怪。」
■■■
与龙清组谈完事情后,段律师觉得时间尚早,便打电话给徐诣航,想询问酒会情况及需不需要去接他回家。
未料,拨了几通都没有人接,还想在今天结束前见他一面的段律师,心一横,便直接驱车前往会场。
才刚要下车走进去找人,他即看到徐诣航站在门口与另一名女子纠缠不清,在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时,她趁机偷了他好几个吻。
顿时,那段期间,他瞬间丧失了记忆。
他只知道,倘若内心中尚存的理性与良知没有拉住他,他一定会做出违反刑法、伤天害理的事。
待他回过神后,自己已站在徐家门口,眼前,徐诣航正在找钥匙开门,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影。
「我不是说要离那女的远一点了吗?」
段律师冷不防地出声,对方被他吓着掉了钥匙,转头发现是熟人后,他松了口气蹲下来捡起钥匙。
「对不起……我忘了,下次我会记得的。」徐诣航就像是个被老师指正错字的小孩,无辜地为无心之过向他道歉。
段律师见状,心中的怒意却顿时蜂拥而上,紧抓住他的手,双眼瞪视着他不放。
──他爱着他,他绝不允许别人碰他!连他露出笑容时,他都想把对方的眼睛挖出!
原始又极端偏执的占有欲表露无遗,再也无法用理性冷静克制自己。
终究,他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忍不住吻住对方的唇,重新在徐诣航身上烙印专属于他的记号。
做出失控举动后,段律师总算是找回一丝丝冷静,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时间、是什么场合、两人是什么关系……
他赶紧悬崖勒马,未一错再错,旋即快步离去。
愣在原地的徐诣航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
段律师从来不在外面做出『私事』,连亲热前也会把门窗都查看一遍,故今天这种的行为令他大感诧异。
但是,徐诣航同时想起了方才的罪恶感与对方忿怒的表情,心中竟也有一丝窃喜。
他心想,说不定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然而,两人接吻的画面,却也清楚地烙印在底片上,成为明日巨大风波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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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77乳加巧克力...(被打)
我是个没吃过x泰丰的中部人=x=
夜半十二点多,扰人的铃声响了将近三分钟后,刚入睡没多久的许沛纹才不爽地抓起手机。
「喂?」
『许姐快来!快来!我们拍到大──独家了!』
「什么的独家啊?」被吵醒的许沛纹一时还没进入状况,口气不太好地问道。
『一图胜千言!直接看照片最震撼!我已经寄到妳的信箱了!』
「喔……那我看完再打电话给你们。」
许沛纹睡眼惺忪地摸黑打开笔记型计算机,点开最新一封电子邮件附文件后,她的眼睛即张开成三倍大。
她起先还以为自己睡昏头,看花了,跑到浴室洗了把脸,打开日光灯再确认一次后,她迅速换装,与他们会合。
贰周刊与E台、E报为同一体系、同一家族,贰周刊以报导名人八卦、辛辣内幕闻名社会。姑且不论报导内容是否属实,只要贰周刊每有独家,就能造成好一阵子的话题。为尽可能地取得独家,贰周刊旗下豢养了不少狗仔队记者、摄影师,而这次许沛纹委托的二名狗仔队便隶属于旗下。
待她赶到周刊编辑部时,好几个编辑早已聚在一起热烈讨论。
「这张照片拍得还真清晰……你看看,连脸上的表情都拍得一清二楚耶。」
「景也取得不错啊,两个人还刚好站在壁灯底下,挺唯美的。」
「噗──还唯美咧,两个男人耶?!」
报社出身的许沛纹一到编辑部便拉嗓大叫,「喂,你们!还有空聊天啊?快、快、快!截稿时间是几点?」
「等、等等,许姐妳该不会是想赶在明天出刊前放这门独家吧?」
「当然啊,新闻可是有时效性的!万一被抢走怎么办?」
刚赶完稿的编辑们听了大惊失色,「现在都快一点了,来不及的啦!这期的稿我们早就送印了!」
「我们虽然有这张独家照片,但还得配上文字描述啊,来不及啊!」
「来得及!我来写!」
许沛纹一屁股坐下打开笔电打稿,势如破竹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想起立替敬业的她鼓鼓掌。
「喂!你们还在做什么?快打电话叫印刷厂把封面跟封面报导换掉啊!美编呢?快给我生一个新独家封面来──!」
在许沛纹超有效率的带领下,不出一小时,一篇独家报导出炉。
完稿送印后,许沛纹满意地看着稿子。
她长年报导徐诣航新闻下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篇报导写得特别顺畅,就好像他们两个男人早已交往很久,而她是他们的见证人。
浮现这种想法,连许沛纹自己都觉得莫名。
不过,她告诉自己,都已经交稿送印,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了。
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顺便把长发重新绑好,她待会还得赶往E台把这篇报导做成电视新闻呢!
■■■
周刊顺利地送印完成后,大清早,一捆捆的刊物被送到书报摊、便利商店,散布全国。
就像一条条布置完善的火药线路,等待着人们去引爆它。
在徐诣航的亲朋好友当中,徐诣樵是第一个看到这本周刊的人。
身为夜班DJ的他,下班后习惯吃完早餐才回家。
他走进便利商店,拿了特价的三明治与咖啡,正要结帐时,无意间瞥见地上还未上架的周刊杂志。
咖啡随着他的惊讶声掉在地上,成为第一条引爆的导火线。
紧接着,国会助理、幕僚、朋友、同学、支持者、政敌……大家都从各种管道得知这条大新闻。
接到弟弟的电话后,徐诣航因而吓醒,急忙打开电视,马上就看到被偷拍的照片与诸多不实报导。
『徐诣航立委惊传同性之恋』、『徐立委是同志?!』、『恋人是身边的幕僚段律师』……
徐诣航哑然失笑,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笑得出来。
他心想,若这些记者们知道更惊人的实情,不知会用怎样的表情报导这件事……
「根本就不是恋人,只是床伴……」
才正想打电话给另一个『当事人』时,他便心有灵犀地打了电话过来。
「诣航。」
段律师的语气难得地透露出了情绪,但是徐诣航却读不懂他,是无奈?歉意?后悔?亦或是憎恨?
「和鸣你昨天晚上有看到附近有人吗?我都没注意到耶,现在的记者简直比忍者还厉害……」
无视对方刻意想化解尴尬气氛的幽默,段律师未再多说,只下了简洁的指示。
「你今天照常上班,不要响应记者,我会晚一点到。」
■■■
徐诣航遵照段律师的口令动作,对一切外来者噤口。
甚至连其它立委、助理、幕僚的探问,他也没有回答,只用微笑谢谢大家的『关心』。
叶婉瑕看着桌上的周刊报导,再望向身边某位幕僚,他不但继续八卦这个话题,还得意自己未卜先知,鼻子翘得老高。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周刊放进抽屉,不忍再看。
「小瑕姐,咖啡。」
后辈李依洁把泡好的咖啡放在她的桌上,叶婉瑕此时才惊觉自己今天还没帮委员泡咖啡……
可是,委员现在应该不希望别人进去打扰他吧……
「谢谢……」她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觉得有点甜。
李依洁突然问道,「妳还好吧?」
「唔?我?我很好啊……」
「哪里好啊,小瑕姐妳现在的表情可是比段律师的脸还难看喔……」
「咦?」叶婉瑕不自觉地摸着脸,她自知心情不好,但这种比喻也太……
李依洁笑道,「其实我不意外喔,这个八卦新闻。」
「什么?妳早就知道了吗?」
「对啊,因为我有雷达嘛──」
叶婉瑕闻言茫然不解,「雷达?!什么是雷达?」
李依洁笑而不答地望向门口,办公室内的大家也立刻鸦雀无声。
另一个男主角,段律师来了。
跟徐诣航一样,段律师不发一语地走进徐诣航办公室。
然而,与徐诣航不同的是,他下定了决心。
■■■
周刊摊放在办公桌上,页面上的全彩放大照片显得格外刺眼,二人都不愿再多看。
段律师站在窗口俯视着底下车水马龙,徐诣航则不耐地把响个不停的手机关机,一不做二不休地,也把办公室的电话拿起来放在一旁。
徐诣航看着他的背影,有股安心感涌上。
在他的心中,段律师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纵使被报导出如此不堪的丑闻,他还是相信对方一定有办法能让风波平息。
徐诣航反而比较在乎两人的关系会如何演变。
昨晚他也想了很久,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那一吻,是他在吃醋。
比起海誓山盟或是空泛的情话,吃醋反而是在乎对方的最直接表现。
所以,徐诣航决定要亲口确认这件事。
然而,段律师神情严肃地回过头,早有了另一个打算。
两人互望,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
「我……」
「我……」
礼让之下,段律师先开了口,却也不让徐诣航有说话的机会了。
「我都准备好了,明天你就照这样开记者会。」
他把一只牛皮纸袋留在桌前,没再多说什么就开门离去。
失去问话机会的徐诣航却也因对方有因应对策,而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他把牛皮纸袋打开,开始准备明天的记者会。
■■■
穿越重重媒体记者,段律师疲惫不堪地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顿时整个人失魂落魄,毫无生气。
他把金框眼镜拿下,将脸埋在双手中,肩膀不住地颤抖,哀恸不已。
他知道,他这次是完完全全地失去他了,连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失去了。
而促成这一切、造成这个结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他已不想再回头计算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也不后悔曾用这双冲动的手拥抱过他。
只是,他很难过。
看到周刊报导后,他即预视到未来的发展,不得不狠下心来处理这件事。
把徐诣航跟他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自己背负着所有的过错与指责离去,让徐诣航可以继续往前走。
他也会不舍、也曾妄想过。
媒体与大众总是健忘,事情过后,若有机会,他可以暗地里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极限,有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他深刻地体认到自己是个卑鄙又贪得无厌的男人,已经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双手,没有泪滴。
他就是这样的人,像一台没有情绪的机器,连想用哭泣发泄情绪,他也哭不出来。
毫无犹豫地,他拨了一通电话给他在这世界上血缘最亲近的人。
一道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哥……?』
「……可佩。」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人在西雅图吧?现在是凌晨一点……』
「我忘了……时差。」
『呃……你在开玩笑吗?不好笑喔……』
「我真的忘了……」
『算了,反正我也还没睡,什么事?』
「……妳可以唱歌给我听吗?」
『……哥,你应该打电话给大哥吧?他会开退烧药给你吃。』
「可佩……拜托妳,唱歌给我听……好吗?」
听出对方似乎有难言之隐,段可佩直觉地认为,他会如此反常一定又跟徐诣航有关。
可是,一针见血地追问的话,他也不会告诉她原由。
『哥,这是国际电话喔……』
「我会付电话费。」他认真地道。
段可佩闻言哭笑不得,只好圆了他的心愿。
『好吧,你要听什么呢……』
「妳知道的,我最喜欢的那首……」
她露出笑容,不顾当地夜半时分,缓缓地、轻柔地、深情地唱出这首歌。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
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他握着话筒,躺在沙发上,听着遥远渡洋而来的歌声。
一股压抑许久的热流,才慢慢从眼眶中滑落。
段律师离开后,徐诣航也不疑有他,一如往常地照对方的指示,准备着记者会数据。
他开始详读牛皮纸内的讲稿,却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段律师为徐诣航草拟的记者会讲稿内容中,除了让徐诣航坚决否定与驳斥各项指证自己是同性恋的说法外,还提出了各种证明,包括一位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用来澄清徐诣航的立场。
至于那张照片与段律师,讲稿内容则把两人的关系撇清,不但将一切的过错推给段律师,还把话说得难听,字字句句都在毁谤、污蔑对方。
徐诣航不愿相信段律师写出这份稿子,并要他公开发表。
即使段律师写得出辱骂自己的句子,但是,徐诣航说什么也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还没把资料全部看完,徐诣航就站起身冲出办公室,急着想找他理论。
「和鸣……!」
未料,段律师早已离开,徐诣航开门着急找人的模样引来助理及幕僚疑惑的目光。
他觉得有点尴尬,转头向叶婉瑕询问。
「段律师走了吗?」
「嗯……段律师交代完明天记者会的事项就先走了。」
像是突然被扎了一针,他表情痛苦,「……这样啊。」
叶婉瑕担心地问道,「委员,你没事吧?明天的记者会……」
徐诣航犹豫了几秒,仍回道,「明天记者会先照常举行。」
他心想,虽然记者会照常举行,但是这份演讲稿绝对得再改过……
「麻烦你们了。」
向其它助理幕僚们示意后,徐诣航转身就要走回个人办公室,恰好叶婉瑕桌前的电话响起。
一早已经接听不少『关心』电话的她,还是迅速接起,语气有礼地应答。
「您好,这里是徐诣航立委办公室,咦?是,委员在,请您稍等。」
放下话筒后,叶婉瑕起身唤住徐诣航,「委员……令堂打来的电话。」
徐母打电话到这里来,让他非常惊讶,不过随即也想起自己刚刚把手机关机的事,大概是她找不到人才会打到这里来的吧……
「帮我转接到办公室。」
■■■
「妈,妳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这一切都是误会……」
「嗯,我知道、我知道。」
「我现在要准备明天记者会的事,晚点再打电话回去。」
将电话挂上后,编了不少谎言产生的罪恶感让徐诣航觉得特别疲累,伸手欲拿茶杯时,他瞥见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
此时,他才明白,原来他都替他想好了后路。
段律师就像是个活在明天的人,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连他的行动都能精准地预测,并提出应变方案。
他知道,徐诣航绝不可能在一夕之间背弃大家的信任与期待,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
虽然现在并非中古世纪,个人性向与大众迥异也不会被判刑,然而,他们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再加上徐诣航是公众人物,背负着更多限制与社会舆论的压力,再者,保守的父母一定也难以接受,其它朋友与同事的异样眼光与逐渐疏远,这些都会压垮了他。
倘若选择说谎不承认,面对铁证如山的周刊照片指证的唯一方法,就是照着段律师交给他的讲稿,公开一字不漏地念出。
就像是自己亲手把枷锁套在段律师身上,选择当一个伪善的人。
徐诣航双手抱头,痛苦不堪,喘不过气,不知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这两个选项,他都做不到。
徐诣航只得反复思索,不断想着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但是,他不如段律师聪明睿智,看得到未来局势的发展,而他也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运用。
他也曾打电话给段律师,但对方似乎不想见他,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也忙线中。
──他注定得自己做出决定。
■■■
一直到晚上六点,大家都下班了,徐诣航仍迟迟无法做出选择。
等到部属全数离开后,他才独自一人抱着牛皮纸袋关灯离去。
坐上汽车驾驶席,徐诣航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再看向助手席,他平常都是坐在那个位置,让段律师接送。
无论路途遥远,段律师总是载着他,让他可以安然熟睡。
开车回家的路上,两人之间相处的小事点滴涌上心头。
他处理公事时,严肃认真的样子、因拿徐诣航这个人没有办法,而露出罕见的涩笑、一语不发地看着桌上青菜苦瓜,打死他也不肯吞下肚的可爱与固执、在床上,眉间微微皱起,不断爱着他的模样,还有,他孤傲坚决离去的背影……
徐诣航不是个恋爱至上的人,他无法谈个轰轰烈烈,眼中只有你我的恋情。
不过,此时他的心中却全被那个男人占得满满,容不下其它。
回到家后,隔壁房屋内漆黑无声,徐诣航站在屋外茫然看着它许久。
他在想什么?他是否在屋里?他是否会见他呢?
过后半晌,徐诣航还是没有按下电铃。
也许是因为,他可能没有勇气说出真相,真的会照着段律师的话去做……
徐诣航形单影只地回到家中,他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晚。
循着当时的路径,他缓步走上楼,推开那一间房门,也按下了回忆的开关,当晚的情景跃然眼前。
因为寂寞害怕,抱着他哭泣,请求着对方不要离开的人,是自己。
因为不舍爱怜,抱着他安慰,留下来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
虽然对方无情地说,两人只是床伴,但他现在却要狠心地将他推开,装成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真正无情又狠心的人,到底是谁?
一时半霎间,徐诣航想通了。
段可佩曾说过,他是个非常不善表达自身情感的人,还常常招来误会。
然而,即使经她提醒,他还是误会他了。
那个名叫段和鸣的男人,其实一直深爱着自己。
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以徐诣航为第一顺位考虑做事,对于他的要求,他也未曾拒绝过。
至于,说什么只是床伴或公私分明,也都跟这次如出一辙。
──是为了保护他才这么说的……
只是,他很难过。
他不是一个值得对方如此珍惜疼爱的人。
他是个十分自私的人。如同跟芳侬分手时一样,他没有办法为了对方背叛其它人,也没有办法为了对方舍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纵使已经知道他对自己的深沉感情、对自己的不怨不悔,但是,他仍无法以抛弃所有一切来响应他一人。
他也爱着他,可是他办不到……办不到……
必须做出残忍决定的徐诣航,身心倍受煎熬。
从小,他的个性就是这样,习惯听话做事,盲从别人,不擅长独立思考,做出任何决定。
一直到遇到了段和鸣,他才学会自己做决定、学会为自己的决策负责……
躺在床上的徐诣航,在朦胧间,看见了一个男孩跟一名青年……
『唔,好多玩具喔……段哥哥,我不知道要选哪一个,你帮我选好不好?』
『诣航,选你喜欢的,自己做决定。』
■■■
早上九点多,段律师被耳边的嘟嘟声吵醒。
渐渐恢复意识后,他才发现自己昨晚穿着西装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为何,耳边还夹着话筒。
话筒一整晚不知嘟了几百万声,直到此时他才茫然失神地把它挂好。
段律师全身酸痛地站起身,走进浴室冲完澡后,他才找回些许思考能力。
时间接近十点,徐诣航立委记者会即将开始。
原本决定不看这场记者会,也不再与徐诣航接触的他,此时却拿着遥控器,站在电视机面前踌躇不决。
──再看他最后一眼吧。
最后,段律师还是说服了自己,正十点按下电源开关,准备自虐地用双眼接受事实。
各家新闻台都以SNG现场联机报导此事,主角徐诣航一走进记者会会场,镁光灯即闪烁个不停。
徐诣航神情显得有点憔悴,看似昨晚没睡好,身边的助理幕僚神情凝重地准备事宜,在他们之中未见段律师。
正式就位后,徐诣航强打起精神露出微笑,各方记者将此视为比赛开始的哨声,立即如连珠炮似地猛烈发问。
但是,徐诣航一题也没回答。
记者们见状也没辙,自主地暂不发问,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约莫三分钟后,主角徐诣航才在众目睽睽、众所期待下,缓缓开口。
「我……」
徐诣航才说了一个字又随即噤口,心情复杂、欲言又止的模样,跟平常在媒体前侃侃而谈的他完全不同。
他渐渐握紧放在桌上的双拳,像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心一样。
虽然在还没说出口之前,临场都可以反悔。
但徐诣航对于自己作出的决定坚定不移,只是,说出口还需要那么一点点勇气。
他想,对方花了好几年在他身边,不求回报地付出,然而,说出这句话只需三秒钟不到。
思及至此,他摒除所有彷徨,豁然地开口。
「我是同志……」
徐诣航说出惊人的事实后,现场并未立即爆出惊讶声。
因为,几乎全部的人都傻愣住了,连段律师也是。
他站在电视机前,做出一件毫无逻辑,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他捏着自己的脸颊,想确认,这是不是梦?
■■■
现场混乱的情况不允许徐诣航再多待一秒,在助理们舍身护卫的协助下,他好不容易开车回到家,直走到隔壁家门口前,按下电铃。
如同徐诣航预想的,一开门,不听话的学生马上就被骂了。
「你在做什么蠢事?为什么不照我写的说?」
几乎失控的段律师紧抓着他的肩大吼,这还是徐诣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段律师大为光火的模样。
「我……我怎么可能说出口啊!……什么是你自己来缠着我的……还有那个交往多年的女友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跟芳侬都分手快五年了,至今也未再与女性交往过。当他看到牛皮纸袋内,各种徐诣航与女性交往数据证明,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心疼对方这种刺伤自己的举动。
好学生徐诣航也是第一次没依照他的话行动。
彻夜未眠的他,只看清了一件事情。
倘若这次真的背弃了他,那他也失去了爱着这个男人的资格,照对方的个性,他也会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无踪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徐诣航曾对自己说,不能再做出错误决策,失去重要的人了。
失去大家对他的期许与盼望,顶多只是丢掉自己的社会地位与虚荣心罢了。
但若失去了他,他也会迷失了自己,无法以真正的自我面对一切。
所以,他最终选择,背着一切,奔向他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亦或是错。
只知道,说出事实之后,他觉得内心非常踏实。
相较于徐诣航的坦然开朗,段律师却铁着一张脸冷冷地说话。
「完蛋了,你的政治生涯完蛋!!」
选择抛弃一切,只要这个男人的徐诣航,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政治生涯如何呢?
他无辜地说,「完蛋又怎样,我又不是自愿走政治的……」
段律师闻言震惊地问道,「你不是想当总统的吗?」
徐诣航满头雾水,更无辜地道,「我?当总统?」
「等等,你不是自愿选立委的吗?」
「那是我妈叫我选的…」
徐诣航会参与竞选立委的最初原因,非常单纯。
因隔壁邻居的远亲也是立委,某日徐母与邻居聊天时,邻居拿此事出来炫耀,徐母不服,冲动地说自己儿子选立委的话也一定会选上,弄到最后还真的叫自己的儿子去参选立委来证明他真的选得上……
徐诣航虽然觉得就这样叫他去参选很离谱,但是他一向不敢忤逆徐母的命令,也只好硬着头皮去选了一次、二次,直至现在。
段律师听了颓然地坐在地上,「我是笨蛋……」
自己至今处处为徐诣航的政治生涯铺路,原来都只是一厢情愿、一场误会……
因对方的政治期望,他才选择当上律师,不祈求对方能响应自己的感情,只冀望能在政治路上伴在他左右……
配合着对方,徐诣航也蹲下身问道,「你说那当总统是怎么回事?」
真相大白的无奈之余,似乎一切也都无所谓了,段律师苦笑着告诉他实情。
「你还记得你的国小作文吗?我的志愿。」
在担任他的家教时,段律师意外看到这篇作文,从此也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种东西早忘了……」徐诣航理所当然地道。
「我记得很清楚,六年二班三号徐诣航,我的志愿,我以后长大要当总统……」
由于对徐诣航的过度偏执情感,不只这篇作文,只要是关于徐诣航的事,他都牢牢印在心底,更想占有他的一切。
他常常在想,若自己没有接受教育、学习知识、知晓法律,习得控制自我情绪与行动的方法,那他一定会粗鲁暴力地占据他,将他关在高塔上,只为自己所生,只为自己所有,只为自己所爱。
他的感情就是偏执得如此可怖。
徐诣航闻言晕了头,急忙问道,「等、等一下,你该不会要跟我讲说……你为了帮这个小朋友当总统,改跑去念法律系……」
徐诣航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
──这男人到底有多爱他?
这份感情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原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种下了因果……
徐诣航突然觉得好沮丧,这表示,不管他将来如何弥补,也填满不了这个差距,永远也赢不过他。
段律师低着头,沉声承认,「正是如此,要当他的左右手的话,我想法律会比医科有用。」
徐诣航闻言冲动地骂他,「笨蛋,蠢蛋!」
这也是他第一次敢骂他,怎么会有人这么笨啊……
为了一个死小孩的作文改念法律系……
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未来呢?
依段律师的聪明才智,理当拥有更好的职业与社会地位,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但他却为了他,自甘堕落做个见不得光的政治黑手……
除了赢不过他外,这点更让徐诣航万分自责……
如果早点、早点理解他的心意的话就好了……
「我……我真的很笨,」段律师扶额,缓缓吐出内心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情,只能帮助他完成梦想,就只能这么做……」
「你……笨蛋!」
面对深情地爱着自己,表达方式却又笨拙得让人心疼的他,徐诣航忍不住扑上前去抱住。
他喃喃地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把我当泄欲用的……」
「……对不起,我是个只会想计谋跟做黑心事的男人……」
以前,他只知道用这种方法待在他身边。
「……我是个只会听话的男人……」
以前,他只知道用这种方法与他相处。
现在,他们总算学会了,如何正确地、坦然地、互相了解地,去爱着对方。
段律师转过身,将他拥入怀中。
对于徐诣航,他真的、真的不愿再放开手了……
总算向对方吐实的两人紧紧相拥,心中满溢的感动与爱意难以言喻,此刻的幸福比昨夜煎熬难耐的痛苦还要真实。
不过,大杀风景的记者们也已经赶到两家门前,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又将两人拉回现实。
「……怎么办?」偎在他怀里的徐诣航轻声问道。
段律师抱着他一脸认真回答,「不知道。」
记者会的脱稿演出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不知道,也没想过下一步要怎么走。
他轻笑道,「这世界上也会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像是,为什么他会如此深爱着他?为什么他抱了他好几次都不厌烦,还更想再……
徐诣航忍着笑,在他耳边呼道,「那……我告诉你怎么办好不好?」
「好。」
「先不要理他们,然后把手机关机,电话线也拉掉……接着,看是要上楼还是……」
「诣航,我知道怎么办了……」
他低头吻住他的唇,双手也不安份地拆卸着领带与钮扣。
并肩同行走了一段不短的路,他们却直到今天才面对面真正看见对方的真心。
好不容易成为两情相悦的恋人,他们不想应付记者,也暂时不想面对接踵而至的一切现实。
请全世界放他们一天假吧。
在明天黎明之前,他们只想拥有彼此,尽情缠绵。
---
后记-
总算走到这步啦QDQ"(我比老段还感动!!)
下一回才是真正的初夜(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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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incut 于 2009-10-31 19: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