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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 蝶舞花开 BY 似曾相识颖归来 (点击:345次)

蝶舞花开 BY 似曾相识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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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舞花开
作者:似曾相识颖归来
文案
上一世,她,不懂爱不会爱。她的爱,伤了所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最终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这一世,带着前世的记忆投生到一个陌生的古代国度。他,没有纵横天下的野心,没有跃马江湖的豪情。他所希冀的,只是一段平静而富足的生活,一个能够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的爱人。
只是,他的愿望,最终能够实现吗?
不但是女变男,而且是GL变BL,严格的说来不算是穿越,应该是前世今生。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三教九流强强穿越时空
主角:程之蝶(孟绯)
其它:前世今生,蝴蝶,BL

楔子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
耳边传来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我飘浮在空中,没有感觉,浑浑噩噩,不知所往。黑暗包围着我,我即看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这,就是死亡吗?我凄然一笑,如果我还有躯体,还能笑的话。报应啊报应,原来死亡一点都不可怕,疼痛只是刹那,世界就归于宁静。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寂寞、孤独才是最最可怕的!
我飘荡了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我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想去推测。所有的思维仿佛已被冻结,只剩下那冲天的火光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飘着,旋转着,没有目标,不知所终??????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虽然微弱,却带给我渺茫的希望。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朝着有光亮的地方缓慢移动。光亮越来越大,我甚至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嘈杂不堪:“使劲啊,赵姨娘,再使把劲,不然的话恐怕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我微微有些诧异,却没有时间多想,只死死盯着那一缕忽明忽暗的光明,努力再努力地前进着。
终于到了目的地,眼前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疼了我的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的我连忙闭上了眼。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恭喜赵姨娘,是个少爷。”
“什么,居然是个男孩?”
“不好了,少爷怎么闭了眼,不哭也不叫?”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我的身子便被人倒提了起来,随即,重重的两巴掌落到了我的屁股上。
我愤怒地张开双眼,正欲将这莫名其妙之人痛骂上一顿,张开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只传出“哇”地一声嘹亮的哭声。我立刻郁闷地收了声,不会吧,死就死吧,难道这么狗血这么前卫这么流行的好事也能让我这个上辈子做多了亏心事没心没肺没肝不懂爱不讲情伤人伤已的家伙遇上?
缓缓转动头颅,四周的情形一一落入眼帘。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家具不多也不奢华,但看不到我熟悉的电器。窗边放着张梳妆台和一个小方凳,紧挨着门边的是个笨重古朴的衣柜,房间中间则摆放着一张雕刻着花鸟鱼虫的圆桌和几张圆凳。所有的家具通通是木制,我虽然看不出材质,但也知道应该很不错,都挺笨重的样子。木制品统统是一色儿的深棕色,虽然有些斑驳,看得出是用了很多年的了,但漆面完好的地方仍是油光水亮,差不多可以当镜子照了,眼见质量不错。房间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有张大床,帏幔低垂,绣着大朵牡丹的床单上躺着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女子,下身尽是片片斑驳的血迹。难道说?????
我继续向四周望去,不祥的预感立即被证实了。床边围站着两三个妇人,看模样打扮应该是仆佣和丫环之类的。叽叽喳喳的声音纷纷扰扰地传入我的耳中:
“小少爷长得像姨娘呢,真好看。”
“哎呀,小少爷后腰上这么大块青紫是什么?”
“那是胎记,笨蛋!”
“这胎记好漂亮哦,像只蝴蝶一样。”
我忿忿地瞪着那一群正对我评头论足的女人,一个令人望而生厌的老女人弯下腰,带着谄媚的笑对床上的女人说道:“赵姨娘,小少爷没事,长得可好了。那黑漆漆的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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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春药啊春药
我哀叹了一声,立时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了。你说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傻的啊?真以为自己换个发型,再穿套男人衣服就可以女扮男装了?我头痛地抚着额头想到,我是不是和这个彪悍的美丽少女犯冲啊?怎么走哪哪都遇得到!不过,话说,她貌似是个姑娘吧,来此风月之地做什么?
正思索着,那少女的目光已从越娘移到了我的身上,她明显也认出了我,立时换了幅鄙夷的嘴脸,冷笑道:“这不是今天路上那位撞了人还不知道歉的公子吗?没想到不仅没礼貌没规矩,还是个卑鄙无耻下流好色之徒,居然喜欢到这种地方来。”
我苦笑,小妹妹,你会不会骂人啊,你这不是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吗。本不想理她,但一见她骄傲的神情、嘲讽的笑容心里就觉得不爽,立时反唇相讥道:“是。在下哪里比得上阁下那么有耻上流,同样来此烟花之地也能如此光明磊落,侃侃而谈。”
那少女立刻微红了脸,狠狠啐了一口道:“呸,我才不像你呢。我是听哥哥和别人说这里有个叫清越的,如何如何出色,想来看看而已。”
我觉得有些好笑,便继续逗弄道:“哦,是吗?那我们两人的目的差不多啊,小生也是久慕清越姑娘的盛名,特来相访。”
那少女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终于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我。她从上至下打量了越娘几眼后,盛气凌人地说道:“你就是清越啊,我看也很一般嘛。”
越娘什么场面没见过,听此无礼之话也只微微一笑,并不多加理会。我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接茬道:“当然一般。如果是姑娘你,想必会红得多。”
那少女先听我居然附和她的话,有些发愣,待听到我后面一句,不由气红了一张可爱的小脸。她一跺脚,一把抓起桌上的碗筷酒杯没头没脑地朝我扔过来,一边扔还一边叫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翻来覆去只这一句,声音里却已带上了点哭腔。
我一边躲闪着,一边暗暗有些后悔。本来就只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我这玩笑,委实开得有些过火了。眼看桌上的东西被那美少女扔得差不多了,她四顾一番,又把手伸向了凳子。
花满楼的龟奴、打手们在小辣椒(小蝶:我给这个彪悍的美丽少女起的外号,如何?贴切吧。某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有闲心,黑线……)踹门的时候就已经冲了进来。但这些人的眼睛个个都是油锅里炼过的,一早看出来这位翩翩少年是位姑娘,再看她的气势,料想不会是普通人家出身,一时碍于男女有别也不敢上前动粗,都垂手干站在一旁看热闹。一个房间里站了大半个屋子的人,只苦了我,上窜下跳左躲右藏,像只猴子似的。
正在我筋疲力尽,思量着是不是先低头求个饶的时候,两道天籁又是同时响起了:“小妹,不得无礼!”“住手!”
当时我那个热泪盈眶啊……我那个心情澎湃啊……我那个苦尽甘来啊……我那个……咳咳……文大哥也,你不是自小习武吗?怎么这时候才来,二弟我都快被这泼妇砸死了。还有你你你,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有个这么会惹祸的妹妹还不把她看紧点!
那一公一母一英俊一漂亮一谦恭有礼一泼辣无比的超级无敌兄妹二人组终于在众望所归中华丽丽地退场,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了遍地的狼籍。我站在一片狼籍之中,正不知所谓,文大哥上前道:“二弟,没事吧?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回了吧。”
越娘听文大哥如此说,一步三摇地走上前来,说道:“那可不成。程公子,要紧的话儿我还没和您说呢,怎么就要走,不如到我房里,我给您沏壶好茶,咱俩慢慢聊。”
我本也有心想走,一听这话又踌躇起来,终是立场不坚定,期盼着能从她嘴里听到大花的近况,虽说是他负我,虽说是早已决定放弃,可是……
我咬咬牙,转身对文大哥道:“哥,再待一会儿吧。”
文大哥定定地看着我,许久,叹口气道:“随你。”便黑着一张脸回到了他刚刚喝酒的屋里。
越娘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屋子不大,布置得却极精致。墙上没挂字画,却挂了把琴,窗下的小几上焚着香,从床到门边的墙上一溜都是书架,书桌上还摆放得有笔墨纸砚。
越娘没叫丫头,亲自用银盘端了茶壶、茶杯进来,见我正站在书架上打量那些书,笑道:“让公子见笑了,其实这些书只是装点门面用的,越娘半本都没看过。”
我转身,为自己斟了杯茶,饮了:“就叫我名字即可,你我也算是故人了,别一口一个公子的了,听着别扭。”
越娘笑笑,却未说话,我刚想开口把话题往洪帮身上绕,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进屋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有些脸红心跳,本以为酒喝得急了,便没往心里去。可这会儿,不但心跳得越来越激烈,而且连呼吸仿佛也跟着灼热了起来,一阵阵的热流不断地朝着下腹涌去。我烦燥地甩了外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玉人,心中突然起了把那人拥入怀中,压在身下,狠狠占有的念头。
想到就做!我猛然扑了上去,一把抓住越娘的肩膀,关键时刻我的理智和前世看小说的经验还是发挥了作用的,我通红了一双眼,恶狠狠地摇晃着她,问道:“说!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什么啊。”越娘先是一脸茫然,突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脸色一变,道:“该死!是这香。”话未说完,她已是灵巧地一转身,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一个箭步窜到窗边,熄香,开窗,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转过身,她斟了一杯茶递给我,见我迟迟不接,抿嘴一笑:“是我疏忽了。你刚才喝的酒和这屋里点的香若单独用都只是平常之物,偏偏和在一起,催发了药性就成了霸道的春药。毕竟这是青楼,喝了青楼里的酒,又进了姑娘屋子的客人肯定是需要这玩艺的。这茶倒没问题,你喝吧,喝了会好受一些。”
我听了她的话才接过茶杯来,一饮而尽,可惜,一点都没觉得会好受一点。我犹豫着抬头,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是……是……是要……那个吗?”
“啊?”越娘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狡黠地一笑,道:“是啊。你是想要找个姑娘还是小倌,我好为你安排。”
姑娘还是小倌,嗯,这是一个问题。既然越娘说是霸道的春药,那我是不是两个都要稳妥些呢?
因我迟迟不回答而误以为我在害羞的越娘突然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呀!不管你要什么,我可不敢安排人给你,我可还想多活几年。你没见上次在红袖招的时候,你就搂了下我,我们帮主那眼神都能杀人了,还把我发配到这儿来了。得得得,我可不敢招惹你,你就在这儿歇着吧,自个儿消消火。”
怎么是这样?我茫然地抬头:“不做没事吗?不会血管爆裂而亡吗?”
“血管爆裂而亡?”越娘闻言吃惊睁大了双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吃的是春药又不是火药、毒药。忍忍不就行了,实在忍不住就找五姑娘帮忙好了。”说罢,转身欲走。
我苦笑,我不要五姑娘啊,我要漂亮姑娘和清秀小倌啊。天,我和你们帮主没啥关系了,真的没啥了,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啊。我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下身好像已经有了反应,我半弯了腰,强忍着一波波袭来的欲望说道:“你……你好歹……给我……抬一大盆冷水来吧。”
“不行。”越娘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道:“这才刚交二月的天气,我可不敢让你冲冷,万一受了风寒生起病来,我可怎么向我们帮主交待。”
“等等。”见越娘正要跨出门去,我连忙出口喊住了她,狠狠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掐,换回片刻清明,我用严肃的声音说道:“越娘,听我一言。别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他,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好对付!”言尽于此了,多的话我不能说不敢说也没法说。
越娘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动。此时,她的背影不再是妖娆的,妩媚的,而是平添了一份萧瑟和凄凉。
良久,我听她低低开口道:“多谢程兄好意,只是,程兄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参不透,这世上有四个字,叫做身不由己?”说完,已是不待我回答,径直开门走了。
门开了又闭。我颓然地倒在了床上,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对,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随心所欲?就是大花,他当初所做的一切不也是身不由己?
不想了不想了,头越来越晕,所有的思维和感觉都集中在身下的某一处。我在床上打着滚,呻吟着,两脚夹着被子,不住地磨擦起来。
身子热得可怕,下身硬如铁棍,我颤抖着双手去解自己的裤带。呜……解不开……呜呜……不小心打了个死结。我急得满头大汗,用手指使劲拉、拽,却只能使死疙瘩越来越紧。我急得都想用牙去咬了,可惜,够不到。
难受难受,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五感,除了难受和澎湃的情欲外再也感觉不到其它的东西。朦胧中仿佛有人敲门,朦胧中仿佛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根本没有精力也不想去应答。我忘却了所有,只是不住地在床上翻滚着,呜咽着,想着发泄、发泄!朦胧中窗边传来一声轻响,朦胧中有人轻轻地走了过来。
我抬头,倍受情欲煎熬的脸红得似火烧一样,蓄满泪水的双眼朦胧中只看到床边站了个高大的身影。朦胧中记忆深处的一张脸涌上心头,我颤抖地伸出手,轻抚上那人的胸膛,口中低喃:“行天……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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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一夜尽欢,噬骨销魂……
各位,开动你们的大脑,猜猜吧,来者何人。
第五十八章旧帐未了又添新债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拂晓,早春的残雾还未散尽,路上没有人声,伴随着我的除了车辘轳单调的声响,就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啼。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身下传来的阵阵颠簸告诉我自己是在马车上,想起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幕,我心一紧,难道??????我蹭地一下跳起身来,车厢狭小,冷不防头狠狠地撞上了车顶,发出“呯”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清晨,听来格外的响亮。
车帘一动,一个人带着焦急的神情钻了进来,见我无恙,明显松了口气道:“你醒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本是朝夕相对熟悉得不得了的眉眼,本是这些天来看惯了温柔和宠溺的双眼,此时,却让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怔怔地站着,怔怔地对望,怔怔地问道:“哥??????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你以为是谁?”文大哥闻言皱起了眉头,见我但低头不语,脸霎时冷了下来,突然问道:“那个行天,是谁?”
我大惊,昨晚情迷后的一幕又在眼前闪过。
我被情欲煎熬得失了神,朦胧中听到有人敲门喊我的名字,未得到回应后就从窗户里跳了进来。模糊中我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床边,记忆深处的一张脸涌上了心里,亦真亦幻。我颤抖着伸出手,抚上来人宽厚的胸膛,蓄满泪水的双眼分外可怜:“行天??????帮我??????”
那人愣住了,站着一动不动。我更加烦燥,手从他的胸前收回,狠狠拉扯着自己已成死结的裤腰带,口中不住重复道:“行天,帮帮我,求你,我解不开!”
那人许是叹了口气,我并没有听真切。他伸出手,轻轻一划,手指再一勾,我的裤子便被褪到了膝盖处。啊,我满足地长吟一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着他的手覆上我早已挺立多时的骄傲。那人动作僵硬,他的手在接触到我那火热的坚挺的一刹那间,立即像是被火烫了似的往回一缩。早已欲求不满的我哪还容得他退缩,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床上使劲一拉,随即身子一翻,伏在了那人身上,一边毫无章法地用下身胡乱磨蹭着他的身体,一边用劲撕扯着那人的衣裤。
那人又叹了口气,热气拂过我的耳边,激得我打了个颤,更加难以自持。那人一手制住我乱动的双手,一手轻轻握住了我的骄傲,上下撸动起来。我顿时失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那人的怀里,双手抓住那人的前襟,随着嘴中发出的阵阵呻吟,时重时轻。
朦胧中,我不知道泄了几次,都是那人用手帮我解决的,直到,我浑身无力地沉沉睡去,再直到,我在这行进中的马车上醒来,文大哥问我:“行天,他是谁?”
我微微别过脸,转移话题道:“哥,昨晚是你?”
没有回答。沉默,使得难堪的气氛在空气中漫延开来。我咬着牙,继续说道:“哥??????对不起。”
“没什么。”文大哥勉强地一笑,宽慰的话却说得七零八落:“都是兄弟,其实这也没什么的,自家兄弟,这算不上什么,真的。”接着,又像是为了解释什么似的继续说道:“昨晚,我见那清越姑娘都走了你却没出来,敲门虽然没人应,屋里却传来异样的动静,便有些担心,就从窗户跳了进来。没想到??????你中了药??????其实忍忍也就过了,可你很辛苦的样子,一直叫着‘帮我,帮我’,我就??????”
“哥,别说了。”我的脸又红了,文大哥还是给我留了脸面了,没有继续追问行天的问题:“是我不小心,越娘她??????她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文大哥点头道:“她若有心陷害就不会让你独自待在屋子里了。”
“咳咳。”我不想就此话题继续下去,忙岔开话题道:“哥,我们这是去哪?”
“刚刚出了永平城的北门。”文大哥挑起一丝窗帘,让我看到外面一片田园风光,说道:“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等到拂晓时分,叫了辆马车,从你二哥府上拿了昨晚就收拾好的包袱,留了封书信给他,干脆直接出了城门。”
“那现在,我们??????”
“按原定计划,登华山,北上大草原。”
“哦也,大草原我来了。哎哟,疼!”兴奋过度的我一个雀跃,头再次与车顶来了个亲密接触。
“活该。”文大哥一边为我揉着额头,一边故作凶恶地骂道,接着又是一阵笑声,刚才的尴尬仿佛被人刻意遗忘了,我们,又恢复原状,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我脸上笑得灿烂,心中却是如团乱麻。如果说,以前我可以把文大哥的关心和爱护都当作是兄长对弟弟的本能,经过了昨晚那一夜,我再傻也该明白了。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会在对着我笑的时候露出那些无奈和悲伤来,明白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宠溺地纵容着我,无言地站在我的背后支持。可是,文大哥,你知道吗?我只是也只能把你当成哥哥呀!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和悲伤??????
为什么,这世上的事总这么可笑?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却不爱。你爱的人伤了你,你却又把爱你的人伤得更深。
在坎坷的情路上,我旧帐未了,如今,又添了笔新债。
车行渐远,叹息和忧伤洒了一路??????
晚上投宿客栈的时候,我借口为了休息得更好,要了两间房,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两人挤在同一张床上。文大哥见我这样安排,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的安排小二给我准备热水沐浴,准备酒食。只是,当他带着微笑叮嘱我好好休息后,独自转身回房的时候,身影是如此的孤寂无助。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正是因为清楚自己在文大哥心中的地位,清楚他不会丢下自己独自离开,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去伤害他。只是,如果不这样做,不把我的感情清清楚楚地表达出来,我怕他会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我只是不想他和我一样,受更深的伤害。
从那以后,我和文大哥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甚至有些尴尬,高于兄弟,情人未满。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克制住自己不至于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在他手中呻吟着释放的场景。幸而一路上风景都还不错,每日里忙着赶路,或是游山玩水,等到一个多月后,我们从陡峭的华山下来后,两个人都仿佛忘却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又变成说说笑笑兄友弟恭的完美景像。
四月初的大草原,草还不算茂盛,刚刚没到人的小腿处,自然看不到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色。不过,天苍苍,野茫茫的诗句可不是盖的,立在马鞍上极目远眺(为了方便,马车早就换成了两区马儿,反正小蝶我有的是钱,文大哥虽然差点,但也带足了银票),除了尽头的一轮孤日和无边无际的草地,硬是看不到一丝人影或其它东西,站在这辽阔的草地上,仿佛心胸也开阔了不少。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站在苍茫的大草原上,我心情大好,这段时间以来的忧郁仿佛一扫而光,不由双手叉腰,站在马上拉开嗓子唱了起来。
“小心点,二弟!”文大哥急得脸都变了色,蹭地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伸出手护在我左右,抬头望着我道:“快下来,惊了马可不是玩的。”
我低头看见文大哥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神色,心中不由一动,忙搭在他的手上,顺势跳下马在地上站定,笑道:“哪有那么悬,哥。对了,这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牧民呢?”
“居胥关以北就不属于大璟了,草原上有好几个民族和各自所属的部落,其中以赤驽族和阿什加族最强。我们出关不久,这里应该属于边界位置,因为三不管,比较混乱,所以牧民一般不会在这里停留。再往草原深处走应该就能看到了成群放牧的牧民了。”文大哥解释道。
“哥,那么那些什么什么族的不会排斥我们这些大璟人吧,我们再往大草原深处走会不会有麻烦?”我担心地问道,狭隘的民族主义可是封建社会的一大问题哦。
“不会。”文大哥安抚性地摸摸我的头道:“现在是和平时期,又没开战,我们只是来游玩的普通人。那些牧民都很纯朴好客的。再说,他们的食盐、布匹、茶、铁器之类的也要靠用牛羊马同大璟人交易而来,一般人对大璟人还是很友好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结果我们走了一天还是没看到一个牧民,迫不得已,晚上只能露宿了。幸而文大哥经验丰富,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坡后燃了堆篝火,搭了个简易帐蓬。我把包袱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裹在身上钻了进去,地上软软的,躺着很舒服,可能文大哥铺了很多枯草在下面。篝火离帐蓬很近,我身上烤得暖暖的,很快就睡着了。
我是在凌晨时分被冻醒。伸出头一看,文大哥躺在两匹马儿之间,睡得正香,篝火已快熄了。我钻出帐蓬,冷风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这草原上的夜啊,真TMD的冷!我往篝火里加了些枯草和树枝,火又慢慢地重新燃了起来。
我的声音已经惊醒了文大哥,他迷迷糊糊地抬头,见我添柴,一下站了起来,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二弟,我来吧,你快进帐蓬去睡,外面冷。”
我低了头不动,见火旺了些,便轻声说道:“哥,你也进来睡,我们挤挤还暖和些。”
文大哥一时没有说话,隔了一会突然抬头一笑:“不了。我就睡外面,我身体好,不碍事。”
我心里一时有些发堵,声音里也带了些呜咽:“哥,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文大哥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说了句:“别出声。“一脸紧张地侧耳听着什么。我先还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可当那两声清晰的狼嚎声传来的时候,我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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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与狼作战,小蝶和文大哥无意中救了三个人。
第五十九章一群来自北方的狼
“别怕。你就坐在我后面,背靠着山坡,别动。”文大哥松开手,一把抓住我护在身后,一边倾听着远处的动静,一边动作麻利地往篝火里添柴,让它燃烧地更旺。
草原的夜,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们那堆可怜的篝火,也只能照亮半径不足五米的范围。就在更深邃更纯粹的黑暗里,我清楚地看到,无边的黑暗里闪烁着一对对发散着幽幽绿光的瞳孔,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奇怪,有血腥味。”文大哥自言自语着,又侧耳听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对我说:“二弟,我好像听到有人的呼救声。”
我当然知道文大哥想要做什么,虽然心里怕得要命,但还是做出一幅坚强的模样,道:“哥,那你还想什么,救人要紧!我会乖乖地呆在这里的,这儿有火,狼不敢过来,我不怕。”我不怕,我不能怕,我是男人,我不断地催眠着自己。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文大哥皱着眉看着我说,随即动作迅速的脱下外衣将我绑在他身后,重复道:“决不,永远不会!”
“好好拿着。”他把地上的柴聚拢到一堆,做了两支火把递给我,然后背着我翻身上了马,不知从哪摸了把剑出来擎在手上,不过此时我已顾不上了。只听他驾地一声,就在马奔出的那一刹那,终于有只饿狼忍不住了,嗷地一声嚎叫着扑了过来,文大哥只是把剑轻轻一挥,那只一米多长的狼顿时断为两截,温热的狼血洒了我一身。
“啊!”受惊之下,我立时尖叫了起来。
“闭嘴。”文大哥回头瞪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冽:“是男人的话就别叫。”我一下被文大哥的气势给震住了,文大哥见我先是受惊这会儿又有些呆傻,估计也有些心疼,便柔声道:“别怕,二弟,哥在呢,别怕。”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手中的火把,我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就算保护不了别人,至少,我要保护自己。
文大哥时而停马凝神静听,时而策马奔驰,不时有狼扑过来,文大哥一把剑舞得团团转,把我们上下护得严实,偶有几名胆敢来犯的狼纷纷丧命于文大哥的剑下。
狼本来就是冷血无情的动物,其它原本狼视耽耽的饿狼们一见我们两人一马并不好惹,立刻一拥而上,撕扯起那些已死或已半死的伙伴来。这样一来,我们倒是轻松了很多,但同时,愈加浓重的血腥味也引来了更多的饿狼。跑不了多远,前方隐约出现了点点光亮,就连我都清楚地听到了人的叫喊喝斥声和狼群的嚎叫声。
待走得近了,我的心不由狂跳起来,连打了几个干呕,差点当场吐出来。只见那边隐约是块营地的模样,立着三四座帐蓬,中间一个火堆,已是快要灭了,旁边的人也顾不上添柴。遍地都是破碎的尸体和四溅的鲜血,有狼的,更多的是人的残肢断臂,腥臭味冲鼻。火堆旁还有三个人在苦苦支撑着,其中两人把另一人护在身后,那人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吓住了,萎靡不振地坐在地上。他们的身边围着数十头恶狼,就连我这毫不懂武艺之人也看出来了,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只怕那三人就要葬身狼腹了。
文大哥明显也知道情势紧迫,两脚猛一夹马腹,就着下坡的趋势快速地朝狼群冲去。狼群见有人来,发出兴奋的嗷嗷声,随即有几匹正挡到路中间的狼退开,让出一条道来,待我们跑近,再从两旁猛地一下扑了过来,左右夹击。
“小心!”在被困者忍不住出声示警的同时,文大哥刷刷两剑,左右一挥,地下已多了几具狼尸。我帮不上忙,只是小心地护着火把,突然着左肩一沉,一只毛茸茸的狼爪子已经按上了我的肩膀。我牢记着不能回头,不然就会被狼咬断咽喉的经验,沉着地举起右手的火把,猛地一下戳了过去,正中狼身。随着“滋”的一声响和狼痛苦的嚎叫声,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一股焦臭的味道,那只恶狼立时坚持不住地向后倒去,却不肯松爪子,只听“嘶”地一声,竟生生地将我的衣服撕去了一块,肩上顿时一片火烧为燎的灼痛感。
一冲到火堆旁,还未等马儿立稳,文大哥一个鹞子翻身,背着我立在了地上。几下解开束缚,他提剑注视着不远处的狼群,沉着地说道:“二弟,把火堆点得大些,快!三位,靠过来些,围成个圈。”
肩膀疼得厉害,血滴滴答答地流着,染红了内衣外袍。我深知此时凶险,顾不上包扎伤口,咬牙拿着手中的火把朝火堆走去。火堆旁还堆着不少枯草树枝,想必是这群人宿营时准备的,只不过刚刚狼群突然来犯,仓促应战之时无人照管,火堆才会几欲熄灭。我抱了些枯草添进火堆,再把手中的火把架了上去,火堆陡地一亮,狼群发出一阵低嚎声,微含恐惧,竟是齐齐退了一步。
独有只领头的公狼,体形生得格外粗壮些,见众狼有后退之意,不豫地昂首高嚎一声,突然朝着我们猛扑了过来。那狼跃得极高,竟是不怕那火,企图越过文大哥他们,直扑正极力想使火燃得更旺些的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左右两边同时跃起两个人影。文大哥使剑直刺狼头,另一人使一似棒非棒的兵器猛击在狼腰上。只听那只头狼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嚎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掉在离我不足一米的地上,打了两个滚,再也不动了。狼群又齐齐哀嚎了一声,又向后退了一小步,虽说不再敢冒然出击,却也不愿撤去。
又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天边隐隐有了些亮光,那些狼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三三两两已有了去意。突然间我见文大哥侧耳听着什么,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我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哥,是又有狼群来吗?”
“不是。”他摇摇头道:“奇怪,怎么会是马群,而且声音整齐,像是受过训练的……军队?”
被困的三人都作草原牧民打扮,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垂在耳后,头戴皮帽,脚蹬高靴,腰跨马刀,肩背弓箭。听文大哥如此说,那一直并肩作战的两人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叽哩咕噜交谈了一阵后,其中一人突然趴在地上,听了一阵后,站起身弯弓搭箭朝天射了一箭。只听那箭发出“嗖”的一声尖啸声,直飞入云端,不多会儿,从远处同样传来一声响声,射箭那人立刻面露喜色,对着另一人又是一阵叽哩咕噜。那人听了,点点头,突然开口对我们说:“两位不用担心,来的是我们部落的人,没事了。”说的却是大璟语。
我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只是这一夜又惊又怕,再加上伤口痛得厉害,实在无心多想。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蹄声已清晰可闻,狼群可能也发现了不对,接二连三地后退、离开。
文大哥他们仍不敢大意,都手持武器注视着狼群的一举一动,我也不断地往火堆里添柴,保持着火苗的旺盛。直到一群和那几人同样打扮的人出现在视野里,我们才觉得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我立时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这里才觉出伤口的疼来。我伸手一摸,手上顿时湿漉漉的,凑到火光前一看,红艳艳的一片,尽是鲜血。
文大哥此时也看出了不对,走过来蹲下,将我搂在怀中,问道:“二弟,你……你受伤了?”
“没事。”我强挤出一个笑脸:“刚刚被狼挠了一爪子,没大碍。”
说话间,那群人已跑到了身前,只见还隔着几步路,领头之人已滚鞍落马,曲膝半跪在会说大璟话的那人面前,一阵叽哩咕噜。那人无甚表情地听了,突然转身朝我们走来,说道:“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这位小兄弟看似受了点伤,我们的营地不远,不如请二位一起过去,一来小兄弟也好疗伤,二来我们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以报答两位的大恩。”
我直觉这群人不简单,不知道这一去会不会惹上些麻烦,我看了眼文大哥,两人已是通了心意,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找个借口推辞了,就近找个牧民人家养伤好了。可文大哥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三人中一直被另两人护在身后的那人冲了过来,一扫刚刚无精打采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小嘴如机关枪般一开一合:“两位哥哥真是神勇,简直不像大璟人,却像是我草原上的英雄男儿。两位哥哥请一定要去我家玩,让我好好招待两位。”
我本已有些头晕目眩,一听这声音身子不由一抖,神智顿时清醒了两分。怪不得刚才那人说话我就觉得耳熟,天啊,我跟这无敌兄妹二人组怎么这么有缘呢?不过可惜,是孽缘。很多迷团也迎刃而解了,我是说在和那两兄妹初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泼辣妹妹当时虽和普通大璟少女打扮无异,却一口一个你们大璟,明显表明了她并不是大璟子民的身份。而那英俊哥哥,言谈举止中虽彬彬有礼,眼神里的狠厉和凛冽却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那是如这草原上的狼一般无二的野性啊!
我一把抓住文大哥的手臂,刚要开口拒绝,不料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然丢脸地昏倒在文大哥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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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草原儿女,少年英雄,一见如顾,二见倾心,昨日挚友,明朝仇敌,恩怨难了,情仇两难……
第六十章风云之雄霸草原
“小英雄,身子好了吗?来,喝碗羊奶。”
“小英雄,你大哥呢?把他喊上,咱们喝酒去。”
“小英雄,你的衣服洗好了,拿去。”
“小英雄,……”
我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与各位纯朴热情得过分的草原大妈、大嫂、大哥一一点头致意后,逃也似地回到了目前居住的小帐蓬里。
文大哥不知道又跑到哪去了,多半又和那个安卡——就是那夜和我们(是和你们吗?是和文大哥吧)一起大战狼群的三人中除去超级无敌兄妹二人组的另一人——打猎去了。
话说自从那晚我受伤昏过去后,再醒来已经躺在了这个帐蓬里。后来才得知,这是阿什加族一个最大的部落,那对超级无敌兄妹二人组也不是普通人,那哥哥是部落族长最引以为豪的长子哲得烈尔,而那妹妹是族长最疼爱的幺女阿达娜拉,安卡则是哥哥的侍卫。我本来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连骨头都没伤到,将息了两天也就无事。本打算和文大哥待两天就走的,没想到一来这些马背上的民族确实待人热情,得知是我们救了他们少主和小姐的,个个把我们奉若神明,每日里都是东家请,西家约的。二来他们为人也够纯朴直爽,大多是些直来直去的粗鲁汉子,倒是很对文大哥的胃口,一天到晚混在一起打猎摔跤,猜拳喝酒的,好不热闹,我们也就一天天地住了下来。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心里才稍稍平复了一点。想不到我程之蝶也有被人追着喊“小英雄”那一天,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刚把杯子端到嘴角要喝,忽听帐蓬外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声:“蝶哥哥,你在不在?”那口水立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我立时凝神屏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虽然知道可能性极低,也暗暗企求苍天,指望这小祖宗能以为我不在,就此离去。
可惜事与愿违,随着“蝶哥哥,蝶哥哥”几声越来越近的呼喊声,那与我孽缘颇深的泼辣少女、阿什加族的掌上明珠已是闯了进来。
“蝶哥哥,你在啊,怎么都不应一声。”阿达娜拉立马厥起嘴,不高兴地说道。
我尴尬地一笑,正待岔开话题,只见门帘接着一动,阿什加族的少主、阿达娜拉的哥哥——哲得烈尔跟着走了进来。
我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哥哥跟在后面,谅这个刁蛮公主今天也闹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我微笑着为两人斟了杯水,道:“哲得烈尔、阿达娜拉,抱歉,我这里即没有马奶酒也没有羊奶茶,只有委曲二位喝点白水了。”
“程公子不用客气。”哲得烈尔矜持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阿达娜拉却是端着杯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蝶哥哥,你一口一个哲得烈尔、阿达娜拉不觉得拗口吗?不如就叫我们的大璟名字吧。”
“大璟名字?”我奇怪地问道。
“对呀。”阿达娜拉得意地一笑,指指她哥哥,再指指自己道:“他叫风,我叫云,这个名字如何?”
风、云,不会吧?我使劲憋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俩的师傅或者父亲不会叫雄霸吧?”
“你怎么知道?”云拍着手儿笑道。
不会吧,卖糕的,这样也能让我猜中?看我一脸讶色,风解释道:“教我们习武的师傅大璟名字叫雄,而父汗的大璟名字就是叫霸。”
我张大了嘴,本以为这一对超级无敌兄妹二人组已经是极品了,原来还要加上他们的师傅和父汗才是极品中的极品啊。汗!整个一风云之雄霸草原。
“天天待在帐蓬里闷不闷啊。”云扑上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拉着我向外跑去:“走,骑马去。”
我们三人纵马离了营地,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部落男儿背着弓箭、扛着枪,马鞍上挂着成串的大雁、野兔甚至黄狼之类的猎物往营地走。我这段时间注意观察了阿什加部落的人,只觉得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个个彪悍无比,凶猛好斗。闲时纵马携犬牧羊,和一般牧民无二,一到战时,穿上盔甲提上武器,就是一支完整的军队。幸而这大草原上部落民族众多,争斗不断,要不然,这阿什加族定能称霸一方。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倒是问起了我一直悬而未决的疑惑:“风,据我看来,贵族个个骁勇,况且又不是第一天在草原上行走,怎么会在那天吃了那么大个亏?”
风自然知道我所指何事,叹息一声道:“程公子有所不知。我兄妹两人易妆潜入永平本是秘事,连我族中知道此事的也不超过五人。幸好一路无事,待回到边境后,就顺利和安卡他们会合。那一夜,我们本来安排下了轮流值夜的守卫,不料有敌人竟趁深夜来袭,虽然来的不过数十人,可是武功奇高,竟在不知不觉中灭了值夜的人,摸进帐中来。幸好我们几人的警觉性甚高,及时醒了过来,将他们全歼,可也原气大伤。可能是血腥味引来了狼群,因为没有值夜的人示警燃火,这才被重创,幸亏贵兄弟出手相助。”
“不敢。”我微侧身,让过风的一揖:“不知所来何人?”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们潜入大璟的国都做什么?
“应该是其它部落的人。”风含糊答道。
我知道他们部落之间必定有些事,不愿我这大璟人知道,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追问。心中却暗惊,看来这阿什加部的少主野心不小啊,草原上还是七零八落的,就已经打起了大璟的主意,更是坚定了要早日和文大哥脱离这个是非圈的念头。
信马由缰了一阵,我和风云回到营地,婉拒了两位共进晚餐的好意,回到帐蓬里,正碰到文大哥正一脸兴奋地清点满地的猎物。
“二弟,你回来了。”文大哥不无炫耀地举起手中的两只长毛野兔:“你看,今晚我们把它剐了皮就着酒烤着吃,可好?”
“哥,你是乐不思蜀了吧?”我似笑非笑的抱着手看着他道。
“嘿嘿。”文大哥略带尴尬地一笑。
我敛了笑容,凑近他的耳边,把下午与超级无敌兄妹二人组的闲话细细说了一遍,果不其然,文大哥的脸色一下凝重了起来。
“如此看来,阿什加人的野心着实不小。”停顿了好一会儿,文大哥接着说道:“好在,现在他们内忧外患,否则只怕……”
文大哥没有说下去,与我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已懂了。一旦塞外大草原统一之时,只怕就是大璟大难临头之日。
“哥,现在怎么办?”我担忧地望着他道。
“还能怎么办?”文大哥无奈地一摊手:“难不成你还想当个孤胆英雄?算了,早日离开吧,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
我沉默地一点头。
听说我们要走,风是万般挽留,云一脸的不舍。拗不过他们,我和文大哥又多待了半个月,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风特别为我们开了个那慕达。那慕达是阿什加语,意为集篝火、烘烤、对歌及饮酒为一体的狂欢会,大意如此吧,我也不是很搞得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我和文大哥作为族里的贵客、那慕达的欢送对象,是众人所指的敬酒对象,怕是难逃不醉不归的宿命。
天刚擦黑,在离营地不远的一片缓坡上已燃起了一大堆篝火,三四只宰杀洗剥好的羊和十多坛马奶酒放在一旁。
虽说是离别宴,草原上的男女本就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谈不上什么离愁别绪,个个眉开眼笑地畅饮着马奶酒,扯咬着烤羊。偶有个小伙或是姑娘大大方方地扯开嗓子高歌一曲,其它人必是轰然叫好,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打着拍子,齐声高歌。
我和文大哥喝了个七七八八,正有些头晕,风和云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风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端着一大碗酒,道:“雄鹰终究要飞回草原,鱼儿迟早要游回海洋,我敬二位一碗,祝两位早日顺利回到你们的家乡。”
我和文大哥含笑点头,端起手中的酒碗正要一饮而尽,云突然伸出手压住我的酒碗,红着眼问道:“蝶哥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走?”
“不可以。”我心中一紧,强笑道。
“为什么?”
对着云泫然欲泣的双眼,我几乎说不出决绝的话,我轻抚着云那长及膝盖的发辫,轻声但坚决地答道:“因为,我不是草原上的雄鹰,云儿也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以后,一定会有草原上的大英雄来照顾我们漂亮的云儿的。”
云听了我的话,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跑了。
风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我们,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地追着云跑开的方向去了。
我偷望了眼文大哥,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里,却是波涛汹涌,不由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不出我所料,来送行的只有风。
我们一路无话地一直走了好久好久,他突然停了马。我和文大哥对望一眼,也同样勒了马,转身,三人相对无言。
“两位保重。”风学着我们拱手道:“还有,其实昨天小妹所说的话,也正是我所想问的。”
我听得有些糊涂,正想细问,突然听到远处风中传来一阵呼喊声,抬眼望去,只见天地一线间,一人一骑正朝我们疾驰而来。
“蝶哥哥,别走,等等我。”
我们三人下了马,望着那小小的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风和文大哥的脸上已十分不好看。
“蝶哥哥,等等。”离我们还有十来步的样子,云一下勒马跳下,一边喘着气儿跑过来,一边问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我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抬头望着我,脸上没了平时的娇纵和彪悍,有的,只是少女的羞涩和纯真:“再见面,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当然,我们永远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我笑着伸出手,毫不怀疑地答道。
云也笑了,一把握住我的手。一直紧绷着脸的风和文大哥两样笑了,两只手覆盖上我们的,四只手紧握在一起。
我想,那个时候,我们四人,没有谁会怀疑我说的这句话。更没有人会想到,再见面时,竟然已经是桑田沧海,势同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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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江南之行。
第六十一章烟花六月下江南
怀着结识了新朋友的喜悦和匆匆离别的淡淡惆怅,我和文大哥离开了大草原。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在草原上盘桓了将近两个月,待我们行到泰山脚下,已经是五月底了。
我对爬山这种极费体力的运动向来是兴致缺缺,要不是文大哥一直在旁鼓励我,再加上对大海的渴望,怕是早已打了退堂鼓。
当我坐在泰山山顶,倚靠在文大哥身边,看见那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时,我不禁概叹,这一趟山,爬得值。
无比兴奋地下了山,我们又把两匹马换成了辆朴素的马车,开始了期待已久的江南之行。
前世在上海住了十年,期间也去过苏杭、无锡这些周边城市,可惜当时年纪小,有限的记忆里除了小笼汤包和海鲜馄饨这些美味吃食外,其它的,尽是一概都想不起来了。今生,终于可以得偿所愿,看一看江南烟花,游一游秦淮河畔,还有那钱塘潮起、雨中西湖、苏州园林、小桥流水,哪一样,不令我魂牵梦萦?
“江南好,风景旧曾谱。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我打起帘子,看着窗外的一派水乡模样,轻声呤哦道。
“那个……”文大哥挥了一鞭,扭头支唔道:“二弟,那个……”
“哥,你怎么了,便秘啊?”我抬头看向文大哥,颇有些无辜地问道。
“二弟,我知道你的文采好。”文大哥的脸顿时绿了:“可是,这首诗你今天已经念过二十二遍了。”
“切!”我恨恨地瞪了眼文大哥,一甩帘子坐回车里:“没情调!”。
不多会儿……
“唉……”我幽幽地长叹口气,呤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二弟……”文大哥刻意拖长了声音道:“第一,现在是春末夏初不是秋天,第二,这首诗你今天也已经念过一十五遍了。”
我不理他,我不和这种粗人一般见识,我继续:“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半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词,你今天也……”
“也已经念过一十二遍了!”我忿忿地接过话来,刷地一下拉开帘子再次窜了出去。和文大哥并排坐下,我狠命地瞪大眼睛,道:“哥,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不敢。”文大哥眼里脸上满是笑意:“我只是想请二弟来点新鲜的,或者,还我个清静也好。”
我瞪着他,再瞪,又瞪,终于憋不住,“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文大哥望着我,一双眼中盛得满满的温柔和宠溺快要溢出来了,他突然用手捧着我的脸,有些痴痴地自言自语道:“终于又笑了,二弟。你要是一直都这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多好!”
我也痴了,看着文大哥的眼,任凭文大哥的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抚过,心里微微一动,许是感动,许是依恋,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马嘶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红着脸重新躲回马车里去了。
独自坐在车厢里的时候,我想,天下终有不散的筵席,也许是离别的时候到了。再拖下去,对我,对文大哥,都没有好处。我侧过头,颇有些难过地看着路旁的风景。
六月的江南,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花开在路边,有红有蓝,有白有黄,娇俏可爱。虽然也许它们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个月,虽然也许来日夜里的一场大雨就能使它们零落成泥,可是,它们毕竟开放过、绚烂过、美丽过,它们,应该是无憾的……
我们的江南之行足足行了三个月。
江南,就像是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到处都是风景。怪不得有人说:这世上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
有一个小镇,名叫横乡,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它都默默无闻,和江南众多的小镇一样,淹没在苏杭的灿烂之后。可是,我和文大哥,在这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天。
小镇不大。每天清晨,我们都会沿着横贯镇中的那一条小河,从镇头走到镇尾。听着为生计而早起的人们传来的洗漱声、咳嗽声,看着沉睡中的小镇在微弱的晨光中逐渐苏醒。然后,我们会去茶楼,手捧一杯新茶,闻着凫凫茶香,对着江南烟雨,在吴侬软语中消磨一个上午。用过午饭,若是天晴,我们会在镇外闲步,赏牧童笛音,观村女浣纱,甚至是农人插秧种田、桑家采桑植麻、织布纺纱,都能引得我二人驻足观望上好一阵。若是不巧遇到黄梅雨天,我们就躺在客栈的床上,听着雨滴的声音,把它想像成一曲大自然的乐章,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到了晚上,我们总是坐在客栈的后院里,一边仰望着星空,一边品尝着江南特有的佳酿。
这样的日子,我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反而日益喜欢起来。就像是百花开尽后那枝凌寒独放的蜡梅,就如同阅遍繁华后的那一片宁静。尘世之间,仿佛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归宿,只有在这里,心灵才能获得空前的满足和安祥。
我希望日子能永远这样过下去,可惜,我知道这只能是个梦想。对小镇来说,我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匆匆过客。对我来说,这只能是一段平静而美好的短暂时光,永存在记忆中。
离开小镇,游过西湖,看过园林,也曾不顾文大哥的脸色,泛舟秦淮河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江南的最后一个目的地——维扬。
文大哥见我一到维扬就带着他直闯武府,饶是他向来镇定脸色也不由微变。果然是大户人家、维扬一霸,连看门的奴仆都骄横得不可一世,我陪上笑脸,说尽好话,再加上一块碎银,才说动门仆为我通报一声。见仆人入内,文大哥再也忍不住问道:“二弟认识维扬的武大公子?”
我嘴角微翘,道:“故人而已。”
话音刚落,那扇气派堂皇的红木大门轰地一声开了,武成中从内急行而出,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那个一脸讶然的奴仆。武成中一见我,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拥入怀中,喜道:“真的是你,绯,你来看我了?”
我不禁有些感动,压低了声音喊道:“予华……”
武成中身子微微一震,立即恢复了常态,慢慢将我松开,带着笑意道:“瞧我,故友许久未见,竟有些失态了。不知这位是……”
我忙拉过文大哥,给他介绍道:“这是我的结拜大哥文若彬,这位是武成中。”
两人同时一抱拳:“幸会。”
武成中将手一摆,道:“请。”
当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调笑道:“怎么?换叫了?”(四川方言。原意指打麻将时已听牌为有叫,换听牌为换叫,后泛指换男女朋友或换房、换工作等)
我横他一眼,道:“别胡说。”
他笑笑不再多话,眼中却精光一闪。
我在武府一住数月,颇有些以此为家的味道。不管陆予华是不是成了武成中,他对我的那份爱护和关怀从来没变过。反正予华是武府的当家人,武府的规矩极严,家主决定的事,其它兄弟子女并女眷毫无置疑的余地,我在武府自然就毫不客气地当起半个主子来了。武府的下人们得了要满足我的一切需要,小心侍候着的指令,都惊疑不定,不知道我什么来路。偏偏我喜静,不耐烦与不相干的人结交,予华便给我安排了一个清静的院子,除了他,武府的其它人包括其它主子也不能随意进来,这更我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要不是众人都知道我身边有一个黑脸恶汉像母鸡护鸡雏似地把我护得严实,怕是早就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来了。
即便如此,流言蜚语也不少。毕竟,予华对我的纵容和宠爱,是毫不掩饰地摆在明面上的,而见过我们相处模式的人,都不会怀疑我们是相识了数十年,对对方有深刻了解的人。就是文大哥,也问了我不止一遍,我到底是怎么和维扬的武大公子相识的,还如此莫逆知交。我每次只能笑笑,道:“纯属偶然。”虽然看得见文大哥眼中的受伤和失望,我也只能苦笑不语。
从夏初住到夏末,再到初秋,八月十五坐在院中望着圆月品着葡萄酒啃着月饼的时候,我突然决定了第二天就离开。
文大哥听了没吭声,脸上眼中却尽是喜色。
予华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常态,道:“怎么不多住几天?”
“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我看着月亮淡淡答道:“我想家了。”
予华正欲伸出拈葡萄的手顿了一下,收了回来,轻轻地覆在我的手上,一握。
那晚,我喝了个半醉。文大哥沉默不语,只是一杯杯无声地陪着我。予华仍和前世一样,滴酒不粘,只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再也没放。
回到房间,头有些昏沉沉的。净过身子,刚刚脱了外衣,敲门声骤然响起。
开了门,对上那一双本应清朗明亮此时却因沾染上了丝丝欲望而迷茫的眼。
“你……”话未说完,人已被拥入怀中,紧紧搂住。
“绯……”低声轻唤,划过耳边,终成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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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H,猜猜,谁攻谁受?
第六十二章ForOneNight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吻,陌生的身体,陌生的脸,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吗?
没有拒绝,甚至没有起过一丝一毫拒绝的念头,我任凭予华拥着我倒在床上。
当衣衫尽褪,湿热的吻游走在全身的时候,我终于发出了一丝呻吟。恍惚中,那张脸一晃,是前世那熟悉的眉眼,从未改变过的深情。
“予华??????予华??????”我低低喊着。
“我在。绯,你知道吗?”他的头埋在我的耳后,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是我前世今生唯一爱过的人!”
醉了。不仅仅因为今夜饮下的那几杯酒,不仅仅因为予华这句表白的话语。
无以为报,这样的深情,这样的眷念,这样的缠绵,这样的宠溺,如飞蛾扑火般,不求将来,没有将来!唯有倾我所有,任君尽欢!
亲吻,爱抚,脸变了,灵魂没有,躯体变了,感觉没有。我轻而易举地挑起了予华的火焰,温顺地躺在他的身下,张开脚。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渴望被一个男人进入、贯穿、占有,就算是在大花身下时,都没有过。就让我痛吧,撕裂我吧,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是真正活着,且被人爱着的。
可是予华却紧拥着我,任凭我的双腿缠上他的腰,一个翻身躺在了下面。他笑得温柔,和以前一样:“你不是喜欢在上面吗?”
我也笑了:“你别忘了,以前我是女人,就算在上面你也不吃亏,可现在我是男人,你还让我在上面可就亏大了。”
予华笑着拉低了我的头,送上唇舌,细细品尝了一阵,恋恋不舍地松开,道:“无所谓。只要是绯,怎样都好。”
我大为感动,照着我们早已熟稔的方式,伸出舌尖,沿着喉结、胸膛、小腹一路滑下,在将他的挺立的骄傲含在口中之前,我说:“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
予华的话语被呻吟声冲得支零破碎:“我??????当然??????不悔,怎么??????会??????后悔??????”
反复的舔舐、逗弄,或含或吐,小家伙越发狰狞起来,青筋毕露紫红充血的模样看了简直让人害怕。当然,我不会害怕,我喜欢。
我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直起身,跪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予华有些不解,眼睫毛眨了几眨,终是犹豫着半睁了眼,通红了一张脸低声问道:“怎么??????停了?”
我好笑地望着他,一挺腰,将早已傲视群雄的分身在他的大腿蹭了蹭:“喂,别光顾着自己享受好不好?我现在也是男人啊,下面也长了东西的,先安慰一下,给点甜头吧?”
予华的脸更红了,闭了眼,巍颤颤地伸过手,将我的骄傲抄在掌心。我愉悦地长出一口气,俯下身,继续。
嘴上动作不停,手也不闲着。我不住把玩着予华的双珠和茱萸,将自己的手指用唾沫润湿了,悄悄深入敌后,在幽穴附近不住按摩着。可能是许久没被人如此侍候过,不多会儿,予华的身子就开始了扭动,腰一挺一松,狂乱地朝我口中顶去,手上也没了轻重,捏着我的宝贝也不知道动。
我皱着眉配合地作了几个深喉,予华的喘气声更重了些,终于在狠狠的一挺身后,静止不动,一股热流射入了我的口中。前面剧烈的快感也使得他后面的小穴一开一合,我再也忍不住,乘着他一瞬间失神的功夫,一根手指已探了进去。
予华的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了,甚至蜷起双腿,微抬起臀,更加方便我的进入,我却很快退了出来。
予华奇怪地睁了眼,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我不怀好意地对他一笑,张开嘴,将他刚刚射出的精华尽数吐在掌心,一边朝他的身后抹去,一边调笑道:“这算不算物尽其用?”
予华瞪我一眼,带着三分哀怨三分羞涩,虽说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这动作做来却毫不恶心,更加地激起了我的热情。
我草草伸了三根指头进去,略微扩张了一番,便抱起他的双脚,将分身对准那桃源洞口,捅了进去。
进入得并不是很顺利,但也不难,至少没出血,也没撕裂。轻入浅出了几下,见予华微皱的眉头逐渐展开,我再也忍不住勃发的欲望,疯狂地抽送起来。
禁欲了大半年的年青身体怎么抵抗得了这如海如潮般的快感,不到一柱香的辰光我就溃不成军,缴械投降了。
当我喘着气伏在予华身上,用手描画着他如今陌生的眉眼时,他突然睁了眼,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笑道:“怎么这么不济事?”
我瞪他一眼没搭话,自顾自描画了一阵,说道:“再让我来一次,好不好?”
予华的瞳孔蓦地一缩,显然有些畏惧,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只见他展颜一笑,温柔地应道:“好。”
我也笑了。果然,予华就是予华,不管自身怎样都只想要让我开心。
我伏下身,仍用嘴含住那因泄了一次和后穴的疼痛而萎靡不振的小家伙。另一手,则悄悄地伸到身后,为自己做着扩张。
予华,既然你如此待我,我又怎么忍心再伤你?
张开嘴,吐出再次坚挺的骄傲,在予华迷离不解的眼神中,我一手撑在他的胸前,一手扶着他的骄傲,对准自己的小穴,慢慢坐了下去。
予华的眼一下睁大了,里面有兴奋和激动,更有诧异和紧张。
“绯,你别??????你说??????要在上??????”他一手轻托着我的腰不让我继续向下,强忍着快感说道。
“我是说要在上面啊。”我抓住他的手,如前世那样,十指交错,握住,道:“难道我现在不是在上面?”
我脸上带着笑,坚定地坐下,一分一分地,一寸一寸地,直至,全部没入。予华再也忍不住,手无力地一垂,头往后一仰,发出一声细碎的长呤。
久未被开发的小穴涨痛涨痛的,我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予华终于觉察出了不对,一边挣扎着想要退出,一边有些慌乱地问道:“绯,你怎么了?痛得厉害吗?”
我止住他的动作,咬牙答道:“没事,别乱动,不然我更难受,等我适应一下就好了。”
他听了我的话,果然不敢再动,我深知男人卡在这个地步,不上不下才是最最难受的,稍稍适应了一会儿,便试着慢慢扭动了起来。
结果一动自己也感觉好了许多,身体深处的记忆也被勾引了出来。我不自觉地扭腰摆胯,嘴里发出阵阵欢快的呻吟,主动去寻找那能带给我快乐的地方。
当我先一步在予华的身上射出那股精华的时候,我颇有些自嘲地想到,恐怕我这辈子是当不了一个男女通吃的主,注定要成为一名同志了。
用帕子简单地净过身,我躺在予华的身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胸膛。恍惚中,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不知道今夕何夕,此方何方。
一片静谥中,忽听予华长叹了一声,道:“有了今夜,我才觉得前世今生都圆满了。”
我无语,心中也不禁起了点附和之意。
过了一会儿,忽听他又叹了一声:“绯,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我抬起头,看着他笑道:“难道你放得下你那一家子妻儿老小和万贯家私?”
他没甚表情地看着我,突然也是一笑,笑得越来越大声。我仍是静静地望着他,等他笑够了,却见他正色道:“绯,你还是这么狡猾!明明是你心里已经没了我,而有了别人,却要把原因推到我的身上。”接着,仍是一声长叹,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明知道,若你愿意,我是??????放得下的。”
我把头重新埋入他的肩下,闷闷地答道:“知道还问。只是??????”我转头轻覆上他的耳垂,道:“委屈你了。”
“委屈我倒没关系。”予华仍是笑,虽然笑得有些凄凉:“我只怕,你委屈了你自己。”
两人又紧搂着躺了一会儿,虽然都睡不着,却也不愿分开,突听窗外传来梆梆几声更响,已是四更天了。予华轻轻一推我,我立时会意,慢慢支起身来。予华也坐起来,把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待穿戴完毕,他看着我,突然一伸手把我重新搂入怀中,在我耳边轻声道:“只此一夜。ForOneNight。”
我回抱了他一下,同样在他耳边轻道:“ForOneNight!”
又抱了良久,他终于不舍地放开了我,说:“答应我,一定要幸福,不要再委曲自己。”见我坚定地点点头,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天亮你就走吧,我不会来送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离开,看着他开门,突听到他“呀”了一声,声虽不大,在这万籁俱寂的凌晨却分外突兀。我吓了一跳,忙随意披了件外袍,一边问道:“怎么了?”一边朝门口走去。
等我站在他身后,看见门口的情景时,不由也同样吓了一跳,轻“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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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门外有什么?
一道门,两重天地,室内热情如火,室外心如寒冷。
你怎能如此绝我之念……
第六十三章终有一别
门口两步开外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高大魁梧的身材挺得笔直,黝黑的脸上没甚表情,一双手垂在身边紧握成拳,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不住地发出一阵阵的颤抖,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却并不看我眼前的予华,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的神情复杂,凛冽悲伤,愤恨莫名。
不知道文大哥在门口站了多久,但看起来,至少不会是刚刚才到。
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相询,只听他嘶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声音打着颤,嗓音低沉暗哑,显见得是夜里受了凉的缘故。我心里不由一紧,莫非……他在这门外站了一夜?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何苦?何苦……
我推推面前的予华,轻声道:“没事,你先回去。”
予华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道:“你惹下的债倒还真不少。”见我瞪他,又笑了一声,终于还是走了。
等予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走上前拉着文大哥的手,道:“哥,进来再说。”文大哥的手冰凉透骨,我禁不住也打了个颤。他如同牵线木偶般任我拉扯着进了屋,脚步踉跄,姿势僵硬。
我心里痛极,忙把他拉进屋里,按在椅子上坐下。正要给他倒杯热茶暖暖身子,只见文大哥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瞬时红了。只见床铺凌乱不堪,到处是散发出可疑气味的斑驳印渍,一望即可知刚才那场情事的激烈程度。我心里后悔不已,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装作整理床铺,拉过一条干净被子,打开。
正忙乱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为什么?”声音里少了些伤痛,却多了份执着和不甘。
我手一抖,将被子铺开遮在床上,转身,回避开那双热切的眼睛,沉默着在床边坐下。
只听那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默默地站在你身后。我想,你总是会累的,会倦的,那么,当你回头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我,就在你的身后!”
“我知道你想要个依靠,我可以让你安心地靠。我知道你想要温暖,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温度。你想去陌生的地方疗伤,我可以陪你走遍天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无声地支持你。可为什么,终究还是得到这样的结果?”
“那么多个晚上,当你缩在我的怀里,汲取我的温暖安然入睡的时候,我以为,你终于懂了。那么多天,当你筹划着和我踏遍这大璟的每寸土地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得偿所愿了。可原来,我错得离谱!”
“我不知道行天是谁,但我能肯定,他负了你,伤了你,而且,伤得必定不轻。我也不知道武大公子和你的纠葛究竟为何,但我能确定,他不可能抛弃一切给你一个未来。我都能明白的,你更应该能明白,可为什么,你宁愿被他们伤害,还是不愿意转身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昨天夜里文大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门外听着我和予华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声音,我只知道,此刻,听着他那苍凉悲哀的声音,我,心如刀绞!
“哥,对不起。”我艰难地开口道:“虽然这三个字伤人无比,我还是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不是我看不到你就在我的身后,只是,当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你并不是我想要等的那个人。我只能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好兄弟,但,也仅限于此!”
“好哥哥?好兄弟?”文大哥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
“哥,你别这样。”我心里的愧疚和难过更甚,眼泪顿时滚了出来,点点滴滴,洒在衣襟上。
“别哭,二弟,别哭……”文大哥突然止了笑,走到我面前,蹲下,用他那粗糙的手掌笨拙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一如既往温柔地说道:“我不是想让你哭,我从来都舍不得让你哭的,你是知道的。所以,别哭……”
我心里更加难过,“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扑在他的怀里,将头埋入他的胸膛。文大哥不再说话,只是将我紧紧地搂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给我安慰。
文大哥,为什么我爱上的不是你?如果我爱的人是你,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我哭得愈加伤心,鼻涕眼泪全部往文大哥的身上招呼。
文大哥长叹了一声,道:“二弟,试试看,忘记一个人,再爱上另一个人,好吗?”
“我不能……我试过了……可……忘不掉……爱不了。”我抽抽搭搭地答道。
文大哥的脸色一沉,又有些难看,道:“真有这么难?”
“若是不难,”我抬头望着他,道:“你为何不试一下,忘了我,再爱上别的什么人?”
文大哥沉了脸没说话,屋里只闻我一人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道:“卯时末了,今个儿还走吗?”
“当然。”我也抬头看了看,见天色已是大亮:“昨晚不是说了嘛,今儿一早咱就启程去晋阳。”
文大哥脸色一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走了呢。”
“怎么会?”我一边嘀咕着,一边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道:“看,行李都收拾好了。”我抬头望见他脸色顿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禁红了脸。
我不知道怎么跟文大哥解释我和陆予华的关系。这一晚的情事,与其说情不自禁,倒不如说我是在还前世的债。前世,予华对我,始终如一,只有我负他,他从未负过我。不过,认真说起来,我负的人又岂止予华一个!唉,这些感情纠葛,我也无法对文大哥细表,只得低了头,含糊道:“哥,你别瞎想。我和予华……我是说……我和成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以后……再无干联了。”
文大哥轻“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道:“我去拿行李,咱们这就走吧。”
晋阳州与维扬所在江州是领州,从维扬一路西行到安西府中兴县,走驿道的话不过数百里的路程。自从离了维扬,文大哥的情绪就很不对头,时好时坏,对我虽然还是照顾有佳,但言谈举止上冷淡了许多,面上也总是淡淡的,无甚表情。我心中惴惴,再加上有愧,对文大哥倒反而殷勤了不少。
紧赶慢赶,八九天后,中兴县城终于遥遥在望了。看看天色不早,我正盘算着先去县衙把五弟找着,再一起去他的府上解决晚饭问题,马车却越行越慢,终于在城门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哥。”我拉开车帘,见文大哥背着包袱下了车,便跟着跳下马车。
“二弟,中兴县已经到了,你自个儿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文大哥一脸平和地说道。
“回去?回哪去?”我抬头,奇怪地问道,文大哥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然是回家啊。”文大哥苦笑道。
“家?仓山?”我侧了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哥,你不要我了?你不肯再陪我了吗?是我……让你彻底地伤心失望了?”
“二弟,你好自私。既然不能爱我不会爱我,却又奢望我能一直陪着你,你……好残忍。”文大哥抬头望天,脸色甚为平静地说道。
是我……自私?是我……残忍吗?我低了头,一时无语。
也许是吧,不是早就想过了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送君千里,也终有一别。文大哥,又岂能真的日日夜夜陪着我,直到天涯海角?也许,离开我,忘了我,才是对我们最好的结局。而我,注定只能孤身一人,行走在这漫漫的人生路上。
想通了这一点,心里也好过了点,我抬头,极力抑制住企图溢出眼眶的泪珠,挤出一个微笑,道:“哥,你说的对。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目标,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陪着我保护我,真的谢谢你!”
文大哥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不再是苦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他轻抚着我的头,道:“对,二弟。你看上去柔弱,实际上很坚强。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也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我带着笑点点头,背上自己的包袱,向城门走去。在入城的那一刹那,我立住,转身,用力挥手。文大哥站在马车边,同样微笑着朝我挥挥手,大声说道:“二弟,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想回头的话,请记住,我一直就在你的身后!”
我点点头,转身,拭去面上滑落的最后一滴泪珠。
文大哥,真的谢谢你,能陪我这一程。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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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在五弟处,小蝶见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发现了五弟的惊天恋情!
第六十四章禁忌的乱伦之恋
中兴县不大,不过因为地处中原,又紧邻着江南,也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富足之地。一路行来,但见县城虽小,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却倒不少,吆喝声响成一片,百姓的脸上虽微有菜色,大多也还神情自若面带微笑。
来到中兴县衙,刚好是酉时正。县衙甚是冷清,我拍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年老的衙役来开了门。这衙役两眼瞪着我,虽然从里面清楚地折射出厌恶鄙视,倒也不似其它地方的官差那么如狼似虎,他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不知道这是哪吗?敲个什么劲!”
我心道,看来五弟小小年纪,也算有两把刷子,还算把这县城治理得不错。略整整衣冠,我含笑问道:“请问程之螈,哦,就是你们程大老爷在吗?烦请通报一声,就说他的四哥程之蝶来看他了。”
那衙役张大了嘴,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我一番,这才闭了嘴,回道:“大老爷不在,外出公干了。”虽说眼神里还透着些不信,但语气已婉转恭敬了许多。
“哦。”我有些失望,接着问道:“那么他住在哪里,烦请这位大哥指点一下,我好去府上等他。”
“大老爷没有其它的府第,他就住在县衙的后院里。”那老衙役皱了眉头道,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对了,大老爷虽然不在,可表少爷在,你等着。”说罢,闪身进了县衙,关了门,剩我一个人站在县衙门口,摸着下巴望天,喃喃自语道:“表少爷?”
不多会儿,那衙役一脸喜色地开了门,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连声道:“四老爷,快请进,表少爷都说了,原来您真是大老爷的兄弟。请恕小人刚刚怠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此啰啰嗦嗦又是一大堆,我也无心细听,好在县衙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后院。
一到院门,那衙役便自觉地停了脚步,只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微一点头,跨了进去,便见一人正站在台阶上含笑而立,十分面熟。
我顿时一愣。只见那人也只十七八的年纪,一袭淡黄色衣衫,手持折扇作文士打扮,体格柔弱,眉目清朗。长得却与五弟有七八分相似,看上去十分熟稔,可我就是想不起究竟是谁,在哪里见过。
那人见我发呆,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小弟见过四哥,怎么二年多未见,就把自家兄弟忘了?“
我本来还有些惊疑不定,待听到这清脆的声音,顿时如醍醐灌顶。我走上前,轻轻一拂他的额头中央,一块如血滴般嫣红的痣便现了出来。我含笑拍了拍他的头,道:“怎么是你?六妹,你真是太顽皮了!”
程之虹咯咯一笑,收了扇子,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四哥你知道吗,我扮了男妆,穿了五哥的官袍,这整个县衙里的人都能被蒙上好半天,只有四哥没被我骗。四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我一边携了六妹向内堂走去,一边说道:“虽然我和五弟也有二年多没见,但想来一个在官场中混了两三年的人的眼神,决不会是这样的。还有,”我举起手,碾了碾手指上沾染上的肉色粉末道:“你是用粉来遮住这粒痣的吗?虽然只是很薄的一层,但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涂脂抹粉的,所以我才会怀疑。”
六妹领我在一间类似书房的屋里坐下,道:“四哥真是仔细,两年不见,一切可好?”
“还好。”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家里可还好?”
一连串的问题明显问得六妹有些措手不及,她低了头,搓揉起衣角,吞吞吐吐地说道:“四哥,其实??????其实??????我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
我听了大吃一惊,道:“私逃?为什么?五弟知道吗?”
六妹点点头道:“五哥也知道的。因为爹要我嫁人,我不愿意,便逃了。”
我默了一会儿。作为程家的一员,我应该劝她回去,甚至是亲手带她回去,听从父母的安排。可作为她的兄长,我当然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而不是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过一辈子。良久,我开口问道:“那??????你有没有心上人?五弟对这事怎么看?”
六妹的脸上起了一抹红晕,扭捏道:“心上人??????自然是有的。五哥他??????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让我先在这儿住下。”
“那人是谁?”我追问道,实在不行想个法子把六妹和他凑成一对好了,总不能置六妹的终身幸福于不顾。虽说爹是个老脑筋,不还有大哥、五弟在嘛,等过个三年两载,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连孩子都抱上了,管家的大哥、无可无不可的三哥,再加上当官的五弟和自己一起去求个情,难不成爹还真能驳了大家的面子,把小两口硬生生赶出门去?
我心里盘算得好,脸上已带了笑意,冷不防却见一旁的六妹却是满脸的痛苦,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大惊:“怎么了?六妹,是不是你为了他离家出走,他却临阵退缩了?”
见六妹虽说不断摇头,却是满眼泪光,我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咬牙道:“他竟敢始乱终弃!六妹放心,有四哥和五哥在这,一定为你做主!”
“不是!”六妹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哀求道:“不是这样的,四哥,我求求你,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要管也管不了。就让我这样过吧,过一天算一天,要是哪天过不下去了,也就??????罢了??????”
六妹哀婉决绝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肉跳,有心打破砂锅问到底,看六妹的模样委实禁不住刺激了。一边安抚着六妹的情绪直至平稳,一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什么叫要管也管不了,难道六妹的那个负心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背景?
我冷冷一笑,想我程之蝶两世为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有什么身世背景难道比洪帮帮主还厉害?我两世统共也只得了这一个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不能任由旁人欺负了去。这事儿,我管定了!
打定了主意,心也平静了许多,不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只说些旅途上的见闻趣事,哄得六妹转泣为乐,才放下心来。
不多会儿,五弟也回来了,兄弟相见,自然另有一番亲热。用过晚饭,三人又说笑良久,我见已近亥时,悄悄给五弟使了个眼色,转身对六妹说:“六妹,时辰不早了,哥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也乏了,都早点歇息吧。”
六妹没甚言语,亲自领着我到客房,安排下铺盖枕头。因五弟只是个九品县丞,俸银有限,这府里也没请什么下人,只一个烧火做饭的大娘共一个粗使丫头。六妹来了后,内务都是她亲自打点。
我见六妹还在一迭声地叫丫头送热水,准备洗澡的木盆,忙开口道:“六妹,别忙了,我自己来。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说罢,半劝半强迫地赶她回了房。
六妹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转身,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嘴,一张一合,显是有话想说。可是,嘴皮一阵哆嗦后,还是低头垂目轻声应道:“是,也请四哥早些安歇。”
目送六妹进了房,我转身来到了五弟的卧室。六妹在这儿已住了一个月,况且她和五弟不但是一母同胞,更是龙凤胎,人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也许,从五弟那里能探得些许内情。
推开门,只见五弟穿戴得整齐正坐在桌边望着烛火出神,像是专在此等人的样子。我一愣,随即明白了,掩了门道:“你知道我要来?”
他点点头,不说话。
我在桌边坐下,自己端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六妹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说出来,我们一起帮她拿个主意。”
五弟抬头看我,问道:“四哥,在这里住上几天后,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五弟怎么还有闲心问这个,皱了眉道:“是。离家都快三年了,还挺想念的。”说罢,又是自嘲地一笑。
五弟低了头,声音也轻不可闻:“四哥,你走时??????把六妹也带回去吧,爹让她嫁人,其实对她也好。”
我大怒,把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放,喝斥道:“亏你还是她的双胞胎哥哥,居然胆小怕事到说出这种话来,任凭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就是对她好?六妹既然有了心上人,不管那人如何,只要他能对六妹好,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成全的。”
五弟突然抬头,一双饱含痛苦的眼直直地望着我,凄惨地笑道:“四哥,你若知道六妹的心上人是谁,你就不会如此说了。”
“是谁?”我皱着眉问道。貌似程家只是普通人家,应该不会上演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吧。
“是我。”
五弟的话和着一声叹息落入我的耳中,直似打了个炸雷,惊得我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而我喜欢的人??????”五弟仍是笑,笑得无奈和凄楚:“是她。”
“你是说??????你们??????”渐渐回过神来的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不甘心地追问道。
“是。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兄妹??????”虽是说得坚定,后面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兄妹相奸!”我咬着牙,为他补上后面两字,随着“奸”字落音,我的怒气再也遏制不了。蹭地一下站起身,“啪”地一声,我狠狠一甩胳膊,一个清晰的掌印顿时印上了五弟原本白晰的脸膛:“你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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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小蝶将如何处理五弟和六妹的不伦之恋?
第六十五章回家
乱伦,与谋逆、叛国、弑君、弑父并列为十恶之一,罪大恶极,逢赦不赦。谋逆还可以用成王败寇来做遮羞布,可犯了乱伦罪的人,不论古代现代,都只会被人吐上两口唾沫,扔上几块石头,就算是被浸猪笼,被活活打死,也得不到别人半分同情。就算我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三十几年,也不能轻易接受,前世,哪怕是在虚幻的网络里,兄弟父子文也向来是我敬谢不敏的雷区。
“扑通”一声,五弟突然跪了下来,他红了眼,轻声但坚定地说道:“四哥,都是我的错,是我禽兽不如,你打我吧!”
我气极,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五弟的胸口。他一个闷哼捂着胸口向后倒去,手脚抽动了几下,像是想极力爬起来却又力不从心的模样。毕竟是亲兄弟,我心有不忍,别是刚刚气极,下了狠劲,把五弟踢出个好歹来。正踌躇着想上前看看,门“咣”地一声被推开了,一袭淡黄衣衫飘了进来,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扶起五弟,和他一起在我面前并肩跪下。
“好好。”我气极反笑:“这算什么?敢情你们是一对苦命情人,我倒做了那不解风情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五妹面无血色,磕了个头,道:“四哥,你虽然从小就与我们淡淡的,不怎么和我俩搭话,只和大哥一人要好。我却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也是真心疼我们这两个弟妹,从来没有因为姨娘间的事对我俩有甚不快不满。正因如此,我也请四哥成全我俩一次。回家后,还请不要提起我俩的事,也别说我躲在五哥这里。错都在我,是我不知羞耻,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哥。他……去参加会试,本就打算了结这一切的,是我……又追了过来。你别打他,要打打我好了。”
诚如六妹所说,我虽从小表面上与他们没什么感情,实际上因为前世没有兄弟姐妹,最怕孤独的我极重视血缘亲情,更何况五弟、六妹自小聪慧,待人真挚,不似俗人,我心里极看重他俩,对他们的感情甚至高于和我同母所出的二哥。
我把牙齿咬得“咔嘣”作响,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半响后终于松了拳头,恨道:“好得很。六妹你自小聪明,自然知道四哥我的软肋在哪里,五弟我或许还下得去手,你,我唯一的妹妹,一名弱女子,我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你的,更别说打你了。可是,我不回去说又如何?你真以为你穿套男人衣衫就可以在这后院里躲上一辈子了吗?你真以为这县衙里的人都是笨蛋都是傻子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将来?你有没有为五弟、为你自己考虑过?你知不知道一旦事败,不要说五弟的功名利禄和你的名声清誉,就连性命,也多半不保。这么多严重的后果,你们都仔细考虑过没有?”
两人一时默然无语,半响,五弟拉了六妹的手,声音低沉但坚决地说道:“功名利禄,我从来没放在心上,四哥你难道就会看重哪些个虚名?四哥若是那种人,今个儿,我们兄妹就不会对你说出实情了。四哥说的那些,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还想了更多的,爹、娘和程家的名声,只是……”
六妹通红了一双眼,声音里带着哭腔接茬道:“只是若我有一点办法可以忘了他,可以离开他,可以只把他当成一位兄长,我又何苦冒这天下之大不韪抛家远走!我若当时顺着爹的意思嫁了,还可以好好地当别人家的新妇。可如今,虹儿已非完壁,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此生,我非五哥不嫁,既然同生,更愿共死,黄泉碧落,不离不弃!”
“既然同生,更愿共死,黄泉碧落,不离不弃!”这生死誓言一遍遍回荡在我耳边,若不是出自我亲生的弟妹之口,我几乎要热泪盈眶,为之鼓掌喝彩了。
“胡闹,荒唐……”我一时心乱如麻,只是颓然地坐倒在椅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
“对,四哥说我们胡闹、荒唐,我承认。可是,”六妹突然抬了头,一双眼紧盯着我,没有了刚刚的柔弱,却是一幅咄咄逼人的模样:“这世上,有风流才子钟情青楼女子的,有大户小姐爱上了落魄秀才的,还有身为男子却喜欢男子的。这些人这些感情,世俗间都能接受,就算接受不了,最多也只是给个白眼,腹诽两句。为何一到我和五哥这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死罪?我和五哥,并没有伤了旁的什么人,碍了谁的事,更没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只是相互喜欢,想日夜厮守在一起,只是喜欢而已!为何,这世间就非要至我俩于死地而后快?四哥,你也是举人,读了那么多书,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无言以对,无话可答。
确实,只是喜欢而已,又碍了谁的事?毕竟是在前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现代人,我的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沉吟片刻,我有了计较,抬头缓缓说道:“帮你们瞒着家里,不是不可以,甚至我还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让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六妹一听,面上立刻显出惊喜之色,张口正要应下,只见五弟将她手轻轻一拉,不动声色地说道:“四哥请讲。”
“第一,五弟你找个由头把官辞了,寻个偏僻点的地方和六妹隐居吧。切记,再不可和任何亲朋好友来往,更不能回家,连父母都要一并抛下,六妹你以后也把称呼改改,不要露出马脚。”我缓缓扫视他们一眼:“做得到吗?”
只见俩人对望一眼,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心稍一放宽,正要继续往下说,六妹怯怯地问道:“再不可和任何亲人来往,四哥,也包括你吗?你也不要我们了吗?是……嫌我们给你丢脸了吗?”
六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就像条即将为主人所遗弃的小狗一般,我心有不忍,忙说道:“不让你们与亲人来往是怕你们的事泄露出去,引来杀身之祸,当然不包括我。等你们定居下来,一定给我个信,我有空就会来看望你们。”
见六妹满意地点点头,连五弟也有松了口气的模样,我继续说道:“第二,你们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六妹的眼泪立时如同开了闸般的水般流了出来,她哽咽道:“为什么?四哥,为什么?你也认为我们是孽缘,我们的孩子是孽子,不配存活在这个世上吗?四哥,你好惨忍!”
这个……关于近亲结婚和基因遗传问题让我怎么才解释得清楚啊!我叹口气,道:“五弟,六妹,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须知这世上之事皆有天意,有可为,有不可为。如你们这般逆天行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孩子。”我略顿一顿,见两人都不像刚才那么冲动,而是凝神静听我说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凡是像你们这种血缘至亲相恋所生下的孩子,要么天生残废,要么非傻即呆,偶有一两个正常的,也难逃夭折的命运。四哥让你们不要有孩子,也是为你们好,省得六妹以后即伤身体又伤心。若真的喜欢小孩,就借口不能生育去领养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当作亲生的来带,又有何不可?”
两人听我说完,一时无语,六妹头低了又抬,抬了又低,终于开口问道:“四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按在椅子里坐了,道:“四哥连你们这事儿都容了,又怎会骗你?你听四哥的,准没错。”
六妹回头望了五弟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五弟开口道:“好,四哥,这两桩事,我们都答应你。”
我松了口气,但这颗心还是放不下来,一边把五弟也拉起来,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五弟,六妹,你们以后须记住,你们和普通的夫妻不一样,没有家庭、亲人和朋友可以依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对方。一定要互敬互爱,有事多商量,啊?”
两人同样含泪点头,我抬头又想了想,道:“我回家后,会劝父亲不要再找六妹。五弟你上任不久,再过段时间时局若有变,便趁机把官辞了,也别急于一时,让人瞧出破绽来。”如此,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两人一一点头应了。我稍稍放宽心,一看天色,却已是微亮,原来不知不觉,我们三人竟对坐了一个通霄。于是我和六妹各自回屋补眠,五弟自去县衙处理政务不提。
离家日久,我不由也有些挂念家里人,一直想早日归家省亲。只是五弟、六妹也知道如若一别,还不知相见何期,苦苦挽留我在中兴县又多住了一个多月。直到十月初,眼看天气逐渐冷了起来,再不走只有留下过冬了,才勉强同意让我上路。
临走那天,两人直送我到城外十多里地,我又嘱咐了许多事项,让他们谨言慎行,一切小心。又想到五弟官小职微,无甚积蓄,拿出张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给了六妹,才与他们含泪作别。
湖州与晋阳州是邻州,从中兴到兴安,只有不到千里的路程。我惦记着家里,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在十月底回到了家。
四海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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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日定在了腊月十八,新房就设在我从小住的惜园。
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程小四……程之蝶,你竟敢娶妻!”
“就让她在一旁看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嫁我花行天要的人!”
“我决不会放过你的,决不会!你……休想……逃……”
“之蝶不欲多言,只送王爷六个字:深——挖——洞,广——积——粮!”
天禧元年二月十日,阿什加族汗王在那达古称王,建狼突国。同年三月,屯兵十五万于大璟边界,隐有南下之意。
天禧元年五月十五,敬候命清客程某为特使,携书信一封,孤身前往狼突大营汗王处讲和。后为狼突王所扣,生死不明。
第六十六章亲事
家人久别之后见面,自然是惊喜交集。就连我那一向严肃克已的爹和向来不怎么待见我的娘,都难得地把我当成了一盘菜,对我这两年多来的行踪进行了细致的、详尽的盘察。当然,想我程之蝶是何许人也,不管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都一样没说,愣是用四处游学这四个字给糊弄过去了。
大侄女已经快八岁了,居然还没忘了我,刚见面的时候一声“四叔”还叫得腼腆,没出一个时辰就露出了本性,上窜下跳似个猴子,投股糖似的缠定了我。小侄子才三岁多一点,倒跟他姐姐大不一样,畏首畏尾的,不像个男孩子,我看着就不太喜欢(小蝶他忘了他自己小的时候,在别人眼里也是畏畏缩缩,胆小如鼠,懦弱可欺的)。三哥虽然成亲将近两年了,因为身体不好,至今也没生下个一子半女,连带着三嫂的日子也不太好过,见人总是一幅低着头不敢多言的模样,幸而三哥是大太太的幺子,再加上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三嫂没有生育,错不在她,才算勉强没遭人白眼。唯一遗憾的是大哥因为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前两天去了州府——湖州城年终盘帐,可能还要过些天才能回来。
家里少了六妹,我虽明白缘故,也必须作出迷茫的样子问父亲。父亲好一阵支唔后,终于长叹一声道,前些时日那丫头不满亲事,竟自己收拾了些细软跑了。说罢又恨道,都怪从小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娇纵了些,又怨周姨娘惯坏了六妹。我听了后先做出一幅惊讶的样子,接着便劝父亲,程家是大族,丢不起这个脸,不如对外称六妹体弱生了病,亲事就此作罢,待过了年,对外称个病故身亡算了,家里就当没这个人。父亲听了我的话,沉默一阵后叹了几口气,算是默认了,我当下心也宽了几分。暗暗为远方的五弟、六妹祝祷了几句。
在家里的这些日子,我再次迷茫了。本来按我的打算,当年去了京城之后就不会再回来。在外经商挣钱,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再和所爱之人携手远行,踏遍这万里河山。可惜,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有了再多的财富又能怎样?当我带着那颗破碎的心和厚厚一摞银票离开青州的时候,我深刻明白了为什么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其实真的很感谢文大哥,要不是在那个时候他日日夜夜陪着我伴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度过那一个个消沉绝望的夜晚。
可是,当时光流逝,伤口渐愈,我向往的,并不是曾经在我眼中珍贵无比的自由,而是那个在过去一十八年中从未被我看重过的家!
家,家人,亲情,那是令人感到多么温暖的词语啊!于是,我义无反顾地回来了,自动投入了牢笼。
可是,过了一段淡泊、琐碎得近乎无聊的日子后,我再次迷茫了。未来在哪里?理想在哪里?
没能够迷茫太久,父亲替我做出了决定。回家后的第五天,他把我叫至书房,淡然说道:“老四,眼看你就满十九了,去年我就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既然你回来了就在年前把事儿办了吧。明年大比,你也好安心上京赴试。老二现在既然在京城任职,就让他也帮着想想办法,能谋个一官半职最好,若谋不上,也不用再考了,就干脆回来帮你大哥吧。老三我是指望不上了,老二、老五都作了官,也算是家门有幸,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
见我但垂头不语,父亲接着说道:“女方就是镇上周家的二闰女,比你小两岁,八字我都请人合过了,说一切都好,人才也是不错的。”
我抬了头,道:“容小儿考虑一下。”
父亲一愣,随即点头应道:“终身大事,考虑一下也好,但要尽快。”
回到惜园后,我心乱如麻。
科举我是不会去的,就算是碍于父亲之命去了,我也不会让自己中举。可然后,我怎么办?真的像父亲所规划的那样,帮大哥打理家务、管理店铺,收租进货,然后娶妻生子,就这样和所有人一样过完平凡庸碌的一生。这样,好吗?其实我也说不出来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就像我的前世一样,虽说比这里先进了不少,大多数人还不是一样为了一日三餐,为了平凡的生活而苦苦奔波。可是,真的让我这样过一生,又不禁有些不甘心。蓝 天
再转念一想,我所求的,不过是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在这个世间,相较于男子,女人更是处于弱势群体,若能以我一已之力,给一个平凡的女人以平稳安定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世,我既然当了男人,就要担起男人的责任,那周家女子若是真的娴淑,罢罢罢,也别说娴淑了,只要不是那一般的俗物,我就娶了她来与她共渡一生,又有何不可?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件事……
父亲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去想湖州一趟的要求,想必他以为我和大哥兄弟情深,遇此人生大事当然要去咨询一番,其实他也没有完全料错,只不过,要见大哥之前,我要先解开一个心结。
在天擦黑前,我顺利进了湖州城,先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下,略略梳洗一番,用了些食物,我便在小二暧昧的笑容里,根据他的指点来到了湖州城中最大的花街。
不错,我到湖州来,最主要的原因是要确定我到底能不能顺利履行身为丈夫的职责,能不能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带给未来的妻子以快乐幸福。
找了一家门面不大不小的青楼,我对带着笑迎上来的老鸨道,人漂不漂亮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没接过客的清倌儿,没办法,我可不想染上乱七八糟的病。递了张五十两一张的银票过去,老鸨也就笑着应了,毕竟是小地方的普通姑娘,想想我也真为她们感到悲哀,虽说我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姑娘的模样确实一般,但年纪还小,不到十五岁,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多年后,道德观也淡薄了许多,人也变得麻木多了,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也下得去手,就是证据。
一夜春霄,果然是妙不可言。我确定我仍和上世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双性恋,娶妻生子的最后一道障碍似乎也被扫除干净了。
我本想为这女孩子赎身的,毕竟是一夜夫妻,即使我不能娶她,也应该尽力帮帮她。后来再一想,她本就是一弱质女流,又从小生长在这烟花之地,女红什么的一概不会,就算赎了身又能去哪里,说不定沦落到更不堪的境地里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私底下塞了些银票给她做悌己,嘱咐她千万不要给老鸨发觉,以后若遇到有情有意的人儿便从良了吧。
那丫头感激不尽,几乎堕下泪来,又跪又拜的,倒让我觉得不太好意思。明明是我……唉,算了。
出了青楼,回客栈退了房,我径去店铺找着大哥。大哥见我到来,一番惊喜之情自不必说。当听我言道回家已有数天,这次是专程来湖州城看他时,双眼顿时一亮。可接着听我说道父亲有意为我结亲,女方是周家二小姐时,眼里的光芒又快速敛了下去。
“周家女子我也算略有耳闻。虽说是庶出,但听说容貌清秀,性情贤淑、颇有家教,女红也甚可,说实话,配小蝶是绰绰有余了。”沉吟片刻后,大哥缓缓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答应父亲了。我本来就是想来和大哥商量一下的,既然大哥说好,那就成吧。”我淡淡笑道。
“小蝶。”大哥突然高声喊住我,我抬头静静地看着他,却见他嘴一张一合后,终于把脸转到一边,轻声道:“嗯,那就这样吧,小蝶,那女子确实不错。”
我心里明白大哥未竟之意,却什么都不能说,只得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了抱大哥,喊道:“大哥,我的好大哥……”
回到家后,父亲得了我的首肯,家里立时忙碌起来。
问名、纳吉、下聘,发请帖,布置喜堂,安排筵席,一干杂事忙得家里整日里颠三倒四。也亏得不是第一次办喜事,家里的女人们都有了经验,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一个个比我还兴头,仿佛要当新郎官的是他们似的,倒也省了我的事。我娘生了我和二哥两个儿子,虽说二哥在京城当官,不过可能打算用婚姻作向上爬的筹码,到现在还未娶,所以这次见我要娶妻了倒也高兴得紧。
吉日定在了腊月十八,新房就设在我从小住的惜园。我思量再三,还是把这消息写信告诉了文大哥和武成中。毕竟是结义兄弟和我最重要的人,毕竟对我也是极好的,娶亲是大事,我不能隐瞒不报。当然,我在信中也顺口请他们前来观礼,不过我想当然地认为,隔着二千多里地,他们是不会来的。
在恍惚中,在忐忑不安中,好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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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本应热闹喜庆的婚礼,因着一个又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混乱不堪。
第六十七章混乱的喜堂
腊月十八天不亮我就起了床。
一群仆妇把我轰出了惜园,开始对新房进行最后的布置,大红高烛大红花,大红帐子大红被套,满目都是如血的鲜红一片。我被晃得头昏眼花,眼见得早饭是没有指望了,只得披了件棉衣惶惶然踱到后院,院子里早搭好了宽敞的芦棚,从城里请来的大师傅们正忙着杀鸡、宰鱼、收拾下水。
我正瞧得热闹,小侄女一头汗水地跑过来,拉了我就朝前头跑,一边跑一边嚷嚷道:“四叔,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爷爷正四处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迎亲又不用我去,拜堂时辰还早。”我一边嘟嚷着,一边顺着小侄女一路来到大厅。
刚到大厅外,就被喜娘们拉着去梳洗,头上、脸上一阵折腾后,又拿出喜服来让我穿上。那大红色的新郎装也就罢了,最傻不过就是胸口那朵碗口大的红花儿,任谁戴上也像个傻子。我无法只得任她们折腾,待从头到脚被拾掇了一遍后,便被打发去前头接客。
迎亲的队伍早已由大哥带着出发了,不过,按规矩,他们定会在女方那里用过晌午才回来。但是,我们这里已经陆续有客人来了。程家本是大族,光是本家就来了四五十人,再加上左邻右舍,乡里的缙绅,读书时的同窗,商铺的掌柜,有体面的伙计和佃农,足足摆开了将近一百桌。
我小时资质并不出众,没怎么在人前露脸,后来上京赴考,一走就是两年多,很多人并不认识,就算认识也不熟,倒难为他们来参加我的婚宴,为我贺喜。
跟着父亲在人群中一阵穿梭,敬茶递糖,行礼问好,时不时拱手道:“同喜同喜。”时辰过得倒也快。
申时正,突闻远处一阵锣鼓喧天,和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拍着手儿笑道:“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我忙来到大门外候着。
远远便看见花轿在鞭炮的烟雾中和吹鼓手的簇拥下行了过来。来到大门外落轿后,我上前一步,打起帘子,喜娘掺着新娘小心翼翼地下了轿。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顿时在头顶、耳边响起,一粒粒指甲盖大小的火星顺着领子钻到我的脖子里,让我忍不住一缩头,恨不能也如新娘子般顶块红布在头上。
迈过火盆,跨过马鞍,我和新娘并肩朝喜堂行来,只听一左一右两位兴歌郎边舞边唱道:
“纤绡银丝裹嫦娥,见说青蚨办得多。锦绣铺陈千百贯,便同箫史上鸾坡。”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叙,毋烦介绍父老心。”
我仔细听那歌意,虽是村言俚语,粗俗不堪,倒也有趣,别有一番风味,不禁暗自一笑。
待我俩在喜堂内站定,司仪一声高唱:“乐起!”十几挂爆竹同时燃起,吹鼓手们也在大门口使足了劲头拼命吹打。丫头婆子拿着一把把彩色纸花劈头盖脸地朝我们洒来,霎时间只见堂里堂外乌烟瘴气、落英缤纷。我苦不堪言,心道,幸好这一生只婚这一回,这算不算是情深深,雾朦朦啊?
待爆竹燃得差不多了,声音稍歇,司仪便请父亲和大太太在正堂坐了,我娘是姨娘,当然只有站在后头的份了。我和新娘立在喜堂正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这周氏就算是正式入了程家的门,成为了程家四少奶奶,我程之蝶的妻子。
忽听司仪一声高喝:“送入洞房!”两旁的兴歌郎立时扯开嗓子开始唱《撒帐歌》:“撒帐东,宛如神女下巫峰。簇拥仙郎来凤帐,灯云揭起一重重……”
众人立时和道:“——一重重呐!”
我心中暗笑,巫山云雨也就罢了,那神女哪里是什么好比喻了?不知道神女生涯指什么吗?这俚歌做得倒好笑,忽听兴歌郎接着唱道:“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好与仙郎折一枝……”
众人拍手笑道:“——折一枝啊!”
我又想到,嫦娥容貌虽美,可惜与后羿未能做个长久夫妻,月宫虽好,却是凄冷无比,夜夜只得与白兔作伴,有诗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在这里用了嫦娥的典故,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啊?
正胡思乱想着,兴歌郎接着唱道:“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歌。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众人齐喊:“——佩宜男呀!”
我正听得有趣,一旁丫头已搀起新娘徐徐前行,亲友们簇拥着我身不由己地向后院的新房行去。刚行了几步,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喝:“等等!”
我身体一僵,立时如施了定身法般在原地立住,却不敢转身。
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程小四……程之蝶,你竟敢娶妻!”声音不算大,但奇迹般地盖过了喜堂内的喧哗叫嚣,我缓缓转身,只见所有人或惊讶或惶恐,一头雾水地看向出现在堂内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一身黑色劲装,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深刻,眼神凌厉,如刀似剑,脸上略有些疲惫之色,却仍是盖不住那一脸一身的霸气和戾气。一年未见,那人没胖也没瘦,只是脸的轮廓更似刀削,眼眶略有些发黑,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吗?眉头怎么皱成了一团,什么事让他如此为难?
对上他那充满忿恨、不甘、狂怒的双眸,我身影一晃,几欲载倒。他来了!他来找我了!他不愿意我娶妻!我早忘了曾经的恩怨和自己立下的誓言,一双眼只知道贪婪地上下打量着面前那朝思暮想之人,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他来了!他到底来了!
吹鼓手和兴歌郎早停止了吹打和歌唱,堂内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不时交头接耳私下里揣测着来人的身份以及和我的关系。对面立着的那人见我不说话,只是似呆似傻地站在那儿直盯着他看,心中不耐,眉头一皱正要开口,父亲突然起身,拱手道:“这位可是犬子的好友,还请稍安勿燥,等新人入了洞房后即刻开席。”
花行天目光冷冷地从我父亲身上扫过,又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我的身上。那目光冰冷刺骨,凡对上者无一例外打了个冷战,禁不住把身子向后一缩,恨不能躲入人群当中。花行天冷冷地直盯着我,道:“程之蝶,你要入洞房?”
我脑中一片茫然,恍若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一双眼只知道盯着他的脸瞧。花行天没得到回答,身形微晃正要发火,大哥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道:“不管阁下是什么来头,和家弟有什么恩怨,家弟娶亲一事恐怕还轮不到阁下过问!”
花行天听大哥如此说,不怒反笑,道:“好好好,程之蝶,你怎么说?”
花行天的喝声终于把我从迷茫中惊醒,我茫然地看看左右,突然一个转身,跪下,对着父亲连磕三个响头。大哥想上前扶我,犹豫着又没动,只是茫然地搓着手道:“小蝶,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
我没回答大哥的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我磕完头后双眼直盯着父亲,道:“爹,请恕孩儿不孝,这门亲事怕是只能作罢了。”
此言一出,如同是在一个平静的大池塘里扔了块大石头,只听喜堂内哗然一片,议论声四起。一旁代表周家来送亲的周家二兄弟,嘴上已经骂骂咧咧地嚷嚷开了,捋起衣袖就想冲上来干架,幸被旁人拉住了。大哥急得变了脸色,连声说道:“小蝶,你疯了吗?小蝶,你怎么……唉!”父亲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只手指着我,不住地打着抖。
我跪在喜堂正中,不动也不说话,虽然没回头,我也能感受到两束火热的目光在我的背上来回睃巡。我仿佛从中得到了勇气,把背挺得更直了。
正在一片混乱当中,被丫头婆子簇拥在中间的新娘,突然一掀头盖,推开阻挡着她的妇人们,几步走到我面前,眼中含着泪,同样对着我一跪,道:“夫君,我今日既然已经被你程家八抬花轿抬进了门,拜了堂成了亲,不管入不入洞房,我周子单从此就是程周氏,生是你们程家的人,死也是你们程家的鬼。”
从周子单冲到我面前起的那一刻起,我的头“嗡”地一声长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图像,眼里,只剩下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等到周子单含泪说完那番话,我猛地膝行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喃道:“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来了!”
这一下异变突起,所有人都是一惊一呆。大哥首先反应过来,忙招呼着吹鼓手们重新奏乐,兴歌郎继续放歌,赶快将我俩送入洞房。我沉浸在那张和丹一模一样的脸中,完全忘了周遭,一任众人摆布。
不料还没迈出半步,大花再次高喝一声:“等等!”
父亲早已怒不可遏,双手一拍桌子站起道:“今天是我们程家大喜的日子,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捣乱是什么意思?来人,给我赶他出去!”
家里的下人和本家的子侄辈早已怒极,一听此言纷纷上前。大花退了一步,飞起两脚,踢开面前的长凳立时把数人撞倒在地,众人大怒,正要一拥而上,突听大花高喊道:“且慢!你们程家眼看杀身灭族之祸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办什么喜事,岂不可笑!”
父亲听大花如此说,虽不信仍是一摆手止住众人动作,问道:“什么杀身灭族之祸?小子不要胡说。”
大花嘿嘿笑了两声道:“武宗皇帝已于十日前驾崩了,此时正值国丧期间,你们程家居然敢大肆操办喜事,岂不是杀身灭族之祸?”
父亲同样笑了起来:“小子不要信口开河。皇帝驾崩是何等样大事,官府至今没有榜文,更没有禁民间的婚丧嫁娶。”
大花冷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忽听一个湿润如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位花帮主虽然经常骗人,这次倒没有胡说。”随着声音,一月白的瘦削身影、一黝黑的健壮身形和一不高不矮的中年人同时出现在喜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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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洞房花烛夜啊,更加混乱!
第六十八章谁和谁的洞房花烛夜
天呀,我不行了,我要晕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这些人齐聚到我家里?
我走上前去,极力挤出点笑容,道:“庭芳、哥、予华,你们怎么来了?”
估计我的笑容委实有些勉强,兰庭芳捂着嘴一阵偷笑后,道:“我有事前来找你,在湖州城遇到了文大哥,就结拜同行了。”
文大哥见我看他,把手一摊,道:“我接到你的信,听说你要娶妻,我想这是人生大事,虽然见时间紧迫仍然赶了过来。刚入州就在官道上碰到了武兄,当然就一路了。”
陆予华更是一脸无辜样:“我和文公子想的一样,你娶妻是大事,我岂能不来凑个热闹?”
一旁的人见我们絮絮叨叨,竟然开始叙旧,都不耐起来,父亲起身说道:“三位既然远道而来,还请稍事歇息一会,有话等下再说,只是刚刚这位公子说什么花帮主不是胡说,是什么意思?还望赐教。”
刚刚在喜堂门口开口的正是兰庭芳,他叹口气道:“这位花公子说武宗帝已于十日前驾崩了不是胡说,就是这个意思。”
这下众人大惊,议论纷纷,父亲脸色变了又变,强作镇定道:“就算这是真的,可是这兴安镇的官府既然没放榜文,而我们程家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了的,也说不上违仪吧。”
大花自从那三人一走进来,就一直皱着眉打量他们,此时听我父亲如此说,眉头一舒,笑道:“程老爷这话本是没错。怕只怕在这多事之秋,有心人若非要拿这事儿做文章,你程家怕就逃脱不了一劫了。”
这话要挟意味十足,父亲、大哥等人均怒形于色,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文大哥已上前一步,出头道:“那么阁下就是想做这有心人了。”
大花微微一笑,一幅懒得与你计较的模样,一双眼却朝我望来。我在大花刚出现的时候着实乱了分寸,甚至起了就此抛下一切随他远遁的念头,可当周子单那张酷似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起,我就再也不可能抛下她不管了。是的,因为从她不一样的眼神以及我刚刚和她耳语过后她茫然的态度来看,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周子单只是酷似,而决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丹。我既然有心要护程家和周子单周全,当然不想他在众人面前将事闹大,此时,见大花看我,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对看热闹的众人道:“各位,请入席吧。”示意丫头们把新娘搀进新房去,然后让大哥先陪着庭芳他们三人说话,最后才走到大花面前,轻声道:“花帮主,请借一步说话。”
大花虽然微有诧异,但还算老实地跟着我来到后园。此时,所有人都在为前厅的喜宴忙碌,后园里倒是一片清冷模样,廖无人声,正合我意。
我在月牙门前站定,转身正欲问大花所为何来,眼前一花,一块蝶形玉佩出现在我眼前。我惊讶不已,那块玉佩不是被我亲手所碎的吗?我急急地接过一看,原来玉佩的周匝密密麻麻缠绕着一圈圈的金丝银线,将被我摔成两块的蝴蝶玉佩拼凑在一起。看着这中间明显有道裂痕的玉佩,我一阵心酸,抬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意思?”大花怒道:“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还把这玉佩一摔为二?”
我抬头看看他,又低了头,咽了口水道:“你不是要成亲了吗?”
大花先是一愣,随即皱了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我并没有误会大花,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瞬时灭得干干净净。
见我但低头不语,大花继续说道:“原来你就为这事儿生气,这也值得你跑?你就在青州替我打理钱庄,掌管帐目,我的夫人自住在总部,你们二人又不会有会面之日,你担心什么?再说了,就算真的碰了面,难道她还敢过问我的私事,为难你不成?”
我全身顿时冰冷一片,身子一晃几欲跌倒。原来,大花你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么安排我的未来的,那我算什么?算什么!下属?娈童?男宠?我极力克制住才没让自己把这些责骂怒喝出声,把玉佩摔还到大花怀里,我转过身,声音已是冰冷:“那程之蝶就要多谢花帮主的一片美意了。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程某早就说过,合则留,不合则去,自从我留下那两样东西起,我就和洪帮、和花帮主再无任何瓜葛。今天是程某的大喜日子,花帮主若愿意就请留下用杯喜酒,若不愿意,就此告辞,再会无期。”
大花显然已怒极,额上青筋暴起,连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怒气:“程……之……蝶,你知不知道得罪洪帮,违逆我花行天有何下场,你也不为整个程家考虑一下?”
“花帮主,我以为你懂我的意思。”我听了大花的话,只是浑不在意一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程某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却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说完,也不待大花回答,一甩衣袖,径直走了。
回到喜堂,对上众人探询的目光,心自忐忑,脸上却还得强装笑脸,挨桌敬酒。待来到庭芳他们那桌,四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碍于人多口杂,却都一句都说不出口。唯有兰庭芳,终究瞅个冷子,将我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又悄悄塞了个小纸包给我。
我心思重重,神情恍惚,不是喊错人就是敬错酒,也不知到底闹了多少笑话。幸而大花再没出现,大哥又极力维护,没让我被灌上多少酒,不多会儿就被喜娘送入了洞房。
经过下午那一场闹,此时已是戌时三刻了,天早已黑透。喜娘们将床铺好,把合卺酒摆上案头,便关门退下了。
周子单重新顶上了红帕子正坐在床边,我看她一眼,无声地长叹口气,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月光如水般倾泻了出来。那人,会死心吗?以后,终将再无相见之期了吧。心中不由又有一点惆怅,挥之不去。胡思乱想了一阵,终是觉得就这样把新娘晾在一边不好,何况今天已经演了那么一出,还不知她心里会作何感想。我终于咬着牙走到床边,用尺子挑落周子单的盖头。烛影摇曳下,周子单一扫今天下午果敢泼辣的形象,害羞似的微垂着头,只露出微红的耳后和白净的颈项。
我望着她,想到从今以后我就是这个和丹一模一样的女人唯一依靠的臂膀,心中不由雀跃起来,我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道:“娘子,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安歇吧。”
周子单的眼睫毛抖了两抖,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满脸的娇羞忽然变为惊恐。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窗台咔咯一响,眼前黑影晃过,手中的周子单已被扔进了大床的最里边,大花站在我的面前,一手紧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满脸的怒气。
我挣扎了一下,一旁的周子单回过神来,见情况不对刚要开口叫人,大花原本按住我的肩膀的手一动,已是掐上了我的咽喉。他看也不看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可怜女子,望着我的眼睛道:“你敢出一声,我就杀了他。”
我丝毫不惧,只是发生不甘的唔唔声,不断给周子单使眼色,让她出声求救,反正我相信花行天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过不去。
大花丝毫不理会我的动作和眼色,手下却暗暗使劲,我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头脑里一片空白,不自觉地用双手去拉扯正掐住我咽喉的那只手,可哪里拉得动。周子单脸上煞时惨白一片,怯生生地说道:“你别杀他,我不叫就是。”
大花慢慢松了手,我忙不迭喘了口气,恨道:“花帮主,该说的话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你还来干什么?”
大花没说话,突然双手发力,嘶啦一声撕开我的衣服,让我的肩膀和半个胸膛都坦露在三人面前,这才狞笑一声,道:“今晚既然是之蝶的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少得了我?对了,之蝶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位娘子,我花行天才是你程之蝶的男人。”
虽说拜了堂,毕竟还没行周公之礼,周子单骤然间见我坦露身体,吓得轻“啊”了一声,转过脸不好意思再看。听大花如此说,顿时睁大了双眼又朝我们两人望过来。
我又羞又气,道:“那又怎么样?那已经是过去了,我和你,早已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
“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大花仿佛听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一般仰天一阵大笑后道:“那是你程之蝶一厢情愿吧。今晚,我就让你这位娘子好生看看,看看我是怎么和她夫君过这个洞房花烛夜、行周公之礼的,看看她的夫君又是怎样在男人的身下淫贱地求欢的。”说完,不顾我的再三挣扎,三两下撕了我的衣裤,只余一条亵裤在身上,顺手用撕碎的衣物绑了我的双手在背后,将我翻过身压倒在床上。
周子单吓得在床角倦成一团,双手抱膝簌簌直抖,我的头被迫歪在一边,刚好对上周子单惊恐、害怕和痛惜的双眼,一见我望来,立时尴尬避过眼去。
我,明明是打算给身边这个女人以幸福和快乐的,什么时候却需要她的痛惜来了。感受到身上熟悉的躯体和顶在我身后的火热坚硬,我无奈地紧闭了眼睛,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落入枕中,只留下一滩印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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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三个人的洞房花烛夜,终究要如何渡过?
第六十九章爱恨两难绝
大花冰冷的唇从我的后颈开始,顺着我光滑裸露的背延绵而下,不是温柔的长吻或舔舐,而是啃咬。恶狠狠、血淋淋毫无怜惜撕扯般的啃咬,仿佛要将我拆吃入腹般的啃咬,每一下都痛得我长吸口冷气。
他的唇他的舌他的牙终于来到了我的后腰,在那块蝶形胎记上反复吮吸着。同时,一只手指沿着我的脊椎一路向下摸索着,直探入亵裤内,在我的股沟处反复摩擦着。我的全身因紧张而绷得紧紧的,当感到他冰凉的手指已抓住了我身上唯一的亵裤时,我明白此时他只要轻轻一发力,我就将身无寸缕地暴露在三人面前,我再也忍耐不住,轻喝了一声:“等等。”用胳膊肘儿支撑着自己极力挺起半个身子,扭过头,朝着大花的唇上吻去。
大花自我出声起便抬起半个身躯,不说也不动,冷眼看我动作。直到我火热的唇吻上他的,也依然如此,毫无反应。我用舌尖一遍遍描画着他的唇形,撬开他紧闭的牙关逐渐加深着这个吻。大花再也抵御不了我一波波的攻势,终于低吟一声,一把将我抱入怀中,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搂着我的腰,与我热烈地吻了起来。
良久,我轻轻一退,挣脱开他的唇,望着他的眼睛,我轻声说道:“别这样对我,行天,我爱你。”
大花的眼光一闪,眸色顿时深了几分,里面有隐藏不住的狂喜和惊讶。他忽然发力,再次将我压倒在床上,一手抓住我的亵裤,道:“那你还等什么?”
我腰一扭,挣脱开他的手,斜睨了周子单一眼,只见她被我俩的亲热戏吓得不轻,缩成一团倦在床角,连发抖都忘了。我把目光从周子单身上收回,用恳切的目光望向大花,哀求道:“行天??????”
大花哼了一声,口气倒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硬了:“就让她在一旁看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嫁我花行天要的人!”
我心中恨极,脸上却只得作出一幅哀婉欲绝的模样,泫然欲泣道:“行天,你??????你真想逼死我吗?我就只剩这最后一点点尊严了,你也不肯给我留下吗?”
大花听了我的话,明显犹豫了一下,我别过头不看他,心里急道,眼泪啊眼泪,快点流出来呀,不用多,几滴就够了。心,被酸痛涨得满满的,毫无预兆地,泪水真的涌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无声地落到了大红色的床单上,蕴染出一片片红色的水渍。
大花盯着那滩水渍看了半晌,突然起身,举起手刀对准周子单的后颈劈了下去,周子单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身体就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我吓了一跳,正要扑过去察看,大花一把将我抓住重新压入身下,喘息道:“她没事,晕了而已,我有分寸。”
我看了眼周子单,见她没甚异样,便不敢多看多问,生怕为她惹祸,忙转了头对大花道:“把她挪开些吧。”
大花唰地一声撕开我的亵裤,翁声翁气道:“我等不及了,反正床够大。”说罢,三两下除了自己的衣物,将我翻过身摆成跪姿,打开我的双脚,趴在我的身上。也没做什么前戏,那火热的坚硬在我的小穴四周胡乱戳了一阵,便硬生生挤了进来。
疼!
撕心裂肺的疼!
从来没这么疼过,哪怕是第一次。本就是半年多未经历过情事的身体,又被大花这么粗鲁地对待,身后的钝痛让我觉得身体仿佛要从中裂成两半一样。
一下又一下的冲击,每一次,都是退到了尽头再猛地一下整根没入,没有怜惜,没有过去的轻柔蜜爱。每一次,都让我觉得下半身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逐渐麻木,失去了所有感觉。偏偏只有思想,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晰地感受到身上人的肆虐和怒气。
不知过了多久,大花终于停止了冲撞。他将我翻过身,舔去我满脸的泪水,舔去我自己在嘴唇上咬出的斑斑血迹,问道:“痛吗?”我没回答,他也没准备等我回答,便冷笑着说道:“活该,这是惩罚。今晚暂且饶过你,天亮了我就带你走,回去再跟你好好算帐。”
我松了口气,怪不得我说依大花脾气怎么会只要了我一次,原来是为了明早好赶路。幸好幸好,要是再这么做下去,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我故作哀怨地看着他,把手举了举,道:“给我解开,我想抱抱你。”
大花闻言,立时松开了我手腕处的束缚。我一下扑在他的怀里,用头轻蹭着他的脸膛,轻声呢喃道:“其实,这段日子,我一直很想你。”
大花一幅很受用的样子,揉揉我的腰,又举起我的手腕,抚了抚刚刚被勒出的红印。我抬头,问道:“行天,你爱我吗?”请给我一个答案,我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大花拍拍我的头,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爱。好了,别东想西想的了。就给我好好地待在青州,我自会好好对你的,更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就算是我夫人也不会。”
我心中一黯,花行天啊花行天,你始终??????不懂爱啊!
抬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我说:“行天,你说,今夜算不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当然。”他摸摸我的脸,眼里露出一贯宠溺的笑容:“你瘦了,回去好生给我补一下,抱起来真不舒服。”
我也笑了,突然作出一幅猛然想起什么事的样子跳了起来道:“糟了!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大花闻言也笑了,作势要起:“好,我去倒酒。”
“我去。”我忙抢先起身,回眸,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眼神,道:“今晚我是新郎。”
大花听我这么说,立时笑着往床上一躺道:“好好好,你是新郎,你倒酒。”
我忍住身后的不适,颤抖着双腿在地上寻着我那已撕成两截的衣服,见大花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我,不由有些暗地里着急,生怕被他瞧出些端倪。我把衣服随意往身上一披,撇撇嘴道:“喂,把她挪一边去,别影响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大花嘴角翘起,道:“怎么,这么快就不顾念你娘子了?”
我做恼羞成怒状,狠狠给了他一个飞眼。他哈哈一笑,总算起了身,转身去抱周子单。我暗自松了口气,飞快地从衣服的内袋里摸出刚刚庭芳硬塞给我的小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粉末尽数抖落在其中的一个酒杯里。
大花把周子单抱到床边的榻上,接过我递过来的酒杯,凝视着我。我有些心慌,强笑一声,主动伸过手,从他的臂弯处穿过,道:“行天,喝了这杯交杯酒,我们??????”话说了一半,便装作害羞半垂了头,但笑不语。
大花看着我,脸上渐渐显露出满足的笑容,也不疑有它,一仰头将酒一干而净,把碗一扔,一把抓住我往怀里一拉,喃喃道:“妖精,真想再干你一次。”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庭芳给的药到底行也不行,又怕大花瞧出了破绽,不敢开口,更不敢抬头,只是把头埋在他胸膛里,静默着。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大花原本紧掴着我的双手渐渐松了下来,我壮了胆子一抬头,只见大花眼里微露诧异之色,心知成了。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两人的发纠结在一起,我怀里心伤,在大花诧异、不解和疑惑地目光里,轻轻扯断了交缠的发丝,扶着桌子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衣服穿了。
大花看我动作,眼中的诧异之色逐渐变为愤怒和哀伤,带着些不敢置信问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我自顾自穿着衣服,也不看他,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上好的软筋散。”我把衣服穿毕,回头望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吼道:“原来你刚刚跟我温存,又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都只是为了骗我,都只是为了离开我。”
我在床边坐下,无限留恋地摸着他的脸庞,道:“你错了,我一个字都没骗你。我确实很想你,我也是真的爱你。”
“那你为何??????”大花的脸色好了些,只是多了份诧异。
“行天,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一个不懂爱不会爱的大孩子,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之所以哭着闹着要把玩具留下,不是因为喜欢和爱,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因为,那玩具不是你自己玩腻了丢掉的,而是自己跑开的。”我不再看他的脸,抬起头,望着窗口的月光,轻声道:“花行天,你的爱,根本就不是爱,你根本就不懂得爱,不会爱,没有爱!你知道爱是什么吗?”我再低头,抚上他的眼角眉梢,抚上他紧抿着的双唇,带着万分柔情道:“爱是一心一意,爱是永生永世,爱是不离不弃,爱是生死与共。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爱是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爱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爱是眼中心里只有他一人,除了他以外,其它人都如春草如尘埃,你懂吗?”
我见他嘴唇动了两下,似要说话,俯下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唇,道:“不,你不懂!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什么了。自从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留下,我就不欠你什么了,过了今夜,就更加不欠了。不要再扭着我不放了,那不像你——天下第一帮的帮主会做的事。再追来再逼我,唯死而已。”我轻轻地笑着,仿佛我说的不是什么诀别的话语,而是世间最动听美妙的情话。
我站起身,拣起大花散落四处的衣物,准备为他穿上。刚把他的内衣拿在手上,我一愣,随即浑身打起抖来。是那件绣了米老鼠的粉色内衣,是那晚我醉卧红袖招后就失踪了的内衣,后来和他聚少离多,也忘了问他把我的内衣弄去了哪里。却是什么时候,被他改了尺寸,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算什么,花行天,怀柔吗?苦情戏吗?我心中波涛汹涌,再也不敢看他,几下为他穿好衣裤,盖上被子。他死死地盯着我,突然用沙哑的声音轻吼道:“我决不会放过你的,决不会!你??????休想??????逃?????”我不由打了个冷颤,从破碎的衣物上扯了根布条下来堵住了他的嘴。对上他怒不可遏的双眼,我苦笑道:“抱歉。我可不想把人招来,你忍忍吧,反正天亮以后药效应该就能过。”
说罢,我转身,走到榻旁,蹲下把周子单背在背上,艰难地站直身子向外走去。看我动作,原本还算安静的大花突然剧烈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不甘的唔唔声。我看他一眼,淡然道:“她是我娘子,我当然要带着她,护着她。”
身后的疼痛令我的双脚直打颤,额头上冒出阵阵的冷汗,我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挪地朝门口走去。蜡烛燃到了尽头,闪了几闪,终归熄了,屋里陷入了黑暗,虽然看不到,我仍能感觉得到身后那几乎能把人刺穿的灼热目光。我没有回头,说道:“时局多变,善自珍重,后会??????无期。”声音虽轻,我确信他清楚地听到了。
打开门,长吸了口气,我终于走了出去,没有流泪,因为我是男人。只是,胸口有一点疼,真的,只有一点点疼,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忘了他,让自己的心不再疼,他也会忘了我,还我自由不再纠缠不休。会的,一定会的,我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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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小蝶究竟要如何才能躲开大花的纠缠?
第七十章又是一年除夕夜
屋内的烛光闪了几闪,欲灭还明。窗外,满天的烟花点亮了黑漆漆的夜空,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此起彼落,宣告着这是个不同往常的喜庆之日。虽说是国殇期间,毕竟是过年了,还是同往年一样的热闹。又是一年爆竹声里辞旧迎新日,又是一年我病卧床头度过的除夕之夜。
随着房门一声轻响,周子单小心翼翼地捧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见我望她,有些羞涩地笑道:“夫君,该喝药了。”我心中长叹口气,哀叹自己命运多殢,终是不忍拂了那女子的一片好意,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微笑道:“辛苦娘子了。”周子单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又是一响,兰庭芳走了进来,道:“今日可好些了?”
我笑笑,颇有些不以为然道:“早好了。依我说,今晚就不该歇下,趁过年道上没什么人再赶赶路,只怕明日晚些时候就可以到洛阳城了。”
听了我的话,兰庭芳原本和煦如春风般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还敢说。当日你病成那个样子差点没把我们俩个吓死,都怪那夜走得太匆忙了,也没顾得上你。”
我黯然道:“便顾上了又能怎样?当日那种情形,除了连夜跑路还有其它办法吗?”
兰庭芳也默了,思绪回到十多日前……
成婚那日大花大闹喜堂,接着又不依不饶直追入了洞房,不但要当着我新婚妻子的面强暴我,还准备天一亮就把我掳回青州。我虽使计用软筋散脱身,终是怕他不甘再上门闹事,给家里留了封信便和兰庭芳连夜匆匆跑路了。喜宴时兰庭芳把我拉到一边,除了塞给我一包软筋散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若事急,可随我去洛阳。”
洛阳,天下唯一不属大璟皇帝管辖的地方,敬王府,天下为数不多的洪帮也拿它无可奈何的地方之一。当时的我,除了跟着庭芳去洛阳,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我抱着周子单敲开兰庭芳的房门后,惊讶地看到文大哥、陆予华都在他房中。众人见我和周子单突然出现,同样是一脸讶色。我刚踏进门,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忽觉怀中一轻,却是文大哥见情急,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把周子单接了过去,武成中急步上前把我半搂半抱着在椅子上坐下。我顾不上与众人解释,只是一把抓住面前兰庭芳的手,道:“庭芳,我和你去洛阳。”
文大哥是知道我和一个叫“行天”的人有纠葛的,武成中是亲眼见过我和大花在一起的,所以我虽未明言,两人也把事情的始末猜了个八八九九。
兰庭芳和武成中虽是孤身来赴宴,却都有手下在镇上候着。我们均知花行天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常人,匆匆商议了一番后,便布下了一条疑兵之计。兰庭芳和武成中的手下在同一时间分别赶着十辆马车出镇往不同的方向奔去,其中有四辆都是驶往洛阳方向。我和兰庭芳混杂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出了镇,却是奔的南方,等出了州府再北上。
文大哥和陆予华不放心,非要一路护送我们回去,最终还是被我以人多目标大为借口婉拒了。分别之时,两人十分别扭,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非让我保证一旦平安到了洛阳就给他们去信,直到我再三应了才松手。陆予华仍十分不虞道:“干嘛一定要去洛阳,你去维扬我也一样护你周全。”我但笑不语,武家再势大,也不过是一商人,斗得过黑社会吗?斗得过与白道颇有渊源的黑社会吗?我不想再连累旁人了。陆予华听了这话更不乐意了:“我是旁人吗?”
我轻笑道:“不管怎样,我依然感激你的一片好意。但请你也为你的家人想一想,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陆予华的嘴一开一合,嘟嚷了一句:“说什么感激,真是见外。”终于消了音,我见文大哥又要说话,连忙阻止道:“仓山我更不会去,本来他们在青州就势大,我可不想再羊入虎口。”文大哥这才没话说,嗫嚅两声后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恨道:“是我没用,连你也护不周全。”
我凄然一笑,回顾缩在椅子里的周子单道:“要说最没用的那个,还数我,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了,还要连累她离乡背井,东跑西颠。”
决定逃走后我便设法将周子单弄醒,告诉她我即刻要离开兴安远避它乡,我可以给她一纸休书,并注明错在我不在她,让她回娘家另嫁。我想我和大花的亲热戏,周子单看了大半,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和纠葛应该也猜得到,大概不会愿意再做我的妻子了。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却长跪不起,含泪道:“拜堂时,我就已经说过了,我周子单从那时起就是程周氏,夫君要去哪里,我自然要跟随着侍候。”我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虽知前途难测,也只得携她一起上路,不敢将她独自留下。倒不是怕大花为难他,想大花自恃身份,还不至于为难这一弱女子。只是一来,我早已发过誓,要对我的妻子好,让她有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二来,因为在喜堂时已经闹了那么一出,若是我再无故失踪,撇下她一个人,还不知道要在家里承受多少压力和白眼。自己潇洒地走了,让女人顶缸的事,我还做不出来。
商量定了,我怕耽误时间,连父亲和大哥的面都不敢见,只留了一封信,便乘黑和他们摸出了门,按计各自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出了兴安镇,我不敢稍事懈怠,每日里驾着马车飞驰,因为怕洪帮耳目众多,连打尖住店都不敢,吃的都是干粮,晚上三人就在马车里挤着睡了。
那夜和大花欢爱,大花因存了报复之心,动作甚是粗鲁,我的后庭被撕裂了好大个伤口,血流不止。因为要赶时间,我连清洗上药的时间都没有,草草擦拭了一下,在身后垫了块软布就上路了,不料当天半夜就发起了低烧。我一来不好意思开口,二来怕耽误时间,一直硬撑着不吭声。直到两天后,才在无意中被周子单发现了中衣上的斑斑血迹,我又羞又气,再加上身子实在撑不住,居然晕了过去,他们这才发现我病了,还着实不轻。
兰庭芳是过来人,见这情形早明白了问题所在。赶到前面一个小镇上请大夫瞧了,煎了药,又亲自为我褪了衣裤清洗伤口上药,见到我已化脓流着血水的伤口,饶是大夫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虽然知道时间紧迫,我们仍在小镇上滞留下来,为我养伤。周子单只知道我和大花的关系不单纯,但终是个黄花闺女,对情事一窍不通,再三问兰庭芳我怎么了,被庭芳三言两语瞒了过去,只是从此后,看着我的眼神愈加哀怨。
三天后,我伤势稍好,兰庭芳也知道事不宜迟,我们便重新上了路。病好了大半,头脑也渐渐清晰,我不由奇道:“庭芳怎么知道我要成亲,还知道他会来闹事的?”
他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知道。来找你是奉了王爷之命,凑巧遇到你成婚罢了。”
我顾不上去想那“王爷之命”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急急追问道:“那你为何连软筋散都准备好了?”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问道:“我若说那是准备用来对付你的,你可信?”
我摇摇头,道:“不信。”
他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道:“给我药的人的确是想让我用在你身上,不过,我从未准备这么做。”
我恍惚有些明白,悄悄伸过手握住他的,只听他继续说道:“去年百花会后匆匆一别,午夜梦回时,常常思君音容,长恨山高水长无缘相见。七月又蒙君雅意,赠我佳酿,喜难自禁,只是无以回报。不料年初,忽听王爷在青州的暗桩报告,最近洪帮似是出了什么大事,出动了不少人马暗中寻找一男子,而洪帮帮主及另几名重要头目常常彻夜聚集,研究一物。王爷听此报告,不由对此物此人生了点兴趣,命人再去打探详实。而我听说了他们要寻找之人的外貌后就怀疑是你,遣了下人连夜去青州,果不其然,不止是你,连文大哥也一并不见了踪影,顿知不妙。”
“再说王爷,自从听说洪帮对那物看得甚紧,常常是由帮主亲自带在身边,日夜不离,不由愈加有了兴趣。连着暴露了三个暗桩,折了四五个好手,才弄清楚那物原来是本书稿,但想尽办法也只偷到两页。”
“就是这两页书稿,也值得王爷如此大费周章请我过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不由插言问道。
“你知道是哪两页吗?”兰庭芳反问道。
“哪两页?”我心思一转,已有了计较,难道……
“是军事篇和治国篇其中的两页,而且那上面还写有一个永乐帝纂位的典故,但是,典故的下半部分却没没拿到。”庭芳语气转为疑惑道:“只是,我怎么不记得华夏历史上有这么一位皇帝?”
我尴尬地笑笑,心想你当然没听说过,听说过才怪。心里不由又有些暗自难过,事隔一年,大花突然上门纠缠,是不是也与这失窃的两页书稿有关?是不想我为他人所用,与洪帮为敌,还是想让我补齐这两页书稿,甚或写出更多的东西?本以为大花对自己终有些不舍之情,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利用,心中不禁一阵悲凉。忙定定心神,岔开话题道:“所以王爷就派你来请我,如若请不到就下药?”篮
庭芳脸色平和,看不出什么表情道:“看了那两页书稿后,王爷就动了请你来洛阳的心思,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你的下落。后来一听说你回了家,王爷立即决定派人前来。本来没准备让我来,我怕他人粗手粗脚,反而伤了你,再说我俩相识一场,我来胜算大些,这才主动请缨。我到你府上拜访之前,随我前来的侍卫给了我那药,说你若执意不从就用药。”说完,美目一转,望着我道:“之蝶,你可怪我别有用心?”
“不。”我摇头道:“至少去年百花会时的那一场酒,我相信你并无二心。再说了,这次也算是你救了我,我怎么会不知好歹?”
身后的伤痛早已成为了我午夜梦回时的梦魇,无数次在梦中,我都被那句满含怨恨、愤怒和不甘的“我决不会放过你的,决不会!你……休想……逃……”所惊醒,每一次,都吓得满头大汗,心跳不已。有家不能回,亲友那里不敢去,这天下虽大,却早已没了我程之蝶的容身之地,除了洛阳,我还能去哪里?也罢,花行天,既然你苦苦相逼,我又不愿做你的禁脔,任你玩弄和利用,也就只有拼死一博了。若真能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辅佐敬王爷坐拥了这天下,我又何惧你小小的洪帮!
突然想起一事,我转头问道:“你们在青州城内的暗桩,可是那怜花楼?”
兰庭芳诧异道:“这事儿连我也是不久前他们盗得书稿却暴露了自身才知道的,之蝶却是从何处得知的?”
怪不得,我就说司徒然那只狐狸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青州的青楼,果然是别有深意,庭芳见我不答,也不再追问。
如此又过了几天,看着离洛州已近了,我们终于放宽了心,而除夕夜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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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且看小蝶到了洛阳又如何翻云覆雨……
第七十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路上,虽然过州穿府时我们并不敢多做停留,但朝廷大事还是略有耳闻。武宗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召告天下,目前由太子监国,暂代国事,待守孝满三个月后便依遗诏正式登基称帝。而太子暂代国事后所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宣洛阳的敬王爷入京奔丧。
“程先生怎么看?”敬王爷把诏书递给我,背着手在书房内踱着步。
“王爷还是叫我的名字好了,要不就叫小程,千万别叫先生。”我接过诏书,草草看了一遍,便丢在一旁,用食指轻叩了叩桌子,道:“王爷心里早有了计较,何必问我。”
敬王爷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在窗边站定,望着窗外的无边夜色没有说话。
司徒然在一旁轻轻一击掌,道:“敢问之蝶,你所写的永乐帝起兵的故事,到底谁胜谁负?”
我嘴角一弯,轻笑道:“既然都史称永乐帝了,朱隶最后自然是成事了。”说罢,正了容,转身对正蹙着眉发呆的敬王爷认真说道:“王爷,请恕之蝶直言。王爷想必清楚,永平如今正是险地,万万去不得的。既然王爷有心,自然也早有准备,之蝶不欲多言,只送王爷六个字:深——挖——洞,广——积——粮!”
妈妈咪啊,我前世虽然喜欢古代文学和诗词,可对军事却没有什么研究啊。只看过一本《三国演义》,勉强算得上与军事扯得上点关系的。孙子兵法虽然如雷贯耳,却从未仔细拜读过,鼎鼎大名的三十六计我就只知道美人计、反间计以及一条走为上计。美人计就别想了,貌似那大花已经用过了,貌似也没起啥作用。反间计?离间谁和谁啊?朝堂之上到底是怎样一种格局我还没弄清楚呢。走为上计,就更别提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我们待在这洛阳城中,还可苟延喘息,若是哪天连这个容身之地也失了,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去。幸好读书时因为偏好文科,连带着把历史、地理甚至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都背得流利,一到关键时刻,毛大爷的理论思想就自然而然地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深挖洞,广积粮?”敬王爷转了身,口中不住重复道:“深挖洞……广积粮……”眼睛里已是有了神采,眉头也渐渐舒展开:“哎呀,小程不愧是少年有为,只这六个字就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请受我一拜。”说罢,竟真的抱拳弯腰深深一揖。
我慌忙起身还礼道:“王爷千万不要这样,折杀小人了。”
我们两人正僵持着,恰巧兰庭芳端着一盅补品走了进来,见我们模样,不由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夫妻对拜吗?”
说得我俩面上一红,直了身,对望一眼,同时哈哈笑了起来,一场尴尬消弭于无形。
打定了主意,敬王爷便同司徒然等人商量起如何回复监国大人即太子的诏书,接待钦差等等事宜。我见他们所说之事已和我无多大关系,暗地里打了个哈欠,向王爷告了辞,又对着庭芳微微一笑,便出了书房,向我如今所居住的西厢客房走去。
时辰已晚,廊下虽每隔十步挂了一盏灯笼,终是光芒微暗。我抬头望望天,月儿弯似钩,虽小却亮,又和……那夜一样。匆匆的脚步停伫,我痴痴地望着那如钩弯月,恍惚间,有百花露的清香飘过,有熟悉的体温拥抱着我,有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啊……早已没有了……”喃喃低语着,我加快脚步如逃离般穿过走廊向客房跑去。身后,月光投下的斑斑光影被人踩得七零八落,撒了一地。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一口气跑到房门口,只见屋内还亮着灯,本是一点点微弱昏黄的光晕,在我此时看来,却是温暖不已,从心到身,顿感暖洋洋的。我长喘出口气,微有些诧异地推开门,便看见周子单正就着点点烛光在作女红,听到我开门的声音,连忙迎上前来,接过我脱下的外袍挂在一旁。
我随口问道:“时辰不早了,怎么还没睡?”
周子单看我一眼,很快别过目光,似有些娇羞又似有些哀怨道:“太冷,睡不着。”
我心念一动,此时从周子单的侧面看过去,含羞带怯的神情看极了前世,丹在我的怀中情动时的模样。我一时有些迷茫,不知不觉中伸出手轻抚着周子单的面庞,口中呢喃道:“丹……”
周子单顺从地任我抚摸,只是口中不胜娇羞地喊了声:“夫君……”
我意乱情迷的神智终于为这声呼喊所惊醒,讪讪地缩回手,道:“早点睡吧,冷就多加床被子。”说完,不敢再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自顾自来到墙角的软榻上坐下,脱了中衣钻进了被子。
不多会儿,屋内终于传来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接着,烛光一暗,随着一阵蟋蟋嗦嗦的声音,周子单也在大床上睡下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将彻夜无眠……
和周子单成婚至今已有一月有余,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
最开始赶路时还可以借口我有伤病在身,路上不方便,可到这敬王府也有十多天了,我身上的伤也早已大好,我还是迟迟下不去那个手。
想想那周子单也真是命苦。拜堂时险遭夫家抛弃,洞房花烛夜眼见自己的夫君和另一个男人亲热,无怨无悔地追随着新婚丈夫逃亡千里,却还得不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连多少知道些内情的兰庭芳,都劝了我多次,说周子单实是个这世上不可多见的好女子,就安安心心地和她过日子罢。
我只能苦笑。
我岂不知她是个好女子?就凭她当初在我如此不堪的境地下,都能长跪不起对我说,我是她的夫君,要跟着我侍候我。我就感动得无以为报,暗暗发誓此生决不能有负于她。
只是,我的心呀,早已乱了!
初次见到那张相似面孔时的狂喜早已沉淀。每一次对上那熟悉的眉眼,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想要做的,并不是如同前世那样把这张脸的主人压在身下狠狠占有,而是想亲她、吻她,呵护她,捧在手心里来珍爱。可是,每每真要这样做的时候,那双总是带着些怯意和娇羞的双眼又每每在提醒我,面前这人,不是她。
是啊,子单不是丹。正如,武成中不再是陆予华,如今的花帮主更不是曾经温柔地拥我入怀的大花一般,她不是她!
我不能这样做。
占有她,很容易,甚至那是我应有应行的权利。可是,占有那背后的责任,我是否真的背负得起?那不知真名的青楼女子,我可以用一张银票来打发来了结。可这人,是我的发妻,一生一世的诺言,是那么容易就能实现的吗?一辈子幸福快乐的生活,我到底能不能给予?如果真的做了,结局会不会是两败俱伤,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无数次,我在黑暗里,问自己。
不是不懂情,不是不明白你哀愁的眼眸,不是要故意伤你的心。只是,若我在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还没能在心中真正接纳你的时候,就要了你,那才是真正地对你无情!
“子单,请给我时间,至少等我不会再把名字叫错的时候……”黑暗里,我喃喃自语,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夜里,传来一阵阵叹息……
大璟朝武宗三十四年十二月初八,武宗帝崩,遗诏传位于太子辚。太子辚坚持先任监国之职,待守孝三月后再登帝位,朝臣纷赞太子至仁至孝,必为一代明君。
武宗三十四年十二月一十日,监国下旨,命洛阳敬王入京奔丧,并派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等人前往洛阳迎接。
敬王因兄丧悲恸过度,病卧于床,药石无效。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等人数次前往探望,均坚称病不出,无法,徘徊数十天后无功而返。众臣屡上奏折,弹劾敬王,称其目无尊上,不敬祖先,鱼肉百姓,心怀叵测,意图谋反等数十项大罪。监国闻之大怒,乃下诏历数其罪,削其亲王爵位,改封敬候。一边连下数诏命其星夜进京待命,一边命洛州相邻各省严加戒备,同时,频频调动兵马,并向民间征兵征役征粮。
武宗三十四年三月初八,皇甫辚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天禧,世称禧帝。同年三月一十五日,敬王发檄文公告天下,称先帝病逝疑窦重重,暗指当今天子轼君夺位,打着为先帝复仇的旗号,起兵十八万于洛阳。
一时之间,大璟人心浮动,传言天下即将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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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沙场点兵,北疆又起狼烟。
第七十二章沙场春点兵
天禧元年三月一十五日午时三刻,洛阳城外校场。
三月正午的阳光,说不上多热烈,但也明媚得可以。方圆数十里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将士,不要说人语,就连咳嗽也无一声,若不是十多万人的呼吸声实在是粗重得可以,闭了眼的话,真会让人误以为这里空无一人呢。
所有的将士面对高台站成一个方队,四周有数不清的旗帜在迎风招展,有飞龙旗、飞凤旗、飞鹏旗、飞豹旗、朱雀旗、玄武旗、青龙旗、白虎旗等等,自然也少不了一面大大的“敬”字王旗以及各位统兵将领的帅旗。站在方队最前面的自然是将军、副将、参将等,后面依次是团练、游击、管带、队长以及……人数众多的炮灰们。
我以略带怜悯的目光从炮灰们的脸上扫过,每人的脸色各异,有神情激昂的,有面带黯然的,有魂飞天外的,有事不关已的。方队很大,虽然我一眼望不到头,但也清楚地知道,更多的人更多的表情是茫然无知微含恐惧的。
对未来的茫然,对死亡的恐惧。
我突然轻笑了起来,声音虽轻,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却也显得突兀。
“程先生……”有人轻轻喊了我一声,声音里带着些责备。
我抬眼望去,原来是陆参将,他身边还有几名武将,均用或鄙夷或愤恨或不满的目光盯着我。
“对不住。”我仍是笑得没甚诚意地应了几人一声,却看到更多将领的脸色都变了。
兰庭芳悄悄挪了过来,拉了拉我的手,我朝他点点头,渐渐收敛了笑容,不失意外地在更多人的眼里看到了鄙视和不屑。
我低头,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洛阳待的二个多月以来,敬王爷确实是一幅礼贤下士的模样,从一见面就琢磨着封我个官做,待到我提出那六字方针后更是坚定了此念。奈何我一来志不在此,二来不欲引人注目,几次三番都推辞了,只和兰庭芳一样挂了个清客的闲名住在王府里。
那些带兵之人大多是些粗俗汉子,本就不怎么看得起我们这些文人,见我这个刚满十九的柔弱少年在王府里以清客的名义住下,又与兰庭芳过从甚密,饶是我明面上带着家眷,仍是被划到了禁脔男宠那一类人里面,言语动作里便常带了三分讥诮三分不屑。我从不把旁人的态度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去多加理会,每日里照常我行我素。却被众人看作了理亏,更加坐实了这名分,想来真真好笑。难道我程之蝶这辈子就注定做不了大事,过不了随心所欲的生活,一定得依附于别的男人吗?
正想得出神,突觉手上一紧,扭头,只见兰庭芳正担忧地看着我,我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色,正想说些什么,突听咚咚咚一阵鼓响,高台上缓缓走来一人。
那人是名中年男子,穿着全套的亲王服饰。身着用金线绣着八爪翔龙的黑色朝服,头戴金冠,金冠四周还环绕着十二颗拇指大小的东珠,腰上系着象征宗室身份的明黄色腰带,腰带上还挂着块雕着双龙戏珠的玉佩,就连脚上那双千层底的呢靴,也用金线嵌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全身上下贵气逼人,正是敬王爷皇甫玥。
待敬王在台上站定,方队的将士们立即齐刷刷地单膝着地跪下,喊道:“参见王爷!”声音即整齐又响亮,我正打量着敬王今日的妆扮,冷不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定定神,忙也和众官一起在台边跪了,一面却忍不住悄悄抬头窥那敬王爷。
只见敬王微一抬手,底下立时噤了声,只听他大喝一声:“众将士……”
“在!”下面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好在这次我已有心理准备,只是微皱了皱眉。
“先皇乃孤的兄长,今无故离世,已令人扼腕叹息,悲从中来。怎奈那皇甫辚小儿,孤的皇侄,还容不下孤,苦苦相逼,今不得已起兵于洛阳,只求为先帝——孤的兄长讨个公道,也为我数百万洛州百姓讨个活路。”
敬王爷的一番话说得是有理有节、气势恢弘,底下的十多万人也甚是配合,齐声应道:“誓死追随王爷!”
“进永平、除逆贼!”
呼喊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此时,再冷血淡漠的人儿,也经不住被激得热血澎湃起来。
敬王仍是静静地站在台上,没有说话也没动,过了片刻,欢呼声稍轻,他又把右手一抬,众人再次噤声,他举手指着北方,指着永平的方向道:“儿郎们,去吧,出发!”
数十万人立刻站直了身体,接着,上马的上马,扛旗的扛旗,拿兵器的拿兵器,举盾牌的举盾牌。一路路,一列列,一排排,一队队,整齐地转身,驾马,跑步,向远方奔去,只余下满天的黄土弥漫。
我突然想起了辛弃疾大人那首著名的《破阵子》,不由低呤出声:“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呤罢微微一笑,想道,还要把“秋”字改为“春”字才应景啊。
心情正觉豪迈,突然间又想到,这数十万人,一周以后,一月以后,或者一年以后,还能剩下多少?还能有多少人活着看到胜利,享受那用无数人血骨换来的荣华富贵?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这数十万人的生命以及几十万个家庭的幸福,到底成就了谁的霸业?
我摇摇头,不欲再多想这些我无能为力解决的问题,唯一庆幸的,是我在半月前就拜托王府的侍卫将周子单护送到了仓山,托付给了文大哥,同时送去的,还有我的一封信,信里,夹着一纸休书。我并没有想要抛弃周子单,我担心的是,刀枪无眼,战场无情,若我身有不测,我不愿周子单背上寡妇的恶名(这个时代,普遍把寡妇看作克死丈夫的不祥之物,不易改嫁,如若改嫁也必定悬殊极大,找不到好人家)。我在信里再三嘱咐文大哥,一旦我有个好歹,请帮我把周子单像嫁妹妹一样的嫁了,还特别说明,周子单如今还是处子之身,不用顾忌她的身份。我相信文大哥,如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事儿是一定办得妥的。而我同时也最终下定了决心,若我有幸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会把周子单接回来好好过日子,爱她一生一世!
正胡思乱想间,已有王府侍卫过来请我和兰庭芳上马车,我本不欲特立独行,奈何侍卫坚称是王爷的意思,我不好违拗,再一想自己的骑术也实在平平,经不起几下颠簸,便无言地应了。刚在马车上坐定,又有侍卫来传我和兰庭芳,说王爷请前去议事。出兵的路线是早已定好了的,兵分几路,分别怎么走,粮草怎么运,先攻哪里,再取哪里,都是半月前,王爷和几位将军、参将在沙盘上演练了数遍,确定好了的。今天刚出发,又议的哪门子事?我和兰庭芳诧异地对望一眼,双双下了马车,朝王爷的营帐走去。
一进营帐我就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对,王爷一脸焦燥地营帐正中来回踱着步,两旁的人呆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和兰庭芳默默地行了礼,王爷连看都不看一眼,挥手让我们退到一边。我看下周围,悄悄挪到老狐狸身边,以眼神询问出了什么。他轻叹口气,递给我一份东西,轻声道:“刚刚永平传来的消息,自己看吧。”
我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东西一共两份,一份是朝廷的驿报,说的是北方草原各族从去年夏天开始混战,直到一个月前,阿什加族联合其它三个小部落一举击败赤驽族,一统北方各族。阿什加族汗建国称王,国号狼突,如今狼突国竟趁春天草长马肥的季节,屯兵十五万于大璟边界,意欲南下。
另一份是禧帝的圣旨,封敬候皇甫玥为兵马大元帅,率十五万洛州兵,封大将军何其欤为副帅,率精兵十万,共同北上抗击狼突。
我看得直皱眉,脚一动嘴一张正要开口,老狐狸手快,拉了我一把。我已经迈了一只脚出去,又不好收回来,正尴尬间,忽听王爷长叹口气道:“你们先出去吧,容我再想想。”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着众人躬身退出营帐,看看左边的老狐狸和右边的大美人都遵循着沉默是金的宗旨一言不发,只得没话找话道:“这皇帝也真好笑,眼看着王爷檄文也发了,兵也起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永平和狼突拼个你死我活,再坐享渔人之利就行了。居然还下旨让王爷北上打狼突,真当咱们王爷是傻子吗?”
老狐狸一把捂住我的嘴,道:“程兄不要胡说,王爷必定会应诏北上的。”
我大惊,问道:“为何?”
美人淡淡地看我一眼,说:“因为……他姓皇甫,更因为……他心怀天下!”
我恍然大悟。
敬王爷他可以和自己的兄长、侄子争这个皇位,但不会让这大璟江山落入异姓之手,更不会能忍异族铁骑践踏这大璟的万里江山和数亿的大璟百姓!
天禧元年二月十日,阿什加族汗在那达古称王,建狼突国。同年三月,屯兵十五万于大璟边界,隐有南下之意。禧帝下旨,命敬候为帅,大将军何其欤为副帅,统兵二十五万北上抗击狼突,将功折罪。敬候领旨,于同年四月初抵达居胥关,与何其欤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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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马上要进入某颖最不擅长的战争和宫廷部分了,大伙凑合看吧。
第七十三章有朋自远方来
“一年了……”还是春天的草原最美。草并不深,刚刚到人的小腿处,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嫩绿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蓝的,紫的,直似一张五颜六色的花毯子。我弯腰,采了一朵粉色的花儿,放在鼻下轻轻嗅着。花很小,也没什么香味,可是,它终究迎来了在风中尽情绽放的那一天啊,它,是幸福的。扔了花,我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呤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什么?”大美人放下唇边的玉笛,转身望向我,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回头笑笑:“你知道吗,我去年来过这里,那时候,没有战争,没有硝烟,我认识了好多有趣的新朋友。”眼前,又浮现出那两张面孔,一娇媚,一英俊,一刁蛮任性得可爱,一沉稳锐利得可怕。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浑身一抖,急急问道:“庭芳,你知不知道狼突王有没有一个叫哲得烈尔的儿子和一个叫阿达娜拉的女儿?”
“我怎么会知道。”大美人诧异地望着我道:“阿什加族人很信神和巫师,他们认为不能随便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旁人,不然若被仇家得知就会用名字来作法,害他们生病甚至是死亡,所以,阿什加族人的名字一般只有至亲好友才知道,你不知道吗?如果是王族之人,那名字就更是机密了。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个皇帝年轻得很,好像还没纳妃,应该还没有儿子和女儿吧。”
“怎么会有这个习俗?”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可是,去年我在一个阿什加族的部落里住了一个多月,很多族人包换他们的大王子和小公主的名字我都知道啊,没听说有什么忌讳啊。”
“怎么会?”大美人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啧啧,咱家大美人皱了眉也这么好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信任你,把你当自己人当最好的朋友看待。”
“自己人?最好的朋友?”我喃喃自语着,嗯,有这个可能,当时全族上下都把我和文大哥看作风、云的救命恩人,当然信任我们啰。可是,昨日的朋友,今天却要变成兵戎相见的敌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还有,风、云的爹爹,就是那个叫霸的,不是他们口中的父汗吗?为什么现在坐王位的不是他,却变成了一个年轻人?是内乱时被篡位了,还是……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风、云的老爹过世了,风或他的兄弟继承了皇位了呢?如果是那样,凭我们去年的交情我是不是有可能劝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可是,又要怎么做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呢?
我正琢磨着,忽觉衣袖一紧,随即听到大美人说:“天色不早了,回营吧。”
刚和大美人走到大营门口,专门侍候我们的一名小兵跑过来行个礼道:“程公子,您可回来了,有位爷来找您,都在您的营帐里等了大半天了。”
谁会到这儿来找我,我带着疑惑掀开营帐,先是一愣,接着立马高兴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叫道:“哥,你怎么来了?”
文大哥笑眯眯地搂着我,使劲在我头上呼捋了一把,对跟在我身后进营帐的大美人点了点头,这才答道:“半个月前接到你的信,听说你要上战场,还说什么若有不测的话……可吓死我了,所以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哥,哪有这么悬。”唉,都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可能那几天心情不怎么好,又想起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去日无多之类的东西,那信就写得有些感伤,结果把文大哥给吓到了。我有些难过地看着文大哥发青的眼圈和风尘仆仆的衣衫,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我不过是个王府里的清客,打仗还轮不到我,天天在这儿吃了睡,睡了吃的,好得不得了,哪有什么危险。这不,才和大美人浏览了草原风光回来。”
“没事就好,”文大哥笑着松了手,口中不住重复着:“没事就好,看看我也放心了。”
“对了,那子单……”我问道。
“你放心,弟媳我都安排好了,就在你青州的宅里住下了,我还专门安排了妥当的人前去侍候。”
“青州?哥……”我心一紧,不由开始担忧。
“你放心,不知为何,从年初开始,洪帮的势力就逐步撒出了青州,而且,”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道:“你觉得像花行天那样的男人会去为难一个弱质女流吗?”
我无声地摇摇头,是的,他不会。所以,在那个洞房花烛夜,他要为难要羞辱的人始终也只有我,最多只是让子单在边上看着。一想到大花,我不由又打了个寒战,千万千万不能被他捉到,不然……那结果,不是我能够承受得起的。
“别怕。”一直没出声的大美人仿佛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安慰道:“你目前在王爷身边还是很安全的,我想洪帮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就是。”文大哥立刻附和道:“还有哥呢,哥会保护你的。”
“嗯。”我抬头,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
我原本是和大美人住一个营帐的,不过,他晚上常常会住到王爷的主帐里,所以这里其实相当于我一个人单住,顺理成章地,文大哥晚上就住在了我这里。
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我把白天关于狼突国皇帝的猜想对文大哥说了一遍,文大哥沉吟了半天后说道:“听说他们就驻扎在二十里之外,要不,我明晚去夜探一番,把这事弄清楚。”
我一听大惊,连忙拉着他的袖子说道:“哥,你千万别去。我知道你武功高,可好汉也架不住人多,这是战场,千军万马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想确认,等开战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哎,答应我,别去。”我把这番大道理在文大哥耳边反复念叨着,直到他再三拍着胸脯应了才松了手。
接下来的几天还和前一段时日一样,双方的大军仍僵持着。虽说我们这边有二十五万人马,足足比狼突国多出了十万,可一来,那何其欤实际上是禧帝的心腹,派来监视敬王的,王爷真正能指挥如意的只有他自己从洛州带来的十五万子弟兵,可这是他最后的血本,他怎么舍得轻易动用?二来,狼突军虽然在人马上远少于我方,可大家都清楚,阿什加等草原部落之人最是凶悍,个个都勇猛无比,以一当十,哪里是我们这些兵马能比得了的?所以对方没有动作,我们也乐得清闲,更不敢主动挑畔。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我每天要么和文大哥信马由缰,要么和大美人萧笛合奏(闲得无聊,我让大美工教我吹笛,首先要学的自然就是那首鼎鼎大名的《笑傲江湖》),要么再拉上老狐狸四人东拉西扯,整日里笑语盈盈,恍若又回到了去年百花会时在洛阳的那段日子,只是碍于军规众人不敢饮酒,日子倒也过得轻闲。
这一日,老狐狸有官职在身,大美人也说有事要做,只有我和文大哥骑着马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时时辰还早,刚走到营门口,就看见今日不同往常,大营里很是热闹,门口络绎不绝停了数百辆粮车,便知道是朝廷送粮草来了,也没怎么在意。下了马刚走了两步,忽听后面有人喊我,我回头一看,大美人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一笑,打趣道:“美人,别跑了。瞧你那样,颊生双晕,不甚娇喘,真真是我见尤怜啊,啧啧……”
我还没“啧”完,大美人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有些粗鲁地连推带掇地把我弄进了营帐,按着我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我的眼睛,一脸严肃地说:“我给你说个事,你别激动,也别紧张。反正你要相信我,相信文大哥,相信大家能保护你就是了。”
“出什么事了?”我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文大哥,只见文大哥比我还茫然,只得再转回头去看大美人。
大美人长吸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来——了——”
“谁?谁来了?”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猛然间醒悟过来,惊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却被大美人使劲按住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哆嗦着问道:“他……他……花行天来了?”
大美人是见过我后庭处狰狞可怕的伤口的,完全能理解我的害怕和恐惧,他反握住我的手,无声地点点头。
我无力地滑倒在椅子里,喃喃道:“怎么会?他怎么会来?”说着,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大美人。
大美人一手紧握住我的手,一手拍拍我的肩膀,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洪帮已经正式投靠了皇甫辚,皇甫辚给花行天封了个御前行走、一品带刀侍卫及龙虎尉禁军统领的虚衔。这次,花行天是以运粮官及皇帝特使的身份来的,随他一起来的,除了三百车粮草,还有一份催战的旨意。”
我慢慢地松了手,突然又抓紧,抬头道:“我要去见他。”
“二弟!”这下,不止是大美人,就连文大哥也不赞成地喝止我道。
我望着他们俩,坚定地说道:“你们觉得,我在这营帐里就能躲得了一辈子吗?再说了,他现在既然是朝廷的官员,应该比以前更有顾忌才是,好歹我也是个举人,还是王爷的清客,他能把我怎样?我决不能让他把我小瞧了去!”
说罢,我双手握拳,一脸坚毅地望着他俩。是的,我一定要说服他们,说服自己,我不是想去见他,不是想去看看他,我真的,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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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小蝶见到大花了吗?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第七十四章相见争如不见
昂首挺胸的姿态一直维持到我握着大美人的手走到敬王的主帐前,离那道门帘越近,我的脚步就越加踌躇,终于停了下来。
“回去吧。”大美人担忧地望着我,用嘴形无声地对我说道。
我反而定了心神,轻轻摇头,反手一拉大美人,另一只手毅然决然地一掀门帘,长吸口气,跨步走了进去。
主帐里人已不少,光线比外面暗淡得多,这使得我进入的那一刻眼睛无法适应,以至于什么都看不到。我微眯了眯眼,再睁开后,已经能适应里面的光线了,主帐内坐了不少人,基本上主要将领都在这儿了。我和大美人进来的时候,几乎没人答理我们,只有老狐狸朝我们看了一眼,眼里微有责备的意味。
我心思一转,已经知道他们必定正在讨论打仗的事儿,可既然已经进来了,也不好再退出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我自忖身份,没敢坐下,便同大美人一样,在敬王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不少将领看见这一幕,均是眉头一皱,奉送我俩一人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早习惯了,此刻更没心思与他们计较。目光在帐内略一扫,便对上了那双深邃凛冽的目光,我顿时呼吸一紧,全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这双眼的主人曾经如何地欺骗我、污辱我,一双眼一颗心已全然放在了那人的身上。
他……看来还好。没胖也没瘦,目光里仍是炯炯有神,表情仍是清冷,气质仍是夺人。他……也在看我,他在看我!目光复杂,但没有仇恨和愤怒,有思念、有痛苦、有不甘,居然还闪过一丝温柔?是温柔吗?真的是吗?我没看错吗?我的心不由怦怦怦地狂乱起来,声音响亮得让人担心会不会让别人听到。
突然间,“咚”的一声响,我猛然间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敬王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说道:“好,就这样。明天全军寅时末起床用饭,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何副帅统领,一路由肖将军统领,各带兵十万,直捣狼图王的老窠。”说毕,却换了幅笑脸,对花行天笑道:“花统领,您看如何?”
大花把肆无忌惮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挪开,露出一个官样笑脸,道:“候爷看着办罢了,若论单打独斗,行天不敢推辞,可若说这行军打仗的事儿,行天可是十窍里通了九窍,哈哈哈,偏偏就一窍不通。”
大花的话听上去谦逊,但这笑声,可恶得紧,嚣张得很,已有好几名敬王手下的将领面露不豫之色,就有那沉不住气的莽汉出言讥讽道:“花统领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听说花统领原本是江湖之人,跟王爷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难怪不懂这些东西。”
大花脸色不变,啜了口茶,幽幽道:“皇上已下旨,削敬王爵位,改封敬候。这位仁兄还是一口一个王爷,看来皇上的话在这里不怎么管用啊。”
大花这话说得极直白,不但直指王爷及手下兵士有不臣之心,更是直戳在王爷的痛处,不留半点情面。不要说来自洛州的众位将领面色齐变,就连我也不禁一皱眉,暗暗为他担心。还没担心上一刻钟,又禁不住暗啐了自己一口,鄙视自己道,我为什么要为他担心呢?他若因此得罪了这些人,被暗害在这大营里才好呢,我这辈子也不用因为怕被谁监禁被谁欺侮而东躲西藏了。这样一想,似乎又确定了他会因为这几句话被人暗算,心又不受约束地狂跳起来。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何副帅哈哈一笑,圆场道:“花统领说哪里话。这几位兄弟都是敬候爷一手提拔的,跟了候爷十多年了,一时叫顺口了也是有的,怎么会只听候爷不听圣上的呢?”
我心中暗骂,这官场老油子,这话说得不是火上浇油嘛,真还不如不说。幸好大花也并没打算纠缠在这上面,放了茶杯,淡然一笑道:“这是自然,知遇之恩嘛,我能理解。”何副帅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把这话题带过,众人也就散了。
人多时还好,等众将领散得差不多了,我的心又开始狂跳。偷看眼大花,见他一幅正襟危坐的模样,猜想他可能还有话要单独和王爷说,忙借机和大美人告了退,一溜烟回了自己的帐蓬。
直到坐在自己营帐的椅子上,我才长出了口气,文大哥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问道:“怎么样,见到他没有?他有没有为难你?说呀。”
我摆摆手让他别慌,拿起杯子喝了口凉水定定神,这才开口道:“哥,没事,大家都在说打仗的事,他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你放心吧。”他是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他是一直盯着我不放!
文大哥听了我的话略微放心了些,虽然还想说什么,但一看我一幅心不在焉魂飞天外的样子,终究还是欲言又止了。
就这样恍惚间就到了晚饭时候,用过饭大美人照例去了王爷的主帐,只剩下我和文大哥在营帐里谈天说地。出乎我的意料,大花并没有过来找我麻烦,一派风平浪静下也不由有些疑惑。
北方日短,酉时末天就渐渐黑了,军营里本就军纪严格,更何况又是大战前夕,什么吃酒、赌博、嫖军妓、聚众吵闹什么的一概没人敢做,大营内静悄悄的不闻半点人声。我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也早习惯了早睡早起。看看没啥事,草草洗漱了一番,正准备招呼文大哥歇了。忽听文大哥大喝一声:“什么人?敢来这里偷窥!”话音末落,一支短箭“嗖”的一声从账外飞入,直朝我的面上射来。
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文大哥咣当一声,已是长剑出鞘,轻轻一拨,将那剑击飞到帐外。帐外传来声闷哼,似是射中了什么人,接着便有脚步声离去,凌乱得连我也听出来了。
文大哥咬牙恨道:“鼠辈尔敢,哪里逃!”说罢纵身追了出去。
我先还呆愣着,见文大哥出了帐,几个起落后身影已融入了夜里,再也看不见,突然间明白了事情原委,不由出了身冷汗,忙纵声高呼道:“哥,别去,是调虎离……”
“呵呵呵,之蝶,你还不笨嘛,至少比你那个什么情哥哥的强多了。”随着这低沉的声音,那令我又爱又恨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挡住了月儿的光辉,在我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我的心一沉,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又浮了上来,声音里也禁不住颤抖起来:“你……你想干嘛?”
“哈哈,之蝶,刚刚还夸你聪明,怎么又变笨了?我想干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话刚说完,大花身影猛地一动,还没容我出声,已经一手提着我的腰带,一手捂住我的嘴,将我把肩上一扛,沿着僻静处朝营外奔去。
刚出了大营,我就看到黑玉正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大花将我朝马鞍上一丢,随即翻身上马。背上多了个活人,黑玉先还有些不情不愿,将鼻子在我身上一通猛嗅后,忽地发出一声欢愉的长嘶声,撒开蹄子跑了。
我被马儿颠得七荦八素,胃内一阵翻腾,打着干呕直想吐。好在马儿没跑多久就停了下来,我略略回了心神,抬头一看,原来是离大营五六里路的一道小缓坡,平日里我常和文大哥、大美人他们来这骑马。
大花先下了马,扛着我走到山坡的背风处,脱了外衣铺在地上,再将我往外衣上一扔。我是背先着的地,正疼得嗞牙裂嘴,冷不防身上一沉,大花已整个人扑上了我的身子。
猛然想起那夜大花是如何折腾我的,猛然想起那夜做完后我是如何脱身的,猛然想起大花带着无限愤怒、怨恨说过的那句话,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恐惧、害怕和厌恶的表情,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大花本来把我紧紧地压在身下,突然支起上半身抬了头望着我的眼睛道:“你在害怕,为什么?”语气里带着不甘,眼中,居然有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
“没有。”我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花统领,请你先让我起来。”
“你认为,我会让你起来吗?”大花盯着我望了良久后,露出邪邪的笑容,一手摩挲着我的颈项,一手顺着我的腰身缓缓向下游走道:“我可是天天都想你,想着这具身体呢,想得连觉都睡不着。”
我突然间不再紧张也不再害怕。是了,他若真的有恃无恐,也不会在这个离大营不远处的山坡后对我上下其手了。想必,顾忌于我俩的身份,他并不敢真的将我掳走,也不敢伤害我。相通了这一点,我放松了身体,摊开手脚,任他为所欲为。
大花可能也被我极其合作的态度弄胡涂了,挑了挑眉道:“怎么?准备献身了?”
“你想做什么请便吧。”我面无表情地说道:“记得做完后送我回营就行。”虽然也想更有气势一些,但我很确定,被这只禽兽蹂躏完后我是不会有力气在这暗无光芒的草原上独自走上几里路回大营的,只得将头扭在一边,摆出幅不屑的模样。
“好好,好得很!”大花狠狠一捏我的下颌,强硬地将我的头转过来,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燃烧得正旺的怒火,我心一颤,吓得差点闭了眼,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睁大了眼睛,对他对瞪起来。瞪了良久,大花突然笑了起来,话里带着冷意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辜负之了蝶的一番美意了。”
说罢,“刷”地一声,撕开了我的外衣,我的大半个身子顿时赤裸地暴露在月光下,暴露在他充满欲望的目光里。我扭过头,不愿再看这一幕,心里痛苦至极,不甘的泪水蓄了满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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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不会又是强暴啦,大大们放心,某颖不会那么没品的只,大花长的也不是榆林脑袋!
第七十五章都是月亮惹的祸
当熟悉的手游走在我赤裸的胸膛,带着薄茧的手掌轻抚过我胸前突起的时候,又麻又痒又令人酥软的感觉袭遍全身,便得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轻颤。那深刻在记忆中的消魂滋味,那许久未品尝过的放纵感觉,一下子从脑海深处翻腾而出。被刻意压抑住的欲望不断叫嚣着,要从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挣脱束缚喷薄而出。
当另一只手隔着不算厚的布料抚上我那已半抬头的分身时,全身的情欲都翻滚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身下的那一处。心里再不情愿,理智也阻止不了欲望,我裸露在外的躯体已变成了粉色,且不时地轻颤着,说不出的淫靡影像。
大花伸出食指,弹了弹我那欲起还羞的下身,满意地看到它立刻立正敬礼,轻薄地一笑,道:“之蝶,你这身体,还真是被我调教得好,可比你嘴上说的那些不要诚实多了。”
我又羞又气,只觉得无地自容。使劲将头埋在一边,我近乎绝望地想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想离开并不是真正爱我的人,想找寻属于我自己的那份幸福而已,如此而已!为什么还要紧抓住我这早该玩腻了的玩具不放?为什么还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不让我保留哪怕是一点点男人的自尊?为什么呀……
大花挑逗的动作似是更慢了。他用两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强硬地将我的头抬起来。我挣了几下,没挣脱,只觉得头皮一紧,连发也被他拉扯在手中,我疼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只能由着他去了,顺着他的意思缓缓抬起了头。想到他可能是怀念我超级优秀的口活,想让我给他“咬”,便自暴自弃地紧闭了双眼,微微张开双唇,等待男人将那发散出腥膻的物体塞入口中,将我的自尊彻底摧毁的那一刻的到来。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沿着腮边滑落……
大花却没有动作,许是在端详我,我等了很久,没等来意料中的羞辱,却等来一声轻叹:“你……连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了吗?和我做真就让你那么痛苦吗?”
话音刚落,一个湿湿滑滑的物体便舔上了我的脸颊,在我的脸颊上来回巡睃着,一滴一滴地舔去我的泪水。然后,毫无预警地,吻上了我微启着的双唇。
双唇相接,温差极大,也不知道是我的唇太冷,还是他的唇太火热。他伸出舌,用舌尖一遍一遍描画着我的唇形,在我的唇上来回舔弄着。直到我情不自禁地轻“嗯”了一声,这才长驱直入,在我的口内不住搅动着翻滚着,像宣告占有权似的,一颗颗扫过我的牙齿,扫遍我口腔内的每一处角落,与我的舌纠缠着共舞。
这不带一丝戾气,极尽温柔的一吻啊!
恍惚中,一切都还没改变,我又回到了从前在青州时的那些快乐时光。他,还是我的行天我的爱人,我,还是他的之蝶他的宝贝他的妖精。我闭了眼,口中不由自主地呢喃道:“行天……行天……”
亲吻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正不余余力攻城掠地的舌退了出去,大花猛然一下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你终于,肯再叫一声我的名字了。”
这声音、这语气唤醒了我的神智,我挣扎着想摆脱这早已不再属于我的怀抱。可是,男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箍着我,让我动弹不了分毫。我悄悄抬头,看见一轮下弦月照在我们的头上,昏黄的温柔月光洒了我们满脸满身。月色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宛如一个人那样亲密无间。
将脸慢慢地贴上那熟悉的胸膛,嗅着那魂里梦里也从未忘记过的熟悉味道,我闭了眼,不再挣扎,不再哭泣。就假装我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改变吧,就假装我们仍然是相亲相爱的恋人吧。我对自己说,哪怕只这一会儿也好,哪怕只一弹指一刹那的功夫也好,就让我相信,他是我的,他是爱我的,哪怕美梦一会儿就会醒,总好过连梦都从未拥有过啊。不是我太软弱,也不要怪我没骨气,怪只怪,这一刻的他,如此温柔多情,怪只怪,这晚的月儿,如此明亮,这夜的月色,如此美好,一切全都是这月亮呀,惹的祸!
大花的心境估计和我一样,正在自欺欺人。他动作轻柔地为我拢上外衣,再将自己的外衣扯开,把我搂在他温暖的怀里抱紧。我顺势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顺理成章的伸手揽住他的腰。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我的长发,我微眯着眼靠在他的怀里打盹,几乎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为何,要去洛阳?”
明知故问,我恨恨地想道,不去洛阳,难道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兴安等你把我绑回青州去做你的禁脔吗?心里虽说是这样想的,嘴上却是万万不敢实话实说的。开玩笑,我又不嫌自己命长,更没有被人在野外压倒的爱好,只得一脚将球踢回去:“你呢?你为什么要投靠太子?”我心里确实挺好奇的,是什么,让这个不惜用联姻也要贯彻中立立场的洪帮帮主改了主意的。
他颇有些忿恨地说道:“你还问,还不是因为你去了洛阳!”
因为我投靠了敬王,你就要协助太子?我们,已经势不两立到了如此地步了吗?我一阵恍惚,心里说不出是酸是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花长出口气,道:“算了,不提这个了,反正都成了这样子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情,靠在大花的胸前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大花先还只是搂着我安静地坐着,慢慢地,放在我腰间的手开始四处游走起来,开始只在我的腰部,接着逐渐向下。等我发觉那手已悄悄探入了我的亵裤内,握住了我的要害时,已是晚了。
“别,放开……”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情欲再次被大花娴熟的技巧挑逗起来,我一把握住大花的手腕想阻止他,却浑身瘫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声音也因汹涌的情欲而显得分外有所无力。
“别放开是吧,我知道了。”大花蛊惑似地伸出舌尖舔舔自己的上唇,露出恶劣至极的笑容,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用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触着我的耳垂、喉结等敏感地带,在我的耳边吹着热气,调侃道:“我一定不会让之蝶失望的。”
“不,不!别呀……啊……”随着一声轻呼,禁欲太久的年轻身体没经过几下折腾,终于如数泄在了大花的手上。
我本以为大花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将那些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润滑剂抹在我的后庭处,没想到他却把手从我的亵裤里抽了出来,反手将浊液在草地上抹净。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略带惊讶地看他动作,只见他几下将手擦干净,突然转过头来,无限温柔地望着我说:“之蝶,你……可还爱我?”
“当然”两个字已经到了喉咙口,差不多要脱口而出了,我忽而忆起了过往的一切,想起了他曾说过的话:“就给我好好地待在青州,我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的,就算是我夫人也不会。”不!我决不要如同一个失去了自我的木偶般地生活。如果,我所爱的人不能给我爱,或者,不能给我全部的爱,那么我宁愿不要这份残缺的爱。既然爱是一生一世,既然爱是一心一意,那么,不完整的爱,还能算是爱吗?我从前世到今生,难道,就是为了过像禁脔那种随时等待别的男人来宠幸的生活吗?
想到此处,我的头脑一下清醒了,或者说,更加地不清醒了。我一把推开大花,刷地一下站起来,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我不回去,我不去青州,我不爱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大花原本泛着淡淡微笑的脸瞬时铁青,眼里的柔情也被阴霾所代替,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强烈的杀气连我都感到了。我有些害怕地小退了一步,他眼中的阴霾更盛,猛然扑过来,同来时一样,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托着我的脖子将我往肩上一杠,朝不远处的黑玉走去。
“放我下来!”我不甘心地扑腾着,喊道:“你要带我去哪?我不跟你走!”
大花没答理我,可我感到了他的怒气更甚,我不敢再喊,只是不甘地扭动着身体。他将我狠狠地朝马鞍上一扔,再次扔了我个七荦八素,随即上了马,按住我仍在不断挣扎着的身子,低喝道:“闭嘴!除非你不想回大营,或者你更喜欢我在马背上要了你!”
回营?马背上……要了我?我吓得不敢再动,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任身子随着黑玉的奔跑上下颠簸。
好在不过几分钟,我就望见了大营的灯火。大花可能是怕马蹄声惊了哨兵,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大营遥遥在望的地方便下了马,有些粗鲁地抓着我的胳膊,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我的目力不及大花,在这夜里根本看不见路,当然,这大草原本来也没有什么有迹可寻的路,大花走的又快,几乎是拖着我在走。不知是因为路面不平还是被草根之类的绊了一下,我突然间踉跄了一下,随即向下倒去。就在我离地面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搂住了我的腰,再一使劲,将我拉起站稳。
大花一手拉着我的小臂,一手搂着我的腰,和我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紧紧地贴着,几乎没有一丝空隙,我甚至能感到从他鼻腔中呼出的温热气体,拂过我的脸庞,使得我的心有如小虫在挠似的痒酥酥的。
我不耐地扭动了下脖子,想避开那让我不安的源头,大花的眼眸暗了暗,沙哑着声音问道:“之蝶,你的愿望……可还是以前的那个?”
愿望?我有些茫然地想起了当初对他说起那个愿望时自己一脸憧憬的表情。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走遍这大璟的山山水水,看花开花落,观云卷云舒。可惜,时光流逝,命运弄人,我所盼望的所珍惜的,却是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不想要的。
我黯然一笑:“当然……不是了。我现在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等这场仗打完后,能和我的妻子平平安安地日子,生一堆孩子,过普通的平凡的生活。”什么王图霸业,什么英雄豪气都是假的,经历过背叛和利用,才明白还是只有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生活才是真。
大花的眸子里再次燃起了怒火,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好,好得很!你的妻子?就是现在住在青州那个姓周的女人,是吧?胆子还真不小,明知道你是我的人还敢……你最好祈求上苍她有命等你回去!”说罢,一拂衣袖转身欲走。
我慌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行天,行天,你不会为难她的,对不对?她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你不会的,是不是?”
大花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传来:“放手。”
“不不不。”我绝望地摇着头,声泪俱下道:“求你不要,行天,你有气冲着我发好了,别去为难她。”
大花不再说话,只是抬手使劲一挣,刷地一下,袖子便裂为两半。我猛然间失了力道,跌坐在地上,大花头也不回地走了。
捏着半边袖子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我低泣道:“不要……求你……不要……伤害她!”我不能给她幸福快乐的生活也就罢了,如若还因为我的缘故伤了她,害了她的性命,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大花走得更快了,转瞬便没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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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沙场驰骋,瞬间生死,且看小蝶如何露一小脸。
第七十六章雷火霹雳弹
我低了头,泪一滴滴地落下。突然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我面前,我一下抬了头,惊喜地喊道:“行天……”话未说完,我便已看清站在面前的原来是文大哥,脸一下红了,嗫喻道:“哥,你……”
文大哥将我从地上搀起来,假装没听到我所喊的那个名字,问道:“你没事吧?”说罢,目光落到我被撕裂的衣襟上,脸上浮起恼怒的神色。
我忙掩了衣领,转移话题道:“我没事,出去溜达了一圈。对了,哥,你追上了那个暗算我们的人了吗?没吃亏吧?”
“没有。”文大哥闷闷道:“那小子一直引着我东跑西跑的,就是不和我打个痛快,我发觉不对,不再和他纠缠,立刻回了营帐,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我出去找了两圈都没见人,正踌躇是不是去大营找兰庭芳给王爷说一声,发动士兵一起找,突然听到这边似乎有哭声,便过来看看。二弟,你……”
“我真的没啥事。”我急忙接过话,将文大哥想要问的话堵了回去,突然想起刚刚大花的威胁,惊惶失措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哥,快回青州,子单怕是有危险。还有,你回去后派个妥当人,帮我送封信去兴安。”
天色微亮,文大哥把包袱背到背后,牵着马儿道:“二弟,回去吧,今天是两军交战的日子,你小心点。”
“哥,对不起,又要麻烦你了,昨晚上你连觉都没怎么睡,要不,再歇一天,明天再走吧。”我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不行,万一今天的战局有变,明天想走都走不了就麻烦了。”文大哥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望着我欲言又止道:“倒是你,二弟,真的决定把这封信送回家吗?”
“哥,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做?”我低了头,轻声说道:“只是,你也知道的,万一事败,那就……我这也是为他们好。”
文大哥点点头不再说话,突然一个鹞子翻身跃上了马,背对着我,道:“二弟,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决不容别人伤了你!”说罢,也不再看我,一挥鞭,纵马疾奔而去了。只余我一人,呆呆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略显萧瑟的身影。
文大哥,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明知道,你要的代价我付不起,你让我,何以为报?
还没到营帐,就在半路上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美人(某颖:这都不知道?当然是从王爷的床上冒出来的)拖到了王爷的大帐里。
今天是大战的日子,大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将领,王爷每发一次令,就有被点到名的军官上来,道声:“得令。”昂首阔步地向帐外走去,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风范。只是此时我心乱如麻,哪还顾得上打仗的事儿,只是站在王爷身后的暗处,一双眼不住地在人群里睃巡,找寻那令我心跳不已的熟悉身影。
怎么会没有?我正疑惑间,大美人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悄悄贴着我的耳轻声说道:“别看了,他一早就走了,回京复命,你可以放心了。”
妈妈咪啊,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啊。唉,他要是在这里还好了,如果要拿我出气,无非也就是推倒、强上罢了,反正我早就习惯了。(某颖:我看你不是习惯了吧,是简直就盼望着呢!)可是,他这一去,若是去找子单的麻烦……别无它法,我只能暗自祈祷文大哥的动作够快,能够赶在他之前回青州。
不多一会,众将士的任务分派完毕。王爷本来只需要在大营内坐镇的,可他考虑到士气问题,不顾大美人和老狐狸的再三劝阻,领了五万人马出营十里坚起王旗做接应。我们几名文官、清客等便留守在大营里。
听着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这一整天,我和大美人都坐立不安。末时过后,厮杀声渐渐小了,陆续有伤员被送回来。我和大美人早就站到了营门口,焦急地翘首远眺,一看到有三三两两缺胳膊断腿互相搀扶回来的伤兵,都会迫不及待的凑上前问道:“战况如何?王爷呢?”每个人都摇摇头,或是叹息一声,最多说两个字:“激烈。”就再也得不到任何新的信息了。
我见大美人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得强打精神安慰他道:“别怕,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王爷真有事,这大营里还怕不早就翻天了。”
大美人冷笑一声,道:“我倒不怕那些蛮子,怕只怕有人在背地里放冷箭,这里怕有的是人巴不得王爷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呢。”
我一把掩了大美人的口,四顾无人,才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现在大璟与狼突的战局未定,王爷不会有事,若我们胜了这场战争,王爷的处境才可虑。”
大美人关心则乱,此时经我一提点已明白过来,默默一点头不再多言。又等了一会儿,回来的人渐渐多了,甚至有一小队一小队的人马在低级将领的带领下退了回来,喊杀声也几乎绝迹。
“败了,怎么会?我们的人数差不多是狼突的两倍啊。”大美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不得自己只是清客的身份,在大营内发问道。
帐内的几名将领,不是挂了彩就是受了伤,几乎没一个囫囵人。听大美人如此发问,虽说平时对我俩暗地里都有些瞧不起,此时也都一脸愧色地低了头,没有接茬。
良久,但听敬王爷叹了口气:“我身为主帅,指挥失误,应对失策,导致此败,自会上折请罪。你们下去吧,好好安抚下士兵,看看伤员的情况如何,等待来日再战。”
大美人急了,口无遮拦道:“王爷,怎么能怪您?要不是皇上他求战心切,下旨严责,您又怎么会仓皇出战?更不会战败!要我说,责任都在那个……”
“住口!”敬王爷厉声喝止了大美人未出口的话:“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出去!”
大美人虽身份不明,但敬王爷向来对他疼爱有加,这样当众扫他的脸是从未有过的事。虽说我明白王爷当众责骂他其实反倒是保护了他,不然就凭大美人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有心人要做文章怕是不能善了,想必这个道理大美人过后也能想明白,但心里不好受也是一定的。只见大美人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将落不落,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一扭头掀了营门跑了。
我本想跟着追出去劝劝他,但想到这里的事更重要,最终还是没挪动脚步。帐内的众将刚刚得了王爷的命令,三三两两的散了。我见剩下几人均为敬王心腹,这才上前一揖道:“王爷,在下去年曾在草原上盘桓数月,深知这些游牧民族骁勇好斗,凶狠野蛮,以硬碰硬的话,我们小败乃意料之事,王爷不用过虑。”
“我岂有不知不能硬碰硬的,你们当我真想出战?”王爷长叹口气道:“只是永平的旨意你们都是听到了的,战也是罪,不战也是罪,还不如拼死一战,万一血溅沙场也好过将来死得不明不白。“
“王爷不要太消沉,其实今天只是小败,俗话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料他们还好不到哪去。”我继续进言道:“我有一计,可破狼突。”
“何计?”敬王爷的眼睛顿时一亮。
“还请王爷先从附近城镇给我调数十名烟花爆竹师傅来,再给我购买、调用所需物资的权力。三日后,我必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王爷一击掌,犀利的目光盯着我道:“我答应你。”
相信现在看文的大大都能猜得到我要做什么了,不错,火药、炸弹!我前世虽是学理科的,但实不知炸药的确切配方,但是,这个但是很重要啊,各位,晋江上那么多穿越文难道我是白看的?我知道火药的成分是硝石、木炭和硫黄,这就够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实践出真知,我们要相信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既然都知道主要成分了,多做几场实验,确定它们的正确比例再制作出足以致命的炸药会是难事吗?我认为,一点都不难,实际上,也确实不难。
三日后,我如约献上了数百颗黑黝黝圆滚滚一口脆(注:西瓜的一种,比成人的拳头略大。皮薄,味甜,某颖的最爱)大小的炸药。
当敬王和众将领亲眼看见就是这么一颗貌似不起眼的东西在几十米开外的地上炸出一个半径数十米,深数米的大坑后,大伙儿都沸腾了。
敬王眨着闪闪发光的双眼问道:“这是什么?”
我抬头,轻笑:“雷火霹雳弹。”
天禧元年五月,大璟与狼突在居胥关对持一月有余,禧帝下旨痛责敬候贪生怕死,怯敌畏战,命其即刻出战。五月初十,两军交战。大璟败,亡三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伤六万有余。敬候欲上折请罪,旋有候府清客程某,献雷火霹雳弹于军前,乃大破狼突兵。狼突伤亡共计十万余人,狼突汗王退营二十余里以避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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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以火药小胜一场后,小蝶的下一步动作出乎所有人意料。
第七十七章精忠报国
“此次候爷大胜,程公子功不可没,来,我敬你一杯。”
敬王爷的大营里,此时热闹非凡。上面主座自然是笑容满面的敬王爷,下面挨次地排开一溜长桌,坐着众位将领。虽是在大草原上,又值非常时期,席面上吃不到山珍海味,但什么烤全羊、手撕兔、红烧野鸡、炖牛肉、烧鹿舌、鹿鞭汤之类的野味倒是不少,甚至还有一大盆龙虎斗,再加上今晚不限量供应的美酒,这庆功宴可算是热闹非凡。其实酒还真算不上美酒,正宗的北方烧刀子,只是军营里大多是不甚讲究的粗鲁汉子,禁酒这么久,别说是后劲十足的烧刀子了,就算给他们喝马尿,此时也怕是当成琼浆玉液往下灌了。
托了雷火霹雳弹的福,我和大美人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在庆功宴里占上一席之地了。这样的酒我俩都不太爱喝,菜又太油腻,挑挑拣拣地吃了两口,正发着愣,敬酒的就来了。
我抬头一看是敬王手下得力的陆参将,忙起身举杯把酒干了。没想到这一有开头的,后面就刹不住车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干着,眼看就要未成功先成仁了,还好王爷在一边看不过眼,发话道:“小程年纪小,酒量也差,跟众位将士不能比,大伙儿就饶了他吧。”
虽说王爷早成了候爷,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面子还是要给的,虽然有人面露暧昧的笑容,有人递过不屑的眼神,终究还是没人再到我面前来展开车轮战。
因为是开战以来的第一场大胜,从上至下都很高兴,喝到深夜,就听到外面有已是半醉的兵士开唱了:“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大璟的土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歌声激昂,一时之间帐中人都放了杯箸静听。待一曲歌毕,王爷笑道:“这歌??????是小程教的吧,我果然没看错人,小程不但有才气、有谋略、更有一颗拳拳报国心啊!”
汗!我的脸都红了,教军歌纯属前一段时间没开战的时候闲得无聊所为,本来还想再教大家唱《义勇军进行曲》的,结果后来局势有变,还没来得及。
我忙起身谦逊了两句,就有那何副帅手下,本就和王爷不对眼,兼之一直看不起我和大美人的莽汉起身道:“听说这程公子和兰公子是候爷身边最疼爱最得意的人儿,本就能歌善舞,何不当场表演一曲,以助今晚之兴?”
这话说得!不但明指我和大美人的身份不过是脔宠之类,更要我们当场表演,这样一来,扫的可不仅仅是我们俩人的面子,丢的还是王爷的脸!须知,在这个世道上,只有倡伶戏子,才会当众为人歌舞助兴。
何副帅也知这人向来粗鲁,出言莽撞,眉头一皱,喝斥了一声,拱手对王爷陪笑道:“候爷,他喝多了,请不要和这粗人计较这醉后之语。”
王爷还未发话,我仗着酒意未醒,起身道:“无妨,今日尽兴,我程之蝶就给众位歌一曲。”随即,弯了腰,在大美人耳边道:“庭芳,就那日我教你的曲子,用笛给我伴奏就好。”说罢,也不看众人脸色,往帐外走去。
不多时,我换了衣装,一身短打,扎了绑腿,着长靴,还借了幅盔甲穿上,指挥着几名兵士抬了面大鼓进来。众人见我如此打扮如此动作,纷纷停箸放碗,面面相觑,诧异不已。只有大美人,抽出了腰间玉笛不住摩挲,对我微微一笑。
我让兵士把大鼓摆到中间,等兵士们退下,拿起鼓槌,“咚咚咚”一阵乱敲。众人先还觉得有些没头脑,待听到鼓声渐渐激烈,许是忆起了战场生死,神情也逐渐肃穆。鼓声却又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大美人早有准备,立时把玉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我和着笛声,打着鼓点唱道: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虽然没能亲上战场,毕竟是个男人,想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我的鼓声愈加激昂。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想起“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的豪迈,想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凉,我的眼眶渐渐湿了。猛地一下扔了鼓槌,回身随手从身边一位将领的腰间抽出长剑,我边舞边继续唱道: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大璟要让四方
来贺??????”
随着最后一个字缓缓吐出,我一个旋身踢腿,斜地里刺出一剑,再慢慢收回,做了个收式,立定。我的剑术是在仓山的时候,缠着文大哥学的,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学了个皮毛,会摆花架子唬人而已,其实根本伤不了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当众舞出。
营内一时鸦雀无声,我知道自己那剑舞得够烂,歌喉也不敢恭维,忙红了脸咳了一声道:“各位,献丑了。”
话音未落,只听噼哩啪啦一声鼓掌、叫好声,还有人拥上前来拉着我手儿不放的,有热情地前来敬酒的,有直呼精彩的,有痛哭流涕的(?)。汗!怎么我一不小心又成了众人的偶像了。
就连王爷也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此歌何名?”
“回候爷,”我低了头回道:“此歌名《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不错,精忠报国!”王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一场夜宴尽欢而散,可是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要面对的问题还有很多。
数日后,王爷大帐内,众将领正为是乘胜追击还是以静制动而吵得不可开交。
王爷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转身问我道:“小程是何看法?”
自从我献上的雷火霹雳弹大破狼突,又在庆功宴上长歌一曲《精忠报国》后,我已经成功地摆脱了众人心中的小白脸形象,成为有勇有谋、爱国尽忠、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一只(某颖:此为小蝶发烧之语,极度自恋,请各位略过)。众人见王爷发问,也大都停止争吵,将目光转回到我的身上。
“我认为,不战也不退,”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缓缓扫过众人神色不一的脸,说道:“讲和。”
“讲和?不行!”
“明明是我们胜了的,凭什么要求和?”
“哎呀,程公子说的是讲和,没说是求和,那不一样。”
“屁!反正都是和,有什么不一样,老子宁死也不求和。”
营帐里立马跟开了锅似的热闹,王爷大手一挥,阻住众人的声音,不动声色地问道:“理由?”
“候爷,诸位。”我一抱拳,正色道:“狼突兵强马壮,民风彪悍,骁勇善战。此战能一击而中,雷火霹雳弹虽功不可没,却也侥幸得紧。再打下去,胜负难料不说,对我大璟江山、亿万百姓又有什么好处?这一片大草原,又不能开荒种地,我们占了也没有多大的用。可每打一仗,我们要耗费多少粮草,要失去多少我们大璟的好儿郎?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这么一首词。”我刻意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嗓音用悲凉的声音缓缓念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见众人俱都动容,我接着说道:“我说的是讲和,决不是屈辱地求和,如果条件苛刻,我们可以不接受,到时候再打不迟。”还有一个理由,我虽没讲,相信敬王爷也想得到,要是真把老本在这大草原上拼完了,还有什么本钱和永平城里的那位斗?
我这番话说完,大帐内又是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但已经是赞同的多,反对的少了。
敬王爷微微颌首,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小程觉得派谁去讲和最合适?”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往老狐狸身上一扫。
我知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让我举荐他这边的人,好为自己争取点有利条件。我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撩起长袍,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在下愿为国分忧,为候爷助一臂之力!”
我之所以要争这个明显危险的职务,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更不是为了出风头。但你若说我真的是上为精忠报国下为答谢王爷的知遇之恩,再顺便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我自认自己的思想领域还没到那个高度。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从一到战场上的那刻起,我就盼望着两军有握手言和的那一天,等知道了对方的汗王极有可能就是我所认识的风或他的兄弟后,就更不希望再继续打下去了。为了和平,为了我那小小的愿望有实现的一天,为了和旧友们再见上一面,我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因为战败,狼突大营后退了二十里。我在一小队士兵的护送下,走了大概十里地后,士兵就全数返回了,只剩我一人独自上路。这也是我的要求,若真有危险,这数十人也抵不了什么事,还不是白白牺牲了,还不如我孤身前往,示弱的同时也表示了我方并无歹意。
果然,没走上几步,就遇到了狼突的巡逻队。见我一书生打扮的少年独自骑着大璟的军马行走在草原,都是即诧异又好奇。没见到狼突王,我没敢多说,只是自称是大璟敬候手下,特来拜会汗王。在狼突骑兵的簇拥下,终于来到了狼突王的王帐前。
待听到帐外侍卫让我进去后,我先定定神,整理下衣冠,然后长吸口气,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些,跨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徐徐入内。
狼突王的营帐很大,按照规矩,我在离主座上的汗王还有二十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出于礼貌,我不能一直盯着汗王的脸瞧,所以,我除了能确定这个汗王的确很年轻外,根本不能辩认出他到底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风。
“大璟敬候座下特使程之蝶参见狼突汗王。”考虑到双方身份,我只鞠了一躬,果然,立时有人发难:“大胆,见到我们草原上的大英雄,英明神武的狼突王为何不跪下?”
英明神武?卖糕的,要不要再加上一个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啊?哦,不对,他是想一统大璟。我极力掩饰住笑意,再鞠一躬,恭敬地答道:“程某虽无官职在身,却是大璟的子民、候爷的特使,不敢也不能跪你狼突之王。”语虽恭敬,却是点明了大璟与狼突之间并不平等的地位。那人自然听得明白,正要发火,只见那狼突王一挥手,接着开口道:“不知特使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这声音一入耳,我立时浑身一颤,随即惊喜地抬起头,笑道:“真的是??????”话还没说完,猛然间意识到现在决不是叙旧的时候,忙口风一转,道:“哦,前两日双方交战数场,各有胜负,一时之间只怕也难分仲伯。程某此次前来,是劝汗王能为您草原上的子民着想,不如暂且讲和,罢兵停战,休养生息。”
狼突王,或者说风嘿嘿一笑,声音里带着三分阴冷,道:“我狼突子民想的就是饮马长江,踏平中原,你让我怎么讲和,怎么罢兵?”
这人?????根本就不是我所认识的、记忆中的风,我对上那双满是狠厉目光的双眼,道:“汗王,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你的铁骑踏平了这大璟的万里河山,您要一个千疮百孔、血流成河的国家又有什么用?过以前那样平和安乐的日子,不好吗?”
风冷哼一声,道:“对你们大璟人来说,当然好。可对我们草原儿女来说,以前那样吃了上顿愁下顿,餐风宿露的生活又有什么好?”
我一时无言以对,正琢磨着怎么说服他,忽听他问道:“听说那雷火霹雳弹是你献计于那敬候的,可有此事?”
我顿时心中一凛,却不愿示弱,昂首挺胸道:“不错。”
两旁的狼突将士一听,立时跟炸了锅似地,不住有人叫嚣着:“杀了这小子,为兄弟们报仇!”
只见风神色不变,慢慢举起手,道:“来人,拉下去??????”
天禧元年五月十五,敬候命清客程某为特使,携书信一封,孤身前往狼突大营汗王处讲和。后为狼突王所扣,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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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小蝶在狼突营里又会有什么遭遇?
第七十八章我们还是朋友吗
“你到底是不是风?”
被软禁在狼突大营已经快一个月了,虽说我能在数名士兵的监视下在营内走动,但不能出大营,也找不到人说话的日子可把我憋闷惨了(一般只有贵族或商人才会说大璟语)。最令我懊恼的是自从被士兵押着从王帐里出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疑似是风的狼突王。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我越来越不确定,现在那个满脸阴霾,凶狠残暴,视人命如草芥,视战争为儿戏之人,会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朋友。
终于在一个月后,在我的再三要求下,我在被软禁的营帐里第二次见到了狼突王,我终于得以一吐心中的疑问。
他背对着我站着,一直没说话,良久长叹口气道:“这个名字你在这里还是少喊为妙,没几个人知道。”
突然间我有种流泪的冲动,我压抑住狂跳不已的心,道:“云呢?我想见见她,还有安卡他们?”
风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一种我看不懂的冷笑,道:“就算他们来了,也救不了你,整个狼突国,只有我说了算!”
我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待心情稍微平静了,确信自己不会冲上前去给他一巴掌,这才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安卡是我朋友,云我当她是妹妹,亲妹妹,所以才想见见他们,我不需要他们来救!我再问你一遍,云呢?安卡呢?”
“安卡死了。”风在我的情绪失控之前,很快很平淡地回答了我。
“什么?死了?”我一下子呆了:“怎么死的?”
他斜睨我一眼,嘲讽地一笑:“雷火霹雳弹。”
这简单的五个字一下镇住了我,我跌坐在椅子里,口中不住重复道:“我不想这样的,我没想过会这样的??????”猛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攥住了我,我一下站起来,冲过去抓住风的衣襟,焦急地说道:“云呢?云呢!她没有??????没有??????吧!”无论如何,我也说不出那个可怕的字眼,只能含糊其词地带过。
风望着我,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没有。云不在这里,她半年前就出嫁了。”
“哦。”我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她的夫婿也是你们部落的吗?为人如何?她现在??????过得好吗?”
“当然好,她现在是古得拉族的第三王妃。第一和第二王妃论身份不比阿达娜拉高,论年纪和阿达娜拉差了二三十岁,论美貌更是无可比之处,只要阿达娜拉生了儿子,正妃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风没甚表情地说道。
第一和第二王妃和阿达娜拉差了二三十岁,这是什么概念?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那个啥啥古得拉族的王贵庚啊?”
“好像??????五十三岁吧。”风皱着眉回想道。
“那??????那??????那云为什么会嫁给他?是她自己选的吗?”大脑当机中??????
“是我选的。”风淡然道:“因为当时我要和古得拉族联合出兵对付赤驽族,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姻。”
又是联姻!靠着这没有爱情的婚姻真的能缔结最牢固的联盟吗?对此我深表怀疑!况且,风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想着那如花一样的女孩子,即有着大家闺秀的聪慧和美丽,又有着草原儿女的不羁和豪爽,从此就要陪伴着一个年龄当她的父亲都绰绰有余的老男人,陷于后宫妃子之间的争斗,我的心,开始抽疼。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还是不是她的哥哥,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风?”我愤怒地斥责着他:“我怎么都想不到,你居然会是这种人!”
“那你呢,你又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程之蝶。”风一下子怒了,他站起身,从衣内拿出一叠东西,“啪”地一声扔在我面前,道:“你自己看。”
我疑惑地拣起那摞东西,是几封书信和报告之类,我迟疑着打开最上面一份,刚看了几行就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刷刷刷连着翻了几页,却是越看越惊讶,越看越不敢相信:“为什么?他们没必要这样做,真的没必要!”我呢喃道。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呢?”风冷笑着,拿过我手中的书信,摊开在我面前,指点道:“这是敬候发来的公函,责令我于三日内放你归去,否则后果自负。可笑,我堂堂狼突王,为何要听他的命令?”
大美人,想必这是你在王爷面前斡旋的结果吧,不知你为此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真是谢谢你了。
“这是大璟第一帮派——洪帮通过我族在边界经商的商人传递过来的,他们帮主说愿以黄金万两、珍珠千斛和绸缎布匹无数的代价赎你回去。”
行天??????你这么做的目的,是真的想救我于水火,还是只为了能把我掌握在你的手中?
“这是由维扬三大盐商联名发出的抗议信,信上说,只要你还在狼突国一天,我狼突国就一天不要想从大璟得到一粒盐。”
予华??????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趟这淌浑水,真的,为我,不值得呀??????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署名江湖客的帖子,是十天前突然出现在大营里的。帖子上威胁到,我如再不放人,他们会将我狼突国上至皇族,下至重要将领,逐一暗杀。最开始没人将这个貌似笑话的帖子当真,直至三天前,每夜都陆续有人被杀。先是十夫长、百夫长和千夫长,昨夜却是两名副将。”
文大哥??????是你吗?为什么,要为了我背上这些人命?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我所喜欢的??????
“怎么不说话?”风上前一步,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硬地将我的头抬起与他对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何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我??????我也不知道??????”我躲闪着他的目光,试图将下巴从他的手中挣脱。
“是吗?”风冷笑道:“可我听说,那敬候要救你,是因为你是他现在的脔宠。那洪帮帮主要赎你,是因为你是他以前的脔宠。维扬的盐商要我放你回去,是因为你上过武大公子的床。至于那个江湖客嘛,不就是你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结拜哥哥嘛。”风收了笑,脸上突然一片狠厉之色,他放开我的下巴,转而用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着问道:“你说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也怎么都想不到,你居然会是这种人!”
脔宠也就罢了,居然还分过去式和现在式,我应该庆幸自己身价不菲吗?苦笑一声,我使劲挣脱开他如铁钳般的双手,道:“汗王,我想你和他们一样,都太高估我了。
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呆呆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吞吃入肚似的可怕。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仿佛被我的动作惊醒了,猛然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抓住我的样子。我吓得身子一抖,又往后退了一小步,风伸出的手顿时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风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突然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突然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出声喊道:“等等!”
风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背对着我倚门而立,身影有一丝落寞。
我又踌躇起来,低头想了想,终究是抬了头,问道:“你说,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良久的沉默后,风反问道:“还记得去年的那幕达会上,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当然。”恍惚中,那个美丽活泼的女孩又站在了面前,她红了眼,红了脸,带着丝羞涩小心翼翼地问道:“蝶哥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走?”
“那么,我记得我第二天就告诉过你,那也正是我所想问的。”风转身望着我道:“在我心里,你从来就不是朋友,或者说,不仅仅是朋友。”
说完,再不多做停留,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一缕灿烂的阳光,在门帘飘起的一刹那,悄悄溜了进来,但很快,再次为落下的门帘挡在了营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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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虐~~~
问:为什么好不容易小蝶换了个环境还是开虐?
答:因为他是主角,不虐他虐谁?!
第七十九章强暴之暴
话说得如此之明,我本以为再也没甚机会见到风了,至少是再也没有机会和风单独相处,自由地与他对话了。没想到我判断失误,从那天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营帐。心情好时和我闲聊几句,当然,所谓闲聊是货真价实的闲聊,绝口不提现在大璟和狼突目前的战况。至于我们过去一起相处过的那一个多月以及他对我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更是被我们两人小心翼翼地绕开,如同雷区一般,没人敢轻易触碰。
有的时候,许是累了,许是心情不好,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进来,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我或是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最后静静地离开。
我也曾试探着问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他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捏着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用戏谑的口吻说道:“放心,你既然如此有用,有四路来头那么大的人马抢着要你,我怎么也不会杀你,自断财路的。我要好好算算,怎么才能把你卖个好价钱!”
我只能尴尬地陪个笑脸,把话题岔了过去,心想,怎么样都好,老大,只要别把我交给洪帮就行。可就连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黄金万两、珍珠千斛和绸缎布匹无数的代价实在是太高太大太诱人,实在让人很难拒绝。(某颖:笨小蝶!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那么爱财啊,人家要的是江山,万里江山啊!)
就这样无所事事中,失去自由的日子又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大半月里,大璟和狼突应该又交战过几次。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从半月前的某天起,风突然间对我加强了看管,我只能在所居住的营账旁十米内活动。所以,有好几次我仿佛听到了厮杀声,却不能肯定是不是打起来了,更无从猜测谁胜谁负。
这一天,出乎寻常的,风一弹指都没在我面前出现过。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也不敢去睡,生怕自己刚刚躺在床上,他又来了。直至戌时过了,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刚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洗睡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我有些好奇,掀开门帘,正准备走出去看个究竟。守在门口的侍卫刷地一下把手中的大刀横在门口,对着我一阵叽哩咕噜,饶是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也明白他是不让我出去。我恋恋不舍地望了帐外一眼,只见到处乱轰轰的,东北角的一片营帐像是烧起来了,映红了小半边天。我还想多看两眼,敌不过那侍卫杀人般的目光,讪讪地松了门帘回帐内去了。
这下我再也没了睡觉的心情了,在帐内来回地踱着步。那东北角是狼突存放粮草的地方,在此非常时期,那个地方突然走了水,要是巧合那才怪了。只是不知道会是哪路人马?敬王爷?文大哥?还是……大花?最好不要是后者,我默默祈祷着。
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听着外面声音小了,我才脱衣上了床。又是翻来覆去一阵,刚刚合上眼,正半梦半醒间,突然间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事不对。我猛地一睁眼,只见营帐内站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虽有心理准备,我仍是吓了一跳,一张嘴正要喊,突然省了过来,忙伸手自己掩了口。
那黑衣人已经发现我醒了,忙蹲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怕,二弟,是我。”
是文大哥,我惊喜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搂着他脖子道:“哥,你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是。”文大哥看着我虽然口中不说,但瞬间黯然下去的眼眸,解释道:“对不起。这里的防卫太严密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烧了他们的粮草,也只不过能混进来一会儿,若带着你,必定走不出这大营去。我还有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在外接应,等我回去,和他们好好商议一番,想个万全之策,再多邀约几个帮手,改日,必定救你出去。”
我“嗯”了一声,道:“没关系。哥,你知道吗,狼突王就是风,他对我很好,你放心,我没事,我会等你的。”
文大哥拍拍我的后背,重重一点头,重复道:“二弟,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回去的!”
“好。既然进来不容易,哥你就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我主动松开搂着文大哥的双手,道:“路上小心。”
文大哥似有不舍地又看了我一眼,终于直起身准备离开,我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抬头哀求道:“哥,你别再在这大营胡乱里杀人了,很危险的。”
文大哥脸上带着笑,轻声道:“我看那狼突王始终不放人,决定靠自己救你出来后就停手了,我也怕打草惊蛇。”
我点点头,松了手,看着他不舍地一步步地退出营帐。我长出了口气,随即又高兴起来,太好了,很快就能自由了,我甚至高兴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我绝对相信,文大哥对我的一片真心,我也绝对相信,文大哥是一定会实现对我许下的诺言的。只是,我始终忘了,造化弄人啊!文大哥这一去,与我,差点阴阳两隔,再无会面之期!
心情放松下来,我很快沉入了梦乡。一开始,我睡得还好,到了下半夜,居然做起乱七八糟的梦来。梦里又是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可怕黑暗里,没有一丝光明,没有声音,没有感觉,无止境的黑包围着我。我茫然地飘浮在空中,不知该往哪去,只是口中不住地喃喃重复道:“我错了……错了……”
突然间场景一变,眼前却是文大哥绝望的失望的带着泪花的脸,苍凉悲哀的声音一遍遍地质问着我:“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
我想伸手擦干他脸上的泪,他却把头一偏躲开我的手,我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手,茫然地道着歉:“对不起……哥……对不起……”
刹那间,文大哥的脸又变成了大花的,他猛地一下地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一边撕扯着我的衣服,一边恶狠狠地叫道:“你是我的,我的!你是逃不掉的……”
我害怕极了,一边无助地扑腾着,一边叫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大花瞪着眼,咬着牙,根本不看我,几下把我剥了个精光,翻过身让我伏着。我长吸口气,腰一挺正欲直起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我的腰部,紧紧箍住。接着,他用膝盖顶开我紧闭的双脚,从我身后挤进来,一个又热又硬的物体在我的小丘上胡乱戳了一阵后,便直直地闯了进来。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身后剧烈的疼痛让我倾刻间醒了过来。
痛!身后火辣辣的痛感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谁?放开我!放开我!”我不甘地挣扎,叫喊着,扑腾着,却无济于事。换来的,只有一下深过一下,一下狠过一下的抽动。
后穴早已痛得没了感觉,恍惚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身后那人的动作因了这天然的润滑剂而更加顺畅更加激烈。我不断被冲撞得向前倒去,再被那双手拖回来,继续肆虐。
我的身体早已叫嚣着罢工,昏倒吧!昏倒了,就可以回避这难堪的一幕,昏倒了,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令人伤心绝望的一幕!但是我的理智却不允许我这样做,不允许我逃避,它让我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
那人终于在一阵激烈的抽动后伏在我的身上不再动作,我咬牙动了动,他这次没有制止我,顺势从我身上起来,站在了地上。我吃力地转过身,毫无悬念地看到对我施暴的那个人,虽然在意料之中,我仍是不敢相信地问道:“为什么?风,你为什么这样做?”
风没有回答我,他望着我,虽然在一片黑暗中,我仍能看到他眼中亮闪闪的一片。突然间,他举起手抓起我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衣物,蒙在我的脸上,将我的双手举过头顶摁住,开始了新一轮的肆虐。
我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也没了抗争的精神,只是一遍遍地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当你是朋友啊,朋友……”
风突然停止了动作,恨恨不已地咬着牙道:“我早就说过了,在我心里,你从来就不是朋友,从、来、就、不、是!”随着最后那一字一句,他一下又一下更猛烈地撞击着我。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我,终于如愿以偿地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疼。睁开眼睛,就看到风正坐在床边,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也不知道是他刚来,还是一直都没离开。后穴仍是黏乎乎的,极不舒服的感觉,幸而衣服已经穿上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眼里没有愧疚和后悔,有的,只是不甘、不舍和绝望。
“说吧。”我静静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的语气仍是平淡:“无非是我坚持不下去了,必须把你交出去了而已。”
我心里顿时一紧,果然!口中却极力保持着无所谓和淡然的口吻:“哦,那么,你准备把我交给谁呢?”
“敬候、洪帮帮主、维扬盐商和所谓的江湖客,你希望是谁?”我一怔,恍惚中又想起了某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突然狡黠地一笑:“不过,很可惜,既然你如此有用,既然他们都争着抢着要你,那我就更不能这样轻易地把你交给他们。”他低下头,在我耳边如情人般呢喃道:“要是把你交给大璟的皇帝,你说,我是不是会有更大的好处呢?”
我心里一惊,脸上却只能显出若无其事的笑容,道:“你可以试试。”
“不用试,我已经决定了。”他站起身,带着让我浑身冰冷的笑容说道:“准备上路吧,马车已经在帐外等着了。”
随着他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我的眼前一黑,神智逐渐模糊,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纵横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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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就是众所期待的结局篇了。为了保证结局的神秘性,从下篇开始取消预告环节。
第八十章才离狼窝,又入虎穴
我是被马车簸醒的。
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已经躺在了行进着的车厢里,因为道路颠簸的关系,身子不时被簸得抛起又落下,幸而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毯,不然不知道这本已破败不堪的身体还要添上多少伤痕。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也不知是昨晚被蹂躏得太狠了,还是马车太颠的缘故。估计我昏睡的时间已不短了,此时只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了。我看到车窗旁挂着个牛皮水袋,想坐起身来去拿,没想到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即使是被人蹂躏了一夜,我又怎么会变得如此虚弱?正诧异间,车帘一动,一个阿什加少妇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公子醒了?想喝水吗?我来吧,您别动。”说着,那女子麻利地取下水袋,殷勤地把我扶起坐好,将水袋递到我的嘴边。
我很意外这女子居然会说大璟语,这在普通阿什加人中是很少见的。当然,更有可能这貌似普通的美貌少妇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喝了水,我感觉好了些,靠在软垫上闭目略事休息了一下,我问道:“你是谁?我们这是回大璟去吗?我的身子好像不太好,浑身没力气,有大夫吗?”
“公子你一下子问奴婢这么多问题,让奴婢先回答哪个好呢?”那女子掩嘴笑道:“奴婢本来是服侍大王的,因为大王担心公子路上不适,才指定我这一路上专门负责照管公子。我们已在草原上行了大半天了,因要绕些道,许要明日中午才能到边界。公子没病,再休息个一两天就大好了。公子,我能说的不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我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心中不住琢磨着这女子的话。如此看来,这女子是风的心腹,须要小心提防。狼突大营本来离两国边界只有六七十里的样子,要绕道,而且要绕一天多的道,说明这个圈绕得还实在是不小。风在防备谁?难道除了王爷、洪帮和文大哥,还有其它人想分一杯羹?身子明明感觉不对劲,为何说我没病,只要休息一两天就好了,莫非……
思绪纷纷乱乱,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昏昏沉沉中我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天已全黑了。
那女子把我唤醒后,扶着我下了车。这时我才知道,送我回大璟的一共有三人,除去我已见过的女子外,一人瘦小看打扮像是车夫,另一名稍微高大些作的下人打扮,与那女子不同,这两人都作大璟人装饰,不过,我从他们交谈中看得出,他们都是地道的阿什加人。
那两男子燃起了一堆篝火,虽是六月,草原上还是早穿棉袄午穿纱的天气。那仆人打扮的拿出一些面饼、干肉之类的食物分着充饥,自然也少不了我的一份。昨晚被风折磨了一夜,出了不少血,想必伤口又是不小,但即没净身更没上药,我隐隐已觉得自己有些发热的兆头。此时,见到这些干货实在是没有胃口,摇了摇头以示拒绝。那两男子面面相觑一番,似是十分难办的模样,还是那女子把东西接过来,撕成小块一边就着水喂我,一边细声细气地劝道:“公子,外出不比在家,只有这些东西,您好歹吃些吧。你们大璟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天才能回到大璟,您若是中途饿着了,病倒了,岂不辜负了我们大王的一片苦心。”
我冷笑着想道,风,不,从今以后,他只是狼突王,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风了。他狼突王有什么苦心了,怕只怕我在半路上倒下了,他做不成这笔交易罢了。想到这,不由又转念想道,不知他和皇甫辚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居然肯把我交给他,难道……猛然间一个念头攥住了我,我越想越真,越想越怕,如果是这样,敬王爷危矣,大美人危矣,老狐狸危矣!怎么办,怎么办,我越想越心焦,突然又忆起了我目前俘虏的身份,不由好笑地摇摇头。都自身难保了,还为别人瞎操什么心,算了,听天由命吧。反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你的,就是你的,你推也推不掉。不该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强也强不来。不管你高贵如王爷,还是低贱为仆役,都逃不过这个理去。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不知不觉中把那女子喂给我的食物吃下了一大半,我再喝了口水,摆摆手表示我吃不下了,那女子便不再勉强我。我背靠着马车,守着篝火出了会儿神,那女子便婉转地示意我天色不早了,让我回马车上歇息。我深知这是放风的时间到了,便不无留恋地再次回到了那小小的四方天地里。
一开始,我还了无睡意,在心底盘算着待那三人睡熟,我偷偷牵着马儿跑路的胜算有多大。可没想到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后,我居然毫无预警地昏睡了过去。
早上醒的时候,已是大亮了,看天色至少也是巳时了,马车早已上路。我昨天一天睡眠充足,没道理今天还睡到这个时辰,连他们起身、驾车都没有知觉。我心中雪亮,怕是他们给我用的水、吃的食物里都是下了药的,怪不得那女子说我没有病,休息个一两天就好了。只是,知道归知道,又不可能绝食绝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有任人摆布的命了。
果然,那女子见我醒了,喂我喝了些水后,我的头便再次昏沉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连用了几天的药,这身子逐渐有了抗药性,还是因为心里有了警觉,刻意控制了进水的量,这次我并没有完全陷入昏睡状态,而是还有一份神智保持着清醒,听得到周围的动静及他人的对话,五感还在,但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迷糊中我感到车子又前行了两个时辰的样子,那女子进了车厢,把座位掀起来,把我抱起来放了进去。没想到那女子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有一把力气。我不知道她要作什么,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用眼神表达我的疑惑。
那女子见我突然睁眼,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释然了,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解释道:“看来迷药的份量不够。算了,想必你现在即动不了,也说不了话,更何况,现在再加药也来不及了。还有几里路就到边关了,公子稍稍忍忍,过了关卡我自会放你出来。
我确实说不出话来,只得重新将眼闭上,只听咔嗒一声,座位重新合上了。我再次睁开眼,只见一片黑暗中,却从两边的数个小孔透出丝丝光线来,估计是预留的通风口。我干脆闭了眼,来个眼不见为净,要不是蜷着身子实在是不好受,想必都睡着了。
果如那女子所说的那样,走不多远,便听到人声逐渐喧闹起来。接着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停车,停车!什么人,要过关的通通给我下车,让军爷检查检查。”
我心知是到边境了,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但听到那作仆人打扮的人伶牙俐齿地应道:“各位军爷辛苦了辛苦了,这是居胥关里作茶马生意的黄老爷家的马车。各位都知道的,黄老爷前年娶了个妾,是关外的女子,几个月前刚好回娘家去了,没想到这一打起仗来,就一直没能回来。好不容易这几天稍稍消停了些,我家老爷就派小的把姨娘接回来。这车上就一个女眷,没别人,各位军爷就请给个面子,放我们过去吧。”
这人的一番话倒也说得天衣无缝,但那当兵的岂会轻易买帐,嚷嚷道:“什么黄爷黑爷的,老子没听说过,全部给老子下车,老子要检查。”
便听那仆人又赔着笑道:“我的好军爷咧,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道人家,你让她下车往这军营边上一站不是要她的命吗?依我说,你要检查把这车帘掀起来看看也就罢了。这是我们黄爷的一点意思,给兄弟们买点酒喝。”
我把嘴一撇,心知他们必是贿赂了守关的士兵,这下,我是没啥指望了。果然,那起初骂骂咧咧凶狠的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打着哈哈道:“即是黄老爷的如夫人,那也就不用查了,咱好歹得给黄老爷一个面子不是?走吧走吧。”
接着,车子便重新动了起来。
迷糊中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喧闹的人声早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仍是寂静,暗格里闷热的很,我的亵衣湿了一层,正揣测着这应该是出了居胥关了,现在是南行还是西行的时候,车子又逐渐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住。
“可是北方关外的朋友?”车外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我皱起了眉,开始努力回想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的,可惜头脑浑浑噩噩的,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正是,对面来的,可是那皇甫辚的手下?”那女子出了马车,亲自应道。
“大胆。”那男子喝道:“竟敢直呼我皇的名讳。”
那女子笑道:“你皇又不是我王,我为什么叫不得?”
那男子似是还要发怒,却被旁人阻止了,只听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姑娘我们还是办正事吧,何苦作这无谓之争。哲得烈尔要的东西在这里,你们答应交给我们的人呢?”
这声音一传入耳,我的头立时轰地一声,大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不是要把我交给皇帝的吗?怎么会是他来接我?难道是我迷药用多了,开始幻听了?还是相思成灾,开始精神恍惚了?(某颖:怎么小蝶你终于肯承认你对大花是相思了吗?)
我正惊疑不定,忽觉头顶一亮,却是那女子又掀开了座椅盖,再次将我抱了出来。骤然从黑暗中来到阳光下,我很是不适应地紧闭了双眼,但听那熟悉的声音有些焦急地喊道:“把他给我!”
很快我便被送入了一个熟悉的怀中,我不敢睁眼,不敢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只得紧紧地闭着眼,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人将我搂得紧紧地,怒道:“他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用了点迷药而已。”那女子吃吃笑道:“阁下也是知道的,不然过居胥关的时候,怕是躲不过那敬候的眼线哦。”
那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但愿你没撒谎,也没有真正伤了他,否则,哼哼……”
那冷哼的声音连我听了都不由打了个冷战,那女子倒似是无甚知觉似的,仍是轻笑道:“即如此,妾身告辞了,后会有期。”
那人仍是一声冷哼表示了回答,那几人也不介意,径直驾车走了。我感到那人抱着我同样上了部马车,却没放我下来,而是将我紧搂在怀中坐在车里。马车一颠一颠地再次开始驶向未知的地方,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悄悄将眼睛睁开一缝。
第八十一章犹恐相逢是梦中
是他!
那梦中也不曾忘记过的双眸,那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的五官,此时,不是梦,不是虚幻,而是正在我的面前。他搂着我,搂着我!如同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如同两人原本就是一体似地紧紧地搂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忘了今夕何夕,此处何地,只是看着他。多少爱恨情仇,生死相思,尽在无言对视中……
情深似海恨亦深,思君念君君可知?
我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脸上。四目相接,我没有回避、没有逃开,仍是直直地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他展颜一笑,轻声道:“醒了?”我这才回过神来,略带羞赧地侧过头,用尽量平淡的声音说道:“放我下来。”
他没有说话,我瞥到他的眼眸似是一暗,手没有松开,反而把我搂得更紧了些,闷声闷气地答道:“不放!”接着,似有若无地一声低叹:“你……又瘦了……”
他的手,一只搂着我的肩膀,一只放在我的腰上。这一搂紧,原本放在我腰上的那只手无意中往下一滑,恰好按在我的臀上,触动了我的伤口,我忍不住轻“啊”了一声。
他很敏感地将手一松,有些奇怪地望着我道:“怎么了?”
身后疼痛不已的地方时刻提醒着我前夜发生了什么。原本就是身不得已的事,原本就不是我的错,原本我一直都以坦然的态度去看待的。不知为何,此时被大花问起,我突然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如被捉奸在床似的羞惭,我有些尴尬地回避开他探询的目光,说道:“没……没什么。”
他一幅明显不相信的样子,一双锐利的眼,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把我望穿似的。我嗫嚅着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水……我要水……”
他没动也没说话,突然间俯下身来。我整个人都傻了,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张俊颜越来越大,甚至无意中主动微启双唇准备迎候他炽热的双唇。意想中的吻并没有落在我的脸上唇上,他只是闭了眼,用额头轻触了下我的额头,皱着眉道:“似乎……有些发热,算了,到下个小镇就歇了吧,我找个大夫来给你好好看看。”
大花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我除了松了口气外,居然还有一丝失望。可是,大夫只要一把脉就什么都知道了,我有些慌了,叫道:“我都说了没什么了,我不看大夫,不看!”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些,再次俯下身来,贴着我的额头,不过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他说:“确实有些发热,好吧,你若不想看大夫就不看吧,不过,若明早还有热度就必须得请大夫了。”
我暂时松了口气,也不敢去想明天的事,默念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借着全身酸软无力的借口欺骗着自己,正大光明地依偎在大花温暖的怀里。
申时半我们就投了旅店,下车的时候,我才看到赶车的人原来是唐末,怪不得一开始我会觉得那男人的声音熟悉。真是惭愧,一别一年多而已,我居然连他的声音都辩不出来了。
我一见唐末自然是又惊又喜,倒是唐末,只是对着我淡淡一笑,一点也没了从前莽撞粗鲁的模样。我惊讶之余,不由也有些难过,不知道我那样欺骗了他之后,他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虽说我也有不得己的苦衷,但在这件事上,还是我对不起他。
本想与他攀谈几句的,不料大花一见我笑得欢,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立时板了张臭脸抱着我蹭蹭蹭地径直上楼进了房间。
被他在床上放下后,我强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尽量从容淡然地答道:“一路上有劳花帮主照顾了,现在时辰还早,请花帮主回房休息吧,帮我把小二喊来即可。”
大花原本板着的脸更臭了,他微眯了双眼,全身发散出危险信号一步步逼近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喊我什么?”
“哦,对不起,一时口快。”人家现在可不仅仅是江湖中人了,人家现在可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我恍然大悟道:“应该是花统领,花大人。”
大花原本已因为我的道歉而放松了的面容,在听到我的后一句话时更加凶狠得让人不敢直视,他一把拎起我的衣领吼道:“程、之、蝶!你故意的,是不是?喊我的名字!”
那最后一句话差不多是对着我的耳朵直接吼出来的,可怜我就算是一健康人也快要被吓出心脏病了,还不敢当着他的面捂耳朵、皱眉头。看着他一幅今天你不喊我就誓不松手的模样,我再次可耻地妥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花……花……行天……”看着他虽然脸色有阴转多云的趋势,仍是一幅心有不甘的样子,我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要带我去哪?”
大花放了手,诧异地问道:“怎么,狼突王没跟你说吗?我是护送你进京的,皇上要……见你。”
想必大花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出“见你”两字的,只不过我俩心知肚明,皇上决不只是见我这么简单,不然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私底下和狼突王达成了什么交易,偷偷地把我从边关偷运出来。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大花……他居然不是来救我的,而是帮着皇上来拿我的!
花行天,你是要亲手把我交给皇上吗?你是不是还会亲手把我送上死路呢?那么,你一开始提出的以黄金万两、珍珠千斛和绸缎布匹无数的代价赎我回来,也不是为了救我于水火,而只是因为皇上要“见我”吗?
心痛,心痛得无以复加!
不是没被人背叛过,不是没被人出卖过,只不过,我想不到,我今生伤得最重最深最痛的背叛和出卖,都是你给我的!花、行、天!
垂了眼帘,掩去眼眸中汹涌激昂的情绪,我淡淡应道:“哦,对,他说过的,我忘了。”
花行天欲言又止,终究上前一步扶住我的肩道:“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抬头,冷冷一笑:“您请回吧,叫小二给我抬些热水来即可。”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便出了门,我长出了一口气侧着身子在床上躺下。中衣必定又见血了,一会儿得让小二帮我出去买些换洗衣裤,换下来的衣裤须得撕碎扔得远远的,切不可让花行天见着。
不对,我为什么怕他看到?我和他现如今还有什么关系?他是押解我回京的官差,我大不了就算一钦犯,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心里乱七八糟地盘算了一通,却是越想越气闷。正暗自咒骂着那小二动作怎么这么慢,门吱咯一声,开了。
小二一手提着一大桶热水走在前面,后面却是那花行天,拿着些毛巾、皂角什么的跟着。大花要的是间上房,房里不但宽敞,还在角落里坚了一道屏风,屏风后摆着个大木桶专用做沐浴的。
小二刚把热水倒在大木桶里,大花便挥手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了。”打赏了几吊铜钱让小二离开了。
我冷眼看那大花动作,只见他伸手试了水温,又搬了把椅子放在桶边,搭着毛巾、皂角等物,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套崭新的亵衣裤放在椅子上。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也要洗澡,干嘛不在你自个儿房里洗,跑到我这里作甚?”
大花放好东西,回眸一笑,那笑容里直让我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之蝶,这就是我的房间,你还让我到哪去?”
“那……我的房间呢?”我怯怯地问道,心里已实在不报什么希望了。
“怎么,数月不见,之蝶准备和我分居了吗?”说话间大花已动作迅速了脱了外衣,开始解中衣的带子。
我默,我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转过身,无视他略带挑逗的动作,我强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朝门口走去。
“你干嘛去?”我眼前一花,已经衣衫半褪、半遮半露的某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动声色地半偏过头,回避开那曾无数次让我流连忘返的结实胸膛,道:“你先洗,我出去走走。”
“不许去,身子不好还到处乱跑什么。何况,”大花手一伸,将我拉近了点,邪魅地一笑:“你刚刚不是闹着要洗澡吗,咱俩一起洗好了。”说着,伸手就解我的衣服。
我大惊,用力挣扎起来,大花手劲本就大,一动一扯间,只听“嘶啦”一声,我的衣服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半个身体都暴露在外。大花原本低沉的调笑声瞬间凝固住了,两眼越睁越大,眼中的雄雄怒火似是要燃起来了。他狠狠拉着我手腕,一边摇晃着一边怒喝道:“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我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正看到自己身上数不清的吻痕、牙印和青紫的印记。腰间因为那晚一直被狼突王死死摁住,已是青红的一大片。虽然星矢那个打不死的小强说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可惜我身上这道道伤痕,无一例外都是我身为男人的耻辱!我突然间觉得委曲,又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更何况,我们早已没有关系,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
我平静地抬了头,暧昧地一笑:“听说花帮主是在万花丛中打过滚的人,难道还看不出这些是什么吗?”
“你……”大花一咬牙,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把我扇翻在地,从牙缝里恨恨不已地吐出两个字:“无耻!”
我倒在地上,呸地一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冷冷地笑了。
第八十二章自伤
大花望着我,眼里同样是冰冷一片,桶里的水渐渐没了热气,两人仍是一站一躺,沉默不语。
原本就不太好的身子先挺不住了,我轻咳了一声,一手扶腰,一手撑着地面企图先让自己站起来。双腿抖得厉害,我试了几次,才勉强让自己扶着屏风站稳了。
大花默默地看我动作,只是不知为何,我的动作越是柔弱,他眼中怒火便燃得愈是旺盛。终于,在我放开屏风,小心翼翼地往床边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的时候,他一个箭步从我身后冲过来,提着我的身子便朝床上一扔。接着,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发泄似地撕扯着我身上已剩余不多的衣物,啃咬着我的身体。
我木然地躺着,甚至没起一丁点儿反抗的念头。从青州到兴安,又从兴安到草原,哪次,我没有反抗?可哪次,我的反抗又成功过?曾经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与别人是不同的,甚至对那些古人隐隐有些瞧不起的意思,曾经以为就算自己做不到玩弄人生于股掌之间,至少是一切尽在掌握。可后来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才明白,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才是没一点用处,才是任人肆意玩弄的东西罢了。
我的完全不抵抗政策看样子并没能取悦我们伟大的花行天同志,他突然直起身“啪啪”狠狠地给了我耳光,咬牙切齿地恨道:“贱人!你是不是就是这样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去勾引别的男人的?我早该想到,你就是一耐不住寂寞的婊子,还亏得我推了那陈……快马加鞭地赶来边境救你,生怕你在旁人手里受了丁点委曲。呸!你这惯会讨男人欢心的贱货,哪里会受委曲了,怕是惯会给自己找乐子呢!”
奇怪,听了大花这么极具污辱的漫骂我居然无动于衷。我想,怕是自己当真堕落了,下贱了,我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我和大花,本已如此,再糟,还能糟到哪去?
看见他的话对我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大花的神情更加忿恨,眼神也愈加恶毒。他猛地把我一翻,让我趴伏在床上,几下扯干净我的亵裤,滚烫的身子贴了上来。
感受到身上原本熟悉、温暖而此时却只让我觉得陌生和寒冷的怀抱,感觉到紧贴在大腿处的坚硬,我的身子猛地一绷直,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可大花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啊”了一声,我没听真切,然后,我感到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后穴。饶是已有了思想准备,我仍是忍不住全身一颤,“嗤”地一声倒吸口冷气。
大花收回手,突然抓过他刚刚随手扔在一旁已成碎片的我的亵裤,看了一眼后,立刻轻柔地将我抱起,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怎么会伤成这样,流了这么多的血?是别人强迫你的,是不是?不是你自愿的,对吗?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都不解释解释呢?之蝶……”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声哽咽:“是谁?是谁!我定要杀了他,为你报仇!”
我木然地依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他的神情渐似疯狂,吼声也越来越大:“你说话呀,说呀!是不是那些禽兽不如的狼突士兵?告诉我!”
“够了!”我突然推开他,强撑着站起身,就这样浑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高傲地昂着头,冷冷说道:“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因为别人强迫了我,弄伤了我?可是,花行天,花帮主,花统领,花大人,难道你没有强迫过我?难道你没有弄伤过我?难道你没有害得我在路上一病十来天连大夫都不敢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那个时候,我除了饮恨吞声,又能告诉谁?谁又能来为我报仇?告诉你?笑话,你对我,和那些禽兽对我又有何不同!”
大花的脸上,先是惊谔,然后是茫然,最后是愤怒,脸色也由红转白,然后又变成铁青,煞是好看。我把头抬得更高了些,一个不屑的眼神阻止了他欲开口的念头,继续说道:“真是抱歉了,花大人。今天你那么好的兴致,却让我这不堪入目的腌脏身子给搅了。我能理解你的愤怒,就好像是自己用惯了的马桶,正想用的时候突然发现被别人弄脏了,实在对不住。花大人下次有兴致的时候,请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一定把这个马桶洗刷干净等待您的临幸。您放心,一定包您满意,我早就学会了不做无谓的反抗,反正都是那么回事!”
毫无预兆地,我的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而且越来越多。
“是,你们都位高权重,你们都富有天下,你们都能反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有我,可笑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小小的弱质文人,还痴心妄想着帮别人争夺天下,来与你们抗衡,来保全自身。瞧,我多可笑,呵呵,多可笑!原来,你们只要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要了我的命,就能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乖乖地躺在床上张开双腿承欢也一样!”泪,还在不停地落,笑声,却越来越高。我笑出了眼泪,笑得直不了腰。
大花一幅备受打击的样子,小退了一步,但很快又重新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别这样,之蝶,别这样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我扬起头,不带一丝感情地望着他。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再张开,呢喃道:“别这样说,别这样看着我,之蝶,我……我爱你……”随着最后三个字,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叹息般吻上了我的脸,我的唇。
我不动,不挣扎也不迎合,在他的手掌下闭了眼,嘴角却挑起一丝冷笑。花行天,再次听到你说出这三个字,我没有感动,没有激动,更没有欣喜若狂,却只觉得可笑,可笑!谢谢你,在经历过与你的爱恨纠葛后,在品尝过你带给我的背叛和利用后,我终于能够完全彻底地不再相信爱——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了!
从此,无爱无欲,无伤无痛,无悲无喜!
大花温柔地吻上我的脸庞,一滴滴舔干净我脸上的泪滴,然后,辗转而下,来到我的唇上反复摩挲着。他轻轻舔了下我的牙齿,我立时无比温顺无比配合地微启双唇,任他一路直进。大花的惊喜是无以伦比的,他一颗颗地舔过我的牙齿,扫遍我口腔内的每一处角落,甚至,企图纠缠着我的舌一起共舞,可惜,这次我并没有配合。
大花猛然退了出去,他松开捂住我眼睛的手,睁了眼,与我对视。
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伤痛、有不解、有忿恨、有不甘,甚至,有一丝爱。真的是爱吗?我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名为爱情的深渊,我已经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一次,摔得浑身是伤,难道,我还要再跳第二次?
我展颜一笑,偏了头,斜了眼,摆出一个自认为最是蛊惑的姿势。一边伸出手去解他中衣的衣带,一边浅笑道:“花大人,您看我是先洗洗再侍候您,还是先侍候了您再一起洗?”
大花的双手紧握成拳,额上根根青筋暴起,却还强自按捺着不动。我眼见效果还不尽如人意,上前一步,将赤裸的身子紧紧贴上他的,媚笑道:“我看……还是等会儿一起洗吧,刚才大人不正有这样的想法?”
大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我,双手如铁钳一般紧握住我的手腕,声音阴沉可怕:“你……”我疼得头上流下了数道冷汗,脸上,却一直保持着笑语盈盈的模样望着他。
他突然松了手,骤得解脱,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轻轻抚了抚手腕。他看我一眼,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眼看已退到门口,他黯然道:“你……先歇会儿,我……过会儿再来瞧你。”说罢,逃也似地转身出门走了。
我看着转瞬空荡荡的房间,突然仰天笑了起来。
花行天啊,你终究是对我失望了吧,从此,再也不屑与我纠缠了吧。我是不是,从此终能得享自由了呢?
我笑着朝木桶走去,笑着抬腿跨进了已与冷水相差无几的水中,笑着坐了下去。
我木然地清洗着自己的身子,只是,这身子,真的还洗得干净吗?
我笑啊笑啊,直到笑着反手一把抽出头上的簪子,狠命地朝着自己的手腕上刺去。
一滴滚烫的不明液体,悄然从我脸上滑落,很快溶入水中,再也不见。
花行天,如果这滴泪是为你流的,我希望,它是我今生的最后一滴。
一滴殷红的鲜血,落到水面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依次绽放开,如同最美丽的花朵盛开在这春风里。
血花,一滴又一滴,我贪恋着这稍纵即逝的绝艳之美,手中的簪子,一下复一下,不断地朝手腕处刺去。
第八十三章行行复行行
黑暗。沉沦。
这黑夜啊,漫无边际的黑啊,它是我今生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一次次禁锢着我,禁锢着我的灵魂。
我战栗了,我颤抖了,我屈服了,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的运,我认了还不行吗?
把自己缩成最小,把头埋入双膝间躲起来,我还是躲不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寂……
“不要……放开我……放开!”悲伤害怕的低吟仍然摆脱不了四肢如被束缚般动弹不得的境地,恐惧,从骨子里从每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吞噬着我。
“别怕,别怕,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没人能再伤你。”谁的声音,如泣如诉般在耳边响起,一遍一遍,如誓言般回荡在心上。
“我错了,错了,救……救救我……”无助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此时哪怕给我一根稻草,想必也会被我牢牢抓住。
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温暖和信任,瞬时从那厚实的掌心里传了过来。是谁?这感觉,如此熟悉。我紧握着那双手,再次沉入了黑暗,但,不再有恶梦和心悸。
醒来的时候,我本能地朝手中望去,却只见空空如也。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明显清洗过了,还穿了身新内衣。我费力地扭过头,只见一个男人坐在床边,靠着床沿睡着了,却是唐末。果然,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场梦,梦一场。梦里同交欢,醒后各分散。
我费力地挪动手臂,可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轻推了推唐末的胳膊,不愧是习武之人,他立时惊醒了,一下跳了起来,见我睁大了眼睛瞧他,又惊又喜地大声叫道:“程公子,您可算是醒了。”
是我先前看走眼了,还道唐末变稳重了,分明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粗鲁汉子。见我微微皱眉,唐末这才警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压低了声音,尴尬地笑道:“瞧我这嗓门!嘿嘿,程公子,我就一粗人,您别介意。不过,不是我说您,您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学那些不开眼的妇人,寻什么短见。差点没把我家……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举起左手,看着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腕,苦笑了一下没说话。莫非他们以为我想自杀?我只不过突然间忆起了前世懵懂年纪时,我最爱用的那种减压方法,怀念那种用身痛来掩盖心痛的做法而已。我哪有那么傻,再说了,那种伤口哪里能要得了人命?更何况,在这世间活了一十九年,我早已经明白,我不但没有选择生活、独善其身的权利,我连选择生存还是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仍是抑郁的唐末也跟着惶恐起来:“程公子,我嘴巴笨,不知该怎么劝您。我只是常听人说,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人更应该惜命,还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复一村,还有……嗯……还有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噗”地一声笑出声来,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都给我整出来了,是不是还要加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呢?我转了头看向他,幽幽问道:“唐末,我骗了你,你不怪我?”
“啊?”因为看见我突然发笑而张大了嘴的唐末回过神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怪不怪。程公子,一开始我对您有些误会,以为您和帮主身边的那些人一样是另有目的,也就没给您什么好脸色。后来和您相处了一阵,看到您原来是个有真本事的,您待我家帮主又是那样子,早就让我钦佩不已。后来……后来您骗了我溜走了,帮主虽不说,我却猜得到,您必定是有原因有苦衷的。我不怪您!”
我心中暗叹一声,没想到,最懂我的,竟是这个憨直之人。
对着唐末展颜一笑,我道:“你放心……我不……”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咔嗒一声响,花行天端着碗药出现在门口。
我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凝固在脸上,恰好与他探询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目光一个对视,随即各自回避开去。我收起所有的表情,侧过头,再不敢看他一眼。
唐末忙站起身,接过大花手上的碗,讪讪道:“帮主,程公子刚醒,我正要去叫您。”
大花没有说话,许是做了个手势,我听到唐末镊手镊脚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我只得闭了眼假寐,忽听那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
我呆了一呆,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药,忙挣扎着坐起来。身后的伤似是好些了,正坐着不如前几日那么难受。刚坐好,便看见面前递过来一个大碗,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和苦味。我头也不敢抬,接过碗来三两口咽了,也不敢将碗递还到他手中,往床边小几上一放,复又躺下,转过身,闭了眼。
我坚起耳朵听着,却没听到他出门的声音,只听到一阵悉悉唆唆,似极人宽衣的声音。我惊疑不定,待要转身去看,又拉不下那个脸。正犹豫间,已感到床边一沉,接着,我的被子被掀起,大花已钻了进来,手,从我的腋下穿过,将我抱了个满怀。所幸,他还穿着中衣,并不是赤身祼体,但也把我吓得够呛。
“你干什么!”我挣扎了一下,又羞又气地喝道。
“不干什么,睡觉。”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我也想像得出他此时嘴角微翘,露出调笑神情的脸:“还是说,你想我干点什么?”
“你……”我就知道,对上这人,就是遇到我命中的克星。今生,我是败给他了。
“行了,那天下午你不是还媚笑着说要侍候我吗?”大花摸了摸我发烫的耳廊,道:“怎么现在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我猛地一偏头,狠狠一眼朝他瞪过去。
他却抓紧这机会,在我的唇上蜻蜓点水似地一吻,闭了眼,嘟囔道:“好了好了,快睡吧,这几天可把我给累坏了。”
刚把话说完,他已发出了轻微的劓声。而我,已然石化……
再醒来的时候,房内又只剩了我一人,我感觉身上好多了,已经能独立下地行走了。问过唐末才知道,原来大花那天从房间离开,本就是为我请大夫去的。结果过了小半个时辰和大夫一同回来后,才发现我在木桶里晕过去了,手腕上伤口狰狞,一桶的水尽被染成了红色。大夫把了脉看了伤后,说我是因为身体虚弱,失血过多而晕倒,再加上心情郁结,外伤有些发炎而已,开了内服和外用的药,说只要止了血能进药就无大碍,以后注意休息,及时进补就行。没料想我药也喝了,该上药的地方上药,该包扎的地方包扎,就是人不醒,一连昏睡了三天,也难怪他们担心。
听了唐末的话后,有个问题在我心里盘旋良久,最后还是没好意思问出来,就是,我那个身后的伤,到底是谁帮我上的药呀?(某颖:黑线……小蝶,你不是蝴蝶你是猪,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还要问!花行天可能让其它男人碰你那个地方吗?小蝶:委曲状,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嫌弃我了,不想要我了吗?某颖:额上条条青筋暴起,你听谁说的他嫌弃你了,不想要你了?小蝶:我……我……我……小蝶话未说完,忽被大花提着领子拖走,大花冷笑道:我让你自己体会体会,我到底嫌不嫌弃你?)
能下地的第三天,我们就重新上路了。大花没多余的话解释,只淡淡说道:“皇命在身,我耽搁不起,之蝶,你再忍忍,到永平就好了。”我原本已有些捂热了的心,又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一路上,每晚投宿时,我仍是同大花住一间屋,睡一张床。一开始我还有些忐忑,生怕他若是要做些什么,我又无力反抗,如此纠缠下去,哪里是个尽头?不料他一反常态,每晚除了紧搂着我睡觉,偶尔在我唇上连亲吻都算不上的轻点一下外,什么搂搂抱抱摸摸捏捏多余的动作一分都没有,连调笑的话都不说了。我逐渐放下心来,却也隐隐有着一份失落。
一直期望着你能放下前尘往事,尽弃你我之情,但真的等到了这一天,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里如此难受。如一根刺,长在了肉里,再也拨不出来,隐约的作疼提醒着我一辈子的伤!
你现在和我日夜相守,是不是只因为怕我万一有失不好同皇上交差?你现在对我,是不是只剩了公事公办?
沉默,在我俩之间渐渐漫延开来,相顾无言是常有的事,只是没什么泪千行。虽然这段时间我俩的身形一直靠得如此之近,心,却日渐疏远。
就在我不断的哀怨自伤中,不知不觉地,永平城近在咫尺了。
第八十四章面圣
六月底的天气,就算偶有一丝风刮过,也是热乎乎的。蝉不住地叫着,让人听了更添烦躁。在皇城内一路行来,虽然奇花异草不少,可连棵稍像样些的树都没有。难道和前世的故宫一样,为怕刺客行刺,在宫内不得栽种过高的树木?我相信如果那个皇帝和大花知道,我在迈入皇城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因为在思考这个严重的问题的话,他们多半会吐血而亡。
在宫内足足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天啊,严重同情那些侍卫、太监和大臣,每天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路程上,他们也不嫌累得慌——大花终于在一幢建筑外停下了脚步。这幢建筑颇有些江南风味,拱月门、碎石小径、太湖石,见我们一行人到来,立时有守在园门口的太监迎了过来,只见大花上前与他说了些什么,他立时点点头,略带好奇地望了我一眼,便转身进了园子,想是去通报了。不多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远远朝大花一点头,大花转身,深望了我一眼,叮嘱道:“之蝶,皇上就在里面,跟公公进去吧。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记住,不要有所隐瞒,我包你无事。”
我别过脸,轻嗯了一声,他伸过手像是想摸我,手伸到半路却又停了,收了回去,轻叹一声道:“去吧,小心点。”我不敢再看他,忙转身跟着那太监朝园内走去。
园内凉快多了,长长的游廊顶及两旁缠满了葡萄藤,一道活水,围绕着房子流了一圈。我无心欣赏这美景,眼前反复出现的都是大花那表情深沉内容复杂的眼眸,耳边反复回荡的都是大花那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一间屋外,太监在门口停了步,躬身道:“皇上,程之蝶带到。”
屋内很快传来一声回答:“让他进来。”
那太监又一躬身,应了声:“是。”便打起门上的竹帘,示意我进去。我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跨了进去。
这似是间书房,正中摆放着一张足有单人床大小的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更有乌木笔架、白玉笔洗、翡翠镇纸等摆设,样样都不是俗物。桌上还堆着些用明黄封皮包着的如薄书大小的东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折子了。墙上除了挂着些字画,并无它物。东墙上有扇窗子开着,窗下有一小案,燃着一支香,香味似有若无,淡雅幽长。有一人,着明黄黑边用金线绣着云纹的袍子,背对着我正站在窗边,想来就是那昔日的太子,今朝的禧帝了。
我见那禧帝身形一动,似是要转过身来,忙跪了,回忆着刚刚那太监对我说过的话,一边磕头一边道:“草民程之蝶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叫起的声音,我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紧张,连外袍都湿透了。一双黑色绣着金龙图案的靴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总算听到那靴子的主人的声音传出。却是威严里带着些慵懒的味道:“起来吧!”我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个头,才慢慢站了起来,双手连着头都低垂着。
禧帝轻笑了一声,道:“上次见你虽也缩头缩脑的却还没这样子,怎么,这下知道怕了?”
我谨记着“多说多错,不如一默”的经验之谈,不吭一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禧帝可能觉得有些无趣,哼了一声,踱回桌边坐下,听声响,似是端着茶杯在品茶,良久,突然喝道:“程之蝶,你可知罪?”
我冷不丁打个冷战,把头一抬,正对上禧帝那双凛冽的目光,我把心一横,尽力使自己表现得坦然此,说道:“草民不知,还望皇上示下。”
“好你个程之蝶,到了这地步还敢狡辩,真以为你有花行天护着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禧帝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心里不住苦笑,花行天护着?此话何解,我关他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回答,或者说,禧帝根本没准备要我回答,他接着追问道:“你说,你在朕的皇叔面前杜撰什么永乐帝朱棣的典故,是何居心?你挑唆朕的皇叔,让他‘深挖洞,广积粮’,又是什么意思?你献的那霹雳雷火弹,到底是想用来对付谁的?”
这几句话可谓是句句诛心。别的尤可,只那‘深挖洞,广积粮’六字真言,是我在敬王府的书房里说的,再场的廖廖数人都是敬王的心腹重臣,若连这话都泄露了出来,其中必定是出了内奸。我在心中长叹一声,敬王危矣,大美人危矣。
禧帝见我低了头不说话,口气放缓了些,道:“罢了,朕知道你原有不得已的苦衷,且年幼,难免误入歧途。只要你把那霹雳雷火弹的配方写出来,朕允你将功折罪,待叛贼事定,你要做官也成,要赐金还乡也罢,都由你。“
我暗地里冷笑一声,难怪皇上愿意和那狼突王做交易,原来除了敬王、洪帮、维扬盐商和江湖客外,还有这个原因。可惜啊可惜,我程之蝶虽是怕死,且爱财如命,也不懂什么是忠君,却不是出卖朋友之人,且只要答应了别人的话,就是一言九鼎、千金一诺。我跪下,磕了个头,道:“皇上,那霹雳雷火弹是随军工匠所制作,草民只是负责监督,至于配方,实在是一窍不通,望皇上恕罪。”
禧帝立时大怒,他狠狠一拍桌子,道:“程之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糊弄朕!那霹雳雷火弹的原料是你提供的,配方是你和工匠一起试验出来的,制作成功后,为防泄密,你还让敬候把那几人关在军营里日夜制作弹药,并派了重兵把守。敬候本要把知道具体配方的三名工匠一并杀了灭口的,还是你坚阻了的,说什么大事未成,先伤无辜,有违天和。你真当我不知道?”
我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看来,皇上在敬王爷身边确实埋有眼线,而且这眼线的位置着实不低。但此时,我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说,只得再磕了个头,沉默不语。
禧帝见我如此,冷笑道:“好好,程之蝶,你真是打算顽固到底了?也罢,你真打量凭那几枚霹雳雷火弹就能成事,我就让你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说罢,对着门外高叫一声:“来人。”
立时有人应道:“在。”随着声响进来两个着侍卫打扮的人。
我听禧帝口气,许是要先把我关起来,我倒并不是很害怕,只是抬头问道:“皇上,请问北线战事如何?”我很想知道老狐狸、大美人他们可好,还有文大哥,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狼突大营内。这些问题,前几天我倒是问过大花,可惜他什么都不愿告诉我。
那两侍卫垂手恭立,等待皇帝的吩咐,禧帝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声冷笑,道:“便告诉你也无妨。朕那皇叔派你与狼突议和不成,又打了几场仗,却是各有胜负,如今成胶着状态。皇叔在私下与狼突王商议,许以承认狼突国并结为兄弟之邦、开放通商的条件,要求秘密结盟停战,待得到狼突王的首肯后,亲自带兵十万悄然西下了,据报,如今已与京城不足千里了。只是,他哪里知道,我早已与狼突王谈妥了,条件虽与他的差不多,但毕竟现在我才是正牌的大璟天子,说话自是有份量得多。”
我心中顿时一片凉,也就是说,如今敬王的一举一动已尽在禧帝的掌握了,只怕待他一入京城,就是瓮中捉鳖了。
见我的脸色不太好,禧帝得意地一笑,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只要在敬候入京之前你把霹雳雷火弹的配方写出来,我都不会食言。”
我摇摇头,道:“不用考虑了,我确实不知。”
禧帝脸色骤变,怒道:“带下去……”他略一停顿,似是思考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关到井水胡同,好生看管。”
永平有几座出名的监狱,一为刑部大牢,是关押一般刑事犯的。一为内府大牢,一般是关押皇族的。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极具神秘色彩的地方,就是井水胡同大牢,即传说中的天牢,一般是关押犯事的大官或是身份特殊、案子特殊的犯人的。以我的身份,居然有幸得进传说中的井水胡同,不得不说是对我另眼看待了。
待半个时辰后,我被带到了井水胡同大牢内,我几乎要仰天大笑了。
那与其说是大牢,不如是说旅店的上房。我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不但书房、卧室、偏厅一应俱全,连洗浴房都有,甚至还为我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裤。院子里遍植花草,但没有大树,我除了不能走出院子外,做什么都行。
一路奔波,连热带吓,我倒真出了不少汗。先洗了个热水澡,见时辰不早了,我正琢磨着不知这牢饭滋味如何,看我这待遇,横竖不至于给我窝窝头吃,忽听院门外传来人声。接着,吱咯一声,院门开了。
是送饭的来了吧,我大喜,也顾不得穿外衣,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往后一披,几步从房内迎了出来。
待看清楚来人,我脸上的笑容立时没了。来的人虽然提着食盒,不过,那人却有些让我倒胃口,前面那位愁眉紧锁的,却是老熟人了,花大统领是也,后面那人……是我把她当亲妹妹,她却出卖于我的……珠儿。
第八十五章折冀之蝶
珠儿见了我,仿佛没看到我的表情似的,几乎连手里的食盒子都提不稳,几步跑过来,喜极而泣道:“主子呀,我终于见着你了!这一年半载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连珠儿也不要了?”跑过来摸摸我的手臂,见我面有不豫之色,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拉着我的衣袖想放又舍不得,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道:“主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外面的日子很艰难吗?”说着,眼中堕下泪来,连忙用衣袖拭了。
我见她表情真挚,不似作伪,不由得心里一软,正要好言相慰,终是想起了她的所作所为,便硬起心肠别过脸去不作一声。我这人说相处也极好相处,一旦两人意气相投了,就是交心交底,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好兄弟,如我和文大哥那种。但只一点,我最恨别人骗我、利用我,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怪我小气吧,貌似这世上也没人喜欢被别人欺骗利用吧。
珠儿见我如此,有些不知所措地搓揉着衣袖,看看我,又无助地看看大花,突然往地上一跪,含泪道:“主子,珠儿哪里做错了,任打任骂,不敢有怨,主子??????”
大花在一旁许是有些看不过眼,原本紧盯着我上下打量,很有些火辣辣的目光里透出些许不忍,道:“珠儿原是你从火坑里拨出来的,听说你遭了事,自告奋勇来这儿侍候你,照料你的日常起居。我见她一片挚诚,想有她在我也可稍稍放心,也就应了。”
我侧开身子不受珠儿的跪拜,但见她如此,毕竟她是女子我是男儿,且比她大上好几岁,倒也不好再计较,只得发作大花道:“我已进了大牢了,怎么花帮主、花统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弄个人来看住我?”
大花神色一黯,道:“之蝶,你非要如此与我说话吗?”
我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他,他接着说道:“你有气冲我来就好了。珠儿一个小丫头而已,又素来最听你的话,最敬重你,你何苦为难她!”
大花不提这个还罢,一提起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把眼一瞪,怒道:“你处处算计我、利用我,还派了珠儿来监视我,时时向你汇报我的行踪,你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离开青州去江南的前一天下午,你在书房里和李大勇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做梦也想不到吧,我当时从红袖招穿地道过来,在里屋歇息,本意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可是,惊倒是够惊的了,只这喜??????哼哼??????”虽然已过去了这么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心里仍是激荡不已。
大花脸色一变,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连着说了好几遍,才看向我说:“我堂堂一帮之主,已经说过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多余的我也不想说不想解释了,想必就算我想解释你也不会想听。我只说一句,你当时可亲口听到我说珠儿就是我派来监视你的人?”
我原本梗着脖子不理他,听他如此说,愣了一下。细细回想起来,当时是李大勇说因为怕我知觉,监视的人不能太靠近,所以珠儿只知道我进了后院。虽说确实没实指珠儿就是监视我的人,可听这话语明明就是这意思。
大花见我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冷笑一声道:“我也不用再瞒你。当时我确实派了人跟着你,主要还是因为酒楼遇刺后怕你有险,并不是为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这人也不是珠儿。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珠儿本只是洪帮下属一家青楼的姑娘,当时才十二三的年纪,连客都没接,更算不上红牌,要当洪帮的人,为洪帮做事,我还嫌不够格呢。再说了,珠儿因你免了她接客的活,只需做女红,生活却比以前好了许多,月底还有银子分,心里不知对你多感激,简直死心塌地,我哪里收买得了?这次来,也是因她再三在大勇面前求恳了,我又见她对你实是一片真心,才带了她来,连卖身契都一并带来了。你若不信她,要打要骂要送人要转卖,都由得你。”说罢,他把卖身契朝我怀里一扔,竟自转身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大花的背景消失在暮色里,想起他说过的话:“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不想解释了,想必就算我想解释你也不会想听。”心里不禁一阵酸楚,花行天,你解都不解释,又怎么知道我不想听呢?
伫立良久,我转身看着同样是一脸呆滞仍是跪着的珠儿,长叹一声,把她扶起来,道:“珠儿,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珠儿的泪顿时流了出来,哽咽道:“主子??????”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如同流水般静静渡过,只是私底下暗藏了多少旋涡,什么时候会将我吞没,就没人能知道了。
以前在青州的时候,日日为了生意操劳,为洪帮的帐目费心,没过什么舒心日子。离了青州后,倒是游山玩水了一年,虽然看了不少美景,可毕竟是在路上四处奔波,辛苦劳累是免不了的。再后来,先洛阳,后草原,不是忧心就是担惊受怕,实是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倒是进了这所谓的大牢后,我也不操那些闲心了,也不再想将来会如何,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或是看看书,或是写写字,或是呤呤诗,或是纳纳凉,甚至请看守的人给我找了支笛子来吹着玩,日子反倒过得是无比悠闲惬意。
珠儿确实是个好丫头,每天为我铺床叠被,洗衣端饭,把我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她许是不了解我的处境,一点都不为我担心。听说我娶了亲,天天和我闲话时,就憧憬夫人是怎样贤惠美貌的一个可人儿,若我以后有了小少爷又会如何英俊有才,若以后有了小姐又将如何美丽可爱。总之,我在她的眼里,连我的一家老小,都是天上少有,人间更难得一见的好人。
皇帝几乎把我忘了,从不提审我,也没派人过来。我本以为大花会再出现,帮皇帝问我关于雷火霹雳弹的事情,没想到这次我却料错了,除了他把珠儿送过来那次,竟然再没在我面前出现过。
有时,想起这点,我竟会怅怅的。原来,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他。原来,我从来都是爱他的。只是,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活着相见的那一天。想到这,又不禁长叹一声,离他订婚的日子都过去了一年半了,想必亲是早结了,恐怕连孩子都有了,见了又能如何?当初我都能决然离开,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难道我还要插足别人的家庭不成?唉,相见争如不见。
闲得无聊时,我也会想念远方的家人,不知父亲、娘、大哥他们可还好,文大哥的书信送到家后,他们应该照我说的做了吧,那样的话,我的事也不至于连累到他们。从大花的举动来看,他应该没去青州为难子单,若我此次有失,人死如烟灭,子单应该能重获幸福了吧。近在咫尺的二哥,因为怕连累他,我不敢提出想见他的要求,连问他的近况都不敢,生怕提醒了皇帝,为他惹祸。还有五弟,我当时说过若时局有变就找个借口辞官和六妹去隐居,如今也算是个机会,不知他可照做没有。只是,这天下虽大,他们两人做下这等不伦之事,又能躲到哪里去,哪里,有桃源可寻?唉,不管怎样,他们好歹是两个人,吃苦受累也在一起,哪像我??????
心里又开始酸楚,正吹嘘不已,忽听看守之人来报,有故人相访。
还真是故人呀,而且是一个我绝对意想不到的故人!
“程兄,好久不见。”若是可能,我并不想见洪帮中故人,以免彼此尴尬,更何况是这位亲耳听到他们帮主说对我只是利用的人。可是,唉,谁让他来就来吧,还带了坛百花露,此时愁肠百结的我,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呵呵,来,李兄,我先干为净哈。”我打个哈哈,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李大勇向来善解人意,也不和我多说,先连喝了个四五杯,这才把杯子放下,闲聊起来:“说起来早该来看程兄,只是最近,你也知道的,朝堂上不怎么太平,再加上你的事,连累得我家帮主也整日里东跑西颠的,没个空。我看这几天帮主的精神也愈加不好,抑郁寡欢的,下次你若见了他还请嘴下留情,便说些虚的宽宽他的心也好。”
敢情这位不是顾念旧情来看我的,是来教训我的。我把杯子重重一放,阴阳怪气地说道:“李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花统领、花大人最近是为皇命奔波,为前程操劳,与我何干?”
李大勇有些急了,也把杯子一放,正色道:“程兄,你这话就不对了。若不是为了你,我家帮主好好地不在江湖上过他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何苦来为这皇帝卖命,难道那些有名无实的虚衔就那么有吸引力?还是我家帮主不喜欢做他那江湖第一人,却偏偏喜欢做别人的奴才?”
我心有不服,便梗了脖子道:“照你这么说来,他还都是为了我,才投靠的当今皇上?”
“当然是为的你。”李大勇道。
我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他投靠了太子与我和敬王作对也是为了我好,绑了我上京来向皇上邀功请赏还是为了我好啰?既然如此,还请李兄代我转告你家帮主一声,我程之蝶只是一普通人,实在受不起他这片好意!”
“你??????”李大勇把眼一瞪,正要发作,突然又泄了气,道:“唉,算了,你们俩的事我也说不清,也不瞎掺和了。他若愿意,就让他以后自个儿跟你解释吧。咱俩今个儿只管喝酒,来,干!”
这话我爱听,我端起杯子,与他一碰,仰头喝了,不觉惬意地哈哈大笑。
这一晚,我和李大勇两人直喝到月上柳梢头,大勇兄踉跄着脚步离开的时候,我还在歪着脖子挥手笑道:“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我早把珠儿赶回屋睡觉去了,朦胧中独自一人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朦胧中有人轻轻走了过来,将我抱起。似真似幻,我仿佛又闻到了那令我安心的熟悉味道,我嗯了一声,将头埋入那人怀里,沉沉睡去??????
第八十六章宫变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我发了很久的呆,只想弄清楚那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可是,昨晚实在是醉得厉害,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最后只得讪讪地去问珠儿我是怎么回的房。珠儿诧异地看我一眼,道:“还能怎么回?我半夜醒来,见主子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便央求守门的大哥帮我把你扶进屋的。”
我“哦”了一声,摇摇头只觉自己好笑,怎么老是做梦梦到他呢?
如此又过了三五天,我算算日子,若上次皇帝说的是真的,无论如何,王爷的军队应该兵临城下了,怎么会没有动静呢?奇怪。
没想到,我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当天夜里,动静就来了,这动静,还着实不小。
被软禁之后,因心里有事,除了大醉的那一晚,我夜里睡得都不太安稳。这天,刚交子时,我就被外面异样的声响惊醒了。
我先时并没起来,只是躺在床上凝神静听,外面隐隐传来厮杀的声音,鼓躁声、喊叫声、打斗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和妇女凄厉的尖叫。我心里一紧,知道应该是敬王爷攻城了,忙起身走到院子。
所有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隐隐约约间并听不真切。北方有火光,印亮了大半个夜空。我正抬头看着,珠儿也醒了,惊慌地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衣袖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怕。”说着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点点头,走到院门口,拍着院门叫道:“守门的大哥,大哥。”
很快有人开门应道:“姑娘,什么事?”
珠儿战战兢兢地问道:“大哥们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怪吓人的。”
看守我的人许是得了吩咐,对我向来还算是客气,就连大花送珠儿进来侍候我,也没有多余的话,还自动把每天送饭的量增加到两人份。此时见珠儿发问,瞟了我一眼,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请公子和姑娘早点歇息吧,不会有事的。”
我听了有些失望,知道从他们那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却也不愿就此进屋,不吭声地转过身,望着那片火红的夜空发呆。
看守见我如此,也不再劝,依旧把门关了。珠儿有些失望有些害怕,回到我身边,一声不响地紧挨着我站着。
我也不回头看她,道:“珠儿去睡吧,我没事。”
珠儿的声音虽有些颤抖,仍是十分坚定:“不,我就在这儿陪主子,哪也不去!”
我心里一颤,又是一动,无声地长叹一声,也就由她去了。
我们两人就这样一直站在院子里,虽说是六月了,半夜的风吹到身上还是冷冷的,露水淋了我们满头满身,微有凉意。只是,此时的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热啊冷的,一颗心,全部放在了未知的战场上。
天边的火光红了又暗,暗了又红,一直没停过,厮杀声,倒是越来越响。我和珠儿不知道站了多久,双脚开始发麻的时候,忽听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传来“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接着,又接连响了好几声,不止声音大,连脚下的地也跟着颤动着。我和珠儿措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载倒在地。同时,听到外面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似的,哭爹喊娘,响成一片。
珠儿也被吓得够呛,叫道:“怎么了,主子,是地龙,是地龙醒了!”
我知道地龙是古代对地震的叫法,从最初的慌乱和惊吓回过神来,我已明白了原委,扶着她的胳膊示意她和我在空地处抱着头坐下,将身子蜷成一团,我轻声道:“珠儿别怕,这不是地龙,是火炮!”
用雷火霹雳弹小胜狼突国后,我就动起了制作火炮的念头,可惜当时只来得及画张草图出来,我就要前去狼突大营和了。临走时我倒也没想到会一去不返,只是怕因为我的离开延误了战机,才觑个空把草图和原理一五一十地对王爷讲了。恐怕,这也是我被狼突王扣留后,敬王坚持要对方放人的原因之一。
其实,以当时的形势,我应该把图纸交给他的某个心腹才更妥当。只是在我心里,帮敬王本就不为功名利禄,与我相契的又只有老狐狸和大美人。老狐狸整天忙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美人在我心中,永远只适合弄玉吹萧,而不应沾染上这些血腥之物,所以,我只对王爷一人讲了。没想到歪打正着,否则的话,以皇帝埋在王爷身边的暗线,只怕这事儿早已保不住了吧。前几日皇帝逼问我时,口口声声也只要那雷火霹雳弹的配方,半个字未提及此物,想必是还不知道的缘故。
刚刚有火光的地方在北边,而井水胡同这块靠近东门,想必王爷是佯攻北门,实用火炮强攻东门。这样一来,胜负未定,恐怕还在五五之数。而且,若王爷攻城成功,东门先破的话,我也更易脱困。想到这,我的心情不由重新振奋起来,神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珠儿当然不明白我的这一番千回百转的心思,只是茫然地张大了眼,问道:“泡?什么泡?”
我伸手将她拥着,温柔地安抚道:“是打仗了,没事的,珠儿。”
“打仗?”这下珠儿明白了前因后果,蓦地睁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我。
“嗯。”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很累,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都与我无关了,也不想再多说多解释了。要不是因为怕被炮轰埸了房子,我就直接回房睡觉去了。
我把头搁在膝上,闭了眼道:“困的话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醒了,就都过去了。”我用这话安慰着珠儿,也安慰着自己。在欲亮还明的凌晨,在炮声隆隆、喊杀不断的声音里,我们两人,居然相依偎着,入睡了。
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全身发麻,失了感觉,幸而是夏天,倒不十分冷。天色已然大亮,火光已看不到了,外面的声音依然嘈杂,但不是厮杀声和打斗声,更多的,是一队队的军队整齐走过的足音,兼之,不断有人纵马奔跑的声音。
听状况,应该是大局已定了,只不知道,是谁胜谁负。我焦急地在院中踱着步,正准备冒险去叫门时,门,突然开了。
我几乎是狂喜地朝门口奔去,却见只是平常来送饭的衙役,便硬生生地停了脚步。他见我站在院中,也不惊诧,如往常那般将食盒放下,就出去了。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清楚地看到门口站着的仍是几天来看守我的人,心,刹时沉到了谷底。
败了!敬王败了!
如果敬王得胜,第一件事必是控制皇宫、各级政府及朝廷官员,自然少不了这大狱。若敬王得胜,这些原来当差的更不会还若无其事地站在这儿,早就作鸟兽散,各寻生路去了。
我失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坐倒在地。数日来的微薄希望今日一旦化成泡影,心里的难受、对未来的无望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珠儿也醒了,见我如此忙过来扶我,慌道:“主子,怎么了?”
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顺着珠儿的手勉强站了起来,一笑:“没事,咱们??????吃饭。”
沉默地用着早饭,实在是食不知味。既然败了,不知道人逃得掉不。敬王爷我倒不是很担心,他手下死士众多,自然有人拼死保他突围,只不知那老狐狸和大美人可还安好。老狐狸也就罢了,不但老奸巨滑,又是王爷重臣,恐怕和王爷一起退了。只那大美人,王爷手下本就大多瞧他不起,他自己又只会呤风弄月,无丝毫自保之力,也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转念一想,正因为大美人的身份尴尬,加之他的文采虽好,擅琴棋书画,却不是谋臣,恐怕王爷攻城不会带他随行。只要他不进城,也就不会有危险,这样想着,心情却又轻松起来。
就这样喜一阵忧一阵,心思不定中,五天过去了。如我所料,皇帝再次传我过去。
仍是上次那间屋子,只不过,这次除了皇帝,居然还有一人,一个我即想见又怕见的人。
第八十七章定罪
“程之蝶,”禧帝同上次一样,没有急着叫起,任我趴伏在地上,居高临下站在我面前:“你可清楚现在的形势?”
大局既然已定,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自顾自爬起来,对着他微微一笑,道:“可是敬王败了?”
禧帝的脸色不错,见我如此无礼居然也不生气,可见心情一定也很好。他点头道:“不错。那你可知道那群反贼得了什么下场?”
我的脸色一变,再也笑不出来,急急追问道:“什么下场?王爷身边有个叫兰庭芳的,陛下可知道……”
“兰庭芳?洛阳才子,敬王的脔宠,我当然知道。他的下场……啧啧,说来真有些可惜。”禧帝作痛心状摇头叹息。
我听了愈加焦急,不觉上前一把抓住了皇上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追问道:“他……他怎么了?你快说,说啊!”最后两个字,几乎咬着牙是喊出来的。
禧帝脸色一变,使劲一拉衣袖,从我的手中挣脱,还没来得及发作,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某人忍不住上前喝道:“大胆!程之蝶,皇上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理。你……你就这么在乎他!”
此时此刻,我哪还有心情琢磨花行天的话里为何有那么重的酸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放在禧帝身上。
禧帝一笑,那笑容,如戏鼠的猫般成竹在胸,缓缓说道:“五日前永兴城一战,叛党全军覆没。从逆兰庭芳、陆有成(即前文的陆参将)、肖竟海等尽皆伏诛,首逆皇甫玥见大势已去,自尽以谢天下,其余附逆俱被生擒。”
“死了?”我慢慢退后一步,口中喃喃说道:“都死了?敬王、庭芳,你们都……”不对,为什么没有司徒然的名字,若说从逆,恐怕他首当其冲吧。我心中疑窦顿起,突然抬头问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草民还请皇上解惑,您的内线是谁?”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禧帝轻笑道:“怎么,还不敢相信不愿承认?也罢,”他点点头道:“我就给你个明白。”说罢,他轻拍两掌,对着门外叫道:“司徒大人,请进吧。”
门帘一动,一个穿着簇新的四品官服的人躬身走了进来,恭敬地朝禧帝行了大礼后,又对着大花点头致意,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我点头轻笑道:“程兄,好久不见。”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怎么会是他?怎么真的会是他!我呆了良久,终于露出笑容道:“老狐狸,你真不愧是只狐狸。”
司徒然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淡然答道:“承蒙夸奖。”
“只是我不明白,”我转身重新对着禧帝道:“既然司徒大人是皇上的人,敬候怎么可能还能发兵起事?”且不说,差不多每日里司徒然都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了敬王,并伪装成自杀或意外死亡的现场,就算司徒然在敬王准备妥当前提供一些他谋反的确切证据,也足够将他明正典刑了。
“你懂什么?就算要除异己我也要除得名正言顺!”禧帝傲然一笑:“朕不能在即位之初就让朕的皇叔死得不明不白的,更不能让天下人说我用莫须有的名义将他下狱,朕须得让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让黎民百姓都看到,他是如何起兵谋反的,又是如何兵败自尽的。”
我的背后涌起了一阵阵的寒意,这个男人,为了名正言顺这四个字不惜双方兵戎相见,不惜纵兵为患,不惜生灵涂炭。这个男人,是太残忍还是太过于自信?他就那么确定,自己能赢?今日之事,只怕……
我走到禧帝面前,撩袍跪下,磕了个头,朗声道:“草民程之蝶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还请皇上降罪。”
“哦?”禧帝转身在书桌后的龙椅上坐下,端起茶杯斯条慢理地喝了一品,装模作样地吹了口茶叶沫子,问道:“你且说说,何罪之有?”
“知敬王不臣之心却不检举,反追随其左右,此其一也。为敬王出谋划策,献雷火霹雳弹与火炮于军前,贪荣华富贵,行谋逆之举,为从逆重犯,此其二也。君父诤诤教导,让草民将功折罪,余却痴迷不悟,顽抗到底,此其三也。”我侃侃而谈道。
禧帝听了我的话,似乎龙心大悦,他漫不经心地问道:“程之蝶曾是举人,想必也熟知大璟的刑法,你自己说,如此重罪该当如何处罚?”
“谋逆重罪,赦无可赦,除处死外,一般还会抄家灭族。”我抬头,双眼从焦虑不已的大花,面色微惊的司徒然的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到无甚表情的禧帝身上,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程之蝶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法外开恩。不过,我长年漂泊在外,所作所为家人一概不知,还请皇上只诛我一人,不要累及无辜。”
禧帝沉吟了片刻,道:“也罢。我听说程之蝶年幼,乃为歹人所惑,一时误入歧途。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程之蝶,朕就将你革去功名前程,家产充公,连同家人尽数发往西北军中为奴,如何?”
军……奴,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像我这样十八九岁的柔弱少年,作军奴意味着什么,想必看文的各位比我还清楚,况且还要搭上我的全家!想想一心为我的大哥,不知在哪里作了对苦命鸳鸯的五弟、六妹,整天巴着我的小侄女,见我总是怯怯的小侄儿,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重重磕了三个头,哽咽着对禧帝说:“草民不求苟活,但请皇上将草民明正典刑,戳草民于闹市,凌迟、腰斩、弃市均可,以儆效尤。只求皇上,去年底草民因婚事不谐,与家父大吵一架后负气离家出走,后又无故休妻。家父因草民不孝,气得大病一场,于几个月前在祠堂敬告祖先,将草民从宗谱上除名夺姓,此事邻里街坊、亲朋好友均知。草民在这世上,实已无家人亲戚,还望皇上明查。”
让父亲在公开场合上将我逐出家门,这是当初我让文大哥给我所捎的家书里专门说明了的,当时就是为防备的这一天,想必文大哥已将利害关系说清了,父亲也照办了。希望,这样能保家人无恙,至于我自己,是死是活,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禧帝冷笑一声,话里已带上了怒气:“好你个程之蝶,死到临头还敢给朕耍心眼?你当朕不知道你让朋友为你带家书的事吗?你是早防着这一天的吧。可朕告诉你,朕要你死就死,要你活就活,就连你家人也一样,不是你能算计得了的。”
我顿时面如死灰,从禧帝还只是太子时,见他第一面后,我就得出结论。这个看似文弱书生、谦谦君子的人,实则是头惯会伪装的狐狸,披着羊皮的狼。我再不敢自作聪明,只是跪着不住地磕头,直到额头乌青一片,渐有血珠滴下。
忽听大花上前一步,道:“皇上……”刚说了两个字,许是禧帝作了什么手势,立刻噤了声。接着,我便听到禧帝略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你先起来。”
我此时实对这位君主怕到极点,不敢多说多言,连忙爬了起来,站在一旁,便听禧帝接着说道:“罢了,你的家人就不必牵连了。只一点,你把那雷火霹雳弹和火炮的制作方法给朕写出来。”
听了这话,我喜忧掺半。其实敬王已死,如今禧帝一掌天下,就算我把火炮的制作方法交给他,也不算负了敬王。只是,这大半年来,我亲身经历了战争,深知兵连祸结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实在是恐怖。现在还只是冷兵器时代,若我因一时偷生,将火药及大炮流传了出去,今后,又将为这片土地带来多少灾祸?我既然已错了一次,便不能一错再错。
“皇上,你既然已说不株连我的家人,金口玉言想必定能说到做到。只是,我曾答应过别人的……那雷火霹雳弹和火炮的制作方法……”我抬头,无畏无惧地一笑:“我实不知!”
“大胆!”禧帝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怒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敢欺瞒朕!你当朕真的不敢杀你?来人!”随着他的一声大喝,门外立时拥进来两名侍卫,应道:“在!”
禧帝愤怒望向我,正要下令,忽见大花突然上前一步,单脚跪下道:“皇上不可,万万不可,您答应过臣下的,答应过臣要饶之蝶一命的,皇上!”
禧帝近乎狞笑道:“花行天,不是朕说话不算话,只是你也看见了,朕数次给他机会,这人都不知好歹。因这人的火炮,我损失了多少将士,连皇城都差点让人攻破了,如果没有点缘由没有点功劳,朕无故饶了他,你让朕如何服众,如何当这个皇帝?”
我听了这话心里暗惊,原来那夜的战况如此险恶,也因此更加坚定了不让火药和大炮外流的决心。
大花焦急地看了我一眼,嘴皮一动,似是想劝我,终究没有开口。他低头略想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猛地一抬头,望着禧帝,铿锵有力道:“皇上,漕运大事,关乎国计民生,向来由洪帮一手包办,甚为不妥,不如交与朝廷,设立水师,专司其职。另外,大璟开国一百多年来,洪帮良莠不齐,臣想起始祖高皇帝‘天下第一帮’的赐封,常觉心中有愧。此次平叛成功后,花某有意解散洪帮,将洪帮产业尽数交归国有。程之蝶无知少年,无意冒犯天威,恳请陛下饶他一命,交我严加管束,必保皇上无后患之忧。”
我听了大惊,这是要拿整个洪帮换我的一条命啊!我程之蝶以前不过是你花行天的一个玩物,因先从你身边逃离而引起了你的兴趣而已。今日你若因一时冲动,用洪帮换了我,焉知你不会有后悔的那一日?再说了,此恩此情,你又让我以何为报,难道用我这已千疮百孔的心和身体?更何况,我早知洪帮是你父亲传下的,是数代洪帮人的心血,是你毕生的追求。为了它的发展,你曾不惜以终身幸福为代价,我又怎能让它从你手中毁去失掉,让你背上要男人不要祖业的恶名?
正心思百转间,忽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徒然也上前一步,跪道:“陛下,花大人说得不错。想程之蝶投靠那敬候不过几个月的时光,且为外力所迫。皇上即便饶他一命,众人也必感概陛下仁厚心慈,无人敢说三道四。皇上……”
我见皇上沉吟不定,颇有些心动的样子,忙跪下膝行数步,上前决绝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丈夫在此世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程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承花大人的情。就算皇上今日依花大人所请,饶了程某的性命,程某不日也必当自戕,不敢苟活于世!”
“你!”大花猛然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几乎把我提了起来,双眼喷射出熊熊怒火,道:“你究竟是不敢承我的情,还是一心想要为他殉情?”
我有些讶然地望着他,殉情?为谁?敬王还是庭芳?怎么会扯到这上面去!
正一团糟中,忽听禧帝一拍桌子,吼道:“够了,都像什么样子,是生是死,朕自有决断!”
大花立时松手噤声,一时之间,屋内数人都垂下了目光,静候禧帝发落。
第八十八章毒酒、匕首与白绫
禧帝并没有急着说话,先挥手让先时进来的两个侍卫出去,然后在屋内踱了两步,再坐下喝了口茶,待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开口道:“程之蝶,上天虽有好生之德,只是你一心求死,其意甚决,朕也不好阻你。朕既然说了不动你的家人,自会设法保全,你就安心地去吧。”
说了半天,这死还是我一心求来的?我真是满肚子的委曲却说不出口,说起来,这个结局也算是我自找的。一步错,步步错,也怨不得谁,怪不得别人。我深深地磕下头去,道:“草民程之蝶……谢恩!”抬了头,我望向禧帝道:“只是程某在死前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望皇上成全。”
“哦。”禧帝往后一坐,说:“你且说来听听。”
“兰庭芳是草民挚友,今虽犯大罪,但人已死,望皇上允我见其最后一面,到其墓前祭祀吊唁一番。”我含着眼泪说道。
禧帝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大花已颤抖地伸出根手指指着我,气乎乎地说道:“你……你果然是为了他……”
禧帝面色一沉,咳了一声,大花讪讪地把手收回去,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禧帝这才开口道:“程之蝶真是糊涂。兰庭芳是谋逆众犯,死于乱军之中,早已挫骨扬灰,哪里还找得到完整的尸体,哪里还有墓穴?”
竟然……尸骨未存,可怜兰庭芳那样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冰清玉洁的妙人儿,我一阵晕眩,差点载倒在地。
禧帝见我如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他遗有一物,甚是贵重,下面的将士呈了上来,想必程之蝶见过。”说罢,喊了门外的一名小太监进来,命他去御书房把书架上的玉笛拿来。
我听了玉笛两字,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待将那根庭芳从不离身,时时拿在手上不住摩挲的玉笛握在手中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地流到了玉笛上。
我轻抚着光滑如新的玉笛,不住哽咽着轻声呢喃道:“故人已驾仙鹤去,空留玉笛在余手。庭芳……你一路走好……我知你素不求荣华富贵,你与皇甫玥虽不能同生,却能共死,也算求仁得仁无所撼了。想必两位在奈何桥上,也定能携手同行,相视一笑。只是来生……来生……你再不要如此自苦了……”说罢,想起酒楼初见时的风流与心动,想起月下弄笛时的孤寂和无助,想起茕茕孑立的那袭月白衣衫,我再也掌不住,抚笛伏地哀哀痛哭起来。
众人见我如此情伤,俱都沉默。司徒然与兰庭芳相处甚久,听我如此说,也不禁长叹一声,眼角滚下几滴清泪。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的大花,神色缓了些,只用担忧、心痛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禧帝不说话,也不看我,微侧着脸,望着窗外,不知再想什么。
良久,我渐渐收了哭声,禧帝回过头来,淡淡道:“程之蝶,这玉笛既然是故人之物,你就留着吧。看花大人的面子,朕赐你自尽,保你个全尸,也不必抛头露面了。日子……就定在三日后吧,你回井水胡同好生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朕会尽量成全。”
“谢陛下。”我再磕了个头,道:“确实还有一事,只是,草民希望单独对陛下说。”
禧帝将手一挥,司徒然和大花同时一躬身,前者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后者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带着满脸的不甘不舍和绝不放弃,一起出了房间。
我低头暗叹一声,果然!再抬头,脸上是一派无悲无喜的平静:“陛下,反正都是一个死字,早死早超生,又何必等什么三日后?迟则生变,谁知道夜长梦多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纵然陛下英明神武,不怕意外,也难免头疼!”
“这就是你要单独与我说的事?”禧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你真是太聪明了,杀了你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只是,你可知道,你即便如此为他打算,你死了,他也不会体谅你的一片苦心,只会恨你,你可甘心?”
我轻笑:“恨我,也总好过日后后悔怨我恼我的好。”
“你又怎么知道他日后必定会后悔?”禧帝斜我一眼,颇有些不赞同道。
“那么,”我不放弃地与他对视道:“您贵为帝王,又能否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良久,他垂了眼帘,认输道:“是,朕也不能。”人心,是最难掌控,最难揣测的,也是最易生变的东西。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也许,唯有死,我才能成为你心中的永恒。哪怕是你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恨,也总好过春风拂过池水,那浅浅涟漪,稍纵即逝……
“好,朕答应你。”在我出神之际,禧帝开口道:“一个时辰后,朕就会满足你的要求。你回去准备一下吧,时间不多了。”
我不语,也不再讲什么虚礼客套,微鞠一躬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重新转过身,郑重其事道:“陛下,还有一事。”我略一停顿,见禧帝一脸肃穆地望着我,静待下文,这才一字一句认真说道:“狼突王狼子野心,绝不可轻信,若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禧帝微微颌首道:“朕心中有数,合作只是一时无奈之举,内乱即定,必除外患。你……且放心。”
我这才点点头离去。出了院子,只见大花挺直了身子在院门口等我,身影萧瑟,说不出的凄凉。我心一紧,见他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身看着我,便对他遥遥一点头,道:“三日后,记得来送我。”
他身形一动,像是想冲过来,却强忍了下来。他的双手垂在身边,紧握成拳,拳上根根青筋暴起,十分明显。许久,他像是压抑住了怒气和冲动,压低了嗓音,坚忍道:“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这三日里,我必有法救你!”说着,他上前两步,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咬牙道:“即使逆天,即使要成为第二个敬王,我、也、再、所、不、惜!”
我面不改色地听他说完,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便随着押送我的人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不用再回头看你,你的身影,你的面容,你的每一处线条,你的每一分气息,也早已刻入了我的生命,融入了我的灵魂,怎么可能忘记!
别了,花行天,这次是真正的别离!
不知道今天晚上,你若得知了我的死讯,会不会为我,流下几滴眼泪?
回到井水胡同,时间大概只剩下小半个时辰了,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多的事儿要交待吩咐的。家里,皇上既然说了保全,自然能做到。文大哥是生死之交,陆予华是前世宿缘,当能懂我。子单,已给了她一纸休书,文大哥,当以亲妹嫁之。行天……
不能再想了,再想,我怕自己会后悔。我站起身,下意识地拍拍身上的灰,转身进了屋,对正在窗下做女红的珠儿说道:“珠儿,我走了以后,你把我脚上的鞋子留着,做个念想。”我在青州的宅院转送给了文大哥,如今身无长物,除了我那几千两银票。时局动荡,那些银票我一向都是缝在小衣里,贴身收藏的。不料在兴安,在草原,在返京的路上,我遇到大花一次就被他撕破一件衣服,每次那些银票都差点露馅。大怒之下,我干脆将它藏到了鞋子的夹层里,大花再凶狠再饥渴,总不会撕我的鞋子吧?珠儿对我死心塌地,若我死了,留给她的最后一物,想必会用心收藏的,就算旧了也不会随意丢弃。至于能不能发现其中玄机,端看她个人造化了。
珠儿闻言抬了头,不解道:“主子要去哪,不带珠儿去吗?”
我笑笑不语。正在此时,门口一阵喧哗,我抬头一看,一个熟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太监、两名侍卫,太监手上还举着个盖着明黄帕子的银盘。
来得比我预想中的快。我快速说道:“珠儿,就待在屋子里,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我紧张的神情许是吓住了这小丫头,她呆呆地望着我,茫然地点点头,我安抚性地朝她一笑,快步出了屋,迎上前去。
“司徒大人亲自来送草民上路,在下不胜荣幸。”我抱拳笑道。
“程兄,你从不说这些刻薄话的,是在怪我吗?”司徒然的脸上有一丝黯然。
我收了笑,微一躬身以示歉意,不再多言。
司徒然也不说话,一挥手,身后的太监弯了腰走上前,司徒然揭开面上的明黄帕子,只见银盘上放着三物: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三尺白绫和用一盏白玉杯盛着的暗黄色液体。
我的目光从三物上缓缓掠过,心中不由概叹道,向来只耳闻从未亲见的经典场景也能让我这普通人遇上,我终究是幸,抑或不幸?
我掂起匕首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试试它锋利的刀刃,眼角余光见司徒然一脸肃穆中夹杂着几分紧张,不由好笑道:“要死的人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罢,弃了匕首,看也不看那白绫,却直接端起了那白玉杯。
“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去黄泉无故人。”我呤了一句诗,隔着酒杯望着司徒然的神色,奇怪,怎么总觉得这人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无暇多想,我问道:“司徒大人,临死之前,我想问大人一个问题,还望大人如实告之。”
司徒然点点头,嗓音略带沙哑道:“你问。”
“你是认识敬王在前,还是投靠禧帝在先?”我紧盯着司徒然的眼睛问道。
他没有一分犹豫,微垂了眼眸,道:“十二年前,司徒只身布衣入京,味绝楼上与当时的太子殿下一见如故,从此结为生死之交,眼里心中就只得他一人。那之后,奉命与敬王爷结交,辅佐其左右,粉碎其谋逆之举,逼其自尽,皆出自陛下的授意。”
我点点头,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道:“原来如此,那么我死也可瞑目了。我不怪你,你……也是个痴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司徒然却是听得清楚,他惊诧地一抬头,道:“你……”
话未说完,我一举手仰头,已将手中的那杯酒尽数饮下。
“原来,毒酒并不是甜的,却是苦的。”我在他惊异的目光里将酒杯轻轻放回银盘里,盘腿在地上坐下,静待毒性发作。此时的沉默犹显尴尬,心念一动,我抽出腰间的玉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司徒然神情肃穆,在我对面坐下,凝神静听。
一曲刚毕,我已觉得身上渐渐没了力气,腹内一阵绞痛,我咬牙忍着,不时轻喘上几声。司徒然突然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我居然没听过。”
我强忍不适,笑道:“笑傲江湖。原本是准备和庭芳排练好了,再琴笛合奏的,可惜……”可惜曲未竟,人已逝。
正说话间,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之蝶”一声大喝,花行天如旋风般冲了进来。
见我和司徒然两人对坐在地上,大花原本满脸的焦燥顿时转化成惊喜,道:“太好了,你还没有……”
我勉强对他一笑,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大花脸色陡变,身形一动,已是冲了过来,跪在地上,将我搂在怀中。他心如电转,眼光一扫,看见那小太监手上银盘中空空如也的酒杯,已是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近乎颠狂地摇晃着我的身体,将手伸进我的嘴里,企图抠挖我的喉咙,口中不住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我闭了眼,一边低声喘息着,一边极力躲开他的手,低声道:“没用的,行天。我的时间不多了,别闹了,再让我……好好看看你……”
大花如同被钉住的木偶似的,突然间停了全部动作,只是把我紧紧地搂在怀中,一动不动。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了眼,对着他嫣然一笑,巍颤颤地伸出手,抚上他那如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口中低念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大花猛然伸手,将我的手牢牢地抓在掌中,贴上他的脸。他望着我,眼里满是说不出的痛苦、绝望和悲伤:“之蝶,你……恨不恨我?是我害的你,是我……当初若我不那么逼你,你就不会……你……应该是恨我的吧。但……你……可还爱我?”
我轻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悔……也不恨……行天……请好好活着……连我的那份一起……”黑暗袭来,眼前渐渐模糊,我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我闭了眼,低声呢喃道:“好冷……行天……我冷……”
大花将我搂得更紧了,口中不中哽咽道:“不,之蝶,你别死,别死!我还没很多话,没告诉你。你若死了,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失去神智前最后一刻所感到的,是落在我脸上的一滴灼热液体,以及那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的大叫:“不!”
我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走向死亡。
行天,过去,我得到了你的人。今天,我得到了你为我流下的这滴泪。此生,夫复何求?!
如果,这是你我的结局。
我,无恨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悲文的,可以把这章当结局了。

第八十九章重生
黑暗里,没有时间,没有感觉,如同睡了一觉,或是做个了长长的梦。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盯着床边那淡珠红色的长长流苏和冰绡云纹罗帐,我有片刻的失神,不知身在何地,今夕何夕。直到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他们说你这个时辰会醒,果然。”
我茫茫然地转过头,待看清楚屋子中间的那抹高贵身影后,终于,前尘往事一幕幕全在眼前显现。我艰难地开口,发现嗓子有一丝沙哑:“陛下,你怎么会在这?我没死吗?”
禧帝面带惊谔道:“你怎会认得朕?”
我大惊,难道我真的死了,然后再次穿越了,这次却又附到了谁的身上?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揭了被,在床上坐起来,审视着自己的四肢、躯干,越看越觉诧异,没错啊,这极似我自己的那具身体。我开始睃巡室内,看有没有镜子之类的。
禧帝见我动作,突然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是的,你以前不是挺聪明的一人嘛,怎么又犯糊涂了?”
我没听懂他的话,怔怔地望着他,他无奈继续解释道:“你没有死,那酒里,朕命人放的是假死的药。不过,你被朕赐自尽的消息已经诏告天下,所以,”他话音一顿,如孩子般顽皮地朝我眨眨眼睛:“重新认识一下吧,请问公子贵姓?”
“姓孟,”我垂了眼帘,毫不犹豫地答道:“孟绯。”
“孟公子,初次见面,难得我俩一见如故。”禧帝一改向来深沉的风格,同我嬉笑着。
此时此刻,我心中的疑问实在是太多,无心配合他演戏,抬头望着他,单刀直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禧帝仍是一脸笑容,貌似漫不经心道:“若我说……只是因为有趣呢?”玩弄人于股掌之间,顷刻定人生死,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见我只盯着他看不语,禧帝慢慢收了笑,反问道:“你不信?”他不待我回答,慢慢转了身,望向窗外道:“十年多前,我就派人陆续潜伏在敬王、洪帮帮主、各位皇兄皇弟以及每一位对皇位有威胁之人的身边,所有人的行踪、思想、动作、计划都尽在我掌握,包括皇叔和花行天的。但是,”他突然转过身,直视我道:“你,是个变数!”
“你刚刚出现在花行天身边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在意,以为你不过和他身边曾有过的其它人一样,我甚至以为看上去没有那些人的美貌和机警的你,会很快被他遗忘。没想到……”
“你恐怕不知道吧,红袖招因你而扬名半个大璟,麻将如今已风靡华夏,你写的那些歌,口口传唱经久不息。你作的诗词,我每一首都认真读过,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吗?”
“是前年中秋,你写的那首《水调歌头》,里面有五个字,深得我心。”
我心如电转,一念之下,已经知道是哪五个字,低呤道:“高处不胜寒。”是啊,世人皆说这万里江山锦绣如画,凭槛远眺豪情顿生,仰天长啸气冲霄汉。高居云端,唯我独尊,鸟瞰众生,享无边权势,听万民朝贺,见四方跪拜,是何等的荣耀和威严!只是,这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和孤独,这时时刻刻噬骨销魂的无边寂寞和孤独啊,要如何排遣,又能对谁诉说?
他看着我,眼睛亮闪闪的:“孟公子果然兰心惠质,可惜,可惜,可惜……”
他连道三个可惜,声音愈来愈低,我已不愿再琢磨其中含义,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陛下,也许你身边就有值得珍惜的人,何不诉着一诉衷肠?有些事,两人分担总好过一木独支。”
禧帝脸色突变,怒道:“住口,你知道什么!”
到底,还是一代君王啊。我无所谓地一笑,转移话题道:“当我没说。最后一个问题,银盘里有三样东西,万一我选了另外两样,你待如何?”
他同样无所谓地一笑,懒懒道:“那就是你自己命不好,怪得了谁?”
我恼怒地瞪着他,这人,还真是……心狠手辣。
“好吧。”他狡黠地一笑,通常我们把这么笑的人称作——狐狸,道:“我听说你素来最厌恶别人把你当女人看待,所以,白绫你是决计不会选的,你当然不屑如女子般投缳,对吧?至于匕首……”他突然转身望着我,眼神里有几分不屑几分捉弄几分调笑:“你一文弱书生怕是见血就晕吧?你会用兵器吗?”
“你!”我气得不想说话,闭了嘴,侧过头去看窗外浮云掠过。
“我听说你即擅酿酒,又素喜饮酒,所以就赌了一把,再说,不是还有司徒在吗?他自然知道引导你去选那杯酒。”沉默半响后,他终于开口解了我的惑。
我了然了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复又抬头,问道:“他……呢?”
他当然知道我问的是谁,脸上突然浮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是怜悯,又有些惋惜。我的心徒然一沉,一下站起来抓住他的衣袖问道:“他……是不是……”下面的话却再也问不出来。
他沉默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他……就在这庄里,我带你去见他吧。”说罢,转身朝外走去。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慌忙跟着出去。
出去后才知道,这是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庄园,看地势像是永平城的郊外。我所住的房间在一座小楼的二楼,我随着他下了楼,一径朝后院走去。
穿过一道院门,远远地,我已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大花仍是一袭黑衫,脸上憔悴不堪,胡子拉喳的,比我那次因在青州酒楼里为他挡剑而晕了几天后醒来所见到的邋遢造型有过之而无不及。更稀奇的是,他抱着一只枕头坐在凉亭里,旁边站着一人,却是司徒然。
听到声响,大花仍似无知无觉。司徒然一抬眼,瞧是我们,忙迎上来,对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朝着禧帝深施一礼。禧帝抬抬手,问道:“今日如何?”
司徒没说话,看了我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我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感觉,正要疾步上前,司徒然突然一拉我衣袖。我疑惑地一停,正要问他,突然听见大花无限深情地喊了声:“之蝶……”
我下意识地一扭头正要应了,脸上的表情猛然僵住了。
大花的脸上是一派温柔,那双眼更是盛着满满的宠溺和怜爱,都快要溢出来了。却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他怀中的枕头!
我一时呆在当场,只见大花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无限深情地说道:“之蝶,你怎么还是不同我说话?你还在为我以前骗你,为我订亲的事儿生气,对不对?……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嘛,自你离开青州后,我如同失了一魂一魄似的,整日里心绪不宁,心烦气燥,哪里还有心思娶妻……又想去找你,又怕去找你……”
“后来,听说你要娶妻,我再也按捺不住,连夜赶到兴安,结果……都怪我,明明是个机会,却又把事儿弄砸了,害得你……再后来,待你失陷狼突营生死未卜,我便决然退了亲……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已经认定了,只有你——程之蝶,才是我今生唯一爱的、唯一要的人……之蝶,我从来没娶过妻,我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别人,一直一直只有你……只有你……”
“以前,是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我自己也不敢承认自己是真的动了心……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告诉属下,我只是利用,只是利用而已,所以才会把你伤得那么重……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真的真的不会了……之蝶……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同我说句话好不好?”
我痴痴地站着,心里又酸又痛还夹杂着怨恨。花行天,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若一早就坦白地说了,我们……我们又何至于此!
大花说完这番话,又对着那枕头凝望良久,突然展颜一笑,道:“我知道了,之蝶累了,我的之蝶要睡觉了。之蝶不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抱着你,哪也不去,你不会做噩梦的。睡吧……乖乖地睡吧……”
大花的声音越说越轻,竟似哄孩子一般。我再也看不下去,强忍住酸楚,压低了声音转身对着禧帝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禧帝道:“那日你死在他怀中,司徒然对他说你只是假死,让他把你交给他,好救你还阳。他却以为我们在诓他,想把你的尸体骗去埋了,说什么也不放手,只是紧抱着你一动不动。就这样僵持了两天,我怕再拖下去真把你拖出个好歹来,便命人趁他筋疲力尽之时从后偷袭,打晕了他,才把你带到这儿来。不料他醒来后就心智全失,整日里抱着这个枕头当作是你,不停地对着枕头说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此时是个什么表情,伤痛悲哀,隐隐又有些窃喜。禧帝望了我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道:“你放心,他没大碍。我问过御医了,他无非是悲伤过度神智错乱而已,并没伤到脑子。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你活过来,再往他面前一站,想必他什么病都好了。”说罢,哈哈一笑,竟自朝院门走去,边走边说道:“这是我的别庄。你们且安心住着,待他好了,你就和他走得远远的吧。”司徒然略带担忧地瞟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抬眼一看禧帝已走出了院门,连忙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我再也掌不住,几步冲到亭子里,一把将大花手里的枕头抽出远远扔开。大花像孩子一般惊慌地跳起来,一边叫着:“之蝶……把之蝶还给我……别把他埋到那冰冷黑暗的地下去。他怕黑……夜里,他会做噩梦……没了我,他怎么睡得安稳……之蝶……”一边仿佛全然忘记自己会武功似的,居然手脚并用朝那枕头爬去。
我狠命拽着他的衣领,托起他的头,让他看着我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你看清楚,花行天!我在这里,我是程之蝶,我是活生生的程、之、蝶!”
他茫然地望着我,先是没什么表情,呆了半响后,突然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呜咽着呢喃道:“之蝶……我的之蝶……你终于回来了……”说罢,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哭得稀里哗啦。
我同样紧紧地搂住他,禁不住淆然泪下。
第九十章相忘于江湖
我把大花带回我醒时所在的小楼里,悉心照料。果然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不过几天功夫,大花的神智就渐渐恢复了。只是,此时的他,少了些从前的霸气和暴戾,却多了份孩子气。
他每时每刻都要我陪在他身边,只要有一刻未见我就会惊慌失措。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喋喋不休地对我说,要带我去哪里哪里,看哪里的山,游哪里的水,吃哪里的美食。
我并没有如我曾经想像过的那样地狂喜和快乐,心,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重。终于有一天,在他说得正兴头的时候,我打断了他,问道:“行天,那你的官职还有洪帮,怎么办?”
他茫然地望着我,神情渐渐转为害怕,急急表白道:“那官职只是个虚衔,我本就准备等敬候的事一了就辞掉的。至于……洪帮……我早有意解散,省得树大招风,皇甫辚心思缜密,不是好惹的。之蝶,相信我,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之蝶……”
我默然。这个样子,简直不像花行天了,哪里还有半点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气度?如果是我改变了他,让他变得软弱,如果是我使他失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成为日后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罪人,那我宁愿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再说了,曾经的伤痛真的能够完全弥补吗?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做起来是不是也和说起来一样容易?
长叹一声,我终于说道:“先不提这个。行天,你是不是也应该把事儿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说……什么?”他抬头,不解地望着我。
“就从……”我沉吟道:“你为什么投靠当时的太子、现如今的禧帝说起。”
大花恢复了常态,面色深沉道:“从兴安离开后,我得到消息,说你连夜奔了洛阳,我追赶不及,只得先回了总部。我本以为皇甫辚和皇甫玥两人实力相近,心虽忐忑,倒也并不十分担心。不料无意中发觉皇甫辚此人心思缜密、心机深沉,且早有准备,放眼天下,恐无人是他对手。我不由大急,心知你既然去了敬王府,一旦卷入谋逆大案,事败后就是粉身碎骨。思来想去,再无良策,只得联络皇甫辚,声明愿意为他效力,只求敬王事败后能放你一马。他虽听过你的名字,但想你不过一介书生,成不了什么气候,便答应了。”
“后来的事,你大都也知道了。在居胥关外我见了你,又是想念,又是气愤,气你一次次地要从我身边逃开,所以也没能好好和你说上句话,就匆匆分开了。不料我才走了几天,就得知你孤身前往狼突大营议和被扣,生死不明的消息。我连夜赶回居胥关,好不容易联系到狼突王,悬了重赏要赎你,他却只是一味推托,坚不放人。正焦急无奈中,突然得了皇命,让我保护你进京。”
“回京路上,是我鲁莽了,又惹你生气。看到你流血的伤口,我即心痛又自责。待你伤好了些,我怕再惹恼你,虽说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却再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招惹你。再后来,回了京,后来的事体你大都知道了。”
“说完了?”我静静地望着他,他点点头,我同样点了点头,道:“好,那我说。当初我去洛阳,确实是想借敬王爷的势,离开你。这是我的不对,我应该先把事儿当面锣对面鼓地跟你说清楚,而不应一味逃避,我向你道歉。”
我说得郑重,大花先是不解,而后有些慌神,道:“不,不,不!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都是我的不是。之蝶……”他的眼神突然热切起来:“之蝶,我们重新来过,重新开始吧。我现在明白什么是爱了,我会好好对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唯一,我陪你走遍这大璟的山山水水,好不好?”
他紧握住我的手,我缓缓地摇头,将手一分一分坚定地抽出来。他更慌了,一迭声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都告诉你了,我从来没娶过妻,我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别人,一直一直只有你。以前,是我不敢承认,自欺欺人。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真的真的不会了!”
他见我仍是低头不语,慌忙从衣内掏出一样东西,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道:“你看你看,你的蝴蝶玉佩,我一直都留着,每日里贴身戴着,就像你时刻在我身边一样。我一直都在等,等你将它重新戴在身上,再也不会取下来的那一天。”
我看了眼那仍被金丝银线缠绕得密密麻麻的玉佩,笑着摇头道:“不是因为那个。行天,我问你,一件衣服破了,即使你把它补好,它也再不会完整如新,也许你还会穿,但是,你穿的时候,心里难免别扭,生怕别人看出破绽而丢你的脸。如果要会宴宾客,拜访亲朋,那么,你是决计不会穿的,对不对?还有这玉佩,碎了就是碎了,你缠上再多的金银丝线,就算看上去漂亮,也只是表面,玉佩再不能完美如初了。感情也是如此,你明白吗?”不想再爱了,不敢再爱了,那一场几乎要了我的命的恋爱,已耗尽了我全部的热情。我更怕,你现在为爱放弃得越多,将来就会越后悔,越恨我。
大花呆呆地望着我,全然没了过去常见的冷傲和坚毅:“可是,你我的感情不是衣服,也不是玉佩啊。”
“当然不是。”我抬了头,决绝道:“它,比衣物更易破损,比玉佩更易碎裂,而一旦受伤碎裂,是再也弥补不了的。”
对着大花仍然迷惘的双眼,我微微一笑:“行天,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大花机械地重复着我的话,头慢慢地垂下,又慢慢地抬起。再抬起的时候,脸上失望迷惘的脆弱神情已一扫而空,他的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他尖锐地说道:“程之蝶,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和我分开,是这个意思吗?”
我垂下眼眸,遮住里面的全部情绪,平静无波地答道:“不错。”
沉默半响后,大花突然站起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程之蝶,你还真觉得我花行天就非你不可了?既然如此,你且放心,花某人也决不是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之徒!”
话说我孟绯前世虽是一女子,但不管男人女人,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何等干脆决绝,至情至性!今生,不知怎地,明明身为男子,感情上却日益别扭起来。刚刚那番话,虽说也算是我肺腑之言,但多少也有些勉强,与他分开,光是想想我的心就痛得难以自抑。也许大花再继续温言细语恳求两句,我也就半推半就了(某颖:汗!用的是什么词!)。哪曾想,大花突然间也如此决绝起来。我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他如此说,气也就莫名其妙地上来了。
我将脸一板,眼一瞪,冷笑道:“为了不惹祸,阁下还是叫我孟公子的好。既然花公子如此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山高水长,君自珍重,后会……无期!”咬牙吐出最后两个字,我徒然地跌坐在床边,别过头,不敢再看他。
花行天陡然一掌拍在桌上,桌子应声而裂,声音惊人,我的心跟着一跳,却仍是不敢抬头看他。忽听他大笑道:“好好好!即如此,我花行天从此便与孟公子情断义绝形同陌路,今生今世永不相见,若违此誓,有如此桌!”说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声音低沉地说道:“你要我放手,我就放,只要你好好地……我就……就……”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猛地一转身摔门而去。
我呆呆地坐在床边,一时未能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有风吹过,把没闩好的门吹得“呯嘭”作响,我猛然清醒,一下站起身,朝窗边扑去。
居高临下,我清楚地看到一袭黑衣已出了庄门,跨上了黑玉,缓缓向山下行去。马儿走得虽慢却一步未停,那背影挺得笔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毫不犹豫。
我的手举起,却始终没有挥出,嘴唇动了动,那名字却只在唇边徘徊,终究没有喊出声。马儿走得再慢,山路也有尽头,拐过一个弯后,那一人一马,终于消失不见。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远处飞来,盘旋了一阵,又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我失神地放下手,跌跌撞撞地回到床边,坐下。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点点滴滴,缠绵不尽,似离人泪,如歌如泣,敲打在我的心扉。
只是一念之差,却已失之交臂……
只能这样,独自坐着,独悲独喜。
恍惚间,就是一年。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花行天,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洪帮的解散,曾经是那年大璟最大的新闻,哄动一时,风头一度盖过敬候谋反失败自尽的消息。可也终于,逐渐被人忘记。时间,本就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
一年里,我沿着去年的路线重走了一遍。草原上花开依旧,曾经被烧焦的土地已经长了新草,遮盖了原本残酷的痕迹。阿加什的少女仍然美丽,少年仍然彪悍,大璟的商人仍然奔波于两地,做着生意。战争,仿佛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早被人们扔在了脑后。
江南烟雨依旧,只是,我不再用陆予华的温度来寻求慰藉,只停留了一夜,我便留下一纸书信,飘然远行。
五弟果然已辞了官,因为我后来事发突然,也没能收到他的信,不知他究竟携六妹去了哪里隐居。惆怅间,却也为他们感到高兴。这世间,终究有人是幸福的。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回家,在湖州城,稍事改装后托人送了封书信给大哥。大哥很快就过来了,见到我没死自然是惊喜交加。我把前因后果拣着能说的大致说了一番,大哥嘘唏不已,感概世事无常。
文大哥见到我的反应也大致和大哥的差不多,子单果然由文大哥作主,嫁了个好人家。为了不扰人清静,我也就没去打扰她。
离开仓山,我专程去了趟青州城。万鑫坊、红袖招、青州分舵,我都去看过找过,里面的人差不多换了新面孔,别说花行天了,连李大勇他们都没听说过。
我怅怅地离去了……
山水依旧,却再也找不到当初让我心动心痛的那个人……
原来,能有人让你痛让你苦让你牵肠挂肚也是一种幸福……多么奢侈的幸福……
恍惚间,又是很多很多年。
这些年来,我踏遍了大璟每一寸土地。是真正地踏遍,因为大多数地方我都是步行去的,坐车和骑马的时候绝少。总是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问我在寻找什么,我也总是一脸茫然地回答道,我没在找什么呀,我只是来游山玩水的。于是,那些人总会怜悯地看着我,叹息地摇摇头。
我知道自己后悔了,从他下山离开的那一天,从他摔门而去的那一时,从那句绝情的话语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可是,我总还抱着一线希望,总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天某一刻,在驿道上拦下一匹桀骜不逊的黑马,马上,会有一名看似冷傲的英俊酷帅哥,用冰冷的声音问我想干什么。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会品尝当地最出名的佳酿,总以为自己一夜宿醉后,会在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被人亲吻着醒来。再或者,当自己在无尽的路途上筋疲力尽不得已停下时,会在不经意间一个转身,发现那个人其实就在自己身后,对着自己温柔的笑。
可惜,这样的想法从未变成现实。
时间一年年地流逝,我也终于老了。除了我之外,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记得曾有过一个叫花行天的人。甚至有的时候,我都会怀疑这是个从未出现过的真实人物,他,只虚幻地存在于我的想像中。
当我老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买了船,入蜀。寻了片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定居了下来。
又过了两年,我的草庐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准备的说,他是被人抬着来的。
若不是他的手中一直紧握着那块蝶形玉佩,若不是他干瘪的嘴角不断开合着,念叨着“之蝶”这两个字,我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形容枯槁、干瘦黝黑、满脸皱纹、只能让人抬着走的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我心中那个英俊潇洒、冷酷高傲的花行天。
是啊,岁月不饶人,他,比我还大八岁呢。
大花的眼睛不复清亮,如浑浊的玻璃珠般没了一丝光泽。他躺在藤椅上,慢慢的转着头,四处睃巡着,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顿时激动起来。他颤抖着手,举起那块玉佩,嗓音干枯沙哑:“之……蝶……你……可还记得我……这些年……□日都……想着你……念着你……却……你可不可以……再带上这个……给我瞧瞧……我……快要死了……求你……”
我拄着拐,一步步地走过去,手指刚刚接触到玉佩,他的手,便陡然无力地垂下。玉佩“当”地一声落在地上,不知缠了多少年的金丝银线再也捆绑不住,终于,碎成了一堆渣滓。
“行天……”我小心翼翼地喊道,他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没有一丝反应,神色安祥而宁静。
老天!你给了我这一世,到底是要我做什么?因误会而分手,因面子而不愿低头,蹉跎了青春,蹉跎了一生,为什么要让我们上演这么老套却又让人悲痛欲绝的剧情?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为什么,为什么你离开的时候都不曾回头再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我在找你却不肯出现?为什么,为什么总要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泪,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离别之后的那么多年里,如果有人问我,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是情人因误会而生离。
可如今……
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总以为我们还会有尽释前嫌相视一笑的那一天。可当死别到来的时候,难道,要我到黄泉路上,去对你诉说愧疚和爱意?
苍天啊,大地啊,过往的神灵们,求求你们开开眼吧!
如果,这是你我的结局。
佛祖啊,我可以在您面前虔诚地跪上五百年,不,五千年,五万年!我,不求今生,我只求您答应我,来世,我再也不要爱了,就让我,孤独终老吧!
“不!行天,你别死,别死!还有很多很多话,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BE文的,喜欢一虐到底的,不喜欢花蝶配的,可以把这个当结局了。

终章庄周晓梦
“不,不,不!行天……不要……不要离开我!”
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室内回荡,眼泪滚滚而下,打湿了衣襟,淋湿了被褥。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我的身子,一阵阵地轻颤着。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缩成一团,却阻止不了身体越来越剧烈的战栗。
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从我的背后伸出来,小心而坚决地将我拥在怀中,我的背,接触到一片宽厚结实的温暖胸膛,立时像找到了依靠似的,自动自发地靠了进去。温润的唇,轻触着我的耳垂,一边轻吻着一边低声叫道:“醒醒,之蝶,醒醒,我在这里……”
我慢慢地睁开眼,入目的仍是淡珠红色的长长流苏和冰绡云纹罗帐,仍是禧帝在郊外山上的那座山庄,雨仍在下,我躺在床上,身后有个熟悉的躯体,温柔而霸道地拥着我。
我慢慢地转过身,动作轻柔地像是怕吓住了谁似的。我看到,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花行天,是二十六七、正当壮年、神智清醒的花行天,是刚刚一身黑衣,跃马下山的花行天。
我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再不肯松开,把头扑到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这一哭,直哭得昏天黑地,直哭得大花满头黑线。
“好了好了,别哭了,做噩梦了吗?”他极有耐心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我……你……呜呜……我梦到你走了,再也找不到……呜呜……然后……你死了……”我抽抽嗒嗒地说道。
“做梦而已,我在这里,就在这陪着你,别哭了,啊?”
只是个梦,幸好,只是做梦而已!神灵啊,佛祖啊,我感激您,我膜拜您,谢谢你们用这样的方式点醒了我!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托杜鹃。
是耶?非耶?梦耶?幻啊?孟绯化之蝶,抑或之蝶梦孟绯,真相到底如何,轮回究竟有何奥妙,我再也不会去追寻去计较了。我只知道,幸福就在眼前,就在我手中,须得靠自己牢牢把握!
我渐渐收了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他笑得得意的样子,我瞪他一眼道:“刚刚是谁发誓形如陌路、永不相见来着?这么快就自毁誓言,好没意思!”
那人笑得眼都快眯成条缝了,他道:“我的誓是对那孟公子发的,与之蝶何干?再说了,我若真的不回来,之蝶还不得哭死?”
我红了脸,嘟囔着:“不回来才好,谁希罕!”嘴上如此说,手,却抓紧了他的衣领,再也不肯松开。
“为什么会回来?”很久以后,我问道。
“从我迈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后悔。”他回答:“我越走越慢,越走越后悔,终于勒停了马。我想,我等了那么久,追得那么辛苦,你差点没了命,我差点疯了,难道就只得了这么个结果?我不甘心!我决定回来再看你一眼,就只偷偷地看一眼就好。可当我看到你居然躺在床上睡着了后,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原来,你是真的想和我分手,原来,你并不像我这样难过,还能睡得如此之安稳。我想走,却又舍不得你,正磨蹭着,忽然看到你开始不安,听到你在梦呓。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你,我听到,原来你在喊我的名字,你在叫我不要离开你。你能想像我当时的狂喜吗?”说到这时,他把头搁在我的肩上,闭了眼,一脸陶醉和满足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被赦免,就像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在你以为自己注定已经失去的时候却又失而复得,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说明我当时的心情。我只是庆幸,庆幸我回来了,庆幸我回来后并没急着离开……”
“我也很庆幸……”我低喃着,送上我的吻。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重新露出了笑脸。
我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和心爱的人携手踏遍了大璟的每一寸土地。我们爬过最高的山,我们渡过最深的河,我们看过最美的日出,我们也越过最浩瀚的沙漠。
文大哥直到三年后才知道我没死的消息。因为,某个爱吃飞醋的家伙一直禁止我去仓山,他一口咬定我是想去见我名义上曾经的妻子和我的情哥哥。直到我让他连着独守了七天空房,才勉强让这个别扭的家伙答应陪我走一趟。
没想到,在文府门口,首先跑出来迎接我的,是小文若彬。
我把那酷似文大哥的小男孩抱在怀里,对文大哥露出真心祝福的笑容道:“大哥,你成亲了?恭喜恭喜!”
文大哥仍是对我笑得温柔,他说:“我这就叫她出来,你和她好好叙叙吧,她可想念你得紧!”
“大嫂……她知道我?”我有些疑惑地问道,文大哥但笑不语,卖起了关子。
直到我看到那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承载着满满的惊喜和激动的双眸时,才真正明白了文大哥的意思。
我们在文家住了五天(为了说服某人住下,这五天里,我签了数不尽的不平等条约,真正是丧权辱国啊),然后,我和大花重新踏上了行程。
我只给家里去了封信,告之他们我没死的消息,除了大哥,谁也没见。不是不想念,只是毕竟不是一路人,大花,他们必定是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我何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并不认为,要让所有人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才算是对得起大花,想必大花也和我一样。我们在乎的,只有彼此。
洪帮名义上虽然解散了,大花的耳目却还不少,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找到了隐居在北方一个小镇上的五弟和六妹。
那个小镇不大也不漂亮,一到有风的日子,就是满天的黄沙飞扬。可是,小镇上的人有着原始的粗犷和纯朴,所有人都对这对有着夫妻相却没有孩子的小两口很友善。当我和大花牵着手走在镇上的时候,也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六妹看到我的时候,没有悬念地哭了,连五弟的眼圈都是红红的。他们对大花过份地好过份地热情,话里语里,都是请大花多多照顾我多多忍让我的意思。拜托,我有这么柔弱这么不讲理吗?
去维扬的路上,我忆起了曾到过的那个江南小镇,拉着大花故地重游了一次。某天下午,我和大花照例在镇外散步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得远了些,不料突然下起了雨。江南的春雨,总是如同江南的女子般缠绵多情。我们被细如牛毛的小雨淋着,先还觉得浪漫,后来只剩了狼狈。我们抱头一阵乱窜,却不幸迷了路,幸而在路边发现了一座小院子。那院子不大,却精致得紧,院旁有小溪缓缓流过,屋前是一片翠竹,屋后遍植梨树,房舍也极漂亮。
我和大花对视一眼,知道江南山水养人,不知这里住了怎样一个钟灵毓秀志向高洁的隐士。含着敬意敲了门,却不料门开了之后,真正是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你……没有死啊?”谁能想到,老友历经生死久别重逢后,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样的话。
“庭芳!”
“之蝶!”
我们哭着抱成一团。直到满脸黑线的敬王从屋里出来,和同样郁闷不已的大花强行将我们拉开。
“禧帝看我家大花的面子,给我喝的是放了假死药的毒酒,你呢?我怎么听他说你死在乱军中了,还把这个转送给了我。”我把玉笛从袖中抽出,放到庭芳的手上。
庭芳一遍遍抚着那玉笛,概叹万千道:“攻城时,我不顾王爷的吩咐,坚持跟在他身边。皇城破了一门后,我中了一箭,危在旦夕。”
“你怎么不提,你那箭是为我而中的,是你拼死为我挡的箭。”敬王,哦,不,现在他叫黄玥说道。
“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当时我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后面的事情我都不太清楚,等我醒的时候,已经在郊外的一座别庄里了。”庭芳略有些羞涩地低头说了,突然抬头看向黄玥道:“对了,后来到底怎么回事,我问过你好多遍,你总是不肯好生说!”
黄玥对着他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好说的。后来无非是我见你昏了过去,以为你死了,一时心智大乱。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帝位皇命,一切都是浮名虚幻。没了你,别说让我做皇帝,就算是做神仙,又有什么意义?恰好此时司徒然突然反戈相向,我眼看功败垂成,不甘失手就擒,加之悲痛欲绝,便欲举刀自刎,黄泉路上,也好同你携手同行。”
“啊!”虽然知道这人如今正好好地坐在我们面前,我和庭芳仍是忍不住惊叫出声,黄玥宠溺地对着庭芳一笑,摸摸他的头,大花却瞪了我一眼,气得我撇了撇嘴。
“还好我的侍卫见势不对,撞偏了我的剑,虽然流了一地的血,却没能死成,只是晕死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和你一起被辚儿救了回来,并排躺在了辚儿别庄的床上。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可是,禧帝怎么会放过你?”虽然敬王和兰庭芳都活着的事实确实让我很高兴,可我实在想不通,那么一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男人会做出这种斩草不除根、纵虎归山的事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过我,依他的性子,应该寸草不留才是。所以,一开始,我一直很警惕,以为他必定是别有图谋。可是,没想到我后来顺顺当当地离了京,顺顺当当地到了江南定居,顺顺当当地在这住了这些年,又遇到了你们,我才相信,他是真的放过我们了。”
众人一时嘘唏不已。
“庭芳,我们终于可以合奏一曲《笑傲江湖》了。”我笑着举起玉笛。
我们在庭芳这里待的时间更短,只有三天,因为两个妒夫再也忍受不了孤枕难眠的日子,再也受不了自己的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日夜搅和在一起。于是,他们联手棒打鸳鸯,不对,是棒打挚友,强行地拆散了我和庭芳。
我含泪和庭芳作别的时候,他把玉笛从腰间取下,递到了我手中,道:“这个,送给你。”
我惊讶道:“可是,那不是你最珍贵的东西吗?”
“不。”他往后一靠,倒在黄玥的怀里,骄傲地说:“我最珍贵的东西,就在我的身边,谁也夺不走。”
“对,幸福就在我们身边,谁也夺不走。”我学着他的样,倒在大花的怀里,与他,相视一笑。
“对了,我把这个送你……”我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解腰间的玉佩。大花脸上幸福的笑容立时定住,板着一张死人脸将我拖离了现场。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的吗?一辈子都不能解下来!”大花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可是……庭芳都送我那么宝贵的东西,我当然也要回赠他啊。”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回赠什么?你当是送定情物啊!”大花满脸黑线地怒吼道。
“呃,好吧。”我投降,我放弃,回头,对伫立在院门口的两人喊道:“那个,庭芳,我下下个月再来看你啊!”
“好……”是庭芳,笑着应道。
“不要!”异口同声地高声和整齐,是两个无耻的妒夫。我无聊地翻个白眼,对着正埋头用力将我拖得更远的大花说道:“行天……”
“在。”
“我爱你……”
“嗯。”
“给点反应啊!”
“哦。”
“什么态度嘛。”
“啊。”
“花行天!我严正警告你,你再这么不把我当回事,我……我就不要你了!我要去找武成中,去找文大哥,去找兰庭芳,去……”我赌气甩开了大花的手,开始掰着手指数数。哎,怎么没反应,我抬头看到大花不善的脸色,把狼突王三个字吞了回去,小心地咽了下口水。
“接着数啊,我正想听听,你还能数出几个人来。”大花双手抱肩,冷笑着看着我。
“那个……”我又咽了口口水,开始努力思考怎么转移话题。
“你不数了?好!”他一把搂住我的腰一手抓着我领子,突然发力,将我扛上肩头。一边大步向前走去,一边抡起厚实的巴掌,“啪啪啪”打上我的□:“现在该我数了。不理我,把我晾在一边,企图把我给你的定情信物送人,心里还念着其它男人,你自己说,该打几下?”
我带着哭腔道:“别打了,疼,一下都不要。”
“也行。”他贴着我耳朵道:“一下换一夜,如何?”
“不要!你是□,我不要下不了床!”我恶狠狠地回答道,把头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太阳从我们的面前照过来,拖出长长的影子,仿佛一个人一般亲密无间。风在轻轻的吹,鸟在喳喳的叫,花在悄悄的开,人在偷偷的笑,青春还长,日子还很幸福很美好。
如果,这是你我的结局。
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自从有了你,生命里都是奇迹……
哎哎,你你你,还有你,不准说我琼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这个结局能让大部分大大满意(我明白让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前两天看到《对不起,我爱你》后面有个新留言,说那文不够虐,天啊!果然是个人有个人的口味)。
还有四个番外,会解释一些正文没提到的东西,如大花的心路历程,周子单的故事和结局,大美人和敬王为什么能死里逃生之类的。但明天要去外地,暂停更新一天,后天正式更新番外,争取年前全部完结。

[ 本帖最后由 蓝蓝天 于 2009-1-16 16:25 编辑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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