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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 [VIP][火舞星炀后传]燕临天下(宫廷/强强/总攻) 第二卷 醉江山 BY 粼波儿 (点击:448次)

[VIP][火舞星炀后传]燕临天下(宫廷/强强/总攻) 第二卷 醉江山 BY 粼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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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山 第三十九章 薄惩
皇城,清漪殿。
燕清粼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楼兰的丝织玉锦地毯,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光洁润滑、硬梆梆的大理石地面!
他已经在御座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巳时到京后,直接被圣君宣召,燕清粼本来就颠簸一路,也乐得省下那套繁文缛节,没想到觐见后被圣君来个视若不见!现在,他是既饿又累,尤其是膝盖处,更是麻酸疼痛的钻心噬骨,偏偏又不能甩袖走人,或者破口讲理,终究是自己理屈词穷,不敢放肆。若是顶上个“欺君罔上”、“冥顽不灵”的罪名,可就不是跪一下下了,分明是找死!
燕清粼偷瞄一眼软塌上正在凝眉沉思批奏章的圣君,不禁暗暗苦笑,不知道自己这个身子还能撑多久,而圣君视他若空气,不闻不问的态势,更让燕清粼腹诽不已,他心下计较,是否该做点什么让他明了自己还跪在这里等候发落,可思前想后燕清粼仍是明智的乖乖跪着,一忍支百勇,一静制百动。
李德富看见豆大的汗珠从燕清粼额上滚落,却始终不肯求饶,心道这太子怎的如此沉得住气,如此隐忍,只是他不见圣君的脸色已是阴的滴下水,眼光冷的冻死人。李德富叹口气,小心伺候着,将批好的奏章一个一个送出去,不时无奈的看看一旁的燕清粼。
终于,听到圣君长舒一口气,总算批改完奏章,他向后一靠,闭目养神,然后便未载言语。燕清粼颇感诧异,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圣君苍白隐忍之态,心头一颤:自己如此任性也让他伤透脑筋吧。
念及此,燕清粼突地自惭自怨、心痛如绞。
没想到圣君此时骤然睁开双眼,将燕清粼的表情尽收眼底,脸色一缓,声调却未变:“闹腾够了?你还知道回来?”
“父皇,儿子…知错。”
“错?你何错之有?我大燕三子自幼名动京华,少年意气,有几段风流算得了什么?你自命清高,超凡脱尘,那无视君命算得了什么?你怜香惜玉,当断不断,让边关臣民陷于水火又算得了什么?你无错,你好得很,好得很!”
燕清粼微咬下唇,心下愈苦,强自压住胸内酸楚,他重重叩下去:“父皇说这话莫如杀了儿子,儿子一心为大燕,纵是任性妄为,也不敢拿江山社稷、黎民苍生玩笑!西南边州已收回,并向西拓展至苍山,北辽之地更是名利双收,这岂是抓几个皇室子弟为质所能匹敌?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让敌国血脉无故死于我大燕,岂非长他人口实?只是儿子制下不严,用兵无方,差点要敌国宵小钻了空子,实在是儿子庸碌无为,特请自贬,绝无怨言!”
听他一席话,圣君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紫,最后已然是勃然大怒,一掌击上御案:“你好大胆子,竟敢威胁朕?怎么,朕不过说你几句,你竟受不了,要弃了这太子之位?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朕?”
燕清粼微叹一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都说圣意难测,果然如此,只得连连叩首,缓缓道:“父皇言重了,儿臣愚钝。”
“愚钝?你若愚钝,那东方氏岂能飞出我大燕?”
燕清粼一抖,心下大惊:父皇怎知我派人暗中保护?谁知圣君话一转,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白了脸。
“不过,朕要杀的人,你道你能护住?”
“父皇!您定要如此逼儿子么?父皇定要将儿臣看重的尽数毁去么?咳咳……”
燕清粼心内自嘲,父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浑然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燕神”,容不得半点挑衅,容不得一丝忤逆,自己出去走了这么一遭,怎地把他的脾气给忘得一干二净?恐怕早在开始就中了圣君的招儿,现下只盼别连累他人才是。
只是一口闷气涌上来,竟又是一阵猛咳,不禁郁愤难耐:这牢什子的病根当真也要随我一生么?
李德富见状,慌忙上前帮他顺气,嘴中也不停劝谏:“太子莫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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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山 第七十七章 伤口(下)
或许是碰痛了伤处,燕清粼那双被长睫覆盖的明眸突然毫无预警的睁开,如同一汪春水,潋滟盈盈又深不可测。
柯子卿一下子愣住了。
“我弄痛你了?”掩饰尴尬般咳嗽一声,柯子卿忙低头查看燕清粼的伤口。
半晌听不着动静,柯子卿偷眼望去,正直直撞进燕清粼盈盈美目中,脸上一红,却别扭的转头看向另一侧。
轻叹一声,燕清粼微抬起右手,捏住他下颌转过来:“你这是…又闹什么别扭?”
“我…没有。”
燕清粼眉毛一挑,松了他下颌,慢慢滑到颈间,声音有些低沉:“真…的?”
柯子卿身形一僵,猛地咬住嘴唇,满脸涨红的扣住燕清粼在他脖颈处肆意挑逗的手:“你……”
看他羞怒,燕清粼嘴唇一勾,顺势拉下他颈子凑到跟前,懒懒的鼻息:“嗯?”
如此近的距离,熟悉的冷香,魅惑的气息,暧昧氛围顿生。
柯子卿呼吸一乱,喉结上下动了下,却没有挣开:“你…你只会…欺负我……”
尾音淹没在相触的唇间,轻轻吻咬,辗转深入,只品得淡淡清香,如牵如萦,让人销魂。
双唇微分,燕清粼轻笑出声:“你每次都这么言不由衷么?”
柯子卿低头埋进燕清粼脖颈里,半晌才闷闷的说:“你不气我了?”
敛了方才的风流,燕清粼正色道:“我好像…已经忘了缘由。”
柯子卿抿着嘴唇,垂下眼睛:“那为何赐我府邸?”
燕清粼一愣:“你是堂堂的平南将军,赐府邸那表示恩宠……”怎么又扯到这件事情上来了?
“你…你若…不想我去你府里,你直说便是,用不着……”
看他一脸煞白,燕清粼可明白到底是何原因了,他眉头一皱,伸手给了柯子卿一个暴栗:“你是傻瓜么?!”
柯子卿偏过头,心里更是委屈,嘴里也鬼使神差的说了胡话:“我自然不比苏逸风聪颖……”话还没说完,柯子卿突然醒悟过来,脸上显出几番慌张。
燕清粼也瞬间沉凝,推开柯子卿,起身抱臂,后靠在软榻上,闭了眼睛:“那是礼部递的折子,而且又不是给你一人的,但凡三品以上的将领不都赐了宅子?我可没那闲心给你找地方……”
柯子卿倒也没那么糊涂,只是本来与燕清粼就闹着别扭,接着又一个多月未见,忽然有了旨意让他搬进新居,任谁也不能不胡思乱想罢?
听燕清粼这么说,虽没有怒意,却也不似刚才那般熨帖,柯子卿独自坐在一侧,忽然念及刚刚萧达嘱咐的话,脸上惨然:每次跟燕清粼独处,似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车里静得可怕,只听得车辕偶尔的“吱呀”声,柯子卿不着痕迹的挪到燕清粼身侧,见他依旧闭目,便深吸一口气与燕清粼并肩靠在软榻上,顿了片刻,有些急躁,却又不知该如何示好,柯子卿偷偷将手覆在燕清粼置在身侧的左手上,小心避开其上的伤口。
没有回应。
不过是好事,也是坏事,至少燕清粼没干脆的甩开。
柯子卿吞咽一口,只得硬着头皮唤了声:“粼……”
还是毫无回应。
柯子卿抓抓头,拿不定燕清粼心里是个什么心绪,若是干脆将他抱进怀里小声认错的话,是不是会好一点……
结果他刚鼓起勇气转身,却听外面“嘭嘭”几声巨响,马车也毫无预兆的一个急停,燕清粼不防,一个急刹车栽进柯子卿怀里,本能的拿手抵住柯子卿的前胸,结果正好碰到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
柯子卿心里一紧,刚要查看他的伤口,结果两人视线一对,骤然幽黑,柯子卿瞬时将燕清粼护在身下,俩人匍匐在马车内,接着只听“嗖嗖”两声,暗色的车内飞过几道闪光,从一边穿到另一边,最后射在软榻的横壁上。
接着外面刀光剑影,煞是热闹。
燕清粼嘴唇一勾:“今天我是不是该看看黄历,上面定是写着‘不宜出行’。”
听他调侃,柯子卿自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却不敢掉以轻心。柯子卿一手更紧的环住燕清粼,另一只手已经抽出剑,蓄势待发。
“喂!”燕清粼被压在下面不能动身,颇为不满。
柯子卿以为碰痛了他的伤,忙起身:“你没事罢……”
正在这时,窗外又射进一只利剑直直向着柯子卿而来,燕清粼眼眸一凝,一把扯住柯子卿的衣领拉下,剑尖与柯子卿发顶堪堪擦过,燕清粼回身踢在那把剑身上,利剑转了方向,力道却不减分毫,“嗡”一声没在厚厚的车壁中。
柯子卿刚伸手接住收了攻势的燕清粼,脸上就挨了一记不重的耳光,只闻燕清粼低喝:“你不要命了?!”
柯子卿一愣,却不怒反笑,双手勾下燕清粼的脖颈埋了进去:“嗯…的确…不要了……”
燕清粼嘴角抽抽,倒没推开他。刚刚那一剑的确让燕清粼惊魂未定,若是动作稍慢半拍……
这时,只听外面传来几声简短而急促的刀剑相撞声,紧接着便听萧达喝道:“何等狂徒竟敢在燕都官道寻隙滋事?”
对方似乎没有说话,只是攻势更凌厉了。
“不能在这里留了。”燕清粼低低说道,苍雪剑瞬间发出阵阵龙吟,“这马车快成人家的箭靶子了!”
“你别动,交给我。”柯子卿见燕清粼脉息浮动,忙扣住他脉门,“你身体还未好,不能妄动真气的,忘了么?”
燕清粼眼皮一敛,心里淌过丝暖流。他合上苍雪剑,算是默许了。
柯子卿长舒口气,伸手将燕清粼抱在怀里,又系紧披风后,才运气挥剑。
偌大的马车瞬间化作两半。
寒风侵袭,燕清粼透过眼前的薄纱扫视一周,马车四周聚着十几个人,白晃晃的剑气煞是逼人,分别与萧达和剑攻成一团,官道两侧的高楼上隐隐约约有些杀气,只怕刚刚那些毒箭和利剑便是被这些宵小所赐。
看来是早就埋伏好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知道燕清粼今夜必从此地经过?
燕清粼心里莫名其妙的一乱,转过几番心思,却总抓不到那股线索,憋闷的难受。
到底疏忽了什么?
而正在对阵的两帮人,见燕清粼一出现,四周人的动作乍停,只须臾间那些黑衣人的剑都向燕清粼招呼过来,招招不离他左右。
柯子卿将燕清粼护在身后,左右开弓,以攻为退,几招便抢了先机。萧达和剑早已又急又怒,出手更是狠绝,几乎剑到人亡,凡是对燕清粼挥剑者,无不血溅三尺,非死即残。
别人打得热闹,燕清粼却一点也不急,他默默的望着两侧高楼上埋伏的人,他们为何不放箭?转眼看到攻击之人越来越少,不知从何处又蹦出几人加入,萧达和剑也略略诧异,这帮杀手…好怪异!
接着又是几声轰响,柯子卿携着燕清粼向后跃出几丈外,忽听身后传来声声齐整的奔跑声,援兵到了。
“留活口!”
燕清粼一声令下,众人唱喏,结果那帮黑衣人却收了剑气,略微向燕清粼这边望了一眼,突然转身掷出某物,接着飞身而去。
“小心!”
柯子卿回身挡在燕清粼身前,将他揽进怀里。只听“轰轰”两声,刚刚的战场变成一片火海,那些未来得及脱出来的尸体遇火即燃,发出呛人的烟熏。
“主子!”
萧达从外围跃进来,乍一看两人的姿势,微顿了下脚步,接着上前扶住燕清粼,却见燕清粼的左袖已经被血浸透了,“主子受惊了,奴才万死!”
“没事。”燕清粼风轻云淡的摆摆手,转眼看到周青跪在地上,不由皱起眉头,“不是吩咐你暗中看好死牢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属下听到巨响,又看到火光,而且方向又是殿下回宫的方向,属下实在放心不下……”
燕清粼觉得心中更是烦躁:“你带了这百号人过来,死牢那边现在由谁看着?”
周青一顿:“只是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属下以为该是无事……”
“你的意思是说,死牢那边现在无、人、看、守?”
燕清粼眼眸一冷,周围气氛骤凝。
“属下…属下这就赶回……”
“不用了,”燕清粼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人,双拳顿时握紧,“已经晚了。”
来人踉跄的从马上跃下,跪在燕清粼面前,竟是赵凌西:“臣有负所托……没成想有刺客偷袭,结果…结果……”
燕清粼蓦地咬住嘴唇,心里有股无名火“腾”的冒上来,他却大笑几声:“好!很好!!”
四周人见他如此,都有些惶惶。
燕清粼却回身望了眼那片火海,眼中多了层邪狞与狠绝,映着那团团飞扬的火苗,显得越发鬼魅。
柯子卿默默的望着他,有些心疼的皱皱眉头,却没有说话,只偷偷将他紧握的拳头包进手心,暖着。
       
醉江山 第七十八章 去向
今春第一场雨不期而至,夜晚时分天更是阴沉得可怕,燕清粼独自坐在两仪殿前门轩窗的下面,庭院里稀里哗啦的雨水,遮天蔽地的敲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凄凉单调的声音。
燕清粼半眯半醒的靠在湘妃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恨我吧?”
“你知道我为何非要害你性命么?”
“想要解药吧?一命抵一命,拿你燕清粼的命来抵吧!”
“他燕元烈欠我一辈子,我决不会让他过安生!”
“你这个腌雑东西,一个男人生的怪物!凭何跟我争?!”
“燕清粼你想我死吧?来啊,杀了我啊!!我东方安儿最不怕的就是死,我的儿子定会给我报仇的!!哈哈……”
“你们大燕毁了我一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时通天一个响雷,仿若要劈开天地般,直插入远处的地平线,大半个天空都被映得大亮。
燕清粼猛地醒过来,额头上蒙了一层细涔涔的汗珠,他有些无力的将右手搭在额头上,闭了眼睛:原来是梦。
这些天总是有些恍惚,特别是那夜去见安妃的场景经常在脑海中浮现,每每让他疲累不已。其实,那夜去见这个女人时,她便已经神志不清了,长年深居冷宫,不得宠,身体早就形如枯槁,再加之死牢中的恶劣环境,昔日目空一切的安妃,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尔尔。就算这次她未死于他人之手,也命不久已。
摇摇头,燕清粼刚要起身活动一下腿脚,却听见内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燕清粼心里一惊,从榻上滑下来往内殿奔去。结果未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小身影站在内殿屏风处,光着小脚丫,两手揉着眼睛,抽噎着。
“翊儿!”
燕清粼快走几步,蹲身将他揽进怀里:“没事了,哥在哥在。”
燕清翊嘴角撇撇扑到燕清粼怀里,死命抓着燕清粼的衣襟,埋在他颈间,低低抽噎,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揪心。
可能是被刚刚那声响雷震醒的,又看到身侧没人,怕是魇着了。
燕清粼看他只穿着一件水色丝绸亵袍,便解了外衣将他裹进来,接着头一低触到燕清翊的额头上:还好,热度退了。
唤了萧达进来,燕清粼吩咐他去把御膳房给燕清翊备下的甜粥取来,接着拿了帕子给那小鬼把哭得像个花猫般的脸擦干净:“告诉哥,还难受么?”
燕清翊蜷缩在燕清粼怀里,没吱声,只是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燕清粼捏捏他的小耳朵:“怎么不说话?”
燕清翊嘴角又撇撇,乖顺的趴在燕清粼怀里,声音里还有几番哭腔:“哥……”
“嗯?”
“翊儿给哥惹麻烦了?”
燕清粼一怔:“怎…怎么会?翊儿胡说些什么呢。”
这孩子难不成知道了什么?
燕清翊灵动的双眸闪了几下,滚出两滴泪珠,伸手抚着燕清粼的眉间:“哥这两天都皱着眉头,不开心……”
燕清粼心里一痛,嘴角却扯出个笑脸:“怎么会呢,哥见到翊儿就开心的不得了呢!”
燕清翊咬咬嘴唇:“翊儿真的不知那个女人是坏人,可她为何要害翊儿呢……”
燕清粼眼波一转,脸上沉下来:“谁说翊儿被别人害了了?翊儿不过是吃错了东西,折腾着身子了,哪会是被人害的?”
燕清翊小脸一皱:“可是别人说翊儿中毒……”
“哥的话,翊儿都不信么?”
虽有些违心,但燕清粼却极不愿让燕清翊过早的知道这些龌龊。
燕清翊眨眨眼睛,吸吸鼻子,蓦地扑到燕清粼怀里:“翊儿信哥的。”
“乖……”轻舒一口气,燕清粼抬起他的小脸,边擦边说道:“翊儿是个男子汉了,以后不能经常掉豆子哦。”
燕清翊嘟着嘴,攀住燕清粼的脖颈任他擦着,脸上却有了几番生机:“翊儿又不是豆杆,怎地掉豆子!”
听他一本正经,燕清粼一愣,却又见那小鬼捂嘴偷笑,方知这小家伙玩笑,就捏捏他小脸:“你这个小鬼……”
气氛稍稍融洽,这时萧达端着青瓷碗进来,躬身一礼后把碗盖打开,端出甜粥放在案上。
“我来罢。”
燕清粼将燕清翊按坐在腿上,然后伸手取过调羹,轻搅着碗中的热粥,“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些粥很清淡,翊儿吃点好么?”
用药后,燕清翊一直饮食不继,让身边的随侍伤透了脑筋,只是这位主儿向来脾气大,这一个多月体虚,更是变本加厉,有时连燕清粼也被他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燕清翊瞥了粥碗一眼,继续低头玩燕清粼散在肩头的碎发,好像没听见般不置可否。
燕清粼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移过去:“翊儿,来。”
燕清翊掉头看了一眼,抿抿嘴唇:“翊儿吃…一点点,行么?”
“好,一点点。”燕清粼笑着应允,将勺子凑到他嘴边。看他一点点吃了方放下心来。
碗中粥快见底时,萧达从外面走进来:“主子,左相求见。”
燕清粼眉头微皱,却眼也不抬:“让他稍等。”
接着低头对翊儿说着什么,那小鬼听后发出一阵“咯咯”清笑,燕清粼偷偷又塞进最后一勺粥去。
“主子……”萧达有些踌躇,“左相说……”
“等着。”
燕清粼冷冷摔下一句话,拿帕子给燕清翊擦擦嘴巴,回身将他抱起来:“哥给你沐浴完,你就乖乖去睡,好么?”
燕清翊吊着燕清粼的脖子,摇来摇去:“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
燕清粼都快被他摇晕了,忙将这个小鬼固在身前:“好~~~~”
燕清翊小小欢呼一声:“要是父皇回来就好了……”
燕清粼一愣:“为什么?”
“哥就有时间陪翊儿了呀,”接着他小脸一闷,没了方才的欢喜劲,贴着燕清粼的脖子蔫下来:“父皇和君父怎地都不回来呢?”
“翊儿想他们了?”
想想也对,自从燕清翊出生后,燕元烈和卫少天从来都没离开过他,这次当是第一次了。
燕清翊闷闷的点点头。
看他一脸落寞,燕清粼叹口气,摸摸他额发:“乖,好好睡一觉,等你又能活蹦乱跳了,父皇和君父就回来了。”
“真的?”
“嗯。”
沐浴完,燕清粼便陪翊儿躺在榻上,那小鬼八爪鱼般趴在燕清粼胸前,吵着要他讲故事,燕清粼苦着脸搜肠刮肚的从“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说起,结果没说一会儿,那小鬼就瞌睡过去了。
也不知是燕清粼的故事太有催眠效果,还是燕清翊初愈身体不支。反正燕清粼肯定不承认是前者就对了~~~~
燕清粼吐吐舌头,轻轻将燕清翊平放在榻上,然后右手搭上他的脉,还算平稳,看来这次事件,终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叹口气,燕清粼又轻拍了他一阵,见翊儿睡安稳了才帮他掩好被角,起身出了内殿。
“主子……”萧达捧上一杯碧螺春,见燕清粼有些疲态,“要不明儿个再让左相上呈……”
燕清粼捏捏酸痛的额角,伸手摊开面前未阅完的奏章:“请吧,我让他私下里调查了些事儿。”
萧达欲言又止,看燕清粼已经拿起朱笔写起来,他只得出殿宣人去了。
“臣纪无心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师傅不必多礼,萧达,看座。”
“谢殿下。”
萧达奉上茶后,便站在燕清粼身后,垂首默然。
纪无心看了萧达一眼,没有说话。
“师傅不必忌言,都是自己人。”燕清粼嘴唇一弯,拿起茶碗轻啜一口。
纪无心偷瞄了燕清粼一眼,吞咽一口,开始斟酌着说辞:“臣已经查过当日有所牵连之人,按理说知道殿下将安妃关在死牢的人并不多,除了老臣、秦相和六部尚书,以及死牢中看守的典狱,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就连御前侍卫周青也只是服从调配前去看守,但他并不知道看守的是谁……”
“纪大人!”燕清粼眼眸一敛,打断他的长篇。
“殿…殿下?”
“本宫不想听废话!”
“呃…臣糊涂了。”
“继续。”
纪无心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臣的意思…意思是说…既然知道的没几人,所…所以…只怕…只怕……”
“只怕有人做了那群贼人的内应?”燕清粼冷笑一声,“纪大人不会说话了么?”
“臣惶恐!”纪无心从椅子上滑下,跪在当下,“殿下明察,臣忠心可鉴。”
燕清粼抬脚走到他跟前,注视片晌,却不说话。纪无心摸不准燕清粼是什么心思,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若真是燕清粼身侧之人搞了阴谋,那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毕竟牵扯的可都是当朝重臣呐。若是正好找到元凶倒也罢了,若是诬陷了无辜之人,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看纪无心汗水横流,燕清粼依旧冷着脸,伸手一个虚扶:“师傅的顾虑,本宫都明白。”
纪无心忙站起身:“臣无能,让殿下遭遇刺杀,但此事当…从长计议,毕…毕竟安妃是北辽公主,北辽国主的问责书已经送抵礼部,凉庭那边也不得安宁,那个当权的润妃叫嚣着要为她姐妹讨个公道……”
燕清粼冷哼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把戏也敢拿出来,忒埋汰人了!”
纪无心一惊:“莫非殿下已知此事是谁所为?”已经…知道了么?
燕清粼撇他一眼:“纪大人不知道么?”
老狐狸,装糊涂!
“呃…”纪无心呼吸一滞,掩饰尴尬的笑笑,“老臣怎…怎么会知道?”
燕清粼冷睨着他,也不说话,只瞪得纪无心后背发凉:“殿…殿下?”
这种眼神,纪无心可是刻骨铭心,那不堪回首的日子,他可没少被燕清粼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单说那次被他灌了春药扔到妓院里,差点让他家那母夜叉把自己给卸了!
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师傅~~~~”
纪无心浑身一抖,刚抬头便发现燕清粼近在咫尺的笑脸,让四周瞬间没了颜色:“殿…殿下?”
“师傅辛苦了,这些天发生如此多的事儿,师傅操心不少呐。”
纪无心忙躬身:“臣惶恐……”
燕清粼摆摆手:“师傅是两朝元老了,父皇平时也多有倚重,粼儿平日里有不到之处,还望师傅包涵呐。”
纪无心眼里闪过几丝湿润:“殿下是要折杀老臣么?单说前夜让殿下遇刺一事,老臣就自责万分,还望殿下以后莫要如此莽撞,若殿下有个差池,让老臣怎么像皇上交待?”
燕清粼眼眸一暗,闪过一道算计:“可我却颇有收获,所以也算不虚此行。”
“啊?”纪无心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父皇告诉我此事定是吴雄所为,左相不知道么?”
纪无心脸上闪过丝讶然,然后略略沉思,竟走了神儿。
“师傅?师傅!”
“啊?”
燕清粼依旧笑的无害:“所以我才知道这事儿是吴雄做的么,它这只黄雀肯定是想等凉庭与北辽折腾折腾大燕,再出来获个渔翁之利罢?”
纪无心擦擦额头上的汗:“殿下所言…甚是。”
燕清粼嘴唇一勾:“所以,本宫需要亲自去趟吴雄,来个直捣黄龙!”
纪无心突地抬起头来:“殿下万万不可!”
燕清粼逼近一步:“为何?”
纪无心一急:“皇上吩咐说殿下不能轻易离京的……”
燕清粼脸上笑的有些僵硬:“怎么会?前几天父皇都没跟我说嘛。师傅唬我的罢?”
纪无心当真是怕燕清粼怀疑,忙上前道:“臣昨日接到皇上密函时还吩咐臣一定要护好两位殿下的……”
燕清粼当真笑不下去了:“师傅不拿出证据来,叫我如何信呢?”
纪无心还真怕燕清粼说走就走了,谁不知道这个主儿向来是不在乎周围多少眼睛看着的,所以一担心接着跪地发誓道:“密函看完是要烧毁的,但臣以自己的名节担保,此事绝无虚假!”
燕清粼要紧嘴唇,重重的点点头,说了三个字:“好!很好!”
没想到只不过唬他一下,竟…得到确认了!
纪无心望着瞬间冷下来的燕清粼,一时摸不着头脑,却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燕清粼回身走到龙凤呈祥的案边上,突地拿起桌上的砚台重重拍在桌子上。
“啪”,刺耳的声音,上好的青台砚断成两半。
“你纪无心好大的胆子!”
燕清粼回身指着纪无心:“你身为当朝左相,竟然放任自己的国君随意探入危险之地,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直都暗暗猜测圣君的去向,这个节骨眼上,四周都不太平,到底是何种事儿一定要让他和卫少天一起失踪,而且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直到安妃被杀,燕清粼才恍恍惚惚猜测圣君的离开一定与此事有关,因为以圣君的势力不可能不知道朝廷的六部重臣中竟有个奸细!既然知道了,却又不采取行动,反而让这个人自曝于燕清粼面前,这到底…到底是何居心?
纪无心被他一吼,顿时清醒过来,原来燕清粼根本不知道圣君去向,绕了这么大圈只不过是为了…套话么?
又…又被下套了!
“殿下息怒!臣…怎能阻止圣上的行迹,更何况有大将军随行左右,该是没有问题,而且臣…臣也担心呐……”
燕清粼冷哼一声,回身坐到椅上:“那你告诉我,父皇到底去哪儿了?”
       
醉江山 第七十九章 隐怒
同样的夜,同样的萧瑟,数百只苍天古树耸天而立,四季常青,郁郁葱葱,暗夜里更平添惊悚,只是月光下少了几番雪色。
来人依旧蒙着一层乌纱,看到前方暗影中随风偶尔闪现的一丝鹅黄时,他嘴唇一勾,略显嘲讽的提步飞了过去。
“奴才见过王……”
声音戛然而止,来人头歪向一侧,他怔了一会儿,才抬手抚上既痛又麻的脸颊,缓缓跪倒:“纵使被王杀掉,奴才也不得不出此下策,请王息怒……”
黄衣公子咬牙切齿:“我说过要你别碰燕清粼的,你没长脑子么?!”
“若不是王这些日子都避着奴才,奴才能如此做么?”
“你……”那人气结,双手骤然握紧,“我有自己的考量。”
“我的王,你若是想给燕清粼暗示的话,只怕像那日的暗杀会经常出现呐。”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的王,是谁先动了私心您心里应该清楚。”来人从地上起身,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向那身鹅黄靠过去。
黄衣公子脸上一僵,丝毫没注意到那人的逼近:“我…我没有……”
“哦?是么。”斜睨的勾唇一笑,他突然伸出铁臂将黄衣公子圈到怀里。
他一惊,这个奴才竟开始在他身上肆意游走,黄衣公子猛地挣扎着,挥手就要甩出一掌:“你…你做什么?放…放开!”
来人身高体重,头一偏避过掌风,一只胳膊毫不费劲的夹住那个黄衣公子,粗暴的撕开那身鹅黄丝纱,冰冷的手指沿着腹股,移到身后,他面无表情地说:“奴才要替爻王惩罚惩罚不听话的主子!”
“你…啊,不要…呜……”
这时,苍天古木上瞬间阴风骤起,叶子簌簌飘落。
那人敏锐地展势,呼吸一滞,运动内力将四周逡巡一遍,正待考虑要不要去砍倒几棵树木来确定是否有人偷听时,忽然见数只乌鸦从几棵巨大的树冠上成群飞出,又带起一阵阴风。
原来是这些鸟!
低头看怀里之人已经弓成虾米状,呼吸急促,见他望过来,黄衣公子咬紧嘴唇低吼一声:“拿…拿出去!”
冷哼一声:“不过查查你的身子,自从服侍王开始,奴才不都是如此做的么?怎地还不习惯么?”说完抽出手指在他会阴处狠狠一拧。
“你…呜……”黄衣公子呼吸更促,那处皮肉本就细嫩,更何况又敏感,他一张脸顿时白红相见,只是死咬得嘴唇,顿时唇边就多了丝血迹。
“很好,”那人探查一番,似乎有所确定,便收回手臂,黄衣公子猛地推开他,重心不稳的后靠在墙壁上,一双若子夜般的眼睛防备的盯着他。
那人整整衣物,上前一把扼住他的下巴:“王最好不要忘了自己背负的责任,否则燕清粼能不能安全,就没人保证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如果在搞些小动作,就别怪我这支暗箭射穿燕清粼的心脏!”
黄衣公子明显一抖:“你别…别碰他,别的…我、我什么都给……”
那人冷冷一笑:“王言重了,只要王将未来的圣子带回吴雄,便能流芳千古了。
黄衣公子借着后面的墙壁撑起来:“为…为什么选、选我?父王早年将我扔在大燕,本来就不中意我,国内兄弟有不少,还有你…明明就是五哥的亲信,为何要让我…让我……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只有他,你们还要逼我…自己……放弃么……”
那人略微叹气:“因为你是森爻后人,因为你是吴雄皇子,因为你跟大燕不共戴天,因为…你特殊的体质。”
明显最后一点刺激到黄衣公子了,他有些歇斯底里:“我根本不知道!”
那人一把提起他的衣襟:“你必须知道!你若再不觉醒,吴雄就要灭国了!”
黄衣公子一怔:“你…你说什么?怎么会……”灭国?
“你一直效忠的燕王——他竟不动声色的毁了我森爻族的祀苑!”
“什…什么?”对于信仰爻王的吴雄臣民来说,祀苑被破坏以为着天谴,这岂不是要引起举国恐慌?
来人放开黄衣公子,也是一脸悲愤:“国主这些年一直悉心培养的暗部也被暗杀殆尽,这其中还有不少资质不错的年轻将才,没想到燕元烈的能力如此强!更…更没有想到他身为一国之君竟…竟亲自出马!失策…真是失策!”
他一拳挥在墙壁上,力透纹生。
黄衣公子一脸不信:“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是他的?皇上怎么会去吴雄?现在这种局势他的心思该在北方才是……”
那人讥讽一笑:“怎地还不信我么?若非他亲自现身,我们怎知道呢。”
“你们既然见到他,为何…为何不干脆的抓住?他身在吴雄,你…你们岂不是能便宜行事?”
“国主倒是想,没成想他早就手中有了王牌。”
“王…王牌?是…什么?”
“你。”
“我?”黄衣公子脸上僵白,有些懵然。
“你的身份,暴露了。”
“圣…圣君竟知道?不可能?!”若圣君知道了,那他…他也知道了?
仿佛看透了黄衣公子的心思,那人扣紧他的手臂:“趁着燕清粼不知道,燕元烈没回来,赶紧实施计划,然后,王便跟着送粮去吴雄的军队安全返回就成!”
“可…可万一燕清粼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看燕元烈明显已经知道多时,他定时还没有告诉燕清粼,不过他是什么算计,你先下手为强,等他回来时你早就身在吴雄了。再说,就算是燕元烈也未必知道森爻皇族的秘密,不然你以为还能活到现在么?”
正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那人忙压低声音道:“上次刺杀后,燕清粼定会怀疑与此相关的官员,怀疑到你只是时间问题,我的王,你还是速速决定,吴雄还有番大业等着你呢,当然,这也是五殿下的意思。”
“哥…哥么?”
“药,奴才已经给你了,王好自为之。”
说完,平地起风,再看时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难怪左相最近对他盘问细致,果然引起怀疑了么?
他们这是要逼他走出最后一步,再也不能回头。
那抹黄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立在当下,虽看不清表情,却仍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穿肌透骨的悲哀,过了许久,他才猛然翻醒般踉踉跄跄挪动身形,淡淡的月光穿过叶的缝隙落下来,正好照在他的脸庞上,对着那抹冷月,他扯出个凄惨的笑容。
玉面朱唇,黛眉入鬓,骨秀神清,一身鹅黄。
苏,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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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稍停,寂静的暗夜更是多了份神秘,似乎是确定了周围没有人般,据刚刚那两人之处五米远的地方,有棵不起眼的古木,枝繁叶茂,暗影斑驳。猛地一阵抖动,古木仿若受不住重压般呻吟一声,接着黑影一闪,再看时已经落在地上。
风泽平四处探查一番,才小心翼翼的解开披风,垂首看了眼怒目而视的人,不禁有些头麻,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道:“若殿下答应臣先压压火起,臣便给殿下解穴。”
得到一个“快点,少啰嗦”的眼神,风泽平苦笑一声,疾点几个要穴,待怀中人站稳后,他后撤一步,跪在地上:“臣刚刚是不得已才封了殿下的经脉,多有冒犯之处,请太子殿下降罪!”
燕清粼一双凤眸冷光毕现:“为何不让我杀了那人?”
“那人腌雑,臣怕脏了殿下的手。等时机到了,臣必会替殿下分忧!”
“混帐!!”
燕清粼怒吼一声,却不知是说谁。他面上通红,青筋暴露。
风泽平心里颇为忐忑,直起身来,默默走到燕清粼身侧,略微躬身:“周围臣已经安排好人了,殿下可…随意发泄,臣就在林外等候,望殿下…爱惜自己。”略微转身,风泽平还是有些不放心,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叹口气,悄悄走了。
只是,那晚树林中寂静如常,没有任何杂音。待两个时辰后,风泽平有些担心的进去查看时,燕清粼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默默站着,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多了丝冷然。
风泽平没有说话,也安静的候在一侧。
直到东方泛白,突然燕清粼问了句:“父皇要对吴雄下手了?”
风泽平愣了一下:“臣…不知。”
燕清粼不理,依旧自言自语:“原来君父准备好的兵力是对准吴雄了,看来凉庭也被父皇和君父给唬住了,对吧?”
同样在西南,进可以打凉庭,退可以攻吴雄,妙计啊。明里是对着凉庭去的,没想到暗中却是声东击西。
“嗯……”圣君与大将军的默契,的确非常人能料。
“吴雄的皇室是森爻族的宗家,父皇该如何做呢?”
“……”
“屠族…罢。”
风泽平一惊:“殿…殿下……”好…好厉害!竟说的分毫不差!
燕清粼突然转过身来:“旁人我不管,但苏逸风,你们谁都不能动他!”
风泽平一愣:“殿下,他也是吴雄皇族之人……”
“我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命令!”燕清粼眸中冷光一闪,“父皇让你带我来看这场戏,不就是想探探我的意见么。你就这样转告父皇,他会明白的,我也会尽量让父皇满意。再说,让苏逸风活着要比杀了他更称父皇的意,不然,你们怎么不早下手?”
风泽平被他质问的有丝惶然:“这个…臣会原话转达……”
燕清粼蓦地转过身:“还有。”
“还有?”
“你少给我动些歪点子!”
风泽平呼吸一滞:“殿下…明示。”
燕清粼冷哼一声,没有回头:“我说的是翊儿。”
一直纳闷为何燕清翊都四岁了,还没有师傅,燕清粼一直以为是燕元烈太溺爱翊儿所以纵容罢了。但…翊儿如此小,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前些时日竟遭遇毒害,父皇如此疼爱他怎会不加强他身侧的暗卫?直到与风泽平处的久了,才慢慢有些猜测。
对于感情未泯小孩子,最平凡的感官刺激更能激发他内心的潜力与,忠诚。
要知道,风泽平从小活在燕元烈的影子中出生入死,其心可鉴。
如此情景,燕清粼能不做猜测么?更何况,他是铁了心不把燕清翊扯进来的。不管是自己的猜测,还是确有此事。
“殿下…何意?微臣不明白。”
“你最好不明白,就算是父皇之命,我也不会让你毁他一生!”
风泽平顿时脸上苍白一片:“殿下误会了。”他竟猜到了么?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我不是父皇,翊儿也不是你!”说完,燕清粼已经绝然而去。
风泽平苦笑一声,每个帝王都会有自己的影子,除了燕清翊,还有谁更合适么?
摇摇头,风泽平追其而去:燕清粼自然不是燕元烈,但一朝为帝,难道能逃了去?
       
醉江山 第八十章 妄言
清晨,萧达早就遣走两仪殿外的仆从,自己守在外面。燕清粼今早回来时天都快亮透了,现在睡下没两个时辰,当然不能让多余的人扰了。
昨晚燕清粼与纪无心的对话,萧达是知道的,后来风泽平来了,不知对燕清粼说了什么,两人便一起消失,看燕清粼回来时一脸倦容,眼光冷凝,萧达估计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风泽平略微交待几句后,便又风尘仆仆的走了。想他也是很不容易,圣君的安全他要顾及,圣君的命令他要遵从,而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却将事事处理的进退得宜,看来圣君如此器重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没想到苏大人竟……
难怪风泽平会将药单写好,又嘱咐他把药汁煨着,若是燕清粼身体稍有不适就立刻给他喝药。这都是因为“前车之鉴”的教训过于严重,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怎能不仔细着点?
不过,燕清粼这次似乎没什么大反应,萧达服侍他躺下后不一会就鼻息深沉了,估计燕清粼也的确是累狠了。
累身,更累心。
叹口气,萧达轻轻往火盆里加着木炭,听内殿里似乎有些响动,萧达忙起身小跑过去,放低了声音问:“主子可是醒了?”
黄色的帐帷下好半天才听见一声鼻音很浓的应答,萧达自然知道燕清粼的习性,刚想上前掀开帐帷抱他起来,谁知突然一颗小脑袋从帐缝里探出来冲萧达摇摇头,又“咻”的钻回去了。
萧达一愣:这个小主子怎么跑进来的?接着他无奈的摇摇头,七皇子向来神出鬼没的,就连御前侍卫都挡不住他,说来也真真奇怪呐。只盼他别扰了燕清粼的好梦才是正经。
“稍稍躺会儿。”
帐里传来燕清粼低低的一声,萧达忙应了侯在一侧。
接着似乎传来隐隐的私语,夹杂着燕清翊“咯咯”的清笑和讨饶声,在清晨里格外沁人。
“哥…哥…呵呵…哈哈哈,翊、翊儿…不、不敢了……”
燕清粼似乎低低问了一句什么,接着听燕清翊喘着粗气笑着求饶:“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哈哈……”
忽然笑闹的声音骤然止了,萧达还以为两人总算安生了,没想到却听燕清粼无奈的低吼一声:“你这小鬼怎地还咬人?!”
“……”
“喂,小鬼!你咬哪儿?!”
“……”
萧达嘴唇微抿,露出抹笑容,稍稍放下心来。看样子燕清粼也躺不住了,萧达正轻手轻脚的想出去唤人备水,伺候他起身。
结果刚走到门边,却听燕清粼唤了他一声,萧达复折回来:“主子有吩咐么?”
挑开帐帘,燕清粼略微伸了个懒腰:“去给我备件素色的衣服,我待会儿去趟五皇子府。”
燕清翊一听来了精神,一把抱住燕清粼的胳膊:“翊儿也要去找五哥玩。”
“翊儿不要闹,不是说好了这些天你要好生留在宫里养着的?”
“不要不要,翊儿想跟哥一起去嘛……”
“翊儿乖,不许胡闹。”
萧达自然知道燕清粼不是去游戏,今天该是安妃的葬礼罢,她入不了皇陵,但五皇子还是要为他母亲送最后一程的。不过,自从安妃遇刺后,这个平日里格外沉静温吞的五皇子,似乎变得更寡言了,连着一个月都告假不朝,心里该是怨着燕清粼的罢。
这也难怪,燕清粼自小受安妃迫害,这梁子只怕结的深,后来人是燕清粼下令抓得,当时燕清悠跪了三天两夜都没让燕清粼嘴软,直到最后安妃被害前见的最后一人还是燕清粼,你说安妃之死与燕清粼没关系,当事人自然清楚,但燕清悠却不相信燕清粼能与此事无关。
事关他母妃性命,纵使性子再温和,燕清悠也不会心平气和的接受。
只是燕清粼背这种黑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或许早就不在乎了……
看燕清粼正在温言给燕清翊讲些什么,那小鬼扑楞着脑袋打诨,两人正闹着,萧达叹口气,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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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妃的葬礼是燕清悠一手操办的,只是五皇子府上凄凄凉凉,冷冷清清,满朝文武没有一人前来吊唁。偌大的棚子里只跪着几个奴才。
这也难怪,一个早已失宠、且曾与太子有过过节、又涉嫌毒害七皇子的前皇妃,人们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独自跪在灵堂前,燕清悠麻孝一身,脸色极差却透着几丝病态的潮红,他面前有个不大的火盆,厚厚的纸钱被他一张一张的扔进去,烧着,飞扬着火星,然后殒成灰烬,飘散。
燕清悠只是呆呆的看着,眼神游离。
“主子,”小凡走过来跪在他身侧,“您不能再这么跪着了,太医嘱了要您喝药休息的,要不然这伤风变成伤寒的话,就麻烦了……”
“你去外面守着,万一有人来了……好招呼着……”
“主子……”都三天了,怎么会有人来?
小凡本想如此说,却不忍看燕清悠一副悲恸的样子,只得跺了脚去了外面。
处理完今日的奏章,顺便唬住了那个小鬼,燕清粼带着四公主燕若碧出了宫。燕若碧是安妃的女儿,燕清悠的妹子,这时候的确应该尽尽儿女孝道。所以燕清粼特意准她出宫住几日,
到五皇子府时已经快黄昏了,燕清粼漠然的看着那袅袅上升的青烟,没有说话,踱步走了进去。
王府中蓝帷蔽路,摆满了整个院子,些许黄水铺路,不豪奢,却也面面俱到。燕清粼的到来,显然让周围的人吃惊不小,接着便有人忙不迭的过来迎接。刚从大厅出来的小凡,一眼认出燕清粼,急奔几步跪在燕清粼身前:“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劝劝我家主子吧,他…他……”
听到这儿,燕若碧的一双眼早就红了,她扯住燕清粼的衣袖:“三哥……”
燕清粼回手轻拍:“去吧,悠儿就在里面。”
重重的点点头,燕若碧提起白裙飞跑进大厅去。
接着厅中传来一阵嚎啕,痛彻心肺,让燕清粼猛地一阵窒息。
“主子……”萧达见他神色有异,有些担心。
燕清粼摆摆手:“没事。”
“太子殿下若是累了,就随奴才去内室休息休息吧。”小凡倒是体贴,一边说一边就要引着燕清粼去内室。
“不用了,”燕清粼四周看了一眼,“我就在这儿站站便成。这几天都没有人过来么?”
小凡一愣,脸上接着显出几分恼色:“回太子,根本没有人来,都是五殿下一人张罗……”
燕清粼脸色沉下来,正待要细问几句,却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便见一身麻衣的燕清悠站在厅口,直愣愣的望过来。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布满血丝,不见往日的神采,脸颊处的潮红跟别处的苍白相映,更衬出几番疲累。
他瘦了。
燕清粼心里一疼,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来:“悠儿……”让他自己来承担,果然是…勉强了。
谁知,燕清悠眼中闪过层水汽,“扑通”一声硬挺挺的跪在当下:“臣…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燕清粼身形一僵,缓缓收回手臂,放在身侧,没有说话。
“臣弟代母妃谢太子殿下垂临,请…殿下受礼。”
说完,燕清悠竟真的实实扣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计沉闷的声响。
一下,两下,三下……
燕清粼脸色越来越沉,他猛地上前拉起燕清悠:“够了!你这是做什么?”只是一急,伸出去的却是带伤的右手。
燕清悠使劲甩开燕清粼的手臂,声调突地提高:“她是我母妃!是我母妃!!”
燕清粼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依旧漠然,右手腕处却一阵抽搐,有股温热的液体渗了出来。他心里暗暗叫苦,恐怕是伤口又被震开了。
燕清悠见他未反驳,就以为是他默认了,那股憋屈更是来势汹汹,他气苦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纵使恨她怨她关她罚她,我都不怪你,可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卑劣!这么阴险!连放她条生路都不肯么?”
“大胆!”萧达怒气冲天的跳出来,挡在燕清粼身前,“太子殿下面前竟如此放肆,该当何罪?”
“我……”燕清悠蓦地咬紧嘴唇,撇头看着一侧。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主子就为了你那个母妃差点把命搭上……”
“够了!”燕清粼怒喝萧达一声,“你怎的这么没规矩?”
萧达回身,一眼看见燕清粼右衣袖处的不自然,他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妄动,只低低说道:“奴才逾越了。主子,让奴才…看看你的伤,又裂开了罢?”
“不用。”
冷冷的声调,让周围的人都抖了抖。
五王府上的奴才早就在燕清悠对太子无礼时,便战战兢兢,现下见太子已然怒了,更是跪倒了一片。
燕清粼突然转过身,低咳几声,像极力忍耐着什么。萧达早就急了,燕清悠那几句话就像是硬生生的剜燕清粼的心肉!
结果,燕清粼却没有发怒,略微平息片晌,也没了再呆的兴致,他更不会踏进去给安妃上柱香。想都别想!
“走吧。”
扔下一句话,燕清粼抬脚走下台阶,头也不回的走了。
早就听到外面有丝动静的燕若碧,刚从厅中跑出就见到燕清悠呆立在当下,却见燕清粼远远走了。
“三哥!”燕若碧喊了一声,没见他停下,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三哥的衣袖怎么有朵红花?来时明明没有的啊,奇怪奇怪……”
燕清悠猛地如雷方醒,拔腿向外追去,除了府门却只见那马蹄后尘,肆意飞扬。
哪还有燕清粼的影儿?
或许是粒沙土溅进眼里,燕清悠眼中那颗转了几转的泪珠,瞬间脱落,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什么也望不到了。
       
醉江山 第八十一章 记性
“爷就不会疼疼自己么?这才离府不到两个多月就……如此深的伤口,若是耽搁了,只怕这只手臂……”
翩眼睛红红,嘴上虽抱怨,手里却利落的止血、涂药、绑绷带:“这些珍珠白药是翩最近才配出来的,疗伤效果极佳,爷一定要防着水,属下会嘱咐萧达勤换药的,只要这样做,伤口不出两日便能结痂。要是爷再不仔细自己,那…翩定不会再离爷左右的,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燕清粼被她逗乐了,扯出个虚弱的笑容:“你一来就把春香、冬梅赶出去了,她们现下还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不赶你走那两个妮子岂不是要赶我走?”
明知燕清粼在调笑,翩却见了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心疼得抽搐,鼻尖一酸,当下掉了眼泪。
立在一侧的飒、剑和瞳,不约而同的垂首默然。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叹口气,燕清粼倾身抚上翩的顶发:“你这丫头,这是做甚么?我这不好好的么。”
翩猛地抽噎一声,扑到燕清粼怀里,哭出声来。
他们四人,从小伴燕清粼长大,是影子,更是依靠,他们多想不顾一切的照顾他,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惜,他们所能做得到,不过是暗中探察,未雨绸缪,却不再能贴心的为燕清粼撑起一切。
如果燕清粼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会快乐,自己如何都无所谓。
与他们的性命相比,燕清粼的一切,更为重要。
而现在见到的燕清粼,却是形容清减,苦楚寂寞,与过去相比……有何两样?
对于燕清粼来说,顶尖的权势,绝炼的手段,这就足够了么?
可他怎的还要承受这么多苦涩?
他们又都做了些什么?
或许,燕清粼本就是“落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谁都无心啊。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疼得不能自已。
见他们都不说话,燕清粼干咳一声,忽然觉得口渴:“翩,别哭……”
他们的心思,燕清粼怎会不懂?只是有些事儿早就注定,再说亦无益,心里知道便够了。
待她平息下来,燕清粼招呼他们四人坐了,却没急着说话,只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手中精致的青瓷茶碗。
末了,他随手一扔,轻描淡写的说起来:“这些天发生了些事儿,宫里宫外都让人不得安生,我也没少惹上麻烦,不过倒还好。飒和翩刚回来,旁的我也不说了,先说说你们的情况罢。”
飒跟翩对看一眼,飒先起身说道:“爷,听风楼在江湖上的确声名在外,而且以情报迅即、诚信无欺为人所知,不少名流修士的隐晦之事多求助于听风楼,因着听风楼历史百年,又形迹诡秘,从不插手江湖争端、王朝争斗,所以他们极少疑心。属下此番北进,名义上是为他国解决琐事,私下里却能掌握不少敌国机密,因为这些所谓的名士大家,多半离不了权力中心,倒是一大便利。”
燕清粼点点头:“父皇的暗业,错不了的。既然到了我们手里,也不得砸了。”
“谨遵爷的教诲。”
“嗯。北境的战事如何了?”
“属下刚到北境时,北辽与凉庭还为争夺几座城池打得不可开交,最近倒没什么大动静,多是因为安妃…溘然离世一事儿。”
燕清粼冷哼一声:“安妃之事,明明被封了消息的,结果北辽王第二日便发来问罪书,你说这吴雄怎的这样心急?好好的坏了一桌棋,难怪父皇要出兵灭它,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属下也查出,的确是吴雄自己散布的消息。只是安妃有罪在先,北辽目前也不足为惧,所以倒还不必过于担忧,只是有两处疑点,让属下很在意。”
燕清粼眉头一皱:“什么疑点?”
“其一,属下在北辽期间,北辽的官兵似乎对凉庭此战并不很在意,因为凉庭只不过派了个无甚经验的皇子率部,而大将哲赛却远在西南,所以他们大多认为此战不过两国之间的短暂摩擦,状态懈怠。”
燕清粼低低应了声,心里却有了几分猜测:“其二呢?”
飒抬头看了燕清粼一眼,抿着嘴唇,有些游移:“其二……东方慕平,失踪了。”
燕清粼心跳漏了半拍:“什…什么?”
“属下本也不知的,没有爷的命令,属下从不会派影轻易涉险,这次是北辽皇室亲自给听风楼下的万金帖,让我们务必将东方慕平完整寻回。”
“他不是带兵的监军么?怎么会消失?”燕清粼忽然脑光一闪,“他跟北辽的大将不和的,对罢?”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大将该是耶律雄才的儿子。
“是,不过现在军中似乎并没有异常。”
燕清粼点点头:“你应了么?”
“还没有,属下以为此事还是请爷来决断才是,毕竟北辽东方氏向来诡计多端,莫不要再被他们牵扯了精力去。”
略微思量着,燕清粼稍稍有些心乱,他轻轻敲着桌角:“先…抻着。”
“爷的意思是……”
“看看他们唱什么戏。”
“他们是指……北辽与凉庭么?”
燕清粼点点头:“嗯。西南那么大动静,以哲赛的聪明,不可能毫无察觉的,若是西南无利可图,那么凉庭并不会放过西北啊……”北辽怕是不妙。若东方慕平真的出事,那对凉庭来说,敌军少了勇将、军心涣散,又恰因安妃之事忌恨大燕,而大燕也必会因怀疑吴雄与北辽的勾结而坐视不理,那这对凉庭岂非天时地利人和?
但若是北辽与凉庭因为看出大燕吞并吴雄的野心,而相互勾结设下的陷阱呢?
燕清粼眼睛一闭:等。
不管是什么局势,现下主要的是稳住国基、民心,不然君父与父皇在吴雄,着着险境。所以燕清粼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等着时机出现,给出致命一击。今天他便收到礼部递的关于春狩的折子,看来是该想想让谁率军的问题了。
只是,柯子卿的请战折子怎的还没送上来呢?
想着想着便远了,燕清粼摇摇头,继续问道:“翩呢?”
翩的眼睛还红红的,只是脸色已恢复正常,她起身万福一礼:“刚才属下…有些……爷莫怪。”
燕清粼温柔的笑笑:“可别哭坏了眼,爷可会心疼哩。”
翩脸一红,露出个调皮的笑,便也不再挂怀,开始汇报此次调查之事:“属下去前大学士苏杭之的家乡扬州调查过了,苏逸风的确非他的亲子。”
燕清粼轻啜一口碧螺春:“说重点。”
翩吐吐舌头:“估计就是苏逸风……咳咳…苏大人去江南丁忧时被吴雄的线人盯上的,扬州本就离吴雄不过百里,若是吴雄有意安插,也不会是难事……”
燕清粼劈头一句:“少说废话。”
翩咬咬嘴唇:“爷……”
“嗯?”绕来绕去的,就知道这鬼丫头隐藏着些什么。
翩单膝跪下:“属下不会让这等危险之人潜伏在爷的周围,不管查出些什么都不重要,只他是吴雄一党,苏逸风的命翩都要取,听说上次爷被吴雄贼人偷袭,估计也是苏…也是他泄密的,所以属下……”
燕清粼叹口气:“不是他。”
翩一愣:“爷?”
“他也跟着我们在宫里住过段时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翩还不清楚么?”
翩嘴角一撇:“只记得他天天给爷添麻烦。”
燕清粼抚抚额角:“之前让你去调查时,我只是觉得逸风最近太反常,有些疑心罢了。只是,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预先知道了谜底,所以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爷都这样说了,属下……”
燕清粼敲敲她的头,话却说与飒的:“飒,最近人手紧么?”
飒一愣:“还好,爷…觉得人手不够么?”
燕清粼眼眸一垂,盯着碗中漂浮的茶叶,轻啜一口,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萧岭还在罢?我想让他去跟着逸风。”
飒脸色一变:“属下…人手紧得很。”
一口茶差点噎住,燕清粼舒口气,放下茶碗:“我另有心思,不是感情用事。纵使苏逸风再有错,也该我来罚他,但任何威胁他之人,我都不会姑息。所以那些吴雄的跳蚤,自然离他越远越好。”
“爷此话当真?”
“我骗过你么?”
飒略一低头:“属下明白了。但若是苏逸风有任何不轨,属下绝对不会任他威胁到爷的安危!”
燕清粼重重点点头:“到时,也不用你出手的。”
飒一听,便明白了:“属下尽快安排,只是属下刚回来,有些事儿还得跟霆问询一下,最迟明晚人员到位,爷觉得呢?”
“嗯。对了,萧霆做的如何?”
“主子看重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你多提点着罢。”燕清粼略略回味几番,似乎漏了点事儿,却怎地也想不起。一时沉默,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倒是翩口没遮拦,她轻笑道:“听霆说,爷很中意水公子的?看来翩想将他收到盟里的愿望要破灭喽!刚好看重他的机灵的,可惜可惜……”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燕清粼怔忡伫立,鼻尖似乎又萦绕着那股若有似无的梅香,:当天明明许诺过水灵秋那晚要去看他,只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儿……竟耽搁了…近两个月!
       
醉江山 第八十二章 省心
“爷…还记得秋儿么?”
“秋儿没怪苏大人,爷…不必为难。"
"再说,苏大人说的…也没错……”
“爷…爷可还来?”
“真的?”
“爷这次…不会…又哄秋儿罢?”
燕清粼露出抹苦笑,自己当真是忙晕了,怎地忘了那个可人儿?
叹口气,燕清粼刚要起身,却见眼前一暗,瞳侧步上前挡住,头低着,立在燕清粼身前,却不言语。
这个闷葫芦,一晚上没说话,还以为他睡过去了呢。
他既不言语,燕清粼亦懒得开口,只抬腿就走。
“爷今晚上哪儿都不能去,太医嘱了要好生休息的。”瞳长年跟着燕清粼,虽然只是躲在他的影子里,却是事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单看燕清粼的神色,他也知道燕清粼打的什么主意。
燕清粼瞅瞅他,语气沉了下来:“何时我做事还需请示你了?”
瞳脸色一变,周围另三人也有些惶然。飒向前一步道:“爷,瞳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不会自己说么?”
“……”飒抿抿嘴唇,稍显尴尬,“属下…属下也认为主子该好生歇着,这几天朝中事务繁多,吴雄之战的军草物资都脱不了爷经手调配,这事加在一起,步步紧跟,容不得差池,可有费神的了,爷若是不修养好精神,大家做事可没了主心骨啊。”
飒顿了顿,抬眼偷看燕清粼脸色稍缓,方接着说道:“再说,这风雅馆的水公子又跑不了,爷是真的公务在身,待会儿属下去找霆时顺便去向他解释一番便是,他定会谅解的。”
燕清粼瞥了瞳一眼:“你们还真当我轻重不分?”
四人同时沉声:“属下不敢。”
冷哼一声,燕清粼走到内室里侧的琴案旁,那里放了一张琴,通体焦黑,一看就是把价值不菲的古琴。燕清粼扯下上面附着的一层白纱,用手指轻轻一勾,一缕清音从指间流泻而出。只听叮叮咚咚,寒意沁人。
手指一顿,弦音骤歇,只听燕清粼唤道:“剑。”
剑双手一打躬:“属下在。”
“你将这张琴带去给秋儿。”
原来是要送琴么……瞳干咳一声,继续低着头。
剑一愣:“爷不是最喜欢这张琴么……”
燕清粼忍不住一笑:“我现下哪还有时间抚琴?放在这儿也成了摆设,怕它也不愿如此罢,寻个知己总是好的,琴也一样。”
剑默然:“属下…明白了。”
燕清粼眼眸敛凝:“只说我这几日脱不开身,旁的,别多嘴。”
体谅燕清粼怕节外生枝,也是免得水灵秋担心,剑也不再插言,只低低应了。
燕清粼又对飒吩咐几句,便不再留他们,翩也要去宜红院里去打理些琐事,便跟飒和剑行礼离开,各行所事去了。
厅里一下安静了许多,燕清粼见瞳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焦躁:“爷……”
燕清粼倚靠在湘妃榻上,看他半天,末了叹口气冲他招招手:“过来。”
瞳单膝跪在榻前,盯着燕清粼左手臂上的绷带,仿若深吸了一口气:“属下…请爷降罪!”
燕清粼一拂下颚:“瞳,何罪之有?”
“属下…没护好主子,让主子…受这等之苦,瞳…心里有愧……”
燕清粼心中一软,柔声道:“瞳,你这是信不过我么?”
瞳抿抿嘴,撇过头去:“是爷信不过属下,每次危险时都不唤属下出来,那属下跟着爷还有什么用……”
燕清粼一哂,就知道这只闷葫芦在较劲。他伸手挑过瞳的下巴,转过头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憋下去呢……真是的,跟我这么久了,怎地还这么拘束?有什么话不能问呢?偏生你自己喜欢在那儿瞎琢磨,自找烦忧。”
瞳蓦地咬住嘴唇:“明明有属下在身边护着,可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爷受伤,属下…属下心里……”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燕清粼放缓了声,“我只有你这一个还在暗处的影子,若非得以,我不能再让你步飒的后尘,惹上别的什么干系,你可明白?”
闻言瞳一怔,面上一阵别扭:“属下一心只为了爷,不会逆爷的意,更不会私下里做些见不得光的营生,瞳…瞳……”他一时情急,竟有些不达意,最后只默默捧了燕清粼的左手臂,不说话了。
知道他不再介怀,燕清粼呵呵一笑:“我自然知道,你莫急。你们四个里面就瞳最让我省心,这些年跟在我身边,倒委屈了你一身好本领,我心里才不安哪。”
瞳面上一急:“爷,你要折煞属下么?属下能跟在爷身边,才是万幸,何来委屈?”
燕清粼莞尔:“既如此,那就该了解我得用心才是。你看,我只不过是些小伤罢了,又无大事,把你招出来让他人看见,岂不是损失更大?瞳该理解才是。”
瞳低头轻吻在燕清粼的左腕处,然后抬起头来望着燕清粼,他嘴唇一动,仿佛想说甚麽,终又咽了回去。
“主子。”门外萧达轻敲几声,低低道:“沁妃娘娘传来懿旨,让主子进宫用晚膳。”
“嗯,知道了。”
瞳扶他起身,这时萧达已经取了衣服进来服侍,瞳刚要隐去,燕清粼抬手止了:“剑不在,你易容成他的样子跟着便成。”
瞳一愣,接着面上涌出喜色:“属下…遵命。”
燕清粼摇头一笑,自进宫不提。
刚进了精心阁的大门,便见一个小影子坐在长廊下,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池子里扔石子,一身粉红的沁妃蹲在他身边,低低说着什么,可那个小鬼噘着嘴,似乎在闹别扭。
燕清粼但笑不语,阻了门口小太监的传唤,他只身走过去跪下行礼:“粼儿给母妃请安。”
沁妃显然被吓了一跳,忙回过身来,见燕清粼跪在当下,她上前拉起:“行了行了,在我这儿还行什么礼,这春寒料峭的,万一寒着怎么办?”
燕清粼有些哭笑不得:“母妃,我哪有那么娇贵!”
沁妃一瞪:“怎地没有?一天不看着你就乱来,若非问了风泽平,我还不知你竟自己……”
燕清粼笑着摇摇头,暗示沁妃别说出来,怕让翊儿听了去:“粼儿也是没有办法,母妃别气。”
他并未告诉沁妃自己取血救翊儿之事,自己本就没多大把握,又何必让沁妃也一起担心呢?后来,翊儿恢复得快,就更没有必要在告诉她了。
沁妃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轻拉住燕清粼的胳膊:“我让琉璃给你熬得红枣莲子羹,补血的,你今晚必须多喝些,听到没?还有,待会儿给我看看那伤好的怎么样了?可是别留疤么,到时哥哥看了不心疼才怪……”说着沁妃一个指头戳到燕清粼脑门上。
燕清粼避不开,笑着应了。回首见那个小鬼躲在沁妃身后,不时探个脑袋出来偷看,一脸不欢,见燕清粼望过来,忙缩了回去。
沁妃一手将他提留到跟前来:“怎地跟个姑娘似的?刚刚不是还说想跟你哥哥一起吃晚膳的么?怎地人来了,你却不理了?”
燕清翊手背在身后,噘着嘴,闷闷不乐。
知道他在闹别扭,燕清粼蹲下身,将他环到身前,翊儿挣了挣,倒也没推开。
燕清粼笑笑,轻轻将他抱起来,捏捏他脸颊,话却说与沁妃:“母妃别怪他,都是粼儿的错,呵呵。”
沁妃有些不解,倒也没在问:“外面冷了,赶快进来罢,我着人传膳。”
“嗯。”燕清粼应了声,便低头凑到翊儿脸前,“过几天,哥带你去打猎将功补过,成么?”
燕清翊吸吸鼻子,眨着葡萄般又黑又大的眼睛:“真的?”
“当然了。”
燕清翊不放心,伸出小指:“打勾勾。”
燕清粼差点绊倒,还真不信哪?
得嘞,伸手指,打勾勾,盖章章,成交。
燕清翊这才笑了。
沁妃放下心来,只偷偷问了句:“去见五皇子了?”
燕清粼心里沉了沉,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嗯。”
“为难你了?”
“没有,怎么会?”
沁妃叹口气,也不再多问:“你向来尺寸拿捏得准,我便不多说了。”
“嗯。”
晚膳上来,沁妃忙着张罗开来,一时温馨无边。
       
醉江山 第八十三章 训诫
接下来的几天,正如预料中的忙碌。
圣君每日密令一封,飞到燕都皇城清漪殿御书房,燕清粼每日除了像往常一样听政、批奏章,还要时刻关注私下里的运作,一张厚约一寸的吴雄地图被他画的支离破碎。有时半夜惊醒,燕清粼披衣下榻找来纸笔一阵飞书,然后让瞳火速送往前线交给卫少天,那股紧迫感在清漪殿里格外明显。
大军还未动,朝廷的粮草备战已经开始。燕清粼私下密令李在元调动夕午粮庄的储粮,未惊动正在筹备给吴雄援粮的苏逸风。确切的说,除了左相纪无心、右相秦淮祀、右将军刘思成,以及粮草配度的相关官员,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将在西南边境掀起的血雨腥风。
傍晚,清漪殿,御书房。
拿着户部开出的几张清单,苏逸风踏着月色急匆匆赶来,穿过正殿,刚到御书房门前,却见萧达正端着食盒立在门边,进退两难。
“萧公公。”
抬步走到近前,苏逸风拱手见礼,有些许疑惑的看着他。
萧达见是苏逸风,脸色变了变,垂首道:“苏大人安好。”
苏逸风并没在意,瞅着萧达手里的食盒,眉头微蹙:“粼…咳咳,殿下没用膳么?”一时不妨有些食言,苏逸风忙咳嗽掩饰尴尬。
“主子最近忙得紧,饮食有些不济,这晚膳都来来回回热了几个来回了,结果主子还不让传膳,奴才又不敢闯进去……”
“给我罢,”苏逸风自然的接过来,绽出一个笑容:“我去劝他吃些。”
“可主子说了不让人扰……”
苏逸风晃晃手里的简章:“我有正事。”说罢也不待萧达阻止,一闪身进了御书房。
萧达脸色沉了沉,却没跟进去。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燕清粼从小就格外纵容苏逸风,他们做奴才的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庆幸苏逸风让燕清粼变得稍稍活泼一些,只是现在却不同了,尤其是苏逸风是敌是友还不甚清楚。
好歹瞳还跟着,苏逸风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阅好的奏章成小山状堆在书案旁,一袭水色长衫的燕清粼站在案前,凝神默思,唯有手中飞速书法的毛笔,不时发出悦耳的摩擦声。
听到门开的响声,燕清粼有些不悦的抬起头,看清来人,他眉头一挑,没有说话,只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将简单的晚膳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苏逸风绕到燕清粼身后,正见他收墨,拿起眷好的宣纸轻轻吹着未干的墨迹,一篇洋洋洒洒的《兰亭序》呈在眼前,沟壑万千。
“怎地炼字了?”
“有些无聊,随便耍几下。”
苏逸风上前接过来,用镇纸细细压好:“好多年都不见你写草书,更遒劲了。”
“是么。”燕清粼耸耸肩,未置可否,回身走到案前,坐了下来。
苏逸风抿抿嘴唇,有些尴尬,他取了几上的晚膳端到跟前:“你总该吃些东西才是,要不然身体怎承受的住?”
打开紫金色的檀木顶盖,只有一碗莲子粥,一碟青笋蘑菇,极其简单。
见燕清粼眉头微皱了起来,苏逸风忙端了粥凑到他嘴边:“莲子粥你不是最爱喝的?”
燕清粼见他眼中着急而忐忑,紧咬得下唇仿若艳梅,心里倒少了几分怨怼。他拍拍旁边的空儿:“过来,这些事儿你怎地也做?到时叫那些个嘴长的笑话了去。”
苏逸风脸一红,面色却缓了下来。
燕清粼慢条斯理的喝着温粥,偶尔夹几片蘑菇,他向来喜好清淡,却极为挑剔,若是不合口的他是坚决不碰。不过,萧达对燕清粼的口味熟知的很,所以每每只有他能让燕清粼心服口服的吃下去。
本来极好的一餐时间,只除了……
“你老是看着我做甚?”
燕清粼瞥了眼兀自不觉得苏逸风,却发现他窘迫的样子也蛮…有意思儿,忍不住勾唇一笑。
苏逸风一直垂着头没有看到,他手指绞着衣角,似乎有些纠结,末了才吞吞吐吐的说:“上次…是…是我…错了……”
“哦?”燕清粼眉头一挑,从塌上站起身来,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上次可了不得啊,出手打人!还真让我大开眼界!”
苏逸风猛地咬住下唇:“我…我……”
“你倒还委屈了?那灵秋平白无故的受了委屈去跟谁说?”
“你…你心疼他?”苏逸风脸色一白,几步走到他跟前,“他不过是个男娼……”
话未竟,燕清粼的脸色突然阴了下来,苏逸风下面的话被吞进了肚里,只低低的加了一句:“你…你也…打了我……”
看他委屈难过的样子,燕清粼虽郁结于心,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费脑筋,毕竟这些事儿只能快刀斩乱麻,否则只能成个大麻烦!
他伸手抚上苏逸风的脸颊:“还疼么?”
听他问询,苏逸风眼中闪过阵阵涟漪,轻别过头去:“不…疼了。”
叹口气,燕清粼将他环进怀里,轻声道:“打你是我不对,但你若不是话赶话得逼我,我能如此么?更何况,灵秋哪里惹到你了?你不仅话中恶意攻击,还让他险些毁了面容,你倒还理直气壮地有理了?你自己倒该反省反省,究竟我该不该打你。”
没有严厉的苛责,燕清粼却丝毫没留余地,低头看苏逸风只紧紧扣住他腰际,埋在他颈侧,没有说话。
燕清粼轻抚他后颈:“怎地不说话了,你不是很有理的,怎……”
“我嫉妒他。”苏逸风突然抬头打断燕清粼,看他微微迟疑的神色,苏逸风蓦地吻上燕清粼的唇瓣:“为何他就能无所顾忌的爱慕你,为何…我…不能……”
一滴涩涩的水珠沿着脸颊滚落到相接的唇里,泛起一股揪心的疼。
下一刻,苏逸风整个人都被拥进了怀里,燕清粼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疯狂的吻,窒息的拥抱,紧到苏逸风几乎无法呼吸!
“嗯……”
轻声呻吟从相接的唇间泄出,燕清粼微微离开,眼光在他遍布红丝的清亮眼眸上逡巡,那眼角眉梢总似有似无的疲惫,让燕清粼眉头一皱。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低柔的声音,燕清粼将苏逸风搂得更紧,也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人微微发颤的脊背,他的手指一遍遍抚过苏逸风乌黑及腰的长发,无声的安慰,让人自愿沉落,任其沉溺。
“粼……”
苏逸风漆黑眸子里顿时生成了一片升腾的雾气,瞬间滚落,却是烫得燕清粼心头一紧。
“嗯?”
燕清粼低头吻上他湿湿的面颊,轻叹一口,有些自嘲:自己果然不是那心狠之人呐。
“我…让你失望了?”颤抖着的语音,含糊不清的哽咽着,如此脆弱无助的苏逸风他何时见到过?
“怎…么会?”果然,言不由衷。燕清粼不由低低苦笑。
“骗人。”一语中的,苏逸风也不糊涂。
“我…哪有么?”略显苍白的强辞,燕清粼深吸口气,转身走到案边。
“你事事都瞒着我,难不成…你觉得我能力不够?”辗转跟过来,一向倔强的苏逸风紧咬住下唇,“还是…还是顾忌我是…圣君提拔……”
这时燕清粼微微转过脸来,只对着苏逸风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逸风,我现下就有事情要你去接手。”
“啊?”苏逸风有些讶然,漆黑眸中的那股水汽渐渐退了。
燕清粼唇角一勾,上前拥他入怀:“过几天我就要往西北遣兵,不过你知道的,定北亲王那边不好料理,所以,”燕清粼将他按在胸前,听着那稳定规律的心跳,苏逸风心下茫然起来,“你代我去趟北境,可好?”
苏逸风一听,顿时愣住了。
在燕清粼将近十八年的生命里,也没有过什么能让他信赖的人或事。因为没有在那种残酷的环境中生存过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要活下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苏逸风,对燕清粼而言,终是患难时的一缕阳光,犹如寒冬之际的炭火,让他永远难忘。所以,给苏逸风一个选择的机会,但愿…莫让他失望。
否则,便是缘分已尽,从此相忘于天涯,再无反顾。
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燕清粼终究是个凡人啊。
       
醉江山 第八十四章 媚药
当夜,苏逸风留宿两仪殿。
像儿时那样相拥而眠,燕清粼今夜倒是格外耐心,低头吻在苏逸风额上,轻柔得说道:“你这些天也一直忙,别想那么多了,早些睡吧,明早再给我答复。”
之后,便没有动作了。
明明是那么暧昧的氛围,明明是那么炙热的吻,明明是那么情投意合,明明燕清粼的眸中映着深沉的情欲……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逸风不甘心,试探着挑逗,接吻,抚摸,一只手探到燕清粼腿间打着圈儿,却在最后关头让燕清粼按在榻上止了动静。
他说累了,别闹。
那深沉的眼神,沙哑的嗓音,萦绕在苏逸风心头,久久都没有消散,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欣喜。
天刚蒙蒙亮,苏逸风便醒了,他几乎一夜未眠,脑中乱哄哄的,一团浆糊。侧头望去,燕清粼翻身向内而卧,呼吸均匀,仿若未察般继续会周公。
轻咬着下唇犹疑许久,苏逸风轻轻靠过去,伸手环住燕清粼的腰,贴上他后背,静静地躺着。
微曦的阳光,透过精致镂空的窗格投射过来,暖暖的洒在身上。
苏逸风微阖着双目,额头抵在燕清粼后背上,有些微失神:若就能如此……该多好……
心口一痛,苏逸风一手紧紧扣在胸前,双肩微颤。
那里藏着吴雄派人送来的“媚蛊”。
燕清粼向来对他不设防的,他知道,所以只要稍稍动动脑子,稍稍耍些心机,稍稍转些弯子……要达成目的,不难。
可是……之后呢?
之后,该如何办?
以燕清粼的性子,那以后定是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了……这种念头想想都…难过的不能呼吸……可若是不如此,以那人的阴狠……燕清粼岂非也终日处于不安宁之中?
那次的暗杀,只是警告,若是三番五次…粼…粼怎地是好?!
欺骗,利用,世间最不齿之事,若能换得他的安康,就由自己背个骂名…又…又如何?
只是,他就算如此做了又能如何?吴雄不过看重他这副躯体而已……如此而已。他却要以此伤害燕清粼的心么?
不过,不是为了吴雄,苏逸风要让燕清粼知道,自己同样能够保护他,同样能为他做出一切。
还真是傻瓜呢,燕清粼果然没说错。
苏逸风露出个苦笑,缓缓掏出荷包,打开取出一粒无色药丸,长久的凝视着,眼神无光,目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申时二刻的钟声响起来,苏逸风像骤然惊醒般缓过神来,他立时将药丸掷入口中,结果突然眼前一晃,苏逸风的喉间猛地被扼住,接着响起一声殷殷怒气的声音:“给我吐出来!!”
燕清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额头青筋暴露,他一手提着苏逸风的衣领,一手毫不留情的抓着他的咽喉,防止苏逸风吞咽。
苏逸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丝迷糊,接着他灿然一笑,有股凄凉的感觉:原来燕清粼也没有睡着?他早就…怀疑了么?他已经…知道了么?
是了,大燕三子,惊才绝艳,天下共倾。他怎么会坐以待毙呢?
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悔之无路。
苏逸风没有说话,因为窒息而微张的嘴唇,带着几丝颤抖,他缓缓地抚上燕清粼的脸颊,慢慢的向下,滑过他的脖颈,攀上结实有力的臂膀,含情脉脉的摩挲。
燕清粼咬咬牙,青筋更盛:“苏逸风!”
怒了,那就好。
苏逸风趁他不妨,猛地沿他手臂滑下,直逼脉门。燕清粼一惊,敏捷的收回扼住苏逸风脖子的手,接着回臂一挡,谁知苏逸风已经收势,拢住了他的脖颈凑了上来。
就在两唇相接的前一刻,燕清粼眼睁睁的看着苏逸风喉间上下一动,吞下去了。
炙热湿润的吻,疯狂的缠了上来,撞的燕清粼牙齿一痛,他皱起好看的眉,只冷冷的看着苏逸风俊俏的脸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绯红欲滴。
没有回应,苏逸风怔忡的贴在燕清粼脸颊上,有些凄凉:“粼……你不喜欢我了么?”
闻言,燕清粼嘴角一阵抽动,他猛地扯开浑身脱力的苏逸风,吼道:“苏逸风,你定要走这一步么?!”
勉强抓住燕清粼的肩膀,苏逸风抬起上身迎上去,脸色些微苍白:“粼…粼……我真的…好…好爱你……”
闻言,燕清粼浑身一僵,猛地挣脱开苏逸风的臂膀,坐起身来。
苏逸风失了平衡,跌在榻上。浑身抽筋般的难受,一股股热潮频频攻击大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看他弓成虾米状颤的厉害,燕清粼自然明白是药力起作用了,本能的伸手去扶,却僵在半途。末了握成拳,痛击在身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北境我不会去……”勉强着起身,苏逸风咬着牙凑到燕清粼身前,双臂撑在他胸上,微微粗喘:“我不要再离开你……就算死,也要死在你剑下,你休想再…推开我……”
苏逸风突然痉挛着倒在燕清粼怀里,脸上不似刚才的苍白,却透出几朵红晕。
一股浓郁的芬芳顿时蔓延开来。
燕清粼一怔,暗道不好,他扶住呼吸越来越急促的苏逸风,探手到他脉间,结果内息全乱,脉动虚浮,热度越来越高。
“你到底吃了什么?!”燕清粼翻身将他平放在榻上,一手抵在苏逸风后心,缓缓输着真气,却发现苏逸风痴缠上来,不依不饶,燕清粼额上青筋鼓鼓:“你…你别闹了!”
“没用…没用的,吴雄的宫廷密药,你该…知道的……”
艳红的唇,迷离的眼神,平日里温润如斯的苏逸风,竟也有这般姿态么?
噬心噬骨的“媚蛊”,吴雄宫廷御用密药,因其侵人神志、催发媚情而声名远播。媚蛊,不止是药,更是毒,解除之法除了缠绵交欢,别无他法。而且,一旦耽搁两个时辰以上,媚蛊侵入心肺,纵使神仙亦难回天。就算是及时交合,对服药一方也是巨大的负担,莫说过高的情绪高昂会引起心脉大损,就是持续的缠绵对非药性控制的人,也不堪承受。
所以本是给燕清粼准备的药,苏逸风却自己吃了。若是燕清粼疼惜他,自然不肯让他受这焚身之苦;若是痛恨他……那也好,一死百了,总还是有些念想。
燕清粼闻言浑身一颤:“混账!你、你竟服春药!你知道那种药对身体害处多甚!!啊?”
苏逸风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珠:“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想给你下药……若你、你不待见我,就…杀了我!”
话虽如此说,一双手却死死抓住燕清粼的前襟,苏逸风渐渐丧失的神志中,唯一记清的便是燕清粼了。也许会被讨厌,会被轻视,若…若能以此换得燕清粼不再受荼毒,那…也足够了。
莫不是一死,到那时也没有可留恋的罢?
看到苏逸风唇角那抹欣慰的笑容,那股顾盼神离的眼神,燕清粼心口蓦地一紧,突然一喝:“瞳!”
“爷?”黑影一闪,瞳垂目而视。
“让萧达立刻准备一池冷泉水,然后火速唤翩来,记得…让她带些药。”
瞳眉头一蹙:“爷,苏逸风是吴雄皇室,也是森爻族人,万一让他有了孕身……”
“难不成我让他自生自灭?!”
燕清粼大声一喝,显然惊动了门外的萧达,他试探着敲敲门:“主子起了么?”
刚要回声,却发觉怀里人蓦地睁开眸子,身体骤然僵硬,惊恐不已:“你…你…都知道?”难怪燕清粼从来都不抱他,难怪燕清粼总是避着他,难怪…难怪燕清粼会对他如此这般!
他…他竟连这个也知道?!
燕清粼只看着他双目圆睁脸上苍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末了缓缓吐出一句:“这笔帐我先给你记着!”
接着回身吩咐闯进来的萧达与瞳,燕清粼取了软毯,弯腰抱起浑身发烫的苏逸风,刚一碰触,苏逸风便呻吟出声,他皓齿紧咬下唇,额上汗珠点点,似乎正在隐忍那种煎熬,却五指紧紧抓着燕清粼的胳膊:“粼…我…我…只要一个……孩子……”
燕清粼脸色登时铁青,他俯身凑过去,一字一顿的说道:“休、想!”
苏逸风的瞳孔蓦地幽深,仿若失了神智般呆呆的没了焦距。
药性发作了。
咬咬牙,抱起苏逸风,燕清粼提步奔向偏殿的浴池。苏逸风浑身热度异常,窝在燕清粼怀里蹭来蹭去,亵衣大敞,雪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隐隐散着勾魂摄魄的迷香。
燕清粼稍稍抱紧了怀里的苏逸风,一边屏气凝神,这“媚蛊”果然厉害。若不赶快想办法,只怕……
“爷,水已备好。”瞳跪在当下,目不斜视。
“出去。”燕清粼快步穿过,低头见苏逸风已经全身红透,颈脖处的血管向外凸出,这种情形…岂非要达临点了?
“爷。”瞳膝行一步,挡在他身前。
燕清粼脚步一顿,语气多了份急躁:“作甚?”
瞳嘴唇一抿:“池中水凉,爷把苏大人交给属下罢……”
燕清粼打断他:“我还有事要交予你,一是让翩立即过来,二是让飒现在动手罢,那些逆贼怕是正因为逸风留宿宫中而暗暗得意呢,哼,昨晚上有没有收获?”
“爷算的精妙,昨夜埋伏在苏府的暗卫收获颇丰,飒现在已跟踪获知其窝藏之地,定能一网打尽!”
燕清粼冷哼一声:“不必留活口。”说罢转身欲走。
“爷……”瞳有些游移的上前拦住,“冷泉水伤身,这对爷的身子……
“出去。”丢下一句话,燕清粼头也不回的疾步走进内室备好的浴池中。
瞳嘴唇一抿,低头一礼,轻轻应了句:“属下…遵命。”
刺骨的冷泉,在春寒料峭的三月里是最盛的季节,但对媚蛊却有独到的抑制作用。燕清粼脱了亵衣,刚刚与苏逸风肌肤相触,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缠了上来,两腿勾住燕清粼的腰肢,俯身在他胸前,张口便狠狠咬住。
燕清粼闷哼一声,一手扶住苏逸风后颈,轻轻摩挲着安慰,一手稍微用力的握住苏逸风胀大的欲望,急缓相替的套弄,不时用修长的指甲划过敏感的顶端。
苏逸风本来已是欲火中烧,现下哪还抵得住如此刺激?不多时便呻吟着泄了,燕清粼舒口气,刚要拍拍他脸颊,却发觉怀里的苏逸风浑身一个震颤,那腿间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暗咒一声,燕清粼不再犹豫,抱着瑟瑟抖动的苏逸风步入冷泉。
“逸风……”
燕清粼抱他坐进池里,冷若寒冰的泉水涌了上来,苏逸风瑟缩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里面多了丝清明,和疑惑:“粼……”
一句话还未说完,苏逸风浑身痉挛着下沉,他本能的抱住燕清粼的脖颈,麋鹿般的黑眼睛顿时蒙了层水雾:“粼…好…好冷……好…好热……”
刚刚消失的崩血之兆猛地现了出来,苏逸风早就被忽冷忽热的变动搅得心神大乱,现在又欲火焚身,身体不由左右扭动,鲜红欲滴的脸无力的抵在燕清粼颈侧,只那嫣红的小嘴半开,有意无意的探出一个小舌扫在燕清粼精致的锁骨上。
燕清粼浑身一震,低头含住他那鲜红的双唇,几近咬啮的在他嘴里放肆。
“嗯…唔……”
呻吟伴着渴求,苏逸风迷离的眼神已经没了光泽,他更紧地靠进燕清粼怀里,双手肆意的纠缠。
单薄的睡袍已经被水浸透,胸前若隐若现的鲜红茱萸也早已挺立,燕清粼手臂箍住苏逸风的细腰,一指轻探到他股间,内里温度极高,缓缓导些冷水进去,才见苏逸风眉间松了开来,只那四肢仍紧紧纠缠着燕清粼,丝毫不放松。
叹口气,燕清粼低头吻他的额际,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的颈项:“逸风,逸风,别怕,我在,我在……”
扩张,挺入,交合,没有过多的前戏,只有萌动的欲望,激烈的喘息,和高温的战栗。
“嗯……呃……”越动越快的腰身伴着声沙哑的低鸣顿在片刻,接着乳白粘稠的激情喷涌射出,
苏逸风大汗淋漓的身体宛如被抽走了骨架,绵软地瘫在燕清粼身上,轻颤,呻吟。不一样的晕眩,不一样的沉沦,再多言语也无法描绘的酣畅与狂喜,苏逸风时幻时醒的理智已经不复存在,只有眼角处溢满而淌落的泪珠,孤独的流着。
只想在燕清粼的唇舌温存下沉溺到底……
只想在燕清粼的怀里沧桑此生……
惟有此愿。
       
醉江山 第八十五章 糊涂
今日早朝燕清粼破天荒的迟到了。
群臣在清漪殿静静侯了近一个时辰,无数次抬眼瞟着上位——临时加在腾龙金御座旁边的青檀雕椅上空无一人,连个太监都没有。于是,大家开始交头接耳低低的猜测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左相纪无心故意高声咳嗽了一声,大殿里才静了下来。
瞥了眼垂首不语的群臣,右相秦淮祀从右首位踱到左首位,看似不经意的拉了拉纪无心的衣袖:“老纪,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平日里不是都提前一刻钟到的么?今儿个怎地这个点了还没个太监来解释个一二,你说……”
纪无心眉头皱成一团:“再等等,若还没人来,我俩便去两仪殿觐见,太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我刚刚也派人去问过太医院了,两仪殿昨夜根本没宣太医,你知道太子从小就厌恶药理的,若是脾气又上来的话,可别有什么闪失,不然圣君回来后我们怎地交代啊?”
纪无心点点头,穿过秦淮祀的肩膀观察着在场的各部要员:刘思成,羌盛,许然庭,齐兰芝,北堂青……
纪无心眉头一蹙:吏部尚书苏逸风怎地不在?
“秦相,今儿个的印戳都在你那儿罢?”
秦淮祀点点头:“今儿个是老夫当值的。”
“有告假不来朝的么?”
“没有。”
纪无心胸口一窒:“那昨夜京里各处街巷之类可太平么?”
秦淮祀奇怪的看他一眼:“老纪,你今儿个怎么了?这有一茬没一茬的,我们不是在说太子的事儿么……”
纪无心剜他一眼:“这天下生平之事就不是太子的事儿了?单凭这一句,你这个糊涂老头就该告老还乡了!”
被纪无心噎的猛咳几声,秦淮祀颇为怨怼的瞪回去,口里却说着正事:“今早在侯事间里时,刑部尚书赵凌西告诉我说昨夜京西一处早已荒废数年的老宅突然失火,前去的衙门管事发现不少烧焦的尸体,所以……”
纪无心转过几番心思,低低问道:“既然是荒废数年的老宅,怎么会有尸体?或许是夜晚投宿的路人、乞丐之类。”
秦淮祀摇摇头:“若只是如此便好了。刑部尚书赵凌西亲自去探的现场,死尸已无法辨认,倒是发现不少异邦兵器,实在让人在意的很……”
纪无心一惊:难不成太子已经动手了……
这时,偏殿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湘妃竹帘一撩,一身深紫色宫服的李德富走了进来,他微微一愣,接着双手打拱对诸位大臣道:“给各位大人请安,久等了久等了……今儿个太子身体微恙,昨夜睡得不太踏实,所以奴才自己做主没给殿下叫起,还烦请各位多包涵,啊,包涵……”
仿佛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纪无心脸色一变,莫不是太子…受伤了?
不会的,不会的,太子不会冒然前往的……可…太子对吴雄贼人的所作所为明明恨的咬牙切齿,就算是亲自去也…无可厚非啊。
秦淮祀跟纪无心又说了一句,便迎着李德富攀谈起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纪无心,面上却不敢流露半点忧色,只盼着能抽个空从李德富那里问出些究竟。
他盯着正将李德富围成一团探询太子状况的一干重臣,一脸沉思。恰好李德富正望过来,两人眼光一触,纪无心略微示意,李德富便会意的打发掉身边的人,装作不经意的随着纪无心走出来。
殿里的人相互招呼着向外走去,话里话外都离不了对太子身体情况的恭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那面上对太子的切切之情倒是让人有几分感动。
“纪相,”见四下无人,李德富敛了方才的笑容,拱手一礼。
“殿下到底怎么样了?既然身体微恙,怎地不宣太医?”
李德富一脸凝重的望着纪无心:“左相莫要怪罪,请速去两仪殿,殿下……”
纪无心猛地抓住李德富的手臂,李德富一愣,下意识的停了口,正待要细问时却听见纪无心故意抬高声音问道:“原来是柯将军回来了,京郊大营又让将军费心了罢。”
李德富一惊,真是大意了,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么?深吸一口气,李德富扯出个笑容转过身来:“哦~原来是柯将军,好久不见哪……”
柯子卿抿抿嘴唇,一双眼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拱手一礼:“子卿莽撞,给左相请安,给李公公请安,请两位别挂怀。”
纪无心两眼一眯,唇角却挂着笑:“将军客气了,太子可是经常夸你用兵有道呢,老夫跟随殿下这么多年,还真没听殿下如此夸赞过别人呢。”
柯子卿眼光一柔:“殿下谬赞了,子卿惭愧。”
纪无心摆摆手:“太子向来不徇私的,这般说辞定是对将军的一种肯定。这些天军营整纪,柯将军想必也不安生罢?怎地还不回去好好歇息呢?”
“有劳左相关心,整纪一事不过每年的例行,子卿还处理的来,累倒是不累的。”
纪无心点点头:“嗯,那是最好的。现下大燕正是用人之际,军事防卫、周延边陲都离不了将军的护卫哪。不过,老夫听说将军还未请战此次西北兵援,这又是何故?”
柯子卿敛下双目:“此事…子卿正想跟殿下禀报的,所以…能否烦请李公公通传一声?”
李德富瞥了眼柯子卿,话里也没了刚才的热度:“将军,刚刚老奴的话不是很清楚了么?殿下身体微恙,正需要好生歇息,你难不成想让殿下抱病听你说些劳什子的东西?你是何居心?!”
柯子卿脸色稍僵,嘴唇抿得更紧了:“我…并非此意……”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近半月未见他,现下刚回京就听他身体抱恙,怎能不揪心?怎能不着急?只是…这番心思却要掩在心底,卡在喉间,无法示之于人。
纪无心看柯子卿神情有些许戚戚,便冲李德富使了个眼色,话却是说给柯子卿听的:“老夫与李公公还有要事相商,请将军自便。”
柯子卿低头退后一步,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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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两仪殿。
天色阴沉的可怕,不时传来隆隆雷声,庭前刚抽发的新枝随风摆动着,突然仿佛春风一滞,天上便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来。
殿外的长廊上,一身单薄白衣的苏逸风跪在当下,面容惨白,皓齿紧咬下唇,双手置在身侧勉强支撑着,走近了便发现他浑身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晕倒在地。雨从天而降,毫不怜惜的包裹住苏逸风,不一会儿他仅着的单衣就已经湿透了。
白衣系的不紧,错横明显的吻痕透过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只最刺眼的,不是这些不只是缠绵还是泄恨的吻痕,而是白衣上点点晕开的血迹,就像冬季里盛开的红梅,燕清粼最喜欢的那种。
但春季已到,红梅开错了季节。
隐在暗窗里的燕清粼,面无表情的望着跪在雨中的苏逸风,眼中瞧不见波澜。
“爷……”
翩奉茶站在一边,她与萧达对视一眼,接着说道:“属下该恭喜爷,体内的寒毒终于可以清除了。”
燕清粼浑身一僵,握在窗栏上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气氛骤凝。
许久,燕清粼才闷闷的问了一句:“这事儿或许是个误会,如此荒谬的事儿怎么可能?”
翩上前一步:“刚刚爷调息的时候不是感觉到那股寒意弱了么?只要再通过换取圣婴之血便可大功可成。”
“那…那又如何?”
“爷,”翩轻拉住燕清粼的胳膊,“森爻祖本身就很诡秘,更何况苏大人又是直系本家,血统正宗,自然是上好的解毒载体。想当年,圣君…圣君不也是用了同样的……”
话未说完,燕清粼脸色一僵,翩立刻跪地请罪:“爷恕罪,翩妄言了。”
燕清粼微闭了眼,后靠在墙上,顿了半晌才问道:“我…伤着他了?”
翩一怔,接着明白过来燕清粼说的是什么:“爷别太自责,苏公子现在只分担了爷一半的寒毒,不过这对苏公子倒影响不大,只要诞下……”翩见燕清粼脸色一僵,忙转了话头,“而且‘媚蛊’最擅长的就是魅惑人的心智,苏公子初次经人事,怕是勉强了点,后庭处本来就易伤……”
燕清粼睁开眼,偏过头望着颤抖更甚的苏逸风,打断翩:“他有孕身的几率多大?”
翩深吸一口气:“爷,‘媚蛊’之所以声名远播,备受皇室追捧,就是因为它不仅满足权贵的肉欲,关键是能让…让皇家开枝散叶,披宜后代。”
“那就是他一定会…了?”燕清粼嘴角一阵抽搐,挥拳敲在墙上,怒吼一声。
“爷!”翩和萧达一惊,忙过来拦着他,“爷这是做甚么?万一伤着了……属下…属下……”
燕清粼挥开他们,只低低问道:“风泽平的药你带来了?”
“呃?”翩一怔,满脸惊悸:“爷不要这个孩子么?”这可是他的骨血啊,怎么能就这么打掉?
燕清粼蓦地回过头来:“要?你叫我拿什么要?难道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像我一样饱受病痛之苦、不知道何时就会死掉的活着么?啊?我何必让一个如此无辜的生命来承担我身上的病楚?”
翩眼角一湿:“主子,这都是苏大人自愿的,他必不会放弃这个孩子……何况,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主子…主子可就只有您一个啊!”
“放肆!”燕清粼拍案而起,气息有些乱,“我做事何时用你来置喙?!”
“属下不敢!”翩跪地重重扣了一首,“可是,爷,这是您第一个孩子啊……”
燕清粼脸色一变,眉间多了份苦涩,忍了忍终究没发作,他颓然的坐回椅上:“你们…怎么能都如此任性?我知道孩子的命也是命,可与其让他承受如此多的病痛,我情愿他不要见到现世的丑陋。孩子,终究是无辜的,那种想死不能、想活无路的痛苦,我承受得还不够多么?凭什么还要让一个孩子重新来承受?我既然已经习惯,便如此罢。更何况,翩,我知道你有些事儿瞒着我。”
翩一惊,没有抬头:“属下…不敢。”
燕清粼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男人生子,如此违背常理之事,必会艰难重重罢?你怎么不告诉我苏逸风能否安全诞下孩子呢?”
翩浑身一僵,没有说话。
“怕是危险甚多罢,”燕清粼仿佛自言自语般,眼神却没了焦距,“你当我是傻子么?君父诞我时如何,我不知道,但是翊儿出生后,君父整整三年未出京!三年!!是三年!他一个如此有抱负之人竟三年未出山,你道他是因为什么?!”
翩猛地咬住嘴唇,一颗泪珠没能忍住从眼角滑落。
“君父常年带兵,武艺甚强,还因为我跟翊儿如此…如此……他这次勉强带兵出战,你道我心里不担心?可逸风呢…他总以为会对我好,如此任性而不负责的想法,你叫我凭何接受?你叫我怎能接受?”
如果要赔上两条人命才能换来燕清粼自己的安生,他宁可不要!燕清粼自幼在阴谋中摸爬滚打,自然知道人都是互相利用的,所以有利益的人不可能成为好朋友但是相互利用的妥当还是成为伙伴。但有些人,却是他如何也不愿染指利用的。
候在门前的剑,无奈的偷望了眼殿内,悄悄走到苏逸风跟前,一边撑起伞,一边伸手扶住他:“苏大人,你还是先回罢,主子八成是气到心里去了,你这样跪着不是叫我们为难么?万一寒着了主子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苏逸风身形未动,只望着殿内:“你告诉他,我有话要说。”
“苏大人……”
“你告诉他,我有话要说。”
“主子…主子不会见你的……”
“那我就跪到他见我为止。”
苏逸风倔强的抽出手臂,谁知他身形一僵,不知碰到了何处的伤口,顿时向后倒去。
剑一惊,本能的伸手去扶,谁知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再看时苏逸风已被那人抱在怀里。剑吞咽一口,有些心虚:“爷……”
燕清粼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抱着苏逸风进了殿里。
以前跟燕清粼闹别扭时,只要自己使出个苦肉计,或者扮些苦相,撒撒娇,燕清粼一般都不再计较的,但这次……苏逸风拿不准,他蓦地抓紧燕清粼的前襟:“粼……”
燕清粼冷哼一声:“闹够了?”
苏逸风鼻头一酸,说不出话来,只靠在燕清粼怀里摇了摇头。
       
醉江山 第八十六章 爱宠
翩见燕清粼抱着苏逸风进来,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她与萧达对看一眼,萧达便利索的出去端伤寒药去了,毕竟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苏逸风又是这种情态,莫不要病了才是。
翩回身收拾了软榻后,起身迎着燕清粼:“爷,把苏公子交给属下罢,他刚淋了雨最好洗个温水浴,不然寒着的话可就麻烦了。”
略微一点头,燕清粼刚想将怀里的苏逸风递过去,谁知腰间一紧,苏逸风略微挣了挣,却更紧地窝进燕清粼怀里。
动机不言而喻。
燕清粼眉头一皱,心里着实不悦,低头却见他气息奄奄,形容惨淡,本来就白皙的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秀气鼻梁下的水色薄唇似委屈又似撒娇的抿着,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轻叹一口气,燕清粼转身对翩说道:“去备些温水罢,待会儿我给他洗。”
翩一急:“爷,这事哪能让爷……”
“行了,”燕清粼回身坐在软塌上,刚想将怀里人放下,同时他却敏锐地感到苏逸风浑身一僵,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似乎晕透出来,直贴上他腿上。
燕清粼几乎本能地探手到他身下,结果触到一片刺目的猩红。
竟是温热烫手的血!
燕清粼只觉得心头怒火迭起,下一刻便毫不温柔的将苏逸风翻身向下,粗暴的扯了他早已被雨淋湿贴在身上的裤子,结果一对上那血痕纵横、瑟瑟抖动的后庭伤口时,燕清粼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苏逸风早已疼得头晕目眩,紧咬的牙关里不时漏出几丝极力压制的呻吟。
燕清粼怒吼一声:“翩!”
翩脸色一变:“爷……”
“我中午时不是让你给他更衣上药的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翩咬咬嘴唇:“不是属下不给苏公子上药,是…苏公子…不惯于生人碰……所以…所以……”
听她说的隐晦,燕清粼也能想象的到当时苏逸风肯定没少为难翩,心里那股怒气更是积得深了:自己当真是宠他不得!
干脆将他放在榻上,燕清粼起身欲走,谁知衣袖一紧,竟是被苏逸风扯住了。跟着燕清粼这么多年,苏逸风自然明白燕清粼这次定是怒了,若是让他走出这个殿门,再挽回已是枉然。
“放手!”燕清粼冷冷道,却没有甩开。
苏逸风被那股寒意震的抖了抖,话里却依旧倔强:“不放。”
“你……”燕清粼咬了咬嘴唇蓦地转过身来,“你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这样有意思么?啊?”
苏逸风气息有些急促:“我…我折磨…你?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醒了后四处找不到你有多恐惧?我怕你生气,怕你悔恨,怕你…一去不回……我…我……”
话未竟,苏逸风刚刚都没因伤痛而流泪的黑眼睛,立时红了。
见他这番情态,燕清粼一愣,任苏逸风挣扎着圈住他脖颈抱着,没有推开。
是了,当时纪无心求见,燕清粼也没有办法,只得嘱托翩料理好昏在浴池里的苏逸风,便去了正殿。谁知再回来时就发现他跪在殿外闹别扭,燕清粼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苏逸风这番折腾就更不愿去想这里面的曲折,到头来反倒是自己的错了?
苦笑一声,燕清粼倒真被他这番梨花带雨弄得没什么脾气了,一手环住苏逸风纤瘦的腰肢,一手抚上他后颈,轻轻摩挲:“你若早说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
本来正忐忑不安的苏逸风,听到这句话后一怔,下一刻就更紧的圈住燕清粼的脖子埋了进去,半晌不语,直到燕清粼感觉到点点带着温度的水珠落到脖颈里,顺着锁骨蜿蜒到更深。
拚命压抑的哽咽听来更让人心痛,燕清粼低叹一口,抱他斜靠在软塌上,轻轻除了苏逸风湿漉漉的衣物,让他伏在自己胸前,然后扯过锦被将两人一起包进去,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翩一看两人算是安生了,便退出去备水取药。
寂静的两仪殿里,只闻得火盆里偶尔蹦出的“噼啪”声和苏逸风渐渐消弭的抽噎。燕清粼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依旧环着苏逸风的腰,依旧轻轻摩挲着苏逸风的后颈,像是在安慰一直竖起毛的顽皮小猫,不过他目光却定在不知何处的角落,眼睛深邃。
燕清粼有太多话要对苏逸风讲,却又说不出口。苏逸风平日里端的温文儒雅,贤良勤恭,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认准的事儿从来都不允别人的。他私下里这番撒娇示弱的情态也就只有燕清粼能有幸见得,想他苏逸风这些年能在朝堂中博得圣君信任,并平步青云、年少夺魁,那能力能弱了?
自然不会。
所以燕清粼才会不顾儿时情谊,对他敬而远之,只是经过昨夜…他们两人之间只怕…越缠越深了。疼他,是小时就养成的习惯,宠他,是同命相怜时的蕴藉,敬他,是为江山社稷的念想,爱他……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爱他的罢?或许。至少,燕清粼不愿让他受苦,不愿让他受伤,不愿让他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
若比起苏逸风腹中的幼小生命,苏逸风显得更重要。所以……
想到这儿,燕清粼无意识的收拢手臂,没想到牵动苏逸风的伤处,耳边传来一阵抽气声,燕清粼猛地回过神儿来,移动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苏逸风失血的面颊:“弄痛你了?”
苏逸风脸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自作自受!”燕清粼佯叱一声,手却滑到他臀间轻轻按揉,“清理后才能上药,刚刚我看那处有些结痂,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便好,不然……”
“我不怕,”苏逸风抵在他颈窝里,长发飘在燕清粼脸上,痒痒的却极为舒服,“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燕清粼一怔,话卡在喉间,愣是吐不出来。
恰在这时,翩进来跪在当下:“爷,水好了,先沐浴罢。”
燕清粼点点头,拿宽袍巾抱了怀里人,进了浴室。
挥退翩,燕清粼轻轻将他揽进怀里,解了苏逸风顶上的发簪,打横抱起缓缓进了池里。刚刚浸入,池中便泛起红色的水花,水的热度显然刺激了伤口,苏逸风本能的挺起腰离开水面:“疼……”
燕清粼忙止了他:“别闹,这是百脉温泉水,能祛痛的,你忍忍就好,不然伤口化脓怎的办?”
苏逸风紧咬了下唇,不再动作。
燕清粼舒了口气,手指在他臀间轻轻按揉,末了,才顺着温热泉水缓缓将手指送入他紧窒的后庭,苏逸风身形一僵,蓦地抓住燕清粼的手臂,微微颤抖。燕清粼知道他痛极,可已经如此怎好停下?于是一狠心,燕清粼顿时曲起手指撑开刚结成的血痂,导出内里的污物。
苏逸风惨叫一声,后颈挺起,脸上惨白,眼睛处泪痕点点,惹人怜。
燕清粼心里一痛,俯身轻轻吻了上去,辗转缠绵,轻咬挑逗,苏逸风本就初沾云雨,食髓知味的身体怎经得起这般挑逗?唇舌间点点的酥麻,引得他只愿沉沦,沉沦……
清理好,上完药,苏逸风终究抗不了这一天的折腾,在燕清粼臂弯里沉沉的睡了。探上他额角,燕清粼微皱起眉头,还是发烧了。
于是,又是好一番不得安生,宣太医,开方子,煎药之类,等苏逸风终于鼻息深沉的睡着时,坐在榻边的燕清粼,都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真是劳累命哪。
       
醉江山 第八十七章 煎熬    
连续的阴雨天,终于迎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昨日沁妃带着燕清翊从京郊的行宫回来,那小鬼从一见到燕清粼开始就没从他身上下来。本来,沁妃念及燕清粼最近国事繁忙,燕清翊又需要好好静养,所以才去行宫住了大半个月,那里景色迷人,风景秀丽,只除了这个调皮鬼不是天天在她耳边絮叨“回宫回宫”,就是故意踩了乌隐寺的百年青、拔了老方丈的胡须、将寺里的小和尚脱得精光耍得团团转。
实在拗不过他,又恰好收到圣君的密信,沁妃只得带着这个小鬼回来了。
结果燕清粼的清静日子算是到头了。
这不,一大早便听见两仪殿外动静非常,燕清粼头痛地将被子拉高蒙住全身,然后使劲缩到床内,结果不一会就听到“啪啪啪啪”清脆的木屐声小跑着过来,貌似在床边顿了一下,接着就跳到燕清粼身上扒拉着他的锦被:“哥哥哥哥~~,大懒虫快起来~~”
撑不过的燕清粼猛地撩开被子,翻身将那小鬼压在身下,一阵咯吱搔痒,结果又是一片“咯咯哈哈”、“不敢啦不敢啦”的求饶声。
好端端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早朝没去成,燕清粼也乐得找个借口偷会儿懒,特地将早膳设在御花园。只是这早膳麽麽唧唧,好歹哄着那小鬼喝了半杯牛奶,燕清粼自己反倒没了食欲。萧达可不应,空腹喝药对身体有害无益,他自然不能看着燕清粼如此任性的,于是盛了碗荷叶粥愣是连哄带逼得让他喝了,才端了药来。
燕清粼这段时间断了药的,不过前几日苏逸风那一番折腾,风泽平觉得这“媚蛊”怕清不干净,所以自然多防范一些。
撤了杯盘,燕清翊利索得爬到燕清粼膝头,乖乖坐着捣腾手里的九连环,偶尔嘀嘀咕咕问询燕清粼几句,倒也安生。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微风习习,多了丝慵懒,说不尽的风姿袅袅。燕清粼靠在椅背上,柔目含笑,一手轻搭在燕清翊脑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偶尔轻敲一下他额头,反倒被那个小鬼扑楞着脑袋咬一口,然后笑做一团。
此情此景,在葱葱绿意掩映下,透着说不清的暖暖温柔。
这一切正被远远而立的燕清悠看在眼里。来了如此久,却没人搭理他,侍卫将他拦在园口,萧达也远远背对着他站着,燕清悠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但见燕清粼垂目看着燕清翊的神色,眼中脉脉,笑意深邃,那股宠溺不言而喻,燕清悠与他相处十六年,何时见过他对自己如此…如此怜爱?
念及此,燕清悠心中不由又是妒恨又是丧气。半月前还因着母妃之事对燕清粼出言不逊……本以为自己无错的,没成想今晨刚上朝便从赵凌西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原委,燕清悠当时就呆立当下,心脏如被人攥紧了般一阵绞痛:自己错怪了他?还说了如此…如此狠心的话……他该是气着了罢?燕清悠当下便冒冒失失的闯进宫来,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直到立在两仪殿的小花园外,燕清悠还是一阵恍惚。
这时燕清翊的一阵欢呼瞬时惊醒了他,正待望去,却见燕清翊勾着燕清粼的脖颈撒娇:“翊儿解开了,哥哥要给赏~~。”
燕清粼捏捏他小脸,笑着道:“要什么?哥有的都给你。”
燕清翊歪着脑袋做苦思状,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燕清粼,后者仿若未察般揉揉他顶发,不经意的向四处一瞄,结果正看到紧咬着下唇、神情戚戚、立在远处的燕清悠,燕清粼一愣。
萧达本不想理燕清悠的,只盼他能识趣的速速离去,结果燕清粼还是发现了,萧达见状只得过去问询几句。
刚想唤一声,突然只觉嘴唇上一湿,燕清粼顿时僵在当下,黑线满头。
燕清翊贼贼一笑:“翊儿谢哥的赏,嘻嘻~~”
竟被这个小鬼吻了?!
燕清粼忽然觉得头痛更甚,伸手拎起燕清翊的后领凑到跟前,咬牙切齿:“以后不许这么做!听到没?”
燕清翊嘴唇一噘:“为什么不行?父皇和君父就是这样的!”
燕清粼脸上黑线更甚:“那也不行!”
燕清翊嘴角撇撇:“哥哥不讲理,说了要给翊儿赏的,哥哥不讲理不讲理不讲理……”
听到念咒一样不断重复,燕清粼举手投降:“好好好,打住打住!这次就算了,你下不为例。”
燕清翊垂着头一脸委屈,两个小食指对到一起点啊点的,嘴里却不住的嘟囔:“父皇说对喜欢的人就是要这样做的,哥哥不让我亲……哥哥不喜欢我哥哥不喜欢我哥哥不喜欢我……”
燕清粼的额角突地蹦出一条青筋,打人的冲动都有了……真是对这个小鬼一点办法都没有。强扯出一个笑意,燕清粼两手抄到他腋下抱起翊儿:“哥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你这个小鬼……”
燕清翊依旧嘟着嘴,伸手把玩燕清粼垂在肩上的碎发:“那哥以后不许亲别人……”
燕清粼浑身一僵,嘴角却掩不住的笑意,这个小鬼都在想些什么……
伸手扣住他后颈按在怀里,燕清粼低头吻吻他粉嫩的脸颊:“哥这辈子最疼的就是翊儿了,翊儿不知道么……”
燕清翊眨了眨眼睛,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就不动了,末了才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哥……”
燕清粼抱着他晃了晃:“嗯?”
“翊儿这辈子最疼的也是哥。”
燕清粼一怔,接着摸摸他额发,叹息一声:“好啊。”
只要有这番心,便足够了。谁知道以后几年这皇家的乌烟瘴气会侵蚀你多少,只今天这句话,这番用心,已足以让燕清粼感动,和追忆了。
萧达引着燕清悠过来,燕清粼仿若未察般低头听燕清翊说着这些天在行宫的“所作所为”,燕清翊手舞足蹈,说得两颊绯红,尽数自己斑斑“劣迹”,燕清粼捏捏酸痛的额角:难怪昨日的奏折中会有份乌隐寺的损毁清单……燕清粼真真想不明白圣君是怎么忍受这个调皮的小鬼的。
“主子,五殿下来了。”萧达上前奉上一杯碧螺春,轻声说道。
燕清粼接过茶轻抿了一口,没有抬头,倒是燕清悠抿抿嘴唇,撩起下摆跪了:“悠儿…悠儿给三哥请安。”
燕清翊脑袋一扑棱,回身看了燕清悠一眼,嘴唇一撅,没有搭理,接着勾住燕清粼的脖颈吵着去骑马,燕清粼被他摇得险些撒了茶,只得嘴上应承:“等太医说你可以出猎了,哥就带你去,现在别胡闹。”
燕清翊嘴角撇撇,不知低声嘟囔了句什么,突然一口咬上燕清粼脸颊,吊着眼睛斜着他,看得燕清粼心里一阵发毛,只得一手轻抚在他后颈,慢慢安抚这只任性的小鬼头!
瞥眼见燕清悠还跪在当下,燕清粼眉毛一跳,话里却没甚么温度:“起来罢,让五皇子跪那么久,萧达怎地不看座?”
萧达略欠欠身,搬来座椅,燕清悠却依然垂首跪在当下,身形未动。
燕清粼的脸登时冷了下来:“怎地?还要我亲自扶你么?”
燕清翊被燕清粼突然冷下来的语气寒了一下,无意识的松了口,他用小手摸摸燕清粼皱起的双眉:“哥……”
听出话里的隐隐厌烦,燕清悠蓦地咬住下唇,抬起头来:“三哥,我……”
“别叫我三哥!”燕清粼突地硬生生打断,冷哼一声,“像我这么阴险、卑劣的人,当得起么?”
燕清悠眼圈一红,被燕清粼这句话噎得鼻头涩涩,他深吸一口气,逼退眼里的雾气,重重扣在地上:“悠儿惹三哥生气,罪该万死,只要能让三哥解气,悠儿…悠儿愿受重罚!”
燕清粼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他一番,额角青筋更甚:真真是个不成材的东西!懒得在这儿生闷气,他蓦地领着燕清翊站起来向外走去。
燕清悠一愣,膝行几步抓住燕清粼的衣襟:“三哥?!”
燕清粼冷冷看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言罢,猛地抽回衣襟,头也不回的走了。
燕清悠怔忡的睁大双眼,手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微微颤抖,只那渐行渐远的距离,步步都是煎熬。
       
醉江山 第八十八章 不离
用过午膳,燕清粼陪翊儿小憩一会儿。萧达蹑手蹑脚的进来时,燕清粼就醒了。
萧达刚要出声,燕清粼将手指贴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回身将胳膊从翊儿身下轻轻抽出来,掩好软毯便翻身下来,萧达拿来外衫给他披了,跟着燕清粼出了内殿。
“怎么了?”燕清粼一边扯着袖口一边问道。
“回主子,飒来了。”萧达帮燕清粼将盘扣扣上,接着把下摆放平,斟酌着用词,“可能……那夜突袭时漏掉的人还是没能找到。”
燕清粼动作一停,萧达明显感到燕清粼隐隐散出的怒气:“主子,其实这个吴雄探子的确阴险狡诈,飒他……”
“行了,”燕清粼一挥手,“我心里清楚,你把他叫进来罢。”
“是。”萧达舒口气,出去叫了飒进来。
燕清粼抬手拿过案上的奏折翻着,飒进来后跪在当下,有些游移:“爷,属下……”
“受伤了么?”
燕清粼没有抬头,翻过一页,不咸不淡的问道。
飒一愣:“没…没有。”
燕清粼一抬眼皮,视线越过奏折的上端看着飒许久,末了才说:“那就好,起来罢。”
飒一时缓不过神来:“爷,属下……”
“不过是个碍眼的,这人我见过,所以你能处理到如此,已经很令我满意了,”燕清粼忽然想起那夜在林中此人是何等猖獗,心下不由更似阴沉,“逸风那边呢?”
“回爷,已经派了多人保护,只看这人是不是敢来了。”
燕清粼略为迟疑:“他这几天没再耍脾气罢?”
“爷放心,属下…还应付得来。”飒只是有点担心,若是让苏逸风知道燕清粼想用他吊出那个神秘的吴雄杀手,只怕会…闹得更凶罢。
燕清粼叹口气:“你让翩盯紧了点……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了他。”
“是!”
“还有,”燕清粼略一迟疑,“这事儿不能急了,你莫在京里大肆搜查,要先吩咐各舵做好防备,一切出京南下人员一律严格盘查,绝不能让他送信回吴雄,以免给父皇添乱。”
“属下明白。”
这时,萧达捧着一个锦盘走了进来:“主子,刚刚定北亲王派人来下帖,请主子明晚到驿宫一聚,说是给殿下备了一份薄礼。”
飒脸上稍显不愉:“爷,这定北亲王也太没规矩了罢,他不来拜见已是不敬,竟还妄想让爷屈尊驾临?!真是……”
燕清粼冷笑:“哼,他这是忍不住了……”
“爷的意思是……”
“从年前他进京,父皇就一直冷着他,后来父皇微服出巡,我也忙碌事务纷杂,便没顾得上理会,不过这也是个借口,既然父皇不理会他,我做甚么去充热情?一静才能制百动,这个节骨眼上,谁撑不住谁就是了先机。”
飒顿时恍然:“恭喜爷!此番西北兵权算是有望到手了,真真兵不血刃呢。”
燕清粼眉头一挑:“现在说这个还早,我现在在意的是,他会送什么呢……”
“属下可以先派人去打探一下……”
燕清粼站起身走到书架旁,翻着几本《兵论》:“不用了,你可别小看燕元丹,他能在父皇的眼皮底下活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没点本事的,你莫去打草惊蛇。万一弄巧成拙的话,就有些棘手了。”
飒上前接过燕清粼选好的典籍,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万一他有异心……”
燕清粼突然重重合上手里厚厚的一本地图:“那你们就让他看看代价!”
飒立刻心领神会:“爷放心,属下明白,一切对爷不利的人向来只有一个下场的。”
燕清粼微颔首,转身继续翻着手里的地图,这时一直在旁边不语的萧达小声提醒说:“主子,已经未时二刻了,还有一刻钟就要跟大臣们议事了,今早上不是没早朝么……”
燕清粼捏捏额角,轻吐出一口气:“还真忘了,有何事需要定夺的?”
“好像说的还是春狩一事儿,因着上次影们暗袭吴雄奸细引起刑部的关注,就把此定为一个重要案件来处理,所以不少人担心殿下的安危……”
燕清粼冷哼一声:“只有出了事儿,他们才会充装英雄,那怎地不问问自己吴雄这些人是如何进来的?若非及早下手,他们又能知道些什么?”
说罢一甩袖,出了两仪殿。
萧达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与飒对视一眼,吐吐舌头,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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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殿,御书房,气氛有些沉凝。
听他们吵来吵去,燕清粼浅啜了口茶,依旧不动声色:为了个打猎,值得脸红脖子粗的么?
右相秦淮祀叫嚣最甚:“关于春狩一事,老臣认为着实不妥。”
燕清粼眉头一挑:“怎地不妥?”
右相秦淮祀瞟了眼刑部尚书赵凌西,略微斟酌了一下:“前几日在京郊发生的深夜纵火案,赵尚书还未查出些头绪,因着发现些异邦的兵器,所以,为殿下安全计较,还是不要春狩的好,只怕会让那些歹人钻了空子。“
燕清粼后靠在椅背上,右手随意缠着散在胸前的长发,有些漫不经心,不过终于开口说话了:“若是因为几个找不着影的敌国探子就让本宫躲起来,朝廷还花银子养着你们干甚么?”
慵懒的一句话却听得秦淮祀一阵冷汗,他急忙跪在当下:“老臣…老臣愚昧。”
燕清粼直起身,双手相合支着下巴,眯起眼慢慢巡视一周:“如此简单的问题,你们还议了一上午,刚刚还吵得有声有色,平日里也未见你们对国事如此上心,当本宫是傻子么?嗯?”
“臣等不敢!”登时又规满了整个御书房,“臣只为殿下安危着想!”
燕清粼冷哼一声,也未让他们平身,只继续淡淡的说道:“此事就定了,礼部尚书许然庭,这事儿你就尽快安排罢。”反正打猎又不是什么逾矩之事,量你这个“铁面尚书”也无可奈何罢。
只见许然庭略为慢了一拍,似乎有些迟疑,却最终缓缓叩首:“臣…知道了。”
燕清粼话题一转:“还有何事?”
众臣窃窃几句,重又低头默然,末了户部尚书李在元膝行出列,碰上奏章:“臣有事恳请殿下定夺。”
燕清粼眼光一柔:“师傅请起,这又不是在清漪殿上,不必多礼,”话毕,他声音一高,“都起来罢。”
“谢太子殿下!”
李在元自然听出燕清粼话里的尊敬,脸上多了份欣然:“殿下,为吴雄筹粮一事已近尾声,只是最近吏部尚书苏逸风突然告假,让后续准备没了依靠,若耽搁了,只怕……”
燕清粼嘴角微微一勾:“这粮是一定要运的,逸风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李尚书多担待些。若是李尚书有属意人选的话,本宫自当考虑。”
粮,当然要运,不过却不是给吴雄。
开始时,燕清粼还纳闷圣君这次怎地如此大方,现在想来圣君早就有收吴雄于囊中的预谋了,正好接着吴雄借粮将计就计,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军事备粮运到吴雄边境,打它个措手不及!
燕清粼摸摸额角:父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君父…知道么?该是知道的罢,纵使父皇不明说,以他们两人这些年的相处,君父也不可能…毫无察觉的罢?那么这次两人同时离京……到底是因为当时两人闹了矛盾,还是约定好了一起失踪?
君父…君父……他现在已经能带兵上战场了么?还是说父皇御驾亲征……到底是不放心自己的社稷伟业,还是…放心不下君父?
燕清粼眉间多了份担忧,微微叹了口气。
李在元自然不知燕清粼在想些什么,看他眉头紧蹙,微微有些无奈的表情,李在元还以为燕清粼定是为谁能接手此事而犯愁呢,于是他上前一步:“殿下不必烦扰,此事老臣心中还是有人选的。”
燕清粼仍旧怔忡着,若有所思,目光定在桌角某处的虚无,显然没有听到李在元的话。
停了半晌,李在元没有听到回声,有些纳闷,正待抬头望去。立在一旁的萧达忙端了杯茶凑过去,小声提醒着:“主子,李尚书正跟您商议人选之事哪。”
燕清粼无意识的一转头,正对上李在元望上来的视线,他忙接过萧达递上来的茶,佯咳了几声掩饰尴尬:“不知李尚书举荐何人?”
李在元没有看出燕清粼的走神,继续说道:“吴雄之地,本来就格外敏感,此番运粮过去路途遥远,这人定是要熟悉西南境况才好,而且当时圣君也嘱咐要提防他国的挑衅,所以护卫随从也不能少。”
燕清粼点点头,啜了口茶,这两点肯定是要符合的。而当初任命苏逸风负责此事,圣君看来也并不糊涂。
“老臣考察许久,自觉有一人能担此重任,还望殿下斟酌。”
燕清粼略一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几番猜测,嘴上却说:“李尚书但说无妨。”
李在元莞尔,上前双手一打拱:“老臣以为,平南将军柯子卿正合适。”
殿内突地变得很安静,燕清粼闷笑一声:就知道是这样。
柯子卿,年轻有为,朝中貌似~不偏不倚,又在西南呆了三年,久经沙场,圣君钦点的四大虎将之一,且出自大将军卫少天门下……如此种种,足以让他成为此事的不贰人选。
放下茶盏,燕清粼抬眼看到武将列里的柯子卿,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软甲,头顶别了个简单样式的青松簪,两缕长发从耳后随意的披在胸前,显得格外飒爽。对于李在元的举荐,他略微有些讶异,接着便面无表情的忍受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别人的意见他向来不在意,让他上心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从一来到御书房,柯子卿的一双眼便若有似无的瞟向上座,看他慵懒的眼神,随意的动作,冰冷的嘲讽,以及听到李在元说自己名字时燕清粼嘴角抽抽的憋笑。
该是猜到了罢?柯子卿面上一柔,是了,什么事儿能瞒得过他呢?
看他脸色微红,燕清粼冲柯子卿莞尔一笑,接着对李在元缓缓说道:“子卿,不成。”
殿里又是一阵安静。
听到这句话,立在纪无心身后的燕清悠心里“咯噔”一声:子卿……叫得好亲密……
李在元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燕清粼会反对:“殿下的意思是……”
燕清粼嘴唇一勾,话锋一转:“纪相!”
纪无心忙出列:“殿下?”
“二皇子燕清流还禁在临棣宫么?”
“回殿下,是。”
燕清粼耸耸肩:“那就撤了禁令罢。”
纪无心一惊:“殿下三思!”
燕清粼“啪”一声将茶盏摔在案上:“三思过了。”
纪无心被噎得像吞了个苍蝇:“殿下,二殿下……已经是被圣君除名的皇室…这样做似乎…似乎……”
“命令是人定的,”燕清粼抖抖衣袖站起来,一手拿着折扇随意把玩:“父皇离宫时不是留过话么?纪相忘了?”
纪无心浑身一僵:“臣…不敢忘。”
圣旨所言:一切事务都交于太子燕清粼处理,生杀予夺都不必请示。
“那就好,”燕清粼从书案后走下来,伸手一个虚扶,“二哥也在西南呆了三年,能力如何纪相也该清楚。主要是既然向吴雄示好,”燕清粼故意加重了“示好”两字,然后颇为玩味的瞪着额头冒汗的纪无心,这老狐狸也该是明白圣君的计策,所以燕清粼口里的“示好”根本就是嘲笑了,“自然派个皇家子弟比较妥当,二哥也算是立功赎过了,所以刚身份刚好合适,李尚书以为呢?”
“殿下话倒是不错,只是老臣觉得……”李在元回身看了眼柯子卿,这老头是出了名的固执,“柯将军更合适啊。”
燕清粼嘴角一勾,上前拉住李在元的手,轻轻摇了摇,话也变得格外甜:“师傅~你总得给徒儿留个人手么,这西北战场还等着我的将军呢!你舍得跟徒儿抢?”
这话听得纪无心瞬间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特别是,燕清粼这不痛不痒的一席话让武将列里出现微微骚动,左将军刘思成微皱着眉头清咳一声,周围立时安静了许多。柯子卿猛地抬头望过来,却只看到燕清粼对着李在元不知说些什么的背影。
衣袖一紧,柯子卿听见刘墨然低低说道:“天赐良机啊…太子都开了金口,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指不定让多少人眼红呢!……喂,你很不够意思啊,刚刚问你提了请战表没,你还说没有,真是的…跟我都不说实话!”
柯子卿蓦地的握紧拳,一双眼死死盯着燕清粼,竟然对燕清流如此器重么,到底为什么……柯子卿实在拿不准燕清粼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李在元本来对燕清粼格外看重,被他这么软言撒娇,这个固执的老头自然不忍拂了他的意。
他捋捋胡须,偷偷伸手捏捏燕清粼的鼻子,罕见的挂出个笑容,低声说:“真调皮,长不大!”继而后退一步,双手一拱,声音一高:“老臣全听殿下安排。”
燕清粼冲他做个鬼脸,然后伸手虚扶,正色道:“李尚书免礼。二哥这些年进益不少,还烦劳师傅多提携。”
“殿下厚爱,老臣不敢。”
燕清粼点点头,旋身慢慢踱步:“诸位还有事麽?”
群臣相互看看,一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着。
燕清粼眉毛一挑,也不给人说话机会:“那就到这儿罢。
纪无心刚要说些什么,燕清粼忙打断:“刘将军,晚些时候想向你请教一下《兵论》上的问题,有些费解,你可有时间麽?”
刘思成忙行礼:“殿下言重,刘某不才,愿给殿下参谋一二。”
燕清粼点点头,回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柯子卿,抿抿嘴唇:“柯将军留下,我有事问询,你们都退下罢。”
“是,臣等告退!”
纪无心有些踌躇,见燕清粼根本不摆他,只得跟着退了。末了,萧达看着立在门外咬住嘴唇不动的燕清悠,有瞟了眼御书房里的两人,萧达微微冲燕清粼行了一礼,关上门好歹劝着燕清悠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隔着三步远,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未说话。
柯子卿不自觉的抓紧身侧的衣襟,脸上青白交替,他吞咽一口,打破沉默:“我…我不会去西北的…你休想把我赶走……”
燕清粼眼中微起波澜,瞬间移到柯子卿身前,手臂一伸猛地箍紧他的腰肢贴了上去。
柯子卿不妨,一股冲力下不自觉的抬起头来。燕清粼唇角一勾,在柯子卿满目惊讶中吻了下来。
       
醉江山 第八十九章 熨贴
轻咬著他柔软的下唇,很甜,燕清粼嘴角一勾,继而辗转吮吸着那粉嫩柔软的樱桃.
两情相悦,自然格外熨贴。
感觉到柯子卿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渐渐合紧,回吻上来,燕清粼不由俯下身来,将他圈进怀里,任柯子卿加深一吻。
结果,却不似燕清粼那般轻柔,柯子卿连吻带咬,末了狠狠咬在燕清粼嘴角,接着一股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
燕清粼眉头一皱,顿时停了,柯子卿却不依不饶,接着闭目强吻了上来,细细的将他嘴角渗出的血珠吮吸入口。
燕清粼微睁开眼,却见柯子卿紧闭双目,眼睫颤抖,眉间若隐若现的那股忧色让人格外动容。
低叹一口,燕清粼移开双唇,贴着他耳侧轻吻道:“这算是生气了么?”
柯子卿浑身一僵,环住燕清粼脊背,贴了上去,闷闷的问道:“一定…一定要我去西北?”
“你不愿?”解开他衣领,燕清粼吻住他精巧的锁骨,清楚的感觉到怀中人浑身一颤。
柯子卿蓦地咬住下唇,难耐的抵在燕清粼耳侧,微微粗喘:“我…我…放心不下…嗯……”
燕清粼一愣,无奈的摇摇头,轻抚上他脸颊:“子卿,你…你当我是小孩么?”
柯子卿面色一苦,浓重的气息喷在燕清粼脖颈上:“你不会坐以待毙,不会安于现状,你的这里——”柯子强抚上燕清粼的胸口,慢慢揉捏,“有不逊于圣君的野心,你…发现了么?”
燕清粼脸上一僵,环住柯子卿的手臂蓦地收紧,迫他抬起头来:“子卿,你想说什么?”
柯子卿望进燕清粼波澜不惊的眼里,眉间微乱,嘴角却扯了个笑容:“我爱你。”
燕清粼心口一阵绞痛:“子卿,我知道……”
柯子卿摇摇头:“你不知道。我只想陪在你身侧,看着你,宠着你,保护你。我不要军功,不要爵位,不要功利,我要的…只有你,你知道么?”
燕清粼苦笑:“子卿,人生若只若初见,太难了。”
柯子卿一急:“可若不尝试怎地知道会不会久远?”
“试?我拿什么来试?”燕清粼指着自己的心脏,缓缓说道:“正如你所说,这里装着太多的野心,算计,权谋,利用,除了阴暗的东西,你道它还能装下什么?还能相信什么?还愿希冀什么?”
柯子卿一怔,顿时因着燕清粼满脸的无动于衷感到胸口窒息的难受,他心疼得握了燕清粼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粼,若是相信我,便给我次机会。”
燕清粼稍稍迟疑:“嗯?”
“我…我愿意教…教给你……”柯子卿脸上微红,“爱…爱的感觉……”
燕清粼伸手抚上柯子卿的脸颊,有些诧异:“子卿,为了我值得么?”
柯子卿抬眼望来,一字一顿的说:“不值得……”
燕清粼稍稍有些失落,却强着说:“对不……”
“除非,”柯子卿蓦地打断燕清粼的话,指着自己的胸膛道:“这里死了,就不值得了。”
燕清粼顿了顿,似乎无奈的笑出声来,接着紧紧地抱住柯子卿,仿若要嵌入身体般让人窒息:“你啊…真让我……”
谁知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外面一声高声通传:“沁妃娘娘到——”
两人一惊,还未等燕清粼有什么动作,柯子卿已经利索的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低头见自己衣衫尽解而燕清粼却穿的完好,脸一红,他忙不迭的系腰带扣衣纽,见燕清粼一脸憋笑的立在一旁,也不过来帮忙,柯子卿不由又嗔又怒的瞪着他,手里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直到听到外面脚步声近了,柯子卿好歹收拾妥当,又忙过来帮燕清粼整好衣带,却见燕清粼的表情实在有些…可恶,末了,他用力捏紧燕清粼的胳膊,接着后退一步,负手而立。
燕清粼吃痛,眉间微微蹙起,还未张口,却见一袭水青色长裙的沁妃施施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德富和左相纪无心。
低咳一声,燕清粼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就要跪下:“粼儿给母妃请安。”
沁妃看了眼跪在旁侧的柯子卿,敏敏嘴唇,上前止了:“起来罢。来让母妃看看,忙了一下午,累了罢?”
燕清粼乖巧的让沁妃打量着,淡淡的说:“不累不累,粼儿好着呢。”
忽然,沁妃的神色一变,伸手触上燕清粼的唇角,一触生疼,燕清粼本能的向后仰头,抓住沁妃的手:“别…母妃…疼……”
沁妃顿时沉下脸来:“纪大人!”
纪无心也正纳闷,听到沁妃叫他,忙出来拱手道:“臣…臣在。”
沁妃拉着燕清粼在身侧坐了,掏出帕子轻轻给他拭着,话却是冲着纪无心的:“你叫我来就是看粼儿怎地受委屈的么?他中午时还好好的,交给你们一会儿就这样了?你怎么给我解释?嗯?”
纪无心老脸一阵通红,稍稍擦擦额角的汗,才说道:“娘娘言重了,老臣从来都将殿下放在心上的,若不是担心殿下安危,怎敢请出娘娘鸾驾?老臣…老臣……”
话未说完,纪无心忽然有些狐疑的瞟了眼立在旁边一声不响的柯子卿,结果后者垂首而立,装作未见。
议政时,燕清粼见纪无心吃瘪,便知道他定是要劝谏的,只是他没想到绕远去请了沁妃当说客,看来…这老狐狸吃一堑长一智。
燕清粼轻轻舔了舔嘴角,呵呵一笑:“母妃息怒,都是粼儿不小心咬到的啦,你莫冤枉了好人!”
沁妃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知道我会生气,还做事这么不理智,若非纪相对我说,我还不知道你一意孤行去涉险……”
柯子卿一惊,猛地抬头望过来。
避开他的视线,燕清粼讪讪一笑:“母妃,你说哪儿去了,什么涉险啊,粼儿怎么敢呢?呵呵……”
“不敢?”沁妃也不依不饶,抓住他口风就不放,“那你陪我去行宫住个几日,这打猎之事就先免了!”
“母妃!”燕清粼脸色突地一紧,“儿臣都已经定好的事怎能朝令夕改?”
“那你的目的?”
“我……”
“为何不告诉群臣你的目的?”
“母妃……”
“你知道你父皇处理政事都是何等威凛严肃的么?你这样如同儿戏般让母妃怎么放下的下?!”说罢,沁妃一扭身子,不理人了。
       
醉江山 第九十章 错误
李德富一看这阵势,早就伶俐的明了沁妃是顾忌旁人在场,忙利索的招呼着纪无心和柯子卿退下去。
纪无心知道燕清粼对沁妃格外尊敬,她的话燕清粼该不会不听,所以自然放心不少,也就不再打扰,略微一施礼便退了出去。只是柯子卿欲言又止的望了眼背对着他的燕清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不容易见他一面,却连几句话都没说上,刚刚还差点……柯子卿微恼得皱起眉头,看着一脸乖巧的燕清粼半跪在沁妃身前,轻摇着沁妃的胳膊不知再说些什么。
“柯将军,”李德富走过来轻声道,“请先退下罢,再晚这宫门可就要关了,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宫里留宿么?”
柯子卿心脏蓦地漏跳一拍,抬头注视着仍旧低眉顺眼的李德富,却看不出丝毫破绽:“李公公…笑话了。”
李德富面不改色的略微引路:“请罢。”
柯子卿嘴角微微下沉,一双朗若晨星的眸子正暗蕴着波动,却未再说一句话,行礼后便退了。
稍稍昏暗的御书房里便只剩下燕清粼和沁妃两个人了。
燕清粼趴在沁妃膝上,软言道:“粼儿知道不该在朝堂上偏宠大臣,可若非如此,怎能接托一人之力稳住大局?父皇不在,粼儿力浅,将孩儿不放在眼里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外强中干那是懦夫,大愚若智方能出奇制胜,这些伎俩孩儿都记在心里的。母妃体恤,孩儿万分涕零,还只盼母妃能多些担待,让孩儿少些愧疚。”
一番话说得沁妃眼圈红了大半,她回身握住燕清粼的手,揽他入怀,接着轻拍在他背上:“你这孩子,从小没让我操心过,旁的我不说,你是储君我也不该多说,但你总该为自己多考虑些,那燕清流是何等人你自个儿还不清楚?他从小到大少欺负过你?你父皇削了他的爵位,你却眼巴巴地给他权力,这不是给自己树敌么?”
“母妃!”燕清粼额角微微泛痛,“你当粼儿是傻瓜么……”
“呃?”沁妃一愣。
“二哥如何,粼儿心里有数,所以才不能让他留在京城。”
“可你恢复他的爵位……”
“不过是个名头,有名无实的东西多了去了。”
“……”
“而且,二哥这个人有动机没心机,行事太过鲁莽,若是这么一直幽禁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沁妃面上一僵:“难不成他还会反一次?”
“这可说不定呢!”燕清粼记起上次见他时的情形,不禁微微摇头,“父皇现在西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过去再好不过了,而且二哥心里颇为畏惧父皇,量他也不敢放肆。”
“只是……”
“母妃,你莫担心,”燕清粼站起来抖抖衣襟,“我向你保证,二哥绝不会害我的。”
当然不会。除非,同归于尽。
沁妃有些狐疑:“真的?”
燕清粼挤出一个笑脸,拉起沁妃,抱怨道:“母妃,我忙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你还在这儿跟我较真,还要不要人活呀?”
沁妃看他这副无赖相,无奈的摇摇头,一指戳在他脑门上:“你还真是个小祖宗!”
燕清粼挽着沁妃的胳膊,吩咐萧达备好软轿,打算一起去了静心阁。有些事儿他不愿让沁妃知道,因为在燕清粼看来,让爱他的人如履薄冰的生活,也是一种罪过。
萧达上来给燕清粼披上外衣,貌似不经意的说道:“胡太医刚刚来请示殿下,今年刚上贡的苗疆灵芝暖膏能否准用一副?”
燕清粼一愣:“灵芝暖膏?”
倒是沁妃明白了些:“是哪宫的主子寒着了么?怎么也没听说?”
萧达瞥了燕清粼一眼,斟酌着用词:“今日廷议之后,五皇子在悬啬门不慎…摔了跤,结果……”
燕清粼眉间微蹙:“不慎?他又不是孩子,走路还摔交么?”这话里已经隐隐透着些许不满。
萧达抿抿嘴唇:“好像跟…跟七殿下…起了冲突。”
翊儿?
这个小鬼……燕清粼顿时觉得浑身脱力,摆摆手说:“严重么?若是需要就用罢,准了。”
“主子……”萧达有些难为的望着燕清粼,“按胡太医的说法,五殿下的状况有些麻烦……”
沁妃忽然说道:“他从哪儿摔得?”
“回娘娘,只是跌了两三个台阶……”
“那用得着灵芝暖膏了么?”
沁妃有些费解,这灵芝暖膏可是苗疆的宝贝,专门用来料理严重的关节冻伤的,若只是摔了跤,胡太医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么?
话刚问完,却见萧达上前道:“仿佛是五殿下前几天办丧事时……跪伤了膝盖,一直没就医,结果今天这一摔正好碰到旧伤,当时就站不起来了。据太医说,这膝上的伤若好不利索,怕要留下病根……”
话已至此,萧达没有再说,聪明若燕清粼不可能不明白。
“这孩子倒也受委屈了,听说前些个竟连着跪了七八天守灵,”沁妃叹口气,转向燕清粼,“虽说他母妃让人不待见,不过死也死了,跟五皇子有甚么关系?你心里既然疼他,就别装出个坏人样儿,让五皇子误会了去。”
燕清粼脸一红,口里却强辩:“谁…谁说我疼他?不成器的东西,见着都烦!”
“那是谁眼巴巴地去他府上吊唁的?若不是你,朝中大臣能纷纷随后而至么?”沁妃敲敲他脑袋,“你还真以为我呆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
燕清粼略略偏头避开:“只是,人家可不领情,倒是我自讨没趣。”
沁妃听了笑靥如花,伸手捏住燕清粼的脸颊一阵揉捏:“真少见呐,我的粼儿也会耍小性子。”
燕清粼被她扯得生疼,从被挤得变形的嘴巴里支支吾吾道:“母…妃……”
“好了,”沁妃也不再戏谑,只管牵了他向外走,“先去吃些东西,你就去趟五皇子府,再怎么生气今天上午人家也来向你赔不是了。再说,五皇子病着了,你这做哥哥的不关心关心,传出些流言的话可就不好了,嗯,听到没?”
燕清粼不由苦笑:“母妃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沁妃瞪他一眼:“你别给我强词夺理的,我呆会儿回去收拾那个小东西,你可别在一边给我添乱!不然,连你一块收拾了!”
燕清粼忙不迭的应了:“怎么会…孩儿哪敢嘛……”
萧达偷眼望了燕清粼一眼,果然见他不似刚才那般漠不关心,不由舒了口气。
其实,萧达也无意于替五皇子说情,只是从小在燕清粼身边,谁人对他的这个主子真心实意的好,萧达心里明白个七八分。所以,刚刚五殿下的贴身侍从小凡苦苦哀求萧达、务必让燕清粼去见见他主子时,萧达竟一时难以拒绝。
到头来,身在皇家,燕清悠也算是个可怜人……可这世上,谁又不可怜呢?
还是一句旧话,千难万难,帝王家的人还是最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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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心阁处草草用了点晚膳,燕清粼换了便装刚准备要出去,却见被沁妃罚站在廊下的小翊儿——他抱着粗粗的廊柱,脸向着阴影里,只有小小的肩头微微耸动着,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抽噎。
刚刚沁妃训斥他时,燕清粼没有求情,也未训斥,只是漠然的作壁上观。燕清翊自小便被圣君娇惯,有恃无恐惯了,这次也定是知晓了燕清悠前几天对燕清粼的冲撞才犯了忌讳。
摇摇头,这回子见他此等情状,燕清粼倒是不能不管了。
吩咐萧达几句,燕清粼走过去,摸摸那小鬼的顶发:“行了,罚也罚过了,饿了罢?快回去用膳。”
那小鬼猛地抽噎一声,仿若更委屈了,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廊柱,就是不回头。
燕清粼低声一笑,俯身抱起他,按住四处扑楞的腿脚,口中不由佯怒:“你再闹,哥就真生气了!”
燕清翊立时乖乖住了手脚,闷闷的趴在燕清粼肩头,鼓着腮不说话,打着转儿的泪水硬生生的被憋在眼眶里。
握了他一只小手,冰凉冰凉的。也是了,虽然到了春末,但这一到晚间,天也寒的很,让他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不冷才怪。
转身进了阁里,正见到一脸担心的沁妃倚在门边,燕清粼笑着做了个鬼脸,沁妃略微放心的点点头,便吩咐琉璃赶快端来新做的晚膳,这才上前接过燕清翊。
只是,那小鬼吊着燕清粼的脖颈,怎么也不放。
“翊儿,乖,听话,让母妃喂你用饭,你莫再胡闹。”
燕清翊也未理睬,就是不放手。
舒口气,燕清粼揪揪他的小耳朵:“母妃问你话,怎地不回?”
燕清翊往他臂弯里缩了缩:“翊儿没错。”
燕清粼一愣,他这到底说自己之前做的没错,还是无视沁妃没错?仿佛这两件事燕清翊都脱不了干系的,想到这儿,不由苦笑,真是宠坏了的小鬼。
“清悠是你五哥,你平日里不是跟他最要好的么?今天怎么能这么莽撞?若是父皇在的话,也会打你板子!”
“父皇不会!”燕清翊猛地抬起头来,声音突高,“翊儿没有推他,就是没有,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而且,他还顶撞哥,伤了就伤了,那又怎么着?”
燕清粼一指弹在他脑门上:“怎地这样对哥说话?”
“是哥先不对!”燕清翊捂着额头,满脸委屈,“翊儿没错,哥不信我,还…还打人!”
打人?这冤枉可担大了。燕清粼扯下他的胳膊,将燕清翊交到沁妃怀里,看也懒得看一眼,转身就走,只淡淡说了句:“那哥面壁思过去。”
燕清翊一愣,忘了抓住燕清粼,呆呆的看他身形消失在黑夜里。
直到出了静心阁,燕清粼才听见里面一阵大哭大闹,夹杂着“噼哩啪啦”的声响,他不由捏捏酸痛的额角,吩咐守在外面的小太监道:“呆会儿你去内务府,把损坏的东西都原物领回一件来。”
“是,殿下放心。”
带着萧达出了宫门,剑已经备马等在当下。
剑单膝跪地:“爷还是乘马车罢,晚上风大。”
燕清粼瞥了他一眼,略微一点头,扶着萧达进了马车。
光线一闪,便见一人早已跪在车内,见燕清粼进来,忙行礼道:“属下见过爷。”
燕清粼低声应了句:“飒来了。”
“属下有些事儿要跟爷禀报,正巧爷赶着出去,所以飒就逾矩在这儿等着了。”飒上前扶着燕清粼在软塌上坐了,便立在一旁。
“你也坐罢,”燕清粼拉他衣袖,笑着说,“怎地越来越拘礼了?”
飒脸上微红:“属下不能坏了规矩。”
“哪来的那么多规矩?”燕清粼索性滑下来跟飒靠在一起坐着,“人活一生,还要束缚着这么多规矩,累不累?”
“爷……”飒有些心疼,回过身放松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有飒在,属下不会让爷受委屈的。”
燕清粼莞尔,闭了眼睛,只轻拍着他肩膀:“知道了。说罢。”
飒略微一整理思路,轻言道:“昨夜,北辽突袭凉庭成功,夺了十二座城池,战场上的形势一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了。”
明显的感到燕清粼浑身一震,却未听他打断,飒只得斟酌着用词继续说道:“据潜过去的影回报,北辽好像派了奸细过去盗了军事机密,不过突袭虽成,只是计划败露,那个暗探身在敌营难以脱身,大概被抓了……”
燕清粼蓦地睁开眼睛:“飒,你想说这个人是……”
“属下什么都没说,”飒大胆的打断燕清粼的话,“而且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西南的传信兵明晨便能到京,到时朝堂之上定会有不小的波澜,属下只是想让爷早算好计策,以免耽搁了正事。”
燕清粼停了许久都未置可否,只听见外面车轮骨碌碌转动的声音,和夜里偶尔驰过的马蹄声,让人格外警醒。末了他望着内侧的虚无,面上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怒,淡淡问道:“是东方慕平么?”
飒垂首顿了顿:“好像……是。”
燕清粼顿时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慕平慕平,你究竟为东方筱澜做到何种程度才能罢手?他的帝位,却是要踩着你上去,值…值得么?
看燕清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飒有些急躁:“爷,属下…属下觉得……”
“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与我何干?飒,你多虑了。”燕清粼叹口气,又轻拍在他置于身侧的手臂上,让飒顿时安心不少。
“属下只是…为爷着想……”
燕清粼低下头,绝美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人,怎么能犯两次错呢…怎么能……”
       
醉江山 第九十一章 探望
晚风习习,竟多了份暖意。飒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靠在他怀里浅睡的燕清粼,他心里清楚,当初东方慕平毁了燕清粼苦心经营的夕午粮庄,燕清粼怀有的那份自责,历久弥新。
飒幽幽的叹息:他的肩膀本来稚嫩,却总是扛起的太多…太多。
一路无话。
到了五皇子府,萧达和剑从马上跃下,剑上前叩门,萧达则来到车帘前轻声道:“主子,到了。”
燕清粼动了动,飒拿了披风给他遮上:“爷,属下在外面守着。”
低低应了声,燕清粼便扶着萧达跳了下来,没走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派几个人去趟西南……”可转念一想,或许父皇早已知道了也说不定,倒是自己多此一举了。燕清粼有些游移,心里转过几番心思,继而否了,一时便愣在当下没有言语。
“爷?”
飒等了片晌没有下文,抬头见燕清粼若有所思地盯着一侧,便试探着唤了一声。
燕清粼眼皮一抬:“你派几个人将这个消息立刻传给…君父,让他提防着…凉庭的异动。”
飒头一低:“属下立刻安排!”
“嗯。”
转身被萧达引着走进五皇子府,燕清粼不由露出抹自嘲:本来想说让君父小心哲赛的,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想起去年在江南第一次见到柯焕然时,被柯焕然若有所指的提及他自己和卫少天之间的渊源,燕清粼不想深究,只是这个柯焕然现在效命凉庭,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提醒君父一下的好。
毕竟,父皇知道的事儿,可不一定告诉君父。
凉庭莫不是声东击西的好,不然……燕清粼眼色一深,忽然想起定北亲王还给他下了明晚的帖子,不由心里冷笑,若论正常军报,西北战事的消息该是明晨到达,而他却明晚设宴,真不知定北亲王选这么个敏感时间,到底是有何暗示么?
“主子……”萧达轻咳一声,提醒燕清粼,“侍从说,五殿下不在府上。”
“呃?”燕清粼转过神来,这才看见跪满一地的仆从,眉头微微皱起:“不是说腿伤了么?怎么会不在府上?”
当下这群人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萧达看燕清粼脸色难看,忙出来道:“你们主子去哪儿你们怎地不知?啊?”
没有回应,四周死一样的沉凝。
燕清粼起身走了几步,长靴敲在地面上的嗒嗒声让五皇子府上的人顿时汗毛直竖,末了他才冷冷道:“你们都是这么当奴才的?”
“奴才万死……殿下息怒……”
燕清粼暗骂一声,真不知道这燕清悠是怎么御下的?!
这时一个人影从人群里膝行上前,行了个大礼:“殿下息怒,我家主子确实有伤在身的,只是主子记挂苏大人的情况,因着一直在守孝期不能成行,所以今儿个方便了就去了,奴才们劝了很久,结果……”
燕清粼眼睛一眯,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字眼:“你说他去了哪儿?”
小婢女浑身一颤,声音里多了丝慌乱:“回…回殿下,是苏…苏大人府上。”
萧达见燕清粼脸色不愉,忙呵斥道:“殿下都来了,你们傻楞着做甚么?还不快快端茶伺候着!”
接着又是忙不迭的一阵混乱,燕清粼沉凝的脸色越来越暗,索性甩袖要走。
萧达见状,忙顺势挡了过去:“主子,来都来了,还是等等罢。再说,苏府四周都布置好了,五殿下进不去的。主子也知道,五殿下自从步入朝堂都一直承蒙苏公子照应,以五殿下温良的性子,定是心存感激的,所以听说苏公子病了自然该去拜访的,情理之中,情理之中么。”
燕清粼脸色略缓,瞥了萧达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倒知道的明了。”
萧达脸上讪讪:“殿下…笑话了。”
冷哼一声,燕清粼撩袍落座:“少搞些有的没的,记住你自己的本分!”
萧达脸色瞬间苍白,“扑通”跪在当下:“殿下明察!”
“是悠儿让你给我带话的?”
“不…不是,是五殿下的长随。”
说的也是,想燕清悠有这等小心眼那还好了!
燕清粼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刚刚那个小婢女递上来的茶,香味溢出,燕清粼一怔:竟是洞庭碧螺春。
洞庭碧螺春是茶中珍品,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而闻名,燕清粼对此颇有爱好。每年南方进贡的洞庭碧螺春,圣君多数赏给了燕清粼。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喝到。
“悠儿也喝这茶么?”
小婢女看出燕清粼的疑问,忙应了:“回殿下,我家主子从来不喝茶的,只是乐于收集此种碧螺春,他特意嘱咐府里的侍从,若是殿下来了,一定要记得上洞庭碧螺春的,只是…殿下来得少,所以……”
燕清粼微微僵住,垂首看了看杯中悬浮的嫩叶,嫩嫩的,水汽升腾,遇杯壁而结成水珠,继而滚滚而落。
低叹一声,燕清粼刚想问问燕清悠的情况,却听外面一阵喧闹:“快快快来人,赶紧备好热水膏药,主子回来了,快点快点……”
听出那声音里有丝担忧和急切,燕清粼心里一沉,正起身抬步向外走,却见一人抱着燕清悠奔了进来,见了当下的一群人正要发怒,突然发现立在中央的燕清粼,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太子殿下……”
靠在长随小凡肩上的燕清悠,闻言瞬间僵硬,他费力的转过头来想看清楚些,却觉得腰部一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接了过去,靠进暖暖的怀里,顿时心安。
“三…三哥……”
看清眼前的是谁,燕清悠猛地抓住他前襟,将脸贴到燕清粼胸前,顿时抖得厉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透过不薄的锦缎,燕清粼还能隐隐觉察燕清悠额上的热度,不由暗恼:“萧达,去宣胡太医。”
“是。”
转头见当下还愣着一群人,燕清粼斥道:“杵在这儿做甚么?没看到你们家主子病得厉害么?!”
顿时又是跪地求饶声一片,燕清粼见状,额角凸起一条青筋。倒是小凡利落,他急忙引着燕清粼:“太子这边走,我家主子的寝房在这边。”
燕清粼脸色不郁的扯起披风将燕清悠裹了,一手轻拍着他后背,待他颤抖的轻了,才抬步跟了过去。
一切都处理妥当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刻了。
“殿下,这样便好了,老臣会吩咐王府的下人给五皇子按时换药的。”
胡太医一边给燕清悠掩好被子,一边对坐在榻侧的燕清粼轻声说道。
“这腿…不会落下病罢?”想想刚才看到燕清悠膝盖处泛黑的肿胞,怕是疼的厉害罢,却从未听这小子说过,真真……让燕清粼有些异样,该算是过意不去罢?或许……
“还好还好,太子不用担心,属下把您赐的灵芝暖膏都用上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只要五皇子安心静养,这段时间不要弄湿伤口,不要剧烈活动,按时用药的话,一个月内便可缓解。”
“嗯。”
燕清粼轻轻点头:“那就有劳胡太医了。”
“殿下言重。”
说罢,又一行礼,便退出去煎药了。
小凡跪在一旁,压抑的极低的抽噎,让燕清粼莫名的心烦,环视四周,极其简单朴素的装饰,一案一椅一榻,这么寒的季节,连个像样的火盆都没有,这哪像个皇亲贵胄的规格?
“清悠的府上历来都这样的么?”
想到一来时,满府奴才的不合距,以及对燕清悠行踪的不明,燕清粼不由暗皱眉头。
“太子…你可要给我家主子做主啊……”小凡一咬嘴唇,实实扣了几个响头,“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心里委屈,却……”话未竟,小凡已经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燕清粼脸色一变,心里有了几分明白,低头见枕在他膝上的燕清悠,眉间微皱,脸上惶惶,脑袋不安的蹭蹭燕清粼,呼吸也促了些,那半挂在眼角处的泪珠悄然滑下。
怕是做梦了,许不是好梦。
刚刚胡太医涂药时,他疼得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筛糠,结果愣是咬着嘴唇没哭出声来,倒是燕清粼的手腕被他无意识的捏青了大半。
燕清粼伸手按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奴才们最会见风使舵,只是没想到欺压到悠儿头上了,你是他长随,发现这等情况怎地不早报上来?”
小凡面上一苦:“主子不让…他说反正也没少快肉,何必去给…太子添乱……又加之那天…主子冲撞了殿下,所以…所以…他们欺负的更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小凡听出燕清粼问得是燕清悠被怠慢一事,就应道:“安妃失宠后,主子在朝中没有依靠……圣君…圣君又关心的少,所以每月的用度总会少那么几分……开始也就算了,结果后来越来越严重。殿下回京后,内务府的奴才们不敢造次,就收敛了些,可安妃一逝,那些人就直接明着克扣五皇子府的用度,府上的佣人也添乱……当时又那么多人见到主子惹怒了殿下,所以……更以为主子没了依靠,奴大欺主,当时主子连办丧事的钱…都是典当物什换来的……”
燕清粼浑身一抖,手上青筋暴露,话里却更冷清了:“是我怠慢了,这些时日事情多,悠儿又向来懂事从不向我抱怨,所以…我关心的少了。你明儿个……”话说到这儿,燕清粼一顿,冲外面唤了声:“剑。”
门一响,一身紫色劲装的剑走了进来,跪在当下:“爷?”
“你明儿个带着小凡去选一批靠得住的家丁奴才,然后去内务府查查到底是哪些奴才在作祟,”燕清粼瞥了他一眼,“剩下的你自己斟酌着办。”
剑双手一拱:“爷放心,属下不会露马脚。”
燕清粼冷冷一哼:“多费些心,不然死这么多人,莫惊动了刑部,赵凌西那边早过去打声招呼。”
“爷放心,属下明白!”
听出燕清粼话里的寒意,小凡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他虽恨这些人入骨,却没想到燕清粼如此干脆的一句话就抹煞了他们的生命。
这…果真还是那个……燕清粼么……
还是说燕清粼一直都是如此么……
小凡有些疑惑,可若是能让燕清悠不再受些窝囊之气,这…这又有什么关系?
袖子被轻轻一扯,燕清粼头一低,直撞进燕清悠蓦然挣大的瞳孔里,看他一副迷瞪惊讶的模样,燕清粼晓得他还未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于是轻敲在他额头上:“醒了?还疼么?”
       
醉江山 第九十二章 较量
袖子被轻轻一扯,燕清粼头一低,直撞进燕清悠蓦然挣大的瞳孔里,看他一副迷瞪惊讶的模样,燕清粼晓得他还未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于是轻敲在他额头上:“醒了?还疼么?”
燕清粼墨玉般的眼睛里笼着浓浓的暖意,几乎把燕清悠的魂都吸了进去,燕清悠鼻间一酸,蓦地抓住燕清粼放在他额上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三哥……”
“嗯?”
低低应了一声,燕清粼给他掩好被,又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还是高得吓人。
“三哥……”
轻轻叹了口气,燕清粼弯下身将燕清悠抱进怀里,抚上他的脸庞,指端一片火热:“怎么了?告诉三哥可好?”
燕清悠眼圈微红:“三哥…别…别走……”
若论好性子,燕清粼也便这个时候能容让点了。
恰巧此时胡太医端着药碗进来,小凡忙上前接了送到床榻前想喂燕清悠喝药,只燕清悠大半个身子腻在燕清粼怀里,连看他一眼都不,让小凡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给我罢。”
燕清粼调换了姿势,一手将燕清悠揽靠在胸前,一手端过药碗,转而吩咐道:“小凡,你去给胡太医安排间客房,这几日便让他先住在五皇子府照顾悠儿,有什么需要就拿我的印信去太医院取。胡太医,您看如何?”
太医胡昃正躬身一礼:“老臣一切都听殿下安排。”
燕清粼点点头,便允小凡带着胡昃正去歇息。
萧剑见状,也利索的退到屏风外待命。
低头见燕清悠仍是一眼不移的盯着自己,燕清粼不由笑出声来,将药碗凑到他唇边:“别闹,快些把药喝了。”
揽住他时,燕清粼才发现,不过半月之余,燕清悠竟清减如许,抱进怀里都硌得疼。
可是药碗凑过去半晌,他都没有喝的意思,燕清粼不由暗皱眉头。
“三哥…三哥都是这样照顾七弟的?”燕清悠顿了片晌,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燕清粼被他问得一愣,却有些哭笑不得:“悠儿,你…这跟翊儿有什么关系?”心里却想着,这小家伙见自己走了,弄不好还再静心阁里大闹一番呢,真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小鬼!
看见燕清粼如有所思的露出一抹微笑,一行泪突然滑了下来,燕清悠瞬间哽咽:“为什么已经有那么多人宠他、爱他,疼他,他还要跟我抢三哥?”
听他说完,燕清粼胸口一阵抽痛,伸手揉揉他顶发:“悠儿别乱想,三哥还是三哥。”
“三哥到底是悠儿的三哥,还是七弟的三哥?”
“不一样么?”
燕清悠盯着燕清粼许久,怔怔的摇摇头:“怎么会一样?”
燕清粼有些无奈,权当成燕清悠高烧,有些思维不清,也就不想计较:“傻瓜,改天我——”
没说完,话却戛然而止,燕清粼睁大眼睛瞪着眼前突然变大的燕清悠,只感觉到唇上一阵酥麻。
忽然缓过神来,燕清粼蓦地提起燕清悠的领子,扯开一段距离:“你胡闹什么?!”
不料燕清悠却笑得惨然:“我说不一样的,三哥为何不信?七弟吻你时,为何不见你发怒?换成我,就不成了么?”
燕清粼深呼吸:“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跟他一样?”
“那悠儿在三哥眼里算什么?”
“呃?”
“三哥明明将悠儿的心看的明明白白,为何还要如此折磨我?”
听他质问,燕清粼露出抹苦笑:“我怎地一直没发现,悠儿的嘴也这般得理不饶人……”
燕清悠垂下头,抵在燕清粼胸前,肩头有丝颤抖,一双拳头却无力的捶在燕清粼胸前,声声窒闷:“三哥…三哥…都是因为三哥…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燕清粼眼睛一酸,扣住燕清悠的后颈,轻轻摩挲:“你这性子,为何还能生在皇家啊,真真傻子,为了我怎么会值得,傻瓜……”
这低沉惑人的声音,立时触动了燕清悠紧绷的心弦,他猛地哽咽一声,“哇”的哭出声来,这些天来的委屈,不甘,阴郁,愤懑,全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几乎全线崩溃,但却莫名的让人心安。燕清悠晓得,总有一缕阳光会射进他的生命,而这一切都正在进行。
尤其是那声仿若撒娇般的“三哥”,一直未停,回音一般紧紧锁住燕清粼的思维和心绪……
心里微叹,燕清粼却将他箍得更紧了些。每次听燕清悠这样叫自己,都有些负罪感。从小到大,燕清悠眼中对他的那份崇拜与倾慕就从未消失过,即使是燕清粼小时命途多舛之时,燕清悠对他也一如既往,即使被燕清粼利用来挡了宫里的暗箭,他也乐呵呵的追在燕清粼身后。燕清粼真不知,这该算是痴情呢,还是痴傻……
或许,当真是冤家。
这一通折腾,直到子时一刻才停歇。燕清粼本来想,自己对燕清悠疾言厉色些,望他能早日觉醒,莫步了燕清岚的后尘,只是想不到却自作自受,让燕清悠当抱枕又擦鼻涕又擦泪,真真是无语,更无颜了。
是夜,燕清粼留宿五皇子府,其后两天内,五皇子府上下几乎来了个大换血,门前的光景也热闹起来。只是,五皇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极少开府门,行事也一如既往地低调,这倒使外臣形形色色的议论没了猜测的缘由。
燕清粼听说了,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倒是眉间多了份柔色。
萧达见状,便默默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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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预料之中,第二日朝堂之上,兵部尚书贾信一脸严肃地陈述今天刚收到的边关加急军报,刚刚还一派慵懒之色的朝臣瞬时来了精气神,低声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不时偷偷瞄一眼上位上一直没有言语的燕清粼,却见他冷冷的逡巡着,并不言语,他们忙收回视线,心里有些没边没落。
而且,今日武将列里人到的格外全,已被恢复爵位的二皇子燕清流也位列其中。只是他周围的人都自动退避三舍,就算隔得远,燕清粼也隐隐感到燕清流散发出的蛮横气息。转眼看到柯子卿一脸克制的模样,即使与燕清流隔着三个人,他目光里的那种激烈和厌恶,也无法消弭。
燕清粼眼神一柔,正撞进柯子卿望过来的一滩秋水,就像是无语的安慰,让柯子卿因燕清流而生得浑身的不自在,渐渐淡了些。柯子卿心里暖暖,可再望过去时,燕清粼已经调离了视线,略微低头听萧达附在耳边说着什么,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柯子卿露出抹苦笑:如此紧要关头,自己不为他分担也就罢了,怎地还给他添乱?真真…不该!
“什么?”
燕清粼话一高,周围瞬间静了下来,都看着脸色有些愠怒的燕清粼,不明所以。
“刑璨呢?”
燕清粼从椅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前面:“是谁不让刑璨来的?”
礼部尚书许然庭走上前,双手一拱:“是微臣。”
“你好大的胆子!”
突然一喝,大厅里顿时静得有些揪心,如此雷霆一怒的燕清粼,的确少见。
许然庭脸色一白,他没想到燕清粼会动怒,只是这个刑璨不但是戴罪之身,更是被圣君赐给燕清粼的男宠,这样的身份…怎能登上清漪殿?
“请太子息怒,微臣只是为大燕礼度着想,刑璨此等身份的人,确实不适合于清漪殿上出现……”
燕清粼眼睛一眯,打断他:“他的身份怎么着你了?”
许然庭一怔:“这个……”
“他什么身份让你如此鄙视?”燕清粼的脸色沉凝的难看,“嗯?说啊!”
许然庭呼吸一乱,额角微微沁出几点汗珠,却依旧耿直的直言劝谏:“太子,刑璨他不仅是有罪之人,而且…而且…是个以色事人的……”
“许大人!”左相纪无心突然插了进来,冲他使了个眼色,“还是让老臣跟殿下说罢。”
许然庭面上一急:“可是……”
“殿下!许大人他并非有恶意,只是想……”
燕清粼却若未见到纪无心般,继续说道:“他以色事谁了?许大人,你是指本宫么?还是指责本宫任人唯亲、昏愦无度么?”
这话平平稳稳,没有多少感情色彩,也未听出喜怒,却让许然庭生生打了个哆嗦,他突然跪在当下:“臣…臣是谏殿下能任人唯贤!”
此话一出,清漪殿内瞬间温度骤降,接着群臣跪倒在地,鸦雀无声。
这算是都默认了许然庭的话么?
燕清粼怒极反笑:“好!很好!!真是一群好臣子呐……”
说着,燕清粼从上位上慢慢踱下来,忽然说道:“刑璨,你听到众臣是如何说的了?啧啧,连本宫都被你害惨了!”
“刑璨有罪,给殿下添麻烦了。”
听这声音,在场的人又是一惊,再回头时却见到一身墨绿色轻甲的刑璨从殿门前跨过,直跪在燕清粼面前,目不斜视。
“你…你……”许然庭看清燕清粼身前跪的是谁时,又惊又恼,却碍着燕清粼的面子不敢上前。
“行了,”燕清粼大手一挥,“有无真本事,验过后才能知分晓。刘将军,你说武将中谁的武功上乘?能否指点指点刑璨呢?”
右将军刘思成躬身道:“殿下慧眼,自然不用刘某多言的。”旁人不知,刘思成不可能看不出刑璨的能力,单说整个飞骑军被他执掌的得井井有条,不管有没有燕清粼的悉心指导,这都离不了刑璨颇有能力的事实。
所以,燕清粼看上的人,绝不会是个软包,你要是贸然踩上去,只怕会让自己很难堪。不过,总会有些考虑不周的人冒出来……
“我来!”
燕清流上前一步,站到燕清粼面前,“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燕清粼心里一松,面上却看不出分毫:“二哥,你又何必出来,我只是……”
“怎地我还没这个资格么?”
“呃,当然不是……”
“那你废话什么?”
“呃……”
“你放心,我不会弄死他的,”燕清流倾身过去,伏在燕清粼耳边低语道,“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燕清粼绽出个笑容:“二哥,越来越风趣了。”
“过奖,粼…太子殿下,若是我赢了,殿下该给什么奖励呢?”
燕清流一边说着,一边若有似无的瞥了眼脸色极为难看的柯子卿,讥讽的一笑,却没再放肆。
燕清粼倒没怎么在意,只淡淡地说:“等二哥赢了再说罢。”
赐剑,换衣,双方行礼。
只是燕清流将剑拿在手里略微掂量,接着扔到一边,随意的活动了下手腕。
燕清粼摇摇头:真是跟他预想的一样,燕清流这种性子真是……改不了。
双拳一错,燕清流率先合身扑了过去。他从小练的就是异域功夫,不用刀剑都极为厉害,又加之在兵营历练这些年,身形一展便看出他能力不同凡响。再看刑璨,他急退几步,举剑反切,直接取向燕清流的颈项。
周围惊呼一片,燕清流却嘴角嘲讽,侧身闪避过去,只是这一动,那一拳击到半途被迫轻转,刑璨趁势用剑背重重磕在燕清流手腕上。
燕清流一恼,拳头迎面朝刑璨招呼过来,刑璨腰身後仰,刀锋平推斩向他腰际。两个人都打得快,燕清流拳法精到,刑璨却是剑法变幻,总能逼得燕清流收起攻势,忙于自保。
末了,燕清流稍稍有些急躁,他突然下盘一稳,喉间低吼一声,合掌一翻向刑璨横推猛击,这是在孤注一掷,尽快结束了。
燕清粼嘴角蓦地露出抹笑意:时机来了。
只见刑璨不退反进,直将剑平平送出,逼向燕清流的心脏。燕清流一惊,掌风偏离,刑璨突然一个转身从燕清流身侧滑过,然后脚尖点地离地跃起,剑尖点了两点,在燕清流身后站定。
一柄寒光蓦地搭上燕清流的脖颈。
尘埃落定。
变幻只在瞬间,胜负已分。
燕清粼略微卷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点到为止即可,刑璨你莫伤了二皇子。”
燕清流脸上涨红,一双眼神情复杂的盯着燕清粼,嘴唇动了动,却没出话来。
燕清粼巡视一周:“还有谁要指点指点刑璨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垂首默然。
“没有了么?”燕清粼低叹一声,转向许然庭,“许大人,刑璨年纪还小,平时有些逾矩之处,你还要多费费心。这清漪殿之上,我只知道该让有智有勇有谋之士,为国效力,展图大燕,难不成我还会让些庸碌之徒来掣肘么?许大人忠心可彪,我当替父皇和大燕幸焉。”
许然庭心里顿时暖烘烘,他眼眶一湿:“臣不敢,臣冲撞了殿下,但得殿下理解,臣…臣万幸!”
燕清粼点点头:“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一点小变故之后,又论及西北战事问题,刑璨略微点到而止的发言,颇得人心。燕清粼若有所思地观察着群臣的反应,快到晚膳时间才散了。
“主子,”萧达一边给刚刚出浴的燕清粼披上衣服,一边说道:“刑璨公子又让殿下费心了。”
略微应了一声,燕清粼漫不经心的说:“他今天做的还不错,你昨晚上的功夫没白费,以后经常提点着他点,刑璨虽有些能力,但傲气太盛,刚过易折,若是在成事前坏了我的计划,他该知道后果。”
萧达轻笑道:“今天他在朝堂上可出尽了风头呢,据说飞骑军里可热闹着了。这些年他们没被派上大用场,又一直被其他同僚取笑,早就窝着一把火呢!”
“这样算出风头?”燕清粼无奈的一挑眉,忽然瞧见屏风处有些微异动,他嘴角露出抹笑意,话锋一转,“那我是猜到出来的一定是耐不住性子的二哥,若是子卿出来的话,哪可就说不准了,是不是呀,子卿?”
萧达帮燕清粼系上衣扣,转眼见柯子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萧达瞥了他一眼,有些微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倒是燕清粼从镜中打量着抿着嘴唇站在当下一言不发的柯子卿,心里有些复杂。
漆黑的长发披在后背上,还有些湿,燕清粼慢踱过去,从后方轻拥住那具温热瘦削的身体,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低低的声音里有丝撒娇的味道:“子卿,我好想你。”
闻言,柯子卿浑身一颤,却敏锐的感到被身后的人拥的更紧了。
       
醉江山 第九十三章 礼物
漆黑的长发披在后背上,还有些湿,燕清粼慢踱过去,从后方轻拥住那具温热瘦削的身体,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低低的声音里有丝撒娇的味道:“子卿,我好想你。”
闻言,柯子卿浑身一颤,却敏锐的感到被身后的人拥的更紧了。
“子卿……”
低沉的声音,带着魅惑的魔力,柯子卿的脸腾地红了,他默不做声地放松了身体,低垂着眼睑,后靠在燕清粼怀里。只那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双颊的红晕一直漫到耳根,让人爱煞。
嘴唇一勾,燕清粼轻挑起柯子卿精巧的下巴,转了过来,双眸相望,他一指点上柯子卿的双唇,欺身上去:“你若再咬我,我便让你明日下不了床。”
柯子卿脸上红晕更甚,突地转过身来,美目一瞪:“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你…你……”
“我怎地了?”
燕清粼面上风轻云淡,行动上却毫不含糊。既然柯子卿转身投怀送抱,燕清粼也便不客气地合身覆在他身上,大腿欺入到他两腿之间,双手揽了他腰背,甚至下滑到他微挺的臀部,挑逗意味颇浓。
“你…你…若真的想我,那苏……唔……”
没等他说完,燕清粼眉头一皱,霸道的将他推抵在屏风之上,覆了上去。
轻柔的吻上那颤抖的唇瓣,甘甜若醴。燕清粼绕过去扣住柯子卿的后颈,挑开牙关,长驱直入,狂野的侵占着他的全部气息,身体更是贴的密不透风。
柯子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吻搅得心头乱跳,呼吸早已乱的没了章法,浑身瘫软的像团棉花紧紧挂在燕清粼身上。唯一的感觉,就是燕清粼探进他衣襟的手,温柔的滑过每寸肌肤,有意无意的碰触到胸前敏感的两点,或者逡巡在敏感的腹股沟,总会带来甜美的战栗。
“粼……”
柯子卿微仰起头,眼神迷离的望着燕清粼,低低的喘息:“粼……”
“嗯?”
燕清粼咬住他红透的耳垂,一手灵活的解了他亵裤,直接抚上他那处火热,温柔的揉捏挑逗。柯子卿浑身一抖,快感直逼上来,他沁人的呻吟几乎脱口而出,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只早已红肿的嘴唇被咬得多了层白色的印记。
只是如此情动的两人,忘了这浴室里还有一个人。
萧达低头跪在远处,非礼勿视,只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主子,还有一个时辰便该去赴约了,请主子不要忘记。”
这番声音不高的话,却让沉迷的两人猛地惊醒。燕清粼深吸一口气,有些微暗恼,他迅速解开外衣包了衣衫凌乱的柯子卿,然后才道:“知道了,你去准备,我…我这就过去。”
萧达抬头望了燕清粼一眼,稍微游移,末了也只得行礼退了:“奴才在外面等主子。”
燕清粼回身冲他点点头:“嗯。”
看着萧达退了出去,燕清粼不由自嘲,难不成真是精虫上脑了?差点把正事给耽搁了。
谁知,脖颈一紧,燕清粼被柯子卿猛地吻上来的力量冲得后退几步,脚下一顿,后倒在湘妃榻上,接着柯子卿合身覆了上来,不由分说地解了他衣领,吮吻在燕清粼嫩白的肩颈处。他与燕清粼欢好多次,自然对燕清粼的敏感处格外清楚,不管是出于何种动机,柯子卿此刻是绝不愿放开燕清粼的。
果不其然,燕清粼浑身一僵,眼神骤然幽深了许多。他将手插进柯子卿的长发中,略微一喘息,蓦地翻身将柯子卿压在身下,声音有些嘶哑的警告:“子卿,你别闹,我还有要事……”
柯子卿清亮的眼眸瞬间蒙上了迷离的氤氲:“你说你想我的…那证明给我看啊……”
“子卿,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那…那你…你去赴谁的约?”
燕清粼一愣,夹住他的下巴,有些无奈:“当然是……”
柯子卿突然打断燕清粼道:“是…是苏逸风?是他,就是他,对罢?”
燕清粼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一定要说这些让我心烦的话么?”
柯子卿面上一苦:“我…我只是…只是担心你……有错么?”
“我何时需要你担心?”
“你!”柯子卿被他噎得气愣在当下,“你…你怎的这么不通情理?!”
燕清粼却是面上浅笑,貌似被气头上的柯子卿逗乐了:“我早就如此,你刚发现不成?”
柯子卿咬住嘴唇,手臂勾环住他的颈项,紧紧地偎了进去,许久他才携了燕清粼的手放在胸口上,有些轻颤的低语:“怎么办…怎么办……见不到你,这里会乱;可见到你,这里又痛的厉害……粼,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燕清粼轻叹一声,低头含住柯子卿的下巴,怜惜的俯身压住:“子卿,我怎样才能让你安心?”
柯子卿深邃的眼眸漆黑如墨,渐渐流露的欲望,冲破辖制,蒸腾出来,他缓缓地除了自己的衣物,又解了燕清粼薄薄的外衣,只得赤裸相对,火热的肌肤相触,柯子卿才低喘着勾住燕清粼吻了上去:“爱我…爱我就好……只要爱我……”
“子卿……”
“答…答应我……”
略微一顿:“我…拒绝过么……”
此话一出,柯子卿蓦地清醒过来,他抓紧燕清粼的胳膊,探身上来:“你……”
燕清粼浅浅一笑,环住柯子卿后背的手滑到他臀间,暧昧的打了几个圈,接着捏住他身前的欲望:“我怎么会…扔下你呢。”
“唔……”
细汗渗出额头,柯子卿混沌的意识里,只感觉到燕清粼抚在他欲望上的触感,有节奏的律动,以及一波接着一波的快感,但这些却还不足以让他完全沉沦。
直到,抵在柯子卿小腹处的硬物传来相同的热度,他才抬起无力的双手环住燕清粼,近些,近些,再近些……
柯子卿将面庞埋在燕清粼沁出汗珠的颈侧,细细吻着他敏感的神经,啃噬着柔软细致的肌肤,尤其是喉间逸出的细细呻吟,更是万能的催情灵药,让燕清粼欲望如火,动作也越发的温柔。
若说柯子卿刚刚的挑逗只是为了留住燕清粼的话,此刻他却显然有些招架不住。柔软的唇,湿热的吻,燕清粼灼人的硬热时不时磨蹭着他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灵活的手指带着凉爽的药膏划入那难以启齿的地方,这都让柯子卿低喘连连。
“粼……”
“嗯?”
“轻…轻点……”
燕清粼抽出手指,略微压住柯子卿弯曲在两侧的双腿:“来,放松……”
柯子卿略微喘息着,弓起身子:“我…我明天还要出操……啊!”
突然袭来的猛烈撞击带出一声惊叫,随后便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细碎呻吟,和燕清粼有些气息不稳的戏谑:“嗯?刚刚我说过,明天你休想下床!”
“你……啊…嗯…粼…嗯……”
半月不见,相见亦难,终于回到他身边,怎能不共赴巫山、细叙别情?
所以,芙蓉帐中,一片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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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过后,又重新洗了身,燕清粼换了衣服才在榻前坐了。
柯子卿想是被他累坏了,一脸依恋的陷在被子里睡得沉沉,燕清粼伸手帮他掖掖被角,才关门走了出去。
“主子……”
萧达迎了上来,“再不去,可就晚了。”
“派人打探过了?”
“主子放心,驿宫那边没什么异常。”
燕清粼心里冷笑:“他倒沉得住气。我倒要看看我这个皇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翻身上马,燕清粼又转头吩咐道:“子卿睡在偏殿,你派几靠得住的人去守着,莫让人扰了他。”
萧达抿抿嘴唇,低声道:“主子放心。”
倒是一侧的剑,在一旁嘴角撇撇:“若是耽误了主子的正事,我决不饶他,哼!”
燕清粼好气地瞪了剑一眼:“知道快迟了,还不上马?等着爷请你不是?”
剑咧嘴一笑:“爷又欺负属下,属下哪敢劳爷大驾嘛。”说罢也翻身上马不提。
驿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燕清粼到的时间正好,他没有早来的意思,免得让定北亲王以为自己迫不及待的想接手他的势力,他也没有迟到的意思,若是落得个怠慢亲王的口实,怕是会给自己惹下个小麻烦,不是俗话说的好,狗逼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定北亲王还没到孤注一掷的地步。
所以,燕清粼是既来之,则安之,无欲无求,方能以柔克刚。
远远地便见一身青色长衫的燕元丹跪地迎接,燕清粼疾走几步,来到跟前:“皇叔快快请起,这是要折煞侄儿么。”
燕元丹笑着携了燕清粼往殿里走:“快进来暖和暖和,皇侄能来,真是让臣深感荣幸,深感荣幸!”
“皇叔莫客套,都是一家人,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您不必如此。”
“那臣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皇侄请!”
“皇叔请!”
两人言笑晏晏的也就到了正厅。
厅倒不大,却极是雅趣,正对着的便是一副“碧莲春睡图”,两边各放一个仙鹤香炉,烟丝渺渺,格外淡雅。厅中摆了一桌酒菜,倒不奢华,一袭白色长裙的燕若冰跪在一侧:“若冰给三哥请安。”
燕清粼眉毛一挑:“若冰不必多礼。”
燕若冰起身望了燕清粼一眼,却见燕清粼正挑着眼角望过来,顿时涨红了脸。
倒是燕元丹在一侧拉他坐下:“来来,今天我请侄儿来就是话话家常,顺便尝尝我家冰儿的厨艺,不是我自夸,我家冰儿做的菜可是一顶一的好呢!来,侄儿尝尝。”
燕清粼嘴角露出抹浅笑:“冰儿冰雪聪明,自然样样都做得好。”
燕元丹浅酌一口,叹息道:“可惜,女大不中留啊。”
燕清粼眼眸一暗:“皇叔此言差矣,如今儿女都是双福,就算另外成家也应该承欢膝下的,更何况冰儿与皇叔如此亲厚,怎舍得离开皇叔么?”
燕元丹斜眼看了燕清粼一眼:“侄儿可是捡了我这个宝啊。”
燕清粼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懵懂无知:“啊?皇叔此话怎讲?”
“呵呵,皇叔今夜请侄儿来就是想说说你和冰儿的婚事。”
燕清粼手一抖,杯中的酒差点倒出来:他没听错罢?燕元丹竟然要把燕若冰嫁给他?这个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转眼再看燕若冰,他默默地坐在燕元丹一侧,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又望了燕清粼一眼,却没再插言。
燕清粼猛地灌进一杯酒,起身道:“若是为此事,请皇叔恕粼儿不能做主,粼儿的婚事都是父皇定的,岂能自己擅自决定?侄儿不打扰皇叔了,先行告退。”
说完,便抬脚向外走去。
但是,刚走出三步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太子留步!”
燕清粼眉头一皱,却没有回身:“皇叔还有旁事么?”
身后燕元丹似乎也未起身,只是淡淡的说道:“殿下先别急着走,若是见了臣给殿下备的礼物,恐怕就是赶,也赶不走了。”
接着,便听见身后“啪啪啪”三声击掌声,燕清粼心口蓦地一紧,他缓缓回过头来,顿时定在当下。
紫色的青纱帐里,一个浑身赤裸的美少年被捆缚在春凳上,他略显苍白的肌肤被绳子勒出几条血痕,昔日莹亮的丹凤眼,今天却格外阴暗,只那头顶上的蜓戏莲心的百花冠,还熠熠生辉,泛着凄凉的光。
仿佛是觉察到燕清粼的目光,他缓缓地抬眼望来,费力的看清来人后,他顿时浑身一僵,接着死命的挣扎起来,瞬间泪流满面:“不…不要看……求求你…不要……”
燕清粼心跳骤停,一把抓住意欲上前的萧达。
“主子,水…水公子怎么会……”
燕清粼心里绞紧,面上却扯出个笑脸,只是那股寒意直达眼底:“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醉江山 第九十四章 交易
燕清粼心跳骤停,一把抓住意欲上前的萧达。
“主子,水…水公子怎么会……”
燕清粼心里绞紧,面上却扯出个笑脸,只是那股寒意直达眼底:“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燕元丹站起身来,佯装呵斥道:“你们怎的这么对待水公子?不知道咱们太子殿下最稀罕这个妙人么?”
周围两个奴才虽是忙向燕清粼赔礼,身形却是未动分毫,一把锋利的小刀若隐若现的搁在水灵秋的脖子上。看他面色不正常的潮红,以及有些迷离的眼神,定是被下了药才对。
燕清粼轻笑一声,摇摇头,貌似无意的摸了摸鼻翼,眼神却没再往水灵秋那边瞥。
本以为会看到暴走的燕清粼,却见他面上虽有几分愠色,但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只是有些嘲讽的翘首而立,也不言语,这让本来还胸有成竹的燕元丹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燕元丹斜睨着一脸沉凝的燕清粼:“皇侄,是否愿意改变主意留下来陪皇叔小酌几杯呢?”
燕清粼轻挑眉头:“我看还是不必了罢,以免耽搁了……”接着他略有所指的冲水灵秋所在的方向点点头,“以免耽搁了皇叔珍贵的春宵~。”
燕元丹一愣,接着明白过来燕清粼的暗示,老脸一红:“你…你休得胡说!谁会这么伤风化喜欢男人?!我……”
“大胆!”萧达突地怒斥一声,“亲王大人,你如此口无遮拦就不怕冲撞了殿下么?”
燕元丹脸色一变,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更加窘迫:“我…我没旁的意思,只是……”
“皇叔只是在说侄儿有伤风化喽?”燕清粼寻了张椅子坐下来,不轻不重的说道。
燕元丹见他留了下来,稍稍松口气:“皇叔…只是关心粼儿。”
“关心?”燕清粼冷笑一声:怕是别有用心罢!
所以,他可并不领情:“皇叔最近都如此清闲么?侄儿的私事怕是不用烦劳皇叔关心的罢。”
“那怎么成呢?”燕元丹大笑一声,上前拉住燕清粼牵到燕若冰面前,“我的宝贝孩子可是要交到你手心里的,我自然要多关心才对呢。”
唇角一吊,燕清粼轻挥开燕元丹:“可是,皇叔不是知道侄儿喜欢的是男人么?若是将若冰嫁于我岂非毁了他一生?”
“正因为如此,皇叔才想将冰儿托付给你,让冰儿引你回正途,粼儿……跟男人怎么能当真?”
燕清粼眉毛一挑:“哦?”
“本来皇兄也跟我说过你俩的婚事,”燕元丹意味深长的看了燕清粼一眼,“你也知道,皇叔我老了,也该早做打算了。”
燕若冰听他这么说脸色突然一变,猛地抓紧他衣袖:“爹,三哥他……”
“冰儿别插嘴!”燕元丹轻斥一声,“你只需听着便是。”
“可……”
“行了!”燕元丹冲他狠瞪几眼,燕若冰茫然的看着心不在焉的燕清粼,欲言又止,末了,他咬紧嘴唇撇头看向一边。
燕清粼喝着萧达端上来的热茶,对他俩的话语不甚在意,只静了心气暗自观察水灵秋的情况,只是不经意的对上燕若冰望过来的眼神,燕清粼一怔,刚想琢磨个借口问询几句,却听到燕元丹问道:“粼儿觉得呢?”
“嗯?”燕清粼收回心神,露齿而笑:“皇叔,粼儿可不是个好女婿,想来在那些执事们嘴里粼儿估计也没甚好口碑。水灵秋,我曾经中意过,以后自然也不会少了去,如此这般,怕是有负皇叔所托。”
熟料,燕元丹又是一番大笑:“没想到皇侄如此诚恳,看来我当真没看错人!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寻花问柳倒也寻常,没抓住你的心是冰儿无能,只盼你能看在皇叔的面子上能多疼些她便是。”
燕清粼当真有些失笑,却没有表态,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何目的。
没有听到预想的回应,燕元丹咬咬牙:“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在北境多年,我也积了些家底,到时一并做了嫁妆,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皇叔此话当真么?”燕清粼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侄儿只是不明白,一向不问世事的皇叔怎的也想趟浑水?”
燕元丹轻叹一口:“不过是笔交易,侄儿不必如此小心。”
“哦?”燕清粼眉毛一挑,燕元丹果然够爽快,“那不知皇叔这交易从何谈起呢?”
“水灵秋我送你,你娶冰儿。”
燕清粼嗤笑道:“皇叔,你以为一个雏儿够得上筹码么?”
“那也得看是个什么样的雏儿!你若是看不上这个男娼,我自有处置的方法!”燕元丹语气里带了丝恼怒,“更何况筹码重要与否,不是取决于我,可是由你决定!你不要忘了,就算是我不提,你道是圣君就不会指婚了么?”
的确,燕清粼娶燕若冰该是大势所趋,圣君大老远的把这父女俩招来,你以为是为了好玩么?当然不是!只因为燕清粼之前一直对此次婚事颇为抵触,燕元烈当时费心之事也多,就没过多逼他。
但是,圣君面上一点也不急,那是因为燕清粼是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当初,圣君答应燕清粼派人去西南就燕请岚时,条件之一便是燕清粼的婚事。
而燕清岚顺回京,说明燕清粼并没有拒绝。
不过,这是两人私下里的谈论,知道之人自然没有,所以燕元丹总以为自己掌控了局势,殊不知燕清粼心里正暗暗冷笑着看他钻进陷阱之中。
可叹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燕清粼点点头,脸上有几丝无奈,他上前几步:“既如此,侄儿也无甚好说。只是,要做大燕的太子妃,这子嗣问题总该是万民瞩目的罢,不知到时,皇叔要如何给我解决这个难题呢?”
问得人风轻云淡,听得人如雷轰顶。
燕元丹一脸惊恐:“你…你说什么?!”
燕清粼心里一奇:燕若冰难道没跟燕元丹说自己猜到了他的男儿身?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如此,便能解释清了,正是因为燕元丹不知道燕清粼识别出燕若冰性别真相,所以才假借着水灵秋一事威胁燕清粼,即使他娶了燕若冰,也会因她是个女流而不屑一顾,到时让燕若冰使计脱身,神不知鬼不觉,又没有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
只是,燕元丹没想到,若是燕清粼知道了燕若冰是男儿身,就算对他没什么企图,也会因着今晚的变故,让燕元丹尝尝撕心裂肺的感觉。他没有想到,可燕若冰不是傻子,他三番四次的想阻止燕元丹做些出格之举,却没有成功。如今走到这一步,他自己也不知心里究竟向着谁多一点,只怕到最后害人害己不说,他…也不会领情的罢?
“我说什么,皇叔心里清楚,这也是为何我一直未答应婚事的原因。”
燕元丹顿时怔忡当下,接着仿佛想通了什么般,他猛地回身,劈手给了燕若冰一个耳光:“你这个孽障!”
燕若冰不妨,被生生打了个趔趄,他不置信的捂着半边脸颊:“爹…爹你…打我?”
“我…我要打死你!你不要命了么?如此重要之事你竟…竟随便泄给……你想让咱们整个王府一起陪葬么?!”
燕若冰眼圈一红:“我……”
“他没有跟我说什么,”燕清粼望着他嘴角留下的鲜红,微微皱起眉头,“皇叔,我只不过动了点小脑筋而已。不是俗话说得好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皇叔又何必怪别人呢?”
燕元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既如此,我也不必跟皇侄绕圈子了,这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你才能保他周全,还他自由,所以…所以……”
“所以让我与他顶着夫妻之名,却做些暗度陈仓的把戏?”
燕清粼冷哼一声,斜睨着燕元丹,面上的暖意彻底消散了。
利用到他燕清粼头上来了,怎的欺负他是傻瓜么?想要借他这个跳板完璧归赵么?没想到燕元丹来这么一招,当真让人无语。
“以皇侄的能力,这点事儿该不在话下的,”燕元丹眼中闪过一丝焦急,话中却是添了份狠劲,“不然,西南战事一开,你总不希望西北叛乱而掣肘罢?”
燕清粼心里一窒,面上带了个笑容:“皇叔消消火,此事粼儿可还没跟父皇说呢。”当然不用说,圣君怎么可能不知道?
燕元丹一听,顿时轻舒出一口气:“此事…就不必惊动皇兄了……”
“不过——”燕清粼故意牵长声音。
“不过?”
燕清粼放下手里的茶杯,抖了抖衣袖:“父皇的性子,皇叔该是很清楚,他最不喜的就是欺君罔上。当下,北辽凉庭都不安宁,西南那边早晚都会有一番争斗,只是皇叔守着的西北……乏人问津呐。”
燕元丹有些颓力的坐回椅上:“昨日他们两国偷袭交锋,实在让人有些揣测,皇侄何时派兵?若是晚了,怕受他们暗算啊。”
“这皇叔倒不必急,”燕清粼浅浅一笑,“粼儿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燕元丹一顿,却只见燕清粼意味深长的凝视,立刻明白过来,“我…我刚刚说过……我已经老了……”
“那粼儿便放心了。”
“只是……”
“嗯?”
“冰儿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他最熟悉北境情况的,只要皇侄答应帮他脱身,避免受到荼毒,那么……”
燕清粼望了燕若冰一眼,无甚表情地说道:“冰儿的事我自当会放在心里。若是皇叔不放心,可与我母妃谈论我俩的婚事便成。”
“侄儿能保他荣华一生?”
燕清粼含笑点头:“皇叔还不放心么?”
燕元丹摇摇头:“还有一事。”
“嗯?”
“臣…臣想去…冷宫探访。”
燕清粼眉头一挑,心里转过几番心思:“皇叔,你该知道外臣是不能进冷宫的……”
“我知道知道…我只是想去…见一个人,所以……”
“那好,只此一次。”
燕元丹一愣,没想到如此简单:“皇侄…皇侄不问…缘由么?”
燕清粼摆摆手,转过身来:“皇叔做事自然有原因,侄儿这点尺寸还是懂得。”这种事,即使问了燕元丹也未必说实话,与其听他混淆视听,还不如自己查来的利索。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明目张胆的提这种要求,燕清粼不禁有些哑然,难不成他还想去宫里寻点自己当年的印记?
真真笑话!
说罢,燕清粼便略施一礼:“若是没有其他事,粼儿便先告退了,皇叔早些休息。”话刚说完,他提脚就走。
结果,还未至厅口,就听燕元丹唤道:“粼儿,这水公子……”
燕清粼顿了顿,回身扯出个揶揄的笑脸:“既然皇叔喜欢,粼儿便忍痛割爱喽,这晚你可得好好享受呢!”
燕元丹被他说得脸一红:“我……你…你别开叔父的玩笑了,我…你快快把他带走!”
燕清粼脸色一变:“怎地?皇叔这是嫌弃他是我的人么?”
燕元丹惊道:“不是…我…我……”
“萧达!”懒得听他说完,燕清粼突喝一声,“把水灵秋带上,省得让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污了定北亲王!”
接着,一甩衣袖,燕清粼率先走了。这边萧达忙上前,解了绳索,抱上水灵秋追了上去。
望着人影消失的大厅,燕元丹才恍过神来,他长叹一口:“我终还是小看他了,冰儿,他若能护你的话我便也放心了,你……冰儿,冰儿?”
他打量四周,哪还有燕若冰的身影?
上了马车,萧达才小心翼翼的将蜷成一团的水灵秋放到燕清粼怀里,燕清粼探到他脉间,气息游移,不过还算稳定,便稍微放下心来。
“爷……”
还未抬头,燕清粼便听到一阵沙哑的唤声,再看时便见水灵秋雾气蒙蒙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过来:“爷,秋儿…秋儿给爷添麻烦了……”
燕清粼一怔,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张口说出的竟是这么句话,顿时有些怅然,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人:“秋儿……”
       
醉江山 第九十五章 怜惜
是夜,苏府。
脸型明显消瘦一圈的苏逸风,蜷缩着躺在榻上,蛾眉轻蹙,双眸紧闭,嘴唇青紫,浑身热度高涨,偶尔说出几句听不太清的话,只有那声忽然升高的轻唤听来让人格外动容。
粼……
翩皱着眉头坐在榻边给他把脉,自从前几天确诊苏逸风的孕身后,他的身体反应就格外激烈,先是食欲不振,呕吐不断,接着就是高烧不止,时昏时醒,精神状态更是糟糕的可以。
但有一点,苏逸风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话,更不会提到“燕清粼”三个字。自从那日翩将昏迷的苏逸风带出宫,燕清粼就没有再踏足过“苏府”。
翩心里清楚,燕清粼对苏逸风的所作所为,面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定是起了疙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而苏逸风,面上看着温顺,内里可格外傲气倔强,燕清粼不来,他也不会主动去请,于是两人便这么扛上了。
不过,终究是苏逸风有错在先,他自己也明白,所以心里思念成疾,面上也更加没有精神,一场风寒愣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结果好了没过半个多月,妊娠症状又接踵而至,翩还侥幸的认为或许这次不会那么巧让苏逸风有孕,结果,事与愿违。
翩本来想当时就跟燕清粼说,谁知燕清粼这几日被西北战事和选将一事搞得昏天昏地,更别说里面又掺了五皇子的事儿。所以她就自作主张压了下来,甚至翻了多本药典,就为寻找几味风险小些的堕胎方子。
可是这一切还未有什么进展,苏逸风就病倒了。昏迷里,他唤得最多的就是燕清粼,但清醒着时这三个字又是他绝对不会说的字眼。苏逸风只会静静的坐在寝室的轩窗前,望着窗外,有时一整天都不会动。
翩知道,他在等人。
可是,苏逸风这种任性的模样,就算是燕清粼来了,他也能活活把人气走。再说,燕清粼又何尝愿意来生这种闷气?
想到这里,翩叹口气,接过小婢女递上来的冷帕,轻敷在苏逸风额头上。然后挥退多余的人,自己一人静静守夜。
突然门上传来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翩起身走出去,正见到萧岭跪在当下:“萧岭见过翩主儿。”
“起来罢,你把消息告诉爷了么?”
萧岭面上一难:“还没。”
翩眉头一皱:“怎地?”
“主子今夜去了定北亲王的驿宫,貌似有重要之事,瞳主儿告诉属下等那边处理妥当再说。”
“哦。”翩略微思量一番,回身见苏逸风一脸痛苦的蜷缩的更是厉害,她不由暗暗担心,此事不能再拖了,就算是燕清粼不待见苏逸风,她还是要把消息送到,不然…这可就不只是一尸两命那么简单了。
于是翩便对萧岭说:“今夜你就守在苏公子身边,千万不要出差池,爷那边我这就去说。”
萧岭双拳一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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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燕清粼,却因着灵秋的那句话,眉头微蹙了起来。
“秋儿……”
水灵秋眼睛一酸,猛地闭上眼帘,结果没能截住夺眶而出的泪珠,点点晶莹沿着略显苍白的脸庞滑落下来,滴在燕清粼心上。
萧达取来棉毯,望着燕清粼被水灵秋死死抓紧的前襟,微皱起眉头:“主子,让奴才给水公子披个棉毯罢,不然这天冷,主子的披风还是要穿着的。”
燕清粼一动不动,只是面上愈加冷凝,萧达见状暗道不妙。且不说燕清粼生平最恨他人威胁,今儿个水灵秋被定北亲王弄来,燕清粼竟没有被人提前告知,天知道风雅馆那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萧达叹口气,尽管他明白燕清粼对水灵秋本不过是怜惜多一点,未必认真,但经过此事后,燕清粼还能轻易放手么?再说,这水灵秋如此说辞,又让主子如何放得了手?
真真让人无语,更何况主子现在……
“主子……”
听到萧达的声音,燕清粼点点头,伸手接过来给水灵秋细细遮住,然后才帮他拭着泪,轻声问道:“哭什么?他们刚刚难为你了?”
水灵秋瞳孔一缩,蓦地靠进燕清粼怀里,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低低哽咽着嗫嚅:“我知道你…会来……一定会来……”
燕清粼一怔,旋即有丝苦笑,他没有接话,只是抚着他的长发,吻落在灵秋的双眼,直到灵秋的哽咽渐渐消弥。
这番情态……秋儿,你又是何苦?
末了,他拦腰将怀里人抱的更紧了些,才低低问道:“那秋儿为何还抖得这么厉害?”
灵秋脸上瞬间有些苍白,呼吸声也急促起来,他猛地想坐起身来,结果却因为浑身脱力又倒回燕清粼怀里,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想是难受的很,可如此纤弱的灵秋,却死命的咬住下唇,仿佛在克制什么。
“秋儿!”
燕清粼被他折腾的一惊,忙伸手将他揽紧了,轻拍着他脸颊:“别用力咬着…来,有事告诉我可好?”
“求…求爷……”灵秋抓住他脸侧的手,紧贴上去,“求爷别把秋儿…送人……秋…秋儿全听爷的,秋儿不要跟…跟别人……”
燕清粼一愣,听得云里雾里,忽然想起刚刚对定北亲王的那番说辞,想灵秋定是把那些话当真了,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了。
他嘴角挂了个浅浅的微笑,在水灵秋有些诧异的眼神里,低头含住他几近水色的嘴唇,话里多了份调笑:“真的全听我的?”
本来水灵秋就被燕清粼瞬间靠近的气息搅得心神一乱,接着一听他这暗示意味颇浓的耳语,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片,原来苍白的脸色添了份粉红。
不过,刚刚那份恐惧却立刻消失了。
“嗯……”
“那——”燕清粼尾音拖长,见灵秋浑身又僵硬起来,才故作深沉的说道:“那爷就先留你几天看看罢。”
“爷你……”灵秋一听又惊又慌,结果却看到燕清粼强忍笑意的模样,这才知道他在戏耍自己,不禁又喜又恼,轻捶在燕清粼肩头:“爷…就知道欺负我……”
燕清粼握住他捶过来的拳头,敛了那份玩世不恭,低头俯到他耳边:“那以后只允我一人欺负,可好?”
灵秋神情一动,眼睛蓦地又是一阵酸痛,不过这次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着莹莹黑目一瞬不瞬的望着逼近的燕清粼,重重的点点头。
燕清粼又是莞尔,轻捏住灵秋小巧的下巴,凑过去:“那…我要盖个戳……”
尾音消弭,四唇相接。
萧达见状,默默从车内退了出去。
结果刚掀开车帘,萧达便听见剑急急得阻拦声:
“郡主,请留步!”
萧达一惊,正要察看究竟,突然鼻间飘过阵阵香味,他想出手阻拦又怕伤了燕若冰,正在为难时,却见燕若冰呆呆的停在马车口处,一双眼睛望着里侧,嘴唇张了张才道:“你…到底你哪句话是真的?”
想他肯定是看到了刚刚那幕暧昧,萧达急忙上前拦住燕若冰:“郡主,殿下面前请不要失礼!”
燕若冰挣出手,背过身去:“你…三哥你…出来,冰儿有话要说。”
燕清粼头也没抬:“有事明日宫中说罢。”
燕若冰闻言面上惨白:“三哥!”
燕清粼理也不理,打断他吩咐道:“萧达,回府。”
“是!”
沉声一应,策马奔起来,燕若冰急忙闪身,再望时只余尘烟渺渺。
燕若冰仿若被抽了筋骨般,缓缓坐倒。夜色中,果然冷的彻骨。可是不能……不能看着你如此幸福……而这幸福,却与自己无关……
不能,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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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泽平炮弹似的从西南飞马奔来,到了宫门出示特令直接去了两仪殿,结果撞了个空门,炮弹一歪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太子府,刚想旧计重施翻墙入内,结果恰巧见到剑从府外急匆匆地赶来,便迎了上去。
“萧侍卫!”
剑一愣,回身看清来人,脸色变了数边:“风…风大人。”
风泽平脸上露出抹笑意:“幸好还记得我,殿下在府上么?我从西南赶来,有些事要跟殿下转达,还有……他最近身体如何?”
剑神色有些游离:“爷他身体最近挺好…不过,若是风大人不是很着急,能否明日再来?我家爷他现在…怕是不会…见你。”
风泽平一奇:“怎地?殿下睡了么?”
剑略微思量了片刻:“告诉大人也无妨,爷他…正气头上,所以……”
风泽平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剑面色也有些为难:“这个……属下不便说,刚刚我去唤了飒,他大概已经在里面了,风大人若是……”
“那还废话什么?走!”
说罢,拽着剑进了府,转过几个回环,眼看快到听雨轩,风泽平看着身前一直默默不语的剑,突然问道:“殿下平日最宠的侍卫就是你罢?”
剑一愣,话有些吞吐:“嗯…嗯?风大人何意?”
风泽平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只低声道:“殿下平日的安危一定要格外慎重。”
剑脚步一顿,回身看着一脸笑意的风泽平,却没看出什么端倪,最后冷哼一声:“那当然了!我自然会护爷周全!”
说罢,也不再理风泽平,剑提步飞往听雨轩。
看着他的身影,风泽平苦笑着摇摇头,果然是被燕清粼宠着的,脾气这么大,接着也便提步追去。
燕清粼没想过要大动肝火,他平时也尽量不去做那么没品的事。只是今晚上燕清粼窝了一肚子闷气,又实在对着灵秋发不出来,还有就是萧霆实在令他太失望。
一个水灵秋,萧霆竟然被耍的团团转?身为风雅馆的老板,他愣是不知道水灵秋被定北亲王带走一事。而暗地里守备森严的风雅馆,若不是水灵秋自愿配合,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被人带走?
可这一切,都是在他萧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燕清粼焉能不气?!
以前,翩时常在燕清粼耳边夸赞灵秋的机灵敏锐,很想讨了去收到自己手下,燕清粼开始颇为不屑,就像是第一次听翩说,关于听风楼是父皇暗业的消息竟是被灵秋探到的一样,燕清粼也只是对灵秋多了份爱惜而已,也未因此提拔灵秋做什么左膀右臂。
在燕清粼眼里,他更多的愿意相信灵秋是单纯的,甜美的,温馨的,至少不是带刺的。所以今夜,燕清粼虽隐隐约约猜到他的小聪明,也未点破,带他回府,喂他吃药,哄他入睡。若这就是他心里所愿,留他在身侧也无妨,到底是自己三番四次的失信于他,说到底还是燕清粼最没有资格拒绝。
但是萧霆,不行!
燕清粼看重他,提拔他,是因他有潜质,但若是过于自负而失了警惕,那还有何种价值?
受了五十扙责,萧霆愣是哼都没哼一声,只那满头的汗珠滚滚而落,怕是痛的极是。
双拳粗的扙棍,又是沾了盐水,不痛才怪。
燕清粼望着跪在当下的萧霆,眉头微微皱起:“念你初犯,罚也罚过了,我也不说什么。若再有下次……”
“属下不敢!”
萧霆重重扣在地板上,大概碰到了背上的伤口,顿时动作僵硬。
燕清粼放下手里的茶,站起身来:“飒,你带他去料理伤口。”
飒双拳一拱:“属下知道了。”
萧霆心里一急:“爷,属下让爷生气了,属下……”
燕清粼大手一挥:“行了,灵秋我留下了,馆里怎么个说辞你该会斟酌罢。”
萧霆艰难的吞咽一口:“爷,此事属下有错在先,但水公子他…他对爷……”
“他如何,还用得着你来讳言?”
“属下…不敢……”
“滚!”
萧霆脸上一苦,起身退着出去了。
飒停了停:“爷……”
燕清粼捏了捏酸痛的额角,打断他道:“翩还在外面么?唤她进来,我还有事要问她。”
飒看着一脸疲惫的燕清粼,心疼得难受:“爷,你先去歇着罢,天大的事能赶得上您重要?若是再累倒了……”说到这儿,飒脸色一变,劈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属下…属下乱言,请爷责罚!”
燕清粼叹口气,上前拉起他:“行了,我还没罚够?添乱!去把她叫来,然后跟萧达说今夜我不回宫了,让他派人去宫里取太子冠服来。”
飒脸上踌躇,脚步未动。
“去啊!”
飒一脸不情愿,欲言又止,末了他低头一礼:“今晚属下给爷守夜。”
还未等燕清粼说话,他便退出去了。
无奈的摇摇头,燕清粼忽然自嘲的笑笑,果然是自作自受,惹了这么一身腥,倒是害的飒他们担惊受怕……又是何必呢?
只不知到底是自己何必,还是飒他们何必了……
门声一响,剑走了进来,燕清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刚要让他添杯茶,便见后面接着跟进一人,顿时愣了一下。
风泽平跪下行礼:“臣风泽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安康!”
燕清粼舒出一口气,后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剑见状,忙过来小声问道:“爷累了?”
燕清粼眼神动也不动的瞅着风泽平,缓缓说道:“告诉翩,我一会儿跟她过去,让她先候着。”
看燕清粼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剑点头离去。
“师傅坐罢。”
燕清粼略微欠欠身:“君…咳咳,父皇还好罢?”
听出燕清粼问出一半的“君父”,风泽平促狭一笑:“帝座好着,大将军也好着,两人处的甚好,殿下放心。”
燕清粼脸上微微有些僵硬,他干咳几声掩饰尴尬:“那就好…只不知,这个时候师傅突然回京所为何事?”
风泽平依旧风轻云淡:“为殿下而来?”
燕清粼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听说苏大人已经多日不上朝了……”
“啪”一声,燕清粼将茶杯摔在桌子上,脸色徒然冷了下来:“师傅何意?”
风泽平装作未见他的怒气:“臣在想是不是该恭喜殿下了?”
燕清粼冷哼:“恭喜?何喜之有?”
风泽平起身走到燕清粼身边:“殿下息怒,当然这个‘喜’也该是殿下说了算的。”
燕清粼眼眸一垂:“师傅慎言。”
“臣只是在帮殿下拿主意。”
“哦?”
“臣不妨直言,以苏逸风此时的身体状况,要想保住腹中的龙种,几乎不可能,更何况还是服过‘媚蛊’受孕,怕是……”
“这是父皇的意思?”
“殿下错了,帝座只吩咐臣按照殿下的意思行事。”
燕清粼冷哼一声:“我的意思?若是尊重我的意思,那为何如此处心积虑的将逸风逼到这个境地?你们能不知他被吴雄逼迫之事?”
风泽平抿抿嘴唇:“帝座并非神仙,不能算尽机关。”
这话听来就有些牵强了。
燕清粼也不点破:“若是我不要,你会如何做?”
风泽平没有太大反应,仿佛已经知道燕清粼会是这个决定:“臣会帮殿下处理妥当。”
燕清粼冷嗤:“父皇的影子果然不同凡响。”
风泽平听出话里的嘲讽,面上也不恼:“这多亏帝座提携。”
燕清粼眯眼打量了他一阵,他其实蛮敬佩风泽平的,如此风姿卓越的一个人竟然甘心躲在燕元烈身后,的确匪夷所思。
“父皇会允么?他放任我跟逸风在一起,若说没什么理由,我是万万不信的。”
风泽平嘴唇一勾:“殿下不要忘了,苏逸风可是吴雄宗家的皇子。”
燕清粼一怔:“那又怎样?”
“吴雄皇室可是百年都未出现一个阴性体质的皇子。帝座冒险去吴雄,可不是闹着玩的。”
燕清粼呼吸有些不畅:“这跟逸风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风泽平依旧笑的无害,“万物都要追溯本源,回归同类必会牵动万千伟力,圣子同样如此。如今本源已到,殿下怎能错过呢?”
“君父…君父曾经说过他跟父皇以后,圣子会重回轮回……”
“大将军所言不假,但他所知的也有限。不然,殿下以为帝座为何留着苏逸风?”
燕清粼瞬间冷意森森:“这算是在利用我,还是利用逸风?”
风泽平摇摇头:“殿下以为这是利用?若是殿下不喜欢苏逸风也便罢了,若是喜欢,又能让自己所爱之人孕育结晶,这何谈利用之说?”
“……”
“殿下敢说,听到苏逸风有孕时没有欣喜么?”
“我……”
“臣一直揣度,殿下慢待苏逸风,或许还因着大将军对你隐瞒身世一事心存芥蒂,两人毕竟都有着不同于常人的体质,但人生一世,怎么能没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就算是殿下,也会有些不愿告诉大将军的事儿罢?以己度人,不能强求。”
燕清粼苦笑一声:“这算是劝慰么?我还不知冷酷无情的风影,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风泽平拱手一礼:“臣不敢当。”
燕清粼站起身来:“行了,今晚不跟你多说了,你先休息罢,我还有些事。”
说完便抬脚向外走去,风泽平略追了几步:“殿下,大将军托臣给您带了封信。”
接着一个羊皮卷递了过来,燕清粼微微顿了下,伸手接了。
那里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和脉脉的温暖。
燕清粼淡淡一笑,身形一转,消失在暗夜里。
       
醉江山 第九十六章 相见
有句话说,世界上有些人,因为受过伤害,所以从此总是先下手为强,通过先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燕清粼总觉得自己便掉进了这么个囹圄,无法自拔。
伤害,与被伤害。
昏黄的烛光下,苏逸风面向内蜷在锦被里,从外面看就像一个虾米。
早些回来的翩端着药碗站在床边,温言劝道:“苏公子,您先把药喝了,爷一会儿就来,您……”
“出去!谁…谁让他来的?走……你们都走!”
苏逸风气息不稳的吼着,在锦被外的肩膀却颤抖的厉害。
望着被苏逸风砸的七零八落的寝室,翩叹口气,真不知道他这火气从何而来,不就是听说爷要来么。且不说大动干戈牵动了自己浑身不适,苏逸风心里是喜是恨,倒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只是可怜了她这个当炮灰的人。
想着赶快差人将这里打扫打扫以免让燕清粼看到,翩只得硬着头皮将药碗凑近了些:“公子,你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这药能镇痛的,你……”
“我说不喝你听不到?!”
苏逸风猛地掀被坐直了,声调突地升高,看来是不耐烦了。但是,正凑过去的翩一个不妨,药碗被碰了个正着,“哗”一声全部倒在苏逸风盖的锦被上,青瓷碗也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苏逸风一愣,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有些怔忡。
倒是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想自己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气?除了伺候燕清粼,翩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若不是苏逸风对燕清粼格外特别,你道她愿意来这受这怨气?!
门口传来声响,正满腹牢骚的翩身形一僵,回身看都未看,直接单膝跪下行礼:“爷。”
燕清粼立在门口,眉头一皱,看着一室狼藉:“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苏逸风意识登时回来了,他蓦地抬眼望来,正对上燕清粼探询的目光,眼睛顿时酸的厉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前倾。
燕清粼环视了一周,最后定在脸色惨白的苏逸风身上,轻咳一声,他正要抬步过去,却见苏逸风眼中瞬间聚起一团小火焰,抓起身后的靠枕冲燕清粼扔了过去:“你…你走!”
燕清粼轻舒一口气,脚步一错,身形一转,眼见着靠枕从眼前飞过,直接砸在跟进来的萧达身上,弄得萧达一阵迷惑。
“苏公子!”翩大喝一声,上前抓了他双臂压制在榻上,“你若是再对爷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苏逸风额角瞬间滴下汗来,青皓贝齿紧咬着下唇,脸色愈加白了些,想是翩手下没有轻重,苏逸风该是疼的厉害。
“翩!”
燕清粼轻斥一声,回头对萧达吩咐几句,看他点头退了出去,这才几步掠到榻前,看他瞪着自己的眼神,燕清粼不由苦笑,腹中盘算了几番说辞,只是两人还未开口,苏逸风嗓眼一痛,接着一阵咳喘,震得胸腔里都嗡嗡,燕清粼忙将人抱紧,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待苏逸风好歹安稳下来,头发散了,薄薄的亵袍松垮的系在身上,苍白的脸颊微微有了些血色,倒是也没什么力气折腾,只抵在燕清粼怀里默默无语。
他不说话,燕清粼也不想往枪口上撞,只吩咐翩收拾了弄脏的床被,然后带了几个丫头打扫弄得惨不忍睹的房间。
苏逸风本就满腹委屈,而燕清粼不说温言相劝罢,至少也该…体贴一下么,可他就这么不言不语的抱着自己算什么?亏得自己这些天为了…呃…受这么多苦,他倒是不领情!越想越委屈,苏逸风蓦地抬眼瞪上来,手脚也四处踢腾要挣脱出来,头脑一昏口没遮拦:“放开我…你…燕清粼你混蛋…你放开!”
燕清粼眼中冷意一闪,翻身将苏逸风压在榻上,低头咬住苏逸风惊讶中微张的嘴唇,挑开唇齿长驱直入,狂野的缠吮着他的唇舌,哪还是平日里那个体贴温柔的燕清粼?
苏逸风被口中的翻搅弄得气息困难,心跳的若擂鼓一般,突然他身形一僵,只感觉到燕清粼撩开他亵衣下摆,探入衣襟,在苏逸风敏感的腰腹处点起一把火。
苏逸风若触电般,顿时瘫在榻上不动了,抵在燕清粼胸前的双拳无力的支撑着,那晚上虽有些混沌但也异常甜美的回忆浮上心头,记忆中每一处肌肤相触,每一处颤抖的迎合,都带给彼此甘甜若醴享受。
直到那只不安分的手抚上他的腹部,在那里轻压按揉,突地一用力,苏逸风猛地惊醒一般,双拳顿时奋力的打着燕清粼的肩膀,一双眼顿时恐惧的瞪着燕清粼,莹光满目。
“唔…嗯……”
燕清粼被他的激烈反应弄得心神一晃,稍稍分开,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燕清粼根本对自己刚才的失控无知无觉,他夹住苏逸风略微轻颤的下颌,俯身贴住他的耳朵,低沉的声音触人心弦:“你若再闹,我便在这里要了你。”
话音刚落,苏逸风惊恐的望向厅中忙碌的一群侍女,她们非礼勿视的继续打扫着房间,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刚刚榻上的一幕活春宫。
“你…你……”
苏逸风气息有些急促,却见燕清粼满目严肃清凛,知道他定是真生气了,便咬了下唇转头看向一侧,不动了。
略微舒口气,燕清粼看他梗着脖子不说话,仅存的耐心也被他耗够了。
燕清粼眼中愈加冷凝,翻过身就欲下榻,只是还未直起身,苏逸风突然牢牢抱住燕清粼的脖颈,力量之大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仅存的一根芦苇。
燕清粼没有动,任由他抱着,既不推开,也不哄劝,只觉得汩汩温热的液体滑进衣领,顺着锁骨蜿蜒到更深的地方。
打发掉多余的奴婢,翩抱着被苏逸风扔出去的靠枕,轻手轻脚的走过来,见燕清粼半俯在苏逸风身上,任他抱着低低抽噎,只得略有暗示的提醒道:“爷,苏公子他…他身子不适,爷您不能…不能…压着他……”
燕清粼看了他一眼,稍稍愣住,接着猛地想起正事,他本能的双臂撑起离苏逸风远些,只是苏逸风双手攀着燕清粼的脖颈,怎么也不放手,反倒是自己想起身的念头白费了功夫。
这才知道,为何刚刚苏逸风会那么激烈的反应,该是怕自己伤了他腹里的婴儿。
轻闭了双眼,燕清粼左手稳住他后背,右手伸到他腰处,轻轻一翻,两人上下互换。翩见状,立刻将靠枕放到燕清粼身后,接着负手而立:“属下再给公子熬碗药来。”
燕清粼点点头,却没有看她,眼里全是蜷缩在他胸前的苏逸风。
翩做了个鬼脸,然后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只快到厅门时,听见燕清粼说:“吩咐萧达快些。”
翩一愣:“是。”
这时,窗外飘起小雨,淅淅沥沥敲在窗前,发出清冷的声音。
燕清粼扯过旁边的毯被给他遮上,见苏逸风仍然伏在他脖颈处,肩头耸动,只圈住燕清粼的那的力度丝毫未减。
轻挑开遮住苏逸风脸颊的乱发,燕清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是要我走来着?”
苏逸风心头一紧,闷闷道:“你走你走!”
“你抓我这么紧,我怎么走?”
“……”
“你松开手臂,我便走,省得污了你眼前干净。”
“……”
“苏逸风,你想勒死我么?!”
仍旧没有回应,燕清粼只感觉到圈在脖子上的力度稍稍消减了些,不过流进颈窝里的液体却有增无减。
叹口气,燕清粼抚着他身后的长发,淡淡说道:“你倒还委屈了?从小到大,除了父皇,谁人敢如此骂我?纵使我无权无势之时,对我不敬者也甚少有你这么嚣张。这次的事,你道是我为了一剂‘魅蛊’就无故发作你么?你跟我一起长大,该知道我最恨别人逼我,你明知故犯,让我怎么释怀?”
苏逸风浑身一震,眉尖蹙的紧紧的,声音里都有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没…没想过会如此……他们威胁…说要取你…取你性命…我…我……”
“逸风……”燕清粼低头吻在他轻颤的眼睛上,心里暗骂吴雄老贼到底怎么折磨他的逸风,怎地让他想想都恐惧成这个样子。
直到苏逸风稍稍稳定下来,燕清粼才埋入苏逸风的发中深深地吸了会:“逸风,相信我么?”
苏逸风抬起墨黑深邃的眼眸,重重点头:“嗯。”
燕清粼微微一笑,轻滑过他的脸颊:“那就相信我,没有人…没有人再害我们……”
苏逸风痴痴的伸出手来,抚在燕清粼贴在自己脸上的手:“那是不是…也没有人能再分开我们?”
燕清粼一怔,心里一阵尖锐地疼:“嗯。”
苏逸风苍白的脸上显出几番红晕:“那…那我信……”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萧达用紫檀托盘端着一个靛蓝青瓷碗走了进来:“爷,您要的蛋花羹做好了。”
苏逸风一愣,松了双臂,缓缓直起身来。
见他怔忡,燕清粼笑着接过来,用调羹慢慢搅拌着:“翩说你几天都没进食了,这是在给我脸色看么?那我认了,也亲自让人熬了粥来,你稍稍喝点?”
透过蒸腾的雾气,羹里飘出的淡淡香气让人浮想联翩,燕清粼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来,吃点东西垫垫,药才能有效。”
苏逸风仍是一脸失神的望着燕清粼:“你…你还记得?”
见他这番计较,燕清粼将青瓷碗递给萧达,回身将那具单薄的身子拥进怀里:“逸风,你这么任性,我倒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怎么能忘呢……小时候,你跟我赌气,不是躲在御花园的乱石里,就是跑到冷宫前的小树林里,每每都让我伤透脑筋……但是只要我及时的送上碗蛋花羹,你便破涕为笑,与我和好如初。而且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那时御膳房的人欺侮我们没有权势,连个鸡蛋都不给,我便差萧达去偷……呵呵,可惜他一身好武功倒用来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
燕清粼笑着望了萧达一眼,他脸上一红,只当是默认了。
“可是,”苏逸风抬起头,温柔狡黠的眼波闪过一丝算计,“你知道么,我最不喜欢喝的就是蛋花羹,腥腥的,喝一两次就够了。”
燕清粼一奇:“那你每次为何还那么开心?”
苏逸风突然嫣然一笑:“笨,那是因为这是你给的啊……”
燕清粼眼睛蓦地一痛,用手撑住额头,发出一声轻笑:“你…真是傻瓜……”
苏逸风轻轻揽住他:“那傻瓜犯了一次错,你…你能不能…原谅他?”
“嗯。”
“能不能别离开他?”
“…嗯。”
“那…如果还有个…小…小傻瓜……”
“……”
“你会不会喜欢?”
“逸风,我有你便够了。”
苏逸风脸上的笑意一僵:“你…你不喜欢么?”
听出他话里的失落,燕清粼强扯出个笑意,捏捏他脸颊:“我不舍得你有事……”
闻言他轻舒了口气,苏逸风拉住燕清粼的衣袖:“不…不会,为了粼我什么都不怕……”
燕清粼面上一苦,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那你应该多吃些东西,乖乖喝药才成,知道么?”
苏逸风脸上顿时好看许多,话也渐渐多起来。
直到喝完药就寝,苏逸风枕着燕清粼的手臂,后靠在他怀里,轻拉着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腹上,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会觉得奇…奇怪么?”
燕清粼淡淡一笑,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怎么会?”
“不会么……”苏逸风貌似自言自语,轻叹一声,闭了双眼:“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若是离开你,我…我该怎么办?”
燕清粼吻吻他小巧的耳朵:“逸风……”
“我好怕……”
“过去的,我便不想提了……”
“粼……”
“嗯?”
“对不起,我……”
燕清粼一指点在他唇上:“好了,快休息,再说下去我可就翻脸了。”
苏逸风脸上稍红,翻身过来,将手搭上燕清粼的腰,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燕清粼轻轻抚着他温热的腹部,那里似乎有个物体在跳动,让他顿时心烦意乱。
似乎是这番情绪影响了怀里的人,苏逸风蹙紧了眉,更深的偎依过来。
燕清粼无奈的笑笑,伸手抱紧了怀里的人,听他清浅地呼吸,和那个若有似无的生命……
一夜无梦。
早朝不能误,萧达服侍他换了衣,刚走到厅口,燕清粼复折回来,替苏逸风掖好被角,又端详片刻,才走了出来。
穿过苏府大院,燕清粼一边整着袖口,一边问道:“苏府的人都还可靠么?”
翩行礼道:“爷放心,都是自己人。”
燕清粼点点头:“嗯…今天吩咐人别吵了逸风,让他多睡会儿。”
“是,翩记下了。”
“旁的……”燕清粼略微顿了顿,“容我再想想。”
翩一愣:“那风大人……”
燕清粼一皱眉头:“先别让他插手,容我再想想……”
这是…舍不得了?翩看了萧达一眼,后者摇摇头,未置可否。毕竟是燕清粼的第一个孩子,苏逸风又是那么决绝的要这个孩子,任是谁也很难抉择罢。
“听到了么?”
翩猛地回神:“爷放心。”
“嗯。”
略微应了一声,燕清粼跨出府门,正要上马车,却见一人抱剑倚在门口下的石狮子上,听见动静正巧望上来。
一身软白轻甲,头顶束着反花斜纹的流云簪,见到燕清粼,他脸色一变,只略微别扭的偏了偏头,没有直视燕清粼敏锐的眼光。
燕清粼瞥了眼立在一侧不言语的萧达,一甩衣袖走了下来:“子卿,你怎么在这里?”
       
醉江山 第九十七章 收留
燕清粼跨出府门,正要上马车,却见一人抱剑倚在门口下的石狮子上,听见动静正巧望上来。
一身软白轻甲,头顶束着反花斜纹的流云簪,见到燕清粼,他脸色一变,只略微别扭的偏了偏头,没有直视燕清粼敏锐的眼光。
燕清粼瞥了眼立在一侧不言语的萧达,一甩衣袖走了下来:“子卿,你怎么在这里?”
柯子卿轻咳一声,迎了上来:“萧公公去给你拿朝服时,我…碰巧醒了…你又是微服出来……我有些不放心……”
听他言之切切,倒也不像假话,燕清粼眉间一松,扶着萧达上了辇车,刚刚坐定,他忽然唤道:“子卿,你也上来罢。”
柯子卿正有些费力的要翻身上马,听到燕清粼的话,顿时脸红了大半,只抓着马缰,没有动。
燕清粼见他没有动作,心里一番计较,转向萧达问道:“你有吩咐人备好伤药给……”
话还没说完,便听耳边一阵疾风,再看时柯子卿已经飞身到了辇车内,急急地打断燕清粼:“我…我没事!”
燕清粼瞅了他一眼,心里明白几分,便耸耸肩:“算了,走罢。”
本来是担心自己昨夜是不是伤他重了些,燕清粼怕他“不宜”骑马,便好心的唤他乘车,又见他不动,便想问萧达是否安排人给柯子卿沐浴上药了。只是柯子卿本就皮薄,暂不说沐浴时从不假人手,更别说那…那羞处…让人上药……
辇车轻晃一下,慢慢行了起来,燕清粼斜倚在软软的靠垫上,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单膝跪着的柯子卿,他就要看看这个倔强鬼能坚持多久。
直到浑身不自主地轻颤,柯子卿才试探的抬眼望向燕清粼,却正对上他略含深意的眼光,想他定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却不唤自己起来,这时再看自己笑话么?念及此,柯子卿又气又恼的偏头看向一侧,心里颇为委屈,眼睛猛地一闭,竟有些酸酸的感觉。
略捏了捏额角,燕清粼冲他招招手:“过来。”
柯子卿膝盖有些酸麻,身后那处又痛的厉害,欲起身而不能,只得狼狈的呆在原地没动。
见状,燕清粼探身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格外轻柔:“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柯子卿被他的温柔撞得心头一暖,可接着就被燕清粼那句“让我看看你的伤”,惹得脸上火辣辣一片。
“你…你怎么……”这么口没遮拦的……
燕清粼歪着头眨眨眼,有些奇怪:“怎么了?我不该看么?”
柯子卿顿时哭笑不得:“这…这个…倒也不是……”
燕清粼向来对他不避嫌,这点让柯子卿既爱又恨,尤其是这个时候,燕清粼又口没遮拦的,刚刚若不是自己拦的及时,还不知他会对萧达说出什么“惊骇”的话来……
“那不就的了,”燕清粼翻了个白眼,一把扯他进怀里,直接拉下他内里的衬裤,分开双股往那秘处一看,只见那里只稍稍有些红肿,倒没有血迹,内壁上也没有异常,怕是刚刚柯子卿骑马而来,稍微加重了疼痛感。
取过萧达留下的药,燕清粼撒了些在周围,自言自语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你今日先别骑马便是。”
柯子卿趴在他膝上,闷闷道:“我没事。”
燕清粼莞尔:“没事就好,不然我这西北大将军可怎么派呢?”
闻言,柯子卿浑身一僵,轻轻环住燕清粼的腰肢,不说话了。
燕清粼觉察到他的异样,也不点破,只斜靠在靠枕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柯子卿顶上的流云簪。
“粼……”
“嗯。”
“我……”
“嗯?”
“我若能……”
“什么?”
“若能早遇见你便好了……”
“为何?”
“比…苏逸风…还早……”
“……”
“比…他早…早的话……”
“子卿……”
“我…妄言了……”
燕清粼蓦地睁开眼,默默的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柯子卿,许久才幽幽叹息一声。
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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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的清晨,多了份清暖,少了份阴寒,所以让人倍感舒心。
太子府,风月阁。
好久没有如此安心的睡过了,灵秋餍足的向锦被里拱了拱,仿佛是本能的寻着记忆中那个温暖的怀抱,结果却碰到冷冰冰的墙壁,他瑟缩一下蓦地睁开眼睛:身侧空荡一片,哪还有人影?
可这芽白丝绸锦被,这紫檀雕木大床,这锦鸢帷帐……灵秋一片迷蒙的脑海里瞬间清明起来,接着他心里一惊猛地坐起身来,但是因着昨晚被下的药力刚散,筋骨虚脱,灵秋无声的做了个“啊”的口型,又摔了回去。
天啊,竟然忘了这是在太子府,他竟睡过头了么?那燕清粼呢?他…他会不会生气?
灵秋在这边兀自自责,那边门声一响,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好像在厅间停了片刻接着扑了过来:“公子!”
灵秋被他扑的一阵晕眩,忽然听到这声音,心里一喜:“司锦?”
来人桃眼朱唇,泫然欲泣,正是水灵秋的贴身小侍从司锦。
“公子…你没事罢…呜呜…吓死锦儿了……”
水灵秋看他哭得泪人一个,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在风雅馆里两人相依为命,虽说名义上是主仆关系,可实际上却形同兄弟,在那处浑浊之地,若不是水灵秋竭力回护,司锦也脱不了一个“卖”字。不过问题是……怎么会在这儿见到他?
“好了好了,你家主子都没事了,哭什么哭嘛。”
两人正在悲悲切切之时,冷不防插进两个调笑的女声,水灵秋一愣,抬眼见两人玉配锦带,云髻流转,模样也格外耐看,不过手上却端着些洗漱用品和吃食,便猜测这定是太子府上有地位的女官了。于是他扶着司锦下榻,微微行礼道:“灵秋见过两个姐姐……”
春香和冬梅本来是调笑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司锦,怕他扰了水灵秋的休息,没想到竟然见到水灵秋对她们行礼,忙迎了过去万福道:“水公子莫要折煞奴婢!”
接着两人扶他起身,春香笑着说:“要是让主子看见了,那还不得剥了我俩的皮,你是不知道昨夜主子抱公子回来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们好生羡慕呢!所以啊,水公子可别这么做喽,奴婢们可怕着呢!”
水灵秋被春香的伶牙俐齿说得脸红的要滴下水来,心里却涨得满满:“姐姐…姐姐不要笑话灵秋…我…我……”
冬梅性格爽朗,见水灵秋手指绞着衣襟的羞涩的要钻进地缝里去,便“噗嗤”一声笑起来,灵秋蓦地咬紧下唇,想起昨夜燕清粼软言相待,轻哄自己入眠的情景,心里更是“咚咚”跳个不停,这回连耳根上都染了红晕。只是后来他有事走了,没能陪自己入眠,但那份温暖,却让灵秋做了个好梦。
一旁的司锦,见水灵秋低头不语,还以为他家主子被人欺负了,腾地跑过来挡在水灵秋身前,一挺头梗着脖子道:“你们…你们不要欺负我家公子!”
水灵秋一惊,忙扯他到自己身后:“锦儿别闹!”
“可…可她们……”
“灵秋给两个姐姐赔礼了,锦儿不懂规矩,姐姐别往心里去……”
春香意味深长的看了水灵秋一眼,回身捅了捅冬梅:“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水公子是主子,我们只是丫头而已,以后水公子叫我‘春香’、唤她‘冬梅’便好,刚刚你别往心里去,冬梅性子大咧了些,她是觉得水公子模样好看、又格外羞涩,才有些唐突。不过,我们并没恶意的,更何况水公子是我家主子看上的,我们怎敢逾钜呢?”
听她说话客气,水灵秋倒有几番不自在:“姐姐客气了,灵秋不敢当……”
“难不成倒是我们伺候不周啦?”冬梅做了个鬼脸,亲手净了方帕,递过去:“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把公子的贴身小侍找来,这样公子就不会觉得生分了,也使唤的习惯。”
水灵秋一愣,竟忘了接过冬梅手里的软巾:“姐姐说什么?司锦他……”
冬梅莞尔:“虽说我是今早才派人去给他赎身的,可也赶得正好,水公子刚醒他就到了……”
“司锦……”水灵秋转过身来,声音都有些抖:“你终于也……”
司锦眼圈一红,扑到水灵秋怀里:“公子,锦儿可以永远陪着你了,咱们永远都不要回去了……”
本来水灵秋还一直牵挂着他,如果自己离了风雅馆,司锦一人怎么能扛过去?可是燕清粼竟连这个也想到了,还如此悉心的帮他安排司锦随侍,这份恩宠…当真让水灵秋有些讶然,和感动。
看水灵秋一脸切切,春香忙扯过司锦来:“好了好了,如今都好了,你就别惹你家主子伤心了,他身子还没大好呢,要是再让他有什么病灾的,主子回来还不得剥了我们的皮?”
水灵秋脸上一窘:“春香姐姐又打趣灵秋,我…我……”
春香奉上药碗,唇边挂着一抹微笑:“公子只要真心对我家主子,奴婢们就算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
水灵秋一愣,被春香眼中的信任深深震撼着:“姐姐何意?”
“水公子不必多心,只是不知为何主子昨晚发了一通火气……你知道的,主子最厌别人耍些小聪明的,奴婢只是提醒水公子罢了。”
“灵秋…不敢……”
“那是最好的了,我俩从小跟着主子,可真没见他收进府里人呢,水公子真是好福气,我家主子可真的疼你呢!真让人艳羡~~”
听着这夹枪夹棍的话,灵秋咬着嘴唇,低头稳了稳心神,接过药碗一仰头灌进嘴里,然后递给司锦,转身半跪在春香冬梅面前,那两个丫头一惊,忙上前搀扶:“公子,你这是……”
“请两位姐姐听灵秋把话说完,”水灵秋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灵秋不是来这儿当主子的,灵秋这等身份的人也没有资格进太子府,只盼着两个姐姐能多提携灵秋,让灵秋能照顾好爷,尽管我…没有资格这样做……可灵秋真的…真的喜欢爷……所以…所以在他厌…厌烦灵秋前,让…让我陪着他……我…我……”
话未竟,一滴眼泪从长睫毛上突然坠落。灵秋默默看着那滴眼泪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滑进缝隙,渗入皮毛,没了踪影。
然后第二滴,第三滴……
他的确耍了小聪明,可是如果一直呆在那烟花之地,何时才能等到他心慕之人?灵秋从来没想过能瞒过燕清粼,只是孤注一掷罢了,大不了豁出一命,也总比在风雅馆望眼欲穿的好!
春香叹口气,刚要上前扶起他,突然感到身后漾来一阵熟悉的气息,顿时露出抹轻笑,她扯一下冬梅,两人一起转身冲来人做了个万福,然后扯过愣在当下的司锦,乖乖退在一旁不语了。
       
醉江山 第九十八章 不安
春香叹口气,刚要上前扶起他,突然感到身后漾来一阵熟悉的气息,顿时露出抹轻笑,她扯一下冬梅,两人一起转身冲来人做了个万福,然后扯过愣在当下的司锦,乖乖退在一旁不语了。
走近那个独自颤抖着的人,燕清粼蹲下身,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直望进他瞬间怔住的眼睛里,黑嗔嗔的望不到底:“然后呢?你怎么着?”
水灵秋一愣:“我…我……”
——我便知足了,只要能陪着你,一切都值了。
明明很想这么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吐不出来,只是眼里的泪水流的更猛烈了些。
有资格的罢……有、有资格么?
燕清粼伸手掬着他带着体温的泪水,轻叹道:“怎地以前不知道秋儿如此爱哭呢?跟个女孩子似的……”
水灵秋一咬嘴唇,拿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我…我不哭……我不哭……”
只是,泪由心生,心里那股感动源源不断,这幸福的泪水怎能独自停驻?
看他那股几近虔诚的神情,燕清粼笑得有些苦涩,灵秋灵秋,你如此做就不怕自己会翻脸么?
还是说自己早就被他吃定了不会动怒呢?
略送出一口气,燕清粼微起身,一手稳住灵秋的后背,一手绕过他的腿弯,水灵秋眼前一花,已被抱了起来。
手臂勾环住燕清粼的颈项,灵秋被他那双眼瞳中脉脉的温情感动着,就算是此刻让他一往情深的死在这个温柔而坚定怀抱里,他也了无遗憾。
春香冬梅两个丫头见状,早就利索的扯了司锦撤出风月阁。如此好的气氛,还是早早退了的好,以免不小心当了灯泡,到时耽搁了主子的好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拥着他坐在湘妃塌上,燕清粼拿起洗净的热帕,帮灵秋轻轻擦拭着满脸的泪痕,末了才说道:“秋儿,只此一次。”
灵秋心里一惊,抬眼望来:“爷?”
“我已经找过萧霆了,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灵秋浑身一颤:“爷,我……”
燕清粼一指点在他唇上:“我不是要听你辩解,只是告诉秋儿,在我身边最忌讳的便是耍小聪明,我知道你机灵,你若是觉得在我身边屈才,大可以寻更好的出路……”
“不是!”灵秋一急,“我…我……”
“你怪我三番四次的失信,我无话可说,终究是我不对,有错在先,但只此一次,若是你再以自己的安危相逼,我必不饶你!”
灵秋呼吸一窒,泪水又夺眶而出:“爷,秋儿,秋儿……”
“我,只当你不懂事。”
“秋儿只是不想离开爷……”
燕清粼心里一叹,轻掐他脸颊,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以后你若再如此梨花带雨,我…会心疼。”
闻言,灵秋眨着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只望着尽在咫尺的燕清粼,里面含着几分窘迫,几分羞赧,几分温柔,却独独没舍得收回视线:“爷真…真的不怪我了?”
“嗯。”
低沉的允诺,听来格外熨帖。水灵秋颤抖的合上双眸,翩若蝉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不知是担心还是欣喜,直到感觉一只手抚上他精巧的锁骨,唇上传来若有似无的摩挲,灵秋心里那股不安才渐渐消散。
但却没有预想的疾风骤雨。燕清粼将灵秋放在榻上,然后轻摸着他的长发:“乖~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听到没?”
微微一笑,燕清粼翻身刚要下榻,结果却被水灵秋突然环住颈项拉下身来,侨情的人儿凑到他耳边,轻喘着低喃道:“别…别走……”
“秋儿……”燕清粼不由苦笑,低头抵在灵秋的额上,“等秋儿好起来后,我可不会放过你……”
水灵秋一愣,接着被他话里浓浓的情欲熏红了半张脸,蓦地收回手臂,窝进锦被里,但是却留着一只手紧紧抓着燕清粼的袖口:“你…你……”
“我不走,”燕清粼捏捏他脸颊,“等你睡着。”
灵秋羞涩地点点头,用被子遮了半边脸颊,安心的闭上眼睛,一只小手还紧攥着燕清粼的毫不放松。药力一发作,他便沉沉睡去了。
在榻边坐了片晌,燕清粼怅然若失的凝神着灵秋熟睡的面庞,思维有些混乱,似乎不久前他也如此的看着一个人安睡,然后亲手将他推离,再然后险些阴阳相隔……
他会恨自己的罢?或许当真以为是燕清粼翻脸不认人,杀人灭口罢。
那…也好。
倒…也罢。
只是……
燕清粼蓦地支住额头,呼吸局促起来。
不安,强烈的不安……
燕清粼抓紧衣领,心口有些难受。
今日早朝上,定北亲王上折全力支持西北派军,众臣显然有些始料未及。趁热打铁,燕清粼将将领人选之事交给右将军刘思成,只是状似“不经意”的提到几个人选,刘思成自然心领神会。
可是,西北之地最近静的有些蹊跷,隐隐着让人不放心……
而且怎么会一直没…消息?
风泽平不呆在西南保护父皇,这个节骨眼他回来做甚么?
单单为了逸风和那个不知是不是圣子的孩子么?
若如此,以父皇的作风,早该虏了逸风好生囚禁起来等孩子降生才对,可风泽平的话里怎的都是听燕清粼的意见办事?
“爷……”
突然一声轻唤,燕清粼猛地缓过神来,神智清明一片。
略微晃晃头,该是有些…累了罢?
燕清粼轻轻抽出被灵秋握着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屏风外跪着的是剑。
“何事?”
“回爷,飒来了。爷说过十日后要去狩猎一事,飒有些事要请示爷,围场四周还是要多防备些的好。”
燕清粼“哦”了声,忽然想起昨夜飒在苏逸风那儿给自己守夜,便问道:“他今天没歇着么?”
剑的声音似乎顿了顿:“没…没有。”
点点头,燕清粼才出了风月阁:“风泽平呢?”
“听爷的吩咐,把他安在客房了,只是他行踪诡秘,属下难以派人跟梢,所以……”
燕清粼轻笑一声:“监视就不用了,他本领可大着呢,省得班门弄斧的让人笑话!”
剑做了个鬼脸:“哼,再能耐不还得听爷的!”
燕清粼嘴角弯了弯,不置可否。
“爷……”
倒是萧剑磨磨唧唧,那眼神直瞄着燕清粼。
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燕清粼停了脚步:“又怎么了?”
“剑不知爷为何这般…这般……”
剑有些吞吐的望着风月阁,没了下文。
燕清粼顿时知道他说的是灵秋一事:“这是在责怪我惩罚萧霆么?”
“当然不是!”剑蓦地抬眼望过来,“剑不糊涂,属下失职自然当罚!”
“哪又是为何?”
剑一咬下唇:“属下只是…只是觉得…他不值得爷如此迁就……”
燕清粼半握着拳点点他胸口:“他值不值得,你知道么?”
剑脸一红:“他…他这些年能在风雅馆保住清白,只这一件事就不简单,更何况他还…还逼爷…留他在府上,属下看不惯!”
燕清粼收回手:“你呀,总是如此毛躁,你怎的不看看萧达为何没来给我说他看不惯?”
“他…他……”
“他看得比你深,比你远,”燕清粼莞尔,伸手拂去剑肩上的一片落叶,“灵秋是有错,但他最聪明的地方不在这里,他以自己为筹码替我解决了定北亲王一事,而且让定北亲王兀自上当而不知,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
“呃?”剑稍稍一愣,“属下不明白。”
燕清粼眉毛一挑:“其实很简单,定北亲王的事儿一直是我的心头大疾,如何让他甘心交出权力而不伤了和气,我一直计较万分。所以突然接到他的帖子,我虽暗喜也不敢忘忧,尤其是选了个两国交战后的敏感时期,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定北亲王一直处在严密监控中,要想提前知道此事,根本不可能。”
剑略微有了点思路:“但是,盟里提前一天有了消息,难道说……”
燕清粼转身走了几步,轻吐出一口气:“灵秋虽未进盟,但一直为翩效力,现下萧霆又进入中枢,所以他想获得这个消息,并非难事。”
剑顿时了然:“难道说…他…冒这么大险就是为了助爷夺军权么?”
燕清粼轻笑一声:“行了,还有正事,你以后莫再以此事难为他。”
“属下…不敢。”
“才怪!”燕清粼倒也不糊涂,一语中的,“以后对子卿稍稍宽容一些,你怎的那么不待见他?你……”
剑嘴一偏,故意打断燕清粼:“爷,飒来了。”
燕清粼抬手作势要打,脸上却有了几番奕奕的神采。
剑忙夸张的抱头跑到飒身后:“爷…恕罪!”
飒拍掉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低声斥道:“剑你怎么这么没规矩?!”
剑用手指一蹭鼻端,收敛了些,单膝跪下:“爷就是该多笑笑,不然属下……”
话未竟,言语里多了几丝担忧。
燕清粼一愣,接着叹息一声:“行了,有这番心便成,起来罢。”
“爷,”飒上前给燕清粼系紧披风,“西山猎场属下已经布置好了,不该进的人绝对插翅难入,该进的人想不进去都难,爷就放心罢。”
“嗯,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燕清粼略微应了声,心里转过几番心思,接着他声调突地一高:“不过,什么时候也该让这太子府增些人手,不然让些旁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是菜市场么?”
飒脸色一凛,下一秒便与剑一起闪身瞬击,直逼暗处藏匿之徒。
“当”一声,双方翻身对峙,接着传来一阵轻笑,一人灰衣轻裘走了出来:“殿下,臣可不是路人甲,也不是旁人呐。”
燕清粼冷哼一声:“风泽平,父皇也叫你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么?你倒还听起墙角来了!”
风泽平耸耸肩:“有需要,当然为之。偶尔竖个耳朵,保条性命,有何不可呢?”
“难怪你的耳朵直愣愣的精神着,敢情用处还不少!”
剑“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是燕清粼要损人,绝对比自己高出百倍。
没想到燕清粼如此有兴致跟他抬杠,又被旁人笑话,风泽平脸上讪讪:“殿下…莫非生气了?”
“不敢!”燕清粼白他一眼,懒得跟他浪费时间,一语点破:“你搞这么多花样究竟何事?”
风泽平笑着看了飒一眼,结果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不禁故意长叹一声:“也无甚大事,就是有笔交易,若是听风楼不接的话,损失可就大了。”
他话一说完,飒脸色就稍稍白了些。
燕清粼瞥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交易?”
风泽平上前一步:“殿下不知么?北辽的大王子为救他那个被凉庭抓住的弟弟,已经向天下武林发出邀函:若能救出东方慕平者,赏百万金。”
燕清粼脸色登时冷了下来,瞪了飒一眼:“怎的?风大人最近很拮据么?百万金就收买你了?”
风泽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殿下,钱倒是小事,关键是机会。”
燕清粼瞥他一眼:“机会?要我也拿着东方慕平一条命去要挟么?”
风泽平嘴唇一勾:“殿下英明!”
燕清粼眉头一挑,走进一处小榭,坐了下来:“或许诱人,不过,我没兴趣。”
“殿下,”风泽平倒不急,“殿下可知这赏金是如何涨的么?开始时可只有千金哪,尝试者云云,结果呢,非死即伤,所以这赏金才一涨再涨。如今,天下能办成此事者不过有二,一是帝座,再者便非殿下莫属了。”
燕清粼勾勾唇角,略微抱拳冷笑道:“抬举抬举。”
风泽平忙回礼:“不敢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
这时,萧达急匆匆赶来,给燕清粼奉上一杯茶。
燕清粼接了,吹吹漂浮的茶叶:“既然如此丰厚,你怎的不自己做?”
“帝座不允,属下也不敢逾越。”
“哦?”
“帝座说,此事全交于殿下处理便是。”
又是全交于自己?燕清粼微微皱起眉头:“不巧,我也没兴趣。”
风泽平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飒:“殿下可知东方慕平目前身在何处么?”
没等燕清粼回答,风泽平貌似自言自语道:“东方慕平,据说才貌双全,倾国倾城,垂涎者甚多,他此番害凉庭损失过甚,不论凉庭朝中、军中,恨他者数不胜数,你想他会受——怎样的凌辱?军中男人可不少……”
燕清粼浑身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恨:“风大人倒知道的仔细。”
自从燕元烈禁止他插手凉庭事务后,燕清粼就很少派人潜入,反正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圣君伤脑筋就好,再说自己这近一年一直缠绵病榻,想管也力不从心。看来,凉庭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感受到燕清粼浑身杀气,风泽平干咳一声,收敛道:“殿下息怒,臣只是就事论事,更何况东方慕平被抓后一直滞留军中,这…倒是惹人遐思呐!”
燕清粼忽然站起来,不怒反笑:“怎的?他可是凉庭润妃的侄子,是死是活也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操心罢。”
“殿下圣明。不过,”风泽平抬起头来,“殿下知道么,这个润妃连她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个疏远的破落侄子?”
燕清粼心下大骇:润妃的儿子?容…容儿?!容儿!!
第九十九章 变化
燕清粼忽然站起来,不怒反笑:“怎的?他可是凉庭润妃的侄子,是死是活也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操心罢。”
“殿下圣明。不过,”风泽平抬起头来,“殿下知道么,这个润妃连她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个疏远的破落侄子?”
燕清粼心下大骇:润妃的儿子?容……容儿?!容儿!!
“如此,殿下还是不插手么?”
见他脸色微变,风泽平点到为止,不敢再放肆了。
燕清粼略微平复了那股冲击,心里转过几番计较,接着他扔下手里的茶杯,突然喝斥道:“风泽平,你不要欺人太甚!”
风泽平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臣……臣何错之有?”
“你明知本宫在凉庭没有势力,还出此主意,你到底是何居心?”
风泽平心里暗惊:太子想的好细致,他这是在试探帝座的底线么?还是说已经觉察到帝座的用心?果然虎父无犬子。
“殿下放心,帝座早已有令,我等听殿下号令。所以殿下可以放心,听风楼一定会不负殿下之命。”
燕清粼冷哼一声:“父皇不是一直阻挠我插手凉庭之事么?怎的这次如此慷慨?”
风泽平走近一步,声音略低:“殿下当真不知道缘由么?”
燕清粼脸色一僵,身侧的手蓦地握成拳头,冷睨着风泽平:“你也知道?”果然跟自己那个复杂的身世有关。
风泽平恭敬一礼:“殿下,大将军他……”
“他如何不用你给我提!”燕清粼蓦地打断风泽平,“就因为我这个所谓的身世,父皇才千方百计地阻止我插手凉庭么?既然君父已经告诉我,所以就没有避讳的必要了,是罢?”
“殿下,帝座只是怕有心之人利用殿下,并……”
燕清粼突地打断他:“是那个润妃么?”
风泽平眼神有些游移,末了才低声说:“是。”
燕清粼心里一沉,这东方氏的女人果然都不简单,润妃既然知道燕清粼是那个劳什子的圣子,那甭说刚死的安妃了,难怪安妃一直都对燕清粼敌意甚重,原来早已知道了这事情的原委……可问题是,这两个女人到底怎么知道的?尤其是父皇如此谨慎小心的人,该不会让这种威胁君父的事情发生才对,难不成……父皇跟这两个东方氏家的女人还有什么瓜葛么?
风泽平见燕清粼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刚才的事,便轻咳一声提醒道:“殿下,虽说手段有些不光彩,但这次东方慕平被抓,与我们来说正好是渔翁获利之时,更何况有几处暗业在手,不需大燕出面,我们就能四两拨千斤,这将是大燕百姓之福,国家之福啊!”
燕清粼意味深长的看了风泽平一眼,也不说话,直到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的尴尬一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时,他才回身坐到座椅上,突然唤了一声:“飒!”
飒走出一步,跪在燕清粼跟前:“爷。”
“东方筱澜的印信还在么?”
飒看了燕清粼一眼:“爷,三日一封,从未间断。”
燕清粼嘴角撇撇:“他倒是锲而不舍,有这等闲着的功夫,怎的不自己想法子?哼,添乱!”
飒抬起头来:“爷,关于此事,属下一直没应承下来,若是爷有吩咐……”
燕清粼点点头:“你立刻以听风楼楼主的身份修书一封给东方筱澜,救东方慕平可以,条件是两千万两黄金,外加,”燕清粼语音一顿,瞟了眼此时正老老实实立在一侧的风泽平,嘴角一勾,“外加北辽南部十郡的盐铁交易权。”
话一落,风泽平和飒突地望了过来,眼里都有些吃惊。
“以为我会要他的国土么?”燕清粼轻笑一声,只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会,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最厌恶别人的施舍,我要靠这双手自己来拿,明白么?”
风泽平敛去惊讶,眼神中浮出几分欣赏:“殿下英明。”
燕清粼理都不理,转身对飒说:“原话转达给东方筱澜,他若是不应,就等着给东方慕平收尸罢。”
飒略一游移:“爷,这人到底救还是不救,是完好无损还是……”飒实在摸不透燕清粼到底想些什么,若是会错了意……
燕清粼一瞪他:“你说呢?”
飒顿时笑得有些勉强:“爷……”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燕清粼端起茶杯,凑到唇边,稍微顿了顿,正好让杯盖遮了视线,“听风楼是听风楼,明着里与我燕清粼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若是敢露了马脚……”
“属下不敢!”
“那就好,我可没有那么多夕午粮庄来折腾……至于人,”燕清粼轻啜一口,缓缓放下茶碗,眼睛却一直盯着里面漂浮的碧螺春叶,舒舒展展,倒是一番好景致,“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自然不能毁了自己的名声罢,直接送回北辽便是,别跟大燕扯上关联,嗯,明白了?”
飒心里略微思量一番,接着沉声一应:“属下……明白了,飒立刻去做安排。”
听燕清粼低声应了句,飒稍稍叹口气便退了。
人,终还是要救的,只是不能让东方慕平知道是燕清粼派人做的……飒明白,的确明白,在他收到东方筱澜的印信的时候,他就知道燕清粼定是会救东方慕平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因为燕清粼不可能不知道军中那些龌龊事,东方慕平呆一天便危险一天,只是燕清粼碍于太多顾忌而无法抉择。所以飒才私自扣下东方筱澜的印信,没有告知燕清粼,他不忍心已经被众多事情折磨得消瘦一圈的燕清粼,再去为一个不值得人伤神。可是……
可是,燕清粼总是做些……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他小时吃过太多苦,所幸没有变得心肠狠毒,却也让人惧怕三分,对你好起来能让你酥骨三分,对你恶起来诛连九族他眼也不会眨。而对东方慕平,燕清粼表现的太过不正常,又太过正常。
不正常是因着就一面之缘,燕清粼竟掏心掏肺的帮东方慕平敛根基,这对向来行事谨慎低调的燕清粼来说,太过异常;而说太过正常,则是因为东方慕平从小到大的境遇,与燕清粼实在太类同,以至于让燕清粼感同身受,而不得不插手。救人亦是救己,所以纵使损失了夕午粮庄,燕清粼也没有因此忌恨东方慕平,他只当作自己遇人不淑了了。只是,东方慕平没有珍惜,这才是他最大的损失,至少在燕清粼的眼中,东方慕平已经不过是政治博弈中的筹码而已了。
飒至今还记得,当初送东方慕平返回北辽时,他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只是从北辽回来后这事儿燕清粼没有过问,飒也不会主动提,至少燕清粼在这近一年中,从未提过东方慕平的只言片语,只怕这情分,已成往事,若是有的话。
看出飒的不情愿,燕清粼并未戳破,回身见只有风泽平还留在当下,便说道:“飒那边会安排好一些,到时若有需要,师傅还要便宜行事。”
这声师傅,让风泽平听得格外服帖,忙应道:“殿下抬举,臣惶恐。”
燕清粼摆摆手:“你不必跟我来这套虚的,我见了心里搁应。”
风泽平腆着脸笑道:“殿下每次都出奇制胜,当真让臣刮目。”
燕清粼冷笑一声:“师傅眼界高呐,在父皇那里见多识广,我这点小把戏能入的了师傅的法眼?”
风泽平一愣,面上有了几分红,既然燕清粼已经答应此事,圣君交待的任务便完成一半,他犯不着在这里跟燕清粼口舌之争,让自己受些窝囊气,于是话锋一转:“臣听说,殿下狩猎一事已经安排好了?”
燕清粼点点头:“嗯,估计会调动十二万兵士,与其说狩猎,倒不如说是一次较量。”
“那是自己内部的一分高下,还是做个外人看的幌子?”
燕清粼眼色一闪:“师傅以为呢?”
“殿下慎重!”
“哦?”
“殿下不能轻易涉险,这吴雄鬼人是让人头痛了些,但费些时日应该能抓到……”
“父皇何时对吴雄开战?”
风泽平一愣,接着缓过神来:“殿下……是怕帝座安危受威胁么?”
燕清粼脸上显出几番不自在,只瞥了他一眼:“随你去想,不过这人我是抓定了!不只是因为他在大燕来去自如,逍遥自在,更因着……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很不满,师傅该知道的罢。”
风泽平脸上讪讪,他当然知道为了什么,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悔那晚带燕清粼去见了苏逸风被那个吴雄鬼人要挟的一幕,这对燕清粼来说,绝对是触到了他的忌讳,所以燕清粼的“回敬”自然少不了。
“那请殿下允许臣暗中保护,否则臣绝对不会放任殿下身处险境的!”
燕清粼耸耸肩,不置可否,只说了句:“随便你。”
既然允了,风泽平立刻就想亲自去探查一番,于是起身道:“若是殿下没有旁的吩咐,臣先……”
“慢着。”燕清粼慢条斯理的打断他,眼皮一抬,直接锁定风泽平,“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风泽平一听,心里转过几番,没想到漏了甚么,于是问道:“殿下是指……”
燕清粼面上一沉:“姬容。”
风泽平喉头“咕咚”吞咽一口,脸上讪讪:“殿下,这个……”
姬容的事儿说出来,以燕清粼的脾性定然会勃然大怒罢……而且姬容在凉庭却是处境凄惨了些……这些到底要不要告诉燕清粼,还是避重就轻,挑些好听的说道说道,只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少废话!”燕清粼扔了手里的碧螺春,站起身来一甩衣袖,向听雨轩走去,只扔下一句话:“你若是敢隐瞒,哼,我决不会轻饶你!给我走!”
风泽平苦笑着站起身来,急忙追他而去,看来是逃不过去了。
帝座帝座,你这次可把泽平害苦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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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南方暖和的早,绿意已经披遍江南。
起了个大早,卫少天一人一骑,纵马在山上跑了个来回,顿觉心体通透,他这几天身体有些疲乏,因着前几日去了带人偷偷潜进吴雄,怕是劳累着了,回来便一直被燕元烈禁在帐篷里。今天正好趁着早,卫少天偷溜出来,放放风,谁知待回来时正见着燕元烈站在营地外围,淡黄鹅衫,负手而立。
卫少天敏锐的感觉到周围几处隐着几个暗卫,看来,他又没带侍卫出来,现在两国处于即将交战时期,虽说吴雄那边还蒙在鼓里,但这边关之处本来就危机重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这一国之君牵扯出的事端能少了去?真是……太任性了。
一边如此想着,一边稍稍勒紧马缰,卫少天让马跑得慢了些,小跑着向燕元烈方向去。还差十几步远时,燕元烈突然飞身掠了过来,轻轻一跃,跳上马背,一手揽了卫少天的腰,一手抢了马缰,脚下一夹马肚子,卫少天心爱的照夜玉狮子便掉头按着卫少天来的路小跑起来。
卫少天一愣,倒也没阻止,只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待会儿没事么?不是要跟几个将领说说突袭的事儿?”
燕元烈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手臂却将卫少天抱了个满怀:“怎地?朕就乐意晚去还不成?”
卫少天莞尔,放松了身体后靠在他胸前,闭目养神:“你是正主,自然都是你说了算。”
燕元烈轻哼一声:“朕说了算?那朕让你搬来朕的御帐,你怎地不听?”
卫少天蓦地睁开眼,脸色微红,他回身道:“你……这是在边关军营,皇上想传出些流言动摇军心么?”
“都是你有理,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无趣。”
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卫少天被他气闷,刚想发作,转眼见燕元烈眼角颜色微深,鬓处有些微疲态,他心里叹息一声,伸手抚上他额头,轻轻按摩着:“要不让风大人把李德富带了罢,旁人你用不惯,现在事务又多起来,这膳食起居之类,没有个体贴人不行,不然你若是累倒了……”
说到这儿,忽然发现自己话里冲了忌讳,卫少天脸色一变:“我失言了。”
燕元烈倒不在意,顺势将卫少天拉过来,额头顶着额头,声音低沉:“你若真关心朕,就不要每天给朕脸色看,从出宫到现在,你的气还没消么?还真要朕给你赔不是?朕是关心你,你的身体现在不比从前,军营里生活又艰苦些,你那么委屈自己朕看着心疼。”
卫少天微咬着下唇,苦笑道:“我倒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以前连着七天七夜急行军都没问题,可现在却是一劳累便气虚……以前没有多少牵挂,可现在没离开燕都几日,我便格外想……想他们两个……不知翊儿好些了没,粼儿是不是处理政事得心应手,两人处得好不好,有没有拌嘴打诨,我还真……真是不中用了……”
燕元烈心里一痛,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搂着将落寞的卫少天紧紧揉进怀里:“少天,他们很好,都很好,你不要担心,这场仗一结束就能回去了,到时你想出京朕都不会允的!”
“你!”
“朕就是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发现。”
卫少天懒得跟他计较,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暗报:“上次风大人说八王爷为他女儿向你请求赐婚了?”
“嗯。”
“粼儿他……”
燕元烈轻抚着他的背:“他还小,朕只准他们定亲而已,你若是不满意……”
卫少天苦笑着摇摇头:“我有何满意不满意,只要粼儿喜欢就成,你不要逼他……”
燕元烈低头吻在卫少天颈后:“怎么会。”
“元烈……”
“嗯?”
“你一定要多疼粼儿,答应我……”
燕元烈捏住卫少天的下巴,深深望进卫少天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少天,我爱你。”
双唇相接,爱意厮磨。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
我爱你。
是我,不是朕。
燕元烈可以承诺的事情有好多,但并非任何事都能尽在掌握。
毕竟,现在的燕清粼,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燕清粼了。
第一百章 订婚
接下来的几天,燕清粼忙的有些不着边。
先是朝堂之上,定北亲王上书陈述联姻之事,李德富宣读了圣君的谕旨,燕清粼面无表情的听完后,没有反对,此事便定了下来。但是,关于太子纳妃的争论却远没有结束。
按照礼制,除了太子妃,太子的姬妾编制应该如下: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五品;承徽十人,正六品;昭训十六人,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而燕清粼自从做了太子,府中一直中空,这次他难得松了口纳太子妃,朝中老臣自然不愿放过这个纳谏的机会,纷纷上书荐女,众多名门闺秀、贵族媛女,均在其列。
燕清粼难得的好脾气,耐心的听了一上午,未置可否,只说自己会仔细斟酌,慷慨激昂的大臣这才放过他。
捏捏酸痛的额角,燕清粼示意李德富退朝,众臣一阵高呼“恭送太子殿下”。这时,萧达几步凑到燕清粼跟前,附耳小声说着什么,燕清粼轻轻点头,嘴角若有似无的露出抹笑意,然后张嘴说了句什么,萧达伸手扶起燕清粼,但笑不语,只引着燕清粼下了御阶往偏殿走。
见燕清粼走了,群臣便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只有一人还留在原地望着燕清粼远去的背影。
柯子卿欲言又止的看他睥睨众臣,甩袖退朝,看他温和含笑的跟萧达耳语,就像被人抓住了心脏,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
为甚么……不告诉他?为甚么如此大的事燕清粼竟不告诉他?!在燕清粼心里,柯子卿到底算个什么?!
虽然早就想过燕清粼会成婚,会有妃嫔,会……爱上别人,即使是现在,燕清粼身侧也没缺过温软情人,但柯子卿不是木头,他没有麻木,他会嫉妒,会不舍,会吃醋,会……心痛,痛彻心肺!
只是听到燕清粼要订婚,柯子卿就想拔剑冲上去,将那个提议之人毙于剑下,若是真看到他成婚……
柯子卿想都不敢想。
所以,见到燕清粼渐渐出离视线,柯子卿脚下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明明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才换得两人现在的温馨,他不能,不愿,不敢去想没了燕清粼的日子,该是如何地狱一般,现下只想抱住他,听他说刚刚不过是个玩笑耳耳……
眼见着就要追上他,柯子卿的心也跟着如擂鼓地震颤,突然胳膊被人一抓,刘墨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子卿,你疯了?!”
柯子卿一愣,猛地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御前侍卫周青已经按在刀把上,对柯子卿颇有敌意的望过来,只差他再多走近燕清粼一步便要上前将人拿下。
其他大臣倒也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只有几个有些疑问的窃窃私语着。
正在这时,燕清粼似乎也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回过头来,一眼扫到离他不过几十步远的柯子卿,眼睛一眯,立时多了份犀利,脸色也沉了下来。
见他脸上不郁,柯子卿抿着嘴唇,心里苦涩的要命,却不愿放弃,只管抬眼直视过去,他要问个清楚,自己对燕清粼来说到底算甚么。柯子卿心里明白,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燕清粼只会离他更远……
在眼波无声的交汇纠缠间,四周的一切都仿佛静止,燕清粼垂首微微敛目,低声对萧达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柯子卿仿佛在那一瞬,看到燕清粼眼中流露的隐隐忧色和淡淡无奈。
没来由的,他心头一紧。
这时,萧达走了过来,瞥了眼刘墨然,后者马上识趣的退到一旁,理智的置身事外,末了冲萧达轻轻一礼,有些迟疑的退出去了。
“柯将军。”
柯子卿收回视线,有些迟疑的转向萧达:“萧公公,我……”
萧达叹息一声,打断他道:“主子说今日有些许事情要处理,若是柯将军不急的话,改日再叙。”
柯子卿脸上一阵怔忡:“他……他不愿见我?”
萧达语气突然加重:“柯将军,你知道主子几日都未好好安寝了么?现在整个大燕,内外如此多的变故应对,主子忙得分身乏术,你还想给他添乱么?”
话毕,柯子卿苦笑一声:“添乱?我只是……慌乱……而已,这也不成么?”
萧达脸上一僵,没想到柯子卿如此坦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咳嗽一声:“主子的心,你不该疑。”
柯子卿微微仰起头,眼神无目的的望着清漪殿高大的屋顶,只觉得酸痛的厉害:“他……有心么?”
萧达眼神一凛,低喝一声:“大胆!你怎能如此说主子?”
柯子卿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波潮汹涌,他却没再说什么,只回身大步离开了清漪殿。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萧达分明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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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粼的确有要事处理,午膳时便在御书房与左相纪无心、户部尚书李在元、兵部尚书贾信,一起用的。
席间谈得最多的便是往西南运粮一事,这事不能再拖了。所以,燕清粼特意用了一下午,跟他们商量。
这三人都是圣君的心腹,对此次派粮的真实意图心中有数,自然不需要燕清粼多费口舌。算算日子,圣君该是要动手了,且不说抻久了容易军心涣散、敌人容易察觉,但就圣君雷厉风行的性格,也不容许吴雄再放肆下去。
“殿下,运粮之事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就成,不然容易让他国起疑。”
纪无心站在巨幅地图前,一边将早已划定的路线给燕清粼演示,一边说道。
燕清粼点点头,转身问李在元:“师傅觉得呢?”
李在元捋着垂在胸前的白胡子:“殿下,老臣倒无甚意见,只是觉得这兵将不能多带,一来怕目标太大,防备的难度也增大;二来嘛,沿途多有驿站,毕竟是在大燕境内,那些个宵小也不敢放肆。”
燕清粼嘴角一勾:“师傅说到我心坎了,我的确没给师傅留出多少兵力,不过印信我会给师傅一封,不管到了何处,都会畅通无阻。”
“谢殿下!”
贾信眉头一皱:“殿下,这几千万担粮食也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中途出个岔子……臣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谨慎是要的,”纪无心插进一句话来,“只是殿下做的可不是明面上的功夫。”
“嗯?”贾信一愣,有些不明白,看向燕清粼,“殿下的意思是?”
燕清粼眉毛一挑,说了八个字:“未雨绸缪,声东击西。”
贾信默念了一遍,忽然一拍大腿:“殿下想要混淆视听?”难道要另外派一队人马作掩护?
燕清粼轻笑一声,曲起手臂撑着下颌,但笑不语。
李在元眯着眼,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殿下好主意,难怪不给老臣兵将,敢情已经有用的地方了,呵呵。”
燕清粼拍拍衣衫站了起来:“行了,就这样罢,贾尚书多费些心罢。”
“是!”
然后,又稍稍探讨一番,燕清粼顺手拟下几个章程,又将路线仔细琢磨一番,这才散了。
用了晚膳,燕清粼沐浴完,便开始批改今日的奏折,萧达默默地在一侧侍候,将批好的折子一个一个送出去,然后给燕清粼换杯热茶。
燕清粼拿起朱笔写下几行,突然问道:“子卿今天没难为你罢?”
萧达一愣:“没……没有。”
点点头,燕清粼合上一本,放在一侧,然后去过下一本,直接摊开阅览,没有抬头:“然后呢?他没有去军营么?西北那边也该提上日程了,他要多做些准备才好。”
萧达有些为难,吞吐的说道:“听说柯将军今天回府后就没出来……”
燕清粼动作一顿,眉头微蹙:“怎地了?病了么?”
萧达轻叹:“主子,他这是心病。”
问题是,得心病的,又何止是柯子卿一人?
燕清粼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话里也多了份无奈:“算了,他一直这性子,改日再说罢……”
“是。”
“还有,关于我跟若冰订婚一事,先……瞒着逸风,他脾气急,现在又病着,省得牵出些旁的麻烦。等他好些了,我……我亲自跟他说便是。”
萧达默默垂了眼:“是。”
燕清粼看他不说话,就抬起眼来端详着萧达,末了刚想问几句,突然屏风处传来一阵趿拉着木屐的声响,在望过去时,燕清粼一愣,接着嘴角浮出一丝宠溺的笑容。
他穿着薄薄的亵袍,抱着一个跟他一般高的软枕,整个人都藏在枕头后面,只在上端露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注视着燕清粼,光着脚,不说话。
看他那副样子,燕清粼叹口气,冲他招招手:“过来。”
那小鬼嘴角撇撇,下一秒扔了枕头扑了过去:“哥……”
第一百零一章 思去
他穿着薄薄的亵袍,抱着一个跟他一般高的软枕,整个人都藏在枕头后面,只在上端露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注视着燕清粼,光着脚,不说话。
看他那副样子,燕清粼叹口气,冲他招招手:“过来。”
那小鬼嘴角撇撇,下一秒扔了枕头扑了过去:“哥……”
燕清粼忙张臂接了,抱进怀里才发现他身上阵阵凉气,不禁皱眉:“萧达,去看看今晚谁伺候七殿下,让他这么跑来跑去,万一寒着,谁来负责?”
萧达低头应了,退到门口,小声吩咐几句,一阵悉嗦,末了才端着一盒精致的点心折回来。
回来时,正看到燕清粼微低着头对燕清翊说着什么,那小鬼噘着小嘴儿,眼里莹光闪动,似有千万委屈,不过倒是安生的坐在燕清粼膝上,没有哭闹。
自从上次在沁心阁闹了一通后,燕清粼有近七八天都没搭理这个小鬼,一来燕清粼有几日宿在宫外,自然见不到他,二来在宫中也是烦心事一大堆,燕清粼已经有好几日就在御书房的偏殿凑合,根本没回养心殿。
不过,燕清翊每日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又闹了什么脾气,燕清粼事无巨细都知道。自从上次燕清翊被人下毒,燕清粼就格外小心,尽管这小鬼有时让人恨不得揍他个屁股开花,在燕清粼心里,却是个独特的存在。
看他一副又羞怯又委屈又可爱的小模样,燕清粼那股本来就没多少的怒气彻底消散了。
接过萧达递上来的芙蓉糕,燕清粼凑过去逗着他,软言拍哄,直到燕清翊破涕为笑,在燕清粼怀里拱来拱去,这才罢了。
看他乖巧,倒也让人宽心。
燕清粼继续翻着桌上的奏章,燕清翊骨骨碌碌的转个身,背靠在案边,两只小脚丫搭在燕清粼胸前,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燕清粼,歪着脑袋,有些淘气。
燕清粼轻笑一声,不看也知道这小鬼本性难移,懒得看他,只空出一只手摸摸他顶发,眼睛还盯在手下的折子上:“乖~别闹。”
燕清翊撇撇嘴,故意猛地往前一冲趴进燕清粼怀里,幸好燕清粼反应快,迅速提起手中的朱笔,不然这份奏折非要被自己划烂不可。
垂首见这小鬼乖乖的趴在他胸前,不动了,燕清粼摇摇头,一手抚着他后颈,脑海里却突然想起同样任性的苏逸风,不由苦笑:若真让他把孩子留下,莫不会也是个淘气包罢?
想到这儿,燕清粼脸上一僵: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要他留下那个孩子么?这该是……万万不能的选择……
燕清粼有些怔忡的望着案上的黑红笔墨,沉默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他轻叹一声:“萧达。”
“主子?”
“累了,不看了。”
“那主子早些歇着罢。”
“嗯。”
低头见燕清翊已经瞌睡的开始流口水,燕清粼宠溺的笑笑,小心的抱起他,压低声音吩咐道:“派个人去给母妃说一声,翊儿今晚就留我这儿了。”
萧达忙应了,看两人嘟嘟囔囔的进了偏殿,他不由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能让燕清粼早歇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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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场点兵,战前择将。
此次西南派军,用的都是年轻力量,主将柯子卿,副将刘嘉卫、邢璨,再往下的编排就是各位将军自己的任务了。
一大早,柯子卿换了身利索的劲装,带着随侍刘海奔到城郊军营,那里驻扎着最近颇有名声的飞骑军。刚到时,整个飞骑军正在出操,万千人马,步调一致,喊声震天,尤其是一身英姿立在观礼台上的邢璨,神情威凛,目不斜视。
柯子卿止了门口守兵的通报,从马上跃下,带着刘海沿着边围,缓缓走过专心致志的将士,眼神时而盯着尘土飞扬的校场,时而望着一身轻白铠甲的邢璨,心里不得不佩服燕清粼择人的眼光——他看重的人向来都让人有惊人的发现。
短短几个月的工夫,能让这支昔日的兵旅重振雄威,邢璨果然令人刮目,尽管还显得稍稍稚嫩些,但若再经过此次战场磨砺,必能成为燕清粼的一把利刃。
这时一人小跑着到邢璨跟前,略施一礼,附耳言语一番,接着柯子卿就敏锐地感觉的台上射来的目光,有些冷淡,有些敌意,待他回望过去时,邢璨蓦地张开手臂向偌大的飞骑军作了个手势,柯子卿还未反应过来,整个飞骑军便同时向他转过身来,步调一致的单膝跪下行礼:“飞骑军见过平南大将军!”
柯子卿心下冷笑,好个排场的下马威!
暗自运力,柯子卿飞身掠上观礼台,手臂一挥:“众将士不必多礼,请起!”
结果整个校场内的人,都没有起身,仍旧低头跪在当下,柯子卿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邢璨,后者略冲他点点头,转身向着台下大喝一声:“还不谢平南将军?”
“谢将军!”
整个校场内只听到齐整的起身声,刚才还跪着一动不动的飞骑军,立时谢礼起身,站成四方有致的队列,炯炯热目望着高台上站着的两个人。
柯子卿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瞥了眼暗自得意的邢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邢璨是很有才华,只是太缺乏经验,敢在主将面前如此显摆自己的部众,真不知道是他太过自负,还是恃宠而骄。
邢璨见柯子卿若有所思地不言语,唇边又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登时冷哼一声。这次西北增兵,他本来对主将之位志在必得,只是不知为何太子独独中意柯子卿,愣是将他提上主将,反倒是柯子卿听到任命,一脸冷漠,似乎对这个所谓的将军之位甚少兴趣。
这让一直踌躇满志的邢璨格外不爽,刚刚故意给他个敲山震虎,告诉柯子卿,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可转念又想到燕清粼对自己的警告和要求,邢璨脸上抽抽,这才忍了对柯子卿的挑衅。
到底是太子面前的红人,邢璨还不想把重振飞骑军的机会葬送了。
既然柯子卿来了,邢璨利索的结束早操,撤了人,又引着柯子卿四处溜达一番,所论之事全部跟此次出征有关,言语之间虽有不敬,柯子卿心不在焉,懒得跟他计较。
中午时分,右将军刘思成带着他儿子刘嘉卫,轻装而来。刘嘉卫性格腼腆,待人实诚,从小跟着刘思成驰骋沙场,功夫了得,所以在军中格外有人缘,燕清粼小时曾跟刘嘉卫一起练功,对他了解颇深,这次将他编入军中,除了提拔心腹之外,当然还有更深的考量。
待到三人商量完毕,天已经黑透了,一直置身事外的刘思成便带着柯子卿和刘嘉卫,对邢璨又嘱托几句,这才往京城里赶。
在远离京城三十里的护城墙前,柯子卿突然停了下来,推托自己有些事情,刘思成有些诧异,倒没有过问,略点点头便打马走了。刘嘉卫虽说第一次跟柯子卿说话,反倒觉得他格外亲近,提醒他注意安全,便跟着刘思成走了。
从马上跃下,拿出腰牌交给值班守卫,柯子卿缓缓上了护城墙。凭栏而望,京城里灯火透明,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这就是他的江山。
那夜,他也是站在这里,黑亮的长发随风而起,拥他入怀,才格外体谅那份沉重的责任。
“这座城墙已经修建了六十多年,经历了四五个王朝,你说,它坚固么?”
“可它能守住什么?!”
“这安平盛事是这座城墙换来的么?这大好河山是它守住的么?
“城墙坚固有什么用?关键,还是人心啊。”
“城墙坏了可以重修,宫殿毁了可以重建,可这世道人心坏了,要如何修呢?”
柯子卿伸手抚上有些粗糙的壁垣,略略回味着那夜的交谈,缱绻,不由苦笑:自己怎地变成了这个样子?为情所困也便罢了,捻酸吃醋也罢了,怎地能忘了当初许下的誓言和责任?也难怪燕清粼这么不待见自己。
说实话,柯子卿并不确定燕清粼到底为何看重自己,是像刘嘉卫一样有勇有谋,还是像邢璨那样有副皮囊,当初若不是有着给他开疆拓土的信念支撑着,或许柯子卿也不会走得这么远。
到底是燕清粼成就了柯子卿,还是柯子卿沦陷了燕清粼,这已经算不清了。
只是,在燕清粼不待见的眼光里,柯子卿还是会……心痛,痛入骨髓。
所以,分开一段也好,西北,虽远虽荒凉,却不会纠缠如此多的心绪,也不会每日辗转难眠……
吹够了冷风,柯子卿长舒一口,飞身从护城墙上跃下,接过刘海递上来的马鞭,跃身上马:“走罢。”
“将军……好些了么?”刘海见他脸色稍好了些,低声问道。
柯子卿回身冲他柔柔一笑:“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刘海放下心来:“那就好,将军这两天脸色可差了,过几天就要拔营去西北了,将军还是仔细着身体的好。”
“嗯。”
“将军要回府么?若是需要……刘海给您去明月楼定个位子?”
柯子卿一愣,接着赏他一暴栗,笑着说道:“还真以为我是酒鬼啊?等去了军营里,少不了我们喝的!走,回府!”
说罢,柯子卿打马飞身而去,刘海傻愣愣的笑呵呵,接着追其而去。
其实,刚才发愣,是因为柯子卿突然想起曾经问过燕清粼的一个问题。
那时燕清粼还格外怕冷,柯子卿最乐意做的便是将他抱进怀里,偎着他的气息,看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然后趁他意识快混沌的时候,问他几个小问题,柯子卿每每会收到格外有意思的答案。
“爱我么?”
燕清粼有时会瞌睡的点一下头,柯子卿就当是肯定了^_^。
“若是以后……以后……粼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回应。
“粼……”
绵长的呼吸。
柯子卿抚着他微瘦的后背,有丝苦笑,也便不再纠结,抱着他沉沉入眠。
似乎在意识顿入黑暗的时候,他好像听见燕清粼低声说了句:
“一茶一饭一觞酒,一诗一曲一卷文。”
如此,如此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 醋意
柯子卿回到家时,已经子时一刻了。比起别人的府邸,柯子卿的“平南将军府”的确是冷清了些,以前他住在卫少天的“大将军府”,好吃好住,所以随身家当、佣人了了,后来被燕清粼赐了府,这全府上下仆从不过十来人,基本都是他在军中时用惯的人。所以看到门前多了些不认识的人,柯子卿稍稍一愣。
管家齐叔见柯子卿进府了,忙迎了上去:“将军,您回来了。”
“嗯,齐叔,谁来了?”
齐叔脸上一愣:“将军不知道么?他拿着将军的牌令,二话没说就进了您的暖阁,这个……”
柯子卿脸色一沉:“不知道是谁,怎么能让他随便进府?”
暖阁是柯子卿的书房与寝室,里面有不少军事密档,平日里除了刘海,柯子卿极少让人进去。如今随便来个人就进了他的禁地,柯子卿焉能不恼?
齐叔极少见柯子卿动怒,心里惶惶,擦擦额头上的汗:“这个……这个……”
发觉自己语气恶劣了些,柯子卿干咳一声:“算了,我自己去看看。”
说罢,柯子卿将马缰甩给跟过来的刘海,齐叔忙跟着他走进内院。
结果刚走进去,柯子卿就与往外走的剑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剑脸色一变,立刻提步奔了过来,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个左勾拳:“我说你好大架子!爷都等你一晚上了,你怎地现在才回来?”
柯子卿本能的后跳一步,双臂合起一挡,结果被剑的话顿时震在当下:“你……你说什么?”
萧剑本来就满肚子火,见柯子卿如此一脸茫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拳再打。这时匆匆赶来的萧达忙出手拦住,压低声音道:“剑,你这是做甚么?让主子听见了如何是好?”
剑咬咬牙,气哼哼的收了阵势,扭头对萧达说:“那你做甚么一直护着他?!你别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萧达脸色一僵,呼吸顿时急促了些:“你……萧剑!剑你站住……”话未说完,剑理也不理的走出暖阁去。
颇为着恼的一甩袖,萧达回身对柯子卿说道:“将军进去罢,主子在里面,剑他这几日体恤主子劳累,态度稍稍恶劣了些,你别在意。”
柯子卿抿着嘴唇,瞥了眼扭头出去的剑:“我……先进去了,你……多担待。”结果没走几步,柯子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有些试探的问道:“他今晚……”
“主子今天琐事多,心情不是太好,用了晚膳就过来了,将军不在,主子在你的书房里翻了一晚上的书,我刚刚服侍主子沐浴了,还没睡下,估计今晚是不回宫了。”
被说中心事,柯子卿脸上一阵驼红,他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额头:“嗯……我知道了,有劳……萧大哥了。”
萧达略微一礼,看着柯子卿脚步微乱的掠进暖阁,蓦地咬紧嘴唇,有些自嘲的摇摇头,继而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接着萧达又查探了各处暗卫,这才从暖阁里转了出来。
凭着气息,他知道剑没有走远,更何况燕清粼在这里,剑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剑出来后,就干脆上了暖阁外的大垂柳,双手垫在脑后,咬着一片嫩叶,斜靠在树干上,望着静静的暖阁。
萧达在树下站了一会儿,见他不理会自己,便提气跃了上去,在剑身侧坐了,也顺手揪下一片叶子,漫无目的的把玩。
夜很静,静得让人发慌,只有远近不一的犬吠声,偶尔响起,增添一份生机。
萧达折了个树枝,拿过来戳了戳身侧的剑:“喂……你今晚怎么这么大火气?我招你惹你了,冲我吼……”
“喏。”剑没有回头,直接扔给萧达一个物什。
萧达一愣,慌忙伸手接了,打开一看,竟是一瓶上好的竹叶青。
剑吐了口中的树叶,语气仍然恶劣:“反正爷八成今晚不回宫了,也不用你伺候,想喝就快点!”
萧达拿在手里掂了掂,嘴角露出抹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废话!”
剑虽然恶声恶语,萧达却听得心里舒缓好多。
仰首灌进一口,甘冽直入肺脾,酣畅淋漓,待一回味,嗓子里又是火辣一片,直逼得眼睛酸涩难忍。
借着酒劲,萧达前靠在剑的背上,半晌没说话。
剑听着身边没什么动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萧达,主子不是孩子了,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萧达勾起一抹苦笑,后靠在枝干上,看满目星斗,“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才……更不舍了么?
“你这是……何必?要知道,最了解主子、最体恤主子的不是柯子卿,是你!”
“那你呢?飒呢?瞳呢?”萧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晶莹透亮,“主子会对我们撒娇,哭笑,发怒,别人见不到的一面,主子从不避讳。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剑低头敛目:“旁人我不管,我的命里只有爷。”
萧达捶他道,强笑道:“所以才这么看不惯柯将军?”
剑“呸呸”几声,瞪着萧达:“他也配!”
“那怎地不见你对苏公子这么恶劣?”
“哼,苏公子从来不做那些混账事!”
“可不也让主子费尽了脑子?”萧达拍拍剑的肩膀,“不过也倒难为他了,今日在苏府时,他愣是不让主子进他房,自己在里面难受的喘息都费力,还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这是……何故?他跟主子闹别扭了?”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最好洁,而苏公子又在妊娠期,症状很严重,翩说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苏公子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自然不想让主子见,就怕主子厌他,所以就不让主子进……”
“那最后呢?”
“主子没进去也没离开,只等他安歇下来……你也知道,苏公子向来让爷疼得紧,看他如此受折磨,脸色就一直不郁,倒也费心。”
剑换了个坐姿,声音轻哼:“反正他比这个柯子卿顺眼多了!”
想起当初柯子卿对燕清粼做的那些事,萧达心里也沉了沉:“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总是挂在心里,不然让主子听了去,岂不是让他难过?”
“我……”剑一番欲言又止,末了懊恼的耷拉着脑袋,“我才不是……”
“那就别再为难柯将军了,”萧达又喝了两口,递回给剑,“不管主子对他做何想,我们都不该擅自揣度。”
“你倒安得下心!”剑一把拿过来,撇他一眼,“到时候有你伤神的时候!”
“你……”萧达顿时哭笑不得,“你少说句话会憋死啊!真是的,飒跟瞳加起来,都说不过你!”
剑一愣,动作稍滞:“飒……他前日潜去凉庭了,风险甚大,今早上给爷看暗报时,爷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飒该不会有闪失罢?”
“那倒还不至于,怕就怕那个惹事的主儿。”
“东方慕平?”
“嗯……有些棘手。”
“主子怎么说?”
“人是肯定要救的,只是可能麻烦些……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爷只是写了封密函让萧岭送去了。”
萧达眉头微皱:“没想到主子派了飒去,看来的确有些费力。
剑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能为主子办事就成……对了,后天去狩猎的事儿你安排人了?
“跟风大人一起调动的,如果这次抓不住这条大鱼,我萧达跟他姓!”
剑咧嘴笑了:“听说那个吴雄鬼人叫个武什么,你要是跟他姓,岂不是成了‘武大’,哈哈,我听说书的讲,这个武大可没有武松英挺威武呢,又丑又矮,依主子的性子,肯定把你踢出去不可!”
“你……”萧达一脚踹过去,“我跟你说正事!”
剑灵活的吊着枝干晃来晃去:“不过,这人一定会出来么?他的目标不是苏公子么?”
“当然啊,多数人定是这么想得,”萧达翻身从树上跃下来,整整衣裳,“不过苏逸风有何用?那个吴雄鬼人可不是傻瓜。”
剑随之跳下来:“战事一开,西南吃紧,这个人莫不是想抓爷做自己的筹码要挟圣君罢?”
萧达眼中一狠:“哼,他找死!”
剑挑挑眉头,哥俩好的搭上他的肩膀:“瞧,心情是不是好点了?”
“……”
“记住,”剑收了那副玩世不恭,视线盯着暖阁方向,“无论何时,都别做傻事。”
萧达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剑已经走远了,只听他说道:“快点,再偷懒的话,主子找不到你可就麻烦了。
萧达淡淡一笑,跟着走进暖阁。
傻事么……
做过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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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子卿奔到寝室外时,脚步一踉跄,身形顿了顿。
深呼吸几口,稍稍平复着紊乱的气息,柯子卿将手扶上门栓,蓦地抓紧,然后轻轻推开,接着一股栀子香迎面扑来。
室内烛光闪耀,暖意融融。燕清粼背对着他,正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陈旧的典籍,在他身后,地板上铺了一张大大的北境地图,上面被着重标了几处,在一侧放着砚台和半干的毛笔。
稍稍走近些,似乎那阵栀子香更近了。
燕清粼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还带着几分水气,沾湿了背后的衣裳。一件宽松的丝绸锦袍穿在身上,趿拉着一双软鞋,在一片昏黄的映衬下,格外让人温暖。
听到动静,燕清粼继续翻找着眼前的大部头书册,头也没回:“去哪儿混了?这么晚,你还知道回来呐……哦,对,是这个……”
仿佛是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燕清粼微咬着下唇,细细看着,浑然忘了身后之人。
柯子卿蓦地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倏地将头埋进他的肩膀,若有似无的吻上燕清粼的耳廓。
突如其来的亲密,燕清粼顿时被钉在当下,稳稳心神,他接着抄起手中的厚典籍敲到柯子卿头上:“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放开!”
柯子卿却纹丝不动,只是让两人贴的更紧了些:“你……在等我?”
燕清粼挣了挣,没什么成效,只得没好气地说道:“废话!”长着眼的人都知道!
柯子卿眼光一柔,一口咬在眼下白皙光滑的颈项上,重重地吮吸。
燕清粼惊呼一声,后肘重重撞在柯子卿胸口,趁他吃痛时挣脱出来,站在几步之外,脸色微红,却是恼怒颇盛:“柯子卿,你洗澡了没?!”
揉着被他毫不留情打痛的胸口,柯子卿不由苦笑,这种煞风景的事燕清粼不是第一次做也不是最后一次,但……为何让他……甘之如饴?
第一百零三章 出猎
柯子卿醒来的时候,天色还稍早,他多年在军营,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要改非常不易。
昨夜仿佛又下了些雨,天色有些阴沉晦暗,湿冷的空气吹进暖阁,似乎还带着昨夜若有似无的栀子香,沁人心脾。
回身望了眼睡在内侧的燕清粼,他微侧着身,半掩在枕间的睡脸格外安静,乌黑的发披散着的铺在枕上,只眉间还若有似无的皱着,鼻息匀称,睡得很沉。
柯子卿嘴角露出抹微笑,轻靠过去吻在燕清粼光洁的额头上,停了良久才给他掖好被,翻身下榻,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暖阁。
门外,萧达正准备着洗漱物品,等燕清粼起床。
柯子卿冲他展颜一笑,刚刚就听到萧达的气息,所以才特意跑出来,低低地问道:“他今儿个要上朝么?”
萧达往里面望了一眼,也小声说道:“主子还没醒么?”
柯子卿点点头:“昨夜一起商量西北布防到深夜,快天明了才劝着他睡了,现在正沉着,我就没吵他。”
“哦。”萧达点点头,“这几日主子都称病罢朝了,不急得,让主子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就唤我。”
柯子卿眼神一恍惚,轻声问道:“是因为选妃一事才罢朝的?”
“嗯,朝中重臣多,主子也不好顶撞,就避开了。”
柯子卿低头愣了一会儿,才拍拍萧达的肩膀:“他……他最爱吃荷叶粥的,我府里的厨子正好是南边的,做得格外好吃,若是需要的话,你就直接吩咐便成。”
萧达抿抿嘴唇:“还是柯将军有心……不知将军何时开拔?”
柯子卿面上一僵,笑容里多了份苦涩:“最快三日之后。”
“那……将军多陪陪主子罢,这几日事情多,主子分身乏术,不能面面俱到,但是这心思可没离开过将军。”
柯子卿脸上微红,干咳一声转眼望着阴沉沉的天:“就算如此……他……他不是还把我给遣走了?我虽然愿为他做任何事情,但一别经年,任谁能不多想?我舍不得他,他却未必舍不得我……”
萧达摇摇头:“将军这是在炫耀主子有多在意你么?”
柯子卿闻言,后背一僵。
“你怎地不想想主子如此做得原因?”
柯子卿一咬嘴唇:“我……我想不出……”
萧达低叹一声,也不戳破:“那让我这个奴才来揣度一二:一来,现在朝中年轻将领济济,说句不中听的,与将军平分秋色、不相上下的也不在少数,但主子为何独独选中你?将军难道不知?”
柯子卿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二来,大燕两面受敌,西南、西北都脱不了要派兵,朝中有待锻炼的武将都想好好利用这次沙场扬名的好机会,就算主子不派将军去西北,那西南定是要将军去的,要不然朝廷花这么多银子养着些将军又是做什么用的?而主子二话不说直接派你去西北,柯将军当真不知道缘由么?”
柯子卿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略转过身来,看着一脸平静的萧达:“圣……圣君……在西南?”
萧达叹息一声:“圣君处事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主子怎么可能放心把你放到西南?既然同样是出征,主子自然想让你有个更安全的去处,将军……难道不懂么?”
柯子卿心口蓦地一窒:“他……他……”
“他在保护你。”萧达瞥他一眼,接着说道:“所以剑冲你发火,你该理解。毕竟,将军对主子的心……了解甚少,更不该无故的误会他……不然到头来,受伤最多的是你自己,何苦来哉?”
柯子卿伸手揉了揉鼻端,眼睛有些胀痛:“他……从来未给我说过……”
萧达走进一步:“将军还是进去陪陪主子罢,有些事你不问,主子也懒得说……再说,要是两人真的交心,又何必说?”
柯子卿心里一阵苦涩,末了只点点头,回身走到门边,突然低声说道:“你为何告诉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
萧达打断他:“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主子……我该给主子备早膳了。”说完转身出了暖阁,没再回头。
柯子卿看他离去,苦笑一声,萧达那份心思让他有些自惭形秽。这时,房里传出几声声响,想是燕清粼醒了,柯子卿忙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快步走了进去,正见着燕清粼翻过身来,半睁开眼睛,有些迷离:“子卿?”
“嗯。”柯子卿脱靴上榻,将燕清粼连人带被拥进怀里,歪着头看他一会儿,说道:“接着睡罢,昨晚睡得晚,我怕你精神不济。”
燕清粼点点头,打开被子扑到柯子卿怀里寻了个舒服点的位置,不动了:“嗯……我有些冷。”
柯子卿眼神里满是宠溺,扯过被毯将两人裹得更紧了些。其实,每每燕清粼如此般无防备的依赖自己时,柯子卿总会倍感温馨,尽管这种情况向来少得可怜。
同躺在榻上,燕清粼感觉被拥的更紧了些,不由伸出手环住柯子卿的后背,轻轻摩挲:“刚刚萧达来过了?”
柯子卿有些情动,便吻吻他的长发:“嗯。”
接着便半天没有动静,柯子卿有些奇怪的低头来看时,发现燕清粼早已睡得人事不知。
素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嘴角上扬,似乎有些调皮,又有些撒娇。
“真想把你掳走,再也不要看你这副操劳的模样,”柯子卿无奈的笑笑,喃喃低语:“这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分离了,你说呢,粼……”
就想永远如此近的看着他,抱着他,吻着他,紧贴的胸膛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那种安心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柯子卿手脚环抱,密密实实的将燕清粼锁在怀里,还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让他睡得更踏实些。
燕清粼虽然对如此近的距离有些抵触,但终抵不过瞌睡虫的侵袭,便听之任之,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沉入黑甜乡中。
这一睡就到了晌午,宫里早就找太子快找疯了,燕清粼被萧达利索的服侍着穿好,又让柯子卿逼着用了些午膳,这才被萧达引着出府。结果没走几步,燕清粼脚步一顿,脑袋歪着想了想,突然又折了回去。
柯子卿正有些五味杂陈的立在当下,为了不引人注目,燕清粼不让他送出府门,而自己又不能眼看着他自己走,便站在廊前,远远望着。看到燕清粼飞身掠过来,柯子卿一惊,本能的快步上前接住他:“怎地了?还有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截在了口中。
急切的吻带着几分粗暴,肆意索需,舌尖挑开唇瓣,长驱直入,缠吮着他的唇舌,有些狂野,有些霸道,却是极为热情地侵占着对方的全部气息。
柯子卿浑身一颤,伸臂环住他的肩膀,半仰着脸,任他予取予求。
末了,燕清粼按上柯子卿被吻的有些红肿的嘴唇,声音里多了些嘶哑:“子卿,今晚我还来……”
燕清粼面色不改的求欢,倒让柯子卿差点被口水呛到,脸上红晕若现,比起燕清粼的……嗯……厚脸皮……柯子卿还是腼腆了些。
眼神故作镇静的漂到一旁,柯子卿只是无意识的摸了一下鼻端:“嗯……我要去趟……军营……会早些回来……”
看他一副别扭的模样,燕清粼突然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容,故意环住柯子卿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低声缓缓道:“记得洗干净了等着我哦。”
立刻,柯子卿全身僵如磐石,连耳根都红通通的。
燕清粼轻笑一声,不再逗他,转身飞掠而去,没再回头。
所以,也就没看见,在他的背影后,柯子卿怔忡着弯下身体,深深地垂下头,埋进手臂里,很久很久都未起身。
燕清粼的一句温柔,轻易地击溃了他强装的坚强。
这就是爱……
这就是爱……么?
如果是,那它就只有一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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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推四推,已经四月初,赶不上所谓“春”狩的狩猎还是如期举行了。
在大燕,每年例行的狩猎有三次,因为圣君燕元烈对此事格外重视,文官武官都必须参加,飞马骑射,意气方遒,以此显示泱泱大国的不泯气势,所以这狩猎一事早已成了大燕不变的传统。尤其是一年伊始的“春狩”,更是占足风光,只因为圣君今年“微服”在外,这件事情也就理所当然地交到太子燕清粼的手里。
正午时分,各路人员便在南宫门前整装待发,燕清粼带着五皇子燕清悠、六皇子燕清昊和那个小鬼七皇子燕清翊,从宫里出来,立时跪倒一片,呼声震天:“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清粼一身黑色骑装,环视一周,双臂威阵:“平身!”
“谢殿下!”
翊儿午膳后习惯小睡,这时正揉着眼揪着燕清粼的衣服下摆,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燕清悠上前蹲下,摸摸他的小脑袋:“翊儿困了么?要不五哥抱你到车上去?”
翊儿扑楞着脑袋不让燕清悠碰,抱着燕清粼的腿轻轻晃着。燕清粼低头一看,见燕清悠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又见燕清翊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
弯腰将燕清翊抱进怀里,燕清粼凑过去低声问道:“小鬼打瞌睡了?”
燕清翊噘着嘴,不停的揉眼睛,脑袋歪在燕清粼肩上,嗓子里发出些没精神的撒娇声。
抚上他后颈,燕清粼唤来燕清翊的侍女知忧,吩咐他把燕清翊抱到马车上,好生伺候着,接着凑过去吻吻小家伙的脸颊:“翊儿乖,哥还有事要做,先去睡一觉好不好?等醒了哥就带你骑马去。”
燕清翊乖乖的点点头,显得格外懂事,然后凑到燕清粼耳前说了几句话,才张臂让知忧抱着走了,只趴在知忧肩上,冲燕清粼摆摆小手。
嘴角一弯,燕清粼含笑不语,回身冲燕清悠点点头:“他犯困的时候就是有些脾气,悠儿别往心里去。”
燕清悠扯出一个笑脸:“怎么会呢?翊儿还是个小孩,我就该多让着他的,三哥费心了。”
燕清粼心里微叹:“刚才一直没顾着问你腿怎么样了,能骑马么?要不跟翊儿一起坐……”
“悠儿跟着三哥!”燕清悠突然打断燕清粼的话,两人均是一愣,接着燕清悠的脸就有些火辣。
倒是站在一侧的六皇子燕清昊,有些诧异的望着情绪有些激动地燕清悠:“五哥,你……”
燕清粼摇摇头,上前摸摸燕清悠的顶发:“那若是不舒服,一定不能逞强,听到没?”
“嗯。”
燕清悠咬着嘴唇,低声应了,只身侧的手瞬间握成拳,仿佛极力克制着什么: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燕清悠早就扑过去……可现在……显然不合适……
燕清粼没在意燕清悠正在动的小脑筋,转身看着这个在冷宫里长大的六皇子燕清昊,若非萧达统计出猎人员时偶尔提到,他几乎忘记这个弟弟长成什么模样了,只这模样能算得上清秀,却不能说好看,他的母妃是圣君北巡时收得一个平民女子,进宫后没多久生下六皇子,只是不知为何那个女人接着被打进冷宫,连着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也受了无辜的牵连……听说燕清昊也是自幼体弱多病,倒也是个可怜见的人儿。
都说圣意难测,果然如此。
见燕清粼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燕清昊忙行礼道:“太子哥哥……有吩咐么?”
燕清粼瞅着有些拘束的燕清昊,淡淡一笑:“昊儿别多礼,跟悠儿一样叫我三哥便成,省得外道。”
燕清昊蓦地抬头看了燕清粼一眼,接着低头道:“嗯……太……三……三哥。”
这时,厚重悠长的钟声响起来,像水波一般由远及近,涤荡众生。
燕清粼挺挺身,给了燕清昊一个浅浅的笑容,接着转身负手伫立着。
有那么一瞬,燕清昊有些恍惚,那挺拔的背影里显现出自己所没有的冷静、睿智、坚定,以及,不动声色的威严。
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尊荣。
他忽然有些模糊的明白燕清悠眼里的那份神采,以及自己潜滋暗长的自卑。
远处,礼部尚书许然庭小跑着过来,直奔到燕清粼跟前,跪地行礼:“启禀太子,百官、兵士已准备完毕,吉时已到,可立刻起驾!”
点点头,燕清粼搭上萧达的手准备上马,谁知萧达附耳低声道:“主子,苏公子也来了。”
燕清粼身形一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地不早告诉我?”
萧达有些为难:“主子,这是圣君的规定,文官、武官都必须在列的,若是苏公子破例了,这……怕是会不得安生。”
在一侧的燕清悠也稍稍听到了些,他知道燕清粼向来关心苏逸风,更何况他最近又病着,自然格外欠心,于是就上前道:“三哥,要不让悠儿……”
燕清粼心情有些悒郁,但又不好发作,只淡淡说道:“不用了,你别去掺合。萧达,给他备辆车……嗯……就传我的令,准文官不会骑马的都可乘车罢,另外给他多放些棉被软垫进去,省得累着,让翩随侍。”
燕清悠低着头有些落寞,不过倒也没在说什么。
“是!”
萧达应了,心里却不免计较,看来是怕苏逸风一人乘车招人非议,所以才特许文官乘车的么?燕清粼心细到这种程度,难怪身侧爱慕之人都欲罢不能,只是燕清粼对此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这倒让萧达只有叹气的份了。
若是他能稍微自私一些,粗心一些,狠心一些,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罢?
可是,若是那样的话……萧达不由苦笑:若是那样的话,燕清粼也就不是燕清粼了。
跃上马,号叫齐鸣,燕清粼一人一骑缓缓穿过站立在侧的文官、将军、兵士,目不斜视,脸上冷然,让人望一眼便能醉在他幽深的黑眸里,不能自拔。燕清悠和燕清昊也骑马跟了上来,略错开一步,分别在燕清粼的两侧,接着跟上来的是右将军刘思成和兵部尚书贾信。
随行的将军单膝跪在一侧,一眼望过去,有些眼熟,有些则格外陌生。其实,除了留下刘世勋将军和右相秦淮祀驻守京城处理日常事务外,燕清粼几乎都准了随行之人,此次狩猎调动的兵力更是有十二万人之多。可不要小看一次狩猎,这在一定程度上考验着武将用兵的能力,以及军心和意志。
所以不少还未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都想通过狩猎,力拔头筹,让上位者注意到自己,以此获得成名立业的机会。
缓缓策马穿过,燕清粼突然发现队列中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阵计较,最后揪着马缰靠了过去:“二哥,一起罢。”
跪在当下的燕清流没想到燕清粼会特意停下,后背略微僵硬,接着抬头望上来,脸上多了层盛怒:“可怜我?用不着!”
燕清粼轻叹一声,知道燕清流向来是外强中干,口是心非,而且现在又恢复了燕清流的皇子身份,把他放在武将列里当然不妥,所以燕清粼只得耐着性子放低姿态低声道:“二哥,听说上林苑比咱小时去的时候大了好多,粼儿也忘了是何模样了,你给粼儿指点一二可好?”
听他软言细语,燕清流面上虽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倒是利索的站起来,跨上身侧的枣红骏马,来到燕清粼身侧,轻咳一声,话仍然故作冷漠,眼神里却是神采翻飞:“亏你还是太子,连自己的围场都不熟悉,真该让父皇打你板子!”
燕清粼但笑不语,眼波流转间正对上柯子卿有些揶揄的眼神,耸耸肩,偷偷冲他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一阵暖风吹过,两人相视而笑。
第一百零四章 亲吻
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
刚开始,燕清悠念及燕清流在,心里还老大不自在,不过一跟燕清粼说起打猎的事儿,眉飞色舞的开朗许多,兴头上还拽着燕清粼的胳膊摇来摇去,让在后面跟着的萧达看得心里一上一下,就怕有个闪失。
燕清流沉着脸,跟在一侧,极少说话,倒让燕清粼格外讶异。
燕清昊也是个闷葫芦,只在背后若有所思地盯着燕清粼的背影。
倒是刘思成和贾信,偶尔跟燕清粼说起之前打猎时遇到的趣事,或者说起圣君跟大将军曾经为猎一只紫貂差点翻脸的事儿,让燕清粼笑得格外开心。
夕阳西下,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才到了上林苑的营区。放眼望去,与天际相交的绿色草原,斑驳入云的青松枝丫,特别是草原尽头的鬼魅森林,在夜色中更显得迷离神奇,影影绰绰的留在这和谐静谧的晚照里。
燕清粼难得的好心情,稍稍吩咐萧达几句,便带着燕清悠和剑策马驰骋起来。燕清悠脸色有些异样,倒也没说什么,快马跟上燕清粼,不知不觉便跑出营地好远。
倒是可怜燕清流,明明也想跟去遛马,只可惜他的兵马已到,身为干将,他自然还有些许事情要做,只得咬咬牙看他们跑得远了。
其实,燕清粼不是为了游乐,他是想仔细探察一下周围的情况,所以没费多少功夫便策马回营了。
营地设在猎场中心,高大的中帐自然是燕清粼的了。萧达跑出来扶着燕清粼下马,周围人行礼后继续按部就班的收拾着。
燕清粼回身看了眼还在马上的燕清悠,笑着说道:“怎地还骑上瘾了?快下来到我帐里歇歇,我可是累坏了。”
燕清悠身形僵了僵,却没有动,扯出个笑脸道:“悠儿……还不累,再骑一阵……三哥先去歇着罢。”
燕清粼挑了挑眉头,觉得有些奇怪:“啊……那好罢,你也别太贪玩。”
“嗯,悠儿知道。”
点点头,燕清粼转身欲进帐中,突然脚步一顿,想起一件事,他猛地转过身来:“你的腿没事罢?”
燕清悠一愣,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好着呢好着呢。”
“那你现在给我从马上下来。”
“呃……”燕清悠偷偷看了燕清粼一眼,额头上滚过一滴汗,双脚开始费力的找马镫,结果怎地都不能踩住,反倒是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显然是疼得厉害。燕清悠看燕清粼的脸色沉的快滴出水来,一时心急脚下踩空,本能的尖叫一声,登时从马上翻下来。
“啊!”
完了完了,这下三哥不仅生气,还要在众人面前摔个底朝天,三哥定会不理人了……
谁知眼前一花,燕清悠倒没碰到意想的冷冰冰地面,反而落进一个软绵绵的怀里。熟悉的味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燕清悠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有些胆怯:“三……三哥……”
燕清粼声调突地一高:“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燕清悠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小声道:“悠儿不敢……”
“你不敢?你若不敢那我眼前这是谁在逞强?啊?”
“悠儿错了,三哥息怒……”
“……”
看他这副老实的模样,燕清粼倒觉得自己无理了,可是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明摆着就是要燕清粼心疼,这番小孩心思真让他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真不知该生气还是纵容了。
叹口气,燕清粼转身对萧达说:“去唤小凡来我帐里,让他给悠儿带上伤药。”
“是,主子。”
进了帐里,燕清粼将他放到塌上,看他脸色又白了几分,心里不免担心,算算日子燕清悠不过才将养了半月有余,当时太医胡昃正可是让他休息一月的,这骨处怕是没长好,尤其是在膝上,要是留下病根,那还得了?
“给三哥看看伤,悠儿。”
燕清悠偏着头,声调里有些委屈:“三哥还记得悠儿有伤么?”
燕清粼一愣:“这是在怪三哥怠慢了你么?”倒也是,自从那晚从燕清悠府里离开后,就没再踏进过,其间倒也派人去问过的,但自己事情又太多,这孩子向来懂事,就没太在意……难不成还计较上了?
“悠儿……不敢。”
“三哥这几日有些忙,所以……”
“忙着订婚了么?”燕清悠突地插进一句话,接着看到燕清粼脸色微变,顿时眼睛一酸,又偏头看着一侧,不说话了。
燕清粼心里着实一恼,接着看他莹目闪闪,身形轻颤,倒也不愿再计较,于是干脆抚上他膝头:“好了,别跟三哥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刚碰上,燕清悠浑身颤了一下,接着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竟是这么疼么?当下就不敢再碰。
燕清粼一急,也不等小凡他们,直接伸手去解燕清悠的腰带。燕清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伸手按住燕清粼,嘴里有些语无伦次:“三……三哥……你……我……”
看他脸上顿时浮出几抹红晕,燕清粼一愣,下一刻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如何暧昧,干咳一声,敲了燕清悠的额头一个响指:“别胡思乱想,三哥是看看你膝上的伤!”
燕清悠嘟着嘴低下头,有些失落,只闷闷的说道:“悠儿才没乱想,是三哥心术不正……”
“你……”燕清粼顿时哭笑不得,突然捏住燕清悠的下巴凑到眼前,故意威胁道:“我若是心术不正,早把你吃干抹净了,小子!”
燕清悠瞪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放大的燕清粼,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闪了点水光。
燕清粼想是自己闹过了,轻轻捏捏他脸颊:“三哥混闹了,悠儿别恼。”
燕清悠咬着嘴唇,蓦地抓住燕清粼放在他脸侧的手:“三哥……”
燕清粼没抽出来,冲他笑了笑,避开他的腿在榻边坐下了:“嗯?是不是又痛了?还是又想起什么恼三哥的事儿了?”
燕清悠摇摇头:“三哥你……亲亲悠儿……”
燕清粼一愣:“怎么了?跟个孩子似的……”
燕清悠鼻翼煽动,有些哽咽:“三哥你亲亲悠儿,悠儿就不疼了……”接着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这里也会不痛了。”
燕清粼苦笑一声,把他拉进怀里,调笑道:“好了,三哥亲一个还不行?你这般模样,要是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我冤不冤呐。”
燕清悠勾着燕清粼的脖颈,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只低低的哽咽着。
一直以为他性子温吞,脾气又和善,没想到也是如此这般……
燕清粼摸着他顶发,头一偏轻吻在他右侧脸颊上:“成了罢?”
燕清悠抬头看着燕清粼,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仿佛多了份异样,燕清粼还未读懂,下一秒就觉得后颈一紧,接着唇上触到一片柔软。
没有技巧的紧贴着,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勾勒,却不敢放肆,但又不想分开,一时之下,进退两难。
燕清粼轻轻叹息,一手按住燕清悠的腰扣向怀里,一手扶住他后颈在唇上轻轻一舔,蓦地一收力,燕清悠惯性的抬起头来,直撞进燕清粼的眸子里。
燕清粼将他拉低几分,唇抵着唇低低地道:“要三哥教你么?”
燕清悠的脸“唰”的绯红一片,呼吸顿时乱了起来,只垂了眼睛不敢看他,也没有吱声,却微微张开唇瓣,轻含住燕清粼探进来的舌,任它在口内肆意戏弄,极灵巧的舔在上颚,燕清悠只觉得被一道闪电穿过,全身一阵酥麻,本能的抬手抵住燕清粼的胸口,想要逃离,却又毫无气力。
不多时,燕清悠眼中渐渐笼上一层迷蒙水汽,脸颊上一片红晕,看在眼里煞是动人。
知道他在情事上还是个嫩雏,受不了如此逗弄,但燕清粼恼他太不爱惜自己,又刚才那般闹别扭,怎么也要让他受点教训才甘心。于是,根本不管燕清悠抖得多厉害,燕清粼轻吮着他粉嫩的小舌,只轻轻一卷,诱得它探出口来,然后合上牙关,照准那毫不设防的柔嫩舌尖轻轻一咬,这一下咬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恰恰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然后在他呼痛之前,红艳的舌又立刻轻柔的抚慰过去,吞掉他呼之欲出的呻吟。
毫无招架之力,燕清悠早就瘫软无力的跌进燕清粼怀里,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愣是没有掉下来,有些欣喜,有些委屈,却……不舍得放手,亦不愿推开。
这时,门帘一掀,萧达带着小凡急匆匆地走进来。
“主子,人给带来了,您……”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忙跪下行礼,目不斜视。
燕清粼轻咳一声,跪着的两人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瞥了两人一眼,只作未见:“小凡,你把灵芝暖膏带来了?”
“回殿下,小凡带来了,主子的伤恢复的挺快,就是新长出的肉有些嫩,怕是骑马时被擦伤了。”
燕清粼点点头,欲起身:“那就别废话了,过来给他上药。”
“三哥……”燕清悠有些委屈的抓住他衣襟,“你……你别走……”
燕清粼转了个身,从后面把他搂紧,示意小凡过去给他解裤换药:“我不走,你别闹……来……这骑装不好挽,让小凡给你脱了。”
接着嘱托小凡慢些,怕蹭到那处的伤,又仔细看一番确定没伤到内里才放下心来。接着萧达取过一条软毯给燕清悠盖上,凑到燕清粼耳边道:“主子,晚宴一会儿就开始了,您看……”
燕清粼一愣,光耗在这儿了,差点忘了晚上还有筵席要去,略微想了想:“嗯,我这就去,你让一切就绪便成。”
燕清悠抓紧他的胳膊:“悠儿……悠儿也去……”
“不成!”燕清粼立刻否掉,一边看着他膝处的红肿:“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清淡点的膳食,宴会你不用去。”
“可是悠儿……”
“我的话你也不听?”这话里就有些不耐烦了。
燕清悠面上一苦,低声嘟囔:“悠儿想陪着三哥……”
燕清粼点上他的嘴唇,凑过去问道:“刚才不疼了?”
燕清悠本能的舔了一下舌头,脸上刚刚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三哥……三哥欺负人!”
燕清粼轻笑着没理他,看小凡给他仔细包扎好,便将赖在他怀里的人放到枕上:“你乖乖些,我就准你明天去狩猎,不然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去,你信不信?”
燕清悠委屈的嘴角撇了撇,倒没再打诨,只扯着燕清粼的袖子,眼神有些不舍:“那悠儿回……回自己帐里……省得给三哥惹麻烦……”
给他掖掖被角,燕清粼低头吻吻他额头:“行了,睡这儿罢,没人敢过来扰你,我晚些时候就过来。”
燕清悠脸上热热,心里“咚咚”跳个不停,乖乖的松了手,缩到被子里:“那悠儿等三哥。”
“嗯。”
燕清粼宠溺的点点他额头,这才起身走了,萧达忙跟了出去。
小凡见燕清粼出去,忙凑到床前,笑得格外开心:“恭喜主子,恭喜主子!”
燕清悠脸上热度不减,故意板着脸,话里却听出几番轻快:“有什么好恭喜的?”
小凡故弄玄虚的晃晃脑袋:“刚刚我给主子敷药的时候,殿下可紧张的看着呢,生怕我弄痛了主子。”
“真的?”
“小凡哪敢骗主子,真真的!我就说嘛,主子人见人爱的,殿下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可是向着主子的,这个中帐,殿下自己都没住呢,就让主子来住了,这还看不出来么?”
燕清悠暗暗缩进被里,掩在被下的嘴角弯成个好看的弧度,心里暖意融融。
这是三哥的床,三哥的被,三哥的味道,还有……
燕清悠偷偷触上嘴唇,抿着嘴笑了。
还有,三哥的吻。
出了帐,就见燕清流倚在门前的马上,一双眼死死盯住他。
燕清粼眉头一皱:“二哥好雅兴,要给我当守卫么?”
燕清流嗤笑一声:“怎的?怕我坏你好事么?”
燕清粼瞥他一眼,只当成苍蝇,回头对萧达说:“调几个人来,不要让人随意进我的帐里。”
萧达低声应了。
燕清流反倒走过来,笑得有些危险:“人都上了你的床,还怕跑了?”
燕清粼没理他话里的挑衅:“我怕苍蝇飞进去。”
说罢,理也不理,直接奔营地东侧的宴会地去了。
燕清流挑着眉头看他走远了,低低一声:“还真是老样子。”
无奈的摇摇头,燕清流冷睨了眼中帐,轻哼一声,提步追了过去。
宴会是露天的,有些军营里的感觉,燕清粼特意吩咐如此置办的。既然已经离了宫里那份奢华,就应该入乡随俗,来场更有意思的宴会才是。而且,这样的环境,才更易于行动和伪装。
一路上,萧达就说百官到齐了,公主、皇子也到了,定北亲王和燕若冰列了专席,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不一般了。燕清粼只管点点头,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的燕清流恨得牙痒痒,直用眼神瞪着浑然不觉的燕清粼,而后者根本不摆他。
到了门口,萧达一声长喝,燕清粼刚一进去,周围立时跪满一地,高呼千岁。
燕清粼环视一周,无甚表情,他刚要抬步入殿,突然在百官列里发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顿时眉头皱成一团。
苏逸风今儿个特意穿了件宽松的白色长袍,外面罩了件鹅黄色的轻裘,仿佛是感觉到燕清粼射过来的眼神,他抬头望了过来,正撞进燕清粼不悦的眼神里。
第一百零五章 犹豫
“殿下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会感觉不出来?”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吴雄之人是因你而来,如何做你思量着罢。”
“殿下的安危,就在你一念间了。”
“如何做,就不用我提醒了罢,苏大人。”
“逸风……逸风!”
猛地一阵摇晃,苏逸风顿时缓过神来,有些茫然的望着身侧一脸焦急的许然庭。
“逸风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没事。”
“我看你脸色好差,真的没问题?”
苏逸风扯出个笑容:“不碍的,许兄多心了。”
许然庭皱着眉头审视一番:“你别太勉强,反正这宴就是为了尽兴,你露个面也就成了,拼酒热闹的是他们武将,跟咱们倒没什么关系,待会儿给太子敬完酒,你就回去罢。”
苏逸风笑着应了句,抬头看了眼主位上,燕清粼正弯身扶起跪地行礼的燕若冰。一袭水色长裙的燕若冰,如往常般施着淡淡的妆,长发挽了个小结随意的散在身后,既不妖娆,又显端庄,他微微踮脚凑到燕清粼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人姿势极是暧昧。燕清粼虽挑了挑眉头,却没有推开,只是唇边露出一抹邪魅的笑。
席上貌似静了些许,有些人装作喝酒谈天,一双眼却掩不住的瞄上来,只想看看这个能让太子收心成婚的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或是何等倾城之貌。
心口顿时憋闷的难受,那股不安立时产生连带效应,苏逸风蓦地捂在腹部,阵阵痛感袭上来,直逼得他冷汗涔涔。
收回视线,苏逸风微微闭着眼后靠在座椅上,难熬的等着胎动过去,只是越是想摆脱,那股噬心的疼越发咬住他不放。心里默默的喊着一个字,却是越想越难过,最后苏逸风只得偷偷握住座椅上精致的丝绸椅垫,以此转移注意力,结果手硬生生的抠破那层丝料都不自觉。
这时,宴会上静了下来,燕清粼似乎在说着祝酒词,熟悉的声音就像镇静剂般让苏逸风安下心来。
乖,别……别闹,听……听听这个声音,你……知道他是……是谁……他是爹爹最爱的人……
苏逸风咬咬牙,坐直身子,一只手在披风下轻轻拍着腹中躁动的小生命,心里默默的跟他说着安慰的话语,只盼他能安稳片刻,不要再折腾已经快承受不住的自己。
也许当真是父子连心,苏逸风轻声的安抚,让腹中的小生命渐渐安静下来,似乎真的在用心听外面说话的那人的声音。
苏逸风眼眶有些酸热,他强迫自己看向主位,看着一脸冷漠的燕清粼缓缓说着华丽的祭词,微颦的眉眼,下沉的嘴角,还有那股淡淡的温柔。
就算他不要你……还有我……不论孩子你在哪里,爹爹都会陪着你……
可……你这么乖……他怎么能不要你?怎么能……
苏逸风默然的自嘲一笑,取了桌上的酒杯,自斟自酌,因着苏逸风在朝中一直颇有口碑,所以不少同僚过来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心里却是另一番自暴自弃:倒是醉死的好了,不去看,不去听,更不用去想……
倒是邻桌上的许然庭颇为担心,不时劝他几句,却见他的确心事重重,叹一声,也便随他去了,想着待会儿早些带他离席便是。
热闹的宴会开始后,燕清翊才从外面迈着蹒跚的小步走进来,两侧的大臣纷纷起来行礼,不敢怠慢,而燕清翊连理都不理,瞪着琉璃大眼四下里张望一番,正看见燕清粼在跟左相纪无心碰杯饮酒,顿时脚步轻快了些,就要奔过去,不经意间瞧见苏逸风一脸惨白的坐在位上,没有起来行礼,不禁有些皱眉。于是小脚步一停,拐了个弯停在苏逸风桌前。
“苏大人,身体不舒服么?”
话里虽然奶声奶气,却掩不住那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苏逸风一惊,忙有些费力的起身行礼:“臣……无状,见过七殿下。”只是这动作有些急,不免又让苏逸风额上多了层汗珠。
其实,当时宴会正热闹,文官席上虽不及武官席狂热,但也是两三人一起交谈甚欢。许然庭一直担心着苏逸风的状况,刚刚被刑部尚书赵凌西喊着喝酒而没注意到。结果燕清翊的一句话,让这些人都醒过神来,纷纷行礼。
明明没有注意到这位小祖宗的有不少人,可他独独“重视”苏逸风,这可不单单是问罪那么简单了。
苏逸风不由苦笑:人一旦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苏大人,”燕清翊点点头,示意其他人起身,不过就是没有虚扶苏逸风,反而歪着脑袋颇为玩味的盯着他:“要本皇子给你荐几副药么?很管用的,保证药、到、病、除。”
最后四个字,他咬的特别慢,声音带着孩子天性中的顽皮和天真,却如巨石般顿时压得苏逸风透不过气来。
苏逸风身形僵硬的有些颤抖,只嘴里不停的说着:“臣……不敢劳驾殿下,无碍的,臣无碍的……”
一侧的许然庭看得有些蹊跷,忙出言道:“真是谢谢殿下体恤,苏大人他身体一直结实,怕是前段时间费心劳力筹措吴雄运粮一事,劳累过度,所以有些身体不适,承蒙七殿下如此厚爱,苏大人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这话一说完,苏逸风就连连叫苦:这不是明摆着在自己叫苦叫累么?皇上分派下来的任务就是死也要心甘情愿,这番说辞……真是好心办坏事,帮倒忙啊。
果不其然,燕清翊瞥他一眼,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听许大人的意思,倒是父皇不该给苏大人分派任务了?原来,你这是在怪父皇把苏大人累到呀,你还真是体贴呢,不过怎么不说说你是吃谁的俸禄才站在这里的,为国尽力怎的还不是你们的责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听着的两人白了脸,这话虽没有责怪之意,但隐于其间的文章却让人后背发凉,尤其是燕清翊在朝中、皇族中颇为娇宠的地位,让人不想在意都难。
苏逸风不想因着自己将许然庭牵扯进来,更何况他自然清楚,燕清翊明明是冲着他苏逸风来的,又何必让无辜之人受此牵连?不过,就在他正要撩炮跪下请罪之时,却听见上位传来一句不高不低的轻唤。
“翊儿。”
玩得正欢的燕清翊听见燕清粼喊他,偷偷做了个鬼脸,接着对苏逸风说:“你起来罢,这帐我可记下了。”
说完,转身撒腿往上位跑去,几个小跳上了台阶,扎进燕清粼怀里踢腾了半天才乖乖安静下来。
“你刚刚干什么了?”捏捏他小鼻头,燕清粼唤来萧达,给燕清翊端杯牛奶过来。
“玩呀。”
燕清翊被燕清粼揽着腰,他一双小手扑棱着要拿桌上的奶酥饼和烤乳鹿,结果因为燕清粼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所以故意让他看得见够不着。尝试几番未果,最后,燕清翊黑着脸,转过身来,张口咬上燕清粼的脸颊,虽没用力,燕清粼却被他近在眼前、瞪的溜圆的黑眼睛看得有些尴尬。
燕清粼习惯性的抚上他后颈,像是在安慰一只竖起毛的小猫:“乖,别闹。”
“翊儿饿了!”
燕清粼笑了:“哥知道了,可也不能咬着我罢?难不成想吃我充饥?”
燕清翊松了口,小嘴噘着:“翊儿才舍不得吃哥呢!”
理理他额前几丝乱发,燕清粼接过萧达递上来的牛奶,温言道:“先喝点再吃,成么?这些野物虽然味美,吃多了却不是好东西,你乖乖喝点牛奶垫垫,这样好些。”
燕清翊倒没再胡闹,只管凑过去,就着燕清粼得手把牛奶喝的一滴不剩,然后讨好似的望着燕清粼,要吃的。
将他抱坐在胸前,燕清粼吩咐萧达取些嫩嫩的烤乳鹿放到燕清翊身前的盘子里,这才看他笑得开心了些。
“你乖乖去你的皇子席上坐,好不好?”燕清粼趁机小声提议。
“不~好~”一口否决。
“乖~哥待会儿还有些事要做……”再接再厉。
“那翊儿帮哥~~”小嘴上,油光光。
“……”燕清粼的确怕他再咬上来,那油光光……
见他死活赖在自己怀里,燕清粼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抬眼正见到旁侧燕清流幸灾乐祸的笑着,不由瞪了他一眼,却计上心来。
“翊儿,”燕清粼捏捏他脸颊,冲燕清流努努嘴:“那个是你二哥哦,见过没?”
燕清翊从堆得满满的餐盘里抬起脑袋,瞥了眼故作得意得喝着酒的燕清流,小腮帮动了动咽下一口,燕清翊声调不改的问道:“就是父皇说的那个草包么?”
“噗”一声,燕清流很没形象的喷了个尽兴,结果咳嗽的满脸通红,惹得不少人奇怪的望着这个今夜突然坐上皇子席的前太子。
燕清粼也被燕清翊颇为可爱的形容逗乐了,于是火上浇油的点点头:“嗯,就是那个……草包。”
不意外的看到快暴走的燕清流:“燕清粼你……咳咳咳……你……”
燕清翊眉头一皱:“他居然叫哥的名字,真没规矩。”
燕清粼点头表示赞同。
“哥,他之前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燕清粼有些讪讪:“呃……算是罢。”
燕清翊盯着一脸不善的燕清流,若有所思:“那翊儿教训教训他去。”
燕清粼一愣:“呃?”
“哥不是还有旁的事儿么?总不能让个草包坏了事!”
“……”这话听着在理。
于是,燕清翊还不待燕清粼说话,就从他怀里钻出来,张着两只油光光的小手,毫不客气的跑到燕清流的席位上,冲他还未动过的烧乳鸽一指:“喂,我要吃那个!”
燕清流气结,瞪了一眼看热闹的燕清粼,忍了忍,挑过一只摔到燕清翊面前的小盘子里。
结果见到小家伙脸顿时皱成一个包子:“真是草包,你不给我切开,我怎么吃?”
“你!”
燕清流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倒没掀桌走人,拿起桌边的刀泄愤似的剁着碟里的小乳鸽,完了把七零八碎、惨不忍睹的肉块往燕清翊眼前一放:“吃罢。”
燕清翊愣愣的望着碟里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看了燕清流一眼,又转眼看着燕清粼,嘴角撇撇,“哇”一声哭着跑到燕清粼怀里:“哥,草包欺负人!”
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众臣都望着在燕清粼怀里哭得无法无天的燕清翊,有些吃惊。在他们印象里,这样的燕清翊……太少见了。
尽管燕清粼已经见怪不怪。
只可怜的是,燕清流顿时成为静悄悄的大殿里的焦点人物,他黑着脸,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
燕清粼倒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于是打着圆场:“行了,翊儿有些累了,大家该如何还如何,我先带着他去歇着了,明日猎场上再一睹诸位的胜迹!”
于是略微一点头,燕清粼便不待大家作何反映,属意萧达引着撤了,一双手还煞有介事的拍着怀里哭得伤心得不得了的翊儿,见太子殿下如此劳心劳力,都不由有些怨恨的瞪着肇事者燕清流,结果自然又看到后者气结的黑脸像。
其实,只有燕清粼看到,怀里的燕清翊正偷笑的像只小猫,不过倒挺配合的扯着嗓子,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燕清粼摇摇头,有些无奈,有些宠溺。
身后又是一番高呼恭送。
对于燕清粼的早退,大家有些吃惊,不过倒也体谅,毕竟……燕清翊若是在的话……情况就不好说了。更何况,没有燕清粼在一旁,大家也的确能玩得更尽兴一些。
所以,接着又是觥筹交错,划拳拼酒之声。
自始至终,燕清粼都没看苏逸风一眼,他心里好生一番计较和委屈,呆了没多久,也意兴阑珊的悄悄退了。
暗黑的夜有些凉,苏逸风一出来便打了个冷战,一直等在外面的小侍无双急忙拿着披风跑过来:“公子要回去歇了么?”
苏逸风点点头,略一迟疑,又摇摇头:“我……我想四处走走……”
无双有些着急:“公子还是回去歇着罢,这四处都是林子深山,黑咕隆咚,还有野兽出没,这……很危险啊,而且……翩姑娘说让公子回去把药喝了,不然出来这大半晌,万一再……再……这怕是不好。”
无双尽量避免提到那些敏感的字眼,既怕苏逸风尴尬,又怕外人听了去,乱嚼舌根。
苏逸风眼神一黯:“就算喝了又怎样,他……根本……不在意……”
“公子……”无双心里一叹,上前扶助他,“刚刚翩姑娘派人传来消息,说殿下过去了,正等着你呢,所……”
“真的?”苏逸风面上一怔,接着狂喜,“那快……快回去!”
说罢,也不等无双,直接往帐里赶,直吓得无双急忙跟上:“公子,公子……你慢些,小心……前面有个坑洼,小心啊……”
前面两人走远了,昏暗里走出两个人影。
“他当真愿意跟我走么?”有些迟疑。
“你们自家的主子,自己不清楚么?”反唇相讥。
“哼,他不过是我族的献祭。”他配做主子么?
“啧啧,太没人情味儿,好歹他也算是你们的王子罢。”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哼,你少费话!我凭什么相信你?”显得不耐烦了。
“我以无影山庄的名义保证苏逸风定会跟你一块的。”信誓旦旦,却露着抹狡猾的笑容。
“条件?”如此优厚,必有他图。
“很简单,凉庭的军事布略图。”聪明!
“你……你怎么会知道?”心中大骇。
“我如何知道你不必关心,你只要给我就成。”废话少说。
“你是北辽之人?还是大燕之人?你为何而向我要这图?”疑窦丛生。
“为利益。”干脆利落。
“原来如此。”稍稍放心。
“还有疑问?”
“明日若能带走他,我立时给你!”
“好!”
击掌定下,两人貌似都格外得意,但笑到最后者,却只有一人而已。
第一百零六章 起伏(上)
翩撩开门帘进来,正看见燕清粼斜倚在榻上,听萧达读这几日的暗报。她走过去时,萧达忙接过翩手里的茶,恭敬的递了过去。
燕清粼接了,倒没急着喝,他略微思量片刻,对萧达说道:“派人给飒送个信,万事……以他个人安危为上,毕竟在外,情况多有变,你让他自己斟酌着办就成。”
萧达低头应了句,便跪在一侧,轻捏慢揉着燕清粼酸痛的腿,毕竟骑了一天马,想不累都难。
见翩走进来,燕清粼问了句:“去看过守备了?怎么样?”
“今夜是柯子卿将军守夜,各处岗哨也布置妥当。”
哦?子卿么?难怪在宴会上没见到他,躲到外面了。
算了,燕清粼知道他如此做的原因,只不愿再去计较:“人呢?”
翩狡猾的笑着:“爷放心,应该是进来了,咱们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燕清粼冷哼一声:“不能急了,这些人向来狡猾,莫打草惊蛇。”
“爷放心,除了自己人,谁都不知道这个计划,明天只要把他们引过来就成。”
“嗯。”
翩见燕清粼有些疲累的闭目凝神,不由得轻声问道:“爷,飒那边进展的不顺么?”
燕清粼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东方慕平的情况有些遭,不好动手。”
“哦……那爷的意思是?”
“由着他罢,飒向来有分寸的。”
翩抿嘴一笑:“爷偏心,就对飒最好!”
燕清粼睁眼瞥他一眼,无力的笑笑:“混闹。”
翩也不敢再放肆:“爷累了罢?这一天都没怎么歇着,多亏七殿下聪明,想出这么个办法让殿下脱身,要不然今晚肯定又是酒醉一场呢。”
想到翊儿,燕清粼脸色一柔:“他的鬼点子可多呢。”
翩稍稍试探着说道:“在朝里,一提起七殿下,不少人都害怕得不得了呢。”
燕清粼复又闭上眼:“翩,有话不妨直说,跟我还用得着拐弯抹角?”
翩脸上讪讪:“爷,属下只是提醒爷……毕竟皇家多纷争,七殿下如此……”
“他不会的!”燕清粼一口否决,“就算是他想要这太子之位,只要他开口,我便是让他又如何?”
“爷三思!”
翩一急,忙跪地道:“属下知道自己逾越了,但这句话属下不得不说,爷为这太子之位作了多少安排,牺牲了多少心血,大家都为了爷才如此拼命的,不是为了旁人!属下知道,皇上宠爱七殿下,但属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爷的东西被人抢走而兀自不管……”
“行了!”燕清粼抬手止了,面上却没有恼色,只淡淡地说:“翩,这劳什子的太子之位在我眼里倒也没那么光鲜,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翩,翊儿不是旁人,他是我弟弟,唯一的亲弟弟,我燕清粼倒不是多么羁绊亲情,只是对他……我的确疼到骨子里了。只要他不让我失望,只要他能担当,我就是把皇位让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说,我不做太子了,你们就不跟着我了?”
翩一急,脸上红成一片:“爷!你要折煞属下是不是?翩……翩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燕清粼敲敲她额头:“那以后都不要再提此事,这事我心里自有计较。”
翩咬着下唇点点头:“七殿下的确厉害,小小年纪功夫却不弱,想必是有高师指点。”
燕清粼若有所思地舒口气:“功夫弱不弱这个不清楚,因为他从未在我面前动过手,但一点我赞同,他的内力的确厚重,想必是父皇为了保护他才费了些功夫,更因着他该有个……”不错的师傅罢?八成就是风泽平了。不然,每次燕清翊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燕清粼的寝宫,靠的不是自己的修为,还能是什么?
有些事儿,燕清粼不明说,但心里非常清楚。就像是翊儿一样,旁人眼里的燕清翊,骄横,任性,心狠手辣,但他对燕清粼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好,所以燕清粼才会对他格外宠溺,不然……以燕清粼性子,莫说是亲兄弟,他也早就敬而远之了。
见燕清粼不语,翩轻声唤了句:“爷?”
“嗯?”
“爷想什么呢?”
“嗯……”燕清粼顿了顿,抬眼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萧达,他正认真地帮他按摩着腿部,“我在想,当初为何父皇会允许君父诞下我……”
萧达一僵,猛地抬眼望过来,正撞进燕清粼的眼眸里,深不见底:“主子,你……”
“明明知道我是个病体之身,明明知道我活不久,明明知道该是个累赘,为何……还要我?”
“爷……你……”
燕清粼只作未闻:“为何还要费力去找‘清阎滇’?而我一想到逸风会生下一个可能受如此波折的孩子,为何我便……我便……”
“主子!”萧达猛地凑到跟前,“这跟爷都没关系,萧达……萧达不愿主子如此轻慢自己!不管主子是如何状况,都是萧达的主子!”
低叹一声,燕清粼柔柔一笑:“你莫急,我妄言了。”
翩思量片刻,上前一步道:“爷……是在犹豫该不该保住苏公子腹中的龙种么?”
燕清粼愣了愣,末了捏着酸痛的额角:“他最近折腾得厉害么?”
“嗯……比预想的还糟。风大人说,森爻男子受孕前一般要做不少准备的,而苏公子既无经验,方式又太……不妥,所以这几日经常疼得厉害,不过他自己就算是疼得狠了,也极少抱怨……还有就是……嗯……爷,那个……”
燕清粼捧着茶,横他一眼:“做甚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快说。”
翩讪讪一笑:“那个……爷,苏公子他刚刚三个多月,胎还没落实,若是这时候落胎倒是好时候,若是再过一个月,怕是会危及苏公子……而且,这个时候,苏公子不适合……房事……”
前面几句听了,燕清粼若有所思,只是最后蓦地的来了这么一句,害燕清粼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瞪了翩一眼:“若是现在打掉这个孩子,逸风会有影响么?”
翩擦擦额上的冷汗,扯了个笑容:“属下在这方面还不擅长……不过风大人说,应该是无大碍的,只要……苏公子配合就成。”
燕清粼苦笑道:“我就怕他钻牛角尖……他平日里温温和和,跟我任性撒泼也就算了,若真让他认准了,那……就麻烦了……呃,风泽平来过?”
“嗯。”
“说别的了?”
“这个……他跟苏公子嘱托了些注意事项,属下不知。”
燕清粼微微皱着眉头,有些阴郁。
翩见状,也不敢说话了,只老实的立在一侧,偷偷看燕清粼的脸色。
这时,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在帐前停了一下,传来几声低低的规劝声。燕清粼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于是冲他们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缓缓坐了起来,萧达忙利索的给他着靴。
燕清粼刚站起来,便见帐门一掀,苏逸风微喘着闯进来,额头上还沁着一层薄薄的汗水,看到燕清粼站在帐中,他身形猛地一晃,却硬生生停在当下,只牢牢地盯着他,眼里闪着些星光。
刚刚在宴会上见到他时,燕清粼就发现苏逸风憔悴了些许,虽说表面上看来身形没有见瘦,但怎么看都像有些浮肿,想来自己也是多日没见他的,倒是难为他了。
于是燕清粼轻轻走上前,想将人揽进怀里,结果刚伸出手臂,却见苏逸风后退一步,双膝跪在地上,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燕清粼瞳孔蓦地一缩,手臂僵在当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跟进来的无双见状,忙上前要搀扶起苏逸风:“公子慎重,天寒地凉,小心身子……”
“别管他!”燕清粼冷冷一声,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战。
苏逸风咬紧嘴唇,气息更乱了些,却不想临阵脱逃,心一横,抬眼望着燕清粼:“粼,我从没求过你……这次我求你一件事,你允了我,成么?”
燕清粼看他神色早就明了几分,所以撇过头,淡淡地说道:“不成。”
苏逸风眼睛蓦地睁大,一颗泪珠跃出眼眶,跌落下来,轻颤的语调里多了份悲愤:“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他是一个生命!”
燕清粼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生命,还是个与他血脉如此亲近的小生命,可是如此多的苦,如此多的痛,他又怎么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承担?想把缘由告诉濒临崩溃的苏逸风,可以苏逸风刚烈的性子,定会反应激烈罢?——不仅自己被所谓的吴雄亲人利用,还间接的荼毒到两人之间的亲血,这样的仇恨,他怎么舍得让苏逸风承担?
他的逸风,只要还是如此任性、如此性情就好。
燕清粼皱着眉头,伸手去拉他:“你先起来。”
苏逸风顺势拉住燕清粼的手,没有起身,只是苦苦哀求:“粼,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别伤害他……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行么?我什么都不怕……真的,我不怕……你别伤害他,你不能伤害他……你怎么能伤害他……他是你的……骨血……你不能……你不能伤他……”
话到最后,苏逸风已经泣不成声,只紧紧抓住燕清粼的衣袖,抵在他胸前低声恳求,他平日里何等高傲的一个人,就算再受委屈也难得对燕清粼如此低声下气,其意之真,其情之切,让人不忍观之。
心里蓦地一痛,燕清粼上前蹲下身,将人揽进怀里,吻在他柔顺的发上,还有些凉意,本能的抱得更紧了些:“逸风,别这样……”
苏逸风怔忡的被燕清粼压进怀里,胳膊僵硬的放在身侧,仿佛争斗一番才慢慢环住燕清粼的肩背,却意外的没有说话,只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让人听得心神难安。
萧达和翩见状,只得拉着无双悄悄退了。
本以为苏逸风定会跟自己闹个天翻地覆,结果却见他只乖乖靠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压抑不住的轻声哽咽,这反而让燕清粼有股隐隐的不安。
还真是被他折腾怕了,人一旦安生了,反倒不自在,人果然是种奇怪的动物。燕清粼想到这儿,不由苦笑,手滑下去托住苏逸风的臀,稍稍用力将人抱起来,果然重了些,尤其是苏逸风靠过来的微隆起的腹部,让燕清粼也僵了僵。
叹息一声,燕清粼抱他坐回榻上,解了他鹅黄色的披风,拢起他散开的发,却见苏逸风垂着红通通的眼睛,显然还再计较:“逸风,你不是孩子了,万事都该思量着,怎能凭一时意气?”
苏逸风勉强直起身来,话里都透着虚弱:“我只不过想保住这个生命,怎么意气用事了?”
燕清粼摸上他脸颊:“我如此做,有我的道理。”
苏逸风气苦:“粼……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话还没说完,苏逸风胸前顿时起伏的厉害,一口气郁结在心,让他没有缓过来,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心悸,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第一百零七章 起伏(中)
一百零七章
还是翩机灵了些,她见苏逸风那副神色,就知道呆会儿肯定不得安生,于是便跟萧达一起守在帐篷外,果然不多久就听燕清粼唤他,清冷的声音了多了份急躁和不安。
把脉,下针,苏逸风倒在燕清粼怀里痉挛的厉害,脸色苍白的吓人,燕清粼握紧他的手,垂首吻在他唇侧,低声安抚着:“逸风,别怕,我在,我在……”
苏逸风眼中起了氤氲:“粼……”
“疼么?”燕清粼接过萧达递上来的湿帕,轻轻擦着他额上的冷汗。
苏逸风摇摇头,嘴唇上却几乎没了血色,只眼睛一秒也不离开燕清粼:“你别……别……担心……我没事……”
燕清粼心口一紧,扣住他后背将人压进怀里:“逸风,我的逸风……”
翩叹口气,利索的收针,搭上苏逸风的脉门,缓缓输送内力进去。
幸好只是动了胎气,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见燕清粼神色颇为担忧,翩自然不敢怠慢,所以借着内力翩细细的为他检查一番。
其实,对于苏逸风来说,燕清粼真心的一句安慰,要胜过翩苦心经营的好多帖珍稀药物,特别是他现在情况又特殊,燕清粼若能多上心些,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更何况,苏逸风不知道的是,燕清粼其实自己也在犹豫如何处理他腹中的孩子,毕竟是燕清粼的骨肉,而他对苏逸风向来疼的紧,小时候就见不得苏逸风被人欺负、受些折磨,现在看来……翩更担心吴雄那些人的处境了。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苏逸风脸上才有了些血色,这期间燕清粼一直维持一个动作抱着他,吻着他,说几句让人心口暖暖的话,显得格外温情,只是苏逸风低着头,默默听着,却很少开口说话。
萧达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回身准备沐浴所需去了。
燕清粼解了苏逸风的外衣,摸上去都湿漉漉,眉头一皱,吩咐翩备些温水,接着他轻轻撩开苏逸风盖在面上的几绺乱发:“我带你去沐浴,成么?”
苏逸风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粼我……”
“逸风,”燕清粼叹口气,伸出食指点在他唇上,轻挑开牙关,救出被咬的有些肿的下唇,“你知道如此做,有多危险么?”
苏逸风哽咽了,他环住燕清粼的脖颈,拉下来,轻贴在他暖暖的脸颊上:“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真的……”
燕清粼闭上眼睛,轻轻感受着苏逸风身上的体香:“可我怕。”
苏逸风一愣:“为……为什么?”
燕清粼睁开眼,抵在他额头上:“你说呢?”
苏逸风露出抹苦笑:“我……我想不出。”即使想出,也不敢说出,就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逸风,”燕清粼也不介意,仍然一波秋水般的凝视着,“你要离开我么?”
苏逸风浑身一僵,顿时有些大骇的望着燕清粼:“粼你……你……说什么?”
相抵的额头间,燕清粼已经隐隐感觉到他沁出的汗意。
还是老样子,一说谎,就大汗淋漓,这样容易被识破,怎地放心让你走?
燕清粼柔柔一笑,避重就轻的说道:“现在害怕了?你知道么,若是你执意要这个孩子,就可能有这个危险,明白了?”
苏逸风呆呆的望着燕清粼,语调有些轻颤:“我……我会……死么?”
这个忌讳的字眼让燕清粼脸色一变,他捧住苏逸风的脸,喃喃道:“逸风,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明白么?”
苏逸风的声调一变:“我……真的……会……死么?”
燕清粼迟疑道:“逸风……”
“所以你才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
这算是默认么?
苏逸风深吸口气,猛地推开他,站起身道:“是这样对不对?对不对?!燕清粼,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怕我生得是怪物么?你不在乎对不对?你有燕若冰帮你生儿育女所以不在乎了是不是?我不是女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从今天开始,我生养自己的孩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我苏逸风不需要!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不在乎我,你只爱你自己——”
“啪”一声,苏逸风猛地被打翻在地,刚刚歇斯底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颤抖的红烛猛地抖了几下,灭了,昏黄的帐篷里顿时清冷的可怕,只有燕清粼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压低声音的怒吼:“混帐!”
这一个耳光,燕清粼还真没手软。
苏逸风只觉得脸颊麻木的难受,耳朵里嗡嗡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他怎么也站不起来,只眼里的泪水瞬间滑落出来,跌碎在地上……
燕清粼只站在一旁,低喘着看苏逸风无力的跌在地上,哽咽声传来,他置在身侧的手蓦地握成拳头,就是没上前扶他。
燕清粼没动,谁也不敢动。
萧达很久没见如此气极失态的燕清粼,忙迎上去将燕清粼拉到座椅上,轻声劝着:“主子别生气,苏公子他刚刚魔障了出口胡言,不是有意冲撞主子,主子别气坏了身子……”
燕清粼额角青筋突出,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却因着看见苏逸风嘴角流下的血迹,心里那股隐隐的无名火“腾”的就冒出来了,他疾步上前一把扯起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苏逸风,回手甩到榻上,苏逸风预防不迭,闷哼一声,结果燕清粼连看都不看,直接冲一旁的萧达和立在帐门口的翩说了声:“出去!”
两人一抖,翩上前一步道:“爷……请爷怜惜苏公子,他……他现在实在承受不住……”就怕燕清粼一气之下对苏逸风做出些出格的事儿,到最后心疼的不还是燕清粼自己,翩最怕的就是这个。
燕清粼冷冷扫了一眼,直接打断:“出去,听不懂么?”
翩立刻噤声,与萧达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多说了,立刻从帐里退了出来。
深吸口气,燕清粼蓦地转过身来,锐利的扫到苏逸风身上,苏逸风一惊,本能的后退,直贴到墙壁上,环着双膝,戒备的望过来。他面上虽强装冷静,只眸子里却写满惊恐。
意外的,燕清粼却没有过去,随意在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冷冷的看着他:“你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苏逸风一抖,抬眼望过来,黑亮的眸子里还透着红丝,半边脸颊明显肿起来了,却一触到燕清粼冷冰冰的眼神,他仿若被扎到一般突地调开视线。
“说啊!”
突地一喝,苏逸风缩了缩,低下头,默默不语。
燕清粼缓了半晌,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有种说没种认的懦夫!”说罢,猛地从椅上站起来,甩袖欲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声响,接着腰间一紧,已被人牢牢抱住了。
“你别走……”
低低的声音,带着几番焦急,几番委屈,几番倔强,却丝毫不放松手里的力度。
燕清粼没有挣开,只闭上眼睛,有些疲累的说:“你说我不在乎,你当真如此认为么?我若不在乎,早在你对我用‘媚蛊’的第二天就该把你暴尸南门,你也不会好好活到今天;我若不在乎,就不会让翩日日陪护在侧,还为你安胎解忧,不然你道这个孩子还能留到现在;我若不在乎,干脆拿你直接跟吴雄那群混蛋换来大片国土,既兵不血刃,又免荼毒生灵,哪会允你在此放肆厥词……逸风啊,你是痛在身上,我……却痛在心里,你说谁更好过?所以,别再挑衅我的忍耐,它没你想象的那么强。”
苏逸风顿时僵硬,过了半晌,才贴在他后背上缓缓道:“可你却要娶郡主……偏生是他……你明明跟我说过不会搭理他的,现在……现在却又要成婚,还不准我留下……孩子,我怎么能不多想?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我嫉妒!我好嫉妒!为什么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跟你一起?就因为他是女人而我不是?”
燕清粼无奈的摇摇头,就知道是这件事让苏逸风失态,所以转过身来:“这事跟若冰没关系。”
“怎地没关?他都要嫁给你了!”
燕清粼苦笑:“不过是一纸契约,相互利用罢了。你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连这么点常识都想不到么?”
苏逸风一愣:“契约?利用?”忽然想起两天后,西北派军就要开拔,难不成……
“定北亲王答应了?”
燕清粼露出一抹讥讽:“只是给了份不错的嫁妆。”
“你……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么?”
“可……可郡主他……”他该是喜欢……喜欢你的罢?那种眼神……
“他如何,你不必管,但你若再说刚才那种混帐话,我定不会轻饶你……”燕清粼盯着他嘴角上的血迹,叹口气,抚上他红肿的脸颊:“你真是学不乖,一定要惹怒我,才甘心么?”
苏逸风抓住脸侧的手,仍然不愿放弃:“你刚刚也说了,若是可能的话,孩子能活下来的,我不一定会有事,对不对?可你若让我落胎,那……那孩子……岂不是一定活不了?我们有机会的,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逸风,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苏逸风苦笑一声:“还有么?你都有妻妾了,还需要我么?”
燕清粼瞳孔一缩:“逸风,你又乱想,我如果说这辈子只允你给我血脉,你信么?”
苏逸风猛地抬眼望上来,呆在当下:“你……你说什么?”
摸摸他顶发,不再说这些没营养的话,燕清粼唤翩拿些伤药来,给苏逸风细细涂了,却见他仍傻傻的看着自己,还没从燕清粼刚才的话里缓过神来。
直到两人沐浴完,躺在塌上时,燕清粼仍能感受到苏逸风热烈的眼光。
蓦地睁开眼,燕清粼有丝不耐烦,将人往怀里一揽:“看够了没?还让不让人睡了?”
苏逸风小声说道:“我睡不着。”
燕清粼皱皱眉:“那我还是回自己帐里罢。”
“不成!”苏逸风急忙揽住他的腰,将腿顺势勾住燕清粼的腿,“我不吵你。”
燕清粼听翩说起过,苏逸风这些天腰部乏得很,几乎每夜都难以入眠,想到这儿,燕清粼便有一下没一下揉上苏逸风似乎增了一圈的腰,吻吻他额头:“快点歇着,我明天还要出猎。”
听到出猎,苏逸风脸色微变。
“粼……”
“嗯?”
“答应我再考虑考虑……成么?”孩子,终是舍不得。
燕清粼心里一叹,睁开眼,斟酌着话的分量:“等胎足了四个月,我便让风泽平来帮你诊诊,你当时用了‘媚蛊’,而我当时毒未去净,就怕这孩子降下来也遭我儿时那般罪,我已经派人去寻解药了,若是条件都合适,我便允你,好么?”
苏逸风心里一喜,攀住他脖颈:“粼,你说真的?”
其实话虽如此,燕清粼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莫说这“清阎滇”是绝世良药,就是苏逸风自身能否承受得住这趟鬼门关,这都是未知数。不过安慰一下急躁的苏逸风,倒是没错。
“嗯。不过若条件都不成的话,你也不能再任性。”
苏逸风点点头,露出今晚上的第一个笑容,清甜而幸福,他轻轻碰上燕清粼的嘴唇,不带情欲的吻,却因着那股淡淡的冷香和熟悉的体温而战栗。
唇瓣微分:“粼,我……好爱你。”
笑着点头:“嗯。”
苏逸风靠上燕清粼的脸颊,低声道:“你舍不得我的,对么?”
燕清粼抚上他柔顺的长发:“嗯。”
苏逸风抿抿嘴唇:“我……我不想离开你……”
燕清粼弹上他脑门:“你敢!”
苏逸风羞赧的一笑,声音多了份憧憬:“我想……想要个……你的孩子。”
燕清粼挑起他一绺长发凑到鼻间轻轻一嗅:“嗯。”
低沉的应允,没有多余的话,反而让苏逸风顿时心安。心里转过几番心思,苏逸风突然抬起头来,望着燕清粼,一脸严肃:“粼,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第一百零八章 起伏(下)
天刚蒙蒙亮,燕清粼便起身了,因着还有些事务要回中帐处理。收拾片晌,换了衣,燕清粼回身看了眼依然睡着的苏逸风,顿了顿,折回去吻了吻他的脸颊,似乎又凝神看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帐门刚合上,床上之人蓦地睁开眼睛,一片清明。苏逸风轻轻抚上脸侧,那里仿佛还留着他的味道,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
还没细细品味一番,突然苏逸风眼波一动,顿时闪过几番乖觉,略微闭了闭眼,平静了一下,他才缓缓说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四周还是一片安静,烛光晃了一下,接着人未至而声先到:“殿下好敏锐,这么快就知道属下来了。”
苏逸风苦笑一声,坐起身来:“国师在嘲笑我么?你若不想让我知道,何必放出麝香让我闻到?”
眼前一闪,再看时便见一人立在当下,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袭黑色左衽云袍,粗犷中却带有儒雅,侧脸上明显的冷峻棱角,让人不敢直视。这便是吴雄的国师武西洹,一个颇为神秘的人物,掌握着吴雄暗裔,虽经常被皇族人提及,但见过他的人了了,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更是没有,因为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算是此时见到的这个,也未必是他真的模样,尽管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差池。
武西洹冷笑一声:“殿下,当真不愿随我回吴雄了么?”
苏逸风抿抿嘴唇:“我……我怎么敢……”
“那为何前几次约见,殿下都爽约了?”
“我……”苏逸风咬着下唇,抓紧身下的床褥,“我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哼,是还对燕清粼有幻想罢?”
“才……才不是!”
“现在看透他本质了,所以又想跟我走了?”
苏逸风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武西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瞬间移到苏逸风跟前,后者一惊,刚想后撤,不料被武西洹看出动机,一把扼住他下颌,苏逸风吃痛,闷哼一声。
颇为暧昧的摸上苏逸风依然红肿的脸颊,武西洹“啧啧”两声道:“怎么?他还打你了?真没想到燕清粼面上看着和和气气,骨子里还挺有脾气的么。”
苏逸风脸色一变,挥手打开:“用不着你管!”
武西洹讥讽的摊开手:“不用我?不用我你能生下肚子里的孽障么?”
“你!”苏逸风气极,“武西洹,你不要以为我有求于你,你就可以侮辱我!”
“侮辱?这叫侮辱么?那让你变成这个模样的燕清粼又算什么?他不算侮辱你么?”
苏逸风顿时被噎在当下,气喘吁吁的瞪着他。
“我只是在提醒你,等回了吴雄,若你还是这副脾气的话,只怕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所以还是改改你的脾气的好。”
苏逸风咬牙看向一侧:“这不用你管,我只想把孩子生下来,旁的……我不在乎。”
武西洹睨了他一眼:“随便你,不过五王子可是对你期望甚重,莫不要让他失望才对。”
苏逸风听了,没有说话。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所谓兄长,为了皇位就让自己相帮,只是他低估了苏逸风的能力,皇家那些事儿,他从小就在燕清粼处耳濡目染,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利用,他还是分得清的。
武西洹见他不语,也懒得理:“算了,等回程路上,我在细细告诉你罢。现在你赶快收拾一下,跟我走,我的人已经快到附近了。”
苏逸风一惊:“不是只有你一人了?”
“怎么可能?你以为燕清粼随便一个圈套就能置我于死地?哼,我呆会儿就让他看看我武西洹的厉害!”
苏逸风一抖,话里多了丝颤抖:“你……你要害他?”
“担心了?”武西洹冷哼一声,一把将苏逸风抓过来,“要他死,自然不行,不过让他停止派兵倒是可以。要是燕清粼不识趣的话,刀枪无眼可就说不好了。不过,你最好乖乖听我安排,若是敢坏事,别说是燕清粼,就是你腹里的孩子,也休想活命!”
苏逸风瞬间白了脸,顿了片刻,他才有些忐忑地说道:“那如何离开?你该知道这周围都布满了守卫……”
“你们何时到的,我便何时到的,”武西洹看似得意几分,“燕清粼四周守卫是严格,但问题是每当他离开某处时,定时保护最严密之时,所以他刚刚离开,你这里的防护自然就弱了,不然我也不会轻易现身。”
苏逸风不易察觉的舒口气,轻轻攥紧手里的小药包:“那我怎么离开?一会儿守备严了,我不在,他肯定就会知道。”
“我早就想好了,找人易容成你的模样躺在床上,反正你现在身体也不适,歇一天也不会有人起疑,只要能蒙混过关就成。”
“有这么容易么?”
武西洹蓦地变了脸:“你当我容易?要不是花了大代价换取无影山庄的协助,你道这事能容易么?所以你只要乖乖配合就成了!”
说完,也不等苏逸风说话,直接抓了他借着晨曦前的昏暗,闪身离去。
寂寥晨风吹过,营地里一如既往的寂静,没有任何异常。直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翩才从暗影里走了出来,脸色沉凝。怪不得这吴雄之人警惕性稍稍弱了些,原来……是有帮手么?
无影山庄……么。
翩突地一唤,一人立刻跪在当下。
“立刻告诉爷,开始了。”
那人应了声,瞬间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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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中帐,燕清粼正见小凡守在床侧打瞌睡,听见声响望过来,顿时慌张的跪下行礼,燕清粼忙止了,怕他吵了床上的燕清悠。
燕清悠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微侧着身,头枕在榻上,大大的软枕却抱在怀里,眉间皱着,嘴唇微撅,好像跟谁生气般,颇为委屈。
燕清粼好笑的摇摇头,轻轻抽出他怀里的枕头,垫到燕清悠脑后,又将他整过身子,以免睡得不舒服。
燕清悠睡得迷迷糊糊,张眼见是燕清粼,顿时嘴角撇了撇,扯了他胳膊不放:“三哥回来的好晚,悠儿等的好累……”
知道他睡迷障了,燕清粼忙伏下身轻轻拍着:“累了就睡,三哥在这儿。”
燕清悠嘟囔一声,探身钻到燕清粼怀里,接着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燕清粼摸摸他额头,低声吩咐道:“今天吩咐人别吵了他,让他好好歇着,不必去打猎了,明天再去也不迟。”
小凡低声应了:“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点点头,燕清粼将燕清悠放到被里,起身道:“替我好生照顾他,有什么需要便跟萧达说,别让悠儿受委屈,知道么?”
小凡忙又谢恩,见燕清粼走远了,才默默起身,叹口气。
他家主子要的东西,旁人是给不了的。
能给的,只有一人而已,唯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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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出来,阳光明媚,的确是个打猎的好天气。
还未开始,已经有不少跃跃欲试的人在草原上遛着马,开着浑闹的玩笑。柯子卿有些没精神,他昨夜巡岗,没怎么休息,你早又被刘嘉卫很早叫起,因为今日两人被分在一组,所以想早切磋一下,到时好生配合,夺个头筹。
柯子卿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说林子里多了些异域紫狐,毛皮甚暖,向来是千金难求的,他正想着打一只来给燕清粼添件狐裘,以免冬天时再怕冷。
巳时一刻,一干人等才到了狩猎场。只见猎场四周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各个将领按照之前的随机分组,按个人喜好选择弩弓箭矢,商量计策和出猎路线,大家热情甚高,都想博个好彩头,因为今天胜者的奖励便是一匹正宗的西域野马,这是燕清粼给出的奖励。
突然四周一静,燕清粼单人一骑的走到众人前列,双手一举:“诸位将士!我大燕自立国以来,便以兵家见长,弓弩骑射样样好手,个个精英!皇上特意设令重视此事,就是想让我大燕壮士永远莫忘此国志!当然,想必各位都颇有抱负,今儿个也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都给本宫亮出来,是条汉子的,就给本宫打个满载而归!”
顿时,场下兵士开心地笑成一团,没想到燕清粼言辞间也能如此戏谑,少了份距离感,兴奋之极,他们高举弓弩,呼声震天。
“咚咚咚——”
四张牛皮大鼓齐声作响,宣告此次狩猎开始。接着,怒吼声,嘶鸣声,锣鼓声,声声震天,众人夹紧马肚,瞬间冲进林中,四散而去。
燕清粼轻笑一声,夹过一侧的燕清翊:“想去玩么?”
燕清翊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想~”
燕清粼捏捏他鼻头:“萧达,你护着七殿下去狩猎,不要跑远了。”
萧达脸一变:“主子,奴才得跟着您……”
“萧达,林中箭弩纷杂,我怕伤了翊儿。”
燕清翊眨眨眼:“哥不带翊儿去么?”
燕清粼点点头,故作认真的说:“哥可是要做评判的,不能随便跑的。”
燕清翊狐疑:“真的?”
“小家伙,哥的话都不信!你乖乖的让萧达陪你去好不好?你不是说要给哥打只兔子吃的?”
“那当然啦!”一说兔子,燕清翊顿时满面放光,“哥你等着,父皇告诉过我怎么打哦,我还能给你射大雕呢!”
燕清粼笑着吻吻他额头:“乖,不许欺负萧达,必须听他的,要是让哥知道你不听话……”
燕清翊双拳一抱,故意有板有眼地说道:“翊儿不敢。”接着便“咯咯”笑了起来
也不再浑闹,燕清翊上了匹小马,便乖乖的跟燕清粼道别跑到林中了。
只可怜萧达踌躇的徘徊着,燕清粼又催促一声,才见他慢慢走了。
低叹一声,约摸着时辰,燕清粼也不再耽搁,带着身后周青率领的百来人,向林子的另一侧奔去。听说这边虎豹多些,燕清粼倒想射只猛虎来瞧瞧。不过,因为这类凶猛动物难以捕获,所以在比赛时,大家都会尽量不选择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猎物,同样的时间和力气,倒是打些鹿、飞禽来的容易。
所以,燕清粼所到之处,几乎没碰到什么对手,不一会儿,他拉住缰绳,敏锐地发现林中层障里隐着个青额白虎,他低着头似乎在吃着什么猎物,风一吹,燕清粼便闻到一股不算太浓的血腥味,估计是死了好几天的动物尸体。
放轻马步,燕清粼又靠近些,他倒不想射死这只漂亮的虎,不过看它挣扎拼命倒别有一番韵味。只是,他刚做好准备,突然,长空一声大啸,也不知哪里传来的,燕清粼一惊,再看时那虎已经早就没了身影。
轻斥一声,燕清粼不由气恼,刚想策马追去,突然草间一动,一个白绒绒的毛球骨碌碌的滚远了。
燕清粼一愣:兔子?
继而否了,兔子可没那么大的尾巴,竟是……
“殿下,是只白貂!这可是吉祥之物啊!”周青兴奋的小声道,接着恭敬的递了弓箭过去,“怎的之前没听说这里还有白貂呢?好兆头,好兆头啊。”
燕清粼眼睛一眯,真的是白貂么?哼,来得倒是时候。
停住马,燕清粼弯弓将射。突然,一阵暗光从前方几里处闪出,直接射向正嬉戏着的白貂身上,小东西一惊,接着飞速跑向林子深处。
还真是诸事不顺,不过一个猎物就想引燕清粼上钩么?还是说,就怕自己不追上去么?
燕清粼冷笑一声,打马而追,还就看重这只白貂了!
周青一急,忙号令大家跟上。
只这处林子茂密繁盛,绕弯颇多,灌木丛生,燕清粼胯下又是千里良驹,哪是普通马匹所能及?所以,不多时,周青等人便瞧不见燕清粼的身影,他心里一急,忙吩咐两人回去调些人手,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御林军顺着马迹追了过去。
燕清粼追出几十里,周围的林木渐渐稀疏,跨过一处浅滩,正看到那只白貂隐在河边的草丛里,仿佛正在饮水。
搭好弓箭,燕清粼眯起一只眼,轻轻对准,眼前稍稍虚晃,放箭,一片红晕顿时印在哗哗的溪水里。
中了,一箭封喉,正好污不了背上和腹下的绒毛。
不过,几乎是同时,溪水里的血色突然增多,一会儿便漾满整个小溪,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燕清粼皱起眉头,刚要扯马离远些,天地间似乎阴暗了些许,草丛中也隐隐传出些杂音,四周太静了,静得有些可怕。
马有些急躁的来回跺脚,鼻息阵阵,偶尔还发出一嘶长鸣。
燕清粼稳了稳跨下的白马,慢慢逡巡着四周,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接着身形一动,离开马背的同时,铺天盖地的箭弩射了下来,燕清粼利索的就地一滚,只觉得身形一轻,回身已被瞳抱起,几步跳到一块巨石后面。
刚刚所过之处,已经成了密密麻麻的箭靶子。
“爷,箭有毒。”
燕清粼看自己满身泥草,又看看那匹白马变得青紫一身,不禁皱眉:“有多少人?”
“据属下看,该有二十来人。”
“风泽平呢?”
“已经埋伏好了,就等殿下一声令下!”
燕清粼咬咬牙:“既然入瓮,还客气什么?”
瞳低头应道:“属下这就传令。”
取出号令符,火折子一点,白烟直入云霄,突地炸出一个火球。
燕清粼站起身:“逸风呢?”
“苏公子应该还跟吴雄之人一起。”
“别伤着他……”
话还没说完,突地一声插了进来:“殿下好情致,这个时候还担心情人哪,真不容易!”
燕清粼浑身一僵,接着低叹一声,这人果然不能小瞧。
第一百零九章 生死
话还没说完,突地一声插了进来:“殿下好情致,这个时候还担心情人哪,真不容易!”
燕清粼浑身一僵,接着低叹一声,这人果然不能小瞧。
转身来看,来人果然是挟持着苏逸风立在当下,手中兵刃寒光暴涨,直逼苏逸风颈侧。
燕清粼心里一突,面上却扯出个笑容:“国师才是好兴致,大老远跑到我大燕的林子里狩猎,看来收获颇丰呐。”说完意有所指的望了望苏逸风,眼里尽是嘲讽。
听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武西洹一愣,接着冷哼一声:“在下武西洹,幸会太子殿下!”
燕清粼摆摆手,故作惊讶的问道:“这倒不必客气,我只是想知道国师为何要抓我的人?”
“你的人?”武西洹仿若听了个大笑话,无奈的摇摇头:“跟你上过床就是你的人?殿下还真是孤陋啊!”
这话让燕清粼顿时皱了眉,怎么听怎么不待见:“本宫的私事还容不得国师来置喙罢?逸风,过来!”
话虽清淡,却也起了皱褶,看来燕清粼有些恼。
苏逸风一抖,偷眼望过来,接着看向别处,说话的声音有丝轻颤:“粼……我……你放我们走罢……”
燕清粼脸色一沉,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本宫再说一次,过来!”
苏逸风咬着下唇,低下头,没有动。
倒是武西洹一脸鄙夷的看着燕清粼:“殿下这么神通,竟不知道苏公子是我吴雄王子出身么?哈哈,没想到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果然看到燕清粼脸色一白,武西洹的语调更是高亢了些:“你杀我弟兄近百人,我们是不是该先算算这笔帐呢,太子殿下?”
话里的轻佻,让瞳气愤不过,他提剑就要上前教训这个狂妄的武西洹,燕清粼一把扯住瞳的衣袖拉到身后,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武西洹:“怎么?在本宫的地盘上,你以为你一个人能逃得了?好个大言不惭!”
武西洹一挑眉:“我一人?我一人的话,刚刚殿下怎么差点被射成刺猬呢?啧啧,还真是可怜,殿下不仅失了情人,连深陷包围都不知道么?小儿无知啊,燕清粼,你还真是欠些火候,你以为我武西洹是那么容易摆平的么?”
说完仰天长笑,好是一番得意,看来是之前被燕清粼打压的狠了,现在自然要疏解一番才能解气。
燕清粼脸上杀气隐隐,心里却冷冷笑着,只一瞬不瞬的看着武西洹猖獗的笑脸,结果却正好瞥见苏逸风袖中有动静,他该是气不过要动手了?这个逸风,真是沉不住气,若是现在动手那不就是调进这个混蛋的圈套里了?说不定武西洹就是信不过苏逸风跟他走,才故意这么说的,好激怒他,真是个……傻瓜!
为了不让苏逸风妄动,燕清粼突然喝道:“笑什么?!不过是些手下败将,有何了不起!”算算时间,风泽平也该收拾妥当了罢,怎的还没赶来?
武西洹面色一僵,顿时气势汹汹:“我武西洹不防,让尔等钻了空子!哼,这次你以为还能如此幸运?”
燕清粼抖抖衣袖,面无表情:“知耻而后勇,你倒还有些可取之处。”
“你!”武西洹一瞪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一打手势,接着挟住苏逸风后退几步,武西洹一脸静待好戏的表情。
瞳也下意识的护到燕清粼身前,低声道:“爷……”
“别急,”燕清粼望着远处,突然眼睛一眯,“来了。”
没有预想的弓弩伏击,武西洹有些不耐得向后一巡,正见着一人急速骑马奔来,还有几步,腾空一跃,接着立到武西洹跟前。
“怎么不放箭?”
“就对付一人,用得着那么大排场么?”
“哼,我……”突然眼前一晃,武西洹只觉得眩晕,“你、你去把他给我抓了,我要带他回吴雄交差。”
那人咧嘴一笑,缓缓拔剑:“让我无影山庄杀人,代价可是很大的哦。”
“废话……只要抓到燕清粼,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那人眼睛一凛,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他猛地挥剑,下一秒便听见一声闷闷的撕裂:“若我要你的命呢?”
当胸穿过,直逼着苏逸风的颈侧而过,顿时鲜血溅了他一身。显然是因着眼前的突变受了惊吓,苏逸风脸色几近透明,浑身顿时抖得厉害。
燕清粼脸色一变,瞬间飞身而起,抬脚踢在呆怔住的武西洹胸前,趁他失去支撑之时,一把将苏逸风扯进怀里,接着撕下他浸着血迹的外衣扔在地上,燕清粼解了披风将人抱进怀里。
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得极快,燕清粼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低头吻住苏逸风,慢慢的安抚,直到他安定下来,燕清粼才摸摸他脸颊:“有哪里不舒服么?”
苏逸风脸色虽还苍白的吓人,倒是勉强一笑:“没事……我……完成的怎么样?好不好?我很小心的给他下药的……他没发现罢?”说完眼中闪过丝狡黠,“翩姑娘的荧粉我也都用了,你抓到人了?他们应该都不会落网的罢。”
荧粉,自然是因着有配对的飞虫做引,这样不管这个人藏在何处,寻他之人只要跟着飞虫寻到荧粉所在,自然能确定此人的位置,并将其歼灭。
燕清粼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抚着他头发,柔声道:“刚才吓坏我了,知道么?以后绝对不答应你犯险做这种事,陪你演戏最累人。”
如此甜言蜜意,若是听不懂那才是傻子了。
苏逸风脸一红,没有说话,只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圈住燕清粼的脖颈,埋进他肩膀里,不动了。
燕清粼吻吻他柔顺的发丝,心里还有些恻恻。
其实这本来就是个险着,苏逸风昨夜说起助他诱捕吴雄贼人时,燕清粼的确有些犹豫,毕竟如此凶险之事,让苏逸风来做,不合适。但当下又情况危急,能光明正大的接近这群人下药诱捕,又能不让吴雄的人起疑心,实在没有比苏逸风更合适的人选。
另一方面,风泽平是个铁血暗卫,在他的生命里,除了燕元烈,旁的,都是工具,一切都是为了燕元烈而存在。所以,为了燕元烈在吴雄边境的安全,他可以不经过燕清粼,直接从中作梗,挑拨燕清粼与苏逸风的关系,甚至逼苏逸风以身做饵。自然,风泽平也知道,要抓住如此狡猾的吴雄贼人,又不能弄出太大动静以防他国探知,苏逸风,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只是,风泽平知道的事,燕清粼不可能不知,只是燕清粼相对于风泽平,考量的事情要多得多,以至于他在知道风泽平探访苏逸风后,也未多加制止。所以当苏逸风昨夜突然说出要自己做饵时,燕清粼虽不愿同意,心里其实倒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更何况,苏逸风早就跟风泽平接触过,对此事了解之深已非燕清粼所能控制,所以苏逸风提出的要求,虽有些危险,但不是不可行。
只是,武西洹的确狡猾了些,没想到他到何处都随身带着苏逸风,看来早有准备啊。所以,此人该死!
死有余辜!
风泽平见燕清粼不发话,便自己唤人处理了四周已被灭掉的吴雄暗裔,回身却见武西洹苟延残喘,只一双眼恨恨得瞪着风泽平:“没……没想到,你们……大名鼎鼎的无影……无影山庄,竟、竟然是大燕的走狗!”
风泽平冷哼一声,伸手在武西洹身前一阵搜索,翻翻找找,动作一停,掏出一卷牛皮纸,展开一看,风泽平面上露出喜色,接着将牛皮纸掖进胸前:“我们的交易完成,东西我收走了。”
武西洹一咬牙:“你……你卑鄙!”
“我卑鄙?我们的条件可是苏逸风跟你走,他不是跟你走了么?只是你这人运气太背,瞧,又把人给还回来了。”
风泽平说的俏皮,结果把武西洹气个半死,两眼一翻竟昏过去了。
“风泽平!”
燕清粼一声呼喝,风泽平笑脸一僵,只得转过身,走到燕清粼跟前,跪下:“殿下。”
见苏逸风平静了许多,又让瞳取了外衣给苏逸风罩上,燕清粼这才将人放开,转过身来,不凉不热的说了句:“风大人,你好能耐呐。”
风泽平顿时有些冷汗淋淋:“殿下……抬举。”
燕清粼冷哼一声,右手一伸:“拿来!”
风泽平装傻充愣:“殿下,这是……何意?”
“再废话,我丢你去喂熊!”
苏逸风一听,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忙又忍住,只怕肚里要笑坏了。
风泽平讪笑着,从怀里掏出来,恭敬的递过去:“这本来就是要给殿下的,刚刚臣……给忘了……”
理都不理他,燕清粼甩开牛皮纸一看,顿时有些惊异:凉庭边境的兵略布图,画的格外细致,这处有几个隘口,有几个炮台,有几人把守,都标注的清清楚楚,看来这人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觑。
顺手递给瞳:“派人立刻探查清楚。”
瞳双手接过:“是。”
接着,身形一闪,立刻隐去了。
燕清粼转眼打量着风泽平:“风大人,父皇又有何安排么?”
风泽平一愣:“殿下,这个……不曾有。”
“是么?”燕清粼冷嗤一声,“那我还真荣幸,得知江湖上有名的无影山庄竟是我大燕的暗卫,看来,听风楼不过是父皇暗业的冰山一角了?”
苏逸风轻咳一声:“你们慢慢说,粼,我去旁边坐坐。”说着就要走,毕竟说的都是些不该让旁人听得,苏逸风倒也识趣。
熟料燕清粼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呆着就成,没什么不能听得。”
苏逸风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是矫情,便点点头,乖乖的站在旁边。
“无影山庄插手,并非圣君的意思。”
“哦?”
“若是圣君插手的话,便不会只这么简单了。”
燕清粼一愣,对了,若是父皇的话,哪用得着费心威胁苏逸风?干脆绑了给人做饵不就得了?而且,还用得着看燕清粼绕大么大圈子,扯这么多麻烦么?燕元烈做事一个最大的特点,便是从不姑息别人的利益,只要能达到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难道……无影山庄不是父皇的?
仿佛看透了燕清粼的想法,风泽平舒口气:“无影山庄,的确是帝座的产业,这个毋庸置疑,再说,三年前,殿下不是还在无影山修养过一年么?”
燕清粼若有所思:“那没有父皇的命令,你敢做出如此大的动静?”
风泽平抬起头来,直望进燕清粼眼中:“殿下,听风楼能是你的,无影山庄就不能是旁人的么?”
话毕,燕清粼浑身一僵,心里漏跳一拍,他突然冒出个想法,却又模模糊糊,没有痕迹。
“你说……”
“殿下也该看出,无影山庄的庄主是要帮殿下的。”
帮……么?
我要保护哥,哥你信不信?
想到这儿,燕清粼突然额角酸痛,有些怅然。
“是……翊儿么?”
风泽平垂眸肃然:“殿下圣明。”
难怪平日里粘他甚紧的小鬼,今天能乖乖的自己去打猎,原来早就有了安排。
“他……为什么是他?”
“殿下,您如此大的时候不也已经独当一面了?”只不过是私底下的罢了。
燕清粼微微闭了眼:“翊儿很聪明。”
“也很忠心。”风泽平适时添了一句,“其实,七殿下掌控这个暗部还是早了些,但当初他向帝座要时,可是付出了不少心血……殿下该知道的罢,帝座要求向来甚严,七殿下的这份心思,殿下该明白罢?”
燕清粼苦笑一声:“算了,这小鬼,我该回去好生问问。”
说完,回身想拉苏逸风,谁知正见他一脸惊恐的望着前方,顺着望去,刚刚昏迷的武西洹竟又缓缓抬起身来!
刚刚两人说的太过用心,竟没有顾及到身侧这个危险的敌人。
这时,风泽平也察觉到动静,刚要起身制住他,谁知武西洹两腮一鼓,还未待人作出反应,他突地吐出某种物什,直直冲燕清粼飞去,速度快若闪电。
风泽平后背一凉:夺命针!
一针三锋,长约七寸,速度惊人,锐利无比,直接贯穿心脉,几乎见血封喉!
对于暗器,燕清粼了解的自然不及风泽平,只是他还没有何动作,那针已经到了身前,风泽平一急忙向燕清粼扑去,顺势掌风想打偏针的方向,只可惜他离燕清粼还有些距离,心有余而力不足。
燕清粼也看出其中凶险,脚尖一点想腾空而跃,能躲则躲,他也不慌张,毕竟是冲他来的,伤不着逸风。燕清粼刚想唤瞳出来,谁知眼前一晃,蓦地出现苏逸风放大的脸庞。
燕清粼顿时呆住了。
苏逸风嘴唇一勾,温柔笑着,仿若春季的暖风,让人心安。突然,那笑容僵了一下,天际顿时响起一声闷雷,接着苏逸风失了平衡般向燕清粼撞了过来,嘴唇翕张说了句话,他便颓然的倒在燕清粼怀里,不动了。
漫天的血色,顿时淹没了燕清粼的视线。
天际轰隆隆一片,随即暗了,接着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
瞬息万变,燕清粼只觉得没了呼吸,唯有渐渐渗透的寒冷。
耳中只有那句话在不断回响,回响……
粼,我爱你……
第一百一十章 大度
天阴沉沉的,刚刚下过一场急雨,燕都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人们收拾着路边的小摊,准备早些赶回去,以免被淋个落汤鸡。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似的马蹄声,还未反应过来,一队黑衣轻甲的御林军已经威风凛凛的奔过来了,长矛一挡,向两边驱散人群:“让开!让开!!没长眼么?都给老子让开!”
抱怨声,呼喊声,哭闹声,顿时乱成一团,不过倒是顺利清出一条空路来。
接着,大队骑兵呼啸而过,马蹄溅起的灰尘纷纷扬扬,却遮不住骑兵护在中间的锦边高大马车,几位一看就是将军模样的人,神色威凛,目不斜视,只驱着马利索的疾奔,仿佛是出了大事般有些心神不宁。
车队瞬间就过去了,两侧的御林军立刻收了长矛,跑着跟了上去。只是路边的百姓却交头接耳,念叨着这里面的曲折,一时竟有些不忍散去。
“那是太子的车队么?”
“对啊,你没看见车上的皇储腾么?”
“可太子今天不是要春狩么?”
“我有个亲戚是右路军中的,听说出了不得了的事儿。”
“啊?什么啊?”
“听说,太子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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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燕清粼震怒,太子府中忙成一团。
听说燕清粼被刺伤,百官跪在府外请罪,战战兢兢,却没人理,周围肃杀之气顿时浓烈些许。
外侧,五百御林军将太子府围的水泄不通,任何外人都不得入内;内侧,风月阁内灯火通明,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匆忙而有序,没有任何杂音。
只除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人不由隐隐担心。
萧达从里面退出来,神色有些黯然,轻叹一声,折去厨房端了碗玉米羹,复又赶到风月阁外花园里的轩亭,黑暗中,一人形单影孤的仰在座椅上,默不作声,仿若鬼魅一般。
走近了,萧达才发现原来早就有人等在亭外了,一身蓝色长衫的水灵秋,咬着嘴唇踌躇着,只拿眼望着好像已经睡着的燕清粼,却不敢靠近。
上前将托盘递过去,萧达冲里面使个眼色,示意水灵秋送进去。
灵秋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接了,转身折进轩亭里去了。
萧达见状,抿抿嘴唇,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轩亭口处,不动了。
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灵秋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刚想怎么劝燕清粼吃点东西,却发现燕清粼根本没睡着,眼睛在夜色中泛着水光,格外透亮,只是望着远处不知哪里的虚无,面上表情淡淡,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灵秋心里一痛,在他身边单膝跪下,轻抓住燕清粼放在椅把上的手,有些冷:“爷……”
没有回应,没有动静。
灵秋鼓起勇气,摇了摇燕清粼的手臂:“爷,您该用点膳了。”
燕清粼稍稍动了动,眼睛眨了一下,却没有看过来,只说了句:“秋儿来了。”
“嗯,秋儿想请爷吃点东西,萧大哥说爷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燕清粼歪过头来,扯出个虚弱的笑容:“我不饿。”
灵秋一急:“爷……”
燕清粼干脆打断:“逸风怎么样了?”这个风泽平真真越来越大胆了,竟连太子的驾也敢挡,以后定要他好看!
“风大人还未出来……”
燕清粼眼色黯然:“哦。”
灵秋见状,脸上一柔:“爷放心,苏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他话里如此乖巧,燕清粼微抬起手,抚上他脸颊:“你倒是个不记仇的性子,难得了。”
灵秋脸一红:“秋……秋儿知道上次是个误会,还盼着苏大人不要往心里去,等他好了,秋儿再好好给他赔罪……”
燕清粼轻笑一声:“逸风任性是有些,不过人却是极好,你不怪他上次伤你的事儿,我倒要替他好生谢谢你,哪来的什么赔罪。”
灵秋一咬唇,愣愣的望了燕清粼一眼,低头没说话。
燕清粼挑起他下巴:“怎么了?”
灵秋摇摇头:“若是能让爷如此挂心,秋儿纵是死一次也足够了。”
燕清粼一愣,继而有些无奈的跌回椅中,掩面而笑:“你……果然跟他……很像……”
灵秋蓦地抬眼望过来:“爷……说得是谁?”
燕清粼长舒一口气,轻闭上眼,仿佛在回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站在亭外的萧达,听了这句话,身形一僵,神色复杂的望着黑暗里的燕清粼,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心疼,因为不管是哪样,都是同样的苦涩。
已经……死了……么……
燕清粼话里的人,灵秋隐约能猜到,却不愿说出来,只不明白,为何要说他……死了?
思量半晌,灵秋眼神复杂的看着燕清粼:“爷……”
“嗯?”
“其实,秋儿该是要感谢苏大人的,若不是他当日那一闹,秋儿都不知何时能……能……见到爷……”
燕清粼偏头看着他,视线清冷却不失温柔,就这样纠缠了好久,他都没有说话,直看得灵秋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才听燕清粼淡淡说道:“秋儿,别像逸风那么傻,不然,伤的是你自己。”
灵秋怔忡的看着燕清粼,嘴角勾起抹苦笑:“爷,是看不上秋儿么,若是苏大人的话,他也会……会如此罢……”
话未竟,灵秋已经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侧的衣襟,身形微颤。
“你啊,”燕清粼略微起身,抬手揩去灵秋睫毛上挂着的几点晶莹,“感情越深,折磨越大,何必呢?”
灵秋哽咽一声,前倾偎进燕清粼怀里:“秋儿没有所图,只要能跟在爷身侧就足够了,爷别赶秋儿……”
燕清粼抚着他散在身后的长发,轻轻说道:“跟着我,便会遇到今天这种状况,秋儿不怕么?”
灵秋重重的摇摇头:“能为爷尽力,秋儿做甚么都甘愿。”
燕清粼敛了笑容,没有说话。
都如此了,还能说什么?
倒是灵秋靠在燕清粼怀里,抓着他衣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声音里带着几番担忧:“今日若非苏公子挺身而出,爷……爷万一伤了……秋儿该……怎么办?”
燕清粼垂眸敛神,轻轻拍在他背上,不由低叹:“我哪有那么容易伤呐……”
其实,当时就算苏逸风不挡过来,燕清粼也不会伤着,因为当时瞳已经在运气相挡了,也多亏如此,苏逸风才没有被“夺命针”伤着心脉,他那时那种架势,哪像救人,分明就是在自寻死路,硬挺挺的挡在燕清粼身前,若生死别离般忧伤,却带着一脸幸福的模样。
逸风啊逸风,你当真是最了解燕清粼的,为了孩子来个如此惨重的代价,叫燕清粼情何以堪啊?
逸风啊逸风,你愿意带他去黄泉,怎不问问燕清粼舍不舍得与你阴阳相隔?怎又不问问你自己舍不舍得这人间风月?你却义无反顾地去饮那碧落黄泉,这……又是何苦?
还是说,这次当真已经把逸风逼到如此地步了么?
念来,倒是自作自受了。
燕清粼苦笑一声,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人,却依然感到彻头彻骨的寒冷。
“秋儿……”
灵秋被这低沉的声音晃了心神,因着那微颤的声音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让他心口缩紧。
“爷?”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燕清粼没再说话,也没将人放开,灵秋听着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声,有些担心。
他几乎要以为燕清粼刚刚并没有唤他,或许,更可能的,燕清粼从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示弱,自然包括身侧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
想到这儿,灵秋强咽一口,环住燕清粼的肩背,缓缓闭了眼。
只这一刻,燕清粼属于他……便够了。
突然,外面传来些匆忙的脚步声,仿佛在轩亭口住了,嘀咕几声,接着萧达几步走过来,到了跟前,跪地一礼:“爷,风大人已经诊完,爷现在要去风月阁看看么?不过,苏公子他还……还未醒……”
燕清粼立时从椅上起身,二话不说从亭里奔出,往风月阁方向赶,没走几步,突然脚步一停,燕清粼稍稍顿住,吩咐萧达道:“让府外的百官散了罢,就说我受了轻伤,今晚不能议事,明日早朝照旧,到时再说,特嘱纪无心从今夜开始准备按部就班的向西南派兵,不准出任何差错!还有……武西洹现在何处?”
萧达稍稍犹豫了下:“被七殿下派人带走了。”
燕清粼眉头一皱:“你着人带我的口谕将人带回来,别让翊儿把人整死,然后交给盟里处理,武西洹还有些用处,等过了这个风口,到时再任你们处置。”
“是,主子放心!”
“若是母妃派人宣我进宫,就说已经歇了,给她报个平安,说明日我自会去静心阁请安。”
“是。”
“另外,”燕清粼回身看了眼水灵秋,“今夜先让秋儿搬到客房里睡,成么?”
灵秋脸上一红,忙应道:“爷折煞秋儿了,风月阁本来就是爷的寝居,倒是我平白占了这几日……”
话虽如此,不过要真搬出来,灵秋心里还真有些五味杂陈。
燕清粼显然没想这么多,眼光一柔:“那就好,我让萧达明日给你分个院子,到时你自己挑,看中哪个就要哪个,爷都允你了,好罢?”
灵秋强自一笑:“谢爷赏,秋儿福祉。”
燕清粼点点头,回身提步掠向风月阁,片刻便没影了。
萧达见水灵秋还楞在当下,便上前一礼:“刚才谢水公子给主子解心结了。”
水灵秋心里苦涩:“我什么也没做……”
萧达摇摇头:“已经足够了……这天也晚了,水公子去歇着罢。”
水灵秋轻咬着下唇,略微踌躇:“苏公子他……他没事罢?”
萧达面上也不轻松,只淡淡地说:“水公子不用担心,有爷在,不会有问题的。”
点点头,灵秋轻轻一笑:“嗯,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他不是幸灾乐祸,萧达不由生出几丝敬佩,如此小的年纪,能如此大度,难怪燕清粼会对他如此特别。
“难为水公子了,我这就去给你备个房间,让公子歇息。”
灵秋摇摇头,往亭外走:“不用麻烦了,刚刚爷吩咐了些许事,萧大哥还有要务,就别管我了,我去风月阁看看能不能帮些差事,然后跟司锦挤挤就成!”说罢,不待萧达反对,灵秋跳着跑远了。
萧达心里一暖,也没再矫情,直接奔着府门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威胁
翩走进来时,正见风泽平在一旁净手,于是拿着干净毛巾赶过去道:“风大人,已经派人通知爷了,估计一会儿就过来。”
风泽平接过毛巾的手明显一僵:“那……告诉殿下了?”
翩抿着嘴唇,眼神不稳的四处瞄着:“我……我没敢告诉旁人……”
风泽平叹息一声:“瞒得了一时有何用?殿下早晚不都要知道,更何况,我倒不认为这是坏事,至少给殿下减少了个麻烦,帝座那边也好交待,怕就怕……”
“怕就怕苏公子接受不了……”翩接过话头,转身打发掉多余的人,“风大人你又不是不知爷对苏公子宝贝的不得了,这次又是因着爷才受了这些苦,依着爷的性子,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还指不定如何自责……”
风泽平站了良久,末了端着药碗走进内室,在大屏风处顿了顿,颇为隐晦地说道:“正因为如此,作属下的才该为主子未雨绸缪,该留下的绝对当仁不让,该除掉的绝不心慈手软,不该让主子为了外来的干扰做出不明智的决定,你……明白么?”
翩一愣,看着风泽平走进内室的背影,僵在当下。
他……究竟什么意思?
未过片晌,阁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翩急忙收起思绪,走到门前,单膝跪迎。
进了风月阁,燕清粼便见翩跪在当下,顿时眉头一皱:“这是做甚么?起来罢。”
翩身形一顿,却没有起身:“爷,苏公子他没什么大碍了……”
“哦,那就好……”
燕清粼明显松口气,转身要去内室,结果翩忙上前栏了。
“爷……”
燕清粼神色顿时有些不耐:“又怎地了?”
翩略微踌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深扣一礼:“爷,苏公子这次虽未伤着心脉,但‘夺命针’毕竟是枚利器,苏公子有没有多少内力护体,所以承受这次冲击还是勉强了点……”
燕清粼身形僵硬的转过身来,一语道破:“他没事……那……那孩子……”
翩抬起头来,望着燕清粼,一字一顿道:“苏公子元气大伤……属下无能,未能……挽救龙子……”
话还未说完,风泽平从内室走出,跪在当下:“殿下明鉴,此事不能怪翩姑娘,苏公子本来就是特殊之体,又经历这次惊险交加的刺杀,难保身心不受波动,这本身就不易保胎,更何况又身中暗器,所以这才……落了……”
燕清粼被这一番话弄得脸色变了几变,却始终没有言语,既没有怒火三丈,也没有立刻奔进去探询苏逸风,只是站在厅中,攥紧手心,呼吸沉沉,突然他广袖一振,风泽平立刻不自然的向右歪去。
竟是隔空一掌,毫不留情。
风泽平苦笑着擦擦唇角流下的血,跪正了道:“谢殿下不杀之恩。”
回身走到内室前,燕清粼瞥了他一眼:“知道为何?”
“臣……只是尽了本分。”
燕清粼冷哼一声:“风泽平,我不管你是何居心,纵是为了大燕,若你让我心里起了疙瘩,我也必不会饶你。”
“臣……不敢。”
“逸风的事我也有责任,所以这笔账我先搁着,但我还是那句话,翊儿的事,你最好少插手,他是几斤几两我心里自然清楚,我不管父皇如何吩咐你的,你若是敢在我面前乱动手脚,就不会像今天这般简单饶过你!”
风泽平略微叹气:“臣……只为殿下计较。”
燕清粼横了他一眼:“若非如此,你道你还能活着在这儿说辞一番么?”说罢,直接进了内室,接着传出话来,“滚进来。”
风泽平苦笑着起身,整了整衣摆忙跟进去。
燕清粼果然不似以往,这份洞察,真真像极了年少时的帝座。
只是,不同的是,燕清粼的目的似乎迥异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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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按照计策,装扮成运粮人员的队伍开始离京,沿着指定的路线,大摇大摆的慢慢向吴雄挺进,既张扬,又懒散,的确像支去施舍钱粮的跋扈军。
而真正运粮之人却正在御书房里与燕清粼做最后的商讨,他们晚两个时辰出发,带兵士两千人,随行之人除了户部尚书李在元、二皇子燕清流,燕清粼又特地调来刚从西北回来的刘世勋一同前往,毕竟燕清流个性太特立独行,经验稍微欠缺,让刘世勋跟着自然也放心些。
末了,又约定下几个章程,燕清粼这才说道:“就这样罢,你们下去立刻准备,一个时辰后准时从南城门潜出去,我已经安排周青给你们开城门,趁着夜色尽快离京,一路上该如何做,我已经都交代过了,此次关系到皇上在西南的安危,希望各位卿家多费心了。”
“臣不敢当,殿下放心!”
燕清粼点点头:“既如此,那本宫就先预祝各位一路顺利。”
“谢殿下!”
“若没有别的事儿,就去准备……”
话还没说完,燕清流突然出列:“我有事要私下说与太子。”
燕清粼一愣,接着眉头一挑,转而道:“李大人、刘将军先去准备罢,我与二哥说些体己话。”
两人相视一眼,便跪地去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御书房就剩下两个人了。
燕清流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燕清粼,御书房内灯火有些黯淡,两人一时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轻咳一声,燕清粼只觉得这氛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只得开口打破沉默:“二哥有何事么?”
燕清流前行几步,来到他身前,声音有些闷闷:“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燕清粼有些讶异,忙说道:“不碍的,没什么大事,只是擦伤了些……”
“让我看看!你费什么话?!”
燕清流突然吼了一声,面容狰狞的凑过来,燕清粼不妨,心里打了个突。
燕清粼自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敢如此跟他说话,又这般理直气壮地,也就独独燕清流一人了。
只是对他这个色厉内荏的二哥,燕清粼虽不愿有过多纠缠,却也不愿看他落魄,因为燕清流今日的处境,也算是燕清粼无心造成,就算是父皇当初便计划好了现在的结局,燕清粼也只是个棋子,但终不愿看见燕清流自甘堕落下去。
拉他一把,就算是无心之举。
只是燕清流这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要改,真是难若蜀道之难了。
鼓鼓腮,燕清粼拉起衣袖凑到他眼前:“看罢?满意了?”
还以为他又会冷嘲热讽一番,谁知燕清流眼色一深,下一刻便捧着燕清粼伸出的手臂,低头吻上那处刺眼的白色纱布上。
燕清粼怔住,看他细细在上面摩挲,接着如触电般猛地抽出来,低吼一声:“燕清流!”
谁知,这次倒没见燕清流纠缠,他只是松了手,乖乖站在当下看着脸色微红的燕清粼,末了说了句:“以后别再以身涉险,二哥不在身边,没法护着你,若是伤了,又让人担心,你就安生点,好好做你的太子。”
这话从燕清流嘴里说出来,竟是少有的平静。
燕清粼心里微叹,只略微垂下头,抿着嘴唇没有多说话,算是默认了。
燕清流见状,长舒口气,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这次……我若是……若是死在战场上,以后便不再纠缠你了,你该是欢喜罢?”
燕清粼只觉得额头微酸:这又是耍的那般孩子脾气?好歹他燕清流也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怎地还这么别扭?
“有甚么好欢喜得?”燕清粼白了他僵硬的背影一眼,“你皮糙肉厚,言辞毒辣,性子又烂,长相极差,就是阎王也避之唯恐不及,你还当你自己是个宝贝啊?”
这番话里夹枪夹棍,说的燕清流老脸一红,蓦地转过身来,指着燕清粼气呼呼的说道:“你……你有种到时别哭着鼻子找我!你……你找我我也不理你!”(小流流啊,这话像小受受说滴呀,慎言慎言啊~~)
顿时,燕清粼满头黑线,举起手来投降:“好好……你不纠缠我,我欢喜着,成了罢?”
燕清流一听,脸都绿了,指着燕清粼的手抖了抖:“你……你……好你个燕清粼,你就巴不得我早死了是罢?我死了,你就欢喜了是罢?!”
燕清粼嘴角抖了抖,没忍住,顿时笑出声来:“二哥,你怎的越活越孩子气了,要是让你的那些个丘八看见,还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你呢!”
“你……”燕清流脸色又红了几分,咬咬牙,上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仿若要揉进骨子里去般箍的紧紧,低头埋在燕清粼颈侧,不动了。
燕清粼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只调整好姿势,若是他敢有异动,就直接手下不留情搞掂他。
结果,燕清流却没有甚么动作,只低头凑到他耳边,若有似无的说道:“我甚么都不作……就让我抱抱你……成罢?”
燕清粼一怔,缓缓松开拳头,垂下眼眸,接着便觉察环在他背上的手臂顿时又紧了几分。燕清流前倾着身子,那份紧窒迫使燕清粼微微抬起头来,只得伸手环住燕清流的肩背才不至于被压得仰倒。
微仰着头,若有似无的看着御书房上端的“龙凤呈祥”,燕清粼顿时有些失笑,自己这到底是在做甚么啊?
“此番去吴雄,你定要好生听父皇的话,”思量半天,燕清粼觉得还是嘱咐几句得好,“父皇这几年脾气缓了不少,毕竟小时那么疼你,你多费点心跟父皇讨个喜欢,以后在朝里比我提携更能稳住脚。”
燕清流闷笑一声,气息喷在燕清粼颈侧:“我早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只可惜,父皇那时也没见的多么疼我,说不定我马屁拍到马蹄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燕清粼气结,“甚么马屁、马蹄,若是让些口快之人传到父皇耳里,我看你最好马革裹尸算了!省得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还不够埋汰人!”
“那我说龙屁、龙蹄,总成了罢?”
燕清粼知道他故意打诨,懒得理会,只闭了眼养神。
燕清流见他不再说话,也就不胡闹,只抱着怀里的温热,静静的感受。一个时辰,只要再有一个时辰,便又是长久隔离,辗转来回,到时那份相思燕清粼自不会体谅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如此做的原因。”许久,燕清流低低说道,“可是粼儿,除了你自己,甚么都没法补偿我的。若不是为了你,我也不稀罕这个太子位,既然没了,我是觉得不爽,但看你做的得心应手,倒也罢了……你终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疼的人,可我却未必是你在世上最入眼的人……就像小时,你怎地都不理我,我便欺负你,至少你瞪眼的时候,是冲着我,只有我……”
听他说完,燕清粼浑身一僵,愣愣的没有做出反应。
“这些年,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个人根本是落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谁都无心啊,你终究是那个最狠心的人……你知道么?”
“可是我却怎地也放不下,放不下……你说,我是不是被你整惨了?”
“若我死了,我便在那边祈你长寿,然后在奈何桥边等你……若我未死,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我就是这么霸道,你若不愿见我,就咒我马革裹尸算了……”
燕清流喃喃地说着,燕清粼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言,直到燕清流声音微颤,方才又跌进一片沉默里。
御书房外,萧达轻轻叩门:“主子,户部尚书李大人说,都准备好了,该让二殿下出发了。”
燕清粼感到身上之人一僵,却没有松手的迹象,只得撑在他胸前,试着挣出身来,接过刚一动,燕清流极为干脆的松了手,退开几步,跪地一礼:“吴雄一事,权且放心,我会料理,那……拜别太子殿下!”最后一句,他加重语气说出来,接着一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清粼蓦地伸出手,那句“二哥保重”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眼睁睁的看他摔门而去,少有的决绝。
不由苦笑:这到底是谁更狠心?
摇摇头,燕清粼强打起精神看刚送到的西南暗报,顺便让萧达请候在执事房的兵部尚书贾信,合计一下定北亲王在西北到底有多少身家,以及西北增兵事宜,刚刚说到重点,却见萧达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
燕清粼脸色一沉:“怎么如此没规矩?没看到我正在议事么?”
萧达脸上一急:“主子息怒,奴才有要事禀。”
贾信见状,知道是不能听的事,忙起身道:“殿下,臣先到外厅候着。”
燕清粼点点头,看贾信走了才道:“到底什么事?”
萧达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主子,苏大人醒了……”
燕清粼一喜:“真的?”
萧达苦笑:“奴才哪敢欺瞒殿下,只是苏大人醒了后,知道龙子落了……反应很激烈,翩姑娘应付不过来,怕出事……所以……”
燕清粼脸色一变,蓦地从位上跃起,向殿外走:“取消今晚的议事章程,回府!”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提点
百无聊赖的坐在执事房里,柯子卿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身侧的刘嘉卫说着军中趣事,心里却盘算着昨日燕清粼遇刺一事,不知他伤的严重与否,今晨早朝时,见他脸色有些不济,却强打精神理政的模样,多少有些担心。明明前日出猎时还好好的,不过一日却发生如此大的事,早知道自己该时刻跟着他才好,至少不用难以见面心难安。
想到这儿,柯子卿不由苦笑,今夜燕清粼召他们来多半该是何时开拔,更何况他身侧高手如云,哪需的自己瞎操心。就像这次,依燕清粼的性子,多半不会毫无准备的……但他却丝毫未跟自己提及此事,这……算什么?
突然身体猛地被摇晃,柯子卿缓过神来,正看见刘嘉卫一副怨怼的模样,忙起身赔礼道;“刚才我有些走神了,咱……说哪了?”
刘嘉卫颇为气恼,想他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得,何时受过这种怠慢?只看柯子卿诚恳道歉的模样,这火气又实在发不出来,末了一甩袖坐在椅子上,闷闷的不说话了。
柯子卿有些讪讪,知道刚刚刘嘉卫一直在说此次西北之行,这次能被委以重任,刘嘉卫的确很兴奋,只是柯子卿的心绪却与之相反,怎地也高兴不起来,所以自然没有心情跟他聊些西北增兵一事。既然刘嘉卫不愿理,柯子卿也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只得怔然的坐了。
房里的另外一人——飞骑军的邢璨,独自环臂立在门边,看到两人仿佛有些不愉快,他斜睨了刘嘉卫一眼,没有说话,干脆撩开门帘出去透透气。
结果,刚一迈步,接着与正进来的萧达差点撞个满怀,邢璨忙退了一步,看清来人,邢璨一怔,接着双拳一抱:“萧总管。”
萧达回礼道:“将军多礼了。”
“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召见我们了?”
萧达摇摇头:“今夜殿下有要事,所以暂时不议了,我便是来传话的。”
话刚说完,便见柯子卿从里面走出来,有些焦急,他上前一步,拉住萧达:“怎地了?又出事了么?”
萧达暗中向他使个眼色,提醒他别失态,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殿下有些旁的安排了。”
刘嘉卫有些疑惑的望着神色失常的柯子卿,心里纳罕,倒也说不出什么不对,于是便问道:“请问萧公公,太子定好何时再召见我们了?”
“这个……殿下还未说,刘将军静等宣召便是。”
三人点点头,却各有心思。
萧达也不多说,只略一行礼,便要走了,形色有些匆忙,结果没走几步,萧达突然转身对邢璨道:“邢将军,你也离府多日了,就算军中再繁忙,是否也该时常去看一下殿下?再怎么说,邢将军也是太子府出去的人,这点礼数不该忘罢。”
这一番话,虽不轻不重,却让在场的三人都白了脸。
邢璨咬着下唇,身形僵硬,呼吸顿时有些混乱:“我……我知道了……”
萧达点点头,接着快步走了。
邢璨愣了片刻,连告别都未说,便提步掠着消失在夜色里,倒是将柯子卿和刘嘉卫撂在当下。
刘嘉卫摸着鼻子,有些不满:“真是的,好没礼貌,他还真被太子给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不就是长得出众些么……”
没理会刘嘉卫的窃窃私语,柯子卿若有所思地望着邢璨有些萧索的背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接着对刘嘉卫说了句“告辞”便飞身而走。
等刘嘉卫缓过神来,那还见得着柯子卿的身影,顿时又是一阵气恼,咬牙切齿一般:“柯子卿,你等着!”
追到玄武门,果然见邢璨单膝跪在萧达面前不知说些什么,柯子卿顿下脚步,没上前,只见萧达将人扶起来,又嘱咐了句旁的话,邢璨方谢过走了。
柯子卿有些不解,如此收敛听话的邢璨的确不多见,尤其是中间隔着燕清粼,这事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柯将军!”
突然一声唤,柯子卿本来就没打算隐着,便几步飞了过去,正见着萧达淡笑着看过来:“柯将军好雅兴,喜欢听墙角了。”
柯子卿脸上有些挂不住:“柯某无能……却未听成。”
萧达未置可否:“这个就不谈了,我还要赶回府里,柯将军该是有话要问罢?”
柯子卿反问:“他……回府了?”
萧达点点头:“主子怕是已经到府上了。”
“他……伤的如何?”
萧达叹口气:“柯将军不用太过担心,主子无碍。”
明显舒了口气,柯子卿话里多了份轻松:“那日赶到时见了满地的血,还以为……”
萧达打断道:“主子无碍,只是伤了旁人。”
柯子卿顿时愣住,当时御前侍卫传出的话说是燕清粼受了伤,遇刺时周围没有护卫。若是旁人护着他伤了,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到时此人说不定还能得个重赏,只为何燕清粼还替这个受伤的人遮掩?这……太蹊跷了。
心里转过几番猜测,都觉得不对,柯子卿突然想起今日早朝上的情况,猛地看向萧达:“苏……苏逸风么?”
是了,今日早朝上,李在元代替吏部尚书苏逸风陈述吴雄援粮一事,而未出早朝者也是苏逸风一人,燕清粼也理所当然般的没有过问。柯子卿当时担心他伤势如何,没有过分在意,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奇怪。
萧达眼里多了份赞赏:“柯将军果然明察秋毫。”
最让柯子卿在意的不是这句恭维,而是:“他怎么会在场?”
“柯将军,有些事情若是你该知道,殿下自然会告诉你,我是不能代劳的。今天我告诉你此事,不过是希望柯将军能体谅主子这几日分身乏术,苏公子伤的极重,主子格外费心些,所以……”
柯子卿苦笑道:“我不会那么没眼色,让萧公公担待了。”
萧达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既如此,那请将军专心备军,下次见到主子时该如何做,柯将军想来也知道些,我就不多说了……哦,对了,主子最近脾燥,内火有些虚,适合吃些水润的果品,我记得将军府上的厨子会做水晶荔枝羹的,对罢?”
柯子卿一愣,接着明白过来萧达话里的隐意,脸上顿时有些舒展:“柯某明白了,谢萧……萧大哥提点。”
萧达转过身来,露出抹苦笑:“柯将军客气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告辞了。”
说罢,身形一动,已经远去了。
一袭风过,柯子卿有些寒颤,裹了裹风衣,看着萧达消失的背影,出了片晌神。燕清粼看重萧达,果然是有原因,如果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的话……该不会如此大度罢……
叹息一声,柯子卿无意识的抓紧藏在怀里的金丝锦袋,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舍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太子府,燕清粼从马上跃下来,回手将马缰扔给跟上来的萧剑,便提步掠进府去。门前上来迎接的侍卫还未来得及行礼,只觉得眼前闪过一袭白影,再看时哪还有燕清粼的影儿。
萧剑见状,忙将马交给还愣着神的侍卫,自己也运气追了上去。
进了风月阁,正见风泽平与翩立在门外,燕清粼脸色有些沉凝,在门口顿了顿才走了进去。
“爷。”
翩迎了上来,帮燕清粼解了披风,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爷,今晚还回宫么?”
燕清粼面无表情的睨了她一眼:“你说呢?”
翩脸上有些讪讪:“爷,苏公子他不让人进去,还摔了药碗……”
明显感到燕清粼散出的隐隐怒气,翩立时识相的闭嘴了。
自始至终,风泽平都不言语的站在一侧,目不斜视的盯着脚下。
的确,若论行医救人,风泽平不在话下,但并非任何人都能有幸让这个饮誉江湖的神医出马相救,若是燕清粼倒也罢了,毕竟是燕元烈的骨血,风泽平自然义不容辞。但苏逸风,救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若他再做些其他的出格之事,倒不是他风泽平能够管得了了,所以是死是活,那都是苏逸风自己的造化,他风泽平何苦去管这闲事?
燕清粼也懒得跟他计较,只瞥了风泽平一眼,淡淡一句:“逸风怎么样?”
风泽平双手一礼:“殿下放心,苏公子已是无碍,不过只怕他现在不宜情绪波动。再说,苏公子毕竟刚刚落胎,私处伤口未合,若是感染了,怕会引发旁的病症。”
说来说去,让燕清粼听的越发不自在:“既然如此,师傅怎的不阻止他?逸风本就不会武功,内力也没多少,师傅若动手的话,逸风根本……”
“殿下!”风泽平突然打断燕清粼,话题一转:“殿下今夜议事如何了?”
燕清粼一愣,顿时瞳孔一缩,没有接话。
“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如此紧要关头,怎能为了一个男人弃国家大义于不顾?殿下还当自己是个年少轻狂的皇子身么?”
这话里已经是在严厉问责了,就冲燕清粼这声“师傅”,风泽平也不会坐视不管。
置在身侧的手顿时握成拳,有些颤抖,燕清粼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接着直接经过风泽平,开门要走进阁里。
风泽平身形一动,追了几步:“殿下!臣的话请三思!”
燕清粼停下脚步,却没转过身来:“我明白师傅的好意,但是……师傅别忘了,我不单是个太子而已。”
门声一动,已经关了。
风泽平有些怔然,俄而露出抹苦笑:“但在帝座眼里,殿下可揉不得沙啊。”
翩叹口气,上前一步:“风大人过虑了。”
风泽平摇摇头:“是殿下太容易怜惜旁人了。”
“可圣君从来都没明着干涉么?”
“呃?”风泽平一愣,说来……倒也是。
翩跳下台阶,坐在廊下,拨弄着手下的小石头:“我跟着爷这么多年,说句逾矩的话,从未见爷放纵过,以前是被人排挤,爷自然小心,可是做了太子后,爷依旧跟往常一般,面上虽看着温吞,实则谁都未见殿下拼命的模样。”
风泽平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侧坐了:“这些……自然瞒不过圣君,怕就怕殿下太过专情一人,这才是圣君最忌讳的,毕竟殿下之前此类代价太大了……”
“可你看这些年,殿下身侧可曾稳下过一个人?来来去去,倒也有不少了。若说殿下多情,却也好笑,殿下实则很少耽于儿女情长,那些个媛女俊生,虽是围的多了些,殿下也照样游刃有余。”
“可是……”
“可是圣君问了么?”
风泽平一愣:“还……未曾听说。”
翩看了眼风月阁,眼神有些迷离:“圣君忌讳殿下沉于私情,但若是见情移情的话,圣君岂非放心得多了?更何况,殿下处理政事向来日理万机,圣君宫中随处都是眼线,难道还有何不放心的么?”
风泽平顿时有些恍然:“是……这样么……”
翩皓齿一笑:“不怕风大人去跟圣君说这些事,殿下向来行事无懈可击,朝中极少有非议,私里又将与郡主成婚,圣君还有何不满意的么?”
风泽平苦笑道:“你轻看风某了……风某也是为大燕社稷着想。而且帝座并非那种不近人情之人,担忧殿下是因为他虽对敌人不吝手段,对身侧之人却极为优柔寡断,这可是帝王之大忌。不然,殿下也不会三番四次的被他国王室之人钻空子。”
翩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殿下也有要护着的人,这不是我这个手下该过问的事。更何况,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怕是我们做暗卫的所不能理解,对于殿下来说,就算被利用了也罢,被叛离了也罢,殿下或许愤懑,或许寒心,但有一点却从来没变过。”
风泽平望了过来,有些讶异:“哪一点?”
翩蓦地闭了闭眼,轻轻说道:“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对人,对己,对情。
风泽平轻笑一声,静守在风月阁外,不再说话,只心里有些唏嘘:或许当真是自己多虑了。
这番对话自然没能传到燕清粼耳里,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人而已。
进了内室,果然是一片狼藉,显然是匆匆打扫过,不见了玻璃碎片之类的利器,只华美的地毯上有些未干的污渍。
叹息一声,燕清粼寻到塌边,轻撩开帷帐,里面竟空无一人。他心里瞬时“咯噔”一声,四下里一望,轻唤出声:“逸风?”
没有回声,案上的烛火“嘭”爆出一个火花,燃得更旺了。
燕清粼本能的奔到侧室的暖池旁,细长的竹筒缓缓滴着水,暖池上雾气渺渺,倒是格外有意境,但找遍各处,还是没人。
回了内室,燕清粼静下心气,慢慢环视着四周,突然一声低泣隐隐传到耳中,他猛地一转头,望见书案旁的“春莲祥云”的大屏风,几步奔过去,向屏风后一望,顿时舒了口气。
暗色的角落里,苏逸风缩成一团,他抱着膝头,埋在腿间,左胸处刺眼的白色绷带缠满了半个胸膛,只略显单薄的肩膀微微颤着,偶尔传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却若重锤般敲在燕清粼心上。
缓缓走过去,仿佛怕吓到眼前的人,燕清粼蹲下身,抚上苏逸风的顶发,轻声唤了句:“逸风……”
苏逸风浑身一颤,猛地抱紧双膝,似乎抖得更甚,却没有抬头。
知他伤心如此,燕清粼眼角一酸,单膝点地,小心避开苏逸风胸口的伤,将人抱进怀里,一时有些语塞,只苍白的说些安慰的话:“逸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如此折磨自己,成么?若心里有气,冲我来好不好?你莫要自责,不是你的错,不是……”
话还没说完,苏逸风突然揽住他脖颈,扑进燕清粼怀里,一时难以自抑。明明泪水流不尽,却早已哭不出声,极力压抑的抽噎,集在嗓中的哽咽,听来尤为动容。
燕清粼咬住下唇,一手揽了他腰肢将人压在怀里,一手环住他肩背,轻拍在苏逸风后背上,直到他渐渐平息下来,才轻轻吻在他脸颊上:“逸风,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苏逸风猛地抽噎一声,摇了摇头:“我……我找不……到他了……找不到……”
燕清粼一怔,顿时明白苏逸风为何躲在这里……他竟……在四处找么?
这个……傻子……
一阵窒息的心疼,燕清粼捏住他的下巴,额头抵住苏逸风的额头,望进他依旧泪水迷蒙的眼里:“逸风,你还记得在猎场那夜我跟你说的话么?”
苏逸风颤颤巍巍的抬起眼眸,望进燕清粼泛着水色的深潭中,慢慢点点头。
燕清粼咬咬牙,逼退眼里的潮水,扯了个笑容,一手扣住苏逸风的后颈,让两人靠的更近了些:“我说这辈子只允你给我血脉,你记得么?”
苏逸风浑身一僵,睫毛上的一颗露珠,顿时跌落下来。
燕清粼叹息一声,将人揽进怀里,低低说道:“所以别这样……别让我担心,逸风,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还有机会的,对么?”
苏逸风双手勾住燕清粼的肩背,身体轻颤:“粼……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把他弄丢了……”
燕清粼苦笑着摇摇头:“傻子……”这句“对不起”难轮到你说啊……
可是燕清粼也有说不出的苦衷,这个孩子终究无辜,为何来到现世受苦?这样的结果,对彼此……都好。
“粼……”
燕清粼低头贴在苏逸风滚烫的额头上,眉头一皱:“嗯?”
“他真的好听话……”
燕清粼一顿,接着轻轻抚着苏逸风散开的长发:“嗯……”
“我说要跟他在一起的,无论哪里……”
“……”
“我舍不得他……”
苏逸风渐渐消弥的声音让燕清粼心里一慌,突地喝斥:“逸风,你不要胡闹!”
“粼……对不起……”
“逸风!”
眉头一紧,燕清粼伸手到他腿弯,刚想将人打横抱起来,却在他腿间触到大片濡湿。燕清粼低头一看,指间鲜红温热……
刚刚苏逸风坐着的地方,隐隐一摊暗黑色的血。
燕清粼呼吸一乱,望着显然已经晕厥过去的苏逸风,立刻将人抱起来,大喝一声:“风……风泽平!”
话里少有的恐惧,竟带着丝丝颤抖。
更稍漏,夜更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头痛
半月后,李在元一行,顺利抵达罔漓,这是大燕与吴雄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圣君燕元烈与大将军卫少天便驻留在此。而先行掩护他们的运粮队,才慢悠悠的到了扬州地界,一路上遭到不少暗攻,幸好还算安全。
接着,御书房一夜长谈后,风泽平秘密离京。
而此时,炎夏已至,四处躁动,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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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风月阁。
窗外阳光暖人,鸟啼阵阵,苏逸风轻翻过身来,触到一片冰凉,睁眼一看,燕清粼已经走了。
是了,这个时辰,早朝都下了罢?可自己竟一点都没察觉。
苏逸风苦笑一声,费力地坐起身倚在软枕上,系紧亵袍,愣愣的有些出神。末了,拉过燕清粼的香枕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
这半个月来,苏逸风缠绵病榻,恢复的有些慢,晚间时经常噩梦哭醒,备受煎熬。翩说是他伤心过甚,折了元气,只得慢慢调养、解开心结才成。所以,自苏逸风醒后,燕清粼几乎天天宿在太子府,与他同眠,温言体贴,全然不似往常般的冷漠应承。
只是,最近燕清粼事务繁忙,经常早出晚归,两人已是多日未见。起先,苏逸风身子沉,每每睡的早,起得晚,所以就算燕清粼睡在身侧,也通常是好几天见不着面,只偶尔半夜醒来时,见自己被燕清粼抱在怀里,苏逸风格外心安;后来,身体好些,苏逸风就熬夜等他,有时他撑不住,就窝在竹椅里沉沉睡着,直到燕清粼回来,脸色有些不悦的将人抱到榻上。不过,苏逸风却乐此不疲,至少能见到燕清粼,说几句体己的话,闭眼接受他暖暖的吻,和轻轻的拍抚。
倒是燕清粼心疼他,着翩每晚在苏逸风的药里加些不伤身的安神药,让苏逸芬每晚都困倦早睡,毕竟熬夜对苏逸风的身体,还是种负荷。
或许当真是因着这场大病,因祸得福,两人之间的罅隙渐渐消弥,至少有燕清粼在的夜晚,苏逸风极少做噩梦。
千难万难,燕清粼能陪他一起渡过,倒也不再苦涩。而这次落胎,其中的诸多曲折,燕清粼不说,苏逸风也从不问,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他只要燕清粼的爱和承诺,便已足够。
轻轻一笑,苏逸风紧紧埋首进怀里的软枕里,不由鄙视如此没出息的自己,但那份甜蜜,却已经写在脸上。
燕清粼昨夜说过午膳回府用的,苏逸风捉摸着时间快到了,便出声想唤无双进来伺候他换衣洗漱,谁知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忽然省起这个时候无双该是在煎药,太子府的人也正在精心准备午膳,而燕清粼又不许旁人随便进出风月阁,难怪没人理自己。
桌上放着洗漱的盆钵,肯定是无双早早端来,却发现苏逸风睡得沉没醒,所以就放下忙旁的去了。
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苏逸风撑着塌边将腿挪下去,趿着软底鞋,双手扶着床榻上的廊柱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往桌案边走,只是挪步时还能感到下体传来隐隐痛意,倒是胸口处的伤还算安分,已经结痂。
案上瓷壶里的水还是温热,想是无双刚刚换上的,只盆中的水有些凉,夏天用来倒也正合适。苏逸风碍着胸前的伤,不能弯腰,只能有些费力的湿了帕子,洁了面,又漱了口,这才听见门声一响,传来有些轻盈的脚步声,似乎不敢弄出太大响动,苏逸风听出不是无双,便以为是府里的下人来送药了。
脚步果然在内室前一顿,接着有些焦急的奔过来,伸手扶住苏逸风,婉转的声音响起:“苏大人,您怎么起了?”
一听这个声音,苏逸风一愣,接着想也不想猛地甩开那人抓在胳膊上的手,互相的冲力让苏逸风身形晃动了一下,幸好靠住桌案才没有倒。
苏逸风略微粗喘着转过身,定睛一看,眼前之人,一身绯衣,丹凤眼,柳叶眉,温润又寂静,只脸色因为苏逸风刚刚的举动有些惨白,这不是那风雅馆的水灵秋是谁?
那日的不愉快记忆全都涌了上来,尽管苏逸风知道燕清粼将灵秋留在府里,但知道是一回儿事,见到又是另一回儿事。所以苏逸风攥紧拳,身形有些轻颤,他背过身去,低声说了句:“出去。”
水灵秋抿着嘴唇,有些局促:“我……我以为苏大人还在……歇着……所以……药我先放这儿了,先散散顶气,要趁热喝才成……”
“出去!”苏逸风没有回头,话里已是有些恼意。
水灵秋低着头把手中的托盘放到案上,轻轻一礼,转身走了几步,有些不放心,就停下来有些腼腆地说道:“要不还是让我……我扶大人到……塌上休息罢,翩主儿说大人不能……”
“你听不懂话么?!”苏逸风猛地转过身来,话音突地一高,气息顿时乱了。
水灵秋面上一苦:“苏大人莫生气,我只是怕你摔到,爷会担心,我没有旁的意思……”
苏逸风一听他说到燕清粼,自然想到那日燕清粼为了水灵秋发作自己的事,话里多了份不稳:“出去……”
水灵秋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苏大人您……”
“出去!”
“哗”一声,苏逸风甩臂一扫,桌案上的药碗顿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刺耳的声音让苏逸风心神一晃,脚下一踉跄,被椅子绊了个正着,接着便狼狈的摔在地上,瞬间疼得有些晕眩。
水灵秋一惊,急忙上前搀扶,结果刚刚抓到苏逸风的胳膊,便听见门声响了,有些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奔着内室来的,接着一道既疑惑又担心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匆匆几步走过来,看见水灵秋,燕清粼瞳孔一缩,弯身将苏逸风抱起来:“逸风,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苏逸风咬住下唇,双手环住燕清粼的脖颈靠了过去,缓缓摇了摇头。
看着满地狼藉,燕清粼微皱着眉头:“萧达,叫人清理一下,再煎一碗药来,从今天起给风月阁调些守卫来,不要再出现此类事故。”
话落,灵秋眼里闪了几朵涟漪,心里颇为委屈:“爷,我……我……”燕清粼这莫不是在埋怨他么?
燕清粼将人抱起来,看了眼水灵秋,微微皱眉,有些失望:“这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罢。”
说完,撩开纱幔,走到塌边,燕清粼将人小心放到塌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低身凑过去,小声问了句什么,苏逸风脸一红,轻轻摇了摇头,倒是拉下燕清粼凑到他耳边,像是说着悄悄话。
萧达见状,忙扯了泫然欲泣的水灵秋往外走,以免生事。灵秋频频回顾,亦步亦趋的跟着,末了竟见苏逸风略抬起头吻在燕清粼唇上,两相厮磨,竟格外缠绵。
呼吸一窒,心口绞痛难当,转过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真的不是他的错……为何燕清粼问也不问就给他定罪?
出了风月阁,灵秋快走几步,却是脚步越乱,只手背不停地在脸颊上抹过。萧达见他如此,叹口气,疾步上前拦住:“水公子,爷又没怪你,你这是做甚?”
灵秋哽咽愈甚:“我没推他……只是送药过来……”
见他不再莽撞的乱奔,萧达放开手,退后几步:“爷当然知道不是你的错,不然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灵秋蓦地哽咽一声,却更为难过:“爷他却生气了……”
“你倒是爷为甚么生气?”萧达摇摇头,如此不懂燕清粼的心思,那又怎么能长久呆在他身侧?
水灵秋怔忡的望过来:“啊?”
萧达站定道:“水公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水灵秋苦笑一声,强压下眼中泛起的酸涩:“灵秋从来不敢逾矩,我自己的身份……自己省的……”
萧达一脸慎重:“错了!”
灵秋一愣:“错?灵秋何错之有?”
“你既然跟了爷,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这才是公子的身份!”
“可是我……”
“这府上如此多的下人,何苦劳驾水公子伺候别人?”
水灵秋脸上一红:“我只是看旁人都忙着,所以……”
萧达微一躬身:“水公子只要记得,你服侍的人是主子一人便足够了。在主子眼里,你不会比苏大人轻慢到哪去,只是主子最看不惯自轻自贱之人,水公子还要谨记。”
水灵秋顿了顿,突然绽出个笑容:“秋儿记下了,多谢萧总管。”
萧达随意一笑:“谢倒不必,只是苏大人现在处在特殊情况,主子自然疼得多些,水公子还是少招惹得好,以免主子迁怒。”
灵秋咬咬下唇:“我没想过招惹他……”
“那最好,在主子身侧,莫要争宠,上次水公子也见过主子怎么发作苏大人的。主子性格温和,却从不缺身侧之人,自然不会在此事上费神。”
灵秋脸色一白:“我……”
这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却没有什么恶意。萧达清楚燕清粼的耐性,就算如此疼苏逸风,燕清粼怒了的时候不也毫不手软?更何况,燕清粼对灵秋该是另有期待的,但他却如此耽于私情,自轻自贱,燕清粼不失望都难!
萧达心里一叹,自己又何尝愿意看到燕清粼周转于其中?只是,守护着他,便已足够,所以更要做的臻善臻美。
“萧某就不多说了,还要去熬药之类,先退下了。”
灵秋忙回礼:“都是秋儿耽搁了,总管莫怪。”
幸好还是个如此懂礼数的,孺子可教也。
看着萧达走远了,灵秋默默回望着风月阁,许久,才转身走了。
风月阁里,燕清粼自然能感知阁外的那股气息,略微蹙起眉头,接着感到一只手指点在上面,轻轻抚平:“你想什么?”
燕清粼轻笑一声,帮苏逸风掩上亵袍:“想你就会给我添麻烦。”刚看苏逸风煞白了脸,燕清粼还以为他私处的伤挣开了,所以才支开人察看一下,不过还好,没什么大碍,反倒是苏逸风脸上涨得一阵红晕。
苏逸风瞅了他一眼,闷闷道:“刚刚……不关他的事,是我不小心摔了……”
燕清粼眉头一挑:“哦?”没想到苏逸风倒是分外懂事了。
苏逸风噘了嘴,拨弄着燕清粼领口处精致的花纹:“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也不能冤枉他……”
燕清粼笑着摇摇头,一手插入他发间,低头吻上苏逸风的红唇,口齿交缠。苏逸风双眼蓦地睁大,接着勾住燕清粼颈间,将人用力的拉下来,虽浑身轻颤,却曲起那修长笔直的腿来蹭,极尽温柔缱眷。
突然觉得怀中人身体一热,燕清粼蓦地停了动作,轻提口气慢慢凝息,心里却不由苦笑,风泽平走时说了至少要让苏逸风将养一个月才成,若要再次受孕则需要半年多的调息。但燕清粼自非圣贤君子,难及古人作怀不乱之风,每日投情相对,若说不心动,那绝对是假话。但委实不想伤了苏逸风,所以每每点到为止。
只身下那微醺娇憨的人儿,却双眼通红,二话不说直接摸向燕清粼的衣带,一阵撕扯。
燕清粼急忙按住他那不安分的手:“逸风……”
苏逸风只仰起脸,颇为委屈:“我要你,我只要你,你说过会……会……”
燕清粼眼中温柔脉脉:“我怕伤了你。”
苏逸风倔强的咬上燕清粼颈侧:“我不怕。”
燕清粼忙闪开身,防他留下一朵红梅,然后将人抱坐起来:“好了,别闹!你答应我好生养着的,忘了?”
苏逸风神情有些落寞,倒也没再纠缠,只靠在燕清粼颈间,蹭了蹭:“过几天,我回吏部帮差罢,总是歇着也不好,闲言碎语的,也不安生。”
燕清粼低头吻在他柔滑的发上,不置可否。
“不是快要科举了么?你让我去做这些事罢,省得我赖在这无所事事,身体恢复得也慢,反正之前圣君交待的事你已经派给别人了,我也不想插手……”
燕清粼眉头一皱:“逸风,我……”
苏逸风握住燕清粼的手,十指交缠:“我知道你不愿我插手吴雄的事,我不做,但我想帮你……”
“你快些好起来便是在宽我的心了。”
“粼,我可以帮你……”
燕清粼心里一暖:“逸风,我依你。不过,若是你太过勉强自己的话,休怪我把你绑在床上,哪里也不许去!”
苏逸风“咯咯”笑出声来:“太子殿下好霸道!”
燕清粼挑着眉,伸手咯吱他身侧:“哼,说我坏话,看我怎的教训你!”
清脆的笑声,起起伏伏,传了好远,翩端着药碗进来时,都不敢扰了他们,只乖乖等在廊下。
阁内,动作停了,却是呼吸杂乱,唯有不高不低的对话,若情话般切切。翩吞咽一口,进出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听了。
“逸风,这次是我欠你……”
话音消弭片刻,却传来呼吸更甚。
“你若如此说,我……我……”
“等你好了,再允我一个,成么?”
似乎有些低泣声,模模糊糊一句:“只……只是……一个么……”
再之后便是燕清粼的低笑声了,翩急忙后撤几步,果不其然,片晌后,燕清粼唤他进去,便见苏逸风乖乖倚在燕清粼怀里喝药,比平时乖顺何止千倍百倍。只是,两人脸上笑意浅浅,默契十足,却怎么也看不出刚刚燕清粼究竟允了苏逸风什么,让他眉眼间尽是缱绻。
午膳便在风月阁用了,刚刚喝完茶,宫里便有人来传,说是沁妃娘娘请太子去一趟。没有迟疑,燕清粼嘱咐苏逸风几句,便骑马进宫了。
父皇动手也就这几日了,燕清粼最近却极少有什么消息,君父的信笺也少了,怕是母妃也急了,于是心里盘算了几番说辞,免得让她心焦。刚进了静心阁,便看见一个小鬼张头张脑的望过来,两眼一定,接着连蹦带跳地跑过来。
“哥!”
燕清粼伸手将人接进怀里,捏捏他鼻头:“顽皮!母妃呢?又让你给气着了?”边说边往阁里走。
燕清翊撇撇嘴:“翊儿那么乖,怎么会惹母妃生气?”
燕清粼也撇撇:“小鬼睁眼说瞎话!”
燕清翊鼓着腮:“母妃忙着哩,还嫌翊儿碍手碍脚的。”
燕清粼点点头额头,但笑不语,只一脚跨进殿里,便故意喊着:“母妃,翊儿说你坏话呢!”
接着一抬头,刚想行礼,却见沁妃笑吟吟的望过来,身侧还立着一位粉色长裙的女子,燕清粼顿时楞在当下。
倒是那人轻轻站起来,走到跟前屈膝一礼,眼波若水:“冰儿见过三哥。”
都说儿媳妇要见娘,真要见了,燕清粼还真有些头痛。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筹码
能遇见燕清粼,燕若冰也有些意外。
按照礼数,燕若冰接了赐婚诏后,应该立刻进宫谢恩,但一来圣君不在京城,二来燕清粼在猎场出了意外,这事就耽搁了。还是沁妃想的周到,择了今天宴请这位美貌的郡主,还怕燕若冰一人进宫拘束,沁妃特意请京里的贵妇一起来静心阁用膳。燕清粼一看这架势,简直就是个大麻烦,所以早就想好脱身之计,早朝毕了就借故回了太子府,倒是陪苏逸风用膳更有营养一些。
还以为午膳一完,这些女人就该干嘛干嘛,没成想燕若冰还没走,倒是碰个正着。
燕清粼放下怀里的燕清翊,将这个扭来扭去的小鬼拨拉到一边,俯身将燕若冰扶了起来:“冰儿不用多礼。”
燕若冰轻轻一笑,略微颔首。
沁妃迎了过来,将燕清粼拉到身前,仔细看了看,拿手帕拭着他额上的汗珠:“瞧你急什么?慢慢来就是了,母妃又不急……中午我派人去御书房请你,才知道你回了太子府,怎地有事么?”
燕清粼在沁妃身侧坐了,莞尔一笑:“府里有些急事要我定夺,所以就回了。母妃午膳用的好么?”
看他乖巧,沁妃笑着理理燕清粼的额发:“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还让琉璃给你留了燕窝粥,味道好极,你待会儿多喝些,然后让萧达带些回去做宵夜,听到没?”
燕清粼点头应了,见燕若冰还站在当下,示意萧达赐坐,倒是燕清翊大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瞅得燕若冰浑身不自在。
“翊儿。”
燕清粼唤了一声,小鬼咧嘴一笑,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在燕清粼怀里一阵乱拱。沁妃见状,敲敲他脑门:“臭小子,你给我老实点!”
燕清翊嘴唇噘起来,回头看着沁妃:“母妃偏心,都不打哥。”
沁妃失笑:“你哥哪有你顽皮?”
燕清翊嘴角撇撇:“才怪!哥怕麻烦就自己开溜,还说谎……呜呜……”
燕清粼还未等他说完,脸色一变,接着捂住燕清翊的嘴,冲他一瞪眼,威胁意味甚浓。
燕清翊翻了个大白眼,冲燕清粼做着鬼脸。
这俩兄弟默契十足,倒是沁妃没听明白:“说什么……说谎?”
燕清粼忙陪笑道:“不是啦,翊儿说黄色的纱裙最适合母妃了,穿上后年轻的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呢!”
沁妃笑着打量这一身装扮,嗔怒道:“说什么浑话?没大没小的……不过,看来琉璃的眼光的确不错嘛,若冰觉得呢?”
燕若冰起身道:“娘娘容姿貌美,穿什么都好看。”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眼燕清粼,眉眼含笑。
燕清粼没在意,因着燕清翊正趴在他耳上要刚刚帮他遮掩的“好处”,只见燕清粼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勉强,最后干脆弹在燕清翊脑门上一个响指,止了这个小鬼的一番勒索。
可怜燕清翊拿小手捂着脑门,泫然欲泣,倒让燕清粼又一番哄来哄去,两人反而闹得不亦乐乎。
沁妃见状,宠溺地摇摇头,过去拉住燕若冰的胳膊,瞅了眼燕清粼,促狭道:“怎地?现在你俩就已经夫妻同心了?若说貌美,哀家可比不上若冰呢,不然怎地会拴住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宝贝儿子呢!”
燕若冰脸一红,低头不言语了。
倒是燕清粼眉毛一挑,后背寒毛直竖,颇为不满地说道:“母妃,做甚这么排遣我?”
沁妃“扑哧”一笑,唤了琉璃:“你们俩先聊着,那些个贴心话赶快说,母妃去去就来。”接着,她话音一变,冲着腻在燕清粼怀里的燕清翊道:“臭小子,跟我走!”
燕清翊抓着燕清粼的衣襟,两只哀怨的眼睛瞅着沁妃,楚楚可怜。
沁妃立在门口,一瞪眼:“快点!小心我揪你耳朵!”
燕清翊嘴唇噘的老高,闷闷不乐的从燕清粼身上爬下来,迈着小腿磨了几步,突地转回来凑到燕清粼的耳边,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哥,那个女人的胸好小~”
燕清粼一愣,顿时哑然,看着燕清翊呼呼跑远了,倒是燕若冰听了个正着,脸上涨得一片火红。
这个小鬼……竟看出来了?
不过问题是……这个小鬼天天想些什么啊?!
轻轻摇摇头,算了,这个小家伙倒也知道分寸,应该不会有纰漏,过会儿再嘱咐几句便成。
“三……三哥……”
“翊儿乱语,你不用在意。”
“嗯。”
燕清粼打量着一身女装的燕若冰,知道他也不容易,话里便轻柔了许多:“难为你了,皇家礼节多,我本来想父皇不在就省了这些麻烦的,母妃却怕你受委屈,非得要向京里的女官贵妇引荐一番才是,所以……”
燕若冰突然绽出一抹笑容:“冰儿应付得来,三哥……不用担心。”
燕清粼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里的精致茶碗,百无聊赖,真不知道母妃还有些什么花招。
燕若冰略微踌躇片晌:“三……三哥……”
燕清粼眼皮一抬:“嗯?”
“三哥的伤……打紧么?”这是在说那日猎场的遇刺了。
燕清粼一怔,温言道:“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上次我匆忙离了猎场,皇叔没有怪罪罢?”
燕若冰摇摇头:“爹爹也挂念三哥,只是这几日身体不太爽利……”
燕清粼心里冷笑,面上却不见分毫:“哦?这是怎地一回事?严重么?晚些时候我让萧达遣个太医去瞧瞧。”
燕若冰脸上戚戚,倒不像装出来的:“不用麻烦三哥,爹爹这几日极少出府,白日里在书房看些书,也不让人打扰,晚上歇的格外早,都不见客的,连冰儿都不见,怕吵了他休息……”
燕清粼略微在意的颔首一笑:“这是怎地回事?那日去打猎时不还好好的么?”
燕若冰深吸一口,突然跪下来:“三哥,冰儿……有事相求!”
燕清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也没有上前虚扶:“何事需要冰儿行如此大礼?”
“冰儿知道三哥看重的是爹爹在西北的苦心经营,但爹爹长久生活在边陲,忽然被禁在京里难免心生抑郁。爹爹年岁已高,绝不会生出什么异心,若三哥不放心,冰儿……冰儿愿代父为质,永留燕都!只求三哥允了冰儿,放爹爹回北辰罢!”
燕清粼眯了眼睛,探询的打量着他,末了上前一步将人扶起,语调没有什么起伏:“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痴傻?你爹爹是皇亲贵胄,他这辈子的安身之地,有且只能有一处,那就是这天子脚下!既然没有异心,住在哪处不一样?”
燕若冰心里一急:“爹爹他多年都生活在北辰,现在要……”
“冰儿莫忘了,要皇叔留在京里的不是我燕清粼,要让你嫁入皇室的也不是我燕清粼,这唱对台的明明是父皇与皇叔,你为何却来求我呢?”
“我……”
燕清粼摇摇头:“冰儿,别把我当傻瓜,我要听真话,否则你说多少都不顶用。”
燕若冰脸上一白:“没……没什么……我……我说的不是假话……”
燕清粼瞥了他一眼:“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抬脚就要走出静心阁。
燕若冰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现下更是焦急万分,他蓦地上前抓住燕清粼的胳膊:“三……三哥,我只是怕爹爹做些出格的事惹恼圣君,我……”
燕清粼刚要回身,恰好听见门口处传来脚步声,当下一个转身将燕若冰带进怀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出声。”
燕若冰一愣,下刻便靠近一个结实的怀里,耳边传来燕清粼胸腔内有规律的心跳声,明明没有什么暧昧的氛围,燕若冰的脸却蓦地浮上几朵红晕。
脚步声在门口处一停,沁妃突然小声地惊呼一声,接着燕清粼貌似惶惶然的将人放开:“母……母妃……”
沁妃脸上有些尴尬:“我……来的不是时候罢?那……那个……”
燕清粼讪讪一笑:“母妃,孩儿跟若冰还有话说,就不打扰母妃了。”
说罢,也不待沁妃说话,燕清粼拉起燕若冰飞身而去。
这些个龌龊事燕清粼真真不愿让沁妃知道,她向来安宁平和,远离纷争,很少过问朝堂之事,只愿她永远清净快乐便好。
从后边跟上来的琉璃,望着一脸疑惑的沁妃:“咦?不是说要送郡主镯子的么?怎的还在沁儿手里?”
沁妃苦笑着转过身来:“琉璃,我发现粼儿……果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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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粼送人到玄武门时,已经是酉时二刻了,天已渐黑,凉风习习。
燕若冰坐进马车,只是手抓着湘妃帘望过来:“三哥,冰儿万事拜托了。”
燕清粼轻叹一声:“为何信我?”
明明知道在利用你,为何如此笃信燕清粼不会出卖你?
燕若冰咬紧下唇:“冰儿知道……三哥心善,不会滥杀无辜。”
燕清粼突地一笑,有些无奈:“你当真不该来趟这浑水啊。”
皇家的人,谁的手能干净?若说善良正直,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耳。
“冰儿只能相信三哥……况且,冰儿自幼在北辰,一直在军中混迹,冰儿知道三哥正在为收编西北军犯难,其实此事冰儿处理来易如反掌,只要三哥……”
燕清粼眉头一挑,话里戏谑:“当真是个很具诱惑的筹码。”
燕若冰听出他话里的不信,不由恼道:“冰儿的人都能给三哥,三哥还再怀疑什么?!”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愣。接着燕若冰神色凄惨的转过头去,肩头微抖。
燕清粼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刚才那番态度的确非常伤人,便上前一步,稍稍犹豫的拍在燕若冰的肩上:“是三哥浑言了,冰儿别恼,三哥答应便是。”
见燕若冰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面向黑影里,看不清楚表情,燕清粼抿抿嘴唇:“我知道你不愿嫁我,但赐婚一事绝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旁的我不能保证,但有一点,只要大婚一过,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定会让你安然脱身,再不用着女装活在阴影里,到时天大地大,你愿意恣意江湖也罢,愿意回归田园也罢,只要三哥活在世上,就定会保你一生无忧。”
燕若冰身形一顿,抬眼望过来,声音微颤:“三哥……”
燕清粼莞尔一笑,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晶莹:“哭甚么?我不都允了你么?你以为穿了女装,就把自己当成女娃啊?哭哭啼啼的,丢不丢?”
燕若冰怔怔地望着燕清粼,又唤了一声:“三哥……”
燕清粼摸摸他顶发:“现在你不比以前的身份,这太子妃说起来尊贵,实则有万千双眼睛看着你,恨不得你出点差错,打你个永世不能超生。你男扮女装,行事上定要谨小慎微,万不可像以前那般任意妄为,你只需老老实实跟我演完这出戏,皇叔跟你才不会有危险,知道么?”
燕若冰轻轻点头:“冰儿记下了。”
燕清粼派人查了查四周,然后推他进了马车:“我让剑送你回去,你莫要多想了,皇叔那边的我会尽快调查清楚,你且放心罢。”
说完,燕清粼示意马车开行,燕若冰欲言又止的抓住燕清粼的胳膊,几番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末了只言语道:“多谢三哥。”
马车轻碾在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燕清粼一直站在原处,望着那抹粉色探在后窗,影影绰绰,直到不再清晰。
“瞳。”
燕清粼轻轻一唤,一个人影霎时闪了出来,跪在当下。萧达见状,正要避开,燕清粼挥手止了,让他在一侧听着。
“爷。”瞳沉声一应。
“猎场那日,定北亲王都见了什么人?”
“跟数位大人都有交集,大多是日常应酬,不过最令属下在意的是,定北亲王似乎对一个人很感兴趣。”
“谁?”
“六皇子,燕清昊。”
燕清粼眉头一挑:“哦?”
还真是个不怕麻烦的皇叔啊,这又是动的什么心思?莫不是真的瞧不起燕清粼,以为父皇不在京城,燕清粼就制不了他么?
“主子……”萧达踌躇了一下,悄然出声。
“嗯?”
“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
“是。奴才在想,郡主为何跟殿下说这些?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岂不是在出卖自己的父亲?奴才有些……不放心。”
燕清粼轻哼一声:“还怕他们耍花招么?他装病为何我不知道,但我对这位皇叔的行踪了如指掌,就算燕若冰不提,我也自有办法办他!”
“奴才愚昧了。”
“你想的没错,只是高估了燕若冰的心机,他只是求保住自己的爹爹罢了。倒也难为他了,真不知我这位皇叔又想搞什么名堂。瞳,他最近有没有进宫?”
“有,但冷宫之处戒备严了些,他经常在外徘徊,还没什么动静。”
燕清粼轻闭上眼睛,思量片晌:“不动声色的降低防卫,让他进去。”
“爷的意思是……”
“看看他耍些什么名堂。”
“是。”
“另外,派人探查燕元丹早年与父皇的一些瓜葛,看看他究竟想见冷宫里的哪位。”
“瞳明白了。”
燕清粼点点头,瞳便隐去了,他转身往宫里走,萧达忙跟上来:“主子,晚膳都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儿喝点水晶荔枝羹罢,平南将军府刚送过来的,主子这几日不都爱喝的么。”
燕清粼脚步一顿,轻声道:“子卿还没回来么?”
萧达声音一缓:“没有。”
自从半月前柯子卿领命去了郊外大营,就没再回来,若说军务繁忙,倒也对,毕竟近期就要开拔,但总不至于连回京的时间都没有罢。不过,柯子卿人不在京,每晚必定会让平南将军府的人送一碗水晶荔枝羹进宫,自然是给燕清粼用的。其实,宫里一般禁止外来的物品进入,但因着燕清粼喜欢,便没人敢拦。
只是,东西虽好,人却不在,总有些切切。
但是,燕清粼却没抱怨过什么,每日就算没有胃口,也会用过那碗清爽精致的水晶荔枝羹,然后熬夜批完小山似的奏折,回太子府就寝。
这半个月来,一直如此,倒未有什么差池。
而此刻,燕清粼停住脚步,立了半晌,没有说话。
萧达试探着问道:“主子,不然奴才派人去传……”
燕清粼苦笑一声,打断道:“你还看不出他那点心思?他是不想在这里捻酸吃醋,眼不见为净,哪是你叫能叫来的?”
萧达一哂:“那可不一定呢,说不定就等着主子这句话呢。”
燕清粼轻舒一口:“算了,我自有计较。”
说罢,抬步往御书房走去,脚步有些匆匆。
萧达见状,不由感叹:柯子卿,当真是聪明些许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病倒
不知不觉又是半月过去,炎炎盛夏慢慢侵袭而来,褪去一身春装的燕都,显得格外躁动难安。西南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战事似乎没了动静,吴雄貌似收敛许多,而圣君的暗令也几乎绝迹,一切都显得格外和平呈祥。
苏遗风身体好些后,就回吏部领差了。燕清粼觉得他向来行事妥帖,如今虽然处在特殊时期,但与其整日闷在房里修养,莫不如走出去多做些事情排遣一下,这对情绪一直消极的苏遗风更有益些,更何况,过强的依赖燕清粼也不见得是个好兆头,所以也就没拦着。
只是,夏天阳气甚重,燕清粼要处理之事又繁多纷杂,更何况西南、西北都不是省油的灯,朝内朝外各有众多需要太子定夺的大事,这一切加起来,对燕清粼本来就刚刚复原的身体,还是吃力了些。尽管萧达每日都小心翼翼,对燕清粼照顾得无微不至,结果还是没能防患于未然。
今日早朝结束,燕清粼回到养心殿,本来是想赶快处理完手头的奏折,好抽出时间翻翻最近几天积压下的暗报,结果批了几份,有些气虚火盛,燕清粼伸手跟萧达要了杯茶,刚要去接,结果头一重便歪在萧达怀里,晕过去了。
一向沉稳的萧达,当时就吓坏了,疯了似的宣太医,还是瞳镇静些,立刻唤来剑去请翩,自己疾点燕清粼浑身几大要穴,盘膝在他身后助燕清粼缓缓导息吐纳,只觉燕清粼体内的真气四处涌动,乱的可怕。费了近六成的内力好歹安抚下去,燕清粼已经有些清醒了,吩咐了句“别声张”便没再说话,看其神情确实隐忍的难受。
只是,旁人就算不能让其知道,沁妃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一听说养心殿传了御医,立时带着琉璃来了,见燕清粼脸色白得近透明,哪里还能压着?早就疼到心里去了,立刻请了左右两相来,劈头一顿责问,然后将燕清粼近期的行程全部更改,并传令下去,凡是在其位不谋其政者、工作效率过低者,均贬官查办,严重者编入奴籍,永不叙用!
燕清粼躺在帐内,听沁妃的一番说辞,无奈的笑了。
他自己的状况自己最清楚,这几天他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虽说这次晕的突然了些,但还不至于有大危险,但沁妃动了肝火,一半原因是心疼燕清粼,一半原因便是在为燕清粼立威了。
低叹一声,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慌乱,索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
都说“清阎滇”是绝世良药,可世上哪有让你一人便宜占尽之事?有利就有弊,“清阎滇”能压制燕清粼体内的寒毒,同时也会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般,导致燕清粼体内的阳气甚重,寒毒是压住了,但随之而来的“盈满则溢”,则让燕清粼同样无法负荷。
本来,风泽平还特意叮嘱过燕清粼,一定不能太过劳累,药也应按时用些,只是燕清粼的身体恢复得异常迅速,几乎瑕疵未见,结果便忽视了这药的副作用。此次一犯,来势虽不迅猛却及时,倒让翩有了借口让燕清粼听从医嘱。
怕扰了燕清粼的休息,沁妃下令除了左右两相之外,旁人都不得进养心殿,然后又仔细看了他喝完药,才舒口气在床侧坐了。
抬手擦擦燕清粼嘴角处,沁妃叹口气:“你啊,真让母妃不省心……冷宫是个什么地方?你怎么能随便去?弄不好被那里的冤魂附身了,才出了几天的茬子!”
燕清粼略起身躺在沁妃腿上,笑了笑:“孩儿可是一直在认错的,母妃就别训斥了。我自己的状况自己明白,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次可以不用天天理那么多事,好生休息一番了!”
“你父皇是严苛了些,刚刚听纪相的意思,你父皇有意在政事上锻炼你,所以才生出这些许事情。反正今天我都替你挡了,若是圣君回来发作,我也自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母妃……粼儿有些事想要问问。”
沁妃脸色一暗,摸着燕清粼的长发:“是关于泽妃的么?”
“嗯。”
“为什么?”
“皇叔前几天偷偷进了冷宫,就是去见这个被父皇打进冷宫的泽妃的。”
“你跟进去了?”
“嗯,但是没听到他们讲什么,怕打草惊蛇。”
“那关于这个人你知道些什么?”
“只知道泽妃是父皇北巡时收的一个平民女子,结果没再宫里住多久,就因为行刺父皇,被打进冷宫,当时她还有五个月的身孕,也就是六弟燕清昊,后来清昊出生,也没有从冷宫中迁离,他们母子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冷宫里。粼儿知道的,便只有这些。”
“嗯,这些已经不少了,”沁妃略微沉思的望着燕清粼的乌黑的双眸,“皇家本来是非多,粼儿又何必追究的这么透彻呢?”
燕清粼抓住沁妃的手,苦笑道:“母妃,我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得……”
“粼儿,”沁妃俯身吻吻他额头,“凡事还有你父皇和君父,你不需要做的那么面面俱到,何苦来着?”
“可是我……”
“你只需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便成。”
燕清粼咬咬嘴唇:“母妃你不告诉我也罢,其实粼儿也能猜出些许。”
沁妃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
“父皇能留下燕元丹这个唯一的兄弟,可不是善心大发罢?或许正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燕元丹手里也说不定,而被敌人掣肘威胁,终不是父皇能容忍的,所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的手法用在燕元丹身上,那就是——”
沁妃无奈的摇摇头:“还是被你猜到了,对,燕清昊不是你亲兄弟,他是你堂弟。”
燕清粼一怔,本来只是猜测,现下这么简单便被认知到了,脑中出现了片晌的空白。
“不过,你莫要以为是你父皇做的,这就错怪他了。此事是泽妃心甘情愿罢了。”
燕清粼又是愣住了:“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怀着孩子被别人拿来做筹码威胁自己孩子的爹?!
沁妃微微蹙眉:“感情这事就是如此,难以说清……更何况当时你君父远在北辰之地,不愿回京,你父皇哪有心思寻新欢?具体的周折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泽妃对圣君用情至深,但却得不到回应,索性以死要挟,结果便是落得如此下场。”
倒也是个可怜人:“那父皇怎的放心将皇叔留在京里?万一他知道燕清昊是他亲子,起了异心如何办?”
沁妃点点他额头:“就算知道也晚了。”
“晚了?”
“已经与你定亲的人,还能翻身么?”
燕清粼瞬间恍然大悟,是了,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燕若冰是准太子妃的诏令已经下达,举国共知,你要想悔婚,此为不义;泽妃名义上是圣君的妾室,你燕元丹想要霸占,此为不仁。如此不仁不义,燕元丹已经失了先机,更何况现在整个大燕同仇敌忾,对抗外敌,你却来搞内讧,倒是被国人集体唾弃,那就是阴沟里翻船,什么也讨不到。
更何况,燕若冰也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燕元丹又怎能舍了一个儿子换得另一个儿子?
圣君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如今,燕元丹不仅没了北地的军备,两个亲子也被圣君控在手中,燕元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心里说不定还对圣君的宽宏大量心存感激。
真是有些……悲哀。
而那个泽妃,看样子心里只有圣君一人,那又怎么会坐看燕元丹给圣君添麻烦?这样对待燕元丹,怎一个“众叛亲离”所能概括?只可惜,燕若冰也未必清楚其中曲折,所以才不明不白的成了旁人的棋子,也算是无辜了。
说不定当真是……自己想多了……
晚间,燕清悠领着翊儿又来陪他浑闹一番,不过翊儿没有淘气,言辞间也乖巧的多,倒是燕清悠一脸凝重,当真看燕清粼无事才松弛下来。戌时一到,静心阁的人便来接翊儿,这小鬼没再耍赖,向燕清粼讨了个亲亲就跟着走了,临了还瞪着燕清悠,不许他吵了燕清粼休息,赶快走人。
燕清悠吐吐舌头,趁小鬼不注意,偷偷偎进燕清粼怀里,又细细嘱托几句,才恋恋不舍的退出来。
出了内苑,燕清悠有些落寞的往外行去,心里却想着今天苏逸风听说太子病倒的消息时面目苍白的模样,只是沁妃下了禁令,苏逸风无法进宫。不过,刚刚游移半天,燕清悠也没有对燕清粼提到苏逸风的名字,没有缘由的,就是不想提到。
心里有些小小的歉疚,毕竟苏逸风他好像最近也是大病一场……不过是带个问候,自己都如此自私,真真该死!
燕清悠性子一直单纯,想了想还是明日给燕清粼请安时,再说此事罢。如此想来,心里便觉得通畅许多,到了玄武门,正见一人骑马奔驰而来,风驰电掣的到了宫门,随手抛出一枚腰牌,接着马不停蹄的奔进来,在门栅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向宫里深处跑去。
玄武门处一阵骂骂咧咧,燕清悠走了过去,声音便戛然而止。
被小凡扶着上了马,燕清悠无心的问道:“刚刚那是谁?好大场面,竟然骑马入宫!”不过背影似乎有些眼熟的样子,还是说边关有什么急事么?
小凡“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是平南将军,刚从京郊大营回来,该是有要事罢。主子坐好,车要走了。”
燕清悠一愣,马车动了,他望着黑幕笼罩的宫里深处,一时惶神。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行
说巧不巧,今天飒披星戴月的赶回来了,本来萧达念着燕清粼身体不好,让剑把消息压一压,结果飒担心燕清粼心切,回京后直接赶到养心殿,只因着两个皇子在场,没能顺利觐见。可是人到了养心殿,以燕清粼的修为,那还能瞒得过去?再说,这个时候赶回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请示才对,如此计较一番,燕清粼当然不能怠慢。
在殿外见飒一脸担心,倒也不该拂他的意,只是北辽那边的事儿太……太让人费神,看飒的神色也知道这事肯定跟燕清粼脱不了关系。但萧达体恤燕清粼目前的状况,自然不愿让他心里添堵。
所以萧达将两位皇子送走后,心里盘算着说辞,好说服燕清粼先休息。结果刚进养心殿,便见瞳正扶着燕清粼靠坐在床榻上,看样子是不准备休息了,心里一紧,于是忙跑过去劝道:“主子,今儿个先歇着罢,这事也不急于一时,您的身子……”
听完萧达这番话,燕清粼登时冷下脸来,打断道:“怎的?我现在做甚么事还需请示你么?”
萧达心一抖,顺势跪在榻前,一手按在燕清粼的锦被上:“主子,奴才只是担心主子,主子这是要折煞奴才么?”
燕清粼一瞪他:“放手!好大胆子,你吃准我不会罚你,是不是?”
知道燕清粼难得地任性了,瞳一脸苦笑的将人扶坐起来,劝道:“爷,萧达也是疼您,您就饶他这一遭罢。再说,飒已经回来了,您何时见他不成?反正飒又跑不掉,爷今儿个就该舒心歇着才成,不然属下们怎么放心的下?”
看他眉眼疲惫,知道瞳今日为自己耗了不少精力,燕清粼不由缓了缓语气:“我何尝不知这理?可飒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能亲自返回请示我,说明此事定有蹊跷之处。莫说东方慕平要死要活之类我不想问,就是北辽那边的利益收编,我可要亲自问询才成,尤其还关系着听风楼在江湖上的地位,这能马虎么?这事搁在我心里多天了,飒回来了,我不问个清楚,还能踏实么?”
“可是爷……”
燕清粼拉住瞳的胳膊,温言道:“我都知道,你旁的别说了,今天我累着你了,夜里就让剑守着罢,你去歇着,看你脸色有些差……”
瞳心里一暖:“属下无妨,让爷费心了。”
燕清粼拍拍他肩膀:“想不要我费心,就乖乖去歇着。若是北边有什么异动,你还要陪我一番周折,可不能临阵出了劳什子的麻烦,扯我的后腿呐。”
瞳听这话里的意思,不由暗惊:“爷……爷要去趟北辽么?”
燕清粼点点头:“若是快马加鞭,应该只需四五日便能来回,到时就称病不朝,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萧达与瞳对看一眼,都有些担忧:“爷,这事还是三思罢,北辽那处……”
燕清粼一挥手,语调沉沉:“先唤飒来,我要听他说说情况。萧达你去叫他进来,瞳,你立刻去偏殿里歇着,不要再让我费口舌,我今夜有些累,也还有些事要商讨,你们就不能体谅一下?”
两人对视苦笑:“属下不敢!”燕清粼的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他们还能如何?只得去领命做事了。
两人出了殿门,正见着与剑等在外面的飒,瞳上前轻捶上他肩膀:“你来的可真及时!北辽的情况究竟如何?听爷的意思,怕是放在心上了,你呆会儿注意着说辞,别过了。”
飒轻声叹息道:“我自己省的。本来,我也想自己压下来,可关系到东方慕平的事,我纵使再厌恶他,也不能假公济私,怎么着也该让爷知道其中的曲折才是。若非这次实在不能自己决断,我何尝愿意让爷费心思?而且,这次还有西南战事的消息,都要跟爷说一声。”
萧达一愣:“怎的?东方殿下没救出来么?”
飒摇摇头:“爷的任务,我就算拼了命也不敢差池分毫。”
“那你的意思是……”
“只是他的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那让翩去瞧瞧不就得了?翩的医术虽说比风大人差些,但救他该是不成问题的罢。”
飒往前走了几步,无奈的耸耸肩:“只可惜,对东方慕平来说,什么神医也枉然,惟有一人能救得了。”
说完,就进了养心殿,轩窗上巨大的黑影随着殿门隔成两端,影影绰绰。
当下的三人都有些默然。
飒话里的那一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只是,聪明若东方慕平难道还不明白么?
斯情已断,悔之已晚。
望着黑暗中的养心殿,瞳拍拍萧达的肩:“我跟剑去调息,这边就麻烦你了。”
剑还没缓过神来:“我……飒说得什么意思?东方慕平要死了么?爷又不会医病,他说给爷听有啥用?”
萧达推他一把,笑骂道:“像你这种天天被爷宠着的人,哪会清楚?快去快去,省的在这儿聒噪烦人。”
瞳眼色一暗,冲萧达勉强一笑,直接拖着唧唧歪歪的剑走了。
燕清粼不会医病,只是旁人“为伊消得人憔悴”、却“衣带渐宽终不悔”罢了……
人都走净,萧达在殿前立了片晌,吩咐人去药房取翩熬的药,然后又有些怔忡的望着养心殿,实在不知飒会跟燕清粼如何转达。只是,无论如何的情况,若是关系到东方慕平的安危,他……该不会坐视不管罢?
燕清粼并不昏聩,也不见得会为了东方慕平赌上大燕的前途或疆土,但就像当初燕清粼一反常态的助东方慕平成事一样,他的行事向来没有定数,萧达跟着他多年,也不能完全摸透。况且,一年前,发生那么多的变故,这么短的时间怕是很难消磨掉两人间的纠葛。而这次,东方慕平竟然以身试法,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应该是为了东方筱澜罢?或许……不是?不然飒也不会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向燕清粼请示。
别看萧达一直追随燕清粼身侧,对于燕清粼对东方慕平到底是否用情,萧达也未看懂。若说,那一天,那一面,让燕清粼一见钟情的话,却也笑话,因为燕清粼当真能沉得住气,一连三年与东方慕平没有任何联系,这哪是有情?若说,只是怜惜东方慕平的遭遇,那为何对他疼惜甚多,竟与对苏逸风无异?甚至赔上经营多年的暗业?东方慕平他配么?
但燕清粼做了,而且做得义无反顾,以至于最后舍身相救东方慕平。如此蹊跷的行动,萧达能不多心么?能不忧虑么?若是这次燕清粼再……
这时,殿门发着沉闷的声响打开了,飒探出身来冲他招招手,待人走近了才轻声说:“爷说派个妥贴的人去苏府跑一趟,就说爷没什么大碍,让苏公子放心,爷过几天就去看他。”
啊,是了,刚刚一直忙,竟然忘了这个主儿!
萧达忙点头应了,接着冲殿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爷……没事罢?一会儿药就来了,你劝劝爷,每到喝药就抵赖的,我的法子都快用尽了……”
飒眼里溢着笑意,拍拍萧达的肩膀,刚想说句什么,突然两人脸色一变,顷刻拔剑闪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取花园暗处,快若闪电。
“当当当!”
暗处爆出几个火花,看来隐着的人也有些本事,竟能挡住两人的攻击。只是,飒出手向来快、狠、准,第一击不过是恍人耳目,下面的攻击才是正戏。接着飒眼光闪过一丝狠绝,反手握剑,片晌间,挥手砍向那人腰侧。那人显然一惊,直觉凛冽内力扑面而来,浑身却不能动分毫,眼见着那剑就要落下来了。
“住手!”
蕴含内力的一声长啸从养心殿里传出,飒一分神,匆忙转移了内力,顺势将剑滑向一侧,只听轰然一声,一排入天巨木齐齐向后倒去,在夜色中也看到滚起的一片烟尘。这时宫内的侍卫都围了起来,见里面没了动静,御林军统领周青怕吵了燕清粼清净,于是将人止在殿外,自己提着灯笼一马当先奔到身前:“怎么回事?有刺客么?”
借着灯光,萧达神情一愣:“柯……柯将军?”
柯子卿轻擦着嘴角流下的血迹,望着眼前一脸不善的飒,倚着墙缓缓站了起来。刚刚那股内力果然惊人,就算燕清粼及时喊停,飒的凛冽之气却擦面而过,避之而不及。
飒冷冷看了柯子卿一眼,话却是说给萧达:“处理一下,别给爷添麻烦。”说完,收了剑后退几步,接着转身提步奔向养心殿,只听殿门“吱呀”开了又合上。
柯子卿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灯火摇曳的养心殿,刚刚被飒的掌风扫到,胸腔内现在铮铮火热,看来……他还真不留情……
见柯子卿神情有些异样,萧达摇摇头,回身大喝:“行了,误会一场,都下去罢!”
“是!”
周青会意地遣散人员,有些诧异的望着柯子卿:“刚刚是柯将军拿着特令牌进宫的么?宫门传来消息,说有人拿来特令牌进宫,我还以为边疆起了大事,正想过来跟殿下汇报,怎的你……”
萧达一听这话,心里惊得漏跳半拍,难怪这么晚还见着柯子卿在这儿,原来他竟动用私权!那特令牌是何物?!他活得不耐烦了么?
军特令,圣君为每个军功卓越的将领特颁的通行证,主要是为了边疆起义、帝座不恭而特许他们直闯禁宫,进谏圣上,可谁知柯子卿竟……如此用了?!若是让人知道他谎报军情、窥探宫闱,那些个小人之辈的口水也能将他淹死,到时就是燕清粼再回护,这将军之位怕是危矣!
心里轻叹一声,萧达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对周青说:“是殿下召见柯将军的,最近西南那边蠢蠢欲动,所以殿下想加固西北边防,结果听说那厢又出了些茬子,所以才这么晚召柯将军过来问个明白,结果因着殿下今夜病了,我忘了通知侍卫,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周青明白的点点头:“没事,幸好殿下没事就成,你且忙去罢。”
“还有,为了不引起臣工们的恐慌,殿下还不想将西北的状况泄露出来,所以……”
“放心罢,柯将军属于秘密觐见,我不会乱说的。”
“有劳周兄了。”
周青抱拳一礼,便退去巡逻了。
萧达舒了口气,转过身来扶助柯子卿,话里隐隐有些不满:“周青是主子的人,还算靠得住,可你……这是做甚么?怕主子现在闹心的事还不够多么?”
柯子卿抿着嘴唇:“我没有旁的法子进宫,本来想暗闯,但又怕弄出动静……”
“你这动静还小么?”
“……”
“要是真担心主子,早做甚么去了?一个月都没见着柯将军的影儿,现在反倒热心起来了?”
柯子卿听出里面的讽意,低下头,没有言语。
萧达有些不忍的撇头看向一侧,闷闷道:“我一直以为你能体恤主子……或许当真是我看错了……”
柯子卿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听殿门一响,飒从里面走出来:“爷的药呢?”
萧达忙迎过去:“怎地了?翩姑娘还没送过来。”
“我刚刚伺候爷沐浴了,怕他这就睡了,出来问问。”
“那柯将军他……”
萧达看了眼脸色骤然僵住的柯子卿,也摸不清燕清粼到底动了脾气没,只暗道柯子卿还真是会往枪口上撞。
飒瞥了柯子卿一眼,顿了顿:“爷……让你进去。”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柯子卿有些怔忡,待反应过来时,身体早就掠进养心殿里去了。
萧达看着柯子卿消失的背影,不由苦笑:“主子该是让你出来唤他进去的罢?你还真沉得住气……”
飒冷哼一声,转身坐在花棚下的石椅上:“你做做准备罢,这几天爷都将不在京……”
萧达一惊,走过来几步:“爷真的要去?”
“嗯。”
“如此严重么?”
“在爷看来,不去不行。西南这几天就要开战,所以北辽那边更不能有异动。”
“那圣君那边如何交待?”
“此行速去速回,只要遮住别出岔子就成。”
萧达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接着他话题一转,“你刚刚没被主子斥责罢?”
飒一愣:“没……没有。”
萧达笑着道:“主子最近老念叨你呢,可是想你了……这些时日你在外面也受苦了。”
飒挥挥手,摇了摇头:“我做这些还不应该?倒是你,照顾爷向来谨小慎微,万分服帖,要是交给剑,我掐死他都不解气。”
萧达一哂,转了个身,微仰着头,有些怔然:“我有时在想,以前的那段时光,主子身侧只有我们的时候,”回身看了暗影中的飒一眼,“那时主子还叫你飒哥哥呢……如今却一去不返了。”
飒隐在暗影里的身子僵了僵,刚要说话,却见翩带人走了进来:“咦?怎的都在这儿?”
萧达走过来,瞧了瞧:“主子轰我们出来,正瞎聊呢……药好了?”
翩应了句,歪头看着走过来的飒,露齿一笑:“回来了?”
“嗯。”凑到药碗的顶气上,闻了闻,飒略微皱了皱眉:“气味有些烈,估计会干苦罢。”
翩吐吐舌头:“我知道爷不愿喝苦药,可良药苦口,有些药材不放不行啊。既然你回来了,就送进去罢,爷要是发脾气,我可怕怕~”
飒轻笑一声,转眼看了看养心殿,笑意瞬间僵了僵,转手递给萧达:“你送进去罢,我今晚要给爷守夜。”
顶着翩有些探询的眼神,萧达苦笑着接了过来,二话没说进了养心殿。
殿里燃着的烛火并不多,有些昏暗。内殿里,放着些许冰块,怕炎夏的阳气再给燕清粼带些麻烦,只这养心殿本来就建造独特,冬暖夏凉,所以炎夏里也格外通爽。
萧达走进来时,却没听到什么动静,本来还以为燕清粼定会为柯子卿的没脑子行为发火的,结果却是分外安静,轻轻望过去,但见柯子卿坐在床侧,埋首在燕清粼颈间,似乎轻声说着什么,有些悉索,但听不真切,只发现他圈住燕清粼腰部的胳膊越收越紧。
而燕清粼斜靠在榻上,低垂着眼帘,静静的听着,没有言语,只一手轻抚着柯子卿的铺在身后的乌黑长发,偶尔吻在他耳侧,却是怜惜多些。
难怪飒识趣不进来……
轻咳一声,萧达行到屏风处,停了停:“主子,药熬好了,您趁热用罢。”
殿里静了片晌,燕清粼声音有些嘶哑:“嗯,进来罢。”
萧达忙端着走了进来,抬眼看时柯子卿已经站了起来,几步过来,掀开顶盖,拿过小调羹搅了搅才端起来走到榻前,微微笑着凑过去:“刚好,不烫的。”
燕清粼嘴角撇撇,伸手接了过来,看那药色,眉头已经皱成一个团了,干脆眼睛一闭,一股脑的灌了进去,接着萧达忙塞过一块桂花云片糕,这才看燕清粼的脸色好了些。
柯子卿取过帕子给他拭了嘴边的药渍,燕清粼顺势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放在身侧,却十指绞缠,柯子卿心里一暖,回握过去,顿时安心不少。
燕清粼叹口气,看着萧达:“我明儿个去趟北辽,顶多四五天,宫里的事就交给你应对了。”
萧达一愣:“主子不带着我?”
燕清粼嘴角一柔:“若是你走了,宫里不就知道我不在了?”
萧达一急:“可……”
“西南估计三天内就能打起来,你不在这儿,父皇的暗报谁帮我收?”
“但主子的安危……”
燕清粼拍在他手臂上:“好了,我知道萧达最疼我,可这次我带着飒他们,子卿也一起,你就别担心了。”
柯子卿……也一起?
萧达怔了一下,看了眼柯子卿,低头不再强辩了:“那奴才就……在家里等着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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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苏逸风才睡着,这夜心里乱乱,没有心神,头却疼得厉害,睡着了也不安宁,似乎做了许多梦,累得要命,直到觉得一只温凉的手触在额上,才舒爽了些许。
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人轻笑着俯身下来,帮他擦了擦汗。
做梦么?伸手来碰,一触即离,为何还如此……真实?
看他怔忡,燕清粼点点他额头,温言道:“我过来看你,你反倒迷糊起来了,真是个小糊涂神。”
苏逸风浑身一颤:“粼?”
燕清粼心疼他一夜未眠,俯身将人抱进怀里:“是我是我,不是叫你不要胡思乱想么?自己都不爽利,还……”
话还没说完,苏逸风猛地扑过来,将人压在身下,跨到他腰上,然后一拳打在燕清粼胸上:“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末了弯腰抵在燕清粼胸前,只说了一句:“你别出事……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你……听到么?”
燕清粼一愣,呼吸紧窒,苦笑着坐起来:“行了,别胡闹,我这不好好地么?”
苏逸风眼圈微红,一把提了燕清粼的衣领:“燕清粼,我没胡闹!你到底听到了么?”
低叹一声,燕清粼托住苏逸风的腰将人抱得紧了些:“好……我记在心里了,成了罢?”
苏逸风靠近他怀里,蹭了蹭,闷闷道:“你省的就好。”
燕清粼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末了轻轻说道:“我今儿个找你是有事的。”
苏逸风抬起头来:“嗯?”
燕清粼稍微游移,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我要闭关几天调息,朝里的事有纪无心照应倒也无碍,但有些事托给别人我不放心,你……”
苏逸风劈头一句:“要几天?那我就见不到你了?”
燕清粼捏捏他脸颊,苦笑道:“不过四五天,你总得让我把身体调整一下罢?还是说……你不想帮我?”
苏逸风脸色一红:“你……你胡说!谁说我不愿意帮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苏逸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知道他相信了,燕清粼扣住他后颈,凑到耳边:“西南的军粮调度,我还是要你来做,另外帮我留心定北亲王的动作,嗯?具体的萧达会过来告诉你,你应我么?”
明明说的是公事,姿势却像情话,苏逸风脑里一阵乱想,末了脸上一红,心里鄙视一下,梗着脖子说道:“你……你放心罢,可……为何要留意王爷?”
燕清粼脸上没什么表情:“逸风,这个……我还不能说。”
苏逸风有些落寞,却没再问:“那……我不问了。”
燕清粼有些歉疚的吻吻苏逸风绯色的嘴唇,还有些凉意:“逸风,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我……”
“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话到最后,苏逸风有些哽咽,“我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
一夜未眠的苏逸风,此刻却安然了许多,在燕清粼熟悉的体香和拍哄中渐渐沉入梦里。燕清粼望着他心满意足的睡脸,轻轻叹息一声,本来没想骗他,却因着那句“绝不独活”动了心坎。与其让他白白担心,还不如一个听似真实的谎言来的妥贴一些罢。
逸风,逸风,你何必……如此懂事?这叫我如何自处啊……
轻掩上毯子,燕清粼抚着苏逸风脸上的乱发,末了印上一吻,起身跃了出去。
无双跟了上来,燕清粼又嘱托几句,无非让苏逸风注意日常歇息之类,出了苏府,便见柯子卿抱剑倚在马前,正望过来,表情倒看不出喜怒。在他身后,飒和剑上前几步,双拳一礼:“爷,该出发了。”
“嗯。”
应了声,燕清粼走下台阶,跃上自己的枣红马,回身伸手道:“上来么?我的马……快些。”
柯子卿漆黑的眸子似乎有些水气,直撞进燕清粼波澜不起的眼中。抿着嘴唇,他将剑别在腰侧,伸手握住,轻巧上马,一气呵成。
燕清粼看了眼环在身前的手臂,轻轻一捏,却没甚表情,只挥动马鞭,大喝一声:“走!”
此时,东方的晨曦微微绽露,在一团黑云之中冉冉一抹希望之光。
两日后,大燕与吴雄开战。接着,凉庭挑衅大燕,以增援吴雄,“攻伐大燕不义之师”为名,连连突袭大燕西南驻军,战事霎时惨烈。
只北辽一国,没有动静。
五日后,燕清粼秘密回京,然后开朝议,布天下,以圣君名义宣战吴雄、警示凉庭,整个大燕陷入战备状态。而西南铁骑,一路所向披靡,越战越勇,收复整个南部已经不在话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人生之所以像一出戏剧,正在于人生的不可预计,和诸多不容忽视的变故。
就算是燕清粼,也终不能算尽机关。
惟有承受。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侬
一夜雨声,淅淅沥沥,多了份离愁,分外凄凉。
养心殿,烛火摇曳,风一吹,那幽幽火芯摇了摇,灭了。
只床帏不住地抖动,压抑不住的呻吟声萦绕其间,格外消魂。
“唔唔……不……不行……太、太深了……”
“慢、慢一点……”
“啊啊——不……不要……停……停下……”
“粼……粼你……啊——”
柯子卿趴卧在床榻上,柔韧的腰部被托起,随着身后的撞击扭转迎合,只每次都力度不减的撞在那处敏感上,逼出柯子卿一声声失态的呻吟。而包裹住他身前那处颤抖着的柔弱的手掌,却温柔而缓缓地律动,时紧时松,直到柯子卿眼圈湿润,苦苦哀求,才允他满足,销魂蚀骨。
燕清粼吻在他汗湿的脸颊,柯子卿本能的侧过头来享受这番口齿绞缠,那红肿的唇若罂粟般让人沉迷。燕清粼扣住他后颈,不留缝隙的深吻,让柯子卿眼神涣散,伸出手臂来纠缠。燕清粼嘴唇一勾,腰身一动,继而便是汹涌而来的攻掠与快感,柯子卿承受不住,浑身颤抖,接着一股热液沾湿了燕清粼的手掌,而那情动至极的尖叫声却被燕清粼极为暧昧的吞咽下去。
粗喘交杂的呼吸里,燕清粼轻轻的一声低叹,却让柯子卿一阵情动。
可……如此欢好又如何?明日离别,一别经年……何日才能再叙情愫?他又何尝能记得你在心里……
这样的刻骨铭心,怎肯放手?怎能放手?怎忍放手?
眼泪迸了出来,柯子卿翻过身,勾住身上之人的脖颈,狂热的索吻,抵死的纠缠。
不愿停,永不要停,直到永远……
前几日的北辽之行,燕清粼与柯子卿前所未有的和谐,几番情意契合,就算中间隔着些许不愿提及的人或事,柯子卿那颗心却未再遮掩,他让燕清粼看到的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无知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担当的男人。他可以被信任,被依赖,被……爱恋。纵使苦涩了些,但身边总会有燕清粼,一切便足够了。而此番深情,燕清粼又非草木,怎地不感动?只是国家大义本来就重于私情,燕清粼就算不舍,也……别无选择。
所以,这几天柯子卿一直就寝养心殿,他既然愿意与燕清粼多呆,燕清粼自然不忍拂他的意,便默许了,只每日多一起商讨北境的方略,极少耽于私情,偶尔碰上苏逸风或燕清悠来议事,燕清粼也极少有尴尬的自觉,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倒是苏逸风眼神若利刃般扫射在燕清粼身上,让他后背一阵恶寒。不过,却从未有过冲突之类让人烦心,燕清粼也就继续我行我素。
而明日,柯子卿即将开拔西北,此次一行格外低调,太子并不送行,只求安全接手北辰的亲王兵士,以防凉庭偷袭暗攻。这段时间,大燕攻伐交替,也实在不能出些茬子,所以此事交给柯子卿,也算是众望所归。
不过,对于两人来说,再没有比相互的渴求更能诉说离别之意了,所以怎能不共赴巫山、细诉别情?
想到这儿,燕清粼低叹一声:只是,柯子卿如此难过,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想起前几天离京时与他度过的日子,和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这样坚强隐忍的柯子卿,真不知是他影响了燕清粼的判断,还是燕清粼沧桑了他的心境,反正两人已经脱离了初识的稚嫩,有了另外的境界。
从温泉里出来,便见燕清粼曲着右腿,微仰着头,一脸沉凝的靠坐在榻边,在昏暗的烛火下,有些朦胧,有些飘逸。
微微一笑,柯子卿走过去脱鞋上榻,一手轻遮住燕清粼的双眼,抚平他双眉间的皱褶:“想什么这么入神?”
“你说呢?”燕清粼扯下柯子卿的手,眼中柔情万千,柯子卿一愣,接着脸红到脖根,只燕清粼坏坏的歪头看他羞赧,就算柯子卿堪堪转头避过,也能感觉到他如影随形的热切目光。
末了,将人拉进怀里,燕清粼捏住他下巴,凑过去却没有吻住,只淡淡地说道:“我好像有样东西在你身上,是罢?”
柯子卿一愣,瞬间浑身僵住,脸色惨白:“我……我……”
燕清粼无甚表情的伸出手来:“还给我。”
柯子卿突然觉得像从天堂落入地狱般没了知觉,他呆呆的看着翻脸如翻书的燕清粼,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是……”
燕清粼没好气地捏着他脸颊:“我的东西,你还想霸占啊?”
柯子卿苦笑一声,是了,那本来就是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偷来的,怎么能骗人骗己?
起身从扔在地毯上的凌乱衣服中,有些颤抖地找到那个锦丝袋,柯子卿在手里捏了捏,却十分不舍,回头看了燕清粼一眼:“粼我……”
燕清粼瞪了他一眼:“废话什么?拿过来!”
嘴唇一抿,柯子卿心里苦涩,实在拿不准燕清粼想要做些什么,只得把东西拿过去,却犹犹豫豫的不舍递过去。
燕清粼腹诽几句,劈手夺了过来,真的拿在手里却也是浑身一僵,毕竟这块麒麟玉,牵连着格外灰暗的回忆。纵使燕清粼,也极不愿意再次想起或承担。
但一想到东方慕平因为那条紫石玉链做的傻事,心里格外不舒服,就更不待见这块玉了。
随手扔在床榻侧的案上,“砰”的一声让柯子卿浑身打了个冷战,他本能的扑过去,想要护着那块血红的麒麟玉,这是多年来的习惯,哪是一时就能改掉的?
“柯子卿!”
燕清粼突然一喝,柯子卿立时定在当下,只看着半块麒麟玉从袋中蹦出,在案上转了个圈,掉在地板上。
一股火气,瞬间从心底冒出来,柯子卿身侧的双拳不自觉地捏紧。
看他那副神情,燕清粼无奈的叹息一声,放缓语调道:“过来。”
柯子卿顿了顿,一脸落寞的走到榻前,有些僵硬的坐下,却是浑身不自在,忍了忍还是隐隐散着些许怒气。
燕清粼轻笑一声,不动声色的靠过来,从背后环住他脖颈,坏心的冲他耳朵里一哈气:“生气了?”
柯子卿呼吸一乱,却强忍着咬住嘴唇,没好气地说道:“没……没有。”
又是一阵轻笑,柯子卿心里的火被煽的更烈了些,脸上有些扭曲。燕清粼却视若无睹的捏捏他脸颊,调笑道:“说谎可不对,你的脸上可明明白白写着呢!”
柯子卿胸前起伏几下,眼看着就要被引爆,突然只觉得颈间一凉,仿若被浇熄了那股无名火,再看时,只见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珏吊在颈间,小巧玲珑,格外好看。
柯子卿有些怔忡的抓住那枚玉珏,似乎还有那人的体温,于是抬眼望着燕清粼,眼中一时复杂的难以描述,但那层薄薄的水汽却让人无法忽视。
燕清粼收了刚刚的顽皮,倾身将柯子卿抱紧,喃喃道:“这个才是我送你的,明白么?”
柯子卿眼眶一热:“你……原谅我了?”
燕清粼笑着将人拉进被中,细细遮了:“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我不要记得。这块玉珏,虽有些保平安的念想……咳咳……你要是觉得好就带着,不好就……”这话燕清粼说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他平时最不善于搞些小女儿家家的繁缛,而这块玉珏,怎的看都有些像送人定情物……呃……真是苦恼!
柯子卿一急:“我戴着!这是……我的了?”
燕清粼点点头:“嗯,你喜欢罢?”
柯子卿突然绽开一抹笑容,轻抬起上身吻过去,缠绵的深吻。
良久分开,燕清粼将柯子卿拥进怀里,一指点在他唇上,低哑的声音喷在颈间:“别惹我……你明天要骑马……”
柯子卿眼眸一深,下一刻已经解了燕清粼松垮的亵衣,咬在他肩上……
没有回应,只有衣裳又落了一地,喘息声愈见浓郁低沉,片刻之后,夹杂了压抑不住的呻吟,床帏摇曳,深深地结合,情深意浓,莫道不消魂。
卯时二刻,柯子卿就已经醒了,太子不去送行,他作为将军却要早去整军列,只能……现在分别。
抬手抚上燕清粼的脸庞,却不敢真的碰到,只隔着层空气摸遍他脸上的各处,刻进心里。昨夜,燕清粼少见的抱着他入睡,紧窒的怀里温暖若春阳,柯子卿缠着他浑闹一夜,天亮方歇,想他也定是累得不轻。
苦笑一声,轻轻挣脱出来,柯子卿疾步去温泉洗了澡,身上满是昨夜缠绵的痕迹,看来极为暧昧,只身后隐秘处的确隐隐有些难受,只怕今天在马背上会有得受了。
换上白色铠甲军袍,系上宝剑,柯子卿走出来,燕清粼仍沉沉的睡着。他在榻侧单膝跪下,愣愣的望着呼吸绵长的燕清粼,有些怔忡,末了低头吻在燕清粼额上,久久未离,直到一滴清泪滴落下来。
门声响动,室内恢复一片宁静,继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这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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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百官送行,柯子卿、刘嘉卫与邢璨纷纷行礼答谢,一时极为热闹,见苏逸风立在远处,柯子卿眉头微蹙,缓缓走了过去。
苏逸风盯着他,没有说话。
柯子卿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与苏逸风并排站在一起,望着眼前套着近乎的臣工,干咳一声,才道:“他……就交给你了。”
苏逸风冷哼一声,头偏向一侧:“……谁用得着你转交?好像人是你的一样……”
柯子卿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逸风眼神游移片晌,话里依旧冷淡:“……你可好好活着……等你回来再较个高低,哼,粼才不是你的!”
柯子卿一愣,继而露出抹笑意:“那……多谢!”
苏逸风垂下眼眸,顿了顿,接着理也不理的离开了。
号角响起,军列肃立,平南将军柯子卿跨马而上,高举令旗。
呼喝迭起,鼓声震天,大大的“柯”字旗迎风而展,军队开拔,柯子卿一马当先,渐渐远离了燕都,远离了燕清粼的视线。
“主子,西南捷报,凌锡关大捷!”萧达立在身后,低声说着。
“嗯。”
燕清粼漫不经心的应了声,突然声音一顿,燕清粼扶在栏上向前倾身。萧达有些疑惑的望过去,正见远处的柯子卿望着这个方向。
应该是看不真切罢?却还能……感应到么?
唇上露出抹笑容,燕清粼回身走下山阶:“走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殁
黑暗,无边的黑暗,充斥着一股血腥。
四周杀声震天,锣鼓喧嚣,可……为什么都是悬崖?
退无可退,进无可进,身形像定在远处一般,望着战场上的杀戮却不能援手。
突然一声长啸,四周的军士仿佛得了命令一般齐齐冲向中心的人,他白衣胜雪,孤立无援,只身形为何那样熟悉?
凌厉的攻势,卑鄙的群攻,那人已经抵抗无力,渐渐落于下风。
突然那人远目望来,柔和淡雅,却刺的人浑身一抖。
不行……不能坐视不管!
“瞳!瞳!!瞳!!!”
没有人出来,没有人理会,猛地抓住自己的咽喉:难道发不出声音?
疑惑的望过去,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温柔一笑,周边颜色尽失。
接着满天的血色扑落下来,刺痛了眼睛。
“不——”
“爷!爷你醒醒啊!爷?”
粗喘着睁开眼睛,燕清粼望着一脸焦急的瞳,有些怔忡:“我……我怎么了?”
瞳担忧的擦着燕清粼满头大汗:“爷魇着了,刚刚在喊属下的名字……七殿下也吓醒了,爷……没事罢?”
燕清粼有些虚弱的摇摇头,回身正见小翊儿蜷在他身侧,嘴角撇撇,见燕清粼望过来,“哇”一声哭着扑过来,想是刚才被燕清粼的样子吓坏了。
燕清粼急忙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哄,只觉得浑身汗腻的难受,心里还因着刚才那个梦有些余悸:“乖……别哭别哭,刚刚哥吓着你了?”
翊儿没有说话,只是哭得声嘶力竭,夹杂着咳嗽声,满脸通红,让燕清粼分外揪心……
昨日是翊儿的生辰,往年都是父皇与君父陪他一起度过,而今年却显得有些冷清。本来君父两个月前来信说一定尽力赶在翊儿的生辰前回师,结果自从开战初期的所向披靡,直到四个月后的今天,西南的战事已经结束一个多月了,而父皇与君父却迟迟没有回京。好歹昨晚来了消息说是后天左右能到,才让燕清粼稍稍宽心。
昔日的吴雄,跟它以前的友邦理越一般,成功的划入了大燕版图。尽管一向强悍的大燕、军士意外的在吴雄最后的大孤镇陷入胶着,而且凉庭的哲赛大军也趁机加入进来打得不亦乐乎,但果然还是君父略胜一筹,击溃敌军。听说,哲赛将军也因此殉国了。
燕清粼叹口气,想起去年夏天在扬州见到柯焕然,一个英气飒爽的人,应该与君父关系甚好才是,而如今柯焕然战死沙场,君父也该……不好受罢?
不过沙场本无情,更何况还分属不同的君主,这种结局岂非早就想到?
君父倒也罢了,这些天父皇的暗报也少了,这让燕清粼格外诧异。以前派出的人说西南军早就拔营了,不过行动有些缓慢。但是……已经快入秋了,军粮调度上又要大动干戈,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既然已经胜了,为何还不快些回京?非要拖到这几日?
对于守在燕都的燕清粼来说,前段时间的那股不安又时时侵犯,真不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还是到底疏漏了什么,只是越深想心越乱。只盼君父快点到京,省得胡思乱想。
“哥,哥,翊儿……呜呜呜……翊儿想君父……”
燕清粼一回神,俯身将他抱紧:“乖,不哭不哭,君父很快就回来了。”示意瞳让萧达端杯温水过来,然后哄着燕清翊喝了些,又擦干他额上沁出的汗水。
“乖,再睡会儿好不好?”
“哥……”翊儿还有些抽噎,只紧紧抓着燕清粼的亵衣不放,“翊儿想……呜……想父皇……呜……想君父……”
燕清粼叹息一声,吻吻他额头:“父皇他们已经开拔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回京,翊儿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乖孩子,别哭……”
燕清翊葡萄般的黑眼睛,衬着一抹水光,有些潋滟:“哥说真的?”
“嗯,”燕清粼捏捏他脸颊,“这几天是不是呆在宫里闷了?明天哥带你去大姐的府里看小外甥好不好?都是做小舅舅的人了,还这么爱哭,那怎么成?嗯?”
燕清翊撅了撅嘴,扑到燕清粼怀里,拱了拱,不动了:“翊儿不要小外甥,翊儿要君父!”
燕清粼但笑不语,扯了被子将怀里的小家伙抱紧,然后倚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哄着,神情有些恍惚,竟……睁眼到天明。
萧达一直守在殿外,连连叹气,只等在身侧的左相纪无心沉凝半晌,才拉着萧达出来说:“此事……先瞒着殿下罢,老夫怕殿下……受不了啊……”
萧达腿一抖,蓦地转过身来拭了拭泪,才点头应了。
第二天一早,燕清粼带着翊儿去了驸马府。大公主燕若曦前段时间诞下一个小世子,今天摆满月酒,圣君不再京里,燕清流也远在西南,燕清粼作为舅舅当然不能缺席。
还未进府,驸马府中的人已经出来迎着了,右相秦淮祀跪在前面,因着燕清粼的到来受宠若惊,毕竟是秦淮祀的孙子,这个老臣自然愿其后代永蒙盛恩。
礼毕,大公主燕若曦当先跑过来抓着燕清粼左看右看,才叹口气:“这些天怎么瘦了如许?三弟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燕清粼抿嘴一笑:“有劳大姐挂念了。我还好些了,倒是大姐又发福不少,看来姐夫疼得紧呢。”
燕若曦笑着打他一下,嗔怒着说他没大没小,转而望见拽着燕清粼衣袖的燕清翊,干脆弯腰将人抱进怀里:“哎哟,我可就这一个最宝贝的小弟弟了,小七的模样真是越来越俊了!”
翊儿嘴角撇撇,一脸不欢的望着燕清粼,结果被后者一瞪,忙规规矩矩的说道:“翊儿恭喜姐姐又得小宝宝。”
燕若曦仿佛没发觉般,亲亲燕清翊:“那大姐带你去看小外甥好不好?”
结果还未等小翊儿说话,燕若曦已经抱着他风风火火的跑进去了。
可怜皱成一个包子脸的小翊儿,怨怼的望着燕清粼,嘴唇撅的老高。
燕清粼轻轻一笑,冲他使了个眼色。
驸马秦准看了看自己大咧的妻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上前一步,引着燕清粼进府:“太子请。”
燕清粼吩咐萧达把礼盒奉上:“我这做舅舅的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一点薄礼,姐夫不要见怪。”
秦准忙行礼接了:“殿下驾临就让臣无比荣光了,再说这番话岂不是折杀臣么?”
燕清粼但笑不语,起身将人扶了,跟着秦淮祀与秦准一起进了府。
酒席上,燕清粼上座,翊儿刚刚那番不情愿,却在看见那个小婴儿时完全不见了,只围着燕若曦怀里的小子左问右问,这边瞅瞅,那边戳戳,有时那小子竟含了翊儿的指头吮着,吓得燕清翊皱了脸,刚想呵斥,却见那小子睁着无辜的眼睛瞧着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末了,摸摸那小子的头,然后干脆扑到燕清粼怀里,干瞅着那个四处转动着脑袋寻他的小子。
于是又引起一番哄笑,一时酒席上喜气无边。
燕清粼一脸宠溺的将翊儿抱到膝上,摸摸他头上的发旋,示意他别闹,才转眼看着那个眼神透明的小孩子,一时有些恍神,新生的孩子……竟是这样的么?突然仿佛想起什么般,燕清粼四处巡视一番,正看见坐在远处的苏逸风痴痴的望着燕若曦怀里的孩子,眼中漾着层水汽,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苏逸风浑身的颤抖。
该死!竟然忘了他也会来!
暗咒一声,燕清粼面色不改的跟秦准说着无关的话,然后轻转身对萧达吩咐几声,结果刚回过身来,便见燕若曦将孩子递过来,说道:“来,让我的小宝贝见见舅舅!”
燕清粼不好推辞,只得放开燕清翊,伸手接了,结果翊儿鼓着腮,瞪着眼,一脸不欢的望着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孩子鸠占鹊巢。
若说舅舅,当真让燕清粼有些失笑!燕若曦与大皇子燕清川是同母姐弟,而燕清川因着之前的叛乱被发配西北,前段时间有消息说他已经与一平民女子成家了,还真不像燕清川的作风。而燕清粼这个舅舅……真不知燕若曦是在埋汰他,还是故意套近乎,反正倒无所谓。
怀里的小孩子,有着深黑色的眼睛,白白的腮上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小胳膊一抡一抡,嘴也张来张去,好像在说话呢!
燕若曦宠爱地说:“小宝贝,快亲亲舅舅,让舅舅给你赐个名儿。”
“哪能呢!”燕清粼抓着这个小子的手,摇了摇,“这名字可得你皇爷爷回来才能取呢!”
燕若曦一愣,接着唇角露出抹苦笑:“还是三弟想的周全……”
燕清粼一笑,没有在意。他刚想跟燕若曦夸夸这个漂亮的小子,结果就听席下一阵骚乱。抬眼望去,正见苏逸风有些茫然的望着洒了一身的酒,站在当下。刚刚侍女给他斟酒,结果不知为何苏逸风猛地起身,正好撞个正着,便成这样了。
燕若曦脸色一变:“不长眼的东西,怎么伺候的?来人,给我……”
燕清粼轻笑着止了:“大姐,如此好的日子就不要发作人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万一影响了心情就得不偿失了。”
燕若曦忍了忍:“还是三弟想的周到,算了……来人,给苏大人换身衣服,大家莫要在意。”
“大姐,你看他瞪着我呢!”燕清粼故意兴奋的唤着燕若曦,后者开怀一笑,“真的?我看看我看看……哟,我的小宝贝还真是大胆呢!”
一时言笑晏晏,席下的百官见燕清粼不在意,那番插曲便忽略了,而苏逸风也没再回来。
燕清粼轻叹一声,心里有些酸涨,略微呆了片晌,也以宫中事务繁忙,先退了。
燕若曦送他上马,嘱咐他好好爱惜自己,末了方试探着道:“父皇又作外祖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高不高兴。听说没几日父皇就能回京了?”
燕清粼点点头:“大姐不用太过担心,今早上有人送消息来说已经到了炀西了,不过两三日就能到燕都的。”
燕若曦眉间一松:“那就好,父皇整天在外驰骋沙场,做儿女的也担心,怎么说也都该是享福的年纪了,就算父皇身体一直硬朗,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燕清粼浅浅一笑:“大姐放心罢,以后我也不会让父皇如此以身犯险。”与其说是不让父皇,倒不如说爱惜君父,恐怕只有父皇安下心来,君父的生活才能安生罢?可说起来容易,要想让父皇收起野心……想想都难。
燕若曦舒口气,看着燕清粼策马跑远了,却站在远处久久未离,直到秦准走过来拥住她:“别担心了,早晚太子都会知道的,太子殿下向来坚强,不会有事的……”
“你不了解他……爹爹跟纪相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我这个三弟一向心思缜密,瞒不了多久的,你看今天他脸上就没什么光彩……”
“可殿下心里不也为皇上着想么?”
“唉……希望三弟不要怨恨父皇啊,不然我大燕……该何去何从……”
秦准望着远处马蹄下的烟尘,突然来了句:“我也是钦慕着大将军的威名长大的啊……”
当下两人都不言语了。
冷风骤起,夕阳若血。
回了宫,燕清翊去了静心阁。不知为何,沁妃没有出来迎他们,只说身体不适,早睡下了,燕清粼要传御医,琉璃眼圈红红的止了。想她也是担心母妃,燕清粼宽慰几句,又好好叮嘱燕清翊听母妃的话,才出了宫。
骑上马,带着剑到苏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萧达迎出来,说苏公子已经歇了,也没怎么闹,燕清粼这才放心下来。
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苏逸风翻身向内窝在榻里,烛光巨大的阴影投射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显得愈加惹人怜。
凭着气息也知道苏逸风没有睡着,燕清粼顿了顿,接着脱靴上榻,将人揽进怀里,手触上他脸颊。
果然,一片潮湿。
燕清粼心里绞痛,话里便柔了几分:“逸风,别这样,哭出来会好些,乖……”
苏逸风翻过身来,圈住燕清粼,埋进他怀里,抖得像筛糠,却硬是挺着没哭出声来:“我没哭……我不哭……”
“逸风……”
“……”
“不理我么?”
轻轻一声哽咽。
燕清粼低头挑起他的下巴,直望进苏逸风的双眸中:“忘了那个孩子,成么?”
苏逸风嘴唇一哆嗦:“……他也没有名字……你……你也没有抱他……”
“嗯?”燕清粼一愣,瞬间便明白他说的是夭折的那个孩子,心里不禁轻叹:“逸风……你恨我罢?”
怀里的人身形一僵。
燕清粼愈加苦涩,恨得罢,应该?那个孩子,终是自己不想要的……苏逸风心思那么缜密,不可能毫无察觉的,尽管最后算是间接让他落胎,跟燕清粼没有直接关系,但只要想到孩子的父亲……不能接受,他的心里该是……不好受罢?不然,当初落胎后,苏逸风也不会一心求死,煞费了燕清粼一番心思。
轻抚着苏逸风身后的长发,燕清粼的声音有些低沉:“逸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确……有苦衷,很多事情属于皇宫内闱,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只是想护住你,而那个孩子……”
苏逸风蓦地圈住他肩背,摇了摇头:“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也难过,也心痛……他没活下来是他的命,谁说他去了别的世界就不快乐?也许,那个孩子已经投胎了也说不定……我只是看到长公主的孩子……有些失态了……”
燕清粼眸中瞬间抖了一下,他揽住苏逸风的腰,轻轻一转,将人半压在身下,俯身吻住:“翩的药你乖乖地吃了?”
苏逸风呼吸一促,脸上微红,低声应道:“嗯。”
“那……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办满月酒……好不好?”
苏逸风蓦地抬头来看,只见着燕清粼深沉的眸子了漾着几番柔情,衣带一松,感觉到他温凉的手抚了上来,轻轻揉捏。
“你……说真的?”浓郁的情欲让苏逸风惊喜而羞赧,末了有些颤抖的凑到燕清粼耳旁问道。
“你说呢?”燕清粼微抬起上身,郑重地吻在他额上,“不过,恐怕会让你受点苦……”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却想到卫少天,莫名的有些心悸。
苏逸风勾住燕清粼脖颈,抵在他肩上:“我不怕,我不怕……你……你不许反悔……”
燕清粼凑到他发间,轻轻一吸,向下一滑,声音消弭在轻触的唇间:“我怎么舍得……”
既然你想要,允你一个又如何?总之……舍不得逸风伤心难过……
红烛微羞,两相厮磨,彼此都有些情动。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轻敲,然后是萧达的声音:“主子,宫里传来消息,有皇上的圣旨到了,正等着主子进宫接旨。”
两人一僵,顿时没了动作。
燕清粼收拢臂膀,将怀里人抱紧,然后低声道:“知道了。”
萧达好像没动,继续道:“主子,马已经备好了。”
燕清粼气息一沉,有些恼怒,任是谁这个时候被打断都不会有好脸色罢?
见他神色不对,苏逸风忙推在他胸上:“你……你先起来……皇上的圣旨想必有什么大消息,我也要随你进宫听宣的,今天……就……就……反正以后……以后……”
话还没说完,苏逸风已经脸色涨红,干脆动手帮燕清粼系好衣襟,不说话了。
“逸风,对不住了……”燕清粼不由苦笑,虽说孩子之事不急于一时,但今夜他仿佛一点都不愿进宫,躺在养心殿里似乎就会做噩梦,只有在这儿,他才能安下心来。
可是……算了,谁让自己是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就算是个虚名,不也得将礼数做全?
翻身下榻,苏逸风过来帮他更衣,话里虽未表明,心里还是稍稍有些失落。但燕清粼那番情深意切却不是假的,这让苏逸风极为安心。纵使不能立刻享那鱼水之欢,却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侧,这……还不够么?以后自然还会有机会。
如此想想,便也解开心结了。
只是,苏逸风不知道的是,燕清粼的世界里并非只有儿女情长,苏逸风能为情生、为情死,而这对于浑身牵扯着数不清的复杂羁绊的燕清粼来说,动心已是罕见,爱上一人更是奇迹了,而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正在于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所以,认识上的这点偏差,让苏逸风付出了更大的耐心与等待。如果当夜他能让燕清粼留下一晚,如果他们有幸有了另一个上苍赐予的骨血,那么燕清粼也不会走得那么义无反顾。
当然,这是后话。
是夜,进了宫,原来是圣君来了圣旨,说明日辰时便能到京,让燕清粼带着百官着素装于南宫门跪迎。
要求并不多,而且礼节上来说也应如此,只燕清粼接旨时却意外地抖了抖。
毫无缘由。
领旨后,燕清粼便带着臣工去南宫门处迎着了,只吩咐萧达说别吵了七皇子,让他歇着罢,而燕清悠腿上不宜久跪,也吩咐他明日再去就成。萧达感叹燕清粼想的太细致,却唯独不给自己一个理由歇着,只是碍于立场,却无法规劝了。
虽说是明晨才到,但朝中大臣却万万不可仓促迎驾,否则以圣君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早就麻利的跟着燕清粼去了。
夏夜不算凉,燕清粼穿了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衫,袖口处镶着简单的花边,黑发束起,系着软缎。衣服是萧达选的,他说大将军一直喜欢看主子穿白色的衣服,既淡雅又稳重。燕清粼轻轻一笑,允了。
只是白色……是不是有些扎眼?毕竟要迎接凯旋归来的父皇与君父,不过既然圣旨上说是素装,那么……也该无所谓罢?
无所谓,无所谓,穿着就好……君父喜欢就好……
守在南宫门,燕清粼在马车上一直等到天快亮,都没有合眼,萧达拦了任何吵闹的人,几乎没人能在燕清粼耳边聒噪,该是怕吵到他休息罢。
可是却睡不着,完全睡不着……难道是太想君父了?或者是知道他快回来,以至于兴奋的不能寐?想想这些年与卫少天处的时光,虽然不多,却是极为开心,每每只愿守在卫少天身侧,为他生死效命,永伴左右不离。只是,后来……出了太多变故,反而让如此靠近的两颗心,生生被远离了……
三年的时间不算短,燕清粼回京后,对卫少天也是既爱又恨。或许当真是两人心灵相通,就算面上对他如何冷淡,心里却容不得卫少天受半点委屈。是啊,自小养成的这份信赖与喜欢,早已若肌肤下的血液般贯通全身,刻骨铭心!忘,忘不掉;放,放不下,辗转多年,却也照样担心着他。
血缘……当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轻舒一口气,燕清粼有些疲惫,车外也是一片肃静,让他有些不适应。怎的也是得胜归来的大燕兵士,为何没有点喜庆?哼哼,礼部尚书许然庭当真是吃了豹子胆,敢如此埋汰父皇一行,若是父皇怒了,管你是不是清官能臣,不能给他长脸子的,都拖出去咔嚓咔嚓了!
然后又想,君父每次都会给他带些小礼物的,不知这次会是什么?或者见自己长了,翊儿还小,反而不给自己礼物了,那怎么办?臭小鬼,总不能让所有好处都让他独占一份罢?
刚刚乱想着,燕清粼难得的露出抹笑意,接着外面似乎混乱了些,燕清粼睁开眼,便见萧达进来了:“主子……皇上进城了,您看是不是……”
燕清粼还有些怔忡,撩开车帘向外一望:“怎么听不见锣鼓声?官道上没安排百姓么?”
萧达面上一僵,接着说:“听左相说……皇上不想办的喜庆,所以……”
燕清粼一奇,倒也没多问:“那如此……算了,传我的令,清好官道,跪迎。”
萧达有些游移的忘了燕清粼一眼,欲言又止,结果对上燕清粼探询的目光,反而又有些瑟缩,末了干脆应了退出去了。
燕清粼微微蹙眉,浑身一阵不自在,却本能的不愿多问。
天刚蒙蒙凉,圣君就进京了,远远的,便感到地面有些震动,却意外地没有喧嚣的人群。
百万大军,京城的百姓,还有跪迎的臣工……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太……安静了。
燕清粼蓦地握紧置在身侧的手,强烈的不安涌上来。
“主子……来了。”
萧达有些颤抖的声音,让燕清粼一慌神,突地抬眼去看,顿时僵在当下。
整齐的队列,肃穆的将士,挥舞的大旗,堂皇的御辇……
一切都如此的正常,排场,壮阔……可为何不见了那铁铮铮的金黄?反而是满目银花晃眼?
银光,银光,一片雪花花的白!
白得揪心,白得刺骨,白得痛彻心扉。
回身看了眼萧达,他早已泣不成声:“主子……您节哀啊……”
节哀?节什么哀?简直放屁!
燕清粼猛地站起来,只觉得天转地转,萧达忙过来扶了,说了些什么却一点也不真切。燕清粼只看见御辇在眼前停了,车帘撩开,李德富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扶,结果圣君燕元烈却没去搭着,只抱了个紫檀盒子走了出来。
早晨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直射下来,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登时有些不可企及,跪迎的臣工高呼万岁,扣地三响,结果抬头看时,却响着此起彼伏的抽气。
燕清粼望着面前的父皇,同样呆滞。
没有束冠的头发,随着晨风轻轻飘起,好像清晨的露水,附在其上,生了一层霜。
可问题在于……夏天哪来的冬霜?
而这个一向睥睨天下的霸主,却隐隐有些佝偻之态,周身笼着一层晦暗。
“父……父皇您的头发……”为何白了?
燕元烈望着燕清粼,嘴唇勾起一抹笑意,从未有过的温柔,低头吻在那精致的紫檀盒上,轻轻说道:“少天,粼儿来了。”
声音不大,却若惊雷。
仿若被雷电击到,燕清粼顿时身形摇晃几下,脸色煞白的看着沉静如水的燕元烈,立刻泪如泉涌,心跳骤停。只嘴唇微张着要问个清楚,却早已忘了如何……发出声音。
燕元烈仿若未见般穿过燕清粼,依旧轻轻说道:“少天,我们回来了。”
百官似乎又在高呼,萧达似乎也在规劝,可……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耳边轰隆隆的响着如许嘈杂的声音,好吵,好吵……
“若终有一天,粼儿可愿与我畅游江湖?”
“我处总有他容身之所,就好。”
“粼儿,不管到哪,君父都陪着你。”
“粼儿,你果然长大了,我……便放心了……”
为甚么你们都能如此自私?明明还有那么多没有兑现的诺言,却可以赖账耍泼?卫少天,你这个懦夫!为何……为何要离开我……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不听我说声原谅……
为什么?这究竟都是……为什么?!
伤害了人也能一了百了?然后如此心狠的插刀上去?
君父……君父……
你究竟在哪里?粼儿好想你……粼儿好难过……粼儿好痛苦……
猛咳一声,燕清粼弯下腰,捂住胸口。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大燕的战神,你是不死之身……你怎么舍得远离凡尘?远离如此恨你的……燕清粼?!
萧达吓得失了魂,抓住燕清粼一阵猛摇:“主子主子!调息啊,主子,你不能有闪失啊主子,不然大将军怎能安息啊……”
你们竟都知道么?为何瞒我一人……可我当真没有察觉么?还是……一直不愿承认?
到底……谁是懦夫?没了谁,谁又不能独活?
是君父么?是父皇么?还是……我?
可……这都是谁的错?!
苦笑着挣脱开来,逼下口中的一抹猩甜,燕清粼堪堪站起来,蓦地回身望着踽踽前行的燕元烈,突地一声长笑:“父皇!”
周围一阵死寂,百官都因着这声怒吼微微发颤。
燕元烈停在当下,缓缓转过身来,还是一脸沉凝。
燕清粼微喘,却字字铿锵:“您满意了?您的大好江山终于心满意足了?好个皇家气派,好个天子威仪!岂不知私下里却是个下流浪荡,龌龊腌雑!”
燕元烈蓦地抬起眸子来,直剌剌的刺向燕清粼,结果后者以不亚于他的气势反压过去,当下气温骤降。
“你!——凭什么坐拥他用血换来的疆土?!凭什么!你!就是个自私小人!你的江山,你的声名,你的脸面,哪样没沾着他的血?而你!给了他什么?!一副棺木,还是一具冷尸?”
切切诘责,声声喋血。
燕元烈脸上铁青,咬咬牙,扬手一掌抽在燕清粼脸上,咬牙切齿:“孽障!”
燕清粼只觉得面上火辣辣一片,耳中轰鸣,好半晌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口中那股猩甜引得一阵干呕。
“皇上息怒!”苏逸风猛地扑出来,却被侍卫拦在当下,“殿下难过,非有心冲撞,皇上息怒啊!”
见此情状,纪无心早就带着百官跪地求情,可怜萧达扶了燕清粼,难受得泪水长流,只有些颤颤的嗫嚅:“殿下这是做甚,这是做甚啊……”
燕元烈脸色依旧铁青,却没再发作,只看着燕清粼傻愣愣的望着领口上落下的几滴血迹,他冷冷逡巡一周,刚要转身,却见燕清粼突地拔剑回身猛地一劈,只听“咔嚓”一声,偌大的御辇顿时上下一错,轰然倒塌。
众人惊愕。
脚步一错,燕清粼挥剑一阵乱砍,登时捧着御势迎接皇上的人们纷纷四处逃窜,燕清粼不伤人,却是见了物什便砍,龙凤呈祥的御扇,晶莹剔透的杯盏,金黄精致的手谕,纷纷化作片片碎物,一摊纷杂。
萧达上前抱住燕清粼,死死扣住:“主子你醒醒阿,主子别伤了自己啊……”
燕清粼仿若魔障了一般,傻傻的望着萧达,又望着满地狼藉,突然绽出一抹笑容,心里松快些许,手一动,铮铮的苍雪剑落在地上,燕清粼浑身失了力气压制,那股血腥直逼嗓眼,“哇”一声呕出口黑血,接着将一身轻松的燕清粼逼入了无底的黑暗。
太史令如是记载:圣元二十年秋,吴雄灭,大燕疆土扩充数千,并折损凉庭大半精兵。但燕国叱咤风云数载的大将军卫少天,战殁。举国哀痛。圣君燕元烈因痛失爱将,一夜白头,封其妹卫沁儿晋升皇后,为大燕国母,一时传为佳话。然,太子燕清粼,却被魔障附身,昏迷数月之久,圣君怜之,禁于宫闱之中。
圣元二十一年春,太子燕清粼苏醒,清漪殿中深谈一夜,继而自请南下,收编南部归顺疆土,圣君允之。太子此行一去三载有余,功勋卓著,亲民若子,归顺之人大增。
此时,大燕风调雨顺,又进盛事清明。只圣君龙体不若往年,常年幽于燕都,未再离京,几次辗转生死,却独独活下,只憔悴日甚。
每每登高望月,感怀神伤。大好河山,却少了共享之人。
江山醉,醉江山,是醉?是悴?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惟有寂寞。
帝王心。
长恨篇 完
番外 缘起
牢房里,一贯的阴暗,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血腥。
“咔嚓”一声,门开了,我厌恶的走进去,接着一个人影闪过来,跪地道:“恭迎二王子。”
我巡视一周,不禁皱起眉头:“巴奔在哪儿?”
那人面上有些难色,望牢房深处瞟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回王子,将军他……他……不太方便出来……”
我一愣,登时听到阵阵压抑的呻吟,暗地里咬咬牙:“好你个巴奔!精虫上脑了是罢?!带我去见他!”这个王八蛋,还真想把东方慕平折磨死么?毕竟是北辽的王子,他如此凌辱东方慕平,出了问题谁来负责?难不成都推到我这主帅身上?
混蛋!肯定与姬容那浑小子脱不了关系!
其实,东方慕平也算是小有名气,我虽未出使北辽却也听得过他的声名,貌似是个天生的尤物。当日俘虏他时,就见他一身傲气,当时我就想抽他!当时数种酷刑都没让他低头,只是不知巴奔究竟如何逼他就范的,让这个令不少人垂涎的尤物成了他手下的泄欲玩物。
哼,我可不是那甚么兔爷儿,若不是为了……管他东方慕平是死是活!
转过几处回环,我打开折扇轻掩口鼻,突地传来一声惨叫,听来格外心悸。
挥手止了随行之人:“我自己过去,你退下。”
“是。”
略微沉了沉气,我瞟见四下无人,轻打了个响指,听见一声小小的回应,嘴唇一勾,才慢慢踱了过去。
昏暗的囚室里,四处奢靡。
一人被锁链吊在半空,未着衣物,四肢大张,浑身布满鞭笞的血色红痂,浑身早已血肉模糊,一头长发被狠狠的向后揪住,强迫他仰着脸,借着顶上的暗光,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额头上汩汩冒出,沿着惨白的脸颊缓缓滑下。
想来是痛极,而那人却死咬着下唇,将脱口而出的呻吟逼下咽喉。
“啪”一个耳光,正在他身上律动的精壮大汉猛地一个抽插:“贱货!装什么贞洁!爷我想听你的浪叫,要不然爽不了你!”
“还……还给我……”东方慕平翻动着无神的眼珠望着眼前的男人,声音若游丝:“求求你,还给我……我……都听……你的……”
那大汉眉头一挑,右手在他眼前一晃,我看不真切,好像是个闪着紫光的物什,结果东方慕平仿佛有了生机般突地扑过去抢夺,大汉手一撤,东方慕平扑了个空,结果身形不稳倒在那人怀里,缚在身上的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我打开折扇,不由冷笑:哼,原来是抓住了东方慕平的软肋,难怪能让他如此乖顺的承欢身下。巴奔何时做事也开始动脑筋了?只巴奔的裸体……比起东方慕平那番诱人……还真不咋地,肌肉不少,却是一点美感也没有,而且上身长,下身短,一点比例都没有,只那胯间之物……还勉强凑合。
“啊——”
突地有一声惨叫,我打了个冷颤,只见巴奔蓦地抠进东方慕平背上的血痂,登时血流如注。
“把腿张开点,你这个婊子养的!”
东方慕平想是疼得狠了,浑身抖得像筛糠,哪还听得清楚旁人的话?
巴奔戾气一闪,狠拧在他稚嫩的大腿根部,东方慕平腰身一挺,巨大的疼楚让他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发出呻吟,已然昏厥。
“巴奔,你的技术还真不入眼。”我轻声一笑,靠在囚室门边,看着瞒室春光,不由暗叹:“如此美人在怀,你竟不知道疼惜,啧啧。”
巴奔浑身一僵,却没有回身,只对旁边几个同样裸身的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对我行了个礼便乖乖退下,守在门处。
“二王子还是出去罢,没看到属下在行房么。”
我冷笑:“没事,我观摩观摩。”
巴奔被我看的浑身不自在,结果劈手一个耳光打在东方慕平已经红肿的脸上:“骚货!这就把你爽晕了!要是想要你的宝贝,就他妈的把爷爷我伺候爽了!”
东方慕平似乎有些清醒,眼还未张开,只嘴里低低乞求:“给我……把链子给我……”
“哼,告诉爷爷这是哪个旧情人送的?嗯?告诉我我今天就饶了你。”
“还……还给我……”
巴奔冷哼一声:“还给你?做梦!妈的,臭婊子,让我失了城池,我操死你!”
东方慕平无力的被抵在墙上,只低低的嗫嚅着,而回应他的却是更残酷的刺穿,和肆意的拧抓。
哼,倒是有趣。能让东方慕平如此在意的物什,该也是有个如此在意的人罢?我摸摸下巴,啧啧,看来他还蛮痴情的么,哼,难怪会有人来救他。
巴奔不搭理我,我便随意的观赏这幕春宫,只突然觉得暗处人呼吸紧促,刚想对他使个眼色,少安毋躁,却不妨银针一闪,再看时周围人和那正爽着的巴奔都已轰然倒地。
我不禁皱眉:“你还真沉不住气,见他被凌辱,心疼了怎地?”
一人从暗处走出,面无表情的走到巴奔身前,俯身从他肮脏的手里夺过一串链子,从怀里掏出纸巾细细擦了,然后将纸巾厌恶的扔在巴奔身上。
我一愣,他不是来救东方慕平的么?难道……是来劫财的?
我嘴角抽抽:这个死人,早说嘛!本王子有多得是的金银珠宝,直接给你不就得了,省得被东方慕平这个妖精给迷了!
脑里乱想着,突然眼前银光一闪,我心头顿时凉了半截,身形一展上前拦住:“飒,你……你做甚么?!”
飒瞥他一眼:“杀了他!”
废话!刀都拿出来了,我能不知道你要杀人么?!
我不由翻个白眼:“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用肮脏的手碰了主子的东西。”
我一愣,不由暗讽:“他东方慕平早就是个千人骑万人上的货色,巴奔又不是唯一一个,你主子要是在意,哪还不如另寻他欢算了。”
飒冷冷看他一眼:“你脑子有问题么?”
我顿时气结:“你!”
“我说的是这个。”
轻轻一晃,紫色的光晕闪开来,温温的,暖意遍生。
“这个……”是你主子的么?刚刚的确见巴奔手里拿着这个东西的……
飒眼中寒光一闪:“他死定了!”
我忙抱住他手臂:“你……你杀了他,你还能带东方慕平悄无声息的走么?巴奔莫名其妙的被杀,我会很麻烦的!你,你想卸磨杀驴啊?”靠,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才不是驴!>_<
飒依旧面无表情:“是你要主动要帮我的。而且你麻不麻烦跟我何干?我不用你也能将人救出。”
话毕,我猛地气结当下。
我一直知道飒是块寒冰,一直试图软化他,却没想到他话里如此伤人,气愤之下蓦地拍出一掌:“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靠,呸呸呸,这话怎么这么……变态!可是……这个臭木头!
飒一迟疑,避开我的掌风,好像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物什,细细在脸上贴了,我闷闷地瞅着他,心里纳罕,却不愿问。等他抬起头来,我顿时僵住:“东……东方筱澜?!你做甚么易容成他?”
飒整了整面容,看起来自然了些:“你若不想被人发现通敌,就赶快避开。”
“嗯?”我一愣,脚步退后几步,隐起气息。
飒略微运力,突地一拳打在巴奔肋上,只听“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了。巴奔闷哼一声,醒了过来,模模糊糊的望着眼前人,顿时傻了眼:“你……你是……”
我脸上一僵,有些明白飒的计策了,他这是怕连累我,而嫁祸东方筱澜么?是了,东方慕平本来就是他弟弟,他来救人不是情理之中么?
竟……竟是为了我么?莫名的有些开心。
飒懒得搭理,惜字如金:“敢伤我北辽的人,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手中寒光一现,手起刀落,直插巴奔胯下,顿时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精壮的巴奔,颈间青筋迸出,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我一哆嗦:“你……你把他……”
“阉了。”
“……”我满头黑线。
冷漠的吐出两个字,飒起身撕下脸上的易容,把东方慕平抱进怀里,或许是碰到了某处伤口,他瑟缩着抖了抖,嘴里无意识的嗫嚅:“还给我……那是我的……我的……粼……”
飒眉头一皱,看了眼手里的紫石玉链,下一刻便给东方慕平套在了腕上,这才见他安稳了。于是飒解了披风将人包了起来,这才回身看了呆滞的我一眼:“有人来了。”
我猛地还神:“呃?”
这才听到错杂的脚步声往这边跑过来,好像是刚才巴奔的声音惊动了守卫。
飒略微一礼:“这次多谢你了。”说罢就欲走。
我心里一急,上前抓住他:“你……你跟他什么关系?”刚刚竟对东方慕平那么小心仔细!可恶!!
飒脸上看不出波澜,只转过身来道:“姬澈殿下,我不能连累你。”
我大脑当机:“什……什么?”
话还没问完,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的飒好像晃了几晃,顿时一片黑暗袭了过来。
妈的!下手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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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慕平失了,父皇问责下来,巴奔罪责难逃,而且润妃火上浇油说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有辱两国姻亲,听得我直犯呕。谁不知道巴奔是她拉拢到手下的?谁不知道她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名份不怎么光彩的北辽小王子东方慕平?现在倒是恶人先告状,哼!
当然我是主帅,也有责任,罚了半年的俸禄。不过,本来东方慕平在凉庭手里也是个烫手山芋,虽说他窃取情报在先,但毕竟是凉庭先挑起的事端,军营里有出现凌辱他国王子之事,传出去还指不定怎么有损国荣,现下他被……呃……算是东方筱澜掠走了,反倒使凉庭直起腰杆,抢了说话的先机。
看父皇一脸窃喜,我不由暗叹:飒……果然阴险啊,这嫁祸的狠啊……可是……可是……我喜欢!自从五年前他救了我开始,我就赖定他了!哼哼!
出了皇宫,我开怀舒气,真真不喜欢这龌龊之地!还是赶快回北境罢。想起能离京,脚下也轻快起来。
刚刚出了宫门,正见沐王爷姬容从马车上下来,我稍稍定了定,看他又消瘦些许,眸子也无甚么光泽。自从一年前回京后,他大病一场,等身体好了,性子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小弟弟了。
过几天他该就是太子了罢,心里不禁一叹,我无意皇位,而大哥……听说两人已经扛上了。
他行过来,看到我也有些讶异,却没多说,只微微行了个礼,便飘然进宫了。
立了好久,我才翻身上马,去边关了。
这里果然不适合我。
三天的路程,昼夜不歇,等到了边关,衣服还没换,我便挥退人进了密道。那天飒救了人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东方慕平的情况很糟糕,就辗转来了我这儿。哼,小样儿,有本事跑啊你,还不是回来求我!
当时乐得我仰天长笑,那叫一个浑身通畅。
他像看怪物一样瞥了一眼,接着去给东方慕平煎药去了。
只是三日过去仍不见有效,东方慕平一直昏迷,奄奄一息,貌似救不活了,却一直说胡话,仿佛是一个人的名字,我听得不真切,有些诧异。只是,飒脸色一直不好,突然说要离开几日,我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他去哪,结果他眼角一抽,瞬间遁了。
恨得我那叫一个牙痒痒,真想咬死他!
结果后来父皇宣我回京,飒还没回来,我走的闷闷不乐。
现在回来了,当然要去看这个坏蛋回来了没。三蹦两跳,很开心,结果刚进去,一股掌风袭来,我连忙后撤,堪堪避开,还未站稳,又是一掌。
我气炸了,妈的,在老子地盘上打老子,老子抽你丫的!
刚一挥掌对垒,突然闪出一人,手臂一展,腿脚一收,将我俩挡在当下:“柯……咳咳,他是自己人,别打了。”
一看,是飒。
我登时抓住他衣襟:“你咳嗽甚么?病了么?发烧了?风寒?伤寒?体寒?”到底怎么了嘛。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不冷不热道:“我恶寒。”
“扑哧”一声,刚刚对我出手那人笑出声来,走了过去:“怎的出来了?”
我转眼一看,愣在当下:好个风姿卓越的人物,一袭浅紫色锦缎长衫,腰上扎着镶铂金边的翡翠带子,下面垂着一块泛着水色的双龙配,头发长长一束,用玉色的回云簪收在顶心;足登一双芽白长靴,凌厉的眼光扫过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悸,只细细看去,他眉眼处有几丝疲惫。
飒脸上几番尴尬,把我甩在一旁,上前跪下,声音温柔:“主子,属下刚刚扰了主子……”
那人轻轻一笑,将人拉起来:“无妨。”四周顿时颜色尽失。
飒嘴唇微挑:“属下这就去端药来。”
我蓦地睁大眼睛,以前我一直以为飒就是个大冰山,没想到……他也会眉眼含笑。原来只是……不对我笑……罢了。
心里仿佛被人踩了好几脚,顿时有些酸酸。
“嗯?”那人突然凑到我身前,“这就是姬澈殿下?最近几日叨扰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必定涌泉相报。”
我吸吸鼻涕,脑子一昏,猛地梗着脖子道:“那现在就还给我罢。”
那人明显一愣,好看的眉毛轻挑:“殿下是说……”
我一屏气,手指一抬,指着飒,大吼一声:“我要他!”
当下一片寂静,我的手抖啊抖,只觉得飒没有温度的眼睛扫过来,直刺得我浑身难受。
那个好看的人有些迷茫的望了望我,又看了看飒,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鼓起勇气想跟他说清楚些,谁知这时内室传出些许声响,那个妙人脸色一变,立时掠了进去。
我一愣:东方慕平醒了么?不是都快死了么?
我走进去的时候,正见着那人抱着哭得一蹋糊涂的东方慕平,低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我不怪你了……你醒过来……真的……“
我有些不解的想上前几步听个清楚,谁知飒一把拉在我手臂上,将我拉了出来。
靠,真不温柔!
刚想埋怨几声,飒却转身看着刚刚对我出手那人道:“主子他……”
那人脸上一苦:“我知道……我去守着罢。”说完,出了密室。
我看不明白,只劈手抓住飒的衣领:“飒!你欠我个解释!”
飒又皱起眉头:“你能不能别吵!我家爷喜欢安静!”
我怒:“你!”
“东方慕平还没醒,你不用怕他知道这处机密之地,也不用怕他泄露你帮我的秘密。”
我一怔:“没醒?可他刚刚不是在哭?”
飒淡淡道:“只是恢复意识了,说些胡话,明日就能醒了。”
我莫名的一慌:“他……他醒了,那……那你……”就要走了?
飒略叹息一声:“我本来想给你留个讯息,今夜就走的,既然你来了,我就当面跟你告辞……”
我怔忡的看着他,眼里有些酸酸:“你……你要走?”
飒抬手理了理我的发:“不能连累你,我要在他醒之前将人送回北辽,而且主子不想跟他碰面,既然见他没事了,所以……”
我苦笑道:“东方慕平爱的人就是他罢?”不然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突然因为一人的到来恢复意识?
“他……他是谁?”
飒收回手:“早晚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呼吸愈窒:“他……对你……很重要么?”为了他你竟冒这么大的险救东方慕平?
没有一丝迟疑,飒郑重答道:“嗯,他是我的命。”
我心口一紧,蓦地上前抱住他,只觉得飒浑身僵硬,我却死死不放:“那我……那我算什么?我对你算什么?!”
真没出息,泪流不尽的样子,我最讨厌,可……这个坏人总能让我哭得稀里哗啦,还不自知!他……他怎么才能赔我?他为什么如此狠心?
听得耳边一声轻叹,继而抚上我的肩背:“姬澈,你……好好保重!”
我一愣,突然想起什么,还未有动作,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飒!算你狠!
呜呜~妈的,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打啊,下手那么重……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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