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变身] 和魂记(皇帝攻/穿越受/宠受文/女变男) BY 千帆狂舞/落熔璧 (点击:396次)

和魂记(皇帝攻/穿越受/宠受文/女变男) BY 千帆狂舞/落熔璧

←点击可下载保存txt~扣除钞票1

引用:
                 

                                欢迎来到☆地狱十九层☆=\(^o^)/


由于还木有注册到地狱,所以只能阅读部份内容哟,请注册或者登录,谢谢^-^


地狱小说文库立志推好文~不文荒~欢迎爱看BL的你加入哦>_<~



+部分预览+


和魂记 BY 千帆狂舞/落熔璧

一、
西湖风景六条桥,一株杨柳一株桃。
杨柳堆烟,烟波摇漾,碧桃吐豔,十里长堤,风花莺语,最是三春好时节。
如此充满诗意、充满生机,全无污染、不闻喧哗的优美春景却让我完全提不起兴致来,不说别的,因为现下最让我觉得没面子的是……我-迷-路-了,而且……我居然是在一条大路通到底的苏堤上迷了路!
好像有那麽点儿记忆,上学的时候老师做过介绍,说苏堤全长三公里,啊啊,三公里?三公里不就是只有三站路吗?坐公交车的话,三站路总不会超过十分锺吧?走路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吧?那麽……为什麽,为什麽我已经在这条长得不像话的古堤上走了一个上午了,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丧气地一屁股坐在路边,长长的柳丝垂拂而下,随著微风轻轻敲打我的肩膀,赌气地扯下一根柳条,我开始做那件已经做了一百零八遍的事情。
“来找我,不来找我;来找我,不来找我;来找我……”瞪著最後一片尖尖的看上去有些弯曲的小小柳叶,我几乎快哭了:“死老头不来找我……”
习惯性地装委屈,我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死死盯著脚趾前方的一株小草,呜……无人知道的小草,就像我一样……可怜!
真不知道我到底造了什麽孽,不就是拉著男友到长江大桥上去照相吗?说起来就怪那什麽移动电视,搞什麽美照大比拼,别的倒也罢了,被选中前十名的有4999元的现金奖,现金哎,钱哪,这种近乎於天上掉陷饼的大便宜为什麽要送给别人?我相信我自己的“美貌”……这个……即使没有美貌,总应该相信男友身为专业摄影师的技术吧?
可是,为什麽?无语问苍天,不就是拍个照吗?不就是想赢那4999元吗?我动了这点儿歪心思值得您老人家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吗?一拳头砸在地上,压倒一片绿绿的小草。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男友终於在长江大桥上找了个极佳的位置,位於桥正中,桥墩上高高耸立著革命英雄奋勇向前的壮烈姿态,我觉著一只手高举一只手伸向前的模样很美,在男友的帮助下终於像模像样地摆成一个POSE,然後男友说:“别动,我去拍了。”
我开心地点头:“快拍快拍。”男友笑著退後几步拿起了相机。
突然,一夥人窜了上来,前头领跑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後头一大帮人拼命地喊:“快拦住他,他要跳江……”
跳江?这是什麽情况?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男友凄惨的大叫:“小丽……”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瞪大眼睛看著雾蒙蒙的江面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急剧下坠的身体渐渐感到寒凉,一只手还被人紧紧握住,艰难地转了转头,惨叫出声:“啊……”
终於明白发生什麽事了,就是这个抓住我的手的混蛋,你跳你的江,我又没拦你,你为什麽要把我的手当撑杆?当撑杆倒也罢了,撑完了你倒放开我啊?临死还要拖个垫背的,居然死抓著我的手不放,想想我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娇小弱女子被这麽个五大三粗的烂男人拖住,我能站得稳脚跟吗?我……我我我……就这麽被他拉著一起跳了江。
那个混蛋居然还在看我,眼睛里全是害怕恐惧,还有一点点不敢置信,我恨不得踹他一脚,不想死你装什麽熊?估计本来是想借著我表演一套危险的动作吓吓别人,谁知道我的份量根本不能做缚重石,呼噜噜跟著他一起掉了下来,这会儿他倒知道害怕了……呜,我也害怕,我也不想死……
“砰”,两个人如两块沈重的石头砸破江面,我感觉整个身体似乎都被砸成了无数块,没有来得及品尝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便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断绝了呼吸。
灵魂离开肉体,飘飘荡荡,有那麽一刻我在一片雾气迷茫的世界里飘浮著,心里全是懊恼悲 ...
................

TOP

和魂记 下 BY 千帆狂舞/落熔璧

和魂记 下 BY 千帆狂舞/落熔璧

三十五、
天才站在一旁冲著我眨眼睛,突然发现,灯光下他的肤色润若凝脂,看不出一点点的瑕疵斑痕,联想到他已经五十五岁了,忍不住暗暗叹息上天不公。
想当初我还是刘丽,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往脸上擦各种各样的护肤品,以期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轻,而面前这个人,不对,是这些人,估计他们从来都没有品尝过年华老去的恐慌滋味。
慈祥温暖的手轻轻捋了捋我的长发,这才想起起床後我并没有梳头,长发披散,这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瞥眼间瞧见平时常用的玉簪就放在床头,我侧著身子拿过来,随便挽了挽长发,用簪子别住,伊阁在一旁悠然赞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小蔼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著,不可思议地瞪著他,这人?眼睛有毛病?还是他的审美观出了问题?这一大屋子,不说别人,光他自己,那长相就何止比我强了百倍!清水出芙蓉,大哥,你确定你是在夸我?而不是夸你自己?
更诡异地是居然还有人附和,附和的不是别人,当然是那个眼光早就烂透的皇帝大美人:“蔼儿小时候就很可爱。”
我叹了口气,有其师必有其徒,这样的两个人,我根本不应该指望他们有正常的思维,看来,还是老皇帝夫妻俩才具备正确的审美观。
但是……一只白嫩嫩的手伸过来掐住我的腮梆子,我感觉脸上的团团肉被那只手扭啊扭,太後的声音兴高采烈:“是啊,蔼儿越长越水嫩。”
瞪眼,瞪的是太後,开什麽国际玩笑?你和我好歹是从一个地方来的,美丑不分吗?水嫩,那是你吧?拿我开心呐?
或许是我的瞪眼起到了极好的效果,太後收回手,收回之前在我脸上拍了拍,笑眯眯的毫无半点愧疚的语气简直把我气昏了头:“哎哟,怎麽就掐红了?明明我都没用力。”
呜……太过分了,在我脸上捏来捏去,居然还说没用力,没用力?你让我捏捏好不好?为什麽一个个都喜欢捏我?怎麽就不见别人被又掐又捏?太过分了!
要说,还是皇帝父子俩最有良心,老皇帝温温柔柔地征求太後的意见:“祥儿他们也该休息了,我们回仁寿宫吧?”
慈祥估计是看出了我的委屈样,摆出赶人的驾势:“父皇母後今日刚刚回宫,到这会儿想必累了,还请早些休息。老师,您……”
伊阁轻轻地笑,随随便便地打断皇帝的话:“小两口要亲热,我们留在这儿自是碍眼,不用你赶,我这就离开。”说完,冲著我眨眨眼,身形一晃,珠帘啪啦啪啦,“一个”已经晃到了门前,正自打开宫门。
人家师傅都知趣走了,老皇帝夫妻俩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儿胡混下去,笑嘻嘻地相伴走出卧室,太後心眼儿坏,隔著珠帘站定,回头传来一句话:“祥儿,你可得克制克制,不要伤了小蔼儿。”随即哈哈大笑,快快乐乐地跟著她老公离开了紫宸宫。
我的脸上肯定布满黑线,因为慈祥的嘴角带上了一抹苦笑,努力地向我解释:“他们……很喜欢你,所以……”
叹口气,我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反手抱住皇帝,将脸埋进他温暖的怀抱中:“我也喜欢他们。”
没有撒谎,我说的是真话,其实我心里明白,这群嘻嘻哈哈、没一句正经话甚至有点小白的人全都是老奸巨滑的漂亮狐狸,说狐狸还是抬举他们了,瞧老皇帝温文儒雅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个个送上了天堂?所以说,他们真正的属相应该是狼。
但是这群狼很特别,他们有凶残的一面,也有温情的一面,看得出,他们对自己身边的人非常爱护,对自己的爱人非常忠诚,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他们是最可爱的一群人。
睡了大半天,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但是我决定做个体贴的好情人,因为皇帝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得出他很疲惫。
这段倒霉的日子,中毒的我想必让大美人操碎了心,朝廷内风雨不断,一个不小心的疏忽,便会出现被动的局面。梁王暴死,苗木居心叵测,要说这时候外头没有风言风语打死我也不相信。
但我不能说,我不能让他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得抽空来安抚我的紧张,现在的我应该做的绝不是傻乎乎任性地探听朝堂上的情况和他的处境,我只需好好呆在他的身边,努力保护自己,不再成为他的累赘。
大美人呼啦啦一甩袖,宫灯灭了一半,我听见他轻笑著抱我躺在床上,一时间,熟悉的温暖气息带著淡淡的清香味将我完全包拢,令人安心而静谧。
我把全身缩进他怀里,耳朵贴上他的胸口,静静地聆听那一下一下沈稳有力的心跳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似乎第一天晚上我就是这麽睡著的,这种天籁般的美妙声音一点一点驱走了初来乍到的恐慌与不知所措。
抬头瞧瞧,他想必是累到了极致,不过这片刻的时间,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随著呼吸轻轻颤抖,竟是睡著了。
伸出一只手沿著他优美的脸部线条缓缓抚摸,指间触到的是柔韧的肌肤,我心里一跳,忍不住微微抬高手,隔著空气继续描蓦,不敢再有所接触,生怕一不小心将他惊醒。
我几乎没睡,静静地躺著,静静地描蓦,一直描到窗外谯鼓四响,方才感觉到手臂又酸又麻,忍不住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见他毫无反应,确定他是真地睡得很深了。
悄悄移动身体,我半撑著坐起,眼睛舍不得离开那人神祗般的容貌。他不是个爱打扮的人,平时回到寝宫便卸了帝冠,和我一般只用一根玉簪简单地别住长发,睡觉时自然解下玉簪,一任秀发如瀑,铺满香枕。
轻轻的抚摸散开的长发,我的眼光在他的脸上逡巡,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淡粉的嘴唇,我觉得,这样一个人,或许用最简单的词语来形容反而更贴切。
可是……那碍眼的青色……我皱皱眉头,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揉抚他的下眼皮,心里奢望著能通过这种方式把青影揉去。
大美人终究是武林高手,片刻後,他的眼皮子动了动:“蔼儿……怎麽不睡?”
我自责地咬了咬嘴唇,居然把他闹醒了!伏低身体,圈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的肩膀上:“睡了。”
他的胸膛微微震动,似乎在笑,修长的手臂搂住我:“睡吧!”
我也笑,空出一只手在他胸口划圈圈,声音放得很轻:“慈祥,能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也是最大的福气。
本以为他不一定能听见这句话,可我画圈的手被抓住了,那人并没有睁眼,只是嘴巴一张一合:“我知道,快睡吧!”
愣住,随即释然一笑,早知道嘛,这人就是动物园里极度自信、无论何时何地都趾高气扬、完全没有半点谦虚精神、狂妄而自大的美丽孔雀。
孔雀很快又睡著了,我趴在他的身上,没有再随便乱动,经过半宿的失眠,到这会儿,终於蒙蒙胧胧起了睡意,微合眼,我慢慢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叹:“这麽别扭的睡姿也不觉得难受。”身体被小心地放进了被褥间,我侧了侧脖子,糊里糊涂地继续蒙头大睡。
第二日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作,耀眼的阳光透过洞开的窗户射进屋内,四周亮堂堂的,刺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四下里瞧瞧,不出意外,床边站著的仍然只有枚红和小舒二人,皇帝早已离开了。
在小舒的帮助下穿衣,就著枚红端来的面盆洗漱,喝过白粥,我根据日常规定的计划,在屋子内里间外间领著小舒跑步锻炼。
正跑得欢呢,便听见枚红请安的声音:“太後娘娘圣安,见过太傅大人。”
我气喘吁吁地回头瞧了瞧,果见太後和伊阁站在门边,“一个”瞪著眼,太後却是一脸好笑地望著我。
枚红和小舒又被赶了出去,宫门一关紧,太後就哈哈笑了起来:“跑步吗?小蔼儿是在锻炼身体?”
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这具身体太差了,我得天天锻炼,要不然大美人不听我的话。”
“大美人?”“一个”凑了过来:“大美人是谁?”
太後低头偷笑,这人,和我同出一源,估计这会儿肯定猜中了大美人是谁。尴尬的是我,怎麽一不小心又说溜了嘴呢?唉唉,肯定是因为我对他们实在是起不了任何一点点的戒心。
讪讪地笑,我有些困难地解释:“这个……这个……大美人,那个……就是……嘿嘿,陛下啦。”
伊阁愣了愣,然後“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後合,停都停不住。我瞪著他,越瞪越恼火,终於起了劲:“不许笑!”
太後不愧是我的“娘家人”,立刻帮著我针对“一个”:“笑什麽?难道我儿子不美吗?”
伊阁显然没料到他这一笑会得罪两个人,立时拼命收住笑容打哈哈:“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自然是天下第一美人。”
嗯嗯,这才像话嘛!我们家慈祥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要金银有金银,他如果得不到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号,还有谁有资格得到?(这个,选美人究竟要选哪些方面?连家世和金银都要评吗?二十一世纪的选秀啊!走场子。)
我和太後互视一眼,彼此看到了眼中的得意之情,想来太後刚刚想的和我一样,在我们心目中,慈祥自然是最美好的人!(那慈善呢?可怜的人,最爱的老婆都不甩他。)
宫门吱呀呀大响,透过珠帘,“最美好的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那位蓝衣太上皇。我忍不住瞧了瞧太後,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一瞬间升起的困惑,嘿嘿,可怜的太後,你现在怎麽选择呢?在你心中,儿子和老公倒底哪个更重要?
不管谁最重要,总之太後一见到慈善就眉开眼笑的模样还是给了我最好的答案,这个好色之徒,想必望著老公就记不得儿子了。
“一个”美人是静不下来的,慈氏父子刚一进屋,他便立即开口询问:“怎麽样?”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屋里的人都听懂了。太後绝美的眸子瞧瞧老公,再看看儿子,似乎也觉得不安心,眉间轻轻悄悄地蹙起。
我的一颗心上上下下“扑通扑通”乱跳,虽然我也知道苗木的事一时半刻是解决不了的,但是仍然一厢情愿地希望这对父子是斗战奇兵,只要他们二人联手,半小时便能攻下一座山头,何况是小小的苗木。

三十六、
可惜,我这种希望肯定是不切实际的,慈氏父子显然不是斗战奇兵,因为慈善温和地笑了笑:“你倒急得很,不过一个早晨,哪能那麽容易就把人收拾了。”
伊阁皱眉:“我不关心你有没有收拾苗木,我只关心祥儿。”
慈善仍是温温吞吞:“抓住凶手和揪出苗木本来就是一件事,祥儿早已独挡一面,这点儿小问题对他不会有影响。是不是?”最後三个字问的对象是他的宝贝儿子。
慈祥微笑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并不回答他父亲的问题,反而冒出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刚才做什麽了?怎麽满头大汗?”
一夜好眠的慈祥神采熠熠,容光焕发,看得人直想流口水,我欢呼一声,开开心心地扑过去,反正屋子里都是些老不正经的家夥,不用觉得有什麽不好意思。
皇帝一把将我抱住,清淡的香气一缕一缕绕过鼻尖,深吸一口气,我用脸蹭了蹭他的胳膊:“刚才在跑步。”
“跑步?”显然惊讶的不是慈祥一个人,连慈善都望向了自己的老婆,他是聪明人,知道我的话虽然不清不楚,但老婆一定能解释得明明白白。
但是,事与愿违,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我也不是太後,反倒是闲闲站在一旁的“一个”,只见他朱唇轻启,慢悠悠的语气撩得人想将他痛扁一顿:“跑步嘛,是为了让大美人听话。”
太後在微笑,这次她没有看自己的老公,而是带著欣赏的眼光打量儿子,那眼神中的骄傲啊……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慈善似乎明白了什麽,瞧瞧老婆再瞥瞥儿子,唉唉唉,这老头儿得意得有些过头了吧?
独独慈祥莫名其妙:“大美人?听话?”点点我的鼻子:“蔼儿,这是什麽意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不用说了,这人虽然在问,可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瞧瞧,没错吧!这些都是狐狸变的,心思机灵著呢!
掐他,为了避免自己难堪,我很聪明地转移话题:“苗木的事怎麽说?还有,差点忘了,你那个宝贝皇後不就是苗木的女儿吗?她怎麽办?”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犹以“一个”的笑意最欠扁:“原来,小蔼儿是个醋坛子啊!”
慈祥是好人,温和地回答我:“父皇既已回来,暂时他必定不敢乱动,敌不动我动,他没几天嚣张的日子了。至於苗豔豔,我已经查过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彦国的奸细。”
默然半晌,抬起头,我有些嗫嚅:“她……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她是无辜的。”虽然苗豔豔这个名字很有趣,可我现在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是呀,皇後并不知道她的父亲干了什麽,我与她见过两次,从她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得出她是真心爱慕皇帝,这样的痴情女……不希望她遭受太严重的伤害,毕竟,我也曾经是个女人!
屋子里沈默下来,连“一个”都闭了嘴,皆是有情人,想来皇後日常的表现让大家都陷入了矛盾之中。我瞧瞧太後,她好像有些迷茫,眼睁睁地看著慈善,脸上带著几分伤感之色。心口跳了跳,我想起了她那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为兄利用为情而亡的可怜女子……
慈善叹息著,上前搂住太後,把爱人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口:“我和祥儿商量过了,祥儿的意思……苗豔豔……留她一条性命,让她进冷宫吧!封皇三子为太子。”
我顿时愣住,记得慈祥和我提起过,皇三子是皇後所出,皇後进了冷宫,皇三子却做太子,这般落差……突然明白过来,慈祥是想真正保住皇後的性命啊!
像皇後那样的人,一辈子恭谨有礼,为了慈祥,她一直努力扮演著国母的角色,她的贤名传於朝野内外,而她……想必她自己也为如今取得的成绩而感到欣慰自豪。
可是,一旦她发现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别国的奸细,她是奸细的女儿,她的身世沾上了污点,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白废,那对她来说必将是致命的一击,进了冷宫的她会做什麽事?连我都猜得出来,与她夫妻多年的慈祥会看不透?
到时候恐怕是三尺白绫,一缕香魂,古代的女人啊,喜欢死磕……
立皇三子为太子是唯一能让她感到宽慰的一件事,这样的女人,对自己的儿子肯定管教甚严,虽然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有时候小舒也会跟我谈起一些宫里的情况,据他说,十二岁的皇三子气度非凡,当年最受太皇太後的宠爱。
也许,为了儿子,她不会轻易求死,毕竟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放心自己的儿子在一团污水的皇宫里独自摸打滚爬,特别是做了储君的儿子,皇後这麽聪明的人肯定明白皇三子未来会遭遇什麽?而且,她应该也明白,纵然皇帝再偏向此子,失去母亲的孩子是最没有保障的。
我相信,她会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有用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她会为了亲眼目睹自己的儿子头戴帝冠、面南称君的愿望而坚强地活下去……这就足够了,不枉慈祥费尽心机保她一条性命。
定定地望著慈祥,突然发现这个人又聪明又伟大,他与我在史书上读到过的任何一位帝王都截然不同,他有睿智的头脑,他有丰沛的感情,他……是一个真真正正值得我倾心相爱的男人!(默,这人真地昏头了,慈祥有那麽好吗?)
此时的我,好想抱抱他,好想亲亲他,好想……摸摸他,(汗,开始本性毕露了!)好想把他扑倒,压在我身子底下……咳,我的脸突然发了烫,想到哪儿去了?
可能是大家都瞧出了我暧昧的目光,三个电灯泡趁我不注意静悄悄地离开,当慈祥将我抱起来时,我恍然抓住他的衣袖:“咦?人呢?”
皇帝轻笑:“你刚才那种神情,就差把我生吞活剥了,他们知情识趣,自然赶快离开。”
我瞪瞪眼:“什麽生吞活剥?我是想把你压下。”(汗,这人的脸皮……)
大美人笑得花枝招展:“想压我?可以,等你的身体允许了,我可以让你一次。”
咦咦?什麽意思?什麽叫让我一次?还用这种施舍的口气,太瞧不起我了吧?
皇帝已经抱著我走到床边坐下,把我当婴儿一样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晃:“不出半个月,我与父皇定能将苗木的事彻底了结,蔼儿,到时候我们偷偷溜出去,先找华阳真人替你们合魂,然後我带你玩遍大慈的大好山河。”
旅游啊!呵呵,我之所爱!用脸颊在大美人的胸口蹭来蹭去,冰爽爽的丝线蹭得脸上凉凉的十分舒服:“好啊,我最喜欢到处玩了。”可惜,做刘丽的时候根本没钱瞎跑,到後来手上有点小钱了,又没时间了。
大美人开始憧憬:“母後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朕生於皇宫,长於皇宫,未登基前也曾微服私访,可惜一直不曾走出京城三百里,那些地方的风景朕只能从地方官递上来的奏折中略窥一二。蔼儿,我们先去江南游一圈可好?”
咳……我一直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地名是否和原来一样,记得皇帝说梁王的封地是梁州,我一听,梁州啊,不认识,没听说过,自然也就认为大慈虽然是地处中原,但是地名和城市绝对和原来的中国有出入,却不曾想到……
拉住他的手:“你说苏杭?江南?”我兴奋了起来。
大美人深深地看著我:“怎麽,不喜欢那儿吗?”
“耶……”我几乎要跳起来了,语无伦次:“我们先去南京好不好?不不不,先不要过江,我们在扬州呆几天,嗯嗯,扬州有京杭大运河啊!我们可以坐船去。”
皇帝微笑著压住我的身体:“南京吗?是金陵吧!可以,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蔼儿是想去做个薄幸郎吗?”
摇头:“没有没有,我跟你说,扬州是我的故乡,我在那儿生活了十六年……”那些沈重而心酸的往事,我最最可亲最最温柔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我终於可以安安心心地接受别人对我的关爱了!
大美人一直看著我,似乎皱了皱眉,突然换了个话题:“蔼儿,我想让你和邕儿认识认识。”
“邕儿?是谁?我见过吗?”
皇帝慢吞吞地回答:“朕的皇三子。”
愣住:“皇……皇後的儿子?”
大美人轻轻点头:“我想,让邕儿和你认识认识,邕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苗豔豔一直以我为榜样教导他,你不用担心他会很难相处。”
我心下一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为什麽要让他和我认识?是不是怕皇後被废他承受不住打击?嘿嘿,拿我给你儿子当解闷的啊!”切,我会怕很难相处吗?如果他不会被我的霉运连累,尽管放马过来吧!收拾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本姑……咳,本少爷有的是手段。
谁知慈祥却否定了:“并非如此,邕儿外柔内刚,深明大义,朕这麽多儿子,以他最称朕的心,朕相信他必不会因此事而颓废丧志。”
“那是为什麽?”我有些莫名其妙。
皇帝幽幽地笑,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却冒出这麽一句:“朕比你大了十六岁……”
恍然大悟,我顿时怒了:“慈祥,你个混蛋,这副破样子哪像个帝王。你看著我,我是那种柔柔弱弱的人吗?嗯,就算以前的和蔼是,可我不是。你给我好好听著……”揪住他的衣领:“我只能接受你的保护,别的人,是你的父亲也好,你的儿子也好,这些人我统统不接受,我……”突然觉得一阵心酸:“慈祥,别替我想那麽多,我在这儿只想依靠你,你在我在,你如果不在了,我去陪你。”说到最後,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慈祥突然紧紧地收住双臂,我有些闷气地被他搂在怀里,他的气息萦绕全身,柔软攫住了我的嘴,唇齿互依间,我脸上的泪水被他轻柔地抚去。
两个人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我承认,我实在是一个色欲旺盛的人,因为我的手很快便解开了大美人领口的衣扣,悄悄伸进去触摸温热的肌肤,我心里得意地一笑,这回一定要让你乖乖听话。
但是……慈祥实在是一个理智得不可思议的混蛋,他居然放开了我,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略带嘶哑:“蔼儿,现在不行。”
扮个鬼脸,又失败了,就因为这具破烂身体,总是在关键时刻被他喊停,哼哼,这笔帐我记下了,以後一定要慢慢和他清算。

三十七、
虽然我一怒之下向皇帝表明了心迹,但第二日大美人下朝後还是将那位十二岁的皇三子带到我的面前。
冲慈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大美人无奈地笑道:“你别误会,朕只是想让你和邕儿认识认识,仅此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哼哼,希望你记得你自己说的话,要让我发现你还存著那种狗屁心思,我一定阉了你。(嗯?阉了他你的幸福谁来保证?)
邕儿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美人,眉眼间像极了皇帝大美人,我突然发现了遗传这门学问的奇妙之处,慈氏三代,都是眉眼间的如出一辙,如果这时候站在邕儿身边的是慈善,我想我也会觉得邕儿像极了他的祖父。
慈邕在笑,望著我微微的笑,十二岁的孩子,个头已经不小,当我走到他面前时,非常郁闷地发现,我居然和他差不多高。
这个打击太大啦!不是我没长,就是小屁孩太能长,天知道我已经十六岁了,为什麽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样高?难怪大美人理所当然地把我当小受,这种个头儿,谁会认为我能做攻?(怎麽想到这上面去了?这种事,是个头儿决定的吗?)
慈祥走到我们身边,他的话再次刺激到了我脆弱的神经:“蔼儿,你和邕儿差不多高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麽意思嘛!我差点儿当著未来皇太子的面送他爹两个大大的卫生眼。
拉起邕儿的手,发现这孩子果然如大美人所言,性子很温和,任我牵著,只是轻轻微笑,既没有不喜欢的表情,也不觉得害羞,仿佛我和他早已认识一般,拉拉手是很正常的事。
其实慈氏三代都很温和,从慈善到慈祥再到慈邕,虽然我没见过大美人其他九个儿子,不过慈邕已是内定的皇太子、未来的国君,基本上我认为他是大美人最正统的儿子。
慈祥把儿子交给我,立马跑得不见人影,我知道他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除了苗木,还有秋粮收购的问题需要斟酌,所以尽量不缠著他,让他能够安安心心地去处理国事。
邕儿真是个非常乖的好孩子,因为我暂时不能出门的缘故,他也就体贴地呆在寝宫里陪著我。枚红和小舒被我赶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说过,我是个非常敏感的人,虽然慈邕笑得得体温和,但我仍然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缕不自然的表情,将枚红和小舒赶走也是为了创造一个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拉住他的手坐到床边,十二岁的孩子深深地望著我,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是觉得犹豫,又似乎觉得有些话不该跟我说。
不说,我就不问了?嘿嘿,以我的脾气,这种可能性半点没有,所以我一开口便单刀直入:“邕儿,你有什麽话想对我说吗?”
他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如此直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隔了好半晌方才欺欺艾艾道:“这个……我……没……”
徘徊不决的模样让我忍不住皱眉,面前这个孩子真是小舒所说的那个气度不凡的皇三子吗?怎麽看著这麽优柔寡断!(唉!小舒的话大部分是不可信的,不过,也有例外哦。)
但是,在我心里数到六十的时候,对面的孩子突然抬起头,目光清澈,神情坚定:“我一直想问问你,你与父皇究竟是什麽关系?”
这副神态倒让我怔了怔,十二岁的孩子在一瞬间似乎是换了个人一般,那语气,那表情……禁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小舒没骗我啊!”
估计这麽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很快将之忽视了,继续问我:“你与父皇究竟是什麽关系?”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我狡黠地一笑:“你说呢?”
他并不为我的反问所动摇,反而更坚决地看著我:“我不想猜,我想听听你的回答。”
呵呵,小屁孩年纪不大,威风不小,好好培养,或许将来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好吧,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平头百姓,皇太子的话不回答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我很诚实地告诉他:“我很喜欢陛下。”
“喜欢?什麽样的喜欢?我也喜欢父皇,但我认为你的喜欢与我的喜欢并不一样。”十二岁的小屁孩完全像个大人。
唉唉唉,我几乎忘了在这个年代,十二岁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已经很成熟了,当然,很多十二岁的女孩都嫁人了,更早熟。
我决定不隐瞒,以他的聪明,瞒也瞒不住:“是的,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你的喜欢是源於对陛下的尊重和孺慕。而我,我想和他在一起,永远,这辈子都不要分开。”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语气慢吞吞:“那麽,父皇对你呢?”
我笑了笑:“我想,他对我也是如此。”
突然觉得这情形好诡异,虽然我的身体只有十六岁,但我的年龄其实已经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岁的成年人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谈感情……怎麽想怎麽觉得我是正在带坏民族嫩幼苗。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你这样直接……不怕将来我治你的罪?”
愣了愣:“将来?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嗯,你已经知道陛下会将你立为储君?”
他点点头,美丽的容颜染上了几分淡淡的哀愁:“我知道了所有的事,包括苗木……”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没错,各为其主罢了,你不用为他烦心。”
慈邕慢慢站起:“若是我,我也不会放过他,大慈的江山容不得他人觊觎。”
我呆呆地凝视他的侧影,皱著眉嘀咕:“陛下怎麽会把事情这麽早就告诉你?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立太子之後呢!”
他回过头来笑了笑:“便不是储君,我依然是大慈的皇子,这种事我应该知道。”
无言地望著他,这个孩子身上的温和慢慢被沈重所代替,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对於所有生於皇宫长於皇宫的孩子来说,尊贵的身份背後是外人难以理解的艰难与困惑,比如慈邕,他早就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母亲的娘家将要面对什麽样的结局,可为了大慈的江山,他不得不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著,说不定还会插上一手大义灭亲。
一激动,我特有的安慰美人的心意油然而生,想也没想,走过去从後背抱住慈邕:“为了大慈,为了你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一定要做一名举世无双的君主。”(啊啊啊,趁机抱美人啊抱美人!)
他的身体一僵,却没有试著挣开我的怀抱,反而拍拍我的手:“谢谢你的关心。”
我松开手,跑到他的正前方与他面对面:“其实,我是为了陛下,嘿嘿,他跟我说你是最值得他骄傲的孩子。”慈祥有这麽说过吗?为了孩子,撒谎无罪,撒谎无罪!
慈邕的眼睛突然神采熠熠:“父皇真地是这麽说的?”
点头,我是撒谎的祖宗:“陛下常常说,在他的十个儿子中,你是最优秀的。”慈祥,你一定要谢我,瞧吧,我在给你儿子最大的鼓励呢!
慈邕显然为“优秀”这个词感到兴奋,他慢慢笑了起来:“父皇一向对我们兄弟不太关注,想不到他竟然会说我优秀。”
我使劲儿摇头:“你错了,男人是奇怪的动物,他们其实对自己的子女很珍惜很疼爱,但是他们不会像女人那样把子女捧在手心中宝贝肉团地惯宠,他们会在细微处用隐蔽的行动来关爱自己的子女。我想,对於你们兄弟十个,陛下每一个都是记在心上的,你若不信,可以试著问问陛下,你那些兄弟的个性如何?他一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慈祥是个重感情的人,我坚信他不会忽视自己的亲生骨肉,更何况当年老皇帝为了他们母子残杀了他所有的兄弟,这肯定是他心头永远难以拔去的尖刺,所以,他不可能不重视自己的儿子。当然,就算我猜错了,估计慈邕也没那个胆子跑去问他爸爸。
慈邕沈浸在“父爱”的喜悦中不可自拔,而我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拉拉太子的衣袖:“你有没有姐妹?”没听说慈祥有女儿,难道……
果然,慈邕摇了摇头:“没有。”
我倒,这男人可真是强人,生了十个儿子,居然连一个女儿都不带的,他的生殖系统也太强悍了吧?
得到“父爱”的慈邕终於有点像十二岁的孩子了,他开始好奇地向我发问:“为什麽问我这个问题?”
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不为什麽,就是觉得陛下很勇猛,一口气生十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太厉害了。嗯?会不会有什麽宫廷秘方?”
慈邕呆住:“秘方?什麽秘方?”
我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也不知道吗?据说皇家都有生儿子的秘方,按照那个秘方行事,肯定不会生女儿。”
慈邕的脸突然红了:“我……我不知道有什麽秘方。”小屁孩不经逗,一逗就害羞!
我继续眨眼:“既然不知道你为什麽脸红?快成煮熟的大虾了。”要逗就逗到底,小美人脸红别有一番风致。
慈邕窘得耳根都红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别瞎说。”
切,不知道你会臊成这副样子?不过,那白玉般的小耳朵突然变得粉粉的,真是太可爱了!我忍不住伸出手揪揪他的耳朵:“你真可爱。”耶,终於轮到我捏人了。
我这麽一揪,慈邕突然失笑:“怎麽人人都喜欢揪我耳朵?”
这话有意思,我忍不住问道:“人人都喜欢揪你耳朵?除了我,还有哪些人?”
慈邕好笑地看著我,或许是因为转移了话题,他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耳朵也恢复了一贯的白皙,看上去精致玲珑:“皇奶奶、伊太傅,有时候父皇也会揪我的耳朵。”
嗯嗯,慈邕的耳朵确实长得非常好看,耳垂并不像书里所说的那般很大很厚实像个富贵人,但是却正正恰到好处,整个耳轮没有一点瑕疵,一眼看上去几乎认为不是真的,倒像是块白玉,经过匠人的精雕细琢後,露出了它最完美的形态。
太後和伊阁都是没有爱幼美德的人,现成手边有这麽个水水嫩嫩的小美人正对胃口,要他们收起魔爪,简直比太阳撞地球的机率还要小千倍万倍。想及此,我很同情地看著小美人,真可怜哦,从小就得忍受老头老太的荼毒,他的命运啊,唉……比我可“悲惨”多了!

三十八、
慈邕和我玩了一天,晚膳的时候慈祥回来,非常慈爱地邀请儿子与我们一起吃饭,当然我仍然端著我的白粥不顾形象地喝得稀里胡噜,反观可怜的孩子,或许头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的亲切,居然手足无措,脸蛋儿红红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伸手掐一把。
吃完饭,慈邕规规矩矩地告辞离开,我送到他门口,叮嘱他明天若有空不妨再来,皇帝上朝了,他若愿意过来我是举双手表示欢迎。慈邕抿著嘴笑,没有多说什麽,只微微点头,冲著我身边的大美人行个礼,转身离开。
看著他远去的背影,我忍不住轻轻叹息,毕竟只有十二岁啊!即使他再成熟,年龄还是摆在那儿,除却一开始追问我和他父亲的关系,後来一天都不曾再说什麽治我的罪之类的话。
枚红和小舒带著宫人退出门外,有掌门的太监关了门,慈祥亲了亲我的额头:“觉得邕儿怎麽样?”
我笑了笑:“是个好孩子,可惜生在皇宫,我想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玩过。”
慈祥轻轻喟叹:“朕的童年也没有玩过,虽然母後想尽办法调节我的生活,但是皇子就是皇子,没有那麽多时间任性地去玩去闹。”
我微觉黯然:“你还有太後,可是邕儿,皇後那样的人怎麽允许他玩闹?他的生活比你还辛苦。”心中下了个决定,抬头瞅瞅皇帝:“让他天天来和我玩儿吧!不会耽误他的学习,我只是想让他轻松轻松。十二岁……”我有些伤感:“在我的家乡,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看慈邕吃饭时的模样就可以想得出,慈祥平时和他并不亲近。
大美人似乎也觉得惋惜:“母後常说皇宫里的教育完全抹杀了孩子的天性,可是目前就是这样的现状,上至皇族,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受教育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我点点头:“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可能改变的,就算在我们那儿,教育仍是一大难题,很多孩子为了高考耗尽青春。”
“高考?是不是类似於我朝的科举?”慈祥很好奇。
“大体上差不多吧,你们是十年寒窗,我们那儿十二年苦读。”六年的小学加上三年的初中三年的高中,整整十二年,弄得不好再考个研上个博,读一辈子的书。想起每年六月份铺天盖地的高考新闻,有喜有忧,虽然我并没有真正参加过高考,但身处在那种氛围下都会觉得莫名的紧张。
慈祥拉著我走到床边:“父皇与朕开始动手了。”
我愣了愣:“苗木吗?”
大美人点点头:“根据朕暗地里收集到的证据,他利用朝廷每年一次的官员考核机会拉拢了不少心腹,父皇本想先收拾这些心生向外的官员,可朕不愿意,朕没那个耐心和他玩躲猫猫,擒贼先擒王,朕已经有了引蛇出洞的计划。”
我有些担心地看著他:“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吗?对方可是一条滑溜溜的大蟒蛇。”我并不想问他究竟有什麽计划,我只关心他的安危。
皇帝嘴角有一抹狡猾的笑意:“就算他全身抹了油,我与父皇两个人还拿他不住吗?蔼儿,你放心,他跑不掉了。”
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我相信慈氏父子二人的能力,沈默半晌,把身体靠向大美人的怀抱:“今天晚上不用去书房吗?”
皇帝亲了亲我的额头:“有父皇在,朕不用那麽勤政。”
他的回答让我有点儿发愣:“你……”
他扬起狐狸般的微笑:“等苗木的事情结束,朕就会带你离开一阵子。父皇在外头玩了这麽久,不让他熟悉熟悉国事怎麽行?还有邕儿,我想,可以让他学著处理政务了。”
我瞪大眼,不可思议地望著眼前这个厚脸皮的大孔雀,太无耻了!算计自己的父亲不算,居然连儿子都算计进去了,多麽恶劣的本质啊!偏偏我很喜欢。
此後,慈邕每天都会到我这儿来玩半天,吃过晚膳便即离开,据说是要陪皇爷爷看奏折,相反正主儿皇帝,天天悠悠闲闲,除却白日在外头瞎忙,到了晚上又恢复了抱著我看星星的习惯,当然,鉴於他的护雏心理,只能呆在屋子里坐在窗边透过窗洞向外看夜色。
就这样我在寝宫里无惊无险地过了半个多月,一日,慈邕很意外地在午饭前来到紫宸宫,一见著我二话不说眼泪滚滚而出。
我心里跳了跳,立刻明白皇帝他们的计划定是成功了,而他的母亲……遣退所有人,我拉著孩子走进里屋,慈邕再也忍不住,抱住我呜呜哭了起来:“母後……母後……”
我拍著他的後背,就算有心理准备,十二岁的孩子终究不能做到平淡对之,不知道他有没有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废时的情景,我只能希望当时他并不在皇後身边。
将他慢慢推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他:“别担心,只要你好好的,你的母亲也会好好地生活下去,你是她唯一的希望,别让这个希望破灭。”
突然觉得我也很残忍,这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安慰他吗?为什麽反而给他增加压力?
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要坚强地走过这一关,为了大慈也罢,为了皇後也罢,他必须要勇敢地面对一切。
慈邕接过手帕擦干眼泪,声音带著哽咽,瞧著我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我微笑著摇摇头:“皇後已经接到圣旨了吗?”
慈邕点头:“我一直陪著母後,陪她一起接的圣旨。”
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毕竟只是希望,大部分情况下,它都是不做数的。慈邕肯定一直关注著事态的发展,想必这些时候有空就在皇後宫中陪著自己的母亲,有这麽个孝顺懂事的儿子,我想皇後肯定不甘心亦放不下心。
孩子拉了拉我的手:“刚才我将母後送进了冷宫,告诉她我会被立为太子,让她好好等我,等我以後把她接出来。”
反手握住慈邕的手,我微笑著:“你是偷偷跟娘娘说的吗?”
孩子点点头:“父皇的圣旨未下,这些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我忍不住捏捏他的腮梆子:“好孩子!”可怜的小家夥,他心里也在担心害怕,害怕他的母亲会由於一时的想不开走上那条不归路,所以他一定要让母亲看到希望。其实他毕竟没有猜透慈祥的心,大美人那麽早便将立太子的事情告诉他,想必就是要通过他的嘴来宽慰皇後的心。
事已至此,我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转身跑到床边,爬上床在最里侧摸摸掏掏,掏出一叠纸张,回头冲著慈邕扬了扬:“我好不容易画完的,我们来猜数字玩可好?”
孩子诧异地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一摞纸,随便瞧了几张,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麽?”
抽出一张,我认真地指点他:“这是人的耳朵。”
慈邕看看我,脸上的表情非常扭曲:“这是……这是人的耳朵?那这张呢?”
我瞧了瞧:“是柳树。”
慈邕的嘴角开始抽搐:“这张呢?”
我怀疑地瞅瞅他:“这张画得最像了,是块大石头。”
慈邕的模样像是快喷了,碍於我的面子只是强忍著:“这张……这是什麽东西?”
我歪歪头,这是什麽东西?这是一个大酒缸啊!里面装著酒,我明明在下面写了酒缸两个字,这孩子怎麽就没看懂呢?
好吧,我承认我的字写得差,画画得一塌糊涂,可是,昨晚慈祥好歹也认出了几张,小毛孩居然一张都认不出来,太伤我的自尊了。
气鼓鼓地回答:“这是酒缸。喂,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把纸还给我。”
慈邕手一收:“我玩我玩。”他脸上的肌肉颤动,看得出明显在忍耐著什麽,语气还算平稳:“我们玩什麽呢?”
我兴高采烈地指手划脚:“我们来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看看每张画代表的是哪个数字,比如我说一,你就得找出包含一这个数字的那副画。”
慈邕感觉到了难度,抢著提要求:“你必须先告诉我这些画画的是什麽。”
嗯?我郁闷了,哀怨地看著他,我的画功真地差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吗?居然还要先向他解说画的内容,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但为了能够顺利地进行猜猜乐的游戏,我还是忍气吞声地跟他解释了每一副画,慈邕聪明得不行,我每说一副画,他立时便能猜出对应的数字,当我目瞪口呆地介绍完所有的画时,慈邕已经把数字全都猜了出来。
强人啊强人,想想大美人昨晚听了我对这个游戏的介绍耻笑我没头脑,说凭邕儿的智慧,这种东西难不倒他,我当时还怒气冲天地发了场火,现在看来,这类小儿科的游戏确实不适合慈邕。
底下玩什麽呢?又不能出门,而且就算能出门,我今天也不愿意带慈邕出门,天知道皇後刚刚被废,慈邕一出门会遇到什麽事,在我这儿,至少我可以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尽量不让他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心事。
拍拍脑袋,有了,我兴冲冲地拉著慈邕跑到外间,书案前果然放著一摞白纸,左看看右看看,白纸的厚度不够,索性一次性拿了十张,扯著嗓子喊:“枚红姐姐,枚红姐姐。”
“砰”地一声,大门骤然打开,不只枚红,小舒也跟著蹦了进来,神情慌里慌张:“怎麽了?怎麽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们著急的模样:“怎麽了?”
小舒气急败坏:“少爷,不是您喊枚红姐姐吗?”
慈邕站在一旁抿著嘴笑,我还没反过来:“我是喊了,可你们也不用这麽慌张啊!”
枚红到底年长几岁,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小少爷唤奴婢可是有事吩咐?”
我举了举手中的纸:“枚红姐姐,我要那种可以粘纸的米粥。”
枚红轻轻一笑:“好,小少爷等一会儿,奴婢去御膳房瞧瞧。”转身轻轻盈盈地走出宫门,和进来时急皮子红脸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小舒气愤地瞪著我,不无埋怨:“就为这种事,少爷你干吗叫那麽大声?害我和枚红姐姐以为发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我怒:“屋子里只有我和邕皇子在,能发生什麽大事?”
小舒见我生气,垂下头,嘴里嘟喃著:“也不好说啊,少爷走路都会摔跤,睡觉会滚下床,就是在屋子里也不定就安全。”
慈邕终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我狠狠地瞪向小舒,臭小子,居然故意抖我的糗事,回头看我怎麽收拾你!

三十九、
清除奸细在朝廷内外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轩然大波,大美人自然没有能够遵守诺言在约定的日期带我出宫,等到风波平息时,又因为太子的择立惹来朝堂上的反对声,好在经过皇後之事,邕儿比以前更加成熟冷静,外头快闹翻的那段日子他总是早早地来到紫宸宫,和我一起做扑克牌,一起玩扑克,一起读书,一起散步。
我一直认为扑克牌是盘活智力的一种游戏,慈邕的聪明在这套游戏上非常迅速地显露了出来,三把诈金花,他已经反客为主,将我唬得死死的,玩一天,我可以输得灰头土脸。
虽然很丢脸,可我很开心,看著眼前孩子脸上的笑容,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欢欣。
终於,立冬那天,捧著圣旨到处跑的太监总管在紫宸宫找到了邕皇子,一长串无聊的废话後,慈邕被正式立为大慈的储君。
这期间,伊阁自认尽到了太傅的责任,借口山中的老妖怪已经出关,飘飘然离开皇宫。太皇与太後有一次来看我,瞧见慈邕小脸红扑扑的,并没有半点忧愁伤感之色,颇为满意,太後临走时还笑嘻嘻地跟我说:“小蔼儿,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邕儿交给你了。”
切,什麽我有办法啊!还不是慈邕心性坚强,外柔内刚,若非如此,有几个十二岁的孩子能经受得住这种考验?被废被关的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自此往後,那两个为老不尊的人再不曾关心过孙子,他们似乎和慈祥串通好了一般,封太子前,给慈邕放大假,让他整天跟著我瞎混。
或许是年龄差距不大,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慈邕和我之间还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以至於大美人晚上抱著我闷闷地笑:“想不到邕儿和你这麽投缘,早知如此,你一进宫,朕就该把他带来。”
我用脸磨蹭他的胸口:“你还有九个儿子呢!他们怎麽办?”
慈祥叹了口气:“邕儿日後的路还很艰难,靠他自己吧!朕只能在暗中看著。”
我忍不住恨恨捶他的胳膊:“狠人!”
皇帝有些无奈:“打江山易,守之却难,朕没有办法效仿父皇,所以只能委屈邕儿了。说来说去,只能怪母後不好,朕自幼在她身边长大,父皇总说我过於心慈手软,并不适合做皇帝。”
我深表赞同:“不错不错,你确实不适合做皇帝。不过,你现在做得很好啊!像你老爸那样有什麽好?要不然就别乱发情,发了情下了种又把种子掐死,要让我知道你也做这种事,我肯定不理你了。”能受得了的也就你那个男变女的怪妈妈。
皇帝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低声道:“母後不知道这些事。”
我愣住,抬头望著他。皇帝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当年,父皇登基後,四大异姓王之一的河阳王突然起兵造反,不知道是不是父皇有意为之,平叛论罪後竟牵扯到当时仅有的几名皇子,因我还未出世方才幸免於难。可惜,纵然父皇百般维护,母後最终仍未能独善其身……”他顿了顿:“霭儿,你可知河阳王是什麽人吗?”
我的眼皮子跳了跳,突然想起太後那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是太後的哥哥?”
皇帝点点头:“是母後跟你说了什麽吗?不错,河阳王正是母後同母异父的兄长,当年送母後进宫是为了毒害父皇,可惜他不曾料到送进宫来时,他的妹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寒:“就算没有变,那姑娘也不会毒害太皇……慈祥,後来呢?太皇怎麽对待你们母子?”虽然知道并没有发生多少伤心断情的事,不过总觉得怪怪的,全身都有些不舒服。
皇帝的声音很平淡:“不管母後的灵魂究竟还是不是那人的妹妹,身体摆在那儿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父皇怎麽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所以,怀孕九个月的母後被送进了冷宫。”
啊……混蛋混蛋,怀孕九个月,那不是快生了吗?老皇帝真狠,就不怕心爱的人精神身体双重折磨下会出问题?色胚加混蛋!
皇帝深深地看著我,突然笑了起来,将头搁在我的颈项间蹭了蹭:“你是不是在心里骂父皇是混蛋?呵呵,当年朕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直接冲进御书房,差点没把父皇给砍了。”
咦?想不到大美人也曾经历过这麽冲动的年代啊?我好奇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几岁?”
大美人眨眨眼:“十四岁。”
咳……年代太久远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皇帝叹了口气:“母後把我拽了回去,朕头一次被母後体罚,跪了一夜。那晚母後跟朕发火也跟父皇发火,骂父皇连烂好人都不会做,自己儿子有什麽好瞒的。”他的语气慢悠悠:“後来我才知道父皇把母後送进冷宫纯粹是为了保护她,与母後一起进冷宫的还有男扮女装的伊状元。”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老师打扮成宫女的模样,以母後的贴身尚宫为名,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冷宫。”
我倒,老皇帝真有意思,放个男人在老婆身边,不怕那个不正经的状元监守自盗?(自己是个急色鬼,别人不一定啊!)
把头靠在大美人的肩膀上:“他是状元啊!跟你母後进冷宫,突然不见了,朝廷里没人吱声吗?”
皇帝用下巴磨蹭我的头心:“父皇早就一道圣旨把他放到边关去了,至於他有没有去,谁敢多问,到时候再把他召回来便是。”
我皱皱眉:“可他就这麽甘心为太皇利用?而且还要打扮成个女人。”
大美人笑了起来:“当时,老师为了师祖的事伤心不已,发誓今生不再与师祖相见,所以想找个最不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躲起来疗伤。至於穿女装,老师从小被师祖当女孩子养大,所以也没觉得有什麽不自在。”
我喷:“那个老妖怪什麽心思?明明是个男人,为什麽把徒弟当女孩子养大?”
皇帝解释道:“师祖一百四十多岁的时候遇到一名女子,对那女子一见倾心,两人情投意合。谁知,那女子家中早已将她许了亲,一番棒打鸳鸯,师祖最终放弃了心爱之人,自此隐姓埋名。”
哦哦,又是一段缠绵绯侧的爱情故事呢!有意思,见大美人停了嘴,连忙敲敲他的胳膊:“後来呢?”
皇帝拢住我:“师祖本是灰心丧气,索性静下心来日夜潜修,不料五年後收到那女子的飞鸽传书,言及夫家遭遇祸事,盼师祖出山相救……”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她老公家出了事,怎麽能让旧情人去救?这不是往人心上插刀吗?”
大美人叹息著:“所以,师祖接到那封信後也曾犹豫过,但是,最终还是出山了。”
我心下一抖,想不到老妖怪居然是个痴情种,五年的时间都不曾磨光他的感情……
皇帝继续道:“可惜,终是晚了一步,师祖赶到时,杀戳刚刚结束,所幸杀人者并不曾离开,可能是在寻找生还者以便斩草除根,师祖将杀手全部杀光後,在废墟中找到那名女子,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被她的丈夫护在身下,而被她护在身下的是一名四五岁的幼儿……”
我惊呼:“她没死?”
皇帝换了个姿势,让我更舒服地靠近他怀里:“确实没有死,听老师说,贼人一剑刺向紧紧抱著他的母亲时,他受了重伤的父亲扑过去护住妻儿,可惜那剑穿透了他父亲的胸膛仍然刺中了他的母亲。本来,以师祖的医术也能救活那女子,可当她把老师交给师祖之後却咬舌自尽了……”
我全身一个激凌,忍不住往慈祥怀里缩了缩:“咬……咬舌自尽?”
皇帝点头:“她说,自她与师祖相识相知後,心里再不曾容下别的男人,包括她的丈夫。可是,五年来,她的丈夫对她情深意重,她的情给了师祖,义却必须给她的丈夫,所以她只能对不起师祖,最後仍是选择为她的丈夫殉情。”
“师祖伤心欲绝,将那女子和她的家人掩埋後,带著师父回到了山中,从此再不过问红尘俗世。”
这倒霉的故事听得我黯然半晌,皇帝摇了摇我的身体:“蔼儿,怎麽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轻轻问道:“你怎麽知道得这麽详细?”
大美人亲亲我的额头:“在我八岁那年,老师当故事讲给我听,那时师祖终於找到了老师,想将他带回去。”
我有些不解:“为什麽伊大哥要避开他师父呢?”
皇帝看著我,眼中有笑意:“伊大哥?他可是朕的老师,你比朕还大一辈吗?为什麽要避开师祖,原因也很简单。老师从八岁开始有些懂事的时候便喜欢上了师祖,可师祖却不领情,老师一怒,二十岁艺业大成愤然出山,决定再也不理那个老妖怪。”
恍然大悟:“原来‘一个’是一厢情愿啊!嗯,那为什麽小时候他师父把他当女孩子养?”
大美人叹著气:“因为师祖一直不能对师父的母亲忘情,偏偏师父小时候长得极像其母,师祖相思成灾,索性把师父打扮成女孩子,甚至有一段时间认为师父就是他与那女子一起生的女儿。”
嗯?我瞬间呆滞,老妖怪痴情也就算了,怎麽听起来有点神经质啊?可怜的“一个”,喜欢的人是神经病。
皇帝摸了摸我的脸:“蔼儿,怎麽了?”
看来我呆呆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由自主撇撇嘴:“伊大哥真可怜,给他母亲当了替身不算,还喜欢上了那个神经病。”
大美人摇摇头:“并非如此,老师非常懂事,知道师祖为他的母亲心碎神伤,十八岁之前一直乖乖地穿女装,直到十八岁时,老师受不了心中的煎熬,终於向师祖表白了爱慕之意,不妨竟被师祖一口回绝,老师大怒,自行换回男装。师祖自幼对老师爱逾亲生,不敢再强迫於他,只得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徒弟。”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像话,可怜的‘一个’,难怪他後来出山考状元。”
皇帝微微一笑:“不错,二十岁时,老师出山,闯荡江湖,结识了父皇,父皇见他文采武功天下无双,特意将文武考期错开,让他一举夺得双魁,此事当年轰动天下,功成名就的老师也差点被师祖抓回去,为了躲避师祖,老师以母後尚宫的身份跟著母後藏进冷宫。”
唉,真是够曲折的!估计後来老妖怪肯定後悔得要死要活,可惜,他回心转意得实在太晚,以至於受伤深重的徒弟躲起来再也不愿意见他了。

四十、
翻个身把头埋进皇帝的胸口:“太皇当年同意收留他是因为太後身边需要有个人照顾对不对?”不可能指望宫里的人,因为这些人全都是老奸巨滑的狐狸,平日看上去贴心的过後就可能落井下石踹你一脚,那时候朝廷上下肯定一团乱,为了保险起见,老皇帝不会派任何宫女或者太监去照顾即将临盆的太後。
皇帝一只手抚著我的头发:“不错,那时朝堂上不安稳,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叫嚣著要杀了母後,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父皇绝对不可能相信任何人。而老师不一样,他与母後见面後十分谈得来,而且以他的超然根本不屑於参与那些政事纷争,何况老师医术高超,把母後交给他实是最安全的。”
“母後虽然是女体,可她的魂魄却是男子,这样的情况本不适合怀孕,七个月时便已卧床不起,是父皇在深夜里悄悄将她抱进冷宫。那时候大慈立国没有多少年,冷宫只母後一人。据老师说,母後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冷宫,咬牙切齿大骂父皇混蛋,父皇晚上偷偷去看母後,被大发雷霆的母後毫不留情地罚跪,如此连续三天,可怜的父皇白日里上朝理政,晚上便跑去冷宫跪蹋板。”
我终於大笑出声:“哈哈,跪蹋板,呵呵,太後真强,太厉害了!”笑过感慨:“太皇真可怜!”
皇帝也是忍俊不禁:“可不是嘛,老师晚上不睡觉,就看著母後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折腾父皇发泄怒气,直到第四天,父皇一瘸一拐地进屋,母後发现父皇身上缠著纱布,这才知道父皇遇上了刺客,抱住父皇又急又心疼,也就不再生气了。”
苦肉计啊苦肉计,谁知道老皇帝是不是真地遇上刺客,反正他铁定吃透了太後的心思,就算真遇上,本来不受伤也得挂点儿花哄得美人回心转意呀!
大美人讲故事讲上了瘾:“有些时候事情就是那麽巧,母後原谅父皇的第二日,父皇甫一离开母後便晕了过去,老师一个人在冷宫忙活了一天,待父皇晚上又偷偷摸摸溜过来时,母後还没有清醒,老师扔给他一个婴儿,父皇当时抱著婴儿简直快傻了。”
不知道为什麽,皇帝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甚至还带了三分揶愉,可我偏偏觉得心里一酸,眼眶热乎乎的。
想不出抱著婴儿的太皇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伊太傅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接生该有多紧张,更不相信没有产妇的配合孩子能那麽轻而易举地生出来。就那麽两个人,一个产妇、一个“稳婆”把慈祥健健康康地带到这个世上来了。
慢慢转个身,反手抱住慈祥的腰肢:“这些事……是太後跟你说的还是……”
皇帝亲吻我的头顶:“母後只跟我说并不曾觉得怎麽折腾,很快便过去了,呵呵,她却不知老师把事情全都完完整整地讲给我听了。生我时,母後心力不济,险险丢了性命,若非老师随身带著回天丹,以当时的情形,能保住我便不错了。”他突然叹了口气:“这回天丹不是什麽好东西,回天回天就是拉回将死之人的最後一口气,这种东西药力极猛,母後虽然活了下来,可惜身体受到重创,朕出生三年,母後连抱一抱朕的力气都没有,直到第四年才渐渐康复。”
我抓住皇帝的手,那手很干燥很温暖,手掌拉到心口紧紧捂住。怎样的经历啊?想不到那个与我有同样命运的人曾经在生死线上顽强地挣扎,为了深爱之人,为了亲生骨肉,她淡化了痛苦……嗯嗯,不愧是新时代的青年,有这样的前辈,我感到无比的骄傲与光荣!(汗……)
皇帝反手握住我的手:“鉴於母後生下了龙子,而朕的几位哥哥又因河阳王牵连赐死,父皇以皇室血脉不可断为由将母後与朕从冷宫接出来重新赐封。自那以後,别的嫔妃生下的皇子总不能长大,往往不到一岁便即暴亡,有些甚至胎死腹中,而母後因产子身体受创太过,再不曾有过身孕,到朕十岁时,朝廷的官员已被父皇换了一大半,父皇以後宫仅母後一人育有龙子为由将母後扶上了正宫的宝座。”
我咂咂嘴:“朝廷的官员换了一大半?呵呵,估计四个异姓王只剩我老爹一人了。”
皇帝笑了笑:“靠山王与父皇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真,河阳王叛乱,靠山王叔从边关千里迢迢返回勤王,父皇动谁也不会动他。”
我忍不住扮了个鬼脸:“难怪那时候我爹抢了我娘,太皇也不生气。”
大美人呵呵笑:“那是王叔做的最不合体统的一件事,不过,既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父皇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和兄弟为难。”
我不屑地皱皱鼻子:“那麽,你为什麽跳出来和爹爹为难?”
大美人很可疑地微微红了脸:“这个……当时朕只是觉得臣夺君妻……那个……有些说不过去……”
我瞪他一眼:“就算他们俩个干了坏事,你也不能把我拉进来啊!”
大美人眼神一变,幽幽地看著我:“蔼儿,你怪朕把你锁在身边了吗?”
啊?什麽跟什麽嘛,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条件很奇怪!为什麽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呢?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胎死腹……唔……”
皇帝怒瞪:“胡说什麽?”慢慢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当时也不知道为什麽,或许鬼迷心窃吧!蔼儿,你怨不怨朕?”
我歪歪脑袋:“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让真正的和蔼来回答好不好?”
皇帝愣了愣,我冲著他嘻嘻一笑,冒出一句话:“太子哥哥,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从小到大,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大美人脸上有啼笑皆非的神情:“你一直都醒著?”
我的嘴一张一合:“是呀,太子哥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呵呵,太子哥哥,现在事情都差不多了,应该带我们去合魂了吧?”
皇帝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展开:“朕忘了告诉你们,这些日子朕已经将所有出行的准备都做好了,明日五更我们便出宫,一切国事由父皇带著邕儿接手,我们……”他的笑脸像孔雀一样眩目:“好好去玩一玩,看看大慈的秀美江山。”
“噗”地一声,我大笑了起来:“太子哥哥,有你这麽不负责任的皇帝吗?可怜的太皇,可怜的邕皇子,你才登基三年啊,居然就开始赖皮了。”
皇帝抱著我摇来晃去:“怎麽会?朕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我打断他的话:“顺路游游山、玩玩水,我说陛下,您这究竟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啊?”
皇帝亲著我的额头,语音含糊不清:“两者都有……”
我听到心里传来轻轻的笑声:“我累了,先睡了,你和太子哥哥好好说说话吧!”
别睡!
那声音越来越飘渺:“太晚了,真地想睡了。我想……太子哥哥他更喜欢你,这些往事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怔了怔,和蔼,你是不是……
“没有!”声音复又清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俩个本来就是一个人,我可不是那麽没意思的人,自己吃自己的醋。”
呵呵,我觉得有些讪讪的,那声音又道:“我真地想睡了,明天就可以出去好好玩耍了,我得留些精神,到时候说不定我醒著你在睡呢!”
去睡吧!做个好梦……
心底再没有声音传来,耳边却传来一个人的轻怜蜜语:“蔼儿……”
我伸手抱住皇帝的头:“慈祥,我真地好喜欢你。”
皇帝闷闷地笑:“是吗?仅只是喜欢?”
我将他的头捧了起来,郑重地看著他的眼睛:“比喜欢更喜欢,我想,那应该是爱了!你说呢?”
皇帝亲亲我的眼睛:“是的,肯定是爱了……”
我被他那麽一亲,突然浑身一热,双手攀上他的衣领:“哎,我来替你脱衣服。”
“蔼儿,待找著华阳真人便可以帮你合魂了,你怎麽这麽猴急?”皇帝抓住我不安分的手。
“喂,你是和尚吗?清心寡欲?不是说喜欢我吗?喜欢都不对我动手?”(……无语中……)
“蔼儿,等你的身体完全好了,朕会让你了解朕是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继续无语……)
“哼,有本事现在就证明,哎哎,干什麽?”干吗箍得我动都不能动?
“朕想,要你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明日我们一早便要离开,所以,你还是早些睡觉比较好。”皇帝笑脸如花,我恶毒地想著,还真是活生生的“如花”。
可惜,睡意已经袭上来了,这个无耻的家夥,仗著自己会武功,居然点我的穴:“慈祥,你混蛋……”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都觉得软弱无力,香甜的梦乡似乎在朝我招手,终於没办法再强行抗拒,彻底放松会周公去了。
第二日一早,半梦半醒间,我被人抱起来穿衣服,不悦地拉拉那人的手:“干什麽?”
那人亲亲我的额头:“抱出去卖了。”
我哼了哼:“你舍得?”
那人低低地笑:“舍不得。不过,你再不醒,朕真地把你扔下一个人走啦。”
这个威胁有用,我立刻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半坐在慈祥的怀里,皇帝双手不停地忙活,替我扭著外衣的盘扣。
神智还是有些迷糊,只看见枚红端著面盆站在床边,小舒闷著脸,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我忍不住问道:“小舒,你怎麽了?昨晚没睡好吗?”
小舒甕声甕气:“少爷,您要随陛下出宫,为什麽不带著我?”
我看看皇帝,再瞧瞧小舒,“噗嗤”笑了起来:“你以为出宫去玩啊?陛下可是有重要的事情。”料定这小笨蛋不敢问为了什麽事。
果然,小舒扭了扭身体:“少爷,您出去一定要给小舒带礼物。”
我将头靠在慈祥的肩膀上:“放心啦,我看到好玩好吃的一定给你带回来,你只要乖乖留在宫里就行,听枚红姐姐的话,千万别惹事。”
小舒哀怨地瞪我一眼,洁白整齐的牙齿咬了咬嘴唇:“小舒有那麽不懂事吗?”
我突然觉得小夥伴很可怜,从大美人的腿上跳了下来,跑到小舒身边摸摸他的头:“小舒是最好的。”
小舒再瞅我一眼,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突然展颜一笑,拉拉我的手,却没有再说什麽。

四十一、
辞别小舒和枚红,不知道拐进皇宫的哪个角落,在马车旁遇见了太皇、太後与慈邕,慈邕眼睛红红地望著我.
甩开慈祥牵著我的手,快步走到太子面前,小声道:“我会写信给你,你放心,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载,我肯定回来啦。”记得皇帝提过用合魂的理由向太皇要了半年的假期。
慈邕拉拉我的手:“嗯……”
忍不住伸手抱住他:“我一定给你写信,给你带礼物,你喜欢什麽,回信告诉我。”
慈邕反手回抱:“好……”他突然压低声音:“合魂会不会有危险?”
我愣了愣,连他都知道了?慈邕继续道:“昨日父皇与皇爷爷谈话时我就在旁边。”
哦,原来如此,这种事太过诡异,大美人不避讳小美人可能是想让儿子多长些见识。
我摇摇头:“你放心吧,不会有什麽危险。”微笑著推开慈邕:“好好跟太皇学学治国之道,你平日读那些死书没什麽用,要有实际经验才行。”
慈邕也笑了:“我知道。”
揉揉他的耳朵:“我走啦!”
太子郑重地点点头,跑到慈祥面前跪下行礼:“儿臣预祝父皇一路顺风。”
大美人弯腰扶起儿子,摸了摸慈邕的头顶:“邕儿,若得闲瑕,便去看看你的母後,记住,去的时候注意,不要被人发现。”
慈邕看著他的父亲,双眼晶晶亮:“父皇放心。”
慈祥笑了笑,冲著一旁的太皇与太後抱拳作揖:“有劳父皇母後。”
太後摇头,眼睛却看著我:“小蔼儿,听华阳真人说,合魂会有些痛苦,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摆摆手:“放心吧!前辈。”
太後夫妻俩相视微笑,慈善仍是一派温文儒雅:“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出宫吧!小心些,别给不相干的人撞见了。”
慈祥拉住我:“父皇无需担心,儿子这就走了。”
冲三人挥挥手,任由大美人牵著我走进马车,车辘滚滚,掀开车帘,眼瞧著送行的人越来越远,忍不住拉了拉大美人的衣袖:“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邕儿一起带出宫。”
慈祥伸手将我拥进怀里,放下车帘:“不要紧,以後有的是机会让他出门瞧瞧,朕会安排。”
我轻轻地叹气:“可怜的孩子,生在皇家就要承担这样的责任,真不公平。”
大美人微微地笑:“这是皇室子孙的义务,蔼儿,你困不困?再睡一会儿好吗?”他指指车厢里的一张小床。
说那床小,其实在我眼里已经不小了,当然,比紫宸宫那张大得恐怖的床要小了许多,不过,睡两个人应当不成问题。
马车很奇怪,方才在外头看它并没有什麽稀奇之处,待进了车厢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车厢很宽大,临窗处放著床,床上铺著厚实的棉被,床头有矮柜,慈祥拉开矮柜门,从里头掏出来的是令人垂涎三尺的桂花糕。窗子对面的木板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门,看上去约摸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我好奇地走过去打开门,拉车的是两匹高头大马,车辕前坐著一个黑衣人,手持长鞭,听见车门响动,黑衣人回头瞧了一眼,一张清俊温文的脸令我又惊又喜:“成风大哥!”
成风冲著我点头:“小少爷。”
自中毒後,我再没有和他见过面,想不到此次竟是他与我们一路同行,不开心都不成。
走出去坐到成风身边,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吃吗?”
成风微笑著,眼神柔和:“我已用过早膳,小少爷自己吃吧!”
点点头,将桂花糕胡乱塞进嘴里,眼睛却瞟向成风手里看上去黑得发亮的长鞭:“这个,能让我摸摸吗?”
成风大方地将长鞭递过来,嘻皮笑脸地接到手中,装腔作势地凌空甩了甩,长长的鞭尾带过风声,我哈哈大笑:“还以为很重呢!”
一个声音接过话茬:“这条鞭轻重与否在於使用他的人,蔼儿你不会内力,所以鞭子在你的手上轻若杨柳,但是……”白皙修长的手接过长鞭轻轻一抖,软软的鞭身突然刚硬笔直,犹如出鞘的长剑,!亮锋利,大美人朝我微微一笑:“你再来试试。”
半信半疑地瞧瞧皇帝的脸,我试著用左手去握鞭,大美人甫一松手,我便觉得手腕一沈,哎哟一声,长鞭脱手掉落,幸亏我机灵,右手一捞,堪堪抓住了鞭把。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重愈千钧的鞭子这会儿犹如失了力一般软软垂落,随便舞了舞,我有些不解地望向皇帝。
赶了这麽长时间的路,这会儿已经出了皇城,京郊沐浴在清新的初晨中,露水明亮。可是,在我眼中,大美人的眼睛比那露珠水润了何止千倍百倍,此时,那双眼睛微微上翘,优美的弧度迷得我七晕八素:“其实并没什麽稀奇之处,若蔼儿你有内力,这条鞭子在你手中自然就不轻了。”
嗯嗯,说到底还不是夸耀他的武功嘛!切,有什麽了不起的?有武功的人多累,万一遇上个劫匪什麽的,还得劳神劳力,我就是少爷命,才不要去跟人动手动脚呢!
冲著大美人扮个鬼脸,我像模像样地一鞭甩在马屁股上:“跑吧……”
马儿似乎是受了惊,撒开蹄花奋力向前飞奔,车辘擦过地面发出急速的“!啷!啷”声,路旁发黄的柳树飞快地掠过,突然觉得空气是那麽的清新,太阳是那麽的明亮,人生是那麽的美好,得意忘形之下,我扯著嗓子大声吼叫:“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那个……明明是两匹马……)
一曲吼完,没听到掌声,回头瞧瞧大美人,再瞧瞧成风,嗯?这两人的脸色怎麽这麽怪异?拉拉大美人的手:“我唱得好不好?”
皇帝的腮梆子微微抖了抖,看样子有些艰难地憋出一个字:“好……”突然转身,弯腰进了车厢,随即我听见里面传出极为不雅的大笑声。
什麽意思嘛,我这麽卖力地表演,大美人真是太不给面子了!决定不理他,我的眼睛瞥向成风:“我唱得不好吗?”
成风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微笑,接过我手中的长鞭一鞭甩在马屁股上,隔了半晌方才回答我的问题:“小少爷唱得很好!”
得到表扬的我精神一振:“成大哥,既然你这麽捧场,我再唱首歌给你听。”开玩笑,我可是麦霸,以前经常独自一人到KTV疯唱发泄,要论唱歌,谁能比我强?(注释:此人只会唱儿歌,听吧!)
清清嗓子,我决定不再乱吼,找个温情一点的:“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晕,现在是初冬!)
一首“温情”的歌唱完,车厢里的笑声没有了,皇帝探出头来:“蔼儿,再唱一首儿歌吧!”
“嗯?”我愣住:“你怎麽知道是儿歌?”
皇帝笑眯眯:“小时候,母後曾经唱给我听。”
我爬过去,与他脸对脸:“两只老虎你也会唱?”
他突然伸长脖子亲亲我的脸:“不会。”
感兴趣地问:“那你会唱哪些歌?”
皇帝摇头晃脑:“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喷,哈哈大笑:“好,底下我们就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来,我开头,一二……世上只有妈妈好……”
皇帝走出来,抱著我坐在成风身边,哼哼唧唧地应和我的歌声。成风抿著嘴,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估计是在主子身边,就算心里早就笑翻了,也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
微风拂面,虽然是初冬,可太阳下的风吹在脸上并没有刺骨的冷意,我估摸著秋天应该还没过去呢!这样的天气出来游玩,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马车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已掠过京郊的几个小镇,临到午时,听成风讲离京城已经有一百多里了。
在一个小溪边停下,皇帝带我下马车,成风在溪边铺了黑色的油布,就著溪水凉凉地洗把脸,回头再看时,油布上放著几个盘子碟子,装著精致的菜肴。
惊喜地凑过去:“饭菜是热的?”
大美人指指身侧,哑然失笑:“这是暖壶,一个壶装一样菜,一直放在柜子里,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自然是热的。”
嘻嘻笑著接过成风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块八宝鸭脯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好吃……唔,真好吃……”
大美人掏出丝帕擦去我嘴角边的酱汁:“你早上只吃了些点心,饿了吧?”
我挥著筷子:“还好还好!咦?成大哥,你怎麽不吃?”
成风像个旗杆一样立在一旁:“小少爷自吃便是,成风另有午膳。”
我皱皱眉,扔下筷子:“这麽多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为什麽不一起吃?”根据我看小说得来的经验,成风所谓的午膳八成是那种没滋没味的干粮,连压缩饼干都不如。
大美人拍拍我的脸,瞧向成风:“出门在外,不用太过拘礼,一起吃吧!”他眨眨眼:“其实,人多吃饭才香。”
我喜孜孜地抱住皇帝的胳膊:“对呀,人多吃饭香!一起吃一起吃。”
那呆子仍然站著一动不动,我叹了口气,索性跑去把他拽了过来:“我们就三人,还分开来吃饭不成?坐。”
成风有些尴尬地看著大美人,手足无措,皇帝微微一笑:“一起吃吧!出门在外,哪来那许多的规矩!”
我笑嘻嘻地拉著成风坐下,随手递给他一双筷子:“吃!”
成风颇有些犹豫,却在我孜孜不倦地瞪视下勉强接过了筷子:“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冲著皇帝比个胜利的姿势,我开心地向白米饭挑战。
正吃得兴高采烈,突然,出了变故,不知道从哪儿钻出了一群愣头青,其中一人长得五大三粗,冲著我们大喊一声:“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地,留下买路财。”
嗯?好的不灵坏的灵,先前我还想著有武功费事,遇到劫匪得和人家动手动脚,现在倒好,劫匪活灵活现地出现了……
可是,这鬼地方根本没山,树嘛,也就几株枯黄的小柳树,这个……而且我们在吃饭,没有赶路啊!没听说吃饭的时候碰上强盗的……

四十二、
一时好奇,我放下了筷子,开始打量传说中的劫匪。真不愧是劫匪,派头十足啊,黑衣皂巾,腰间别大刀,一个个膀圆脖子粗,更有趣的是,有几个人眼睛死死盯著我们油布上的菜,那模样……倒像是在吞口水。
瞧瞧皇帝和成风,显然,劫匪的到来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食欲,和所有小说书里主人公应有的表现十分接近,稳坐不动,筷子在菜碟子上舞来舞去,不一会儿,油布上就是一堆鸭骨头。
撇撇嘴,太不配合了吧?好歹说两句话嘛!我开始独自幻想……装做害怕的样子:“大侠,我们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请大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这个……估计以大美人自信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肯定是说不出口的。
换种方式:“何方来的小毛贼,居然敢挡你爷爷的道,爷爷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然後哇呀呀上前动手。这个……我家大美人是文化人,爷爷爷爷的太粗鲁,不好用不好用。
想想还有一种方式,最适合我家大美人:“诸位兄台,晚生身有要事,可否请兄台让路?”然後装模作样地抓把银子在手上递给劫匪,银子忽扁忽圆:“兄台的脑袋可是比这银子还硬?”呵呵,这个方法最好,我家大美人就适合这种腹黑型的方法。
对面的悍匪见我们没有反应,气得脸红脖子粗:“把银子交出来,爷爷放你们走。”
咳……口水呛进喉咙里,害得我大声咳嗽,皇帝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抚我的後背:“怎麽了?”
哀怨地瞪著他:“为什麽你们都没有反应?爷爷这麽粗鲁的自称被这帮熊拿去用了,不觉得很对称?”
大美人很应景地笑了起来:“我们在吃饭呢!就算有什麽事,至少也得吃完饭才行。”
挠挠头,皇帝就是天才,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吃不饱饿得慌。一点儿都没错,无论想做什麽事都得吃完饭才有力气去做,何况呆会儿还要收拾这麽一群笨熊。
但是……
这些熊真无耻,我们还没吃完,突然有几个跑上来,弯腰便要将油布打包:“这些孝敬爷爷了。”
说实话,我真是什麽都没看清楚,也就眼皮眨了眨的功夫,成风手中的筷子连出连点,弯腰打包的人保持著弯腰伸手的姿势顿时僵住,一动不动。
“哈……”毫不吝啬地啪啪啪鼓掌,我冲著成风大喊:“真棒!”
成风不愧是温文君子,对我轻轻一笑,缓缓转身:“还有人打算抢劫吗”
劫匪们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个脸色越来越黑,拔出腰间的大刀,振臂高呼:“弟兄们别怕,我们人多,十个对一个,抢了银子大夥儿一起分。”好像觉得这样的台词不够刺激,领头的继续说:“今晚能不能逛窑子就看这一票啦!”
我倒,打劫就是为了逛窑子?熊的思路果然和正常人不同。哼哼,窑姐儿能有我家大美人美吗?劫美人的钱逛窑子,真是作孽哦!(这思路也有点歪了……)
老大刚呼完,一名劫匪突然冒出一句:“大哥,我看那个……那个人比窑姐儿可好看多了,劫完了财,能不能把他赏给我?”他的手指向大美人。
领头的大汉非常鄙夷地瞥那名劫匪:“我说四当家,你怎麽还是这麽没出息,那人再美也是个公的,公的能有母的好耍?”
咳,公的?我瞧瞧皇帝,但见大美人微微眯起双眼,脸上似笑非笑,筷子倒是放下了。估计是因为被点了穴的几名劫匪离油布太近,总会有那麽点儿唾沫星子溅进饭菜里,皇帝嫌脏,再也吃不下了。
推推大美人,忍性太好了吧?被人家说是公的,他也不介意,当然,他确实是男人,可公的母的?那是形容动物的吧?
怎麽还是没反应,再推,我眼巴巴地瞪著皇帝,给个说法吧?总不能让大家都这麽干站著。
大美人看出了我的不耐烦,缓缓开口:“成风,不用和他们多废话了,让他们在这儿呆个两天!”
呆两天?什麽意思?难道把他们绑起来?我还没猜到答案,成风身形忽起,一众大汉哇哇叫著扑过来,长剑如练,眼花缭乱,忍不住闷头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呵呵,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群“熊”这会儿姿态各异地站得七零八落,看那样子是被点了穴。
笑得直不起腰,跑过去借了成风的剑,我学著电视里大侠的模样将剑刃横在领头人的鼻子上:“说,为什麽要打劫?不说我割了你的鼻子。”语气恶狠狠阴森森,听得我自己都发毛。
割鼻子的威吓力很强,那名大汉眼珠子向下颤颤兢兢地回答:“我……我们缺银子……”
我继续问:“缺银子泡妞?”不对,换个问法:“缺银子找窑姐儿?”
笨熊化身小绵羊,问什麽答什麽:“大侠饶命,小人瞎了狗眼,大侠,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穷得揭不开锅,小人是为了养活一家子才不得不打劫啊!”
“放屁!敢骗我,割了你的鼻子。”哈哈,真是爽呆了,回头冲著大美人眨眨眼,却见他饶有兴趣地瞧著,一派闲适,那样子倒像是在看戏。
为了取悦心上人,我决定演好这场戏,长剑向下按了按,熊鼻子破皮流出血来:“你为了养活一家子当劫匪,那……那是什麽?”我指了指他握著大刀高高抬起的手,大麽指上套著个硕大的扳指,其余四指各套一个指环,我还有点识货,认出扳指和指环是黄金所造,看那样子,每一只少说也有二十来克,卖卖都很值钱。
大汉显然没想到谎话这麽快就被揭穿了,整张脸涨成猪肝色。
我的剑仍搁在他的鼻子,眼睛瞪向他身後的人:“说,为什麽跟著他打劫。”
身後那人浑身打颤:“是……是……老大说,打劫是没本的活儿,比种田省力气,而且钱来得快,所以就……就跟著干啦。”
皱皱眉,我刚想再问,却见大美人起身走了过来:“你们是附近的庄稼人?”
刚才回话的小喽罗连连点头,大美人继续问:“没有田给你们种吗?”
小喽罗估计入行不久,看样子有些生嫩:“不……不是,种……种田太累了。”
大美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指著领头大汉:“这人是谁?也是庄稼人?”
小喽罗怯生生地看了看自己的头儿:“不……不是,他是保长的儿子……”
大汉突然大声喝道:“胡说,我爹两天前就是本县的县官了,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要不然,我让我爹宰了你们。”
大美人眼中闪过一道厉光:“是吗?县官大人?现下并非科举年,文碟下放也已过了一个月,你爹怎麽就做了县官?”这话我明白,大美人跟我解释过,在大慈,三年一次科举,科举後会有新鲜血液加入官场,高中者有的留京,有的派到地方为官,没有科举的那两年,每到秋季都会对各类官员进行考核,那个间谍苗木就是考核的最高领导人。考核的目的是为了让官员更好地为朝廷办事,而且由考核会衡量出各个官员的具体能力,做一次全面的官员调整,是否被调整,就看朝廷是否有文碟发下,收到文碟者一般都会换位,换位最迟不得超过十天,若十天内未曾到新职上任便是自动放弃,或许因此丢了官也说不定。这种考核最低涵盖了正九品,在大慈,最小的县县官也在正九品以上,所以肯定要接受朝廷的考核与调整。
而此时文碟发放早就过去一个月了,这个县的县官居然两天前才上任,事情颇多蹊跷,所以大美人才会有此一问。
笨熊眼睛仍然瞄著鼻子上的长剑,语气开始傲慢:“哼,文碟顶个屁用?我舅舅是吏部右侍郎,要提谁就提谁,你们还不快快把我放了,要不然本少爷让爹爹杀了你们。”
来气了,一剑削过去,笨熊呜呜哇哇惨叫,我恨恨踢他一脚:“叫什麽,又没真的割你的鼻子,削层皮也叫,没用的东西。”真正气死我也,就这麽个混球也敢自称本少爷,白白糟蹋了少爷这麽美好的称谓。
大美人拉过我的手,将剑抛给成风,随口吩咐:“这些人好吃懒做,让他们在这儿站两天,添个教训,我们走吧!至於……”他的眼睛扫了扫大汉:“那位保长升作县官的大老爷,我倒想去会一会。”
哈哈,我兴奋地抓住大美人的手:“我也要去。”
皇帝看了看我,嘴角慢慢挂上一抹微笑,突然伸臂将我勾进怀里,几个起跃,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坐进了车厢里。
长鞭挥在马屁股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车轮滚动,我把头埋在大美人的胸口上,蹭来蹭去:“我们去收拾那个纵子行凶的县官吗?”
皇帝叹了口气:“吏部右侍郎其人朕颇多了解,以他平日的谨言慎行,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我用胳膊圈住大美人的腰肢:“会不会这人两面三刀?”
皇帝摇摇头:“吏部右侍郎三十岁为官,十几年来性格并没有什麽改变,便是苗木如此城府也不曾拉得动他,你想,这样稳妥的人怎会做这种事落人口舌?自古以来,朝廷官员互相倾轧,君王以此牵制各派势力,吏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不低,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著,他若想安稳到老,应该会一直循规蹈矩才对。”
我抬起头看著大美人的脸:“你别烦,去瞧瞧那县官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就行了。”
皇帝点点头,一只手抚上我的腮梆子,突然用力一捏:“蔼儿,这段时间你瘦多了。”
我呵呵一笑,做个鬼脸:“瘦一点好,如果变胖了我还得想办法减肥,瘦一点就不用那麽麻烦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皇帝笑了起来,眉眼如花:“朕倒是希望你胖一些,瞧瞧,脸颊子都没肉了,捏不起来了。”
我不服气地捏他一把:“你也捏不起来了。”
皇帝的双眸静静地凝视著我,突然一个大力,我“啊”地一声被他紧紧箍在怀中,那人低低地说著:“这段时间,你必定日日为我担心,蔼儿,你这个傻孩子!”
我微微一笑,慢慢闭上双眼,知己如斯,今生无憾!

四十三、
站在县衙门前,我和大美人都有些目瞪口呆,成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作为地方政府的行政“办公楼”,这……这县衙也太寒碜了吧?比刚才巷子西头没香火的小庙还要破旧三分。
左看看右瞅瞅,我有些不满地对大美人横眉怒目:“太狠了吧,让自己的官员在这种破房子里办公!”
皇帝显然也是满肚子的不解:“这个县也算富裕,每年上交的税收与粮谷并不少,怎麽县衙破成这样?”
成风建议:“主子,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据属下所知,有些人家外表破烂不堪,里面却是富丽堂皇,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财不外露而已。”
大美人若有所思,缓缓点头:“成风,用你的木牌去把门叫开。”
所谓成风的木牌,其实就是一个刻著统领二字的木制小牌子,这块牌子当然是我家大美人给成风的。牌子本身没什麽出奇的地方,除了两头用红色丝线编出来的小挂绳,别的我都瞧不上眼。不过,这个牌子却不是人人都能用,统领哪,除了皇城禁卫军的头儿,谁身上会有这样的牌子?
拉拉皇帝的衣角:“禁卫军统领,你怕别人猜不出你的身份不成?谁能支使得了禁卫军的头儿?”
皇帝一笑,指指自己的脸:“你担心什麽?我们现在满脸麻子,只配给成风支使。”
哦,差点忘了,在马车里皇帝翻出三块人皮面具,没有一点惭愧地告诉我,这是“一个”昔日做得最好的易容面具。“一个”被老妖怪找到之後,两人腻腻歪歪,在老妖怪不遗余力地柔情攻势及威胁恐吓下,“一个”最终仍是十分没原则地答应重新回到老妖怪身边。
回山隐居前,皇帝假公济私地跑去帮老师收拾行礼,顺便将老师生平的得易之作全都收进自己怀里,除了易容面具,还有各种各样的药膏等,甚至连“一个”最宝贝的软剑都难逃魔手。当皇帝拿出那把闪著银光的软剑将它当腰带系在腰间时,我忍不住感叹:“一个”不是太疼徒弟就是太没脑子,这麽多好东西被徒弟顺手牵羊地偷走,他居然没发现!
所以,现在的我、大美人与成风脸上全都粘著面具,虽然刚戴上去的时候我还觉得不适应,但是这种面具做得非常精致,与皮肤完全吻合,而且弹性十足,可大可小,时间戴长了面具就像长在自己的脸上一般,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可恨的是,“一个”不知道存了什麽心思,做出来的面具都很丑陋,比如我和大美人满脸麻子,而成风一脸铁青晦气样,要不是为了会会那个县官,我才不高兴戴这种劳什子来毁容呢!
成风的木牌很管用,没过多长时间,县衙里蹬蹬蹬跑出三个人,领头的那个虎背熊腰,我一看忍不住就想笑,这人几乎和他那个做劫匪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三个人一出县衙大门,便冲著手持木牌的成风“扑通”跪倒,劫匪老子还举袖擦了把汗,做足前戏开始磕头:“下官不知上差前来,未曾远迎,请上差恕罪。”
我和大美人走过去,站在成风身後,从这个角度看这位县太爷确实是在冒汗,满头大汗。
想来这个朝代是暖冬,很热,以至於县太爷从衙内赶到衙外就汗流浃背,看他一边磕头一边擦汗的狼狈样,我不由自主撇撇嘴,难怪儿子那麽熊,原来老子是熊人啊!
成风的脸色可以媲美判官,声音更是压得阴森森犹如索命的无常:“你就是代县的县官许三桂?”
伏在地上的人连擦汗都顾不得了,拼命磕头:“下官……这个,卑……卑职正是。”
成风皱皱眉:“你慌什麽?本统领有那麽可怕吗?”
这话问得,我忍不住瞪了成风一眼,瞧你那脸色,好在是大白天,要是半夜,活人都能被你吓成鬼。
自称许三桂的人全身抖得像筛糠:“卑……卑职不……不慌……”
要说成风唬人的本事,比起他主子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黑脸唱完了,他眼神一变又开始唱白脸:“许大人,你我同为朝廷命官,不用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切,把人家吓得磕了无数个响头,这会儿又说什麽同为朝廷命官,我看成风八成是故意的,一上来就整人,给个大大的下马威。
许三桂当然不敢起来,仍旧跪著:“卑……卑职不敢!”
成风眉心一纠:“许大人,本统领此番前来主要是受了圣上的密旨,有奏称代县许大人乃是真正的青天,为民作主,清正廉洁,不说别的,只谈县衙,代县的县衙年久失修,破旧不堪,而许大人一直居住於此,从不肯多花银两修整。那本奏折中直责天子不仁,慢怠清官,陛下贤明,深感愧悔,著本统领带黄金二十两来此,一来表颂大人的功绩,二来看看县衙的情况,若确实破败当重新翻修,大人若是一直这麽跪著,怎好带本统领进衙内一看?”
我听著这一长串的话,不由瞥了瞥大美人,乖乖隆的冬,原来成风口才这麽好啊,满嘴胡说八道,连青天都出来了,天知道我们刚刚才发现这个代县的县衙简直就像荒庙。
许三桂被成风的这番说词吓得连手都抖起来了:“卑……卑职怎……怎敢埋怨皇……皇上,这奏折不是卑……卑职所写,还望上差明查。”
成风面无表情:“当然非你所奏!好了,快带我进去瞧瞧吧!”废话,这是成风随口胡诌的,能是你写的吗?
许三桂拼了老命地擦汗,估计是听著成风的语气要变,连忙带著两个随从从地上爬起来,亲自推开县衙大门,恭恭敬敬地弯腰:“上差请!”
成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後那两个一直闷著头似乎大气也不敢出的随从,鼻子里哼了哼,昂首挺胸带著我和大美人一脚跨过门槛。
要说吧,这世上有外表光鲜一肚子烂肉的,有外表烂肉肚子里光鲜的,当然,也有从外表一直烂到肚子里的,而代县的县衙,那是正宗的第三种,门外破到门内,看得我忍不住对大美人瞪来瞪去,这哪是县衙,比破落户都不如。
大美人脸皮厚,明明和我眼对眼,偏偏假装没发现我是在瞪他,冲著我满脸麻花地温情一笑,笑得我……汗毛直竖,肠胃泛酸,险些把中午刚吃的那点儿东西全都吐出来。
走出县衙大堂,面前是一条歪歪斜斜的青石子路,这儿的青石子和宫里的可不同,大大小小,铺得也是乱七八糟,一脚踩下去,硌得脚掌生疼,我只好跟在成风身後,尽量找平坦的地方慢慢走。
大美人……嗯,现在是大麻子,大麻子倒没我那麽挑剔,看那样子,我怀疑他是不是把这儿当成他的後宫御花园了,那神情,怎麽看怎麽闲适。
幸好这条路不长,很快便走完了,但是,当我站在路尽头时,我又呆住了。老天,谁来告诉我,县太爷住的是茅草屋……具体怎麽形容呢?读过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没?没读的去读一遍,许老爷的屋子和杜老头儿的茅屋相差无几。
许三桂似乎为这样的住处感到羞愧,弯腰低头,眼睛盯著脚尖,本来魁梧的身体这会儿看起来十分可怜,不仅我瞧不下去了,连成风都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许大人真乃本朝第一清官!”
许三桂双肩向後缩了缩,似乎是被成风一句话感动了,“扑通”跪倒在倒,声音带上几分哭腔:“承蒙上差垂怜,卑职感激不尽。”从最初的紧张中放松下来,许大老爷终於不结巴了。
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这位许三桂身上疑点很多,最让人不可信的是,这位青天大老爷都穷成这副模样了,他的儿子手上为什麽戴满了金戒指?而且……他身後那两名随从也很有意思,一直紧跟不舍,却一语不发,大老爷也不向我们介绍介绍,就让他们这麽跟著,这……太奇怪了吧?
成风叹了口气,向著大美人也就是他身後的大麻子手一伸,大麻子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绸布的小包,我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眼眶,大美人什麽时候把这个小包放在怀里了,我怎麽没瞧见?
成风接过黄布小包,在手中随便掂了掂:“许大人,这是陛下特地嘱我交给大人作县衙修整之用,本来我应当在此暂留几日为大人亲自督造,但此番出宫陛下交代的事情太多,本统领实在抽不得空,好在回头还要路经此地,到时候本统领再来探望大人。”
嗯?还真给他金子啊?那我们的路费会不会变少?我在心里暗暗算计著,不知道大美人有没有把路费带足。
许三桂激动得浑身打颤,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咚咚”乱响:“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成风演戏演全套,退後几步,冲著许三桂弯腰作揖:“许大人高风亮节,在下十分佩服。”
许三桂又开始擦汗:“不敢,不敢!”
成风直起腰,淡淡道:“本统领已将黄金交给你,好好把县衙修一修吧!这就告辞了。”
许三桂抬起头来,面上带著几分殷切之色:“上差且留一宿,容卑职为上差洗尘。”
成风严肃地摇摇头:“此事不妥,许大人,本统领知你没有多余的银钱,而这包黄金是陛下赐予你修缮县衙之用,怎可随意拿来另作他用?若被京中圣上知晓,本统领如何向我皇交代?况且在下确实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就此告辞。”
他把话说得正正经经,衣袖甩了甩,竟然转身就走,我和大美人连忙跟上,许三桂从地上唉唉哟哟地爬起来,再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将我们送出衙门。
临到门边,成风突然回头,眉间微褶:“险些忘了一件事,敢问许大人是不是有一位公子?”
许三桂看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仍然诚实地点了点头:“犬子不成器哪!”
估计他说这话本来是想谦虚谦虚,万万没料到对面的统领大人居然颔首赞同:“许大人一身清气莫要被令公子玷污了才好。”
许三桂吃了一惊:“上差此言怎讲?”
成风双眼紧紧地盯著他:“本统领今日路过贵地,不妨却在前头遇到一夥劫匪。”
许三桂显然是吓坏了,看来他儿子的所作所为他并不陌生:“劫……劫匪……”
成风点著头,眼睛一眨不眨,双手背负在身後,静静地看那县太爷头上又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

四十四、
成风是折磨人的祖宗,被他这麽亮闪闪地盯著,县太爷终於撑不住了,“扑通”重又跪倒:“犬……犬子罪不可赦,卑……卑职管教无……无方,请上差降……降罪。”一紧张,他又开始结结巴巴。
成风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扶住许三桂的肩膀:“许大人,遭令公子劫财者并非是我,你不用如此紧张。不过,令公子如此胆大妄为,本统领以为,许大人还应该严加管教才是。”
许三桂大汗淋漓,顾不得擦汗,连连磕头:“上差教训得是,上差教训得是……”话未说完,“咕咚”一声,我和大美人面面相觑,这位县太爷竟然紧张得晕过去了。
後头跟著的两名随从终於发出了声响,上前扶起许三桂,其中一人低声唤道:“老爷……老爷……”
成风四平八稳站得威风凛凛,眼瞅著那许三桂在两名随从的又掐又打下恢复了神智,方才缓缓道:“许大人,令公子的所作所为有违法度当是不假,但本统领认为,许大人操劳政事,没有时间管教令公子,其情可悯哪!”
许三桂好像还有些迷糊,看到那两名随从正在对他施救,莫名其妙地脸色一白,乃至成风说了这麽长的话他居然没有听见,及至其中一名随从推推他的胳膊,小声提醒:“老爷,上差没有责备你。”方才恍然大悟,推开随从继续磕头:“上差垂怜,上差垂怜。”
默默地叹了口气,我都记不清这位县太爷今天磕了多少个头了,瞧瞧那额头,隐隐约约竟似磨破了一层皮,唉,可怜哦!
成风终於大发善心,随便挥挥手:“许大人不必如此,在下告辞。”
许三桂半摊在地上,只是磕头,我瞧他那可怜劲儿,实在有些不忍心,可成风不说话,我这个下人能说什麽?只好叹口气,随著成风默默离开。
走出老远,回头看看,可怜的县太爷仍然跪在门口,我瞅瞅大美人,正见他垂眉敛目,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拐个弯,终於看不见代县县衙了,眼前是县城的城门,成风突然皱皱眉头:“主子……”
大美人并不抬头,低声道:“你发现了?不错,确实有人跟踪,我们继续走。”
嗯?有人跟踪,我刚想回头瞧瞧,却听皇帝又道:“别往後看,此人功力不弱,想不到小小的代县居然隐藏著这样的高手。”
城门很小,出了城便是修得整整齐齐的官道,成风头也不回地领路,却不上官道,反而往一旁高高低低的树林走了过去:“主子,依您之见,这位县太爷如何?”
大美人冷哼著,声音突然拔高几分:“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胆小如鼠,为人所制,此人不足为惧。不过……那两名随从应是大有来头。成风,这里暂且不管,等我们办完事回头再来整整这个代县,若朕猜测得不错,这里头……没那麽简单啊!说不得还会牵扯到京中要员……可以动手了。”
我听他突然换了口风,正在莫名其妙中,却见成风和大美人同时跃起,後头很快响起了打斗声,我慢了半拍,迟钝地转过身定睛一看,唉,精彩的没看见,打斗已经结束了,大麻子美人悠悠闲闲地拍拍手,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抬头冲我微微一笑,一脚将瘫软在地的跟踪者踢得滚了两滚,那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厥过去。
走过去好奇地看看地上躺得歪歪扭扭的人,我咂咂嘴:“原来是认识的。”此人正是刚才一直陪著许三桂的两名随从之一。
成风随手将那人拎起来,半拖著与我们一起走进树林深处方才一掌拍开那人的昏穴,当然,顺手又在那人身上点点戳戳,估计是让他不能随便乱动。
那人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瞧见我们瞳孔忽地收缩,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成风踢了踢他的腿:“别装死。”
那人很有骨气地哼哼:“大爷既然被你们抓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大爷嘴里问出话来,小子,你别做梦了。”
我靠,哪来这麽个混人,大爷,我还你祖宗呢!气往上冲,我恶狠狠地瞪著他:“不见棺材不掉泪,成大哥,你有什麽绝招尽管使出来,对付这种人,就是要用狠的。”
大美人笑了笑:“让他尝尝万蚁钻心的痛苦,不信他不说实话。”
成风刚说了一声是,却见那人突然抬起头诡异地冲著大美人微笑:“原来你才是头儿,能够指使禁卫军统领,你是什麽人?”
大美人摇摇头:“朕刚刚说话你不是已经听见了吗?何必再问!”
那人脸色一变:“朕,你……你是皇帝。”眼中突然现出茫然之色:“不对啊,皇帝怎麽会长著麻子?”
大美人不动声色:“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惊讶,怎麽,你见过朕吗?”
那人狡黠地一笑:“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皇帝的样子却是知道的,你……”他眼中精光闪动:“你易容?”
大美人面无表情:“现下,并非你在盘问朕,而是朕在盘问你。说,是谁派你跟踪我们?有何居心?”
那人莫名其妙地狂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弱,皇帝蓦然大喝:“成风……”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成风已经动了,迅速地在那人下巴上一拉,那人的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黑色的血沫缓缓流出,再看时,双眼翻白,成风甫一松手,尸体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一下变故吓了我一跳,不由自主退後一步,大美人手一挥,将我搂进怀里,喃喃道:“见血封喉,见血封喉,好厉害的毒……”
成风默然半晌,微微摇头:“主子,尸体怎麽办?”
大美人叹口气:“化了吧,小心些,别碰他的皮肤,毒想必已经渗透他的全身,碰了可不得了”抱著我轻轻一跃,退出三丈开外。
成风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远远看著,瓶子里倒出来的不过是普通的清水,可那清水甫一滴在尸体上,便发出“嗤嗤”的响声,不过片刻,一具尸体连衣服角儿都没剩下全部化得干干净净。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突然消失,看的时候倒不觉得怎麽样,化完之後却不由自主回想起尸体被化的全过程,想起化到那人脸上时皮开肉绽的恐怖模样,顿时忍不住了,一弯腰,“哇”地一声大呕起来。这下,真是把中午吃的那点儿东西一点不剩混著酸水全都呕了出来。
大美人一只手抱著我,一只手轻轻拍抚我的後背,成风递来一个皮水囊,勉强漱了漱口,我呕得眼泪旺旺,浑身软绵绵不著力,双脚直打晃,一不小心没站稳,歪歪斜斜倒进皇帝的怀里。
大美人将我抱起来,沈声吩咐:“回马车,立即离开代县,蔼儿合魂之前不能再多生枝节。”
成风低低地应诺,眼睛望著我,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与关心,我虽然有些稀里糊涂头晕目眩,但那种怜惜的眼神还是瞧出来了,不由感激地冲他微微一笑,笑过便觉眼前黑乎乎的,神智一散,竟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恢复清醒时,眼皮子重得像是挂了铅,耳边有人在焦急地询问:“陛下,小少爷的烧怎麽还不退。”
熟悉的声音很冷静:“是朕太大意了,蔼儿自小体虚,但凡受到惊吓便会起高烧,今日却让他亲眼目睹化……化尸……唉!”
听清楚了,原来又是因为这具倒霉的身体,不经吓,一吓就发高烧,我恨得牙痒痒,真是太没用了。
心里飘过一个声音:“别著急,合魂後身体就会变好了。”
你怎麽知道?我明白那是和蔼在安慰我。
声音满含困惑:“是你的心告诉我的啊!”
我的心?哦,好像皇帝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若要身体康复必须得等到合魂之後。(烂记性!)
声音继续飘飘悠悠:“你好好休息,这烧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个一天就好。”
睡一天?我差点没尖叫,让勤劳的我睡一天,这是怎样的酷刑啊!(勤劳?)而且,我明明一点睡意都没有。
那声音似乎觉得很好笑:“你还睡过六天六夜呢!一天有什麽要紧?”
可那是中毒啊,完全控制在我的意志之外。
“好啦,也不是真要你睡一天,就是一天不能出去,不能吹风,乖乖躺在被窝里,捂身汗就行了。”
躺一天也不舒服啊!我哀怨著。
“呵呵,但是可以享受太子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可以趁此机会折腾他。”
我不舍得!很没志气地回答。
声音突然沈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方又开口:“以前,我一发烧就生气,一生气就支使太子哥哥做这做那,现在想想,是我太小心眼了。从小到大,太子哥哥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给我,而我……还和他耍脾气……”
唉唉,不是你的错,是他大脑搭错线,明明想让你做他老婆,偏偏为了那种狗屁理由说什麽儿子,要是我,我肯定也生气。
那声音叹了口气:“太子哥哥对我太保护,虽然长到十六岁,我还是什麽都不懂。”
我都二十二了,比你懂的还少!
“真期待早些合魂……”
是啊,身体健康了,不会动不动就生病,那样大美人也会觉得省心。
“呵呵,大美人……”
嗯嗯,你们这个朝代,是美人生产基地啊!十有八九一出来亮相就十分养眼,特别是大美人,我头一次见著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麽词语来形容。
“那当然,太子哥哥是天下第一美人。”
嘻嘻,天下第一美人啊……
耳边传来切切实实的声音:“蔼儿,蔼儿……”轻轻软软的语调,似乎是担心惊了我,却又像是急著将我喊醒。
心里悠悠荡荡:“太子哥哥喊你了,快醒醒吧!”
你醒不就得了,干吗老让我?
“你不知道,你的灵魂比我强,所以还是你醒比较省力,我去睡觉了。”这人特干脆,说走就走,心底顿时没了声音。

四十五、
和蔼说走便走,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无奈的我只好勉强睁开眼,正对面前一张熟悉的容颜:“慈……慈祥……”
大美人微微一笑,亲了亲我的额头:“很不舒服吗?”小心地将我扶起,让我靠进他的怀里,端过成风手中的药碗,柔声道:“乖,喝了药病就好了。”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每回都用这种语气,很伤我自尊的行不行。为了表示自己的勇敢,就著皇帝的手,一口气将那碗苦得掉渣的汤药统统喝下肚,最後一缕药汁过喉而入,我张开嘴直哈气,苦死了!
一颗软糖放进嘴里,粘滋滋甜蜜蜜,冲走了嘴里的苦味,我顿时来了精神:“苦死了苦死了。”
皇帝好笑地看著我:“这不是吃了糖吗?还苦?”
扮个鬼脸:“不苦了.嗯?马车在走,成风在马车里,谁赶马车?”
大美人搂住我,抓著我的手不让我伸出被外:“我们已经到了华阳真人的居处,那两匹马乃华阳真人所赠,到这儿,只有它们才能找著真人的道观。”
嗯?我有些不解:“臭道士住的地方很大吗?”
皇帝点点头:“华阳真人超然物外,不喜为人打扰,故而在此买了一块地,将道观建在隐蔽之处,方圆三里布了乾坤八卦阵。若是不识路者误闯,必定找不著道观,只会从一头进来再从另一头出去。”
“哦,臭道士有点本事嘛!”
“华阳真人天赋异禀,甫出生便被一名道长带走,潜心修道,法术通天。”皇帝耐心地解释。
撇撇嘴,什麽狗屁法术,臭道士就是喜欢故弄玄虚胡说八道,还通天呢!他嘴巴那麽不牢靠,泄露了那麽多的天机秘密,怎麽不见他遭报应。哼,总之,我爸爸妈妈的死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合魂後看我怎麽收拾他,不把他那撮胡子拔下来我就不姓刘。(你确实不姓刘,你姓和!)
马车仍在向前走,忽高忽低,一上一下,起起伏伏的感觉让人头晕眼花,我终於不耐烦了:“臭道士的道观怎麽这麽难走,要到什麽时候才能找到?”
皇帝用被子把我裹住抱进怀里:“这个……朕也曾来过一次,道观虽然建在卦阵的正中,可马车必须要走过九道坎,也就是说从进来到找到道观起码要走九里路。”
“什麽?”我怒:“臭道士故意整人吗?”
皇帝用手背试试我额头上的温度:“真人这也是无奈之举,你到了那儿便会了解,真人是为了保护道观里的修道者。”
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皇帝说起“修道者”三个字时语调很奇怪,再看成风,这时已经别过脸去,眉尖微微蹙起。
难道……臭道士的道观里藏著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
马车继续摇晃,刚刚睡醒的我虽然被颠得七晕八素,却根本没有丝毫睡意,索性和大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那个许三桂,你不管了吗?”
大美人笑了笑:“我已传书回京,让父皇详查许三桂其人,相信等你合魂後便能收到父皇的回信。”
“皇帝查县官,真有出息!”
“这也是无可奈何,许三桂不像有野心有胆略之人,朕想不通的是,就算有人要搞鬼,为何偏偏选择代县?代县一非军事要塞重镇,二非富庶鱼米之乡,占了代县有何用处?”
这麽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不是什麽重要的地方,许三桂为什麽会被人所制?”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朕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而且据那劫匪头子所言,他的父亲乃是前两天刚刚就任县令之职,刚刚就任啊……”
我心头一动:“哎呀,我们应该问一下劫匪头子的姓名。”
皇帝摸了摸我的头发:“成风已经回去问过了,确实是姓许,而且,县令确实是叫许三桂。”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成风突然接口:“不仅名字完全吻合,属下还逼问了一名小喽罗,知道以前的县令也是姓许,但是当地的老百姓却并不清楚以前那县令究竟叫许什麽。”
嗯?这是个什麽情况,一个小小的代县,县令照理就是当地的名人啊!就算并非每个人都见过县太爷,可名字总会听说过。知道父母官的姓,却不知道父母官的名,这也太奇怪了!
大美人缓缓道:“若是朕记得不错,代县乃是吏部右侍郎的家乡。”
一只手握成拳:“吏部右侍郎,许三桂的小舅子?”
皇帝点点头:“不错。”
“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现在还不好说,此人为官十数载,从未出过差错。苗木一案涉及吏部上上下下数十位官员,却偏偏没有牵扯到他……或许,朕与父皇对他太放心了……”这话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表示大美人开始怀疑那位吏部右侍郎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东西。
正要插嘴,却听车厢外马儿“噅噅”长嘶,皇帝脸现喜色:“到了。”
果然,马嘶刚止,一个声音响响亮亮地传进耳里:“贵客临门,贫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臭道士!牙一咬,臭道士的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双脚一蹬,刚要从被窝里跳起来,却被皇帝紧紧搂住动弹不得,忍不住狠狠一眼瞪向大美人。
慈祥苦笑著:“你还在发烧,别乱动。”扬声道:“道长太客气了!只是蔼儿受了惊吓,高烧不退,还望道长不吝赐药。”
车帘哗啦轻响,一张脸探进车厢内,见到我恶狠狠的目光,那脸讪讪一笑:“你……你好!”
好你个头!我瞪,我再瞪,我狠狠地瞪:“臭道士,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华阳牛鼻子头一缩,手却伸了进来,手掌心一颗黄澄澄的药丸:“把这个给他吃下。”
成风接过药丸送到床前,我把头一扭:“不吃,臭道士不是好人,我可不想被毒死。”
原先的脑袋又伸了进来,咬牙切齿:“臭小子,别以我不敢收拾你。”
威胁我?哼,我是被威胁大的?怕你?我高傲地扬头:“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牛鼻子顿时又缩回去了:“你爸爸妈妈是被你自己克死的,跟贫道有什麽关系?”
没关系你干吗缩回去?做贼心虚吗?我张口,正要讽刺两句,不妨大美人手一送,圆滚滚的东西进了嘴,我下意识咽口水,顿时将那东西吞下喉去。
很哀怨地看美人:“你搞鬼?”
皇帝拢著我:“蔼儿,你现在的身体不好,得赶快退烧合魂。道长这药我见过,确实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灵丹,吃下去立时见效。”他突然压低声音,嘴巴凑到我耳边:“就算有什麽事,也得等你身体变好了才能找他算帐对不对?”
嘿嘿,还是大美人对我最好!是呀是呀,身体好了才有力气拔光牛鼻子臭道士的烂胡子。我早就看那胡子不顺眼了,好好的一张脸,硬生生长了一撮小胡子,若是白的还有点儿仙人的味道,黑不溜秋,甚至有点儿发黄,长出那种丑模样的胡子实在是有碍观瞻。
而且,照我总结的情况来看,(你会总结?)合魂肯定需要臭道士的帮助,凭我自己是没办法合魂的,所以,在合魂前还是不要惹急了他为好。万一臭道士使坏,合魂的时候少做一个环节,那我和和蔼可就惨了!
主意已定,我开始说好话:“请真人恕在下不敬之罪!真人果然法力通天,医术无边,在下佩服啊佩服。”说实话,牛鼻子确实有两手,那颗药丸刚刚下肚,我便觉得身体一阵轻松,原本晕乎乎的头脑也清爽了几分。
“咕咚”一声,车厢外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臭道士哼哼唧唧:“死小子,你又想搞什麽鬼?”
成风别过脸去,皇帝满含诡异的微笑,摸摸我的头,确定我已经退了烧,方才掀开被褥,取来衣物帮我穿戴。
下车时才发现马车停在一所大房子前,虽然烛光并不算明亮,可我还是看清了房子高椽处挂著的牌匾,长方形的牌匾上写著四个大字“华阳方寸”。
华阳方寸?这是什麽意思?不是道观吗?我还以为会看到什麽三清观、玉清观的字样呢?怎麽挂的却是这麽个牌匾?
拉拉大美人的衣袖,指了指牌匾:“华阳方寸是什麽意思?”
皇帝笑了笑:“灵台方寸山,以方寸之心得悟天地之阔,故而此观得名华阳方寸。”
什麽乱七八糟的,似乎挺深奥,牛鼻子很了不起吗?冲著臭道士皱皱鼻子,刚要说两句不阴不阳的话,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求於他,只好强行忍住,话到嘴边变了个样:“道长潜心高修,悟人所未悟之理,见人所未见之事,果然高深啊高深。”
正领头向屋子走去的臭道士脚下一拐,差点摔倒,回头看看我:“臭小子,你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呢?我刚想一眼瞪回去,却又硬生生遏制住,冲著臭道士自认温文儒雅地一笑:“在下对道长的景仰之心,有如滔滔江水……”
估计连大美人都听不下去了,很快地打断我的话:“真人,蔼儿与我还是住原来的屋子便可。”
此时已走进屋内,成风安置好马车刚巧回来,对著臭道士笑道:“真人收留的那些修道者似乎离开了不少。”
牛鼻子估计是巴不得有人转移话题,忙不迭接口:“是啊是啊,他们过了天劫,自然回山中再去修练。陛下,昔日那间屋子不成,贫道已为你们重新收拾了一间屋子,就在贫道卧房的隔壁。”
皇帝拍著手笑道:“好好好,此番前来,替蔼儿合魂固然重要,但朕也想与真人好好聊一聊,住於真人隔壁自是再方便不过。”
臭道士摸了摸鼻子,瞧那模样,我就知道换卧室肯定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我既然看出来了,大美人那麽精明,能看不出来吗?不过,他不问,我也不高兴多问,反正住哪儿还不都一样。至於牛鼻子,他愿意说必定会说,不愿意说逼他说就不太好了。

四十六、
牛鼻子显然不是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一阵抓耳挠腮後终於开口了:“这个……这个,不瞒陛下,只因前些日子收留了一名将遭天劫的道友,这位道友性子……那个性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接了过去:“你就说我性情古怪便是,何必遮遮掩掩?”
我抬头瞧了瞧,眼前一亮。乖乖,冰肌似玉,眉若远黛,长发如瀑,唇比丹朱,好一个雌雄莫辨的绝代佳人!不过,听刚才那声音应该是个男的。
当然,比起我家大美人,我认为,还是差了那麽一点点!(这个……纯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美人美则美矣,可惜一脸冷冰冰,好像别人欠了他的钱没还一样,那眼神……不仅把我鄙视了,连我身边的大美人都被鄙视了……我的火气蹭蹭蹭,大美人没你美吗?你那是什麽表情?
皇帝毕竟和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对我的情绪变化掌握得很到位,估计是看出了我的愤怒,一伸手将我揽进怀里,小声警告:“别乱说话!”
瞪他一眼,我还没说话呢!怎麽就知道我会乱说话?扭啊扭,扭过头去看冰美人……咦,冰美人身後那是什麽?我瞪大了眼,仔细看再仔细看……啊,是条毛绒绒的银色大尾巴。
这回真是被吓到了,明明是个人哪,怎麽会有尾巴?尾巴尾巴……我死死盯著那条大尾巴,心里一上一下跳个不停,声音轻悠悠地飘过:“尾巴?”
和蔼,你知道这是什麽人?
“不知道,我出生後从没来过这里,人怎麽会有尾巴?”
我也不知道啊!
和蔼不吱声了,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无论是谁,突然发现美人身後拖著一条大尾巴,都会被吓到吧?
眼前晃了晃,抱著我的手臂猛然收紧,另一道青色的身影将我的视线完全挡住,臭道士明显陪著笑:“孤寒,你怎麽出来了?”
长著尾巴的人叫孤寒吗?呵呵,这名字取得好,和他的气质真是太相配了!孤高清寒,有意思有意思。
臭道士出马,冰美人的声音总算回暖了几分:“我见你迟迟不回便出来找你,今日可还要双修?”
双修?啊啊啊,耽美狼的素养顿时升了起来,两个男人一起双修,不知道是不是和小说书里写的那样,你压我我压你,两人抱成一团滚床单……我的心荡漾啊荡漾,喜孜孜地看著臭道士,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牛鼻子顿时局促了起来:“我……我马上就去,你先……先回房。”他的身体微微旁移,侧脸红通通,看那模样,八成是为双修两个字感到害臊呢!如此看来,双修估计是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
转转头,呵呵,终於又看见冰美人了,突然觉得那条尾巴好可爱,忍不住冲他笑了笑。
或许是我的笑使美人产生了困惑,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让我不由自主往皇帝怀里缩了缩,慈祥紧紧抱住我,低声道:“别看了。”
我不服气,小声嘀咕:“为什麽?”美人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皇帝苦笑:“你呀,刚才要不是真人替你化解,你的眼睛已经被他灼伤了。”
“灼伤?为什麽?”我忍不住又想看冰美人:“我又没有恶意。”
皇帝试图扳过我的脸:“蔼儿……”
不服气,死不服气,我冲著冰美人开口:“我对你又没有坏心,你刚才干吗要害我?”
皇帝的手臂收得更紧,身体一转换个方向,这回我是真地完全看不见冰美人了。
成风也很机灵,快步走到皇帝身边,一只手握住剑柄。
最可怜的是华阳真人:“唉唉,孤寒,他还是个孩子,你和个孩子计较什麽?”
有微风掠过发梢,我一抬头,冰美人站在正前方,一双眸子明亮透彻,隐隐地竟发出蓝幽幽的光芒,银白色的尾巴不再软趴趴地拖著,抖擞地竖了起来,几乎与他的身体一样高。
此时我终於有些明白了,这位美人想必不是人类,至於他能变成人形,估计是修行所致。虽然我没有看过多少本正正经经的书,但在各种各样的鬼怪小说里都有提及动物能够通过修真幻化成人类,只不过以前一直以为那是无稽之谈,想不到这个时代居然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麽不可思议的,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的灵魂呢!既然我变成灵魂都能保持清醒到处游荡,动物修练又有什麽不可以?
大美人的手臂越抱越紧,我快被他箍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慈祥突然开口说话了:“孤寒,算起来你我也曾有一面之缘,你心思机巧,蔼儿是个什麽样的人你看不出来吗?”
我倒,原来大美人和冰美人居然是认识的!
半人半妖的冰美人看看我,突然皱皱眉头,目注皇帝:“他的身体内有两个魂魄,你带他来是想让两个魂魄合二为一吗?”
大美人点点头:“不错。”
冰美人语气没有一点暖意:“你可知,二魂合一,必要牺牲其中一灵,存活的只有一个人。纵然记忆精神全部和合,可另一半灵魂便完全消失了。”
我有些不解,插嘴问道:“灵魂消失了会怎麽样?”
冰美人看看我:“灵魂消失便等於死了。其实,比死了更糟,因为人死之後还有可能转世投胎,若是灵魂消散,便无影无踪。”
我愣了愣:“无影无踪?”
冰美人冷冷道:“你体内两个魂魄都只得一半,想来这两道灵魂本是一体,却不知为何分裂成两人。若是合魂,必要牺牲其中一人,纵然合魂後的人保存了两个人的记忆,但其实不过是一死一生,而死的那一个连魂魄都丢失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大骇,我抓住皇帝的手,不意外看到慈祥也是一脸惊讶,想必他并不知道合魂会带来什麽样的後果。
大美人蓦地转身,眼光犀利,直直盯住牛鼻子道士:“真人昔日并不曾说过这些话,却是为何?”
牛鼻子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这……”他的眼角瞥向冰美人,突然头一抬,表情很壮烈:“陛下,贫道说了又能怎样?陛下难道就不愿给他二人合魂了?”
大美人眉头深皱:“朕并不知道合魂会害了其中一人,若然如此,不合也罢。”
牛鼻子摇头:“不行,他二人本为一个完整的魂魄,若不能和合为一,蔼儿倒也罢了,他出生於此,灵气与此地相宜,活下来倒不成问题。另一个来自於异地,待过个几年,他的灵气会渐渐消失怠尽,到时候灰飞烟灭,连游魂都做不了。而蔼儿,失了另一半魂魄身体再不能康复,有可能一辈子病痛缠身。”
皇帝彻底怔住,神色渐渐沈重,低头瞅瞅怀里的我,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默默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既舍不得和蔼,也舍不得我,但是,和蔼毕竟和他相处了十六年,十六年和几个月的情份,孰轻孰重?呵呵,用脚趾头都能想得明白。算了,反正我也没牵没挂的,就算做件好事吧!倒霉的是人家做好事下辈子或许会有补偿,我是连下辈子都没啦!
懒洋洋地靠在大美人的怀里,冲著臭道士招招手:“喂。”能享受一刻是一刻,这怀抱还真是令人眷恋。
牛鼻子一脸愧色,居然乖乖走过来:“有话问我?”
我笑了笑:“告诉我好不好?我爸爸妈妈真地是被我克死的吗?为什麽我会那麽背,克夫克友克子克父母?”虽然我一直坚持认为爸爸妈妈是被牛鼻子咒死的,但现在好像没那个心思和他争吵了。
臭道士微微垂下眸子:“不错,因为你的魂魄不全,若是男子还有阳气补足,身为女子,半残的魂魄助使阴气大盛,故而不能与人太过亲密,否则亲密之人极易为你所克。”
我的眼光慢慢向下溜了一圈,原来还有这麽个缘故,难怪我进了这个身体後就不再害人了,可惜最最疼爱我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
大美人抱著我的胳膊又紧了紧:“蔼儿……”
我笑著打断他:“错了,我不是和蔼,我是刘丽。”得让他认清这个事实,牺牲的是刘丽,一个不相干的陌生鬼,并不是那个被他放在掌心中从小宠到大的天之娇子和蔼。
“太……”嘴巴突然不由自主地张大,我头一次抢夺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强行控制住自己的嘴:“现在可以合魂吗?”要合得赶快合,趁著皇帝还在犹豫,把事情尽早结束,尘埃落定。
人就是容易迟疑不定,特别是两样心爱之物摆在面前,注定要毁去另一样的时候,头一个反应便是保全自己对之感情最深的那一样。但一旦过了那个快速反应期,比如给他个三天的时间考虑,他便会在两样之间来回犹豫,舍了这个不行,舍了那个也不行,到最後反而下不了决心。
心底的声音焦急万分:“别……”
你以前知道合魂的後果吗?
那声音微带黯然:“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合魂的说法,也只是这麽一说,并没有详细的描述。”
哦……我低垂了眼睫微微一笑,不再理睬和蔼,抬眼定定地看向华阳真人:“现在可以合魂吗?”
问到第二遍,臭道士终於开口回答了,眼睛却瞄啊瞄,瞄的对象是冰美人:“自然可以,合魂本需在夜间进行,白日阳光浓烈,不利於魂魄离体合二为一,今夜月色还算好,魂魄受月光保护,吸取精华,是个不错的时机。不过……”他顿了顿:“我本以为,你们总要在此住上几日才能做决定。”
大美人的声音阴沈沈:“过几日再说。”
我瞪他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
大美人手一抖:“蔼儿……”
我装做不耐烦的样子恶狠狠地强调:“又错了,我是刘丽,不是和蔼,再叫我蔼儿,我生气了。”
皇帝眼中凝固著满满的焦虑:“蔼儿,你不要任性。”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轻轻蹭了蹭,待鼻间盈满清幽幽的香气,方才出其不意一把将皇帝推开:“都说了我不是蔼儿,你乱叫什麽。”
大美人神色一变,双眼深深地看著我,看得我心头一跳,别过脸去,不期然又撞进了成风的眸子。年轻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住我的脸,视线下移,望见他紧紧攥住双拳,微微颤抖。

四十七、
成风的模样倒令我心头一阵莫名感动,呵呵,原来有这麽多人在关心著我呢!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啊!
皇帝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将我再次搂进怀里,却被我一闷头从他胳膊下钻出:“臭道士,既然可以,就赶快合魂吧!”眼光故意在大美人和成风之间溜了溜:“就在这儿吗?合魂的时候闲人是不是得离开?”
慈祥眼中闪过一道异光,突然强行将我搂进怀里:“蔼儿,不许任性!”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大美人对我疾言厉色,可惜,我吃准了他不会真正生我的气,很放胆地掐他的胳膊:“放手,我不是和蔼,再不放手我咬你。”
话音刚落,大美人呵呵笑了起来:“你咬吧!”双手一圈把我搂得更紧。
牛鼻子发出一声叹息:“你这脾气真够古怪的,想来是要牺牲自己成全和蔼,何必呢!”
冰美人阴冷冷,尾巴越翘越高,慢慢超过了他身体的高度,很诡异地在空中摇来晃去:“笨蛋,我是在吓唬你!算你走运,这世上,盯著我尾巴看还能保存双眼的人只有你一个,我要靠皇帝的福气避过最後一次天劫,自然不好再对你出手,哼哼,不吓你一吓实在是不甘心。”
吓唬我?什麽意思?我从皇帝的怀里挣扎出来,直愣愣地瞪向冰美人:“难道,刚才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
冰美人高傲地昂著头:“不错,你也真够没用的,一两句谎话就灰了心,你对你身後的人居然连半点信任都没有。”
我怒,刚才那副言之凿凿的模样竟是在吓唬我,原因只是为了我盯著他的尾巴看,而且……我咬牙,看他那副扬著尾巴的可恶模样,解释的时候也能保持冷冰冰的面色一成不变,好好好……你厉害!
可惜,你实在不了解我,虽然你也是个美人,但是……我根本没有犹豫,一拳头挥过去,冰美人就在我的正前方,头一偏,我那拳头在牛鼻子的惊呼声中刚好落在冰美人的肩膀上。
一拳打出去,心里畅快多了,不理孤寒冻死人的目光,转身瞧向臭道士:“还有你,居然陪著他骗我们,你……还我爸爸妈妈。”
牛鼻子显然以为我会故技重施,身体向旁侧了侧,却不妨我往前一跳,伸手揪住他的胡子,臭道士惨叫一声,胡子被我扯下大半。
大美人显然明白我这回惹了大祸,紧紧跟在我身边。牛鼻子的惨叫声还没接束,他便搂著我轻轻向後一跃,与那两个修道者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成风几步赶来护在我身前。
歪头看看牛鼻子,臭道士正摸著下巴,脸上的表情十分哀痛。再瞅冰美人,咦?奇怪了,难道是我眼花,冰美人嘴角轻轻一勾,虽然离笑还差那麽点儿距离,但我看得出他居然很愉快。
手里还攥著刚刚扯下来的胡须,我顺便扬了扬:“臭道士,让你骗我,害死我爸爸妈妈的帐咱们还没算清,你居然帮著别人撒谎骗人!哼,扯你一半胡子算是客气了。”
牛鼻子哭丧著脸:“我也不是全部撒谎,你前世为女人,阴气过盛,谁都不能与你太亲近,这话是真的。”
我瞪:“那合魂呢?是不是合魂必定要牺牲一人?”
牛鼻子拿眼睛瞟著冰美人,吱吱唔唔:“这个……这个……那个……”
“什麽这个那个?哼,你们夫妻……不对,夫夫两个仗著会点儿狗屁法术就来唬弄人,哼,天罚你们成不了仙。”
牛鼻子顿时衰了,冰美人却是眼中一亮,银光一晃,翘著大尾巴来到我面前,成风机敏,“!啷”一声长剑出鞘。
冰美人瞥了成风一眼:“这麽紧张干什麽?我是来道谢的。”
道谢?什麽意思,我糊里糊涂看皇帝,却见大美人冲著我轻轻一笑,脸上已是了然的神色。
孤寒推开成风,将银色的尾巴抓到身前,拔下几根毛递给我:“这几根毛送给你以做谢礼,若你遇著什麽难事,只需将毛扔向空中唤三声‘孤寒’,我便赶去助你。你瞧好了,这里一共十根,我只能助你十次。”
愣了愣,接过毛,那毛看上去很柔软,到我手上却硬硬得像是一根根的银针,正奇怪著,身後伸出一只手,手中捏著一个小小的银盒,大美人兴高采烈:“太好了!蔼儿,你把这十根毛放在银盒里好好保存,可别弄丢了。”
“可是……”冰美人刚才还对我看他的尾巴表示不满,怎麽突然就变了态度:“我没帮你什麽啊,你为什麽要谢我?”
孤寒平平淡淡地解释:“你与皇帝时间呆长了,说的话自然有份量。此番经你认定,华阳……”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了几分:“华阳想赖也赖不了了。”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糊涂,再瞧牛鼻子,怔怔地站在原地,那神情带著几分迷茫,可是,我觉得更多的好像是……释然。
当然,我还是不明白:“我说了什麽话?”
孤寒已经不耐烦向我解释了,指指大美人:“你问他吧!”转身面对牛鼻子:“我们回房!”唉,明显的区别啊,对牛鼻子的态度和对我们完全两个样。
等等,回房?我尖叫:“不行,不是说要合魂吗?”
牛鼻子别过脸,似乎不屑理睬我,冰美人冷冰冰:“再过两日月圆,是合魂的最好时机,可保你与你体内另外一个小东西一丝魂魄都不会丢失。今夜我们还要双修,没时间替你们合魂。”
双修啊,我瞧著牛鼻子面红耳赤的模样,呵呵一乐,对了对了,打扰夫夫正常生活是罪恶,是坚决不能做的,既然合魂对我和和蔼都没有危险,晚两天也没什麽关系。而且冰美人都说了,月圆之夜才能让合魂更加顺利,我可不想丢失魂魄,更不希望和蔼丢失魂魄。
孤寒解释完,手臂突然暴长,牛鼻子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拎起,衣袂过风,牛鼻子的叫声余音嫋嫋:“陛下,一会儿小山会带你们去休息……”
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觉得很好笑。看样子,牛鼻子也是个可怜人,被冰美人吃得死死的,不仅帮著情人撒谎,甚至情人对他如此野蛮他也不懂得反抗,这两个人,也算郎有情“妾”有意啊!只是不知道他们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呢?瞧牛鼻子一脸的吃鳖样,八成是他在下面被压,可是……孤寒长得那麽美,做攻实在是太可惜了,唉唉,真混乱,到底谁上谁下呢?
正猜得心飞飞眼花花,大美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蔼儿,把盒子收起来吧!”
嗯?哦,一只手扯住大美人:“我们跟去看看。”
“看什麽?”大美人一愣。
我冲著他挤眉弄眼:“去看看他们谁上谁下,谁压谁。”
皇帝先是石化,而後哭笑不得:“蔼儿,你这个小家夥到底在想些什麽?好了好了,别胡闹了,等小山来我们便去休息。”
切,我怎麽胡闹了?眼光转向成风,年轻人看到我投过去的目光,立时蹬蹬蹬跑开,站在门口。
撇嘴,假正经,说不定你们也想看呢!随手掂了掂银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为什麽孤寒要谢我?”
皇帝笑了笑:“孤寒纠缠了几十年,华阳真人却总以修仙为由拒绝他,孤寒为讨其欢心,这些年潜心苦修,眼看就要成仙了,却又舍不得真人。真人与他双修已久,明明感情深厚,偏偏一心想要得道成仙,不愿承认与孤寒的关系。方才,你一张口便确定了他们的缘份,又说什麽成不了仙,孤寒本只想与真人一起生活,不愿成仙,你说出这话不是正中他的心意吗?”
我恍然大悟:“而且,因为我常年与你在一起,受你的王气影响,说出的话自然算数,虽然断了他们的仙路,却满足了孤寒的心愿,对不对?”
皇帝赞赏的亲我的额头:“太对了。”
我好奇地抓住他的手:“孤寒的本身是什麽?”
大美人笑笑:“你看他那条尾巴像什麽?”
我呆呆地摇头:“我没见识,不知道是什麽。”确实是的,以前的我根本没去过动物园。
皇帝抱著我摇了摇:“孤寒的身世很尊贵,他是松鼠一族中最珍贵的银松鼠,也是松鼠中的王者。”
松鼠王啊?难怪看上去那麽傲气,尾巴比身体还高!嗯,不对呀……我不解地问道:“听说,凡是成精的妖怪变成人的时候都没有尾巴,孤寒几乎就是神仙了,为什麽还有尾巴?”
慈祥似乎也觉得好笑:“那是为了气气真人,其实那尾巴可有可无,可华阳真人一直在他面前念叨著成仙成仙,孤寒气不过,就故意把尾巴露出来,目的是告诉真人,做神仙还不如做松鼠快活。”
哈哈,这松鼠,性情中人!我喜欢,回头一定好好巴结他,臭道士道貌岸然,松鼠配他真是吃亏。
冲著大美人咧嘴一笑:“可爱的松鼠!不过,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慈祥悠然道:“我曾经来过这里,那时的孤寒其实早能化作人形,却偏偏以松鼠的模样在这儿窜来窜去,有一次我与他碰著,一番交谈後才明白他的用意。他曾苦求我阻断真人的求仙之路与他永远在一起,可我觉得应该征得真人自己的同意才行。呵呵,真人自然是不同意的!此番孤寒愿意以人形示人,只留尾巴,想必是摸透了真人的心思,而你,一句话打破了真人成仙的心愿,我想,明日的孤寒,应该会把尾巴收起来了。”
嗯嗯,看来我在不知不觉间做了件好事呢,成人姻缘,呵呵,肯定能使我的福气越来越好。
站在门口的成风突然笑道:“小山,你为什麽躲躲藏藏不肯进来?”
一个闷闷的声音:“你怎麽发现我了?”
成风不屑道:“我早就发现你了,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要躲到什麽时候。你在害怕什麽?为什麽不敢进来?”
大美人突然扬声道:“小山,你不进来带路,可是要让我们在这儿休息一宿?”
声音更沈闷:“不……不是……”
我看见成风手一伸,一个人影被拉进门槛,那人抬头看了看,接触到我的目光时突然别过脸去。
这人……这个人……我怎麽这麽熟悉啊?一张方方正正的中年男人的脸,越看越熟悉,我在哪儿见过他?

四十八、
拼命地想拼命地想,这人我肯定见过,在哪儿见过呢?看他那副躲躲闪闪,一昧逃避我目光的神情,证明他也是见过我的,可是,我究竟是在哪儿见过此人呢?而且,小山这个名字我并没有听说过啊!
突然,脑中出现一个片段,急速坠落的身体,男人抓住我的手,惊惧的眼神……啊……我挣开大美人的怀抱,几步跑到那个畏畏缩缩的人面前,愤怒地指控:“是你,那个跳江的!”
小山脸色变了,後退一步,双手毫无章法地胡乱摇晃:“不是……不是我……”
我冷冷地笑:“不是你,你怕什麽?”
小山哭丧著脸:“好吧,是我,可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气:“你跑过去跳你的江,我又没拦你,你干吗带著我一起跳?呜……我死得好惨哪!”
大美人走过来:“蔼儿,怎麽了?你认识小山?”
呜……大美人就是我的靠山啊!真龙天子在此,我就不信我报不了仇:“就是他,我好好站在那儿拍照,根本没招谁惹谁,为什麽他一定要抓著我一起跳江?把我摔成了粉身碎骨,呜,坏蛋!”我就狐假虎威了,哼哼,有本事你否认啊!(小山已经承认了……)
小山低垂著头,说实话,大男人作出那副样子实在是很可笑,但我现在一心只想报仇,根本没时间发笑,只顾双眼喷火地盯著他猛瞪。
显然,我的一番话皇帝还是没能理清,因为大美人开始询问了:“小山,到底是怎麽回事?”
估摸著小山也知道皇帝的身份,老老实实地回答:“为了把他带回来,我遵照师父的指示去了他的家乡。这个……当时他在一座桥上拍照……”他突然顿了顿,眼睛瞄著我:“不是我说,你那姿势真丑。”
我怒:“你说什麽?”
大美人沈声道:“小山,说重点。”
小山不敢再转移话题:“我冲过去,拉著他一起跳了江。他原来的那具女体因为从高处摔落,跌入江中时便已粉身碎骨,而他的灵魂,不用我指引,自然来到了这里,进入现在这具身体里。”他越说越有理,居然抬起头直视我:“其实,他的灵魂和那具女体根本就不合适,要不然,他的父母也不会被他克死。好不容易那点儿灵魂完全齐整了,我把他带回来有什麽不对?”
我怒极反笑:“我的父母是被臭道士咒死的!”
小山看著我,眼睛里充满怜悯:“你的父母明明就是被你克死的。我只说一件事,你还记得小时候你们邻居家有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孩?”
小呆子?我记得,茫然地点头,他居然还知道小呆子。
小山继续道:“那个小呆子就是我。为了保护你,为了以後能把你带回来,我奉师命从小就去了那个地方。当时,大家都嫌我呆,不肯和我玩,只有你天天来找我,结果怎麽样?”
我愣了愣,结果我是记得的,小呆子……
小山一股脑儿将往事全部倒出来:“就因为和你玩,我老是受伤。有一次我摔倒了,你明明是想护著我,结果地上的钉子穿过你的指缝刺中了我。你说吧!你是不是扫把星?”
确实……是有这麽一件事,可是……我叫了起来:“你看你的模样,小呆子比我小,你怎麽比我大?你根本就不是小呆子。”
小山不理我了,转向大美人:“陛下,你应该知道为什麽我现在看上去年纪很大。”
皇帝叹了口气:“小山是野彘修练,虽然小时候的模样与一般孩童并没有什麽两样,可待他长到十五岁时,会一下子变成中年人的模样。”
野彘?彘?猪?野彘不就是野猪嘛!难怪难怪,一般的猪也就十来年的寿命,野猪会长一些,大概也就三十年,难怪会一下子变老。
我眉头一皱,一下子变老?三十年的寿命?那小山,突然没心思去计较拉我跳江的深仇大恨了,我只想起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小呆子,可爱的小呆子,难道……同情地望著小山:“你……会不会又一下子变得更老?”三十年的寿命啊,他会不会很快就死了?
小山瞪我一眼:“我从小修道,到现在也有一定火侯啦,这副模样再也不会变了。”
我委屈地看著他:“我都不计较你害死我的深仇了,你居然瞪我。不会变就好,小呆子,分开後,我一直都很想你。”那个童年,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玩。
小山突然眼圈一红,垂下头哼哼唧唧:“是你突然不和我一起玩了……”
我也有些黯然:“我老害你受伤,不敢再去找你了。”
小山抬头狠狠瞪我一眼:“我一直和你一起玩,还故意让著你,不过就受了些小伤。笨蛋,我的法力能克制你的霉运。”
我不服气:“能克制你还被钉子钉了。”
小山愣了愣,一张脸忽红忽紫:“那个……那个……是因为当时的法力还不够……”他突然大吼一声:“你们到底要不要休息?”
莫名其妙地大吼著实把我吓得不轻,一个激凌,後退一步缩进大美人怀里,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窝囊,忍不住吼回去:“当然要休息!”
小山瞪我一眼,转身向外走:“要休息就跟我来吧!真是,都快四更了,再不睡觉天都亮了。”
大美人揽著我与成风一起跟在他身後:“小山,你还是那麽喜欢睡觉!”
撇撇嘴,我不以为然,小山是野猪唉,猪不是都喜欢睡觉吗?大美人这话问得,真古怪!
谁知,前面的小山回答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哪有喜欢睡觉?要是喜欢睡觉,这会儿还来带你们去卧房?”
大美人笑了笑:“蔼儿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自责。”
这话什麽意思?我忍不住瞧瞧大美人,却见慈祥对我温和地微笑著,那眼光……我“唰”地红了脸,努力稳定心神望向前方小山的背影。
小山好半天不说话,一直将我们带到房门口,方才闷闷道:“就这儿啦,师父住最东边,陛下您住第二间,成大哥住第三间。”
嗯?怎麽没有我的份?不是还有一间吗?推了推大美人,眼睛却是望著小山:“我的房间呢?”
小山根本不屑瞅我:“你和陛下合住一间。”
“为什麽?”我顿时跳了起来:“不行,我要单独住,我要一间房。”过分,虽然我和大美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这样鄙视我太伤我自尊了吧!明明有房间都不给我住。
小山很干脆:“没房间了。”
我死不服气,指著还剩下的第四间房:“不是还有一间吗?”
小山横了我一眼,拔高声音:“死兔子,快出来吧!别在里面偷偷看笑话。”
原本黑乎乎的第四间房突然亮起了灯光,随著一声娇柔的女声:“谁要住我的房间啊?”木门吱呀作响,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门旁,倚著门扉,大大红红的眸子瞄来瞄去。
这是个美女,我可以肯定,先看那双眼睛,红红的,亮亮的,璀璨得可比天上的星星,再看高挺的小琼鼻,红润润的朱唇,流泉般的长发,嫋嫋亭亭的腰肢……我确定,这个倚门而站的人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可是,大美女的头上那是什麽?我擦了擦眼睛,不是我神智不清,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头上一左一右顶著两只长长的兔耳朵。
兔耳朵?刚才小山喊什麽,死兔子?我明白了,这美女估计和孤寒小山一样,说得难听是妖怪,说得好听就是动物中的修道者,是个兔子精。
人不与妖斗,这房子被她住了,我还是另外选地的好,眼珠溜啊溜,我识相地指著不远处另外一排房子:“那里有没有空房?”那排房子看起来很长,房间应该比较多。
小山点头:“有。”
兔子精抿嘴一笑:“小朋友,如果你喜欢我这间房,奶奶不介意和你共住一室。”
咬牙,该死的兔子,居然沾我便宜!我的眼睛转了转,正瞅见大美人与成风微笑著看戏,算了,大美人开心就行,反正我惹的笑话也不是只有这麽一桩。
至於兔子奶奶,谁让人家是妖精呢!小山估计都能轻而易举地把我制住,这个留著耳朵的臭兔子说不定和孤寒一样法力见了鬼的高,我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拉拉大美人的手:“我们住那边好不好?”
大美人但笑不语,成风垂下头去,小山语气淡淡地陈述:“你若是想住那边倒也没什麽不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那边住的都是前来避天劫的道友,有的还没有完全修成人形。”
愣了愣,没有修成人形,那就还是动物的模样,会是什麽?松鼠?兔子?野猪?(呻吟,动物就只有这三类吗?)
我装作很大胆地拍了拍胸脯:“不要紧,我不怕。”小动物有什麽可怕的?
小山瞥了瞥我,没有吱声,兔子精却咯咯笑了起来:“小朋友真勇敢,我还以为那些家夥是人都会觉得害怕呢!”
大美人叹了口气,反手将我拉进怀里:“我们就住这里。”
我挣扎著想要推开他:“为什麽?我要一个人住一间。”
成风接口道:“小少爷,那边第一间住的是蟒蛇,第二间住著野狼,第三间是老虎,第四间是……”他皱了皱眉,好像是记不清了。
小山接下去讲:“第四间是豹子,第五间是雄鹰,第六间是鳄鱼,只有第七间没人住,是空房。怎麽?你要住第七间吗?”
我浑身发抖,恨不得把身体全都缩进大美人的怀里,慈祥怜惜地拍拍我的脸,索性将我横身抱了起来,冲著兔子精和小山微笑点头致意後,抱著我向东边第二间房走去。成风紧紧跟著,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我再向那排可怕的房子望了望,压低声音:“成风,你怎麽知道那边住著那些……那些修道者?”我本来想说妖怪,又怕被小山他们听见不开心,只好临时换了个词。
成风笑笑:“刚才去安置马车,看见了门上挂著的牌子。小少爷,你不用太害怕,他们都是修道者,只不过道行不高,还不能化为人形而已。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不会害人。”
哦,我点点头,蓦然想起来时赶路的艰辛,短短的路走了很长时间,颠得七晕八素。确实,这个地方被不相干的人瞧见了还真是会惹出乱子,难怪臭道士搞什麽乾坤八封阵。

四十九、
月光清幽幽,越过大美人的肩膀,我恰巧看见小山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隐隐约约依稀可以分辩出当年小呆子的模样,谁能想得到,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两个朋友居然还有重逢之日,我知道虽然小山表面上对我并不怎麽热情,其实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成风抢先进屋替我们点上烛火,照亮四壁。屋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盆里的水还冒著热气,大美人让成风回去休息後,便和我一起随便洗漱上床睡觉。
窝在床上紧靠著大美人的胸膛,温暖清香的气息在鼻间萦绕,我觉得有些疲惫,微微合上双眼。
慈祥抱著我摇了摇:“蔼儿,说说话可好?”
我有些提不起精神:“说什麽?”
大美人亲著我的额头:“说说你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惊讶地睁开眼:“怎麽突然问起我以前的事来?”
大美人叹了口气:“你瞧,连小山都清楚你的过往,可我却什麽都不知道。”
我呵呵一笑,仰首轻咬他的嘴唇:“其实也没什麽了不得的,你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大美人点点头,换了个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
慢慢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想起在二十一世纪时的生活,想起疼我爱我却莫名去世的爸爸妈妈,想起与我交往的那些倒霉男友,想起试图关心我却总被我推拒在外的同事,当然,也想起亲戚邻居畏惧的眼光和爸爸妈妈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那是……怎样的人生啊……
十岁之前,父母对我爱逾性命,就算有相师的警告,他们仍是将我当成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宠著疼著,然而,在我十岁那年,一场意外夺走了他们的生命。说起来,整件事简单得近乎莫名其妙,爸爸看电视的时候,妈妈从他面前走过,放在高高的电视柜上的电视机突然倒落砸向妈妈,爸爸从沙发上跳起来保护妈妈,结果,两个人一块儿被电视机砸……死了。
几乎是桩不可能发生的匪夷所思之事,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爸爸妈妈的尸体被推进了太平间。亲戚们用奇怪的眼神瞪我:“就是她!”“唉,可怜姐姐姐夫还不相信算命的话,这是个小灾星啊!”“生出这样的女儿,造孽哦……”
我一个孤零零地带著爸爸妈妈的骨灰回了家,我把他们放在卧室的窗台上陪著我慢慢长大,看我一个人用他们留下的钱默默无闻地生活,不敢和人多做来往。其实,我也是庸人自扰,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我的情况,根本没有人有那个胆子与我亲近,生活……挺清静的。
那时候,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东西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一本日记,这本日记在爸爸书桌的抽屉里放了很久,开头的扉页上写著:“送给我们最亲爱的女儿……”
原来,爸爸妈妈并非完全不相信相师的话,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敲开你家的门,不为别的,就为了告诉你你养的女儿是个灾星,这样的话纵然不喜欢听,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也许爸爸妈妈早就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所以,他们给我留下那本日记,有爸爸的字,也有妈妈的笔迹。
一本日记帮助我放弃了哀伤与自责,爸爸轻松的笔调,妈妈美妙的留言都让我觉得生命是珍贵的、美好的,而我……我怎麽能够让最最牵挂我的爸爸妈妈在天堂都放不下心呢?所以,我要过好每一天,我要微笑著面对我的人生。
但生活的重担让我很快笑不出来了,爸爸妈妈留给我的钱只够我用到高中二年级,我没钱交学费,只好先放弃上学,开始了打工生涯。
十六岁的时候我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为了生存,我到家政公司自荐做锺点工,做一个月有六百块钱,存下三百,另外三百除了吃饭,还要拿去报名考试,买书学习,就这样,我考上了成人大学,在十九岁的时候拿到了大专文凭。
我把爸爸妈妈留给我的房子卖了,用这笔钱在另外一个城市买了一套小房子。这套房子价格很便宜,因为阳台正对後面的城市公墓,屋主急於脱手,而我,急於买房子。
爸爸妈妈的骨灰坛也跟著我搬来新家,我用剩余的钱在对面的陵园买了一个坟位,让爸爸妈妈永远住进去,每天早晨起床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我为他们立的小小的大理石碑。
这个城市比原来的城市更大,风景却是相差甚多,唯让我感到宽慰的是周围没有认识熟知我的人,没有人知道我是个克父克母克尽天下人的扫把星。就这样,我大大方方地进入了人才市场,在那里,我遇见了我们的老板,然後开始我的工作。
工作了,似乎才是生活的一个真正的开端,我的刻苦与沈默让周围的同事对我充满了好奇,我把那些好奇全部摒弃在外,我努力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明白自己的情况,过多的接触会让别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二十一岁的时候,我终於有了一个正常女孩才有的渴望,常期的孤独让我开始下意识地想要找到一份温暖,但是,当第一位男友在交往一个月後突遇车祸险些丢了小命,我才知道一切都只是奢望。
叹气都没有用,正常和人相处是没什麽大问题,但我就是这种破命,不能和别人过分亲热。倒霉的男友,他也只是一时情动抱了抱我(非常纯洁的拥抱,连亲吻都没有,前後持续不到五分锺),第二天一大早上班便遭遇到车祸。
我去探望了受伤的男友,氧气罩下苍白的脸让我知道我真地不能再伤害他了,满心的愧疚促使我毫不犹豫地留给他妈妈一张银行卡,这张卡上是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买车钱。
他伤愈出院曾到我的公司来找我,我想尽办法躲避,接连一个星期的拒不相见使他终於对我灰心丧气,躲在一堵墙後我偷偷目送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
从那以後,我频频换男友,一般交往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其实,每次提出分手的不是我,而是男友们,因为我拒绝和他们拥抱,拒绝亲吻,甚至拒绝牵手,我对他们大谈特谈精神恋爱,可想而知,人都是有肉欲的动物,谁愿意一直看得见摸不著?
情场失意事业却是少有的顺风顺水,我的生意越做越好,外贸这种活儿一旦开了头有了固定的客户,再做起来就比较得心应手。我们的老板是个非常开明和爽快的人,克扣提成之类的事从不曾发生过,半年的时间,我终於又攒够了钱,美滋滋地过起有车一族的生活。
倒霉的是,那车走了5000公里都不到,还处於磨合期,我就被小山带著跳进了长江,尸骨无存。
不服气地捏捏皇帝的手:“你看,我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儿了,小山却拉著我跳了江,唉,我的房子啊!我的车啊……”
大美人非常干脆地打断我的话:“现在不是更好?那些房啊车的都不用你自己挣钱去买了……”
我白他一眼:“你懂什麽,靠自己双手挣钱那是最开心的。想当年,我做锺点工第一个月拿到工资……”愣了愣,那种糗事好像没有必要告诉大美人。
皇帝却不放过我:“你怎麽样?”
我垂下头,嘟嘟喃喃:“我……这个,对了,我问你,为什麽你会对小山说什麽和蔼的事不全是他的错?哼哼,你肯定知道我和和蔼需要合魂的真正原因,对不对?”开玩笑,那种哭鼻子的事我能告诉你吗?想当初我刚拿到那六百块钱,手握六张百元大钞抱著爸爸妈妈的骨灰盒大哭一场……
大美人不愧是最温柔最体贴的情人,见我不肯说,只微微一笑,果然顺著我的意转移话题:“合魂的原因本不应该告诉你,华阳真人一再叮嘱我不可对你言及此事,不过,其实并没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摇摇他的手臂:“没什麽大不了为什麽不能告诉我?”
大美人笑了笑,轻轻摇头:“真人是觉得对不住你与蔼儿,若非他与小山的疏忽,你们也不至於一人只得一半的魂魄。蔼儿倒也罢了,你的这一半飘到另一个世界,遭遇了那麽多事,真人担心一旦被你知道原因,你会……”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停了嘴。
我掐他的手背:“我会怎麽样?”
皇帝笑著:“你会……拿刀追杀他。”
我呆了呆,突然跳起来,两只手掐住大美人的脖子,努力让眼睛喷出凶光:“说,究竟是什麽原因?”
皇帝咕咕地笑,喉结在我的掌心滚来滚去:“好啦好啦,朕说还不行嘛?快坐下来,小心著凉,身体刚好些。”
我不理他:“快说。”
大美人无奈地看著我:“你坐下来,我说给你听。”
我哼哼著,慢慢放松手,任由皇帝将我重新拉进怀里坐稳,又用被子团团裹住,这才缓缓开口:“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十七年前,私逃的靠山王带著妻子千里迢迢前去投靠曾叔祖华阳真人,不料,靠山王妃身娇体弱,途中染病,本是小小的风寒,却越来越严重,到得华阳真人的住处时,可怜的金枝玉叶终於尝到了私奔带来的恶果,病得奄奄一息。
原以为见著真人定能解除王妃的痛苦,谁知华阳一眼便看出王妃怀了身孕,而母体大病已然戕害胎儿,面临落胎之险。
为了保住小胎儿,华阳施法将婴儿的七魂六魄导出,封住王妃肚子里胎儿的肉体,只等灵魂完全复原後再将其导入。
这本是个最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毫无顾忌地为王妃调养身体,又能帮助小胎儿受伤的灵魂康复如初,可人算不如天算,华阳一朝失误,竟导致了後面一连串的事故。
胎儿的灵魂太过弱小,华阳便替它设了个结界,日日为其取日月精华滋补助养,半个月後,胎灵终於渐渐痊愈,华阳看著碧绿色的小胎灵在结界里胡乱扑腾,知道再将养几日便可送小家夥回娘胎了。
就这麽短短的几日,小小的胎灵还是出了事。
华阳每隔半年出观采办一次,采办的物品够观里的人吃上大半年,可靠山王夫妻俩来了之後却让华阳犯了难。
靠山王虽然长得俊美不凡,人品武功样样强人百倍,可有一样,就是这一样让华阳不得不在小胎灵回母体前提前出观采办物品。其实,说穿了也没什麽大不了,靠山王是个有名的大饭桶,极其能吃,一顿饭要吃五大碗,华阳每每目瞪口呆地看他吃饭时的模样,都为自己的粮食哀悼不已。
眼看又有一批修道者要进观历劫,华阳瞧瞧观里实在没有吃食了,他又不曾修练到不饮不食光靠露水便能过日子的神仙境界,为了不饿肚子,可怜的道士只得下山采办食品。
好在小胎灵已经康复,只等再养几日便可送他回母体,华阳思忖著这时候应当不会发生什麽凶险之事,吩咐已能幻化成人形的小山守护小胎灵,自己放心地下山去采办物品。
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当他回来的时候……

五十、
其实故事说到这份上,我已经猜出来了:“小胎灵出事了?”
皇帝点点头:“不错,真人回来後真是吓坏了。原本在结界中的小胎灵居然趴在结界外,而且丢失了一半的魂魄。”
我也被吓到了:“怎麽会这样?”
皇帝摸摸我的头发:“唉,说到底还是小山大意之故,他把真人的法术想得太高,认为小胎灵在结界里面一定很安全,真人叮嘱他照顾好小胎灵,他见小胎灵一个人在里头折腾得挺高兴,并没有太用心,坐在结界外迷迷糊糊睡著了。”
我微微地愣住:“难怪……他说他不喜欢睡觉了……”
皇帝继续道:“等他醒来时,小胎灵已经出了结界,至於为什麽会出结界,小胎灵又怎麽会丢失了一半的魂魄居然是半点不知。”
我若有所思:“肯定有坏蛋,或许小山也不是故意睡著的。”
皇帝拍拍我的肩膀:“真人当初也是这麽说,可小山死活不答应,说是他害了小胎灵,一定要将功补过。”
我叹了口气:“真是个固执的家夥!可是,小胎灵怎麽会出了结界呢?”
皇帝笑笑:“真人施法回顾了当时的情况,原来,真人所住之处有众多的修道者,真人是个善心之人,经常会收留一些将遭天劫的修道者在观中渡劫,可惜,这种善心有时难免会办坏事,使那些心存不轨者有机可乘。那天,正巧有一名修习魔道的熊妖前来避劫,无意中发现了小胎灵,恶念陡生,想将小胎灵制成管灵为己操控,便强行打开真人的结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真人虽只修练了百年,却是先天异禀,结界打开後熊妖被结界散出的金光所伤变回原形,不仅小胎灵不曾得到,数百年的修为也毁於一旦。变回熊的熊妖没了法力自然收不了小胎灵……唉,但小胎灵被强行带出结界,不能适应外面的环境,致使魂魄难以自行聚拢,散去了一半。”
我呆呆地听,呆呆地问:“管灵?管灵是什麽?”
大美人皱皱眉:“那是一种恶毒残忍的法术。将幼小的灵魂收在一根竹管里,任灵魂慢慢长大,一定的年限後,被管子束缚不得自由的灵魂会产生怨念,从而被持管者操控。”
我抖抖地打了个激凌,不由自主往慈祥怀里缩了缩。所谓的管灵让我想起甕中人,把出生不久的婴儿固定在甕中,可怜的孩子因为生长受了限制,成年後身体长成甕钵的形状,制成甕人的马戏班子带著这种人为的怪物四处巡回展览,用其赚钱。
心里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张开双臂死死抱住皇帝的腰肢:“和蔼一半的灵魂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了我?”
大美人索性把我抱起来拢进怀里:“别害怕!自那以後,真人收留渡劫者时都多了个心眼,凡修天道者留之,修魔道者一概不留。所以,不用担心观中有心怀不轨之人。”
我点点头,可想想成风的话,蟒蛇、野狼、老虎……原谅我,我是个人,而且以前还是个女人,要我不怕那几种动物好像不太可能,如果是松鼠、兔子也就算了,那些可都是凶狠又残忍的猛兽哪!
大美人拉过被子,带著我向下一挫,被窝中顿时盈满了幽幽香气,熟悉的温暖让我微微定了定神,死命把身体蜷起来一个劲儿往美人怀里拱动。
皇帝抱住我,低声道:“为了早日找回你,真人在这儿重新建了道观,一来这里靠近京城,真人觉得或许凭著留在蔼儿体内的三魂三魄可以找著丢失的四魂三魄;二来真人甚是愧疚,离京城近些,若你主动回来了,也可尽快为你们合魂。可惜,你一直都没能回来,而蔼儿……”轻轻叹了口气:“蔼儿自幼体弱多病,往往一生病便迟迟不能痊愈,我想尽心思替他进补,却始终不见好转。直到蔼儿十二岁时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我终於忍耐不住了,来到此处恳请真人赐我灵丹,真人被我缠得没办法,又不敢随便撒谎,只得说出真相。自那时,我才知道蔼儿的魂魄是不健全的,只有你来了,才能合成一个完整的灵魂。”
“虽然当时觉得很生气,但真人却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你了,只不过你的魂魄当年受伤太过,痊愈得很慢,要等魂魄完全健康後才能将你引回来。小山就是在最初找到你的时候坚持去了你的家乡,想著待你魂魄复原後引你回来将功补过。”
我忍不住哼哼唧唧:“所以,在我成为有房有车的单身贵族之後,就拉著我跳了江。真过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熬出了头啊!”
大美人低低地笑,气息喷在我的脖颈间,痒痒地让人从心底升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伸臂环住他的脖子,我笑嘻嘻地询问:“今天晚上行不行?”
皇帝不客气地用手托著我的後脑勺将我的头压上他的胸口,胸膛轻轻震动,声音一点一点传进耳里:“再隔几天我们就可以解禁了,蔼儿,别那麽猴急。”
对著胸膛扮个鬼脸,就知道这固执的家夥不会答应我的要求!算了算了,和蔼这具身体破破烂烂,受点儿惊吓都会头疼脑热得折腾不休,我还是安份一点吧!要知道这具身体不仅是我的,也是和蔼的,由不得我任性胡为。
想到和蔼,我这才发现这家夥已经好长时间没声音了,心底平平静静,估计又睡著了。想想他真是好命,自从我来了之後,他便成了睡虫,日日睡天天睡,高兴冒那麽两句话,不高兴就静静地呆著看笑话。
脸在大美人的胸口蹭了蹭,疲惫慢慢爬满全身,我闭上眼睛,大美人似乎还在和我说著什麽,可我已经听不见了,糊里糊涂便进入了梦乡。
鉴於我这人胆小如鼠,来到华阳方寸已有两天,我却死活不肯随便走出房门。想想啊,万一出门闲逛的时候,走啊走,走啊走,突然,前方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蟒蛇,或者一头眼睛冒绿光的野狼,呜……就算他们不会吃了我,见著那样子都会让人做恶梦,我的小心脏禁不起刺激,还是躲在房里比较安全。
臭道士有些婆妈,没事就往我们这儿跑,每回来总是苦口婆心地告诉我并非是他害了我的爸爸妈妈,哼,其实我已经报过仇了,量小非君子,我大仇得报,当然不会再株连九族,胡子被我拔了一半,难道要我把他的头发也拔光吗?
不过,令我觉得意外的是,臭道士第二日来找我们,我惊奇地发现他下巴上的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忍不住问道:“你的胡子呢?怎麽全没了?”
牛鼻子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故意避开我的问话:“陛下昨日歇得可好?”
我当然不放松,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的胡子呢?”
牛鼻子装作没听见我的话:“陛下若有什麽不满之处,尽可与贫道讲来。”
我忍不住跑到他面前,让自己的存在感显得强烈一些:“真人,你的胡子怎麽全没了?”
牛鼻子终於火了:“没了就没了,有什麽好问的?”
我死不服气:“昨晚我明明只拔了一半,为什麽今天早上全没了。”
牛鼻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狞笑著伸出一只手:“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大美人护犊的性子立刻发挥作用,长臂一转,将我拉向身後:“真人,蔼儿年幼不知礼数,还望真人不要见怪。”
牛鼻子冷笑:“他年幼,他都已经过了弱冠了,还年幼?”
我从皇帝身後探出一个头:“我才十六岁,什麽已经过了弱冠?真人,你们修行的人也能随便发火吗?”
牛鼻子愣了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打翻的调料盘什麽颜色都混到了一起,鼻子一张一翕,显然在强忍怒气。大美人下意识带著我後退两步,避开臭道士喷火的范围:“真人请息怒,朕一定好好管教蔼儿。”
撇撇嘴,虽然我对皇帝所言的“管教”一词颇不以为然,但是听大美人说,臭道士是和蔼爸爸的曾叔祖,也就是和蔼的曾曾叔祖了,唉,好歹是高了几辈的长辈,我不能做得太过分。
於是,我真诚地道歉:“对不起,真人,是我不好,我不该拔您的胡子。”拔都拔了,你能把我怎麽样:“不过,我只拔了一半,为什麽您另一半的胡子也没了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听到我的前半句,牛鼻子脸色平和了几分,听到我的後半句,牛鼻子脸色又变回去了,肌肉抽搐,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著我,咬牙切齿。
大美人叹了口气:“蔼儿,你太调皮了,快向真人道歉。”
我笑眯眯地望著牛鼻子,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舒坦。想当年,我爸爸妈妈死得多惨哪!虽然我不能真地找牛鼻子报仇,气气他总归没错。
看臭道士的样子对大美人颇多顾忌,反正有皇帝护著,利用这一点,我正准备再次挑衅,余光却捕捉到另一道身影走进屋内,进屋来的人一身冰冷,连声音都能把人的心脏冻结:“另一半的胡子是我替他刮掉了。”
呵呵,冰美人啊!还是我家大美人聪明,孤寒屁股後的尾巴果然不见了,就那麽往屋子中央一站,顿时,整个屋子……变成了冰窟。
冰美人冲我寒森森地一笑:“我早就看他那胡子不顺眼,可他一直舍不得刮干净。正巧,你昨天拔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瞅著人心里更烦,所以趁他睡著後,索性全都刮干净了。”那笑容冻得我不由自主抖了两抖。
英雄所见略同啊!那种半黑半灰的破胡子本就该早刮早干净,偏偏还留到我亲自动手,可怜的孤寒冰美人毕竟不够强悍,要是大美人也敢留这种胡子,早被我刮得一根毛都不剩。
再想想,难怪昨晚我拔下臭道士的胡子时孤寒会是那种高兴的表情,敢情对这把胡子蓄谋已久,只不过碍著情人的面不好强来,而我拔胡子的行为正巧给他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挺有那份心思和孤寒亲近亲近,可瞧他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我又没啥兴趣了。何必呢,前世为了做成一笔生意,天天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今世才不要做这种事,反正合魂後我和冰美人见面的机会估计也不多,不亲热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原因了,我就没必要再得罪臭道士,而且合魂还要他出力,真把他惹恼了,合魂的时候给我去个一魂一魄,到时侯得不偿失啊!(唉,都已经把华阳气得鼻子冒烟了,这会儿又想做好人)。
挣脱大美人的手,我乖乖地跑到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摆在臭道士面前,一杯托到冰美人面前:“两位请用茶。”
孤寒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再瞧瞧皇帝,有些犹豫地举起茶杯微抿一口,却没有多说什麽。臭道士冷冷一哼,斜眼睨睨我,也不再多说废话,闷声不吭地喝茶。
独有大美人,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表示赞许:“霭儿,给我也倒一杯可好?”
我大声地应诺,取个空茶杯倒满茶水递给皇帝,要说,还是我家大美人最好,又多情又温柔!

五十一、
第三晚月圆,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清冷幽寒,可怜的我却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月光,乖乖盘膝坐在白天便已布置好的小平台上,眼睁睁看著周身围绕的一片烛光,臭道士长发高束,手提桃木剑兴冲冲地望著有如待宰羔羊的我,一脸“阴森森”诡异的微笑。
我不愿意看臭道士,望向站在平台外约摸十米远的大美人,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鬼知道合魂是什麽玩意儿,呜……我一个人坐在这儿,大美人却偏偏离得那麽远。
终於忍不住了,冲著大美人高喊:“要是我有什麽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啪”,我转了转头,臭道士手里的桃木剑掉落於地,牛鼻子恶狠狠地瞪著我:“你……你居然不相信本真人的法术!”
合魂在即,我不能得罪他,只好委委屈屈地抿住嘴,刚想遵照嘱咐闭上双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线灵光:“慈祥,我最後再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啷”,回头看看,刚拣起来的桃木剑又脱手了,牛鼻子脸色发青:“臭小子,你若敢唱歌,本真人封了你的嘴。”
哀叹,连最後一支歌都不让唱,封建社会的人啊,就是这麽专制!我可怜兮兮地瞧瞧大美人,再瞧瞧,终於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双眼。
耳边有人语声轻柔:“霭儿,不要害怕,如果顺利地话,真人对朕保证过一两个时辰便已足够,你要好好配合真人。”
我心头一酸,不知为什麽,一股热意涌上鼻尖,沈默著点点头,不管怎麽样,我都不能让大美人失望。
牛鼻子喃喃嘀咕:“传音入密练得倒不错,就是因为陛下太惯著这臭小子,才会让他如此无法无天。”
我假装听不见牛鼻子的话,努力在心底探问著:“和蔼……和蔼……”
声音轻悠悠地飘过:“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知道,只是想和你做个告别。
“告别?以後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何谈告别?”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晚孤寒讲的应该是真话,这人外表冷冰冰,其实却是个热心肠,後来说什麽撒谎全是为了安慰我。
“呵呵,你多虑了!”
总之,和蔼,不管合魂後会是怎样的结果,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你说吧!”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忧伤。
一定要记住,把他压在身下!哼哼,大美人长得沈鱼落雁闭月羞花,让他在上面多浪费啊!
“啊?”声音显出了十二万分的愕然。
我刚要再发表一下我的宏伟理想,让和蔼沿著我的足迹走下去,可臭道士没给我这时间,中气十足的大喊声震得我差点耳背:“摒息凝神,心无旁鹜……”
“等等!”我吼回去,张开双眼。
牛鼻子怔住:“做……做什麽?”桃木剑举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姿势很美妙。
我仔细地问:“摒息我知道,就是不喘气儿,凝神?真人,怎麽样才叫凝神?”
牛鼻子的剑向左边一歪,咬牙切齿:“凝神就是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眨眨眼,我很无辜地看著他:“我也不愿意想事情啊!但是哪个人脑子里是空的?你让我不想就能不想啊!”
牛鼻子咬牙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耳朵里:“你,给我数数,从一数到十万。”
数数啊!这样比较好,我闭上双眼,呵呵,牛鼻子想的办法不错,一二三四数起来果然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因为闭著眼睛,我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牛鼻子究竟是怎麽施的法。起先并没有任何感觉,待我数到一千时,忽然体内一空,虽然闭著眼,却能在黑暗中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我知道那是和蔼的灵魂,不敢多想更不敢多问,只能沈默著继续数数。
数到一万,愕然发现自己飘浮於半空中,肉身依然闭著双眼盘膝坐在平台上,而我已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和蔼与我相对而立的灵魂。
和蔼正在微笑,温文尔雅,面庞与肉身的脸长得一模一样,很普通,是那种淹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品种,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我眼里已胜过了我所见过的任何人的眸子,亮晶晶地流转著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原来,真正的和蔼是如此地美丽,难怪被大美人捧在手心中细致地呵护,反观我,呵呵,刘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现在的模样估计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和和蔼一比,人家通体雪白,我这片灵魂竟是蓝幽幽的,明显的区别啊!
和蔼冲著我点头:“总算真正见到你了。”
我亦点头:“可惜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後一次。”
和蔼摇摇头:“不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以後我们自然是天天在一起。”
我轻轻地笑:“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是的,我也很高兴和你是同一个人。”
臭道士突然插到我们中间:“好了,你们也已经客气过了,现在开始合魂吧!”桃木剑一圈,我不由自主向中间飘去。
和蔼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数得清他的睫毛,臭道士大喝:“双手紧握。”
伸出手,没有任何感觉地握住对面魂魄的手,一道白光从手心向上升腾,我抬头仰望,意外发现月光凝聚成一线与我们手心射出的白光相连相接。
剧痛宛如牵藤,一点一点缠住了我的全身,原来灵魂也会痛呢!痛得我一个劲儿想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眼前有些模糊,我努力留存一丝理智,也许魂魄天生就有一种奇异的灵感,我知道要怎样做才能牺牲自己保住和蔼。
抽出紧握的手,我用右掌心抵住和蔼的心口,轻轻一笑。把我吸进去,吸光了我的魂魄以後你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可以远离病痛,可以……把大美人压在身下。(汗,这时候居然也能想这种事……)
臭道士的桃木剑如流光一线,越舞越快,和蔼明白了我的意思,下意识要推开我的双手,却发现我的手已经与他的胸口合成一体,紧紧粘连,任他怎麽使劲,也不能摆脱我的桎梏。
一滴水珠落在我的手臂上,微微惊讶,灵魂也是有泪的吗?怎麽我以前哭都没有流过眼泪?
意识越来越迷糊,我知道自己即将分崩离析,最後扭头瞧向不远处,大美人站在十米之外,显然,他什麽也看不见,只是微微蹙著眉,眉间带著几分焦虑与忧急。呵呵,想起做女人的时候我还是个近视眼呢,想不到变回灵魂,我的视力居然这麽好。
有些贪婪地看了又看,月华大盛,我全身被白光拢住,再也看不见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自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後,你宠我爱我,孤单了十多年,你却让我再次尝到了被人呵护在掌心的感觉,所以,为了你,我什麽都愿意做,我把和蔼还给你,还给你一个健康充满朝气的新生命。
白光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和蔼身体内涌去,我恍然发现自己开始渐渐变得淡薄,剧痛在我的灵魂内左右拉扯,我想,最强烈的一次疼痛应该是在最後,把我的灵魂完全扯碎。
和蔼脸上全是泪光,我从不知道灵魂可以流泪,更不知道灵魂竟会有这麽多的眼泪,我的双手已经消失了,没办法替他擦去泪珠,只悄悄贴近他的耳边,声音如弱柳拂丝:“记住,一定要把他压倒……”
光束成团向和蔼的各个部位涌去,我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消失了,除了半悬的头,其它都变成了白光,混在月华中一起冲进和蔼的体内。
悠悠叹了口气,一个灵魂的头颅在叹气,这情景肯定很有趣,可惜我自己是看不见的,臭道士忙著舞剑施法没时间看,能看见而且有闲瑕看的只有和蔼而已,可那家夥不仅不笑,却在拼命地哭泣,眼泪越流越多,在我的视线也快变成白光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泪布满了整张脸,然後……
一声惊呼,我将双眼闭紧,剧痛冲上头脑,我知道我的任务即将完成。
可是……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我不能完全进入和蔼的身体?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成功了,可我……睁开眼,愕然发现头颅仍然悬在半空中,不同的是,我的头发似乎被什麽东西牵住了。
艰难地回头,望进一双碧绿的眼珠子里,我直愣愣地盯著那双眼珠子,这眼睛……没见过啊!是什麽鬼怪?
臭道士怒喝:“妖孽,还不快快放手。”
怎麽了?这东西是什麽时候闯进来的?我的头发仍然被紧紧拉著,失去力量的头颅慢慢向後移动,碧绿的眼珠子越来越近。
究竟是怎麽回事?除了一双眼睛,我什麽也看不见啊!连那鬼怪的身体都看不见,这东西只有一双眼睛吗?
完了,难道和蔼的魂魄终究不能齐整,我刚才默默算过,只差这一魂一魄便可大功告成,怎麽临到最後关头却出现了这麽一场变故。
撇撇嘴,就知道臭道士没用,居然让鬼怪闯进来干扰合魂,哼,亏得我们这麽相信他!
桃木剑在眼前挥舞著,那鬼怪拉著我左闪右避却死活不肯放手,头发被他扯来扯去,疼得我也快哭了。
和蔼周身光芒大作,身形隐隐约约,离成功只剩一步,我想不只是我,他也必定非常气愤。
一声清吒,美丽的人影跳上平台,我眼睁睁地望著那张冰冷的脸庞,很难得地发现那张脸上有了人类的表情,既急且怒。
孤寒手中多了一把拂尘,直指我……不对,是直指我身後的鬼怪:“他只剩一魂一魄,你将他带走也没用。”
鬼怪叽哩咕噜,说著我完全听不懂的话,可显然孤寒听懂了,绝美的脸庞硬生生往下一沈:“你可知,你本已修行千年。乌狼,若再不放手,不仅天道修不得,连魔道都容不下你。”
鬼怪继续叽哩咕噜,很奇怪,这回我听懂了,他是在说:“外来的魂魄稀世难求,我一下子便得到一魂一魄,哼,从此以後不要说小小的魔,天也管不了我。”
我快晕了,这倒底是怎麽回事?我有那麽珍贵吗?得到我的鬼怪连天都管不了?

五十二、
局面僵持著,大美人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带著成风冲向平台:“真人,出了什麽事?”
牛鼻子脸色发白:“陛下请勿靠近,贫道自有主张。”
主张?主张个屁!我的头颅现在被人劫持著呢,有主张你来救我啊!
月色愈发明亮,和蔼周身的白光却越来越稀少,眼看便要被完全吸尽,我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一旦白光消失,仍在我头颅里的一魂一魄就再也融不进和蔼的身体里了。
咬牙,我用力向前探头,後脑勺一阵尖锐的疼痛,死妖怪,抓了我一大把头发,如此努力地挣扎,也不过挣掉了一小撮,头依然被拉著向後疾飞。
孤寒紧追不舍,身形始终游走在我的头颅周围:“乌狼,你今日是不可能得逞的,你瞧,那一魂一魄确实在你手中,可你觉得我们会放任你离开吗?”
鬼怪阴森森地笑:“寒王,你很厉害,我弃了五百年的功力才打破你设的结界,幸好幸好,最後关头还能得到这一魂一魄。五百年的功力算什麽?我既愿意舍那五百年,再舍五百年并无不可。”
孤寒挥了挥手中的浮尘:“乌狼,本王修行三千年,三日後便是最後一次天劫,你说,若本王愿意舍去一千年的修行,你是否还有逃走的可能?”
乌狼继续笑,越笑声音越难听:“哈哈哈哈,寒王,我不信你为了这个不相干的魂魄愿意放弃修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若果真舍去一千年,这一千年的天劫不仅全部重来,而且会加倍惩罚。寒王,你有那个能耐避过去吗?单凭这个没用的臭道士?”他的语气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对牛鼻子的极度不屑。
臭道士似乎被人鄙视惯了,听了乌狼的话不仅没生气,神情气度间反倒是越来越冷静:“乌狼,你可知,你虽有五百年魔道,可你现下修的是天道。”
翻个白眼,天道又如何,和这种穷凶极恶的妖怪有什麽道理可讲?牛鼻子又开始说废话了。
果然,乌狼大笑:“天道怎样魔道怎样?臭道士,本尊有了手里的这个小东西,即使是天,又能耐我何?”
牛鼻子皱了皱眉:“你要利用这一魂一魄,也需得一些时日得他灵气。乌狼,你身带异魂,便算舍去五百年功力从我们这儿逃脱,难道不怕另有道行高深的盯上你?”
抓著我头发的鬼怪半晌没说话,似乎被牛鼻子这个问题问住了,好半天才慢慢开口:“我自有……”
他的话没能说完,臭道士突然尖叫一声:“蔼儿,你要做什麽?”
我张大了嘴,原本笼罩在白光中的和蔼突然伸出一只手,很快地,也就眨一眨眼皮的功夫,白光骤然消失,和蔼长发飞舞,身形越飘越高,眉间眼底俱是让人寒悚的森冷之意。
与此同时,乌狼抓著我突然一抖,飞速向後退去,在我还没有明白发生什麽事之前,和蔼化身为一股利光,直直冲了过来。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骇然发现自己突然又有了身体,一个恐怖的身体,身体中间部位漏著大大的窟窿,透过那窟窿,我看到一头毛色黑亮的狼慢慢瘫倒。
窟窿快速地合拢,一线白光从体内抽出,剧痛袭上头脑,这一次终於撑不住了,眼一闭,神智完全丢失。
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我的确没有想到还有醒来的一天,当我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盖著暖乎乎的被窝,有那麽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感觉我回到了二十一世纪,而穿越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我做的一场荒诞可笑的梦。
可惜,我的感觉完全失灵,睁开眼,床头坐著一个人,微垂了眼,神情看上去有些憔悴。
大美人……大美人这是怎麽了?眼皮子下一抹黑圈,原本白皙透著红润的脸庞布满深深的疲惫,连那双丰润的嘴唇,呜……嘴唇上全是龟裂的口子。
脑中掠过一些片断,沈重的感觉提醒我我又回到了和蔼的身体内,这是怎麽回事?我记得当时我拼尽全力想要成全和霭,怎麽现在我居然还存在著?
最後的记忆是和蔼化为利光疾飞而至,原本只剩下头颅的我突然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灵魂,劫持我的乌狼摔倒在地……
除去这些,我还想到了更多更久,幼年时慈祥将我抱在膝上握著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慈祥用香香的软糕引诱我叫他哥哥;生病时慈祥手忙脚乱地照顾我吃药;慈祥莫名其妙要收我做儿子;急怒之下我带著小舒离家出走……很多很多,可这些,都不是我的记忆。
一瞬间,我明白了过来,是和蔼!他不仅救了我,而且把所有的灵魂都给了我,但他自己,却随著那最後一击与乌狼同归而尽了。
慢慢侧过头去,眼泪忍都忍不住,到最後,居然是和蔼离开了,那名有一双比星星更明亮眼睛的少年,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其实早在明白需要合魂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妙,和蔼与我在一个身体内共存犹能对话聊天,并成一人後究竟是谁在谁留?毕竟经过了这麽多年,我们都已经形成了独立的个体灵魂啊!
问题始终得不到答案,直到那晚孤寒的一番话,我终於明白若要使魂魄完全合拢,必定要有一个整体的灵魂完全消失,虽然其後孤寒否认了那些话的真实性,我却没有傻到当真以为那是骗骗我而已,所以,为了宽慰为我担忧的人,我决定暂时顺著孤寒与牛鼻子的意思,把那些话当作是谎言。
待到合魂一开始,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合魂必须要牺牲一人,我不知道当时的和蔼是怎麽想的,也不允许他有任何别的想法,所以我抢先一步,让他吞噬我的身体,使他成为真正的个体。
臭道士一开始是犹豫不觉的,我心里明白这一点,我与和蔼,哪一个他都舍不得伤害,否则不会让我们双手交握。他是想看天命,天命该谁留下便是谁留下,虽然和蔼才是他真正的後裔,可在他内心深处,我与和蔼没有任何区别。若是他存有私心,他完全可以一上来便让我的掌心贴上和蔼的胸口,使我处於被动状态。
也许,当我渐渐消失时,华阳认为天命应该留下的是和霭,谁能料到半途中竟会冒出一头凶狠的妖怪揪住了我的一魂一魄死不放手。
最终,竟是和蔼牺牲了!他用体内的六魂五魄重新塑造了我的灵魂,与残留的一魂一魄完整地合并,然後,拼著最後一线神智杀死乌狼,他自己却烟消云散……
所以,再次醒来的我承继了和蔼所有的记忆与感情,包括他对慈祥丝丝缕缕绵绵密密深深远远真真切切的爱恋。
转过头来看慈祥,长长的睫毛微微下敛,随著呼吸蝶舞般地轻轻颤抖,我定定神,和蔼留给我的生命我不能将之浪费了,要好好地为他活下去。
慢慢挪动身体,我伸出双手,试图扶著慈祥躺下来休息,手指刚刚解及慈祥的衣袖,便见皇帝倏地睁开双眼,眼光先是迷惘,继尔欣喜交集:“蔼儿,你醒了。”
我微微一愕,心里一阵酸楚,却是笑了起来:“太子哥哥,你怎麽坐在这儿睡觉?”皱皱眉:“你的样子真难看!”
大美人有一瞬间的怔忡,很快跳了起来,将我的手放进被窝里:“躺著别动。成风,去请华阳真人过来,蔼儿醒了。”
门外传来年轻人清朗的应答声,那声音,充满了喜悦,让我心里一阵暖意融融。
皇帝取了床头的毛巾在水盆里绞干後替我擦脸,嘴里念叨不休:“整整睡了十天,朕快被你这个小家夥吓死了。怎麽样?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摇摇头,我笑眯眯地回答:“没有,好的很。对了,合魂成功了吗?”
皇帝愣了愣,毛巾在我的脸上顿住,片刻後又擦了起来:“成功了,中途……好像是出了些小事,幸好真人与孤寒法力高强,并没有影响到合魂。”
我轻轻吁了口气:“成功就好。”看来皇帝并不太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我努力回想著和蔼平日的言行举止,争取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太子哥哥,我饿了,有桂花糕吗?”记忆中,和蔼最喜欢吃这些东西,而我,从小就不喜欢粘粘的糕点。
皇帝收了毛巾,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却顺从地站起身走到桌旁,回来时我瞧见他拿了个方方的小盒子,盒子里正是从宫中带出来的桂花糕。
细细咀嚼糕点,和蔼有些什麽小动作呢?我拼命地想著。皇帝的手指带著清悠的香味,这让我脑中一亮,舌头向前伸了伸,不仅够著了糕点,连带也将大美人的手指舔得湿漉漉。
这麽个小小的舔手指行为却让皇帝别过脸去,不意外看到他黯然的神情,我的心轻轻一绞,慈祥,你是为了我吗?
要装就装到底吧,我扭了扭身体:“太子哥哥,穿著衣服真不舒服,我要脱衣服。”
皇帝转过头来,勉强笑道:“你的身体还需调养,别任性,不穿衣服睡觉容易著凉。”
和蔼是个温顺的人,虽然偶尔有些小脾气,可对著皇帝他总是柔和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做个乖小孩,大美人说不脱,那就不脱吧!说实话,光著身子睡觉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舒服。
不知道舔了多少次皇帝的手指,舌头都快要舔麻的时候,盒子里的糕点终於吃完了。看看空空如也的盒子,暗暗叹气,真够难为自己的,这麽多软粘粘的东西,我居然全吃光了,唉!以後怕是天天都要吃,先练练也好。
皇帝的眼圈看上去有些发红,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美人的脸:“太子哥哥,我醒了你不高兴吗?”
慈祥怔了怔,忙道:“怎麽会,朕很高兴。”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面上倒还平静,把我的手重又送回被窝:“蔼儿,你躺著别乱动,朕去瞧瞧真人他们来了没有。”
我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感动,看样子,皇帝好像是真地在为我伤心呢!臭道士肯定没有把真相告诉他,我一醒来的表现让他认为合魂後真正的和蔼、被他从小带到大的和蔼回来了,而另一个人,那个与他母亲来自於同一家乡的刘丽却离开了。

五十三、
慈祥的动作很快,话刚说完,人已走到门口推门而出,回身将门仔细带上,细碎的脚步声方才越传越远,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只剩我一人的屋内突然出现了另一道不属於我的清冷声音:“为什麽要骗他?”
我抬抬头,果然,华阳和他那个情人双双出现,孤寒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脸如寒霜地盯著我猛瞧。
撑著手臂坐起来,我淡淡一笑:“难道你要我跟他讲,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已经不在了?若能如此,你们为何不把真相告诉他?”
牛鼻子一脸愧疚:“你不怨我吗?合魂确实需要牺牲一人,而我始终不敢把这一点告知於你。”
我很随便地笑了笑:“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本来就是注定的事,只可惜,最後留下的居然是我。”
孤寒冷冷道:“难道你想一直这麽骗下去?”
我轻轻地叹息:“不骗行吗?那个孩子他抚养了十六年,突然就没了,你让他怎麽承受这样的伤痛?既然我已经继承了和蔼的记忆与情感,那麽,我就是和蔼,就是那个从小在他的娇宠下长大的孩子。”
牛鼻子也在叹气:“我已经跟他说了合魂必失一人,但是没有告诉他失的是谁,如今他心里肯定以为失去的那个是你。”
我无所谓地微笑:“这样最好,我与他不过是几个月的感情,一段时间後他就会慢慢忘记我了,至於现在的我……现在的我就是和蔼,我会努力做一个真正的和蔼,你们放心吧!对了,我还想问你们一件事,和蔼他……真地不存在了吗?”
牛鼻子诚实地点头:“他与乌狼同归於尽。唉,乌狼还能投胎转世,他却永远消失了。”
心里一抽一抽疼得翻绞,从今往後,再没有那道熟悉的声音与我细语私谈……
孤寒却甩出一句:“这话问得怪了,你不就是和蔼吗?”
哑然失笑:“是我问了句傻话!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笑容太过勉强,以至於孤寒用一种很不屑的眼神望著我:“不想笑就别笑。”
牛鼻子拉拉孤寒的衣袖,被他不客气地瞪了一眼,我却快要哭了:“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醒过来的便是他了……”
牛鼻子轻轻叹息,眼圈微微泛红。孤寒皱皱眉:“天意早定!你努力保全他,不妨最後留下的却仍是你,这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不用胡乱自责。”
心里一暖,松鼠王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这番话说出来,虽然一脸的别扭之色,我却明白他是真正想要我放下心结。
只不过,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那头狼为什麽要抢我的魂魄?”
臭道士甩了甩拂尘:“虽然你的魂魄分自於蔼儿,可毕竟是在另一个世界渐渐长大,故而回到此地後,异魂的光晕十分明显。”
我愣了愣:“光晕?什麽光晕?”
牛鼻子好像有些惊讶地望著我:“难道你没有发现蔼儿的灵魂和你散发出的光芒并不一样?”
哦,对了,和蔼的灵魂散的是纯净的白光,而我,不人不鬼,发出的是蓝幽幽的光芒。
牛鼻子继续道:“但凡来此的异魂散的都是蓝色的光芒,对於修练千年的妖物来说,异魂是最有用的法器,一旦成功劫得异魂使其与自身功力相容合,妖便不再是妖,上可达天下可入地,三界无人能够与其抗衡。”
咂咂嘴:“这麽厉害!”
牛鼻子继续道:“因此乌狼不惜自毁功力也要得到你的一魂一魄,可惜,他却忘了,异魂未开窃前固然可以利用之,但一经开窃,岂是他小小一介妖物能够与之匹敌的!蔼儿那时已具备你给他的三魂二魄,你被劫持,激起他体内异魂的灵性,蔼儿很快便明白了异魂的功效,为你重塑灵魂之後,拼尽最後一点灵性将乌狼斩杀。”
一只手轻轻抓住被角,我喃喃道:“原来……如此……”
久未吱声的孤寒突然开口:“说起来,当是天意如此,应由你得到这具身体。否则,如你那般想要保全他牺牲自己,为何却在最後关头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怔忡半晌,抬起头感激地冲著冰美人微微一笑。谢谢你,孤寒,也许……或者真是天意如此,如今和蔼已经不在了,冥冥中没能留下他的半点痕迹,而我,却得到了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身体,所以,我不能也不愿将自己埋在自责与愧疚的深渊中爬不出来,我会替他好好生活下去,就像当年骤然失去最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仍能站起来笑对人生一样。
门外传来脚步声,孤寒低声道:“回来了。”手一挥,两人同时在原地消失。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痴痴地望著房门被打开,那个人恍若神祗,背著金灿灿的阳光缓缓走进屋内。
我向他伸出手去:“太子哥哥……”
慈祥紧赶两步握住我的手,语气却多了几分埋怨:“怎麽起来了?不是让你躺一会儿吗?”
我皱皱鼻子:“我躺了多久了?”
皇帝微笑:“十天。”慢慢坐到我身边,将我搂进怀里。
几乎是一种不自觉的动作,我掐了掐他的手臂:“是呀,都躺了十天了,你还让我躺?要知道人躺多了也是会不舒服的。”哎哟,怎麽忘了,“掐”这个动作和蔼是不会做的!猛地收回手,偷偷抬眼瞅了瞅大美人,千万别让他发现有什麽异样啊!
皇帝的面色很平静,波澜不惊,仍旧微笑著:“不行,天气太冷了,刚刚合魂的身体一旦著凉有得你受的。听话,好好将养,过段时日我带你离开此处到各地去瞧一瞧可好?”
我心里一喜:“好啊!去江南吗?我要去扬州……”嗯,我这张嘴啊,不说话会死吗?
大美人完全没有额外的反应:“好,我们先至扬州,再从扬州往金陵,金陵向杭城。如此算来,开春时我们正好在江南,江南春景如画,蔼儿,你喜欢吗?”
我提心吊胆地看他一眼,心虚地闷下头:“好……”大美人这麽精明,刚才是不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之处?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皇帝拍拍我的手,扶我坐稳,自己站起身吩咐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打开,三个人施施然走进来。领头的是成风,後面两个,却是刚刚还在我屋里的华阳与孤寒。
罗里罗嗦的见礼之後,大家落坐,成风忙著给每个人沏茶,茶杯送到床前时,我忍不住对他笑了笑:“风大哥。”这个称呼来自於和蔼的记忆。
年轻人奉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与失落,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小少爷,喝茶。”
道一声谢接过白瓷茶杯,我小心地用双手捧好,闷头喝茶,微微抬起眼睫,偷偷观察成风的反应。
他的微笑只持续了片刻,奉完茶後站到墙角笑容便消失了,那神情,淡淡的哀伤中透著千丝万缕的回忆之色,让我心头不觉一动,难道我的魅力超强,不仅仅是皇帝,连成风对我也很怀念?
边喝茶边傻笑,屋内另三人在谈些什麽事我已经没心思去听了。想不到我的人缘这麽好呢!在二十一世纪,我根本不敢与人过多接触,致使周围的人对我也是淡淡的。到这儿来了之後,碰见的人却都对我关爱有加,十分亲切。大美人就不用说了,小舒小笨蛋如是,靠山王夫妇如是,成风如是,连一向看和蔼不顺眼的和睦也稍稍转变了态度。由此可见,我就是一个天生的交际花,长袖擅舞啊!(这个……交际花要长成这样,那还能叫花?)
大美人还在和牛鼻子说著废话,很明显,孤寒已经不耐烦了,索性撇开那两个唧唧歪歪、粘粘糊糊的家夥走到我床边,一双眼冷冰冰没有半点温度,奇怪的是他的脸色似乎温和了几分。
两眼冒星星啊,我真是太崇拜自己了。看看,连孤寒都主动来找我搭讪,我的亲和力绝对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啊!
冰美人微微弯腰,压低声音:“喂,你装不舒服!”
嗯?瞪眼:“为什麽?”敢情不是因为我有亲和力啊!
“他们两个话太多,我听著没趣。”
“你找个理由打断不就得了。”强行败坏别人聊天的兴致那是罪恶,我不能干。
孤寒恶狠狠:“不行!”
这人是恶霸,我已经很明白了,千万别和他硬顶:“这样好不好?你把臭道士直接拎走。”
孤寒皱眉:“小家夥,你不听话是不是?那好,我这就把真相告诉皇帝。”
啊……就说嘛,这人非常蛮横,居然用这样的理由来威胁我,太没品了吧?但是……我屈辱地咬咬嘴唇,谁让我心里有鬼底气不足呢!算了算了。
将杯子递给孤寒,我抬手揉弄额角,冰美人配合地拔高声音:“你怎麽了?”
天知道,装病这种事有多为难人,睡了十天的我又被强行要求躺下,被褥盖得严严实实,拿我当枪使的坏蛋松鼠王大大咧咧抓著我的手腕装模作样地下结论:“放心吧!没什麽大碍。只是他刚刚醒来,身体难免虚弱,多多休息便可。”
底下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为了让我静心休养,牛鼻子当即告辞,皇帝也不曾多做挽留,孤寒冲著我扯扯嘴角以示微笑,高高兴兴地跟著牛鼻子很快离开。
门被成风小心地关上,我侧著头,若有所思,孤寒不会是想大白天就和牛鼻子玩双修吧?有这个可能啊!人嘛,纯粹是迷恋肉欲的动物,冰美人一旦尝到双修的美妙,自然是日日想夜夜思,为了这点儿欲望,孤寒当众抓人,言词无忌,初来的那天晚上牛鼻子好不尴尬。估计这段时日,完全抛弃兽态的孤寒被牛鼻子教训了一顿,这家夥虽然冷酷,对心爱之人却是非常痴情,也便接受了牛鼻子的观点,好在他懂得变通,今日利用我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在是只聪明过人的可爱松鼠。
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可惜,这些山野珍物,若未成人形,天真活泼,无忧无虑。修了道,成了人,喜怒哀乐随之而来,千姿百态的生活让他们渐渐抛去了以往特有的天性,比如孤寒,他对华阳献出了一片真情,知道爱的同时也学会了伤心,为了得到华阳的承诺,他一直以原形示人,现在,甚至不惜为他耍一些小小的心机。

五十四、
大美人坐到床边,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觉得很不舒服吗?”
随便笑了笑:“没有。你别担心,我好得很。”
皇帝不赞同地摇头:“刚才还说头疼,怎能这麽快便好了?蔼儿,你自小便极有忍性,朕却希望你……能够任性一些。”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语气中颇有些怅然若失,或许是怕我多心,很快冲著我轻轻一笑,极力掩饰情绪。
我突然拉过被子将脸蒙住,一时又酸又喜。我不是傻子,皇帝的神情明摆著表示他在怀念原来的我,天知道刚才心里已经升起了一股冲动,想要向大美人坦白,告诉他和蔼离开了,留下来的是我……叹口气,还有三分理智告诉我这样做是不行的,几个月的感情没办法与十六年相比,如果皇帝知道了真相,怕便不是怀念这麽简单了,等待他的必将是满腹的伤心与悲痛,既然已经成为了和蔼,我还是规规矩矩做个真正的和蔼才对。
被子被人强行拉开,我缩了缩,耳边传来大美人温和的声音:“蔼儿,你这个习惯怎麽总是改不了,小心闷坏了。”
愣了愣,习惯……对了,和蔼确实有蒙被子的习惯,但刚才的我……并非故意模访和蔼啊!只是下意识便拉起了被子,难道……我心头一动,难道和蔼的习惯不用我故意去学去模访?假以时日便会潜移默化地成为我自己的习惯?
有了这个认知,我陡然开心起来,要知道总是刻意模仿另一种生活习惯说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而且,不知不觉中总会暴露一些属於自己的行为言语,易为他人所察。但是,如果能够将别人的习惯直接变成我自己的习惯,那麽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至少能够瞒过大美人那双精明的眼睛。
冲著大美人甜甜地微笑,记得和蔼不太喜欢笑,可每回面对皇帝总是笑得很开心,这一点不用装,看到慈祥,本来不想笑我也能不由自主笑起来。
成风见屋内没什麽事,识趣地告退离去,甫一开门,忽地愣住:“小山……”
我和大美人同时向外望去,果见门口站著两个人,正朝屋内怯生生张望的是小山,配上他那副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面貌,实在是让我忍不住想笑。另一位身姿绰约,风情款款,如果不是头上那对耳朵太不协调,我完全看不出她居然是一只兔子精。
成风闪过一边:“进去吧!”
小山仍在犹豫,兔子精大大方方牵起小山的手一扭一扭地进了屋,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小朋友,你终於醒啦!”
我望著小山,不知道他清不清楚当晚发生的事,有些害怕他会说漏嘴。
小山磨磨蹭蹭走到床前:“醒了就好。”
大美人就在一旁,我不能露陷,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很正经地向小山道谢:“谢谢你的关心。”
小山猛地睁大双眼,片刻後似乎想起了什麽,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神色,默默点头,非常配合非常安静地退後几步站在兔子身边。
呵呵,看来小山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想必牛鼻子对他有所交待,故而并没有戳穿我骗人的把戏。
屋内一时默然,大美人悠悠闲闲坐在窗前,小山闷著头绞衣袖,独独兔子精美目流盼,红红的眼睛瞟到东瞟到西,瞟啊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山,你还真是个孩子,担心了十天,这会儿见著他怎麽没话说了?”
小山抬头瞪她一眼:“他既已好了,我还说什麽?”
兔子精好笑地摇摇臻首:“真是死鸭子嘴硬!小山啊,你看看你,修行这麽多年,怎麽就是不开窃呢!”
小山恶狠狠地瞪著她,突然脸一红,回头冲著我甕声甕气地开口:“我来瞧瞧你好了没有,既然好了,这就告辞。”话音刚落,便直直向门外冲去。
兔子精叹了口气,一伸手拉住小山:“别这麽急啊!一起走吧。”红红的眼珠子转啊转,转到我身上:“小朋友,你好好休息。”
我努力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房间,回眸瞅瞅大美人,却见慈祥嘴角带著一抹轻轻淡淡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洞射在他美白如玉的侧脸上,光华夺目,一时间竟把我看得呆了。
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大美人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转变,虽然仍是一贯的温柔,一贯的疼宠,可隐隐约约中,我与他之间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这条缝不细也不粗,就那麽隔著,不远也不近。
究竟是什麽原因呢?我仰面向天,愣愣地瞪著帐顶。道观用的丝帐乃是青纱织就,通体青色,没有别的多余花纹,让人有一种很纯粹很朴素的感觉,时间看长了,人便会不由自主地犯迷糊,很快,我忍不住闭上眼,会周公去了。
蒙蒙胧胧,我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叹息:“蔼儿,你究竟是哪一个?”
哪一个?我就是我啊!可我不能跟你说实话,我怕你会伤心得难以自拔。慈祥,为了你,我甘心抛弃以往的我,做一个真正的和蔼。
因为合魂时魂魄离开肉体的时间太久,致使我一直在床上呆了半个月方被允许下地,甫一套上鞋,兴奋的我便拉著慈祥里里外外到处乱逛。
如今才知,原来华阳方寸指的不仅仅是圈在一起合称为道观的几排建筑,根据牛鼻的解释,方圆三里,凡是在乾坤八卦阵之内的都属华阳方寸,因此,真正意义上的华阳方寸竟是一个很大的领域,牛鼻子不像个道士,更像一名庄园主。
据说,这块地本是华阳自选太皇所赐,当我站在华阳方寸的最顶处时,不免感叹牛鼻子真是好眼光。极目望去,山形奇跃,绿荫谙然,流水绕川,郁郁葱葱,空气清新得似有一股沁入心脾的甜意,看这景竟不像在冬日,线柏松针间,我几乎以为春天已经提前来到了人间。
可惜,皇帝是个死心眼的人,怕我著凉,往往出门随便逛个几圈,便强硬地将我带回观中休息,如此一来,直到临走那天,我仍然没能玩遍华阳方寸的每一个角落。
终於到了离开的那一天,坐在马车里,我有些不甘心地瞅著牛鼻子:“以後,我还能再来吗?”
臭道士笑得温文尔雅:“当然可以,随时欢迎你来。”
叹口气,突然发现这里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虽然居住了那麽多的虎豹蛇鳄,但是……这段时日的游玩中,不免也碰到一些从前怕得要死的动物,可他们见到我无一例外统统绕道,缘故嘛……呵呵,牛鼻子够狠,将乌狼的尸体挂在平台上,美其名约为其超渡,其实狗屁,和尚才会超渡,没听说道士也玩超渡的。还是孤寒一言中的,这一招就是杀鸡儆猴,作用当然是为了震摄那些没良心的妖怪,(好像他自己不是妖怪一样。)要想修道首先要懂得规矩,不该妄想的千万不要妄想,否则下场就在那儿摆著,想和乌狼作伴的可以试试看,让你一起晾尸,别以为好心收留便会纵容你胡作非为。
半个月来,孤寒也终於渡过了自己的最後一次天劫,犹记得那晚乌云翻滚,半空中云层裂开一条缝,惊天动地的雷电一道接著一道向下劈,把我吓得抖抖缩缩,躲在大美人的怀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长到二十二岁,头一次见识到打雷闪电竟然能够厉害到这种程度,只能默默地为孤寒祈祷。
直到所有的异象全都停止,在我再三要求下,皇帝带我前去探望冰美人。说实话,当我看到奄奄一息的孤寒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牛鼻子说过,这个屋子因为慈祥住过,祥瑞之气可抵去部分天劫,只要不死,第二日便能恢复如常,而且功力更胜一筹,孤寒修练三千年,至此天劫已满,算是半个仙人了。
果然,隔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冰美人完全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最後一次天劫似乎也把他一身的冰冷去掉了几分,整个人站在阳光下竟让我有种柔和的错觉。
马车“咕噜噜”地响,坐在车厢里的我心情大好,原因无他,虽然此次离开仍是上上下下,颠来倒去,但却不像来时那般难受,合魂後的身体果然与以前大不相同,也许再过段时日我便可以摆脱病殃子的体质了。
走出华阳方寸的时候已至正午,我快手快脚地卷起车帘,明媚的阳光顿时堂堂皇皇地照了进来,伸手掬一把阳光,蓦然长叹:“生命真美好啊!”
大美人轻轻地笑:“蔼儿,把两边的车帘都掀开吧!”
我笑嘻嘻地点头,冬日虽有些寒冷,可今天阳光实在是好,卷起车帘,沐浴在金阳下,全身一阵暖意融融。
皇帝拉住我的手:“唱首歌好吗?”
愣了愣,唱歌?我只会唱儿歌。不对,和蔼不会唱这些歌,皇帝并没有教过他,连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都不会。(当然,皇帝又不是他妈。)
我有些胆怯地抬头,大美人脸上热切的欺盼顿时感染了我的心,唱就唱罢,谁怕谁,想想和蔼会些什麽,我别别扭扭地张口:“南有紶木,葛藟系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这是周南里紶木篇,说实话,我从没想到这首诗是用这个调来……唱的。
皇帝愣住了,这回我是真真切切看到他脸上怔忡的表情,那种表情,带了点儿悲伤,带了点儿思念,带了点儿不易察觉的失望。
我定定地瞧著他,一字一句把整篇唱完,唱到最後,皇帝总算回过神来,看我一眼,将目光调向车外:“唱得很好!”
叹口气,我家的大美人真不是普通的温柔,估计他刚才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居然还来一句“唱得很好”,好什麽呀?这种调调儿,我自己唱著都觉得累得慌。
皇帝夸完一句不再说话,直愣愣望著窗外,神情淡淡的。我斜斜倚著枕垫,决定淋漓尽致地发挥色狼的本性,慢慢用眼光一寸一寸游遍他脸上的每一处肌肤。
车厢里顿时沈默无声,大美人不说话我也不想说话,心里却慢慢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喜悦也有些烦燥。这个傻子,为什麽半句话都不肯对我说呢?而我,也是半句话都不敢直言相告。
我呆呆地想著自己的心思,根本没注意到外头异常的动静,直到皇帝突然伸手抓住一只长尾巴怪鸟,我才恍恍然回过神来。
大美人轻轻蹙著眉,从怪鸟的爪子上取下一个小圆筒,上下摇了摇,手指一捏,小圆筒开口的一端露出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五十五、
怪鸟?小圆筒?小纸条?这些是什麽?好奇的我忍不住凑了过去,大美人冲我温和地一笑,并不避讳,松手放开怪鸟,当著我的面展平小纸条。
纸条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随便瞥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致,蝇头小字,看得人眼睛都花了,还是让大美人一个人去废那个神吧!
注意力被怪鸟吸引过去,真是一只很奇怪的鸟,慈祥已经将它放开了,它却偏偏不肯离去,只在车厢内上上下下瞎扑腾。它长著长长的喙,我有些害怕它会啄人眼睛,只敢缩在床角远远地看它跳来跳去。
慈祥很快看完了纸条,随手揉成一团握在掌中,再展开时,纸团变成了粉末,大美人将手伸出车外,风一吹,粉末四散不见,我看得两只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好厉害啊!
怪鸟还在拼命地跳,慈祥冲我笑了笑,愉快地打个响指,洁白如玉的手掌向前微伸,怪鸟居然很通人性,听话地跳上他的掌心,长长的尾巴收拢拖在身後,一双眼睛圆溜溜滚来滚去像两颗小小的绿豆。
忍不住拉拉大美人的衣袖:“这是什麽鸟?”和蔼的记忆里没有这只鸟的存在。
皇帝轻轻抚摸鸟头:“这是枭,十岁时老师送给朕的生日礼物。当时还很小,朕慢慢将它养大,训练成朕的信使,它一直在外忙著送信,蔼儿你也不曾见过呢!”
我突然有些吃味了,皇帝瞧著那怪鸟的眼神太温柔,让我心里很不舒坦。这种鸟,会不会也修道变成个妖怪,然後再来勾引我家大美人!(枭鸟得意洋洋:不需要勾引大美人就是喜欢我!)
一时冲动,没来得及考虑,我已硬生生扳过慈祥的脸,恶狠狠地瞪他:“看我,不许用这种眼神看它。”
大美人似乎愣了愣:“蔼儿……”
我一怔,要命了,这麽强悍的动作真正的和蔼是不可能做的,吃醋吃昏了头,一下子本性毕露。
讪讪地後退:“那个,原来是叫枭啊。”
慈祥扬了扬眉,双唇微抿,那模样,在我眼中,竟像带了几分……疑惑……
呜……不会被他看出什麽来了吧?自作孽不可活!谁让我手快嘴也快,说话做事全不用大脑,现在可怎麽收拾才行啊?
还没来得及想办法,突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慈祥慈祥,饿了饿了。”
怔住,这声音……是谁的?尖锐刺耳,还带了几分非人类的沙哑,不是我,当然更不可能是慈祥。我探头看看车厢外面,枯草嶙石,没有一个人,成风在前头啪啪赶车,不说声音与之相差甚远,便是确实说了话,也不可能宛如就在耳边。
车轮可能是硌到了石头,突然一下重重的颠簸,仔细观察车外的我“哎哟”一声,手没扶稳,身体被弹得高高跃起,若非慈祥及时伸手将我拉住,估计这会儿已经滚出了车厢。
慈祥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埋怨我不小心,估计是害怕再次出现危险境头,索性把我拉进怀里圈住,让我不能随便乱动。
委屈地撇撇嘴,心里还在想著刚才那是谁的声音?抬头时正巧看见被慈祥放在小桌上的枭鸟……咦,小怪鸟这是什麽眼神?翻著白眼极度鄙视地瞪我,长长的尖嘴一张一合:“真没用!”
血液往头顶上冲,这声音……这声音……啊……这声音是怪鸟发出来的,天哪,果然又是一个成精的妖怪。
颤抖地指向枭:“它……它会说话?”
怪鸟愈发瞧不起我,尾巴一翘一翘,长嘴向前伸,险险啄到我的手,吓得我连忙收回伸长的手臂。
慈祥轻轻笑道:“枭很聪明。师父送给我的时候它舌头上的硬壳已被刮得干干净净,所以,从小我就教它说话。”
废话,都成妖了,能不聪明吗?看那眼神,我怒,该死的鸟,居然藐视我!
似乎是为了映证慈祥的说法,怪鸟又开始讲话了:“慈祥,别理小呆子,饿了饿了。”
我手一紧,跳起来直指怪鸟:“你说谁是小呆子?”
怪鸟高高地昂起小头:“就是你就是你!”
怒极反笑,我对慈祥阴森森地笑:“我也饿了,要吃烤鸟肉。”
怪鸟忽啦展开後尾:“你敢你敢!”
我根本不屑理睬它,一屁股坐在大美人腿上:“饿了,我要吃烤小鸟。”
怪鸟一双绿豆眼开始发红:“不是小鸟不是小鸟,是枭是枭。”
用最鄙视的眼神看怪鸟,我冷笑著对慈祥说道:“原来是个笨蛋,一句话重复说两遍。”
怪鸟终於火了,尾巴在车厢内甩来甩去:“你才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嘿嘿,反击成功,我幸福地眯上眼:“烤鸟肉啊,我最爱吃啊,鸟肉冒油啊,满嘴喷喷香啊……”还是这种陈词滥调比较适合我,什麽南有紶木,如我一样没学问的人唱那样的歌会被憋死的。
怪鸟的尾巴在车厢内乱扫,估计它不会唱歌,一声不吭强劲地搞破坏,只听一阵砰砰啪啪,前头赶车的成风终於忍不住推开车门:“枭,快住手。”
我继续唱,随便编歌词:“可怜的小鸟没有手啊,四只爪子真难看啊……”嗯?怎麽大美人没有反应?
歪歪头,我瞧向拢住我的大美人,却见他眼中一片晶莹水润,望著我的目光且喜且悲,神色复杂。
心里一格登,陡然发现……我又暴露本性了……
向前挪,再向前挪,成功地挪到了床上,离开大美人舒服的人腿沙发,心里急得够呛!
脑子拼命转,我干笑著冲大美人胡乱解释:“这个……咳,太子哥哥,你喜欢这样的我是不是?”
慈祥温文一笑:“只要是蔼儿,朕都喜欢。”
怪鸟尖叫:“慈祥喜欢我,慈祥喜欢我。”
我没时间理会那只死鸟,小心翼翼地观察皇帝的神色:“太……”吞吞口水:“太子哥哥,那个……我和他相处……相处时间太长,所以……这个,合魂後就拥有了他的性格。”唉,这理由,好像有胡弄人的嫌疑。
怪鸟继续尖叫:“结巴,结巴。”
气冲牛斗,我一眼瞪过去:“你才是结巴!”现在是紧要关头,再捣乱,我肯定把你烤了吃。
马车平稳了许多,成风走进车厢,直愣愣地望著我,眼里带著几分惊讶与欣喜。
完了,连成风都发现了,我还能指望瞒过去吗?死命蜷起身体缩到墙角,努力装可怜,满眼真诚地看向慈祥。
大美人深深的凝视著我,面上仍是淡淡的微笑,眼中神情却瞬息万变,淡粉的双唇紧紧抿住,一语不发。怪鸟或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停下不断挥舞搞破坏的尾巴,一动不动站在桌上。
急死我了!一直看著我干吗?该杀该剐你倒是说句话啊!头掉不过碗大个疤,这麽熬著是怎麽回事儿呢?
可大美人不说话,我也不敢吱声啊!那双眼睛太幽深,看得我忍不住闷下头去,连对视的勇气都磨光了。呜……美人,你给句话行不行?
整个车厢鸦雀无声,慈祥看著我,成风看著我,怪鸟看著慈祥,只有我,谁都不愿意看,咳,是没那个胆子看。
不知道隔了多久,怪鸟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奇怪的声音,非常及时地打破了这场快要让我发狂的沈默,慈祥极缓极缓地开口:“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嗯?谁不在了?是我还是和蔼?忍不住抬起头,不经意间却瞧见成风脸色发白,慈祥转过目光,冲著成风温和地吩咐:“枭饿了,给它喂些吃的。”顿了顿又道:“记得喂它喝水,别让它噎著。”
成风默然不语,伸出手任怪鸟跳上他的掌心,再瞧瞧我,眼中掠过一抹伤痛,回身托著怪鸟走出车厢。
顿时,宽敞舒服的车厢又只剩下我和慈祥两个人,瑟缩地躲在床角,眼光根本不敢和大美人接触。
汉白玉般优美的手伸到我面前:“蔼儿……”
抖抖地开口:“是……是的……”
慈祥一字一句道:“朕很喜欢这样的性格,蔼儿,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能够令人开心欢喜。”
愣了愣,我慢慢抬起头,迎视他的目光:“我……”
皇帝的手扣住我的胳膊,轻轻一拉,我身不由己向前一扑,已被他抱了个满怀:“蔼儿,很高兴你拥有了他的性格,他已经不在了,我希望你能融合两个人的生命好好活下去。”
我怔住,那麽不入流没说服力的理由大美人居然相信了,有点不可思议啊!大美人精得像个鬼,怎麽会这麽轻易就上了我的当?
抬头瞧瞧慈祥,却见他神情温若春风,眸子璀璨绝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与怀疑。
双手抱住他的脖颈:“你……相信我了?”
大美人认真地点头:“是的,你就是蔼儿,是朕从小带大的孩子,朕的宝贝儿。”
这个……我的脸肯定红了,太肉麻了吧!大美人有时候就是这麽不上道,总会突然说些“怪”话,让人觉得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死相,你还会不好意思?)
为了掩饰难为情,我把头钻进慈祥的怀里,努力思考别的话题:“太子哥哥……这个……刚才那纸条是谁写给你的?”
皇帝双手拢住我的腰肢:“是父皇。”
嗯?太上皇?我敲敲大美人的胸口:“上面写了什麽?”
慈祥低头,好笑地瞪著我:“刚才,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说了这麽几句话,我总算恢复了正常,撇撇嘴:“那麽小的字,怎麽可能看得清楚。”想想再加一句:“我眼神儿不好。”
皇帝嘴角弯弯地勾起,形成非常美丽的半环:“你猜猜看,我的蔼儿这麽聪明,一定能猜著。”
猜猜乐啊?我的智商好像还不够:“不要,那多废脑筋,你说给我听。”慈祥刚才已经说了他喜欢这样的性格,我还是不要东施效颦为妙,像我这种没头脑的人,怎麽可能装得了和霭那种温和雅致的性子?
大美人也不强迫,慢悠悠地抛出答案:“是许三桂的事。”
许三桂?这名字好熟悉,谁呢谁呢?我想啊想、想啊想……哦,对了,是那个住在破县衙里、有个儿子做劫匪的小县令。

五十六、
爬出皇帝的怀抱,我努力坐直和他面对面正视:“是那个代县的县太爷?”
大美人微笑著:“不错,就是那个冒名顶替的许三桂。”
“冒名顶替?”我皱皱眉:“难道这个许三桂冒用前县令的名字顶了职位?”若是如此,便能说得通为什麽无有文谍那家夥还做起了县太爷。
皇帝伸手替我捋了捋鬓发:“只对了一半。”
瞪眼:“对就对?什麽叫只对一半?”
皇帝笑眯眯:“如今的许三桂确实不是前县令,但是,这个假县令确实是叫许三桂。”
我被绕糊涂了:“照你这意思,难道是前县令冒许三桂的名?”
皇帝呵呵笑:“蔼儿真聪明,一点就透。”
透?透个鬼,我压根儿没能想明白。前县令为什麽要冒用许三桂的名?是他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大慈的县令是从科举中产生,若是冒名,定是参考时也用了许三桂的名字。
恶狠狠揪住大美人的衣襟:“我脑子都成浆糊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原来那县令秀逗了吗?冒名参考?现在又把县太爷的位子让出来?他图什麽?这麽做究竟有何目的?”
皇帝仍然不紧不慢:“他图什麽?他就图个保命呗。也亏得他了,在任上这麽多年,居然还是没能摆脱那些人的控制。嗯,蔼儿,秀逗是什麽意思?”
咳……我咳,我狠狠地咳,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麽又冒出了这种话。皇帝忙著替我顺气:“怎麽?被口水呛著了?”
瞪他一眼,决定忽视他前後两个不著调的问题:“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些?什麽那些人的控制?”
大美人轻轻叹了口气,语速很均缓:“那日我们见到的人是真正的许三桂,而前一个县令却是冒了他的名参加科考。据父皇所述,当年,假许三桂确有文才,中二甲传胪,三季学满後颇得翰林院推崇,父皇本欲将他放任外府知州,谁知他自请上殿,求於君前,言代县乃其生养之地,水土皆恩,愿回家乡做一县之父母官,父皇本待不允,此人竟长跪於殿前,以死相求。”
我愣住:“这人如此执著,是不是有什麽隐情啊?”
皇帝笑了笑:“那还用说!”
“後来呢?”
“後来麽……”大美人神秘地微笑:“後来,朝中有人为其求情,那个人自述与假许三桂出自一地,久未还乡,实是不孝不义之人。对许大人之重情重义十分感佩,愿为其做保。”
我脑中忽地一亮:“这个求情的人是不是吏部右侍郎?”
皇帝点头,眼光满含赞许之意:“不错。”
我拍拍手:“真会作戏,都是当演员的好料。他这麽说,太皇也不好怎麽为难人家,自是放假许三桂去代县做县令了。”
“呵呵,他们这一出双簧唱得很平稳,父皇也确实没有为难他们。不过,他们实在是太小看父皇了,如此演戏,怎不让父皇心生疑窦。所以,父皇一直在调查他们的底细。”
我愣住:“那麽,你前番到代县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大美人摇头:“父皇在信里说,这件事不许我插手。既是在他任上发生的便由他来处理,所以,从未向朕提起过代县这桩糊涂案子。”
我忍不住想笑:“任上?太後教育得真好,这些话你们父子都说得这麽顺溜。太皇真矫情,什麽他来处理,梁王也是他留下来的祸根,为什麽他不把梁王也料理了,独独给你留个变数。”
皇帝忍俊不禁:“蔼儿是在为朕抱不平吗?朕也给邕儿留了个变数。”他眨眨眼:“你忘了梁王那个庶出的儿子了?还有……他那些兄弟们。”
我一愣,叹口气摇头:“你们父子都不是什麽好东西。说吧!到底那位吏部右侍郎打的什麽鬼主意?”
皇帝惊讶地看著我:“你为什麽不认为这些事都是许三桂一手策划?”
不屑地瞪他一眼:“假许三桂不过是枚棋子,估计这会儿不定都没气儿了。至於那个真的许三桂,我看他就一脓包,连自己身边的随从都能把他吓白了脸,可见他也是受人操纵。”
大美人捏捏我的脸:“蔼儿真是太聪明了。不错,真假许三桂都是别人手里捏著线的木偶,身不由己。那日我们去了一趟,你可知其後发生了什麽事?”
“什麽事?”慈祥就这点不好,喜欢卖关子。
皇帝慢腾腾地陈述:“我们走後不久,便有人赶去杀害真许三桂的儿子。”
“啊?”我吓了一跳:“是那些人下的手?可真狠。”反正不是我家大美人,要不然,成风便可以把那劫匪头子直接宰了。
皇帝顺手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或许是成风的那些话让那些人对许三桂儿子胡作非为引起外人注意十分不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他宰了干净。”
我叹口气:“人命如草芥,真是太轻忽生命了。”
皇帝笑笑:“可他们却低估了朕,朕瞧见许三桂提到他儿子後惊慌失措的模样便多了个心眼,让成风调出隐卫保护那些劫匪……”
我兴奋地在他怀里滚来滚去:“所以,许三桂的儿子并没有死对不对?”
大美人狠狠亲了亲我的额头:“都没有死,包括前去暗杀的人也没有死,一起押起来送到了父皇的手中,相信这些人对父皇很有用处。”
眨眨眼:“就说嘛,你们父子俩联手,天下谁能匹敌。”
皇帝谦虚地摇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先一个苗木,後一个吏部右侍郎,我与父皇都被堵上了耳目啊!”
不在意地撇撇嘴:“人又不是神,哪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这两个家夥都太会演戏,让人防不胜防啊!”
大美人用下巴蹭我的头顶:“好在他们暴露得还不算晚,否则,势力越滚越大,到时候更不好收拾。”
抓住皇帝的手,我有些好奇:“那个侍郎是什麽身份?为什麽要控制代县?代县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大美人圈著我的腰,任我在他脸上捏捏掐掐:“他的身份比之苗木,那可真是不同凡响。他是前朝末代皇帝的第四子。”
前朝?末代皇帝第四子?换言之:“哎哟,原来还是龙子凤孙呢!”可惜是亡了国的龙子凤孙。
皇帝微笑道:“父皇说,查得这位侍郎大人的真实身份时,他也是大吃一惊。因为前朝亡国的那一天,所有皇室贵族都被拘在宫中,前朝皇帝放了一把火,将自己和所有亲人一并烧死,好好的一座宫殿也被烧成了焦瓦残垣。实是不曾想到,这个自杀的皇帝极其有心眼,他有一个最疼爱的四儿子,自小放在宫外长大,目的却是为了让这个儿子掌管一处极秘密的宝藏。”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皇帝怪了,为什麽要留个宝藏给儿子管呢?难道他知道自己会亡国,希望儿子以後凭那些宝藏东山再起?”
大美人拍拍我的脸:“不错。说起来,前朝那位亡国之君不失为一位有识明君,只可惜,树烂於根,任他空有雄心壮志,却也掌不住手中的一盘散沙。他的祖辈父辈实是脓包,将一个大好的江山治得人心尽失,其时百姓根本不相信皇室还能为其谋福求祉,各地烽火四起。这位君王前无民心,後无能为之治世之清官,如何保得住祖宗基业。他自己也看清了这一点,索性不再在治国上用心思,只是尽力将皇族的宝藏运到秘密之处,并派了最心爱的儿子出宫以图将来复国定邦。”
故事还真是蛮曲折的,什麽狗屁有识明君,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蠢蛋:“这皇帝脑子有毛病,国都亡了,他儿子用什麽理由颠覆新朝?宝藏?宝藏有什麽用?人心是宝藏能买来的吗?就算能买一个两个上百个,还能买得了天下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老百姓过日子是看太不太平,皇帝做得好,各部官吏做得好,老百姓日子也就好过,好过了谁还高兴跟著你重整旧皇朝?切,这点道理都想不通,还是个皇帝呢!趁早早死早托生的好。”而且,这人够黑心,把亲族全都烧死了,独独给自己留个後苗苗,坏透水了。
皇帝抱著我摇了摇:“是呀是呀,蔼儿真是朕的聪明宝贝,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了,自然拥护新朝。呵呵,什麽旧朝,让他见鬼去吧!”
大美人夸我呢!呵呵,甜蜜蜜啊,没什麽比大美人的夸奖更让我觉得开心的了。不过……聪明宝贝……这个,有点过於……肉麻了。
“那为什麽要控制代县?”可没忘记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皇帝点了点我的鼻子:“怎麽?猜不出原因吗?”
我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捏,捏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线:“难道那宝藏……”
皇帝继续笑,并不吱声,我试探性地问道:“那宝藏就在代县?”
大美人终於点点头:“蔼儿,你的脑子挺好用啊!不错,那宝藏就在代县。因此,那位四皇子当然不能让代县落入别人的手中。”
纠纠眉头,我有些疑虑:“这人也够傻的,就算护住了宝藏又有什麽用?前朝不可能再复国了,他不会和他老爸一样笨,自己没得到机会,让儿子再去找机会吧?”
皇帝抱紧我:“要说,这位四皇子这麽多年来确实没有掀起什麽风浪,父皇就是看在他还算乖觉的份上,这麽些年也没动他,直到此次我们去代县遇上那名跟踪者,父皇觉得有必要收拾他了。此人居然能够训练出那样的死士,倒是有些手段,可不能让他坐大,日後变成另一个苗木。”
我忙不迭点头赞同:“不错不错,扼死在小摇篮里比较妥当。对了,真的许三桂知道那位侍郎的真实身份吗?嗯,许三桂的儿子说吏部侍郎是他的舅舅……喂,许三桂真是那位四皇子的姐夫?”
皇帝摇摇头:“并非亲姐夫,当年一场大火,前朝皇族只剩四皇子这一条根,哪来的亲姐。父皇查知,所谓的姐姐原是当年携四皇子出宫的奶娘之女,那位奶娘在四皇子十岁的时候自刎而死,留下一个女儿。可怜的是,这个女儿并不知道母亲的死因,更不清楚自己弟弟的真实身份。”
“自刎而死?为什麽?”难道皇子长大了奶娘就不能活?什麽古怪规矩!
“宝藏之事除了四皇子只有奶娘知道,奶娘自刎,乃是向主子表示效忠的心意,她以为她死了,这秘密便只有四皇子一人知晓,再无泄露的可能。疏不知,有些秘密是保不住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位末代皇帝也不曾料到,当年藏宝之人竟未能全部死绝,有一名工匠自毁容貌躲过了杀戮。”
唉,就知道皇帝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我根本没问搬运宝物出宫的那些人的下落,左右不过是被灭了口。

五十七、
马车摇啊摇,窝在皇帝怀中,听故事听得我都有些犯困了,新朝前朝,世间偏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好好过日子不成吗?(幼稚的问题!)
大美人紧紧拥著我,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发现大美人和我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从前他便是这样抱著我坐在床头,摇来摇去地跟我讲苗木,讲梁王,现在又来了个前朝四皇子,唉,就没个安生的时候,我们是在旅游呀,为什麽还要操心那麽多的闲事?
闭上眼,我感觉慈祥清幽的气息近在耳边:“蔼儿,累了麽?”
摇摇头:“没有。”睁开眼:“许三桂的老婆不知道这些事,他儿子很明显也不知道,许三桂本人可清楚?”
大美人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半边脸:“他不知道宝藏的事,但他也不蠢,明白自己只是个傀儡,至於为什麽要他做傀儡他就不明白了。”
无奈地挥挥手:“这位四皇子够折腾的,原先那个官儿不挺好吗?怎麽,还避他不是亲戚麽?让自己的假姐夫来顶?”
皇帝笑了起来:“这个你有所不知,其实原先那个县令是被许三桂所逼。许三桂许他百两白银,让他用自己的名字顶考,说穿了就是代kao,而四皇子正好将计就计,把这两人全都抓在手中以利自己驱使。说起来,这位四皇子城府颇深,他与非骨肉的假姐姐一家走得并不近,进京後更是几乎断绝了来往,甚至从不回乡探访故土。”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麽?”
大美人闷头亲亲我的脸:“四皇子曾拿出一批金银培养了一群死士,上次你看到的那两名随从便是其中之一,这些死士就用来保护宝藏。当然,四皇子只说埋宝之处埋的是先人,因风水好怕被人撬了坟,故而雇他们保护。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有一种人偏偏能嗅到宝藏的气息,此地的宝藏引来了一批摸金校尉,虽然什麽也没摸到,却也让四皇子吓得够呛,便想了办法来保护那块地。”
摸金校尉我知道,就是盗墓的,我只是好奇那位四皇子用什麽办法来保护宝藏。
“巧的是假许三桂冒名顶替之事被他抓住了把柄,他在暗中安排假许三桂力请回乡,待其回乡上任後,让他重设县衙,新县衙就建在宝藏所埋之地,茅草屋够轻,压不著地下的宝藏,而且茅屋还有另一项功效,可以掩去宝藏的祥瑞之气。”
啊……够神奇,茅屋也有这种神奇的效用,第一次听到。
“假许三桂做了几年的县令後实在受不了了,当著死士的面自杀身亡,只求为家人谋条活路,四皇子倒也算有些仁义,果然妥善安置了前县令的家人,命真正的许三桂走马上任,当然,还是给他当一个保护宝藏的傀儡。”
“唉,谁能受得了天天被人盯梢,不死也会发疯。嗯?太子哥哥,你又在胡说八道骗我了吧?那张小纸条能将这些事全都详详细细写出来?”瞧他讲故事讲得口沫横飞,不会是在瞎编吧?
皇帝笑得人畜无害:“父皇也就那麽一提,略微讲了几句,至於细节嘛……朕自己猜的。”
我倒,弄了半天,这一连串的事情居然是他想当然啊!早知道这人不正经,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後和太皇我就不腹诽了,光瞧那个伊阁,有这样的老师,当然会教出慈祥这样不上道的学生。
马车继续摇,车厢继续晃,越晃越糊涂,越晃越犯困,窝在大美人怀里,幽幽清香丝丝缕缕地渗入肌肤内,我忍不住抓住慈祥的衣襟嘟喃一声:“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香,你是香香公主吗?”随即闭上眼幸福地会周公去了。
睡得混混沌沌的时候,感觉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腮旁,有人在喃喃低语:“蔼儿……”
和蔼麽?我也很想他……
又不知隔了多久,迷蒙的雾气笼罩著我,我追赶著前方和蔼的身影,突然……一只毛绒绒的东西拦住我的去路,还没看清楚模样,便见它张开翅膀,“啪”地拍中我的脸。
猛地惊醒,一头冷汗,那翅膀又拍了过来:“懒虫……懒虫……”
眼睛睁开的同时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嗯?车厢里没有旁人,只有一只怪鸟,这只怪鸟站在我的枕头边,翅膀张开,眼珠子转来转去,那样子,说有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我瞪,和一只鸟努力地对瞪:“慈祥呢?”
怪鸟傲气地昂头:“懒虫……”
我气:“慈祥呢?”
怪鸟歪著小脑袋看我,突然振翅膀飞到车厢外,在窗口徘徊:“懒虫醒了,懒虫醒了。”
到这会儿,我才发现马车并不在行走,窗外薄阳将暮,一场大觉睡到了傍晚。
有人掀开车帘上了车,瞧见我呆愣愣地坐著,微笑道:“正想著你什麽时候醒呢!”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小笨鸟把我吵醒啦!你去哪儿了?”奇怪,大美人的眼睛怎麽了?有些发红……
慈祥取过床头的衣物替我穿戴:“此地有处泉眼,我与成风一起去取些活水,枭留在这儿保护你。”
小笨鸟保护我?哼,保护我就是用翅膀拍我的脸吗?骗鬼吧!我气鼓鼓地套上鞋:“饿了。”
枭突然从窗口飞了进来:“不是小笨鸟,不是小笨鸟,是枭是枭。”
看它瞪著小圆绿豆眼的模样,我的起床气一下子就没了,眯著眼睛问慈祥:“晚上吃什麽?烤鸟肉吗?”
枭鸟怒:“懒虫懒虫!”
大美人无奈地摇摇头:“蔼儿,别逗枭了。来,成风怕是已经开锅了,今晚有好吃的,我们走吧!枭,成风另外帮你准备了食物,今天不许和我们抢。”
小怪鸟歪歪头,那模样好像是似懂非懂,但它在慈祥面前倒是异样的乖巧,片刻後居然听话地点了点头。
要说太後真是把慈祥教得太好了,此次出门游山玩水,居然是锅碗瓢盆样样带齐, 纯粹的驴友一族。看看吧,当我们来到一条小溪边时,成风已经在挥手招呼了:“主子,可以用膳了。”
好奇地走过去,几样时鲜的蔬菜碟摆在油布上,大美人得意洋洋地介绍:“这些都是成风从一些农户家买来的,朕亲自掌厨,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敢情这人刚才不仅去取水,居然还跑来过了一把厨师瘾,那些菜一个个炒得鲜活活、水嫩嫩,卖相很好,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旁边支架上的锅还在咕噜噜冒著热气,慈祥递给我一双筷子,眼中带著几分企盼:“尝尝,看看朕的手艺如何。”
大美人有求,我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虽然对那些菜是否能吃不太确定,但是,我仍然大义凛然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这个味道……比较咸,不对,还有点儿甜,还是不对,怎麽还有酸味儿啊?皇帝炒的时候加了什麽?菜是什麽味道一点儿没吃到,光吃著调料了。
皇帝仍在热切地“瞪”著我:“怎麽样?好吃吗?”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调料”咽下去,我干笑:“这个……”大美人的眼睛在发光:“还不错。”不忍心令大美人失望,我只好违心地撒谎。
得到我的夸奖,皇帝顿时喜笑颜开:“是吗?朕是第一次炒菜,想不到就成功了,蔼儿,你可得多吃一点儿,吃完了还有鱼汤。”
呻吟,多吃一点儿,美人啊,你确定你煮的这些“调料”不会让人拉肚子?开玩笑,还鱼汤,强烈怀疑那鱼连肠子都没拉。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是我到这个世界来了之後唯一最有感触的经验之谈,比如说,刚才我还在担心鱼没洗干净, 这会儿瞧著成风给我舀的鱼汤,几条小鱼飘在汤里,整整齐齐,除却鱼鳞已被刮得干干净,那肚子果然连一条细缝都瞧不见,拉肠去胆更是不可能了。
不过,鱼汤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鲜美,念著刚才吃了太多“调料”,我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鱼汤,直把大美人瞧得喜笑颜开。
好死不死,喝完鱼汤,大美人指著我碗里的鱼殷勤地劝道:“蔼儿,为什麽不吃鱼,快把鱼吃了。”
瞅瞅离我三米远的枭鸟“夺夺夺”起劲地将一条生鱼啄成了稀巴烂,我忍不住大翻白眼,没剖过肚的鱼能吃吗?我又不是一只鸟。做惯皇帝的人果然连常识都不懂,只是没想到,这麽简单的事居然连成风都不知道。
皇帝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吃呀,这种鱼不仅外头买不到,连宫里都没有呢。”
哦,还是珍稀品种啊!可是,不管是什麽品种,都要洗干净了才能吃吧?难道要我把肠胆一块儿吃进去?
皇帝见我还是不动,似乎想到了什麽理由:“是不是怕这鱼有刺?霭儿,你还是小时候的脾气,嫌麻烦。放心吧,无鳞鱼没有刺。”
无鳞鱼?我抬头瞧瞧大美人,再看看成风,难怪这鱼身上没有鱼鳞呢,我还以为是两位贵人劳动的结果,谁知,这鱼本身就是不长鳞片的啊!
皇帝见我仍然呆看,终於有些好奇了:“蔼儿,你怎麽了?不想吃鱼吗?”
叹口气,大美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没办法拒绝,我只好提起筷子去拨弄那鱼。
先把头掐了,挑开肚子,咦?这鱼怎麽这麽奇怪?我忍不住叫了起来:“这鱼没肠子?”
大美人笑了起来:“难怪你刚才磨磨蹭蹭不肯吃鱼,原来是怕这鱼没洗干净啊!蔼儿,你有所不知,此地叫做青泉,因青山上有一湖独特的冰泉而得名,这处泉水在青山之顶,四季飘雪,名为冰泉却从不结冰。此泉中除了无鳞鱼再无其它鱼类,说来这无鳞鱼很是奇特,素喜香味,用寻常檀香便可将它们引至一处,所以捕捞并不麻烦。不过,无鳞鱼只能生活在冰泉中,捕捞後必须用冰泉泉水养之才能保得存活。”
我叹了口气:“这麽珍贵的鱼你居然煨成了汤。”
皇帝笑道:“这鱼冰泉中何止万条,朕也不是什麽贪得无厌之人,只是想弄些给你尝尝鲜罢了。成风去取泉水,朕便捞了十条带下山来。说来更奇怪的是,此鱼用别的水加葱加酱烧煮,味道连寻常的鲫鱼都不如,独独用冰泉泉水煨汤,只放些许盐花也是鲜美无比。”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挑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肉汁鲜嫩,口味果然是极致的好。
“这鱼本身就没有肠胆吗?”没有鳞片就够奇怪了,居然还无肠无胆,这不是鱼这是怪物。
“非也,冰泉水有一种功效。”皇帝温文尔雅地解释,替我将剩下几条鱼的鱼头掐去:“一旦将冰泉水煮沸,水渗进鱼腹中,无鳞鱼的肠胆便会被热水化去。当然,普通的水是不行的,普通的鱼也不可能被冰泉化去肠胆。”
狠狠一口咬破鱼腹,这麽稀罕的东西,不多吃些真是对不住自己。

五十八、
在我快要被马车摇散架的第十天,慈祥告诉我终於进了扬州地界,这消息让全身颠得软趴趴的我立时精神一振,卷起车帘拉著大美人与我一起观赏路边枯黄的“美”景。
枭鸟早已飞走了,带著慈祥的信据说是去了京城,虽然我很奇怪这鸟怎麽能够认得路,但一想妖怪都是神通广大的也就释然了。
可大美人偏偏说枭不是妖怪,只是长相比较奇特,又比一般的鸟聪明很多,甚至还会一点小功夫,比如用翅膀和人过招,仅此而已,枭没有修道,所以不是妖怪。
切,谁见过这麽能耐的鸟?说它不是妖怪,骗人吧!保不准那死鸟自己修道呢!只有大美人把它当个宝一样喜孜孜地夸它非是凡间鸟。
不过,不管它究竟是不是妖怪,愿意滚蛋实在是件令人开心的事。这只死鸟一脸神气相,犹其是面对著我时,那副模样……恨得我牙痒痒,真想把它逮过来拔光羽毛,看它变成一只秃鸟是不是还那麽不可一世!
当然,还有一个令我更生气的原因,这只死鸟一见著我就骄傲得以为自己是凤凰,可当它碰上慈祥,立时变成一只柔顺的小黄莺,两只小绿豆眼色迷迷地瞪著大美人的脸,就差流口水了。
所以,当皇帝把信筒绑在怪鸟的爪子上时,我真是前所未有的爽心啊!那一天,我吃了两大碗饭,临了还向慈祥要了酒,连喝三大口烈酒表示庆祝,结果……我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可恶的是,大美人说我发酒疯,把他的衣服都撕坏了。
发酒疯麽?偷偷一笑,只有我自己明白那是不是发酒疯,可怜的我,合魂之後将将快一个月了,可大美人完全没有碰我的意思,晚上睡觉规规矩矩,甚至我要求脱衣服裸睡都被他强硬地拒绝了。
到达扬州城,成风在大美人的指示下买了一座小院子,这个院子位置好啊,就在瘦西湖边上,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住了四天客栈的我们神气活现地搬了进去。
可惜,冬末的扬州实在没什麽可看的,偏偏每日清晨,大美人总是将我拖出被窝,劫持到瘦西湖在堤边散步,除却几缕颤颤抖抖刚发出新芽的小草,我对这一派凋零的景象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但是大美人却很开心,几乎可以说是兴高采烈,大冷天的居然还拉著我雇船游湖,一通冷风吹下来,我连打了十来个喷嚏。
大概是我的喷嚏太有震憾力了,慈祥不敢再胡作非为,很贴心地带我回家,吩咐成风熬了姜汤让我去去寒。
这段日子,我越来越可怜成风,明明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却被皇帝当小厮使,这个院子没有雇下人,所有活计都由成风一人包办,其中囊括买菜做饭这种杂活。我们的皇帝陛下生性高贵,自那日“大展拳脚”炒了几碟子“调料”後,再没有亲自下过厨,估计是终於过了瘾了,没必要再干那等粗活。
为了表示同情成风,我主动下厨帮成风的忙,其实在我还是刘丽的时候,一个人的生活让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但凡三菜一汤是难不倒我的,头一次显身手,虽然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却也让慈祥和成风大为欣喜、赞不绝口。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好心惹来一身臊,说的也是我这种人。为什麽呢?因为,自从我做了那顿饭後,那两个混蛋居然理所当然地把我当厨娘使唤了,除却早饭顾忌到我爱睡懒觉没让我做,其余两顿全部由我负责,受剥削受压迫的我只好认命地伺候两位老爷吃饭用膳。
就这样,我们组成了一个奇特的“一家三口”在扬州瘦西湖的小院里一直住到了初春,当瘦西湖扬柳堆烟时,皇帝告诉我我们要去金陵了。
金陵,也就是南京,离扬州并不远,一大早出发,将近午时我看见了巍峨的城墙,皇帝带我下了马车,让成风驾著车先进城去安排住宿,自己却拉著我慢悠悠地步行进城,还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如此,可以更深入地了解百姓的情况,瞧瞧金陵的老百姓在大慈皇朝的统治下生活得可好。
翻个白眼,最近我是越来越爱翻白眼了,不为别的,就因为身边这个人越来越不像个沈稳的君王,时常会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往往会搬出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我为什麽要做这样的事,这样的事做了能带来什麽好处。
我是个没原则的人,特别是在大美人面前,被他那麽含情脉脉温情款款地一笑便晕了头,所以,别说大美人还找了理由,就算他不找理由我也不会阻止他去做那些令人觉得稀奇古怪的事。
走了一会儿,大美人突然转向一个偏僻的小巷,在小巷里,我们见到蜷缩在墙根下的三五个乞丐。
这几名乞丐的年龄都不大,估摸只有七、八岁左右,看见我们也没表现出异样的情绪,照样蜷缩著。
大美人走到其中一名小乞丐面前蹲下身来:“你是丐帮的弟子?”
小乞丐摇头,指了指小巷的出口:“不是,丐帮的弟子能在外头讨饭,我们不行。”
大美人皱眉:“为什麽?”
小乞丐低下头:“我们太小啦,丐帮长老说,得过了十岁才能收我们,我们不想坏了丐帮的规矩,所以不到外头去讨饭。”
大美人眉毛一挑:“在这儿能讨到饭吗?”
几个小乞丐都笑了起来:“先生真有趣,谁会拐到这儿来?”
慈祥笑不出:“讨不到饭你们吃什麽?”
先前的小乞丐笑道:“丐帮的大哥们会分一些给我们。”
“哦……”皇帝慢慢站起,从怀里掏出三锭银元宝递给小乞丐:“这个给你们,记住,丐帮的大哥们和你们分食,你们得了好处可不要独吞。”
小乞丐们忽啦聚拢过来,几个人拿著元宝抛来抛去的玩,先前的小乞丐冲著大美人磕了个头:“谢谢先生。”
慈祥微微一笑,拉著我走出弄堂,我忍不住回头瞧了瞧,却见嗑头的小乞丐愣愣地望著我们,神情间若有所思。
拉拉大美人的衣角:“喂,大慈也不怎麽样嘛,这儿都有乞丐。”
皇帝淡淡道:“哪朝哪代没有乞丐?”
我愣了愣,这倒也是,唐宋元明清(对不起,这人只知道五个朝代),无论哪一朝,好像都有乞丐,杜老头儿还说什麽路有冻死骨呢!
皇帝继续向前走:“你瞧清楚跟我说话的那个孩子了吗?”
“啊?”我怔住:“那孩子一脸的泥巴,不过眼睛很漂亮,圆溜溜特别有神。”
“不错。”大美人颔首:“不仅如此,这孩子有个好面相,长大了必成大器。”
斜眼睨向慈祥:“都不知道你还有相面的本事,我说,半仙哪,你也替我看看相好不好?”
皇帝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我:“哎哟,这位小公子气度不凡,面目糊涂……”
“停停停!”我叫了起来:“气度不凡就算了,哪来的面目糊涂?”
慈祥哈哈大笑,也不避讳,直接伸手揽住我的腰:“快走吧!成风想必已在客栈等我们了。”
恨恨地瞪他一眼,不正经的家夥,总是耍我!
我们住的据说是金陵最大最好的一家客栈,名字很奇怪,叫安宝客栈,问了小二才明白,原来这家客栈的掌柜年轻的时候娶了个漂亮的老婆,结果生儿子时难产而亡,掌柜的伤心欲绝,相思成灾,便将自家经营的客栈改了爱妻的名字,只因其妻本名叫安宝宝,直接挂上安宝宝客栈的牌子有些别扭,索性去了个宝字,变成安宝客栈,聊慰掌柜的怀妻之情。
唉唉,原来这家客栈的老板还是个痴情人呢!但是,我瞧著小二讲故事时眉飞色舞的模样,怎麽也不能把安宝客栈与悲剧联系起来,困惑地问慈祥:“这是不是掌柜招徕生意的一种手段哪?”
大美人无所谓地笑笑:“也不一定,说不定那掌柜真是一位痴情种呢!”他瞧瞧我,突然压低了声音:“就和我一样。”
一巴掌拍开那张脸,切,他算哪门子的痴情种?这麽长时间了,碰都不碰我一下,哼哼,光嘴巴上说得天花乱坠谁会相信?
用过午膳,慈祥带我回房,赶了一上午的路,吃饱了後犹觉疲惫。反观大美人,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半点尘土气息,郁闷得我将被子闷在头上,一个劲儿地哀叹人与人为什麽差别那麽大!
一觉醒来时天又黑了,大美人坐在桌前翻著书,油灯一闪一闪,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对自己的睡功实在是惊讶不已。
推开被子下床,听到响动的皇帝回过头来:“醒了?可真能睡!”
撇撇嘴:“你怎麽不喊我?”
皇帝笑了笑:“你睡得那麽香,左右无事,喊你做什麽?饿了吗?”
抱住大美人的腰肢,我用头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太子哥哥……”
慈祥怔忡半晌,忽又失笑:“撒娇麽?”
摇摇头,我决定直言不讳:“太子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大美人愣了愣,旋即抱住我:“怎麽了?”
叹口气,我不准备绕弯子了:“喜欢我为什麽不抱我?”心里嘀咕著,为什麽不给我抱?
皇帝亲亲我的额头,答非所问:“蔼儿,你这两日好像长肉了呢,个子似乎也高了些。”
个子高了我不介意,可是长肉了?天知道我最怕长肉,长肉就会发胖,变成大胖子大美人还能喜欢我吗?(纯粹女人心思!)
立刻宣布:“我要减肥。”
“减肥?”皇帝怔住:“蔼儿,你并不胖。”
用手指戮他的胸口:“你刚才说我长肉了。”
大美人抱著我摇啊摇:“长肉是好事啊!蔼儿你太瘦,朕就希望你多长些肉。”
我坚决表明立场:“不行,现在正好,我不要长胖。”
皇帝笑道:“好好好,现在正好。饿了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轻轻的敲门声,成风在门外问道:“主子,小少爷醒了吗?”
大美人扬声吩咐:“醒了,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成风端著托盘走进来,见著我微微一笑:“主子,用晚膳吧!”
坐到桌边拿了筷子的时候我猛然想起,方才明明准备和大美人谈一谈床上的生意,怎麽被他轻轻巧巧就绕开了?

五十九、
用过晚膳,刚刚睡醒的我当然不可能再睡,吵吵嚷嚷要大美人陪我出门逛街,偏巧皇帝对这里的夜生活也是心存好奇,禁不住我的撺掇,拉著成风,三个人一起晃到了大街上。
说实话,大慈时代的南京城和二十一世纪完全不一样,就拿晚市来说,大部分做买卖的已经关门打烊了,独有一些特殊行业却是灯火辉煌,这种特殊行业嘛,哈哈,无限地勾起了我的兴趣,生怕大美人阻拦,抢先一步冲进一座小楼内。
哇,真是莺莺燕燕,娇声软语啊,妓女是妓女的样子,老鸨是老鸨的打扮,就连龟公,也几乎和电视电影里的一模一样。
耳边有轻轻的叹气声:“蔼儿,你要做什麽?”
兴奋地扯住大美人的衣袖:“妓院唉,太……唔……”嘴巴被人捂住了。
皇帝很无奈:“叫我哥哥便行。”
拼命点头,拉开皇帝的手:“哥哥,这地方真有趣。”
话刚说完,便见头戴大红花,脸上涂得像猴子屁股似的老鸨迎面走了过来:“哎哟,这是哪阵风把三位公子吹来了?”
我瞧瞧皇帝,大美人不吱声,一脸“你惹的事你负责”的神情,再看成风,那个呆子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看样子也不可能玩花招儿了,剩下的只有我……好吧,今天我就当一回花花公子。
笑眯眯地问老鸨:“妈妈认识本少爷?”电视里面就是这麽称呼的,应该没错。
老鸨捂著嘴笑,笑得我汗毛子直竖:“哟,公子说什麽呢?只要您进了我们群芳阁啊,那就是我们的老熟人。莺莺、燕燕,还不快来伺侯公子爷。”
随著一阵嘻嘻哈哈,几名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围了过来:“给公子爷请安了。”
香气冲天啊,熏得我一个没忍住,连打七八个喷嚏,小姑娘们热情洋溢:“公子,过来坐呀,过来呀。”
随手拉过一名小姑娘在她脸上掐一把,我努力扮好花花公子的角色:“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顿时往我身上蹭:“好叫公子爷知道,奴婢叫莺莺。”
莺莺?崔莺莺?崔莺莺要是她这副样子,张生还能瞧得上?
捏了一手的粉,我忍不住推开小姑娘,扯著大美人的衣袖拼命擦手,不意外瞧见皇帝一脸好笑的神情。
要说大美人当然是最抢眼的,我这麽一擦手,小姑娘们窃窃私语起来,无非是:
“那位公子可真俊。”
“是呀,刚才怎麽没瞧见?”
“哎哟,还没见过这麽俊的人呢!”
“旁边那个也不错。”
“姐姐,你去试试,保不准俊公子瞧上你了。”
“姐姐倒是想啊,就怕人家瞧不上。”
……
满脸黑线,我终於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大美人这样的花蝴蝶摆哪儿都是诱人的,我居然还把他带进狼窝。
来不及哀悼自己的失策,我拉住大美人的手直往外跑,跑过门槛回头瞧了瞧,那阵容,满眼尽是罗裙香露玉钗风……吓得我没命地冲啊……
好不容易摆脱狂蜂浪蝶,拐进一个小巷里,怒气冲冲的我用力甩开大美人的手,一边喘气一边埋怨:“都是你,招惹人。”
慈祥苦笑著抱住我:“好好,是我不好,让我们的和小公子失去了怜香惜玉的机会。”
我喘得缓不过来,眼前居然开始发黑,身体一软,不由自主瘫倒在慈祥的怀里。
模模糊糊中听见慈祥一迭连声地吩咐成风速回客栈,心里有些不太明白,合魂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为什麽身体还是这麽没用?
耳边有风刮过,初春的夜晚带了几分柔柔的暖意,慈祥胸口的温度熨得我心底热哄哄的,有一只手紧紧地贴著我的後背,暖流窜过全身,梳通了血脉,气息渐渐和缓,托他的福,回到客栈时我的呼吸终於平稳了。
坐在床上瞪著大美人,成风见我没什麽问题了很知趣地告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慈祥两个人。
皇帝绞了帕子擦著我的手:“蔼儿,下次可不能再这麽跑了,你瞧,不舒服吧?”
疑惑地望著他,我忍不住询问:“不是说合魂後我的身体便好了吗?刚才也没怎麽跑啊!不会是臭道士骗我们吧?”
大美人笑了笑:“并非真人相欺,你刚刚合魂不久,这具身体还在磨合中,自然不能胡来。”
翻翻白眼,我颓废地躺倒,小声咕哝:“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全好啊?”
皇帝脱了鞋上床,横抱著我坐进被窝里:“快了,真人说左右不过半年的时间。”
“半年?”我大喊一声,怒气上升:“臭道士整我吗?对了,是不是身体不好,那种事也不能做?”
也许皇帝压根儿没料到我脸皮厚得能比城墙,故而一时也没明白那种事是什麽事,呆呆地问道:“那种事?哪种事?”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就是那种事。”决定用行动来做答案,我不客气地伸手解他领间的盘扣。
大美人笑得颠倒众生,轻轻抓住我的手:“蔼儿,别胡闹。”
不理他,我起劲地剥他的衣服,奇怪的是大美人这次倒没有强行阻拦我,只微微笑著看我在他身上瞎折腾。
甩开外袍,扒开里衣,露出白皙柔韧的胸膛,灯光下,肌肤如玉般散出幽幽华彩,看得我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了过去。
皇帝低低地哼了一声,语气软绵绵:“蔼儿,别乱来。”
乱来?哼,我这样子就算乱来了吗?真正乱的还在後头呢!随手扯下身上的衣服,索性连裤子都蹭了,我拉著大美人的手抚到胯间,那里早已一柱擎天高高耸立,虽然和大美人比起来还有一点距离,但是我已经很满意了,那种东西,有用就行,太粗壮了或许会伤到大美人,让心爱的人受伤可不在我的宏伟计划之内。
皇帝在叹息,叹息声深远悠长:“蔼儿,现在……还不行。”
我狞笑著握住他的玉茎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死鸭子嘴硬,都挺成这样了,别告诉我你没欲望。”(脸皮厚者有之,厚到如此程度者少有!)
大美人脸上渐渐升起霞光,眼波如水,粉色的双唇鲜豔欲滴,神情间带著少有的旖旎妩媚,偏偏嘴里说著气死人的话:“蔼儿,还有半年,半年的时间而已,我不想伤了你。”
自认邪魅地一笑:“放心,你绝对不会伤了我,因为……”我一只手忙忙碌碌,抓住自己的直挺塞进大美人的腿间,在他腿根处蹭来蹭去。
慈祥似乎愣了愣,如此淫靡的举动不仅没能让他更加沈醉,反而使他越来越清明,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眼角眉底竟是满满的笑意,突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我愣住,突如其来的笑声一下子打散了我澎湃欲发的热情,下体那东西也停止了活动,呆呆地倚著那人雪白的腿根,一颤一颤,垂头丧气。
恼怒地掐住大美人的脖子:“笑什麽?”
这一掐劲力很大,大美人没有防备,又在大笑中,被我掐得一时噎了气:“蔼儿……放……放手……咳……”
骇了一跳,盛怒之下没控制住力道,我连忙松开手,手忙脚乱地拍著他的胸口帮他回过气来。
慈祥苦笑:“蔼儿,下次出手可得轻一些。”
我有些懊恼地甩了甩头,抱住大美人的腰肢:“对不起,我再也不掐你的脖子了。”慈祥对我不设防,又习惯性地任我为所欲为,疏不知这种没轻没重的作法最是不当,一不小心便有可能伤了他,如此看来,以後我可不能再掐他的脖子了。瞧瞧,白皙修长的脖颈给掐出一道深深的红印,看得我的小心肝啊一揪一揪後悔个半死。
大美人抱著我摇了摇,肌肤贴著肌肤,清香将我包拢起来,折腾半宿,居然有些疲惫了,可我不甘心哪……那事情刚做一半又泡了汤,想要继续未了的事业吧,皇帝现已神清气明,绝对不会再任我胡来;不做吧,心里烦燥得慌,一股子郁气只是不得发泄。
“蔼儿……”慈祥在喊我的名字,声音柔和缱绻:“蔼儿,怎麽了?”
沮丧地抬头看他,脖颈间的殷红仍未退去,让我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抚摸:“我……不确定……”
皇帝笑了笑:“不确定什麽?”
我咬了咬嘴唇,有些哀怨地看他一眼,目光重又回到那圈豔红,明知故问,耍我很好玩儿吗?
大美人见我不答,居然轻笑了起来:“不确定我对你的心意?”
叹口气,不知道该怎麽确定,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是和蔼,可我与和蔼毕竟是不一样的,这些天我也明白我根本没办法完全变成原来那个和蔼,那麽,作为不是和蔼的我他真正已经接受了吗?或者,我不该用接受这个词,我想问的是,他真正已经将我和原来的和蔼区分开来,爱上了现在的和蔼?
皇帝在说话,柔软而深情:“蔼儿,你想做什麽?做个小蜗牛,一辈子把自己缩在壳子里?”
摇头:“我不想做蜗牛。”可我也做不了和蔼,怎麽办?
大美人微笑道:“既然如此,蔼儿何不把那层壳去了?朕的蔼儿根本不需要套件外壳。”
这话什麽意思?我听了一知半解,什麽叫套件外壳?难道我现在被什麽束缚住了?
抓住他的衣袖:“我……只是不确定……”
皇帝抱紧了我:“以前,朕总是把答案放在你面前,可是这一次,朕想卖个关子。蔼儿,其实有些答案早就明摆在那儿,偏偏你却不曾注意到,或者,你对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产生了怀疑。你认为人世间很多东西都不会那麽轻易得到……这是我的错,是我从小教给你的观点,可是蔼儿,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难以取得,也许有些东西早就给你了,而你却对它的真伪产生了怀疑,所以,你始终觉得你什麽也没得到。”
是吗?是这样吗?我……在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和蔼之後,却对皇帝给予的真心产生了怀疑?

六十、
一时沈默了下来,屋内静悄悄的,皇帝不再说话,只是更深地将我紧紧拢住,我抬头瞧瞧,却见他微闭著双眼,面上神情平静而温和,这让我把已经到嘴边的问话直接又吞了回去,皇帝摆明了不想给我确切的答案,以他的性格,我就是追问也没有用。
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著刚才皇帝的一番话,突然发现,一直心不在焉的我遗漏了重要的一句,“这是我的错,是我从小教给你的观点……”脑中一个打愣,我怎麽这麽糊涂,大美人刚才那番话诉说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和蔼!
慢慢闭上了双眼,心里又是悔恨又是疼痛又是懊恼又是自厌,我究竟在计较什麽?计较大美人心心念念想的只是和蔼?计较我没能够在大美人人心中占据重要的地位?计较和蔼曾得到过的柔情与爱护?计较那十六年近乎於朝夕相处的情份?那些……是我能计较的吗?
和蔼,那个有著一双星晨般璀璨双眸的少年为了救我灰飞烟灭,他把生命赠予了我,而我却还在这儿吃这种没名堂的酸醋,什麽时候我的心眼变成了一根细针,狭隘得连针尖上的微颗尘粒都容不下,却让锐利的针头一下一下刺痛我的五脏,我……是真正的面目可憎!
吁口气,慢慢平复情绪,面目可憎吗?刘丽可以,和蔼不可以,我现在用的是和蔼的身体,混了他的灵魂,混了他的思想,混了他的记忆,混了他的学识,我不能让那种令人厌恶的思想与和蔼有关联,我得替和蔼好好地生活下去,我要让和蔼的面貌始终高尚,始终纯洁,让只属於刘丽的那份不堪心思永远压在一团污泥里,用灼烫的血液将那团污泥化为灰烬。
既然,皇帝爱的是和蔼,那我还是应该努力做个和蔼,大美人喜欢怎样的和蔼我就做怎样的和蔼,因为和蔼对大美人一向是温和柔顺的,他和我一样,以慈祥为天,以慈祥为神。
伸出双臂抱住大美人的腰,我刚想说些什麽,不防大美人突然放开我,用被褥将我光裸裸的身体紧紧包住,自己取了床头衣物穿戴,嘴里呼喝著:“进来吧!”
进来?什麽进来?深更半夜的,难道成风还没睡?或者,是……小偷?大美人发现了小偷?
从被窝里探出头,一个不太陌生的小影子从窗口跳了进来,望著我们嘻嘻直笑,这个孩子……脸上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圆溜溜神彩飞扬,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大美人也在笑,冲著那孩子笑:“你倒机灵!”
孩子眨眨眼睛:“主子令属下三更即来,不敢有违。”
皇帝微微点头,撩衣下床走到孩子身边,伸手抚了抚孩子头:“难为你了。”
孩子笑了起来:“主子怎地说这样见外的话,能为主子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听到这会儿,我终於发现了不对劲,这孩子模样稚嫩,说话的声音与口气却全然并非一个孩子所能拥有的清朗与老辣,倒像是……像是成年男子……
我一向不懂什麽叫做矜持,心里有了疑惑,不免一直盯著那孩子看,看来看去,那孩子俏生生地站著,脸上笑眯眯,见我瞧著他,居然冲我挤了挤眼,神情娇憨。
大美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轻轻笑道:“成雨,还不快快恢复原样,好好的人,偏偏喜欢做个孩子。”
那孩子嘟了嘟嘴:“做个孩子有什麽不好?主子偏偏喜欢揭穿我。”随著他说话,只听得一阵咯吱咯吱响,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孩子一寸一寸长成了大人。
脸还是那张娃娃脸,眼光明亮,笑态可掬,小嘴粉嘟嘟,只是与这麽一张可爱的脸相配的身材……修长挺拔,如松如竹,怎麽看怎麽觉得怪异。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大美人低声吩咐:“进来吧!”
房门吱呀作响,成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瞧见娃娃脸站在房中,脸色顿时一沈:“成雨,你总是这麽不懂规矩。”
娃娃脸却是满面惊喜色,根本不害怕成风的棺材脸,飞奔过去抱住成风的脖子,咯咯直笑:“大哥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成风眼中宠溺的神情一闪而过,推开成雨的拥抱:“性子越来越野,对陛下如此不敬……”
成雨噘起嘴,大美人无奈地摇头:“成风,你这性子总是这麽死板,出门在外,我们都是江湖人,何必如此拘谨!”
娃娃脸顿时乐了,喜笑颜开:“主子就是随和,大哥,你一直老气横秋的,难怪连皱纹都出现了。”
成风瞪他一眼,瞧瞧皇帝叹了口气:“陛下总是这麽纵容他,您瞧瞧,越来越没个人样儿了。”
我窝在床上不吱声,大体已经瞧出成风和成雨是兄弟俩,奇怪的是这两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成风清俊英朗,成雨稚嫩可爱,从头到脚,我完全没找著一点点证据证明这两人是亲兄弟。
大美人慢慢踱到床前坐在床沿边:“成雨,江南一向如何?”
娃娃脸笑眯眯:“主子放心吧!这几年来风调雨顺,江南又是富庶之地,没什麽问题。至於那些官员,呵呵,主子颇有识人之明,属下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皇帝点点头:“辛苦你了。”
成雨大大方方地将手向前一伸,毫不客气地提条件:“主子,兄弟们很辛苦,赏赐可不能少。”
我下意识瞥向成风,果见年轻人脸色渐渐发青,嘴唇抖了抖,怒气冲冲地斥责:“陛下何时短了你们的银两,四弟,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
成雨似笑非笑地瞟了成风一眼,眸子闪闪发光,紧紧盯住皇帝:“陛下不肯给吗?”
大美人呵呵笑道:“朕有那麽小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随手抛给成雨:“这里够不够?”
成雨抄手接住,打开线扎的结口朝袋子里望了望,脸上微微变色:“陛下这次可是大手笔。”
皇帝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东西留在宫里也没什麽用,此次带出来就是要给你的,你瞧瞧这五颗珠子能换多少钱?”
成雨还没说话,成风却骇然道:“陛下,你将那五颗夜明珠给了小雨?”
娃娃脸吃吃地笑,似乎故意想刺激成风,居然从袋子里拈出一颗圆圆的珠子,衣袖轻舞,屋子里的烛火顿时熄灭,夜明珠散出幽幽的光芒,说来奇怪,那光芒越来越亮,不过盏茶的功夫,屋内大亮,亮度比之适才的烛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雨继续笑,眼睛瞥向成风:“主子真是大手笔,居然把这麽珍贵的夜明珠甩甩手就抛给了属下,属下感激涕零!”
忍不住撇撇嘴,这种稀罕物出宫前皇帝曾问我喜不喜欢,但是大美人实在是太狡猾,大白天拿著珠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愣是没认出那颗硕大的珠子就是千金难求的至宝夜明珠,现在……唉,便宜了娃娃脸,悔之晚矣啊!
成风脸色发青:“雨弟,这五颗珠子稀世罕有,给了你,便连陛下也没了,你好歹给陛下留一颗。”
成雨愣了愣,转向大美人:“主子……”
皇帝摆手打断他的话:“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用,放在宫里还白占个地方,你且拿去,换个好价,朕估摸著若用得得当,三颗便能堵住今年的大水。还有两颗你卖了好好和手下的兄弟们分一分,这些年,实是辛苦你们了。”
娃娃脸突然垂下头去:“多谢陛下。”
大美人摇摇头:“说起来,朕对你们实是有愧,成雨,你再忍一忍,待过得几年,朕必定将你调回京城。”
娃娃脸抬眼瞅瞅成风,微微摇头道:“陛下,属下在江南早已生了根,不想再回京城啦!”
皇帝挑眉:“哦?”
成雨认认真真地回答:“属下久居江南,於此地民风人情甚为熟悉,况江南名士风流,水土明丽,属下在此生活得十分畅快,还望陛下恩准,让属下一直留在江南。”
大美人突然不说话了,双眸炯炯有神,望著成雨若有所思。
倒是成风,倏地垂下眸去,双拳微微握起,神情似乎非常的矛盾,眉眼间带著莫名的困惑。
我看著无趣,眼光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风大哥,雨大哥,你们有什麽话不能挑开了说吗?偏偏死杠著,有什麽好?”
和蔼的记忆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成风成雨果然是亲兄弟,只不过,这两人同母异父……说实话,刚刚收到这一项记忆的时候,我实在是很震惊,同母异父?一直认为古代人是保守的,女人是可怜的,男人是专制的,却没有料到这里还有一女事二夫……不对,是一女事三夫的例子,比如成风和成雨俩的母亲,实在是位英雄妈妈,嫁了三次,生了六个儿子,每嫁一次生两个,三任丈夫各得两个亲子,这要放在文化大革命,这位妈妈够戴小红花了。
不过,这六兄弟的母亲身世也够显赫,居然是大慈开国元老卫大将军的独女,虽然卫大将军晚年由於一些不太得当的举动造成爵位旁落,但他这个女儿却是个不世出的巾帼英雄,太皇御封唯一一名异姓郡主,封号卫国,这个封号很有意思,一来多多少少念及了她父亲曾为大慈立下的汗马功劳;二来用卫字表明卫氏虽然有过错,但皇家对其仍是宽厚的。
卫国郡主是一名谱写了传奇的女子,十六岁便随父辗转於军中,嫁给当时的军师,可惜的是,那位才华横溢、智计百出的年轻人居然在一次大战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岳父身中数箭而亡,留下年轻的妻子及尚未出世的孩子。少年失伴,郡主伤心欲绝,卫老将军既痛心爱婿的惨死,又怜惜女儿守寡,在女儿生下两个双胞胎遗腹子之後,私下里作主将郡主嫁给了手下一名大将,这场婚姻虽然并非郡主所愿,然那名大将对妻子十分怜爱,便是妻子带来的两个拖油瓶也当作亲生的儿子一般看待,故而婚後几年倒也和乐融融。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郡主天生命硬,在她二十四岁时,第二任丈夫出战不利,暴死沙场,据说是被敌方主将一剑穿心,救下时便已气绝身亡,更倒霉的是,其时郡主刚刚产下第四个儿子,月子还没坐满,便接到了丈夫的丧报。

六十一、
二次丧夫的卫国郡主表现出了女人特有的坚韧与顽强,幼子刚刚满月,她身穿铠甲出现在军营中,接下了丈夫的帅印,冷静地指挥刚刚打了败仗的军士重整旗鼓,这一次,她采取迂回战术,奇迹般地用六万人打败了敌方十万大军。当太皇领著主力部队赶来会合时,一身白衣的素服女子威风凛凛站在城墙上冲著太皇大声道:“先夫首战不利,愧对将军,妾今日一捷,不知可侑先夫失战之过?”说著,举起右手,赫然是前番杀害其夫的凶手首级,那一瞬间,太皇及众位将领无不为之动容。
第三次的婚姻乃太皇一手促成,卫国郡主在战争中遇见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兵,这个小兵也没什麽特别之处,只不过眉眼间像极了昔日青梅竹马的年轻军师,不仅如此,待那小兵到得弱冠之年,风度气质简直与当年的军师如出一辙,郡主一见之下失了魂,竟不顾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执意要与那名小兵成亲。
这桩婚事自然遭到卫氏一族的强烈反对,郡主被反锁在家中,小兵被卫老将军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了起来,为了羞辱可怜的年轻人,卫老将军动用私权将其带枷游街示众。
世上的事就是那麽巧,太皇那时候坐上龙位不过一年,突然心血来潮想出宫走走搞什麽微服私访,好死不死,正巧被他撞见了游街的一幕,立时郁闷了。实在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脚边,居然有人置王法於不顾,私自缚人游行示众,怎麽他这个做皇帝的竟不知今日有犯人需要游街呢?
再看看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人,太皇顿时吓了一跳,这人……这个倒霉的人怎麽与昔日的好兄弟长得那麽相像?无论是样貌,还是那份不慌不忙的气度,一下子勾起了太皇的伤怀之情,索性一不做二休,太皇随便扯了身上的衣服蒙住脸面,装作劫匪将小兵劫进了宫。
往後的一切自然是很顺利的,小兵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的义弟,为了表示恩宠,太皇特地给了他一个郡王的封号,并代他向卫门求亲,卫老将军虽然窝著一肚子的火气,可皇帝都亲自登门了,这亲不结也不行了,只得放出郡主,勉勉强强接受了第三任女婿的跪拜,成就了一段姻缘。
因为这件事,卫国郡主对太皇一直感激莫名,其後卫门出事,她力劝无果干脆自善其身,幸好事情在她的弹压下并没有扩展得很大,但卫氏从此一蹶不振,朝中也有人借故弹劾郡主,为了不使太皇为难,郡主夫妇自请削爵,而後飘然挂冠离去,隐於江湖之中,独将六个儿子留下,陪太子读书习武。
可惜,六位公子天份虽高,奈何遇上了一名极度不负责任的太子太傅,伊阁教一个太子犹嫌麻烦,哪还有那个水磨耐心去教六个屁点儿大的小毛孩,故而从小到大,六人的武功都由太子转授,学问知理也是太子亲自教导,日久天长,六个人与太子也就是後来的大美人皇帝慈祥之间亲如手足,慈祥是个浪荡太子,登位将将而立,六人为了表示兄弟义气,自荐前往各地,培植人马为皇帝做密探,成风是大哥,留在宫中成为禁卫军统领。
但是,根据和蔼的记忆,似乎成风与几位弟弟之间产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以至於所有的弟弟都不太听他的话,一般情况下,这位大哥说往西,弟弟们总是集体往东,反正,大哥怎麽说,弟弟们便照著反过来做,渐渐的,成风似乎对弟弟们灰心了,这些年再不曾与五位弟弟过多联系。
可是……瞧刚才成雨对大哥的热络劲儿,我实在没办法理解成这是兄弟不和的表现,娃娃脸的神情绝对不是作伪。
屋子里突然没人说话了,皇帝继续优哉游哉,面带微笑。成风悄悄握紧了拳头,成雨眼角瞟啊瞟,瞟的对象全是他大哥。
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当我打到第九个哈欠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喂,有什麽话快说啊!自己兄弟,这麽别扭做什麽?或者……”不怀好意地眨眨眼:“你们兄弟之间的私房话不能对外人说,成风就住在隔壁,过去解决吧!有话说话,没话打一架解解气,别把屋子打散了就成。”
皇帝回眸瞅我一眼,眼中全是笑意,瞅得我心都酥了,真想抱住大美人狂啃一通,可惜……那两个没眼色的呆子还是直愣愣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成风依然握著拳做稳重样,成雨开始吱吱唔唔:“其实……其实我与大哥并没有什麽私房话……”
眨眨眼,我无奈地瞪著娃娃脸,老兄,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个道理你不懂啊?虽然我和大美人还不能鱼水共欢,可你们杵在这儿,大美连床都上不了啊!呜……你们的家事不能自己解决吗?防碍别人欢爱会遭天遣的!
皇帝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我的头,开始对那两个木头兄弟循循善诱:“你们六个从小和朕一起长大,成风对你们如何,你们心里自是比朕更清楚。你们虽然全都是郡主的亲子,但进入卫氏族谱的只有成风一人,卫氏昔日因何落势,你们怎会不知,可兄弟几个受牵连的却只有成风,若非卫国郡主自请离朝,成风现下便在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服役,你们嫌他胆小慎微,可知半年牢狱成风受了多少罪?他与卫氏族人关押在一起,却又是郡主亲子,对於郡主的袖手旁观,卫氏早已怒气滔天,所以在牢中,他们对成风浸注了所有的恨意。成雨,朕且问你,长这麽大了,你可曾发现成风後背有一道鞭伤?那是卫老将军亲手所笞……”
皇帝的话没能说完,一直握著拳发怔的成风突然开口截断:“陛下,这些事……不用再提了!”说话间,他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成雨吃惊地张大了嘴,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果真以为成风没性子啊?哼哼,成风只不过是被小时候的经历伤得太重罢了,下意识用谨慎裹住自己的伤口让你们这些臭小子瞧不见,偏偏一群混蛋弟弟眼睛里长满了尖刺,看到的只有大哥低声下气的一面,看不见大哥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伤痕。
说什麽不想回京城,切,明明是对兄长心存芥蒂,自小到大,成风对他们呵护备至,便连一胎而生的弟弟也不例外,他们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成风在京中置的家宅没有一个兄弟曾经回去看一看瞧一瞧,个个牛气冲天不把兄长放在眼里,狂妄自大,这是遇上了慈祥,若换一个君王,只怕任是成风再委曲求全也容不得下臣如此无理。
他们一方面依赖著成风,另一方面又从心里瞧不上成风,见著成风觉得欣喜,过後又觉得失望,他们放任著自己的情绪,却不知道这种心态让成风备受煎熬,次数多了,每回见到弟弟们,成风便会下意识躲闪他们的热情,即使再欢喜,却也必须为即将承受的不满做好心理准备。
成雨仍然在发呆,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看著他那副愚蠢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笨蛋,还不快跟过去瞧瞧!”
成雨如梦初醒,拔腿就跑,全然忘了至少应该和我们打一声招呼。
撇撇嘴,难怪成风一直那麽小心翼翼,有这种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弟弟,任谁都没办法放心哪!看看大美人,却见慈祥微微一笑,衣袖轻摇,房门!啷关紧。
嘟喃著推开被子,趁大美人上床之际八爪鱼一般攀上他的身体:“倒霉的成风!”
慈祥皱皱眉,拉过被子替我裹好:“小时候,成风太惯著他们了。”
用手指戳戮他的胸口:“是你不好,这麽多年也不替他们把心结解了。”
大美人有些无奈:“朕觉著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外人不太好插手啊!再说,朕也并非全然不帮,成风置宅子的事也是朕出的主意,谁知那五个臭小子居然全都不领情,新宅置了那麽多年,五人没有一个回京瞧瞧,成风的心也就冷了。”
我愤愤道:“是人谁不会心冷,吃力不讨好,置宅子还不是为了一家人团团圆圆,成风白作无用功了。”莫名想起当年的自己,一个人守著一个小小的公寓,守著爸爸妈妈的骨灰盒孤孤单单过日子,那样的生活……不提也罢!
我是没有办法,没有兄弟姐妹,又不能和人过多亲热,只能一个人慢慢糊混,可成风不同啊,兄弟一大把,家里却是冷冷清清,以成风的脾气估计也不会招什麽仆人杂役,一个人守著大房子,每日独自想象兄弟们团聚的欢乐,这该是怎样的……辛酸!
皇帝已经脱去了外袍,穿著里衣抱我躺进被子里:“快四更了,睡吧!”
拉住慈祥的胳膊:“他们……会不会和好?”
大美人笑了笑:“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若成雨仍是一根筋弯不过来,那麽我今日算是白废口舌了。”
我把脑袋钻进被窝里,在皇帝的胸口蹭来蹭去:“你今晚说了这麽多话,是不是觉得成雨他们不重视兄弟情义著实令人……可惜?”
皇帝用手压住我的头:“若我有成风这样的大哥……罢了,说这些有什麽用呢?蔼儿,玩了大半宿,你应该睡觉了。”
撇撇嘴,我很是不以为意:“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麽,风大哥那麽好的一个人,唉!”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著我的头发:“卫国郡主的儿子们性格都比较像母亲,其实,成风小时候也是个顽皮的孩子,可惜经过一次牢狱之灾,他完全变了个样。”
不耐烦地抓他衣襟,我恨恨道:“说起来,为什麽会有那样残忍无道的刑法?一人犯罪,株连九族,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做什麽一定要杀得血流成河才甘心?”
大美人低头亲了亲我的头顶:“很多时候,没有严苛的律法,国家的安稳是不能够得到保证的。”
轻轻叹了口气,我相信太後肯定和慈祥谈过类似的问题,作为一名从二十世纪穿过来的人,我并不了解封建皇权统治下的社会情况,所以也没有任何立场与资格去声讨现有的法律制度。当然,就是在二十一世纪,法律的制定也是国家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制定,不能凭一己狭隘的观点去遣责一个朝代的立法制度是否合理是否规范。
手掌触摸到的是软滑的丝绸里衣,我不免有些埋怨:“做什麽穿著衣服睡觉?”
皇帝用下巴摩梭我的头顶,语气带了几分好笑的情绪:“蔼儿,再过半年,半年後朕一定让你变成朕的人。”
切,什麽变成你的人,明明是把你变成我的人才对!半年是吧?呵呵,咱们俩朝夕相处,又在外头游山玩水,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大美人,你现在没什麽朝务需要烦恼,能抵得住我的攻势?咱们,走著瞧吧!

六十二、
我不知道成雨和成风都说了些什麽,总之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胧蒙亮,成风便带著成雨拖拖拉拉过来请安,这一次的亮相著实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成雨又缩成了七八岁孩子的模样,一身衣服破破烂烂,风一吹,有几处露出白花花的肌肤,娃娃脸上乱七八糟涂了些煤灰,黑的白的像是长了皮癣,眼睛倒还是又大又亮,站在屋子里冲著我眨眼再眨眼再眨眼,眨得我莫名其妙。
成风冷冰冰地看著弟弟,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见过陛下後你可以走了。”
成雨涎著脸:“和陛下告别後我就走。大哥,今年我一定会回京过年的。”
成风微微垂下眸子,淡淡道:“这才年头,早著呢,到时候再说吧!”
成雨挠挠头,似乎有些尴尬,冲著我和慈祥抱拳一揖:“主子,我走啦。”
慈祥微微一笑:“万事小心。”
成雨笑道:“能有什麽事,主子放心便是。江南这一亩三分地属下一定让它平平安安的,绝不给主子添乱。”
皇帝点点头,成雨咧嘴对我笑了笑,转身走出房门,正想著他会不会就以一身乞儿的打扮昂首阔步趾高气扬大摇大摆目不斜视地离开客栈,却见门前人影一闪,小乞儿凭空消失,客栈院中的树木发出沙沙轻响,很快恢复了平静。
弟弟离开的一刹那,成风蓦然抬起头,眼睛望向窗外,神情带著几分喜悦又带著几分担忧,我眯著眼睛笑了笑,心里明白这两人终於讲和了。
好现象啊好现象,收服一个就能收服第二个,也许今年春节,成风不用再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大宅子形影相吊。
不过,我压根儿没有想到,成雨居然是……一把揪住皇帝的衣襟:“原来,昨天你去那个巷子就是为了找成雨,明明是认识的,还跟我说什麽好面相,纯粹胡说八道。”
慈祥的眼光很温和,柔柔的望著我:“蔼儿,昨日,你没有认出成雨吗?”
一愣,我怔住。难道和蔼的记忆出了问题?虽然我清楚成风兄弟们的身世,可除了成风本人,其它五个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记忆里没有这方面的提示啊!可……可是看皇帝的表情,明显认为我应该认识成雨。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难道和蔼的记忆并没有完全留给我?留给我的只有一部分?不对啊!从小到大,很多细微的事都记得,怎会独独遗漏了此项?皇帝莫不是在诈我?
将信将疑地问慈祥:“我……应该认识成雨吗?”
皇帝似笑非笑,看著我的表情很古怪:“饿了吗?今儿早上不在客栈里吃,朕带你们去吃金陵的名小吃。”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时大美人已拉著我的手出了门,嘴里一个劲儿絮絮叨叨念著金陵的小吃种类。
在一家看上去很干净的小门面店找到了座位,我没什麽胃口,随便点了一碗馄饨汤,独独皇帝表现出浓烈的好奇心,包子蒸饺一筐一筐摆满了整张桌面。
三个人又不是猪,自然是吃不完的,我瞪著眼睛看慈祥,大美人被我瞪得十分不好意思,只得叫小二过来打包,鉴於皇帝随意浪费的不良表现,我理所当然地罚他捧著剩下来用油纸包好的馒头蒸饺一路走回客栈。
路过一个摊铺,小贩正在不遗余力地胡吹一气:“客官,这可是上好的翠玉,瞧瞧,祖传至宝,要不是家里穷,这麽宝贵的东西小的绝不会拿出来卖。”
蹲在地上的年轻人似懂非懂:“这是翠玉?”
小贩口沫横飞:“客官,瞧您也是个识货的,您看看,这玉水色多好!”
瞧见小贩手里的玉,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昨晚的夜明珠,五颗稀世罕有的夜明珠就这麽给成雨拿走了,唉,肉疼的是我啊!
回到客栈我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询问:“那麽稀罕的东西为什麽全都给了成雨?”
皇帝先是一愣,过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夜明珠吗?那东西虽然稀罕,可惜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本想留一颗给你玩儿,可你并不喜欢,所以全给成雨得了,让他兑成银两能有大用处。”
点点头:“三颗堵住今年的大水,你在担心今年江南会有洪水吗?”记得就是在二十一世纪,每年到了夏天各地都会出现大水橙色警报,我就曾经挽起裤管进家门,因为连番暴雨後,水一直淹到了小腿处。
慈祥缓缓道:“这几年成雨暗地里帮助各州各府加筑堤坝,朕虽然也曾大笔大笔地赐其银两,终究捉襟见肘,不够用啊!
我忍不住皱眉:“堤坝每年都会冲溃?”
慈祥摇摇头:“并非如此,前朝吏治腐败,并未好好修筑堤坝,其後数年战争祸乱,堤坝毁坏严重,数十年来,朕与父皇都未曾松懈,每年春至便著人修理堤坝,故而这些年江南未见大水。”
说这些话的时候皇帝微微蹙起眉心,神情间带著几缕担忧之色,我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别担心,这麽多年都没有发过大水,今年那三颗夜明珠一定也能堵住洪涝。”
慈祥轻轻舒了口气:“蔼儿,在金陵多留几日,我想瞧瞧沿江的堤坝。”
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痕,我笑眯眯地拉住他的衣袖:“好啊!这里也算是我的第二个故乡,留多长时间都没问题。”
皇帝凝目看著我,很轻很缓地点头:“第二个故乡吗?”
我一怔,猛然发现自己又说漏了嘴,第二个故乡?对於真正的和蔼来说,此番是他第一次来江南,金陵怎麽会是他第二个故乡呢?我这张惹祸的嘴啊!
窗外呼啦啦似有微风刮过,我还没来得及找借口,一只鸟从窗口飞了进来:“慈祥,慈祥。”
我和大美人相视一笑,是枭,必定是京里传消息来了,那个吏部右侍郎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不出所料,太皇在信里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代县县衙重新整修,茅屋下的宝藏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被盗宝贼盗了个精光,京中吏部右侍郎府莫名其妙著火,阖府老小无一人生还,许三桂被冠以纵子行凶的罪名卸去县官的职位,终身不得入仕。
这样的结果……突然堵住了我的心,太皇够狠,吏部右侍郎虽然是前朝皇子,可毕竟这麽多年并没有掀起什麽风浪,便是前番苗木闹得沸沸扬扬,他也能洁身自好,也许,他的目的只是想保住父亲留给自己的宝藏,否则,他为何不利用这些钱去占山为王与朝廷抗衡呢?
可从太皇的角度,这样的人太危险,此番还差点伤到了宝贝儿子,这种事必须杜绝,而杜绝最好的办法便是斩草除根。
大美人用手捋过我的头发:“蔼儿,怎麽了?”
摇摇头,我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妇人之仁本身就是可笑的,特别是对一名帝王来说,豺狼反噬的例子举不胜举,对危险放纵仁慈,便是将自己推入了危险的边缘。
怪鸟在桌子上跳来跳去:“慈祥慈祥,饿了饿了。”
成风从门外走进来,冲著枭招招手:“我带你去吃东西。”
怪鸟两只绿豆眼恶狠狠地瞪著我:“慈祥喂,慈祥喂。”
我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做梦。”
怪鸟气得翅膀乱抖:“慈祥喂,慈祥喂!”
我狞笑著向前一步:“我来喂你。”
怪鸟倒退两步:“不要不要,慈祥喂,慈祥喂。”
大美人苦笑著拉开我:“蔼儿,不要吓唬枭。成风,你带枭去吃东西。”
怪鸟昂首挺胸:“不去不去,慈祥喂慈祥喂。”
我气结:“喜欢美人是吧?好好好,有本事你也变个人来瞧瞧。”虽然觉得欺负鸟不太光彩,可我真是被气坏了。
怪鸟显然犯了难,瞪著绿豆眼好半天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突然“嘎”一声振翅在房内上上下下乱飞:“臭小子臭小子。”
它的个头儿不大,虽然尾巴很起劲地甩来甩去,可惜并没有能够在屋内造成破坏,反而连番碰壁後,几根羽毛飘飘悠悠落了下来,倒霉的枭鸟欲哭无泪,用嘴巴叼起一根羽毛可怜兮兮地停在慈祥面前。
大美人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笑眯了眼拍拍枭鸟的头:“快去填饱肚子吧!一会儿,还得替我送信回京。”
我哈哈一笑,突然有些同情小怪鸟,努力了这麽久,不惜使出苦肉计来博取大美人的怜爱,谁知到最後居然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我,肯定沮丧得连自己家的门都不认识了。(现在,你有自己的家吗?)
为了表示我的宽宏大度,我轻描淡写地对慈祥道:“算了,看它也怪可怜的,你就喂它吃东西吧!”
大美人意外地挑挑眉,瞅我一眼,眼中全是好笑的神情,反倒是枭,突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瞪著我,然後……那只死鸟一头撞进我的怀里自以为是地蹭来蹭去。
鸟也会撒娇啊?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在我呆愣的时候,毛绒绒地羽毛掠过鼻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冲天的大喷嚏嘹亮地喷了出来,枭鸟没防备,扒著我衣襟的爪子抖了抖,翻滚著回到桌子上。
讪讪一笑,既然小怪鸟已经向我示好了,没必要再自作清高,我从成风手里接过鸟食走到桌边慢慢喂给小鸟吃,枭欢快地拍了拍翅膀,一边吃一边直点头,那模样……不知道为什麽让我想起了喜鹊。(望天,这只古怪的鸟和喜鹊完全不一样吧?)
摸摸枭鸟的羽毛,我压低声音:“你长得真像喜鹊。”
正在吃得不亦乐乎的小怪鸟顿时直了脖子,哀怨地瞪我一眼,那神情明显在说:“我哪儿像喜鹊了?”
我没心思理睬,继续自言自语:“可喜鹊和你长得也不像啊!哦,我知道了……”拖了一个长长的音,怪鸟停止了吃东西,小头昂起,直直盯著我。
我把说话的速度放得很慢:“你肯定是天上给牛郎织女搭桥的喜鹊,所以长相和一般的喜鹊不一样。”
怪鸟怔住,长长的喙没能叼得住食物,尾巴微微颤抖,瓜子一滑,彻底趴在了桌面上。(枭:没眼见的臭小子,我长得这麽好看,哪根羽毛像喜鹊那种蠢货了?)

六十三、
在金陵呆了七八天,大美人终於玩腻了,吩咐成风收拾行装,三人驾著马车愉快地告别金陵一路向南,朝著最终的目的地──杭州前进。
路上,皇帝和我说了实话,原来此番去杭州还有另外一项重要任务,拜访师门。说是师门,其实统共也就两个人,嗯,不对,加上皇帝,一共是三个人,大美人的师祖、大美人的师父和大美人。
这一门派的武功接近於修真,可以起到延年固颜的作用,因此大美人的师祖虽然已是二百岁的高龄,但相貌与伊阁相差不大,仍是二十来岁的模样。提到这一点,我非常郁闷地看皇帝:“你是不是也会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那我怎麽办?”可没忘记我是正常人,没练过武功,更不可能练大美人的师门绝学,很难想像老态龙锺满脸褶子的我和青春年少绝代风华的大美人站在一起,那情景……抖两抖,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大美人呵呵笑:“等你身体好了,朕教你习武。”
不由自主舔舔嘴唇:“我这麽大了还能学武吗?”
大美人凑了过来,香气盈鼻:“我派有一种武学很独特,弱冠之前都能习练。”
我被他的香气熏得糊里糊涂:“哦?成风他们也会吗?”
皇帝亲亲我的额头:“成风身上有香味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武功和香味有什麽关系?对了,伊大哥身上的香味好像和你的很相像!”难道……
大美人得意地挑起眉:“朕以後教给你的正是我派最独特的绝学,成风他们都不曾练过。这套武功练至第五重便会使人体散发出香味,越往上香味越清淡,待至第九重便是我身上的这种味道啦。”
恍然大悟,难怪这师徒俩满身香喷喷,居然是练了武功的缘故,奇怪的是……我抓住皇帝的手:“伊大哥也只练到第九重吗?”他身上的香味和大美人没什麽区别。
慈祥微笑道:“老师痴迷医术,练功不是很勤奋,故而只练到了第九重。”
“练到第几重才能延年益寿?”
“身体能够散发出香味的时候,活到一百岁当是不成问题。”
明白了,也就是说练到第五重我就能够做个快快乐乐的百岁老人,若是再接著往下练,嘿嘿,我也可以当老神仙了。(为什麽人家是妖怪,你就是神仙?)
一路就在长命百岁的美梦里晃晃悠悠地渡过,到达杭州的时侯,鸟语花香,流水潺潺,西湖边杨柳依依,芳草碧绿,一派欣欣向荣的蓬勃春景。
大美人头一次身临其境地观赏西湖美景,难免赞不绝口,在我的撺掇下,爽爽快快掏腰包让成风盘下一处宅院,打算在杭州好好住上一阵子。
要说成风那是绝顶的会办事,这回盘下的宅子比之前扬州的院落更好,绿水人家绕,出了门便可见碧波千倾、雷峰映日,乐得我拖著大美人一个劲儿地转圈圈。
为了方便游玩,成风雇来几名仆佣做些洒扫洗煮的杂活,虽然人不多,好在雇来的一个个都很精干,里里外外收拾得又干净又整洁,当然,每日赏玩归来也不用我再去辛苦地做饭,一声令下,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摆上了饭桌。
这段时间,我的身体越来越好,饭量越来越大,个子突突直往上窜,为了表示自己一直在长高,我每天都会在院子西面的白墙上画杠杠,一旦发现自己的身高超过了原先的杠杠就在上面再添一道,然後兴高采烈地拉著大美人一起分享高了一点点的喜悦。
个子长高了,身体开始变好了,我的心思也是越来越灵活,每天晚上在大美人身上蹭来蹭去、摸东摸西,偏偏大美人控制得很好,每次耳听著他的呼吸渐渐开始急促,暗暗窃喜之时,大美人不是内急就是口渴,口渴倒也罢了,这个内急……大美人不年轻了,我怎麽敢让他憋著,憋出个好歹来,倒霉的是我自己。
望著他溜之大吉的背影,我那个气啊,刚刚酝酿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颓废地用被子蒙住头脸,心里乱七八糟盘算著计策,哼,天天跟我睡一张床,不把你压倒我跟你姓!
又过了七八天,我还是没能得逞,慈祥有的是小聪明,总能在最要紧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泄光我的欲火,弄得我又怒又气,偏偏想不出半点好办法。
这晚,吃过晚饭後我慢腾腾走进院子里,哀怨地瞪著天空中半悬的圆月,心里那个郁闷啊!月亮无缘无故长得那麽圆干什麽?有本事帮我迷惑大美人啊?你圆了,我却圆不起来,存心扎我的眼吗?(月亮错愕:关我什麽事?)
好吧,我决定学学貂婵姐姐,她天天弄那麽一支香拜月亮,拜啊拜,就把吕大帅哥拜上了床,我要让大美人听话,是不是也应该拜拜月亮?(貂婵满脸黑线:我的心思和你根本就是两码事好不好?)
凌空打个响指,兴冲冲地跑进屋子里搬来一张方方的小凳,嗯,香案有了,香呢?回头再找,没有香怎麽拜月?
大美人好奇地望著我上窜下跳地乱翻,忍不住问道:“蔼儿,你是在找什麽东西吗?”
随便挥挥手:“找香,快帮我一起找。”
不听话的死老头儿觉得莫名其妙:“找香干什麽?”
我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眼:“找香拜月亮,让你听话。”
皇帝愣了愣:“听……听话?”
转身继续翻找:“是呀,每天晚上都不听话,哼哼,不听话!”一边说一边恨恨地将手里刚刚翻出来的绸布衣服团一团扔进柜子里。
慈祥显然没话讲了,到这会儿他还不明白“听话”的含义他就是个呆子,大美人当然不是呆子,所以只得闭紧嘴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著我像猴子一个跳来跳去。
成风进屋时屋里乱成了一团,翻了半天的我一支香也没找著,累得瘫倒在椅子上呼呼喘气,瞧见成风傻愣愣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怎麽连支香都没有?”
“香?”成风很惊讶,瞅了瞅皇帝:“小少爷要香做什麽?”
翻个白眼,瞅什麽瞅,是我要香,又不是慈祥,瞅他他能说得清楚吗?我深吸一口气:“成风,我要一支香,一支就可以了,有用。”
成风仍是不明白:“一支香?小少爷,您要香用来做什麽?”
败给他了,这人够执著,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哼哼,反正也没什麽可以隐瞒的,我直接爽快地给了他一个答案:“拜月亮?”
成风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糊涂样:“拜月亮?小少爷,您是要拜月亮?”
我把眼一瞪:“怎麽,不可以吗?”
成风再看皇帝:“可……可以,可是小少爷,您怎麽突然想到要拜月亮呢?”
我恶狠狠地拍桌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地主土霸:“哪来那麽多问题,我心血来潮,想拜月亮不行吗?”
成风怔住,眼睛仍然瞧著皇帝:“这……这个……小少爷,家里并没有香,您看这样行不行,明日再拜,明日属下一定亲自去给您买香。”
没香啊?我有些失望,还要等到明天?明天月亮还会这麽圆吗?据说月圆之夜最能勾起人的淫欲,错过了今夜这等良辰吉日,明天就更难上手啦。
罢罢罢,我决定从权计议,站起来走到书桌边翻出一叠纸,上头歪歪斜斜的墨迹都是我平日练字时留下的印记,反正也没用,卷起来当香烧吧!
随手卷起废纸往外便跑,冷不防被皇帝一把抓住:“蔼儿,你做什麽?”
扬扬手中的纸:“我去拜月亮。”
皇帝的神色很诡异:“你用这个拜月亮?”
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家里没香,用这个凑合吧!”
皇帝满脸都是啼笑皆非的表情:“这也能凑合,蔼儿,小心你心不诚,月神不理睬你。”
我才不想理睬他呢!甩开大美人的手冲进院子里点燃卷起来的纸扔在地上,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对著小凳子下跪,口中念念有词:“月亮上的神明啊,保佑我心想事成,只要让大美人听我的话,回头我每夜都给您烧纸……咳,烧香。要是不保佑我,香就没啦!”
为了表示诚心,我规规矩矩地连磕三个重重的响头,希望月神看在我磕得头皮发麻的份上帮我将大美人压倒!
磕完头站起来,得意洋洋地拨了拨地上的纸灰,确定纸已经全部烧光了,我才满怀信心地准备回屋。一转身,成风站在屋檐下,微微张著嘴,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非常完美地诠释出目瞪口呆这个成语的肢体含义。
推开木桩子一样的成风,我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内,拨开珠帘瞧见卧室内的情景顿时笑了起来。
月神果然有用,只这麽会儿跪拜的时间,大美人已经坐在床上等我了,锦被高拥,灯光下微微含笑的大美人美得让人直流口水。
饿虎扑食般跳上床去,搂住大美人的脖子:“让我亲亲,让我亲亲。”
慈祥温和地笑,反手拢住我的身体:“拜完了?”
拼命点头:“月神真是个好神仙,我一进屋你都在床上等我了。”
大美人两眼弯成了勾月:“蔼儿,今日跑了一天,你不累吗?”
累?还没做最重要的事我怎麽会累?一不做二休,闷头亲上大美人的嘴唇,暗暗下决心,今天一定要成功。
一边啃咬一边空出手解扣子,当然,不是解我自己的扣子,解的是大美人的里衣扣子,有过几次解扣子的经验,我已经训练出了一套又快又稳的解扣子方法,纵然那盘扣做得再古怪,我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扣子与扣拴分离。
刚解到领口下第三个扣子,一只温暖沈稳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手劲不大,却恰恰固定了我的动作,让我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往下进行解扣子大业。
慢慢放开皇帝的嘴唇,眼巴巴瞧著粉色的唇瓣被我啃得通红一片,刚刚还在荡来荡去的心似乎被他抓住了一般,带上难以言传的失落与不痛快。

六十四、
两个人对视半晌,慈祥嘴唇的颜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声音压得很低:“蔼儿,还……不行。”
我死不服气:“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很好了,为什麽不行?”
大美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中,我不想一时控制不住让你受伤。”
恨恨地抱住他的头乱摇:“你可以让我在上面,在上面的人一般都不会受伤。”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可耻,但这是我的伟大理想,为了理想啥话我都敢讲。(牛人!)
慈祥幽幽道:“这与上下无关,蔼儿,以你现在的身体,即使让你在上面,也是吃不消的。”
胡说八道,合魂後我的身体越来越好,个子都长高了,不试一下,你怎麽就知道我肯定吃不消?
和这个人是说不通道理的,我决定霸王硬上弓,慈祥虽然武功高强,毕竟不敢对我用粗,要知道这具身体细胳膊细腿的,大美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折得我断手断脚。
挣开慈祥的手,我也不那麽文雅了,抓住大美人的衣服“呼啦”一撕,露出里头光洁白嫩的胸膛。
那片胸膛……我拼命地咽口水,烛火下的那片胸膛轻轻起伏,如雪般莹白,如玉般纯净,趁著两点朱光轻轻巧巧勾起了人无限的欲望。
眼花缭乱间,我已经不由自主俯下身去,小朱果就在眼前,只须伸伸舌头便能品尝到它的甜蜜,所以,我很自然地伸出了舌头。
突然,眼前一晃,小朱果不见了,雪玉般的胸膛不见了……错愕地抬起头,皇帝居然下了地,光著脚丫子站在踏板上面带苦笑十分镇定地看著我一语不发。
慢慢坐稳,我觉得我的情绪一下子濒临崩溃的边缘,这是第几次了?夜夜废尽心思,夜夜遭到拒绝,我承认身体确实还不算太好,可我记得以前看过的小说,患有严重心脏病的人都能经历情事,为什麽我不可以?
深深吸气,我努力压制火气:“为什麽总是拒绝我?”
慈祥继续苦笑:“蔼儿,再过一些日子,等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慈祥,你告诉我,你现在是把我当你的情人看待,还是把我当你的孩子看待?”如果是情人,你怎麽能够在我面前一直保持冷静?即使欲望上来了你都能把它逼回去。
皇帝眼色一深,轻轻地叹了口气:“蔼儿,为什麽你总是对明明很清晰的答案犹疑不定?”
我苦涩地笑了笑:“我和你始终不能到那一步,你让我怎麽能够完全确定?”为什麽犹疑?慈祥,难道你要我告诉你我不是和蔼,和蔼为了救我而亡,和蔼早就烟消云散了,你心里的那个是和蔼,我顶替了和蔼的全部,我想确定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我希望我能成为你的和蔼,这样,不行吗?
半年?半年之後还会有什麽样的理由一直往下拖呢?其实早在合魂之前,我也并非完全禁不起人事,我曾经在你的掌握下喷发过最激烈的情欲,虽然过後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状况,但结果并没有发生什麽大问题不是吗?可见适当的情事生活是没有什麽大碍的,为什麽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难道……你已经发现我并非原来的和蔼,你不愿意和我太过亲近?可这些日子,你为什麽还是宠著我、惯著我,给我那麽多的希望?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表现,我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我是一个很会暴露情绪的人,也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真实的反应,这麽长时间的日日相处,皇帝怎麽可能没有识破我的伪装,一切恐怕都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
大美人重又上了床,出於习惯性地,他向我伸出双手:“蔼儿,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
信任吗?如果是真正的和蔼,我想你是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好情人,可惜,我不是原来的那个和蔼。所以,并非你不值得信任,是我……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比不上已经消失了的和蔼。(纯粹的女性思维!)
身体向後缩了缩,避开慈祥的手,我垂头丧气地迸出两个字:“睡吧!”飞快地躺倒,用被子裹住全身。
清幽幽的香气吸进鼻尖,我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身体里无缘无故涌上的凉意,闭紧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皇帝的声音近在耳边:“蔼儿,你已经长大了,别再和我使孩子脾气好不好?”
孩子脾气?孩子?心口一紧,我皱起了眉头。十七岁在古代都能够娶妻生小孩当一家之主了,何况我的真实年龄是二十三岁。
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米虫,想当初做女人的时候,十七岁的我为了维持生计辍学去做锺点工,什麽杂活累活没干过,可现在,一个男人竟然不如当年的小女孩。
拳头在被子底下紧紧攥起,或许我不应该一直生活在大美人身边,做为和蔼,那是慈祥的心头肉,可做为我,我不能无耻地利用和蔼的身体来祈求皇帝的垂怜。所以,我要走,明天就走,离开慈祥,去寻找属於我的生活。
大美人的手伸了过来圈住我的身体:“蔼儿,相信我!”
拳头握了再握,好聚好散吧!既然都决定离开他了,何必与他闹脾气,左右只剩下今天一晚,应该给他留个美好的记忆。
龇牙咧嘴冲著皇帝“微”笑:“太子哥哥,我相信你。”心里那个疼啊!我相信你对和蔼的真情实意。
大美人眉眼间慢慢散开笑意,温柔地搂住我:“蔼儿,你从小就善解人意,现在长大了,有些脾气也不要紧。”
苦笑,善解人意?那不是我,一直孤独生活的我连善解人意的机会都没有。
身体蜷缩起来,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在尽情地吸纳著大美人的温暖,就今晚了,让我带著你的气息离开。慈祥,你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根本不是原来的和蔼,我的离开会让你感到失望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合魂的时候我本想牺牲自己成全和蔼,可万万没有料到,最後却是和蔼舍身救了我。
耳朵抵上慈祥的胸口,那里的节奏让人心醉神迷,怅惘悄悄地升起,离开了你不知道我要花费多少时间来淡化想念。
大美人低低地说著话:“蔼儿……蔼儿……呵呵,睡著了吗?”
我没有吱声,身体一动不动,皇帝或许是认为我真的睡著了,小心地用手抬起我的下颌,在额间印下水润润的亲吻。
衣袖带风,烛火顿熄,我静静地蜷缩著,连手指尖都不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皇帝仍然不说话,我方才试著动了动手脚。
窗洞大开,抱著被子坐起,直愣愣地望著月光照进屋内,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搅成一团糊汤。
低下头,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多想伸手再去摸一摸掐一掐,可我没那个胆,大美人睡觉很警醒,万一把他掐醒了大大的不好。
长夜漫漫,照我原来的意思本以为今天晚上根本睡不著,但是,没想到坐了还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抱著被子梦周公去了。(坐著也能睡著,强人!)
一觉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手酸、腿酸、腰酸,哎哟,脖子也酸,酸得我扭来扭去努力想要舒展身体。
小幅度扭了两三下,我终於完全清醒过来,直愣愣地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我的独立大业,哎哟,什麽时辰了?
幸好,天刚蒙蒙亮,皇帝的睡相也依然很完美,即使我刚才扭来扭去,他也只是习惯性地伸手拍了拍我的屁股然後继续睡。(这个,本来是习惯性拍後背的,我的屁股正好坐在他手边的位置,所以拍了屁股。)
睡了一觉,心情大好,冲著沈睡中的大美人扮个鬼脸,我做贼一样偷偷下床,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刚要离开,突然想到出门在外没点小本钱可不行,不客气地翻开皇帝搁在床头的外袍,果然从内袋中摸出一个钱袋,拎在手里掂了掂,我眉开眼笑地走出房门。
凌晨的空气真清新啊,鸟儿在枝头唧唧喳喳地欢叫,我快乐地冲著小鸟招招手,开始我的逃亡……这个,错了,是追求独立的生涯。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我来过一次杭州,可惜,做为一个天生的路盲,来过一次和没来过根本没啥区别,虽然这些天跟著皇帝乱跑,基本已经对西湖几个有名的景点比较熟悉了,可是乱跑的时候有人带路,大美人是识途老马,走过一遍的路就不会忘记,我就不行了,走哪儿都迷路。
所以,很快地,我就发现我在苏堤上迷了路。这真是太可耻了,太丢人了,我居然在一条大路通到底的苏堤上迷了路!
迷路的结果是什麽?只有一种,那就是走了一个上午,可怜的我仍然还在苏堤上像只没头苍蝇一般瞎转悠。
不行了,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也不觉得舒服,我又渴又累,怀里有银子抵个屁用,银子能当饭吃,能当水喝吗?而且,这是在倒霉的古代,商业没有二十一世纪那麽繁荣,大半天都看不见一家店铺,更可恶的是,居然连小商小贩都没有。(苏堤上有店铺吗?)
开始想念慈祥了,我真是欲哭无泪啊!早晨兴高采烈的心情完全找不著了,我强烈地思念大美人,思念大美人的怀抱,思念大美人牵著我的手,思念与大美人一起坐在茶楼里喝茶聊天的闲适,我……好想回去哦,回到大美人的身边。
可是,回首向来处,呜……没用的我已经放弃独立了,可谁能告诉我,回去的路该怎麽走才对?
大美人应该早就发现我不见了,为什麽都不来找我?就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和蔼吗?死老头,好歹也和我相处了那麽久,你就真能铁石心肠到对我不闻不问?
随手扯下一杆柳枝,枝头新叶盈翠,我开始做无聊的游戏,扯一片说一句:“来找我。”再扯一片:“不来找我。”一片一片扯下来,待到最後一片,我终於被气到了:“不来找我。呜……死老头,臭老头儿……。”
抬头向前望去,绵绵长长的路完全看不见尽头,天哪,到底要走到什麽时候我才能走完这条倒霉的长堤?

六十五、
没办法,认命地继续向前走,一路走一路折柳枝,走得我头昏眼花,路依然绵延不绝,终於……丧气地一屁股坐在路边,长长的柳丝垂拂而下,随著微风轻轻敲打我的肩膀,赌气地扯下一根柳条,开始做那件已经做了一百零八遍的事情。
“来找我,不来找我;来找我,不来找我;来找我……”瞪著最後一片尖尖的看上去有些弯曲的小小柳叶,我几乎快哭了:“死老头不来找我……”
习惯性地装委屈,我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死死盯著脚趾前方的一株小草,呜……无人知道的小草,就像我一样……可怜!
掏出怀里的钱袋,拉开扎口的绳子,我将银子倒在掌中,银元宝发著亮光闪闪地耀眼,吞了吞泛滥的唾咽,如果银子能变成一瓶矿泉水该有多好啊!好吧,古代没有矿泉水,那来碗杏仁茶总可以吧?
现在才知道,有钱也不一定有保障啊!瞧瞧,手里这些银子能买多少碗杏仁茶呀,可在这个风景如画的鬼地方,有银子都没地方花。
渴死我了,从来不知道人半天不喝水会狼狈成我这副模样,记得当年做刘丽的时候,工作忙起来,半天不喝水是很正常的事,变成和蔼,属於刘丽的好身体完全没有了,唉!
想喝水想喝水……杏仁茶就别指望了,只要是水就成,只要是水……脑中一亮,哈哈,我真是个大傻瓜,脚下踩的是苏堤,一抬头望见的就是浩渺的西湖水,近在咫尺,我居然为口渴发愁,有够笨的。
兴冲冲把银元宝重新放回钱袋,得意洋洋地向湖边冲去。
也许活该我今天要倒霉,刚到湖边,似乎瞥见一个晃动的身影,脚下被什麽东西绊住了,收不住势头,身体向前跌倒,手指一痛,绕在指头上的钱袋被人劈手夺去,而我……我瞪大了双眼,清莹莹的湖水离我越来越近,呜……我不要喝水了。
可惜,到这地步,我不想喝水都不行了,明如镜的湖水照出了我急速向它亲近的身影,湿气迷漫地裹住全身,我如一块大石头一般向水面砸去。
闭上眼睛,忍不住想哀叹,运气真是坏透了,天知道,我根本不会游泳,掉进湖里八成得一命呜呼,呜……难道我天生注定是个短命鬼?做女人如此,现在换做男人了还是没能逃出贼老天的毒手。
据说,西湖底下有厚厚的淤泥,完了,埋在淤泥底下,就算大美人回心转意想来找我也永远找不到了,早知如此,我我我……呜……我为什麽要离开大美人?
几乎已经闻到了湖底淤泥的气息,乱舞的双手也摸到了凉凉的湖水,心一沈,完了,这次是真地完了……
完了的念头还没结束,只听一阵呼啦啦,身体被一双手臂托了起来,然後……温暖的怀抱散发出幽幽清香:“蔼儿……”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至救了我的人再次出声:“蔼儿……”
愕然睁开眼,大美人神仙般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微微带著几份笑意:“傻了吗?”
我……我……我才没傻呢!呜……死老头儿,这时候才来找我,差点就淹死了,呜……
大美人紧紧地抱著我,语气不无责备:“知道错了吗?迷路不算,连自己被小偷盯上都不知道,就你这样,也敢随便乱跑?”
这次真是丢脸丢大了,印象中曾经也有过一次落跑的经历,当然,那次丢人的是真正的和蔼,没跑多远的路就被黑店坑了,如果不是大美人派人保护,和蔼和小舒一块儿玩儿完。
後悔得痛哭流涕,我连话都说不全:“错……错了,呜……不乱跑了,呜……”经过一次坠江的粉身碎骨,说老实话,我对莫名其妙的死亡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特别是死在水里……就算要死也不要让我再死在水里啊,简直是毛骨悚然!
大美人抱著我摇了摇:“知道错了就好,此次给你一个教训,看你还敢随便乱跑,上一次住黑店,这一次被贼盯,蔼儿,你就不能多长个心眼儿?钱袋能随随便便拿出来乱晃吗?”
委屈地吸了口气:“我没发现周围有小偷。”
一个暴栗敲在我的头上,皇帝指了指被成风抓在手中一个劲儿挣扎的男子:“瞧见了没有,他盯著你起码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路上来来往往那麽多人,谁的脸上会写明“请勿靠近,我是小偷,我是贼”的字样,而我又是一个完全没有警惕心的善良人,被贼盯上也不能全怪我嘛!(这人,给大美人宠坏了,越来越没用。)
可怜的小偷还在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成风的束缚,照常理,我一定会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後放他离开,可是这一次实在是太险了,如果大美人没能及时出手,我又变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基於这一点,我决定不做好人了,该送官送官吧!偷钱或许我还能替他找些不得已的理由,但为了钱财害人性命,这样的坏蛋,完全不可饶恕。
等成风处理完小偷的事情,大美人已经带著我舒舒服服地坐在西湖边一家酒馆的二楼包间里,从窗口向下望去,正巧能够瞧见不远处的断桥,我仔细地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断桥有什麽特别之处,无聊地捧起茶水一通猛灌。
大美人夹了块点心放进我面前的小碟子里:“饿了吧?”
胡乱地往嘴里塞著软软的小糕,我口齿不清地回答:“饿死了,苏堤太长啦,我走了半天都没走到头。”
皇帝无奈地摇摇头:“我与成风跟著你走了半天,你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现。蔼儿,你这份迷糊劲儿,我是该高兴呢还是担忧?”
我连忙摆手:“有过这次教训,绝对不会再乱跑了。其实……”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我也不迷糊,人嘛,都有缺点,我的缺点就是不认识路。嗯?对了,你与成风跟了我半天?”
大美人似笑非笑:“是啊,我们跟在一个小笨蛋身後,看那个小笨蛋一直在苏堤上绕圈圈,绕了一圈又一圈,一边绕一边数叶子,嗯,蔼儿,我……很老吗?”
拈著软糕的手指差点儿被牙齿咬个正著,我干笑一声:“这个……这个……”谁来救救我,为什麽我被三个人跟踪都没发现?更要命的是,我骂死老头儿的话都被慈祥听见了,唉!
大美人看著我发窘的模样似乎非常开心,将点心碟子全都推到我面前:“好啦,不用你解释,快吃吧!”
人在著急的时候往往会突然出现一点小聪明,就像此时的我,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对了,你是什麽时候发现我离开的?”
皇帝笑笑:“你一大早起床,搜我钱袋的时候居然没发现我是醒著的吗?”
我愣住:“也就是说,我一出门你就跟上来了?”
大美人得意洋洋:“当然。”
好啊,看了我一路的笑话,这两个混蛋!我的怒火腾腾往上升:“为什麽直到最後才救我?”我差点栽进湖里淹死了,没良心的东西!
慈祥优哉游哉:“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不到紧要关头绝对不出手。蔼儿,如果我一开始便找上你,你会乖乖听话吗?”
愤怒地瞪他一眼,看他笑嘻嘻的痞样,我突然泄了气:“明明是你不听话,你要是听话我也不会乱跑。”
大美人伸长胳膊拍了拍我的脸:“蔼儿,你呀,孩子气太重。好了,回头用过午膳,我们便出发。”
老狐狸一只,话风转得这麽快,哼哼,不过……“出发?”我咬下一块糕团:“下午去哪儿?”
皇帝微笑道:“下午去探访老师与师祖。”
拿起银匙在糕点上戳来戮去,准备戮得粉碎後舀著吃,一边戮一边问:“去看老妖怪啊……对了,老妖怪是不是很凶,我记得小舒和枚红都很怕他。”没忘记当初小舒和枚红提起老妖怪时惊惧的反应。
皇帝摇摇头:“师祖虽然性情古怪,但是心地很好,你想啊,他把老师当做亲生骨肉来养便可作为一证。”
这倒也是,虽然伊阁是老妖怪昔日情人的儿子,可真正算起来,伊阁也是他情敌的亲生骨肉啊,老妖怪一手将伊阁抚养长大,其间有多少狼子野心且不去研究,但是我很清楚带小孩的辛苦,从伊阁喜欢和他闹脾气的性格来看,老妖怪确实是把徒弟放在手掌心里呵护著。
话说还是女人的时候,我最萌师徒恋,举凡小龙女爱上杨过、黄药师爱上梅超风(默,有这麽回事吗?)都是最佳最绝的爱情桥段,两个人一直呆在一起,做师父的会潜移默化地感染徒弟,以至於徒弟长大後在审美、情趣、学问等方面都与师父非常接近,自然也能产生更多的共同语言,这才能算得上我心目中真正的神仙眷侣。
所以,从开始吃午膳我就乐呵呵地幻想著老妖怪的模样,伊阁的面相温润如山中青玉,根据有其师必有其徒的反推理,老妖怪的气质应该和伊阁差不多才对。
马车咕噜噜,带著我的好奇一路出了杭州城,走了半天的苏堤,吃饱喝足的我软趴趴地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大美人看我像一滩烂泥一样没精打采,好笑地捏了捏我的腮梆子:“蔼儿,为什麽要走?”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要是听话,我才不会跑呢!”切,有好日子谁不会过,你以为我想跑啊?
慈祥温温和和地笑,笑得人畜无害:“只有这一个原因?”
我的心猛然一跳:“要不然还有什麽别的原因?”
大美人继续笑,笑容温和得不可思议:“蔼儿,你的马虎眼准备和朕打到什麽时候?”
我的手蓦然捏成拳:“你……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皇帝还在笑,笑容已经有些可恶了:“朕是什麽意思,蔼儿,你应该比朕更清楚对不对?”
我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清楚。”加强语气再次强调:“我想离开你只有一个原因,你……你不愿意碰我……”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个滋味。
大美人保持著千古不变的笑脸:“朕不碰你是因为你的身体还不适合做那些事,可你……蔼儿,你认为朕不碰你是有另外的原因对不对?”
我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慢慢坐起身,眼睛不敢往皇帝的脸上瞧,瞪著他的衣袖怒道:“没有别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别的任何原因。”
大美人隐隐约约地叹了口气:“蔼儿,为什麽你那麽不安?朕对你不够好吗?以至於你一直不能确定朕的心意?而且……”他有意无意地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有把你们两个区别对待,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也罢,是你也罢,在我眼里,你们两个没有任何不同,我爱他,但我更爱你。”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险些炸开,眼光上抬,再上抬,正好迎上了明丽的眸子,那一对眸子璀璨夺目,生生将我的灵魂吸了进去。

六十六、
此时的我大脑被轰成了零乱的碎片,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大美人早就猜出我并非真正的和蔼,却一直没有说破,没有揭穿,为什麽呢?你不讨厌我吗?为什麽还会说爱我,更爱吗?甚至超过了对和蔼的爱?你是想要安慰我吗?慈祥,你的心我实在摸不清啊!
不知与大美人对视了多久,我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慈祥点了点头,突然低低地叹息一声,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轻轻一拽,没有防备的我顿时被他抱了个满怀,清幽幽的香气盈入鼻尖,无端端引起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大美人说话了:“傻瓜,你刚刚醒来时我确实以为留下的是蔼儿……”他顿了顿:“可蔼儿不会掐我,不会为去扬州感到兴奋,当然……”他叹著气:“更不可能和一只鸟吵架。”
懊恼地掐他的胳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麽一直装糊涂?”
皇帝闷下头来,温热的气息从领口喷进脖根深处,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游遍全身,我完全是顺著感觉走,直接抱住了大美人的腰肢。
慈祥的胸膛微微震动:“当我发现留下的是你时,我总是不由自主会想起蔼儿……”他深吸一口气:“你一直隐瞒,我知道你顾忌我的心情,更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直至……直至我慢慢平静了下来,你那麽努力地扮演蔼儿,我怎能不去体贴你的良苦用心?既然你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但是……你居然和我玩出走这一招,唉,你说,要我拿你怎麽办才好?”
眼眶一热,我嗫嚅著:“我……我害怕你伤心,不敢……”
皇帝打断了我的话:“这些日子,我慢慢想明白了,你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你留下来,他也和你一起留了下来。蔼儿,你还记不记得,去华阳方寸的路上,你迎著风告诉我生命真美好,现在的你,身上有两个人的痕迹,生命比以前更加美好,更加值得珍惜。”
非常普通甚至有点儿俗套的一番话却让我几乎流出眼泪,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突然觉得合魂後患得患失的自己是那麽地无聊,杞人忧天指的是谁,就是我这样的人啊!
闭上双眼,我用头轻轻磨蹭皇帝的胸口,说不出一句话来,皇帝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更紧地拥住我的身体,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想,不必多说什麽,我与大美人自然是心灵相通的。
既然心灵相通了,我也就没啥顾虑了,很快便在皇帝的怀抱中睡了个天昏地暗,待我稀里糊涂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单的板床上,闪跳的烛光告诉我,我又一觉睡到了天黑。
坐起来四下里瞧了瞧,忍不住有些困惑,屋子里没有人,很难得一觉醒来居然见不到慈祥的身影。
找衣服自己穿戴,罗罗嗦嗦穿了好一会儿才扣好最後一个纽扣,刚刚套上鞋,房门吱呀一声,年轻人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小少爷醒了?”
不是慈祥啊!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礼貌地冲著成风打招呼:“风大哥,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成风笑眯眯地打来一盆热水:“快到酉时了,小少爷,洗把脸吧!我去给您取晚膳。”
随便漱了漱嘴,用毛巾擦擦脸,我忍不住又问:“陛下呢?去哪儿了?”
成风收了水盆,笑道:“陛下在前厅参拜历代祖师。”
“历代祖师?”好严谨的规矩哦!我指了指门外:“可以去瞧一瞧吗?”
成风摇摇头:“不行,这种参拜很讲究,非门下弟子不能亲见,不要说小少爷您,算来我也是陛下的弟子,可未得师祖的同意就不能入门,连我都不可以去瞧呢!”
撇了撇嘴:“规矩真多,不让瞧就不瞧好了!成风,晚饭吃什麽?”
年轻人笑得温文尔雅:“估摸小少爷醒来肯定会饿,晚膳已经做好了,我去取来。”
我非常随意地拉住成风的手:“一起去吧!”
成风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却很快恢复了正常,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任我拉著手走出房门。
月明星稀,晚风徐徐,行过长廊,成风带著我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里一边摆著四仙桌,一边是土灶头,灶头上缕缕轻烟升起,想必饭菜刚刚做好,还在散著热气。
我是纯正的懒胚,坐在桌边晃著腿等成风帮我盛饭装菜,眼睛在忙忙碌碌的侍卫头子身上转来转去,好奇怪哦,为什麽到了这里还要成风做饭?
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成风笑了笑:“这里平日就伊太傅师徒二人,没有雇仆役。”
好奇死了,我一下一下戮米饭:“那麽,伊大哥和他师父谁做饭?”
成风继续笑,笑容非常愉快:“伊太傅不会做饭。”
哦,明白了,换言之,居然是老妖怪做饭给“一个”吃,不容易啊!老妖怪真是个好小攻。(你怎麽知道人家就是小攻?)
吃完晚饭,我和成风一路闲聊著回房,还没进屋,便见门前站著一个俏生生的白影,趁著月光我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白影冲我咧嘴嘻嘻笑,呵……蹦过去抱住白影:“伊大哥,伊大哥!”
“一个”的手抬了起来,掐住我的腮梆子扭啊扭:“小蔼儿,大功告成了?”
拼命点头:“成功了,成功了,你看,我现在好不好?”
“一个”抿著嘴笑,眼睛在我的脸上逡巡:“好好,很好,比以前更好……哎,师父……”
後领突然被提了起来,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伊阁脸上啼笑皆非的表情,还没想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便见大美人从房里连跑带跳地蹦出来:“师祖手下留情。”
领子箍紧了我的脖子,被人这麽提著,感觉自己像是吊上了绞刑架,吸不到半点空气的我憋得手舞足蹈,好难受!後面是哪个混蛋,想谋杀啊!
估计我的脸整个儿变了样,因为大美人突然向著我身後拍出一掌,眼神惊急。
“啪”,慈祥那一掌终於替我解了围,身後的人松开手迎向掌风,可怜的我软软地倒向地面,新鲜空气毫无准备地涌入肺叶中,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眼泪汪汪,成风赶上来将我扶起,伊阁眼睁睁地望著我,面上仍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边交手的两人已打进了院子里,月光下,两条白色的人影翻飞腾跃,姿态飘逸,恍恍然竟如月神临世,虽然我完全看不懂武功路数,但是我有很高的欣赏水平,当然不会放过千古难得的看美人机会。
成风低声询问:“小少爷,现在好些了吗?”
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没事了,那人是谁?干吗一上来就想勒死我?”
成风干咳一声,眼睛瞥了瞥伊阁,传说中的太傅有些尴尬地对著我傻傻一笑,一脸心虚地把眼光调开瞧向院子里正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个人。
哼哼,当我是呆子吗?就这表现,十有八九是这位无厘头的太傅惹的祸,我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著,想起成风说过这个地方只有伊阁师徒二人一起生活,莫非……歪头问成风:“那个人是不是伊大哥的师父?”
成风似乎对老妖怪颇为忌惮,声音越来越低:“不错……”
哈哈,我终於明白了,说到底,我就是那池子里可怜的小鱼,被某人冲天的醋意殃及了,唉,要怪也怪我,好死不死的,为什麽要去拥抱“一个”呢?明明大美人曾经说过,老妖怪会吃醋,什麽人的醋都吃,连自己徒孙都不放过,何况是从未见过面的我。
根据和蔼留给我的记忆,老妖怪确实没有和我见过面,也就是说以前的和蔼并不认识老妖怪,所以,蓦然见到一个陌生人正在大肆地吃自己恋人的新鲜豆腐,嘻嘻,换作我,我也会打翻醋坛子。
算了,看在我并没有被勒死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当然,老妖怪高寿两百,功夫肯定比伊阁还厉害,我就是想和他计较也没那本事,还是做个聪明孩子好,直接原谅他了。
那两人仍在不停地打,奇怪的是,虽然打得很欢快,院子里却仍然保持绝对的整洁,连一片树叶都没有落下来,四周微风轻徐,如果不往上瞧,根本瞧不出有人正在院子上空状似腾云驾雾般地打私架。
在我心里,这就是武学的最高境界了。说实话,我很欣赏会武的大侠们,但是非常讨厌一打架就把现场弄得乌七八糟、碗打盆摔的人,要知道打的时候确实很痛快,可後头收拾的人多可怜啊,那些大侠拍拍屁股得意洋洋地走了,苦的是做杂役的下人,必须费很多精力才能将破坏的後遗症降至最低。
所以,我现在是越来越欣赏大美人了,至於老妖怪,没忘记刚才他差点把我吊死,虽然碍於技不如人的原因我不和他计较了,(这个,你不是技不如人,你是根本啥都不会。)但是,要我心里不腹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两个人越打越快,以我的目力渐渐只能看见两团白白的影子飘来飘去,可成风却在轻轻地笑,伊阁也在一旁拼命地点头,明亮的眸子里溢满了赞许与自豪。
推了推成风的胳膊:“打得怎麽样了?”
年轻人笑道:“陛下的功夫真是不同凡响。”
乖乖,不同凡响,这词语用得太大了吧?要真好,为什麽不把老妖怪擒住给我打一顿出出气?(这人,小鸡肚肠,还在记恨呢!)
伊阁接口道:“祥儿果然是武学奇才,任何招式过目即不忘。更难得的是,他能将记下来的武功与本派原有的功夫完整地结合起来形成自己的招术,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必在我之上。”
听他赞扬大美人,我顿时兴奋不已:“是吗?那他能不能打赢老……唔……”
嘴巴被成风捂住了,妖怪两个字没能说得出来,我猛然记起小舒和枚红的惊惧,顿时明白了成风的好意。我的老天,幸好成风机灵,要不然今天晚上肯定吃不了兜著走,连皇帝都救不了我。
努力冲著成风露出感激的、自认为甜美的笑容,关键时刻,还是成风对我好啊!那个死“一个”,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望著我,存心摆出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六十七、
院子里缠斗不休的两个人终于缓下招术,我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根据不确切的时间计算,这两个人整整打了一个小时,而我、成风包括伊阁,同样在房门口呆呆站了一个小时观战。
越打越慢,两个人飘飘悠悠地落地,大美人收手微微一笑,抱拳行礼:“多谢师祖指点。”
慈祥对面的美人,咳,就是那位两百岁的老妖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月光幽幽洒落,我发现老妖怪有一张非常非常俊秀的脸,乍一看,倒似二十来岁的清俊佳人。
可惜,佳人长得虽然好,说起话来却不怎么好听:“你那个孩子,怎么不好好管教?”
慈祥看样子很尊重老妖怪,微微垂下头:“是徒孙之过,还望师祖恕罪,徒孙一定好好管教蔼儿。”
一句话说得我愤愤不平,什么意思?管教我?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抱了抱“一个”吗?你还差点把我勒死了呢!老妖怪仗着年纪大,倚老卖老!
但是……连慈祥都不敢惹他,我只好强行将愤怒压进心里。当然,我们家大美人不是因为打不过老妖怪所以才怕他,纯粹是尊重,敬老爱幼嘛,大美人是个高尚的人!
老妖怪很大牌地发表评论:“祥儿,你的功夫练得不错,只不过你心思不纯,学来的杂招太多,最好拣其精华修习,切不可学到什么乌七八糟的招术都拿来用。”
慈祥又是一揖:“师祖教训得极是,徒孙明白了。”
老妖怪看上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瞥我一眼,再转向伊阁时,目光一瞬间温柔如水:“阁儿,我们走吧!”
阁……阁儿?好难听的名字!而且, “一个”长得水嫩嫩是不错,可毕竟已经年过半百,阁……儿,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更让我不可思议的事,“一个”居然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欢天喜地地冲过去拉起老妖怪的手,两个人飘飘然神仙般脚不沾尘地走出我们的视线。
其实这个院子真的不是很大,那两人也根本没有走出院子,之所以很快就看不见了,是因为他们走进了我们左侧长廊正中的一间房,房门晃悠悠的关上,进房后居然连烛火都不点,窗洞黑乎乎,不要说人,连影子都瞧不见。
目瞪口呆地望向大美人,那两个老不修,不会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进入角色吧?小心做多了坏事弄伤身体!(这人想说的是不举……够恶毒,不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看人家恩爱,心里不痛快呢!)
慈祥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进屋去吧!”
成风识趣地告退,快步走入长廊右首的房间,吱吱呀呀,也把房门关上了。
长廓内只剩下我与皇帝两个人,愣愣地望着皇帝,刚才没有发现,一场激战后,大美人脸带酡红,到这会儿红晕都没有消散。
月光下的慈祥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白色的衣袂轻轻飘舞,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写小说的作者喜欢让笔下的人物穿白衣,“白”这种颜色,确实能够将一个人飘然的气质完美无缺地烘托出来。
大美人见我呆呆地站着发愣,不觉微笑:“蔼儿,怎么了?不进屋吗?”
抽气,再抽一口,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欲望在这种情况下,光看着大美人的脸也能升起来?我已经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胯间那东西一点一点向上挺立,双手忍不住握成了拳。
慈祥仍在人畜无害地微笑,笑容绚得我眼花缭乱:“蔼儿,你怎么又在发呆?进屋去吧!”
很难得的,我终于感觉到脸上一阵火热,连忙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指着天上的月亮大呼:“今天什么日子?月亮真圆啊!”
身后传来大美人啼笑皆非的轻语声:“蔼儿,今日是十六,月亮自然是圆的。”
我的脖子一梗:“这么美的夜景,不要回房好不好?”
暖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住了我,强健的胳膊环住我的腰肢,慈祥的声音又轻又缓:“想看月亮了吗?”
诚实地点了点头:“出宫后,你就没有再陪我看月亮。”我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喜欢看月亮的人了?这个……我好像没那么有情趣吧?
皇帝在微笑:“好,今天陪你。”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了,还是进屋吧!一个大大的圆疤疤有什么好看的?”人类早就登上了月球,据说月亮上都是石头,没有其它生物。不过,这个鬼地方与原来的世界不一样,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都被我碰上了,现在就算有人告诉我月亮上确实有嫦娥姐姐,我也不会感到惊奇。
拉着大美人的手一起进了屋,关紧房门,两人洗漱已毕上床休息,我开始孜孜不倦的完成挑逗工作,刚刚拉开大美人的领口,正想进行下面的动作,便被他一句话堵住了:“蔼儿,今天我和师祖比了一场,有些累,早些休息可好?”
撇撇嘴,虽然知道这家伙满嘴都是借口,可是谁让我这么心软呢?非常听话地放手,抱着大美人滚进被窝里,闻着扑鼻的香气甜甜蜜蜜地进入梦乡。
接下来几天的生活都很悠闲,伊阁时不时来找我聊天,老妖怪通常不见人影。不过,令我觉得万分不解的是,往往我开始对“一个”动手动脚,老妖怪就会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一张棺材脸吓得我只会干笑。
说起来也奇怪,老妖怪和伊阁所住的院子建在一圈小山坳里,四面都是山,虽然叫做山,在我眼里其实跟小土丘没啥两样。连绵起伏的小丘大约都只有两三百米的高度,与西藏云南动辙四五千米的大山相比,实在是连土丘都算不上。
半山腰向下种了许多矮矮的小茶树,听慈祥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采新茶了,到时候师祖会从山外雇人来采茶炒茶,离院子不远的一排小石屋就是用来给采茶炒茶的师傅们临时居住的。
为什么会长茶树?慈祥的解释是生活的需要。这话我明白,那两人虽然不喜欢涉入俗世,可毕竟仍是凡人,只要是凡人,吃喝拉撒谁也避免不了,所以,卖茶叶是老妖怪和伊阁赚钱的办法,据说,老妖怪的师父、师祖、远溯到这一门派的创始人都是靠卖茶叶来换取银两维持生计。
其实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我总觉得莫名其妙,很多武林高手隐居后就真地完全不见了,甚至不事生产,那他们吃的穿的怎么办?或者……他们开始做梁上君子,白天不出来,晚上到处乱跑,发没本生意的横财?这也叫隐居?(怎么老往歪的方面想?人家可以开荒、种地嘛。)
沿着茶园的一条小径向山上跑,大美人在前头领着路,时不时回头叮嘱我:“小心些,别滑倒。”
我得意地摆摆手:“这路挺好走,你放心吧!”虽然并非雨天,可路的两旁仍有两股溪流从山顶涓涓而下,慈祥告诉我,山上有一汪天然的湖水,所以老妖怪开了两道沟将湖水引下山,形成了现在的溪流。
溪水很干净,轻易就能看清楚下面坑坑洼洼的山石,在浅水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翠翠的,我刚想用脚去踩一踩,大美人已在大声警告我:“别踩,太滑。”
讪讪地收回脚,我仰脸一笑,慈祥估计是怕我再有什么不适当的动作,索性慢下几步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山上跑。
不知道为什么,碧绿的茶园,潺潺的小溪,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经常哼的一首歌,爸爸妈妈去世后我一个人生活,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哼上一哼,虽然哼不全,可开头几句还是会的:“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很柔很流畅的一首歌被我用男人的嗓子哼出来,说不出的怪异。
大美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蔼儿,原来你并非只会唱儿歌。”
我呵呵一笑,冲他扮了个鬼脸:“错啦,只有儿歌我能从头到尾唱全,别的都不会,这首歌……妈妈最喜欢,生前常常唱给我听,所以会哼那么一两句。”
慈祥抚了抚我的头发:“想起你妈妈了?”
我悄悄地垂下目光,看着脚底下突兀的山石:“有点。”
大美人拉着我走到路边,找了块稍稍突起的石头坐下:“蔼儿,靠山王王妃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勉强笑了笑,抓住皇帝的手摇啊摇:“我知道,你别为我瞎担心,王妃对我那么好,我会把她当做亲妈妈一样看待。”
皇帝拍拍我的手,转移话题:“蔼儿,你喜欢这里吗?”
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这里山青水秀,空气又好,不喜欢才怪呢!”
大美人满意地笑道:“等邕儿长大成人,我将皇位传给他,便带你来此地隐居可好?”
我愣了愣,指指山下的小院子:“和老妖怪他们住一起吗?”
皇帝无奈地捏了捏我的脸:“不许再称师祖老妖怪!”顿了顿又道:“这个院子是先祖留下的基业,师祖喜欢清静,住在一起难免会干扰到他们的生活。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在山外另建宅院。”
连连点头:“好好好,别住在这个山坳里,我还是喜欢有人的地方。”大美人是个很尊师重道的人,选择这个地方隐居估计是想就近照顾老妖怪师徒。
皇帝揽住我的身体:“蔼儿原来不喜欢隐士的生活啊!”
忍不住撇撇嘴,我很自然地亲了亲慈祥的侧脸:“大隐隐于市。再说了,人是要与时俱进的,生活在深山里,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那和白痴有什么两样?说实话,我一向认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肯定没什么大的才能。”
大美人乐得呵呵笑:“不错,很有见地。”
我扯了扯他的耳朵:“而且,就算你把皇位传给邕儿了,估计也不能完全放心吧?住在深山里,天下大事一概不知,你能安心?”
皇帝终于爽朗地大笑起来:“知我者,和蔼也。原来你愿意住在山外,是顾虑了我的心思啊!”
我得意地笑,将头搁在大美人的肩膀上,心里乐翻了天。
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日日住在深山里,闷都能把人闷死,我当然不愿意啦!不过,为了凸显我对大美人的爱心,把照顾他的想法放在第一位这也是应该的。

六十八、
在山中约摸住了一个月,我们终于向老妖怪和伊阁告辞离开,“一个”依依不舍,拉着老妖怪一直将我们送出山坳,独独老妖怪,满脸的不以为然,如果我看得不错,那神情……隐隐竟带了几分孩童般的窃喜……
忍不住翻个大白眼,喜什么?我们离开有那么值得高兴吗?难怪伊阁会偷跑,陪着这么个不合群的老怪物住在深山里能不跑吗?同情地望向“一个”,可怜的人啊!亏他也能受得了,还将一颗心死死系在老妖怪的身上,正所谓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奉献精神非常人可比!
马车咕噜噜,一路向前跑,跑呀跑,跑了一个上午之后重新回到了杭州城。
随便找家酒楼吃午膳,一大早起床的我累个半死,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杭州家中的床上。
瞧瞧窗外的天色,我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回真不错,至少没有睡到天黑。
欢天喜地穿衣服跳出门去,愕然发现皇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悠闲地品茶,手边的小圆桌上横放着一支青绿色的竹笛,看见我出了门,大美人愉快地冲我招招手:“蔼儿,过来。”
好奇地走过去,拿起竹笛左看右看,不解地问道:“你会吹笛子?我怎么不知道?”
大美人优哉游哉:“不会。”
我有些愕然:“不会?不会把笛子摆这儿干什么?”
大美人的回答很简单:“附庸风雅罢了。蔼儿你瞧,这个院子收拾得怎么样?”
四下里望了望,我得出一个结论:“很干净,很好。”
皇帝显然也没指望我能说出什么有学问的话来,微微一笑道:“此地如此雅致,我等岂可不拿些风雅之物来配配风景,适才有小贩在门口叫卖竹笛,我瞧着不错,便买了根摆在这儿。”
明白了,说穿了这人是猪八戒抱草纸──假充读书郎,还有一个成语叫滥竽充数,即使不懂也要摆出个谱来,表现自己很优雅很有学问。
随手将竹笛放回圆桌,拉过一张小竹椅靠近慈祥,与他面对面坐下,膝盖正好抵住他的膝盖:“我们出来快三个月了吧?”
慈祥点点头:“差不多。”
我拉开他的手掌,仔细地描摹掌心的细纹:“你不想回京吗?”
皇帝笑道:“怎么,你想回去了?”
抬头一笑:“你想回去我就想回去了。”
大美人凝目深深地看着我,隔了好半会儿方才轻轻叹息:“不错,我确实想回去了。”
我抓住他的手晃来晃去:“那还犹豫什么,明天我们就走,回京。”
皇帝微微笑着,眼神温柔得宛如和暖的春风:“蔼儿,你喜欢这里对不对?”
我歪了歪脑袋:“其实,在哪儿都一样,扬州也罢、金陵也罢、这儿也罢,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所以,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
大美人突然沉默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近乎于叹息地唤道:“蔼儿……”
我顺着他的膝盖爬上去,坐进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慈祥,我也想小舒他们了。”忍不住笑了笑:“小舒肯定伸长了脖子盼我回去呢!”撇撇嘴:“不过,他盼的肯定不是我,是我给他带的礼物。”
皇帝呵呵一笑,单手揽着我的腰,空出一只手替我捋去垂到眼前的长发:“毓霭斋差不多也修好了,回去你仍住在毓霭斋可好?”
开心地点点头:“好啊,说实话,你那寝宫太大,我都不习惯,而且还不能随便乱跑。毓霭斋最好,那是我的地盘儿,我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过……”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我要你有空就来陪我,行不行?”
大美人眼色一深:“为什么是有空?我以为你会说天天去陪你。”
叹了口气,我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想是一码事,说又是另外一码事。你的身份能允许你天天来陪我吗?后宫那些嫔妃怎么办?她们……很可怜……”我以前也是个女人,读过很多描写后宫清冷的诗句,不想自己也成为让佳人熬白了头的罪魁祸首。
感觉环着我的手臂倏地收紧,慈祥轻轻叹息:“蔼儿,回宫后我给你一道金牌,你平日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和小舒出宫玩,而且……可以带着邕儿一起,这样好不好?”
咦?有这样的好事啊!我立刻兴奋了起来:“真的?可以出宫,还可以把邕儿也带出去?不骗我?”
皇帝捏着我的腮梆子:“朕什么时候骗过你?若再胡乱怀疑朕就收回……”
急急抢口:“别别,千万别收回,有这种特权最好啦!”越看越觉得慈祥美得不可方物,我忍不住用手指勾他的下巴:“大美人,你不但人美,心也美呢!”
皇帝明显地愣了愣,突然“噗嗤”一笑:“蔼儿,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我把他向后推,让他靠在椅背上:“就是调戏了,怎么样?来,让本少爷亲一口。”
大美人也不避让,反而迎上前来攫住我的双唇,嘴里嘟喃着:“小坏蛋,回京后再收拾你。”
我不客气地咬他的舌头,收拾我?哼哼,谁收拾谁还说不准呢!大美人,你等着吧,等着我好好地疼爱你!(汗……)
翌日清晨,我们离开杭州返回京城,一路倒也安泰,走走停停,约摸赶了十五天的路,终于望见了京城的城门,我兴奋地搂住大美人的脖子又笑又叫,突然发现,我居然也是个恋家的人呢!
进宫仍旧走偏门,下了车,皇帝带着我专绕僻静的小道,熟门熟路地躲过巡逻的禁卫军,做贼一般潜回寝宫。
寝宫一如往常地人来人往,依稀可见明黄身影坐于窗下,我与大美人躲在一株松树后,狐疑地望着那抹明黄:“是不是太皇把你废了,另外找个人代替你?”
皇帝随手一个暴栗打在我头上:“那是父皇。”
“太皇?”我莫名其妙地瞅着窗下那个穿龙袍的人:“太皇为什么在你的寝宫里?”
大美人叹了口气:“蔼儿,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还真是笨得可以。朕是偷偷出宫,父皇扮成朕的模样日日理朝,自然是住在寝宫中。”他好像有些无奈:“父皇可以随便出宫,但朕不行。”
“哦,那太后呢?”敢情外头以为出宫游玩的是太皇,而皇帝仍然兢兢业业地呆在宫里安安份份地处理国事。
慈祥似笑非笑:“母后想必扮成了小宫女在寝宫里伺侯父皇。”
咳……扮成小宫女?呵呵,这夫妻俩可真有趣!我流里流气地瞅瞅慈祥:“你说,你那些后宫佳丽会不会自荐上门?要是来了,太皇怎么应付?”嘿嘿,太后就在一旁静悄悄地看戏?
皇帝不可思议地瞅了我一眼:“蔼儿,不得朕的宣召,嫔妃是不能随便到寝宫来的。”
咳……我怎么忘了这茬?不能怪我,这规矩连和蔼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从二十一世纪一下子蹦过来的我。
屋里穿着龙袍的太皇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美丽的宫女,右边的宫女柳眉朱唇,嘴角噙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相貌虽然完全变了样,但是光看那眼神,我仍然很快便认出那名女子正是和我一样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皇太后。
太皇似有意似无意地朝我们的藏身之处望了望,挥挥手遣退所有的宫女太监,独将眼珠子溜来溜去的皇太后留了下来。待寝宫门前闲杂人等全都走开,慈祥方才拉着我的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太皇太后面前。
太后双眼亮晶晶,面带微笑:“总算回来了。”
慈祥的嘴巴甜蜜蜜:“母后如此一打扮,看起来与二八佳人全无分别。”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给两位长辈行礼。太后叹了口气,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还是你调教得好,以前祥儿从来不会夸我长得年轻。”
嗯?被她这么一说我倒愣住了,傻呆呆地摇头:“不……不是……啊……”突然发现我的反应不太正常,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感到不好意思才对。
虽然我压根儿没觉得难为情,但慈祥护犊的特性还是表现了出来:“母后,蔼儿还是个孩子,与您不同,您可别教坏了他。”
太后横着眼看儿子:“儿大不中留,有了媳妇忘了娘。小善,既然如此,我们也该早些离宫,省得儿子担心我们会教坏他的宝贝。”
小善?头一次听到太后对太皇的称呼,我……实在是很震惊!
慈善似乎对这个称呼一点都不反感,居然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温文儒雅:“好了,你们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吵嘴,快进去吧!别让人瞧见了。”
太后哼了哼,斜睨皇帝一眼,昂首挺胸当先进了寝宫,太皇与慈祥对视片刻,俱都微微一笑。
寝宫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切和我们离开前差不多,只是卧室里的书案上摆了几碟水果盘子,盘子里各式水果放得整整齐齐,慈祥随手取了一片西瓜递给我,嘴里问道:“父皇,这些日子朝廷里可有什么变故?”
太皇挑了挑眉:“有我给你压阵怎么会发生变故!”
太后接口道:“做了三年的皇帝了,他当然不放心你这个天天游山玩水的浪荡子接理政事。”
我咬着西瓜,心里明白大美人这次说错了话。
果然,慈祥尴尬地笑了笑:“母后这是挤兑儿子呢!多谢父皇母后留在宫中替儿子照顾着。所以……”他很聪明地从怀里掏出一对玉佩:“这是儿子在扬州一家玉器店寻得,玉质尚可,难得是雕工十分精细,母后您看看可喜欢?”
这对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雕,图案是一对鸳鸯,雕工非常精美,慈祥一见便直呼太后一定会喜欢。
果然不出所料,太后接过玉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再瞅瞅儿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走到慈善身边将其中一块系在太皇的腰间,另一块收进自己怀里,微微笑道:“臭小子,算你有心。”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到这会儿,看着儿子的双眼立时又放了光彩,瞧那神色,比看着那块玉时喜欢了何止千倍百倍。

六十九、
说老实话,这一家人完全不具备正常人所拥有的激情,久别重逢也只是三言两语冷冷清清,待太後问过和魂的情况,知道我没有大碍,便拉著太皇急匆匆地离开了寝宫。
帮皇帝换上龙袍,我有些奇怪地问道:“太皇怎麽知道我们躲在松树後面?”
慈祥系著腰带:“父皇功力高深,或许不一定能发现我,但是你嘛,稍微用心听一听,便能察觉你的所在。”
皱皱鼻子,原来如此!敢情正如小说里所说,练武的耳聪目明,听力和正常人不一样!
替皇帝扣上领间的盘扣,我想起了两个人:“怎麽刚才没见著枚红和小舒?”我还带著礼物准备送给他们呢!
慈祥掐了掐我的脸:“一会儿朕送你回毓霭斋,就能见到他们了。”
被他掐得火辣辣地疼,我连忙抓住大美人的手:“枚红也在毓霭斋?”
皇帝笑道:“朕走之前嘱她与小舒一起过去,以後她和小舒共同照顾你的生活,你看这样可好?”
斜眼睨著他:“哦哦,原来在我身边安排密探啊!”
大美人呵呵一笑:“是呀,朕得仔细著些,不然你这个小坏蛋会逃跑。”
倾身抱住他的腰:“不会啦!我什麽都不会,逃出去挨饿吗?绝对不再乱跑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死也不会再跑啦!
皇帝拍拍我的肩膀:“朕明白。嗯,我们这就过去吧!”
我点头,一下一下磕在他胸口上:“小舒看到我肯定很开心。”
大美人笑了起来,牵起我的手走出寝宫。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被遣走的宫女太监全都回来了,瞧见我,一个个吃惊地张大了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估计就是他们这副模样。
冲著太监总管扮个鬼脸,知道什麽叫做神出鬼没麽?不知道吧?看我就知道了。要你们离开片刻为啥,为的就是掉包嘛!把太皇换成皇帝,太後换成我。当然,这事可不能告诉你,所以……太监总管很聪明,立时垂下头去,身後的宫女太监全都垂下了头。
慈祥连一个施舍的眼光都不给这群宫人们,拉著我大步离开,往毓霭斋的方向走去。我向後望了望,没有皇帝的吩咐,一群人站在寝宫门口没有一个有胆子跟上来。
毓霭斋离寝宫并不远,七拐八拐,我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琉璃飞檐,欢呼一声,挣脱皇帝的手冲过去一脚踢开半掩的院门。
院子里只有小舒和枚红两个人正在漫不经心地修理著花草树木,瞧见我进门,先是发愣,而後蹦了起来,齐声高呼:“小少爷!”“少爷!”
对呀对呀,这种反应正常多了,刚才那一家子,冷静得过了头,不要说热情的拥抱,连一点喜庆的话都没讲,哪像小舒,一边叫著一边已经扑过来死死抱住了我,声泪俱下、激情澎湃:“少爷,呜……想死小舒了,呜……”
非常有感染力的哭声让一旁的枚红也泛起了泪光:“小少爷,路上辛苦吗?”
大美人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微笑著回答:“枚红,进屋说吧!”
小舒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放开我,与枚红一起向皇帝请安,慈祥也不阻止,拉著我的手进了屋,随後跟进的枚红连忙泡茶,小舒红著眼眶站在我身边,不敢再放肆地抱我。
有大美人在,这两人显得拘束了很多,小舒只拿眼一个劲儿地瞟我,那神情似乎在说:“少爷,你给小舒带的礼物呢?礼物呢?”
香茗泌入心脾,我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慈祥聊著毓霭斋重新装修的废话,一字不提礼物的事,小舒瞟到眼睛抽筋,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没希望了,索性垂下眼敛,不再看我。
呵呵,小笨蛋还会生气呢!我不急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小的盒子,红缎绣锦的递给枚红:“枚红姐姐,这是送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枚红刚接到手中,还没来得及拆开,便见闷著头的小舒忽然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著我手里另外一个小盒子。
抿著嘴笑,我把小盒子抛来抛去,一边抛一边问皇帝:“陛下,这枚碧玉珠该给谁呢?”
小舒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这小子自从上次见了皇帝赐给我的琉璃珠子之後一直想要一个属於自己的圆宝珠,可惜,那枚琉璃珠子是大美人送给我的,我穿了根红线挂脖子上,对於小舒的垂涎三尺视若无睹,惹得小笨蛋摆了好几天的脸色给我看。
慈祥好笑地望著小舒:“你愿意给谁便给谁吧!或者……”他顿了顿:“你自己戴也可以嘛。”
亲昵地瞥了大美人一眼,真是心有灵犀啊!知道我想戏弄小舒,毫无保留地配合我,大美人真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
不出所料,小笨蛋顿时急了,结结巴巴地望著我:“可是……可是少爷您已经有琉璃珠子了。”
我很得意地挑挑眉:“哦?可我没有碧玉珠啊。”
小舒瞪大眼:“少爷……”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将那小盒子冲著小舒抛了过去:“好啦,不逗你了,红线都给你穿过了,自己戴起来吧!”
小笨蛋一时大喜,忙不迭打开盒子,取出碧绿的玉珠,快手快脚地将红绳系在脖子上,嘴里不忘胡乱拍马:“少爷,小舒知道您最好了,呵呵,少爷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的人,少爷最懂小舒的心思,少爷……”
我受不了地翻他一个白眼,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废话:“好啦,知道我好就行。小舒,这段时间在宫里可好?”
小舒兴高采烈地捧著珠子左看右看,几乎没心思回答我的话:“好……好……”
我瞧他那副乐不可吱的模样,不觉也感到十分开心,三个月不见,这小子还是没什麽长进。
皇帝只坐了半个时辰便被太皇遣来的太监喊走了,一路奔波,到这会儿我也觉得颇为疲惫,在小舒和枚红的照顾下,吃过晚膳,很早便上床睡觉。
由於睡得太沈,那晚大美人究竟是否回来过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边空空的,小舒瞪著眼,枚红端著洗漱用具在床前等候。
此後,除却慈邕知道我回宫兴高采烈地来过几趟,大美人像是失踪了一般,将近半个月都没能到毓蔼斋来瞧一瞧,听小舒带回来的小道消息,据说这段时间大美人穿梭於各大宠妃的寝宫,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抱著枕头坐在窗前望著月亮大骂皇帝色迷心窃,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我很大度,可是不代表我不会吃醋,光想想大美人一身柔滑似玉的肌肤被那帮女人摸来摸去,我就浑身起鸡皮,怒火往上冲,恨不得把枕头撕烂了才好。
枚红和小舒躲在墙角一边偷偷瞧我,一边窃窃私语:
“少爷会不会发疯?”这是小舒在“担忧”地问。
“应该不会吧!”枚红非常不确定。
“我看不太对劲,要不然,姐姐你去找找陛下?”
“不行啊!据说陛下今天去了梅妃娘娘的寝宫。”
“陛下太过分了,这麽长时间都不来看少爷。”小舒愤愤不平。
“这个……”枚红老练,不敢随意遣责皇帝。
小舒还想说什麽:“哼……”
我忍无可忍:“你们两个,睡觉去。”没事呆我这儿干什麽?看我一脸怨妇……怨夫样很开心吗?
那两人被我的一声大吼吓得乖乖溜了,该死的小舒,临走前还不忘在门缝里对我说:“少爷,您别骂月亮了,月亮是无辜的!”
怒,一枕头砸向门板,好死不死,门突然打开,一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枕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扣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人……我欢呼一声,冲过去抱住那人的腰:“你怎麽来了?今天很闲吗?”
大美人笑眯眯地拿开枕头,随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搂住我的身体:“蔼儿很想朕吗?一来就这麽热情。”
我的嘴一撇:“你不是去那个什麽梅妃的寝宫了吗?怎麽又来我这儿?”(听听,这话说得,活似被抛弃的下堂妻在发狠撒娇)。
大美人手一晃,房门“!”地关紧,堵住门外两个人不怀好意的视线,方才一把将我抱起来:“小家夥吃醋了?”
一拳头打中他的肩膀,我横眉怒目:“吃你个大头鬼,混蛋,你还知道来看我。”
大美人抱著我坐上床,将脸埋进我的肩窝口,闷闷地笑:“来了来了,再不来,你要把月亮骂没了。”
愣了愣,敢情这人刚才一直躲著听我发牢骚呢!真……丢人,是……我丢人!
幸好我的脸皮够厚,很快伸出双手揪住皇帝的衣襟,气势汹汹地转移话题:“说,这半个月都去干什麽了?”
大美人哈哈大笑:“蔼儿,你不会真以为朕去混脂粉了吧?”
我哼哼著:“谅你也不敢。”
慈祥一把箍住我的肩膀:“放心吧!朕对她们没兴趣,朕的儿子都一大堆了,不会再去废神留种。这些日子天天与父皇参详政事,当然,後宫那些妃子也得去坐坐,毕竟三个月没有踏入後宫一步,朝廷里有人已经起了疑心。”
我放下手,恨恨地撕扯被角:“做皇帝也够倒霉的,稍稍冷落一下老婆都有人胡说八道。算了,放过你。不过,这麽长时间不来,你怎麽弥补我?”
皇帝笑道:“你想怎麽弥补?”
我不怀好意地掀他的领口:“其实啊,我的想法很简单。大美人,你只要听我一次话便行。”
慈祥没有阻止我,反而兴致致勃勃地问道:“怎麽做才算听话?”
我得意地一笑,凑到他耳边,声音放得很轻:“让我压。”
大美人呵呵笑,脸上神情半点不变,先是小声地笑,而後越笑越大声,一直笑到倒在床上直抽气:“蔼儿……哈哈,蔼儿,你可真有趣!”
我怒,每次谈论到这个问题,他就笑成这副模样,什麽意思嘛!难道我长得不像小攻?(确实,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像小攻了?)太伤我自尊了!

七十、
皇帝继续笑得放肆,我一忍再忍,终於发火了:“别笑了!”气乎乎地从他怀里爬起来,钻到最里侧离他远远地躺下,拉了被子裹住全身。
死老头儿见我真的上了火气,终於停住大笑,凑过来掀开被子在我耳边吐气如兰,轻轻地说著:“蔼儿,你急什麽,你那个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一喜,翻身坐起,我满怀希望:“真的?”
皇帝点头,眉眼间又带上了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动听:“不过,今天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不能随便乱来。”
就知道,这家夥总喜欢给我一份念想,然後再把这份念想能够得以实现的时间无限期地往後拖,就像让孩子看到不远处有一枚棒棒糖,偏偏伸手去够却总也够不到。
颓废地垂下头,没精打彩地问著:“是不是还要再等三个月?”
大美人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抱著我一起躺下:“好孩子,三个月的时间并不长,我不是和你一起在熬著吗?”
我叹了口气:“那咱们要说好了,头一次让我来。”
皇帝沈吟片刻,概然答应我:“可以。”说这两个字时,大美人的脸上满满都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得意地一笑,大美人可是皇帝唉,皇帝是金口玉言啊!说过的话肯定不能反悔,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照这个逻辑推下去,上位的角色我是当定了。
心满意足地抱著皇帝闭上双眼,好好睡觉,从明天开始恢复锻炼,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大美人的生理需求。
汲取著大美人温暖的气息,我晕晕糊糊地睡了过去,最後的感觉是大美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著我的後背……
半夜,突然觉得人在摇晃,旋即听到纷乱的叫喊声,我混混沌沌地睁开眼正要瞧瞧发生了什麽事,不妨被人一把抱了起来,待我正式宣告清醒时,发现自己已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身边是大美人凝重的脸,脚下是晃动不停的土地。
小舒和枚红也大呼小叫地奔了出来,东摇西晃中,我们眼睁睁看著毓霭斋两层楼的房子慢慢歪斜倒踏,一片残瓦断坦中,我的心猛地一抖:地震了……
不可能,这样一个充满了神鬼仙狐的世界怎麽会地震?地震是一种自然现象,我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人都能做神仙了,居然还会出现地震这种可怕的事情,不是说九天之上有仙人掌管著地下万物吗?
但是,眼前的情景让我没办法不相信这不是地震,房子倒踏,院墙倒踏,树木倒踏,整个地面在剧烈地颤抖摇晃,如若不是地震,那这种现象代表了什麽?
大美人拉我的手,当机立断:“快离开这里到御花园去,那儿比较空旷。”
不错,空旷之地才是避震最好的所在,原来大美人也清楚这一点。小舒和枚红合力踹开变了形的院门,与我们一起冲了出去。
谁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天灾,整个皇宫有半数以上的房屋在瞬间倒蹋,当我们到达御花园时,发现太皇太後也已经到了那儿,嫔妃皇子太监宫女一个个抖抖缩缩,聚在一处惊恐地瞪著脚下仍在动荡不安的地面。
突然,我发现少了一个人,急急抓住皇帝的衣角:“邕儿呢?邕儿去哪里了?”
皇帝扫了一眼御花园内避难的人,确实没有瞧见慈邕,不觉皱起眉头,拉过一个小太监:“太子呢?”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太子……太子殿下去了冷宫……”
冷宫?冷宫里有人,那人是慈祥的大老婆,慈邕的亲生母亲,小太子定是担心母亲才不顾一切去了冷宫。
皇帝跺跺脚:“蔼儿,你与父皇母後留在此地别乱跑,朕去去就来。”
我吓了一跳,扑过去抱住他:“别……不,我和你一起去。”我没昏头,他是皇帝,这种紧要关头,为什麽要他亲自去?
慈祥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放心,我不会有事。”他的声音非常轻柔,这一瞬间,我似乎觉得一颗心都被融化了一般,突然明白,那是他的儿子、他的骨肉,做为一个父亲,没有人能够在儿子危难的时候置身事外。当然,太皇那麽心黑手辣的狠人除外!
慢慢松开手,努力压下心头不好的预感,我不能阻拦他,当然更不能任性地跟著他,以他的身手应该没什麽问题,但是多带了个我,问题就来了,何必硬要跟著他成为他的累赘呢?
深深地看他一眼,我重重地吸口气:“小心些!”
皇帝笑了笑,回身便走,并不理会一旁瑟瑟发抖的嫔妃与众宫人,几名禁卫军打扮的人从人群中跃了出来,跟在皇帝身後,我瞧清楚领头的正是成风,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饶是如此,我仍是觉得心里头惴惴不安,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思绪在身体内窜来窜去,这念头让我不由自主往太皇与太後身边挤了挤,太後下意识搂住我,小声安慰:“别怕,祥儿武艺高强,不会有事。”
我抬头,太後精致的容颜挂著一抹浅淡而勉强的微笑,眼中却是抹之不去的担忧。
大地摇晃的幅度渐渐变小,不知道隔了多久,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天蒙蒙亮时,一切慢慢稳定了下来。
众人在惊惧中开始庆贺终於逃出生天,许多嫔妃抱在一起尖叫著失声痛哭,宫女太监小声地窃窃私语,而慈祥……仍是没有回来。
我等不下去了,推开太後的扶持向前跑去,太後一把拉住我:“蔼儿,你想去哪儿?”
我没有回头:“冷宫。”到这会儿都没回来,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呆下去傻等。
太後摇头,一只手紧紧地拽著我的胳膊:“不能去。”
我转过头,静静地望著她:“已经停了,不要紧。”
太後皱眉:“你知道的,可能会有余震。”
摇摇头:“余震没有这麽大的破坏力,而且刚刚震过一次,暂时不会发生余震。”
太後还要再说什麽,却见身旁的太皇双袖一扬,整个人向前冲去,在他的正对面,一群人灰头土脸地飞奔而来,领头者手里抱著一个人……
我的心似乎被什麽锤子给锤中了一般,疼得眼前金星直冒。在领头者的身边,一边走一边啼哭的两个人是昔日的皇後与……慈邕,那个领头者,是成风,成风手里抱著的人……我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回过气来,再睁开,原来,我还是没有看错,那个紧闭双眸,面无血色的人是……慈祥……
周围似乎乱成了一团,嫔妃的尖叫与孩子的哭喊隐隐约约直至完全听不清楚,什麽都在我眼前耳边静止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那抹苍白的容颜和嘴角刺眼的血痕。
有人在他身上揉捏著,有人扶他坐起,有人在嚎哭,有人满脸泪光低声饮泣,独有我,我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地上,冰冷从四肢百骸争先恐後地涌至心口,冻得我不停地发抖,似乎有人在大声地呼唤著我的名字,可我根本听不见,也不想听见,我想听的,自始至终只有他的……声音。
恍惚中,有温暖的怀抱箍紧了我,那怀抱带著淡淡的香气,但是……我的鼻子出乎意料的灵敏,我嗅出这个香气根本不属於他,不是那种我熟悉的清幽幽的香气,我固执地推开眼前的怀抱,我不想要,我不想要,我只要他……他的怀抱。
抱著我的人很执拗,不仅越抱越用力,还在我耳边大声地喊著:“蔼儿,蔼儿,你镇定一些,祥儿还活著,他没有死。”
我怔了半晌,还活著?没有死?我不信,那样的脸色,那双紧闭的眼……我突然生出了力气,死命推开抱著我的人,踉踉跄跄地扑往慈祥的方向。
有人扶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少爷,陛下受了重伤,太医正在紧急救治。”
我一把推开他,不管不顾,继续向前扑。我真地傻了,慈祥,我怎麽会认为你死了呢?我都没有看一看你,我都没有摸一摸你!是的,我太傻了,你还活著,你一定还记得曾经与我说过的话,将皇位传给邕儿……邕儿,你可看见了,你的父皇他有多爱你!他亲自去救你和……你的母亲,你还怀疑他的真心吗?
有人想要拉我,却被我一把甩开,我听到太後幽幽的声音轻轻响起:“让他过去,或许……只有他能挽回皇帝……”
我来不及向太後表示感激,只那麽扑了过去,跪在那人的身旁,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人的脸庞。
手抖得不受自己控制,有人小声地低泣著,抓住我的手抚上慈祥的脸,那脸,带著几乎察觉不到的温度,可我,随著手的下移,依稀在他的鼻下感到了气息的流动。
眼泪终於流了下来,抓住我的手的人也在哭泣:“和蔼……和蔼……”
我回过头,泪眼迷蒙:“邕儿……”
慈邕“哇”地一声大哭:“都是因为我,父皇是为了救我,呜……”
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别吱声,他只是睡著了,别担心,等他醒过来就成了。”
慈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握住我的手,艰难地开口:“你……别怕,父皇一定不会有事。”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他一定不会有事。”他有盖世的武功,有仁慈的心,有大好的河山,有懂事的孩子,还有……我,便是只有一个渺小的我,慈祥,你忍心舍弃吗?
事後我才知道,那日皇帝亲自前往冷宫救人,本来已经将皇後母子俩救出,谁知,临出门时,冷宫的房梁突然倒踏,几乎是同时,慈祥将皇後推了出去,俯身抱住儿子,用自己的身躯替儿子挡住了那一下重击。
我已经恢复了冷静,冷静地望著床上一动不动的慈祥,冷静地听著太子的叙述,冷静地看著靠山王夫妇惊慌失措的表情,冷静地听著弟弟和睦一声一声悲痛欲绝的哭泣……突然觉得好奇怪。
奇怪这个世上有慈祥这样的皇帝,二十多年的浪荡太子,三年的舒服皇帝,一颗胸怀天下的仁慈之心,一份对亲骨肉的拳拳爱意,这个傻蛋,放到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会出这样的皇帝……这样亲自犯险去救儿子的傻瓜皇帝。
拍了拍慈邕的肩膀,很奇怪现在的我还能做这麽轻松的动作:“别担心,他那麽厉害,一定会醒过来的。”
慈邕似乎颤抖了一下,却咬住嘴唇没有吱声,有太监匆匆忙忙进来冲著慈邕下拜:“启奏殿下,罪己诏已拟好,请殿下过目。”
慈邕眼角升起了怒气,抓过那黄黄的长卷“啪”地甩在地上:“父皇做了什麽错事,需要下罪己诏?”
太监吓坏了,一个劲儿往後缩,拼命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慈邕的胸膛上下起伏,嘴唇紧紧地抿住,恶狠狠地瞪著面前的太监,一语不发。
叹口气,我拣起地上的圣旨,双手奉给慈邕:“殿下,这一步……是必须做的。”据我所知,这两天来,因为地震造成京城半数房屋倒蹋,死亡人数高达数千人,这场灾难,不仅大慈不曾有过,便是前朝三百年都不曾有过,这诏书不下也得下,平的是老百姓的心呐!
诏书最终还是下了下去,根据大慈头一道太子令,国库拨款两千万两白银用於赈灾,发布命令的太子回来後跪在慈祥的床前失声痛哭:“父皇,您用三年时间将国库翻了一番,这笔钱重建了京城,重建了百姓的生活,为什麽……为什麽还有人说是您的罪过?”
慈祥没有听见,我也希望他听不见,太後告诉我,皇帝的情况估计就和现代的植物人差不多,能清醒的希望不是很大,可我不相信。慈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会照顾他,直到他醒来为止,到时候我们携手离去,漫游红尘,做一对快乐的隐士。
又过了一个月,慈祥仍旧静静地躺著,所幸他的呼吸一直没有断绝,曾经让我直流口水的容颜仍然倾动尘寰,在慈祥的床前,我清清楚楚看见了伊阁师徒无奈的表情,听见了太皇镇定地下令,令慈邕登基为皇。我没有说什麽多余的话,国不可一日无君,慈祥确实没有死,确实还活著,可是国家不能由一个无知无觉的人来统治,慈邕必须接过这份责任。
几十年之後,慈邕成为大慈最英明的君主,在他执政期间,人民安居乐业,百姓生活富康,当年那场惨烈的地震也早已成为历史。
这是後话,现在,我只想抓住慈祥的手,努力地思考现代医学有什麽办法可以唤醒沈睡中的人,我虽然不懂医,可我知道很多植物人奇迹般醒来的故事,或许……会有办法……
想著想著,脑中灵光一现,我想起了华阳方寸,想起了华阳真人和他的那个情人……孤寒……
掏出怀里的银盒子,打开,里头是十根如针般的细毛,我拈起一根细毛,孤寒,你说过答应助我十件事,这第一件,你应该不会食言吧?
孤寒是半仙,应该带著华阳躲过了这场地震,或许他们这时候正在云游四海,可我相信,只要挥去手中这一根细毛,孤寒和华阳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为什麽这样的世界也会发生地震呢?孤寒……那个半仙,果真已经躲过地震了吗?
华阳方寸离京城很远,即使他们没有出山,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有什麽危险,所以,我将手中针一般的细毛向空中挥去,带著我的希望用尽全力挥去……
(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kristall 于 2009-5-12 00:27 编辑 ]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