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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骨里香 下部 附番外 心眼 BY dubedu (点击:848次)

骨里香 下部 附番外 心眼 BY dub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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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里香下部 by  dubedu

33.
我站在马路旁,一手玩著手机,一手拿著手杖,无聊地等著詹远帆来接我。
手机是詹远帆卖给我的,他淘汰下来用不著,50元卖给了我。同事们都说这是个簸箩货,也就值这麽多钱,还有人大惊小怪地说,怎麽搞的,连摄像头都没有,功能太少了。我很委婉地说,就算有了摄像头,我也用不著。功能少很好啊,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麽用。我拿了一百五十元给詹远帆,因为他还帮我办了张神州行,100的面值。他还说我电话不多,其他的,有月租费,划不来。他帮我储存了电话,他的,我老娘的,新民哥的,亲情号码,每分锺只要一毛八,便宜得要死,我没事可以多打电话。 
我多少有点儿兴奋,键盘很好记,几个功能我也学会了。滑盖的,很好玩,没事,我就推上去拉下来,好像个小玩具。我还打了电话给老娘和新民哥,把我的新号码给他们。不过我也说了,如果是打电话给我的话,还是先打到店里吧,我不在,再打我手机。因为接电话,店里的座机不要钱,我的手机,可是要钱的。
跟老板排了班,又跟詹远帆约好了时间,我就提早十分锺出了门,站在路口,等著那个家夥。 
我靠著电线杆,有点儿无聊,不由得又想起他说的那个店和店里的那个所谓的经理。拗不过姑父姑姑的轮番轰炸和老爸老妈的哀求攻势,詹远帆一咬牙,打了个店子,让他那位堂弟做经理卖服装,门面执照装修什麽的,都是他一手操办,全部弄好了,再弄了比启动资金,跟他堂弟说:“你做吧,进货,进人,卖货,都归你管,不过,账目要做好,我会查的,还有,每个月交给我一定数目的钱,开始几个月少一些,然後逐月累积,等我的投资收回来之後,再讨论利润分成的问题。”我咂舌,问,那门面租金以及经理和店员的工资怎麽算?詹远帆笑呵呵地说,那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他只管投资和收益。
“可是,万一亏本了怎麽办?” 
“啊,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我给了他机会,做不好,就不怪我了,是不是?要麽老老实实还当打工仔,要不,滚回老家去,或者另谋出路。” 
我估计,詹远帆的脸上带著狡诈的笑。
“但是,亏本了,是亏的你的钱啊?”我挠挠头:“说不定还不是一星半点呢。”
“做生意,总归有赢有亏。如果他赚了钱,那是最好,店子交给他打理,我坐在家里收钱,岂不是很好?赚得多,他就拿得多。亲戚,我也不想太剥削他。收了本钱,再加上净收益,然後呢,每个月查一次账,这种投资,比股票保险多了。如果亏了,就再找人打理。这年头,还怕招不到人?实在不行,把店面转让。现在门面的转让费年年在涨。我跟你说,对於我而言,稳赚不赔的,只是赚多少而已。解放路,那儿的门面,供不应求啊。”
奸商。不过这个奸商,也不算完全没有人情味。他给了他亲戚机会,如果抓不住,一脚踢开,这样,就不算太绝情了。
我轻轻地笑。那个家夥,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是很给人机会的。 
有车子在我旁边停下,詹远帆喊道:“快点上来……能自己上来吗?”
我把手机放好,手杖打开,摸索著下了人行道,摸到车子,找到前门,打开,坐了进去。 
詹远帆笑嘻嘻地说:“钱带了没有?没带也没关系,店子里可以刷卡。”
我点点头。老娘基本上还是有点不放心,帮我办的借记卡,里面只有不到五千,其他的,存了定期交给我收藏著。反正我也不怎麽要花钱,那些钱,加上每个月的工资,应该足够我用了。我问:“五千,够不够?卡上面就只有这麽多。”对於衣服的价格,我所知甚少,基本上是听同事说的。便宜的,几十买得到,贵的,几千不算数。我想,詹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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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心眼(1)
詹远帆对著家里人喊出那番话後,所有的委屈一拥而上,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又重新把头埋在费劲的肩窝处,咬著牙,继续哭著。哭著哭著,那声音怎麽也抑制不住,搞得他怒火万丈,一张嘴,咬住了费劲的肩膀。
费劲疼得一哆嗦,哭笑不得。没想到没等他来整詹远帆,詹远帆就已经先下口为强了。
没奈何呢,这个人,真的就从来没有这麽脆弱过。老是嚷嚷著很狠的样子,其实,心中老是有越不过的坎。费劲咬著牙忍耐著,拍著詹远帆的手臂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詹远帆突然难为情起来,松开口,转身又往楼上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哭。
有够丢脸的。从懂事之後,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就算偷偷的哭,也只有有限的几次。下定决心不读大学了,那会儿他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还要去收废品,去给住院的老爸老妈送饭。那两位老人,只晓得自怨自艾,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眼泡肿得跟什麽似地。
还有一次,詹远帆第一次跟男人做,回家後又狠狠地哭了一场。仍然没有人发现。
还有没有呢?不太记得了。总之,近十年,他就没有哭过了。
这次出柜,他也没有想用哀兵之计的,所以根本没掉一滴眼泪,哪怕觉得委屈得不得了,哪怕记挂著费劲,他都没有哭。
只是刚才费劲的话,触到了他内心最软弱最痛楚的地方。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似乎也没有额外照顾过。老爸老妈神经粗到逢人便讲为了生这个儿子吃了多少苦。詹远帆其实内心挺敏感,每回听到,心里都难受得要死,总觉得,这个家这麽破败,这麽不如意,都是他害的。
从来就不敢要什麽东西,玩具也好,吃的东西也好,就怕惹父母不高兴,说不定,爸妈和姐姐都嫌他嫌得要死,一直在找机会把他丢掉呢。
长大後才明白,如果要说错,完全不是他的错,是爸爸妈妈的错。他没有要生出来,他没有要父母拖儿带女离家找活路,是父母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是活该。再说了,他的存在有什麽意义?传宗接代吗?那不是跟脚猪子差不多?
詹远帆不要这样。所以他拼命,从中学开始就拼命。要学习,要帮父母做事,还要料理家务。他不明白,为什麽姐姐能得到新衣服,而他,只能穿姐姐的旧衣服,或者是收破烂收到的别人不要的衣服。他不明白,为什麽姐姐能够参加学校的活动,而他,春游秋游什麽的,就只能呆在家里跟老爸收废品。
後来有些明白了。老大詹燕漂亮乖巧,老二詹玲机灵嘴巴甜,多可爱的女儿!那个儿子呢,小时候是个病秧子,大了一点,瘦猴似地,整天阴沈著脸,让人看著不舒服。再加上老两口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带孩子。整天忙得要死,三个小孩都不怎麽要人操心,他们也就乐得不操心了。
都说女儿是为别人养的,老爸老妈觉得,女儿养得好,说不定自己也能得到许多。城里的女孩子跟乡下的不一样。长得好,气质好,就能找到好老公。找到好老公,差不多就好像找到了摇钱树。城里的女婿,比乡下的女婿对岳父岳母要好多了。城里的媳妇,可以对公婆指手画脚,可以把家里的东西拖回娘家。城里的女儿,是爸妈的贴身小棉袄,不像乡下的,就是男人家的生育工具和保姆。
老爸老妈看到了城里人的生活,看到了投机取巧的机会,看到了以後靠女儿养老的光明前途。至於儿子,能够繁衍後代就不错了。找个厉害的老婆,说不定有了媳妇忘了娘,指望,恐怕是指望不上的。
詹家二老看到了一些城里的现象,以为这些,也会在自己的家中发生。他们倒忘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家庭也完全不相同。
不错。詹燕和詹玲都挺孝顺,只可惜,詹燕的工作,出了自己的努力之外,很大程度上是詹远帆搞定的。詹玲呢,更惨,看中了二姐夫的样貌,看错了他的前途。还有二姐夫家,也是农村的。现在詹远帆的手下,还有几个二姐夫在乡下的亲戚呢。
詹远帆怎麽能不恨?!该做的事做了,不该他管的,他也管了。不过因为长相不讨喜,不过因为嘴巴臭一点,他的家人就……他怎麽能不恨?!
所以这一次,要算总账。他需要确立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作用以及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他不能抛弃父母。内心深处,他是想要父母承认他的好的,为他的幸福做出让步的,为他也受些委屈的。他不要耍诈,像费劲那样,他不要。他要堂堂正正地说明自己的性向,他要斗争到底。
他是个男人,而立之年的男人,有事业,有钱,有能耐,他要站起来,大声地说出自己多年所受的委屈,他要让家里人表现出一点,哪怕是一点,对他的肯定和对他的爱护。
谁知,他的父母和两个姐姐让他失望了。还是要劳动费劲,要他在这里哭鼻子,在这里磕头,在这里编尽谎话。他讨厌这样。
费劲受伤了。他那张俊俏的脸上,淤青和皮被擦破的血渍,他的腰腹青了一大块,右手肿的,胳膊,碰一下他的脸就抽一下。詹远帆心痛死了,自责得要命,要骂费劲,骂不出口。都是自己没用,窝囊废,笨蛋。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费劲懂他,那麽的懂他,比父母和姐姐更懂他,更怜惜他。这样想非常的娘娘腔,可是没办法,詹远帆就是这样想的。他对费劲的好,比不上他对家人的好。可是费劲知道,费劲领情,费劲感激,而家里人……
詹远帆终於嚎啕大哭了。
费劲在下面,听著上面越来越响的哭声,也有些心酸。他对著詹远帆的家人鞠了一个躬,冷静地说:“对不起,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远帆,真的很需要你们的认同和肯定……他成为同性恋,并不是因为他不孝,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好像我是瞎子,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样。我也想要能够看到,可是现在的医疗水平,做不到,我只能接受,我老妈,虽然痛苦了二十多年,没有办法,也只能接受。远帆那样子,也是没有办法。你们应该相信,他不会故意这样,故意拿自己的幸福来让你们闹心。他也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医疗水平,也没有办法改变人的性向,也没有办法让他去爱女人……他已经很痛苦了,你们能不能够也帮帮他呢?”
说完,费劲拿著手杖,摸索著到了楼梯,慢慢地上楼,转弯,又上楼,摸到哭声传出来的房间,走进去,摸到床和詹远帆的腿,便坐在床沿,轻轻地拍著詹远帆的背,柔声说:“好了,乖,别哭了。要哭,咱们回家去哭,我保证让你哭个够……你这个王八蛋,以後还敢不敢这样擅作主张了?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急得要死?老子差点都被车撞死了。真要哭,等我死了再哭好不好?”
费劲的声音很柔和,却让詹远帆生生打了个冷战。他转过身,看著费劲的那张脸,不知怎麽的,又受不了了,爬到费劲的怀中,继续哭下去。
费劲一身痛得要死,可是别扭的詹远帆难得这麽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不包容一下也说不过去,便把詹远帆往床里面推,自己也在床上躺下,将詹远帆搂在怀中,又摸到毯子,给两人盖上,无语地轻抚著詹远帆的背。
詹远帆哭了一阵子,觉得没有味道,眼泪也收了,困劲也上来了,终於沈沈地睡了过去。
费劲也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心急如焚。这一上午又发生了那麽多事情,卖力倾情演出,那也是个不得了的体力活。这会子搂著詹远帆,虽然味儿难闻了点,可是毕竟还是詹远帆,他那个折腾死人的情人,心总算是安宁下来了,不知不觉的,费劲也睡著了。
这一睡,直睡到两个人都被饿醒。詹远帆睁开眼,就看到费劲难看的脸,因为挨得太近,颇有些恐怖,把詹远帆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转身,看到窗外已是黄昏,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一天从早晨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饮,一身都不对劲,难受死了。
费劲接著醒了过来,摸了摸身边的人,又摸了摸詹远帆的脸,皱著眉头说:“你这胡子拉扎的,刺人……身上味儿又重,熏死人了。”
詹远帆不满地说:“你还不是搂著我睡得挺香?”
费劲笑了一下,因为脸痛,又飞快地把笑容收敛,嘴巴里倒是吐出甜言蜜语:“因为你是我的远帆啦,就算掉到化粪池,我也能搂著你睡得香。”
詹远帆呸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又把费劲拖了起来:“洗个澡不?然後去吃饭。他们要是没做我们的饭,我们就出去吃。”
费劲呲牙咧嘴地起了床,跟著詹远帆进了浴室,打开热水,两人洗了个纯洁的澡。不可能不纯洁的,这是在詹远帆的家,楼下,还有一屋子人虎视眈眈地等著呢。加上费劲身上的淤青著实不少,脸上手上胳膊上都有破了皮,詹远帆怕他自己看不见弄得伤上加伤,自己格外小心的帮他擦拭,就算是蹲下来帮费劲洗大腿时看到费劲的那玩意儿,连口水都没有流。
洗完澡,詹远帆弄了衣服给费劲穿上,自己随便洗了洗,穿上衣服,又跑出去,找到医药箱,回来,给费劲洗伤口。擦伤的面积比较大,创口贴不大好弄,詹远帆索性用纱布把费劲的脸和头给缠了起来。费劲笑著说,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伤,其实不包扎还好得快些。詹远帆不依,说这边灰尘大,如果感染了,就毁了容了。
费劲摸著詹远帆的腰:“怎麽又变成小蛮腰了……毁了容,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不会。”费劲简单地说:“我找个女人结婚生小孩,你给我做地下情人。”
费劲骇笑:“你这是生气了,还是说真的?”
“你他妈的尽给我出馊点子。”詹远帆说:“那种权宜之计能使吗?我要答应,就白痴了。嗯,这样子应该可以。紧不紧?”
“还好了……包成这样,好像战场上下来的吧?”
“就要这样,吓死他们。”
“远帆,你跟我学坏了。”费劲懒洋洋地说。
“进了猪圈,总是要沾点臭味的。你就是一大猪圈。”
费劲咯咯地笑了,又疼得直抽气:“两脚猪子在一起,靠,不晓得会出什麽花样哈?你这手艺不错,包得挺艺术吧。”
“嗯。”詹远帆说:“从小到大……二姐摔破了膝盖,还得找我跟她上药,她说爸是男的,不让他弄,妈呢,笨死了……”詹远帆牵著费劲的手:“我们下楼讨口饭吃去吧。”

心眼(2)
费劲一把拉住詹远帆,很严肃地说:“不要吵,不要撒泼,不要指责。除非你想和家人一刀两断,不然,不要像你首先那样。否则以後,就算谈好了,又怎麽相处呢?脸皮撕掉了,就没有办法粘回去了。有时候真相,非常的伤人的。”
詹远帆看著费劲,想笑却没敢笑出来。费劲的头只露出了嘴巴和鼻子尖,以上部分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几缕头发顽强地从层层纱布中探出来,配上那正经的样子,怎麽看怎麽都像小丑。詹远帆摸著费劲的手,叹气:“就是觉得憋得慌……”
“有什麽好憋得慌的。”费劲撇撇嘴,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有点痛:“哪家的父母听说自己的儿女不走寻常路不会发飙?人之常情。再说了,你们家还算好的,如果像大部分想儿子想得要命的家庭那样,父母姐姐把所有的疼爱和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话,更加不好了难。呃,我只是说,讲究点策略不好吗?彼此不会伤得太重。”
詹远帆冷笑了一声:“是吗?我只是想,欺骗被揭穿的话,受的伤害会更大。”也不多说,拉著费劲就往楼下走。
楼下客厅只有詹爸爸和詹玲坐在餐桌旁说话,詹妈妈和詹燕去厨房做饭去了。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下来,两人躲躲闪闪地往楼梯口看去,看到费劲满头的纱布,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下午詹家四口人都悄悄地上楼去探了情况。那俩男人抱著睡在床上,居然连门都没带上,大大咧咧,一点都不忌讳。詹爸爸是气得差点吐血,到处找,终於找了个铁棍,在旁边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砸下去。詹妈妈眼泪哗哗的,还不敢哭出声来。詹家姐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见詹远帆蜷缩在费劲的怀里,似乎在做梦,咬牙切齿的,而费劲,那个被自己弟弟拐带的男孩,泰然自若,睡梦中还挂著一丝笑,只是也许还有些痛吧,笑颜一会儿变成哭相。
詹家姐妹互相看了两眼,悄悄地出来,在楼梯口嘀咕了两句,分头安慰父母去了。
此时看到费劲的头包得像个木乃伊似地,詹爸爸和詹玲都吓坏了。刚还好好的,虽然有伤痕,可是怎麽也不至於这麽惨啊?詹爸爸吓得木了,倒忘记发脾气,詹玲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轻声道:“怎麽回事?还是去医院吧。”
费劲不安地干笑两声:“呵呵,没什麽,是远帆啦……呃,主要是怕感染……我也很担心,怕真要是破了相了,他……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儿,有几分滑稽。
詹远帆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捏了捏费劲的手,对著詹玲,满不在乎地说:“饿了,妈在搞饭?有没有我们的份儿啊?”
詹玲叹了口气,指了指餐桌,自己扭身就往厨房走。这事儿打圆场,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詹远帆也不多说,拉著费劲就往桌子旁坐下,正对著他老爸。詹远帆看也不看他爸一眼,安顿好费劲,去倒茶。
费劲反正看不见,就抬著头让詹爸爸看他。詹爸爸又急又气又不知所措,恶狠狠地瞪著费劲,也不说话,恨不得能用眼神杀死对方。无奈这招,对盲人费劲而言,完全不管用。
詹远帆倒了茶,端过来,先给费劲,还额外叮嘱说茶烫,又端过来一杯给了他老爸,自己一杯,慢悠悠地喝著,也不说话。
房间里悄然无声,倒是隔壁厨房里热闹非凡,煎炒烹炸的声音和香味络绎不绝地飘到了客厅。
詹燕和詹玲陆续端菜上桌,添好饭,一家人围著桌子坐了下来,俱不吭声,埋头吃起饭来。
带头打破沈默的是詹远帆。他不停地给费劲夹菜,这个是红烧肉,他大姐詹燕做的,也是她唯一做得比较好吃的菜。这个是凉菜,二姐做的,二姐最会想,做好多,也花不了多少钱,可以吃几顿。这个鸡蛋,是正宗的土鸡蛋,二姐夫上次带过来的,也没有好多,怎麽还没有吃完。还有小菜,老妈做的,最喜欢一锅煮,做菜汤吧,连点高汤都舍不得放。
费劲全身都不自在。他不知道那些人除了吃饭,有没有在盯著他们看。平日里在外头跟詹远帆一起吃饭,那家夥总是这样叽叽喳喳手不停地照顾他的,也没有觉得什麽,只是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尴尬极了。
詹玲见老爸老妈一口饭含在口中半天也没有吃下去,满脸的愤恨和气恼,不觉自己的胃都痛了起来,放下筷子,手撑在桌上,细声细气地说:“你二姐夫的表弟最近回了一趟家,带了一桶土鸡蛋。我留下一半给两小孩,还有一半拿到妈这里。也不过几十个,爸妈舍不得吃,只有你在家吃饭,才拿出来炒的。”
詹远帆冷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小时候,刚生下来的时候,跟个小鸡仔似的,又瘦又多病,爸妈做事,没时间精力照顾你,就把我和大姐也接了过来。说老实话,我是不大记得的,大姐比我记得多一些……大了,老妈经常说到那个时候,说我和大姐轮流带你,帮你洗尿片,洗澡,喂饭。你老生病,晚上不睡觉吵得死,爸妈大姐和我轮流抱著你转圈……不敢就让你这麽哭,邻居们会有意见的,我们毕竟……妈说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两岁,我五岁,黑灯瞎火的,我抱著你在外头,野猫把我吓得要死,我抱著你一起哭……大姐九岁才读书,我七岁,那个时候,你才四岁……”
詹玲伸手抹了抹眼泪,继续说:“其实我们可以回乡下读书的。爸妈说回乡下,条件没有城里面好,老师也没有这边的见多识广。这边读得好,可以读大学,到乡下,机会就少多了。你不知道我们在这边读书要花多少钱。我们……又没有房子,又没有户口,就靠著捡破烂,爸妈的日子都特别难过。你要调养身体,妈不晓得想了多少法子弄好吃的给你……我和大姐都只能看著你吃……这些,你是不记得了,你还小……土鸡蛋,帆帆,你就没有吃过什麽洋鸡蛋的。亲戚朋友带鸡蛋过来,都是你吃的……我和大姐,不晓得馋嘴了多少时候……”
詹燕也低声地哭了起来。
詹远帆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僵硬了。
“我恨你,恨爸妈,曾经,非常非常恨……上初中那会儿,恨得不得了。大姐漂亮,在学校里也被人欺负,因为她年纪大,又没有好看的衣服;我就更不用说了,其貌不扬,成绩虽然不错,可是在普通中学,也被当成怪物。我讨厌你,一副寒酸样,又不合群,开口说话不饶人,可是你总也是我弟弟,有时候对你好,有时候对你不好……”
詹远帆放下碗筷,手交握,脸色很难看。
“爸妈都是老实人,也没有读过什麽书。他们是疼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麽疼。从小到大,无论去哪里都把你带在身边,生怕你被人家拐了……後来我读书,好不容易抓住了飞高枝的机会,就算家里遇到了那样的困难,我也不肯放弃,不肯退学。我当时想,等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了,你再复读,再考大学,都是来得及的。你是男孩子,不像我和大姐,女孩子,青春那麽短暂……可是又碰到你二姐夫……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孩子。本来想著他志愿兵完了能找个好工作,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害得你就这麽耽误下来。那时候我其实还很年轻,真的只考虑自己,退学了,当妈妈了,你姐夫又不在身边,我……也是满腔的怨恨,也……没有替你著想。後来才慢慢地懂事,才知道,爸妈,大姐和你,我的家人,才真正对我好……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心里总是很……你讲话从来都是很难听的……”
詹远帆咬著牙不说话。
“可是要说爸妈大姐和我不在意你,对你不好,那也太……凭良心讲,你为詹家付出得多,这个我们都知道,可是要说我们就对你不好了,也……不是那麽回事吧?这几年家里好了,所有的东西,不都是在你的名下吗?那时候你说要把店子搞大,搞营业执照,都是你的名字。修房子,房产证是你的。超市,你投的资,我跟你姐夫经营的,从一家面积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店,弄到现在三个连锁,店子都是你的,我跟你姐夫分点红而已。你给我买了房子,是你自己要出钱的,房产证,也是你的名字。这个店,从早到晚都是爸妈守著,亲戚朋友要来沾光,你不开口,爸妈都不敢让他们留下。大姐和大姐夫一直都记著你帮大姐找工作的事,你做生意,能帮上忙的,大姐夫什麽时候没有帮过?你一定要跟我们算账,你帮了我们十分,我们只做了两分,要这样算下去,就……没什麽话好说了,是不是?”
詹远帆捂住了脸。
“爸妈都是农村到城里来的,跟城里孩子的爸妈当然没有办法比……我和大姐,的确,受你照顾比较多。说实话,原先,我也并不是很……感谢你的,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也很不如意……开超市,为了省钱,货都是我跟你姐夫搬的,我生小二,在店里面坐的月子……这两年心情也才顺了一点,因为自己做妈做了这麽多年,才理会到爸妈的难处。我跟大姐受了你的照顾,也知道的。爸妈说财产钱都归你,我和大姐都没有做过一句声。当年你没读大学,店子就完全给了你。我在家里那两年你姐夫不在,我也跟著店子里做事,吃你的用你的,孩子还让你买衣服买奶粉,可是我工资一分钱都没有拿,那几年我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就是後来老大在店里面玩,差点被废品山给埋了起来,我才央求你帮我开个店子……你凭良心说,爸妈要你别那样,我和大姐要你别那样,就是为了把你当脚猪子吗?难道不是希望你之後能过得快活吗?有老婆有孩子,难道不比当同性恋好吗?”
詹远帆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那要看跟谁在一起。”
“我知道。”詹玲终於对上了弟弟的视线:“我知道。当初我宁可退学也要跟你姐夫在一起,就是因为别的男人再好,我不稀罕,我就稀罕他。可是你这个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自己想想就知道。我们顾忌的那些,并不是因为我们故意找茬让你不高兴……实际上,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男人了!”
这话,就好像霹雳,把满屋的人都给镇住了。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著詹玲,就连费劲这个盲人,也对准了詹玲的方向。
詹妈妈的眼泪戛然而止,詹爸爸的眼泪倒是掉了下来。
詹玲疲倦地擦了把脸:“我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帆帆这麽大,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不是没有机会,他有钱了有公司了,自然有女孩子贴上来……而且……而且我也看过帆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在大街上吵架……我准备去帮你的帆帆,可是後来情形不对。你当时发脾气,说要分手,要怎麽样……我吓死了……跟谁都不能说,跟你也不能说。我只有求老天保佑,你是钱多了乱玩的,只希望你以後能够改邪归正……我也不敢说,爸妈身体虽然还过得去,可是难免也会被你气得发疯……这一年,你性子好了许多,也显得高兴了。我心存侥幸,希望是女孩子让你开心,我好怕……”
詹玲终於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费劲一把拉住詹远帆,很严肃地说:“不要吵,不要撒泼,不要指责。除非你想和家人一刀两断,不然,不要像你首先那样。否则以後,就算谈好了,又怎麽相处呢?脸皮撕掉了,就没有办法粘回去了。有时候真相,非常的伤人的。”
詹远帆看著费劲,想笑却没敢笑出来。费劲的头只露出了嘴巴和鼻子尖,以上部分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几缕头发顽强地从层层纱布中探出来,配上那正经的样子,怎麽看怎麽都像小丑。詹远帆摸著费劲的手,叹气:“就是觉得憋得慌……”
“有什麽好憋得慌的。”费劲撇撇嘴,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有点痛:“哪家的父母听说自己的儿女不走寻常路不会发飙?人之常情。再说了,你们家还算好的,如果像大部分想儿子想得要命的家庭那样,父母姐姐把所有的疼爱和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话,更加不好了难。呃,我只是说,讲究点策略不好吗?彼此不会伤得太重。”
詹远帆冷笑了一声:“是吗?我只是想,欺骗被揭穿的话,受的伤害会更大。”也不多说,拉著费劲就往楼下走。
楼下客厅只有詹爸爸和詹玲坐在餐桌旁说话,詹妈妈和詹燕去厨房做饭去了。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下来,两人躲躲闪闪地往楼梯口看去,看到费劲满头的纱布,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下午詹家四口人都悄悄地上楼去探了情况。那俩男人抱著睡在床上,居然连门都没带上,大大咧咧,一点都不忌讳。詹爸爸是气得差点吐血,到处找,终於找了个铁棍,在旁边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砸下去。詹妈妈眼泪哗哗的,还不敢哭出声来。詹家姐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见詹远帆蜷缩在费劲的怀里,似乎在做梦,咬牙切齿的,而费劲,那个被自己弟弟拐带的男孩,泰然自若,睡梦中还挂著一丝笑,只是也许还有些痛吧,笑颜一会儿变成哭相。
詹家姐妹互相看了两眼,悄悄地出来,在楼梯口嘀咕了两句,分头安慰父母去了。
此时看到费劲的头包得像个木乃伊似地,詹爸爸和詹玲都吓坏了。刚还好好的,虽然有伤痕,可是怎麽也不至於这麽惨啊?詹爸爸吓得木了,倒忘记发脾气,詹玲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轻声道:“怎麽回事?还是去医院吧。”
费劲不安地干笑两声:“呵呵,没什麽,是远帆啦……呃,主要是怕感染……我也很担心,怕真要是破了相了,他……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儿,有几分滑稽。
詹远帆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捏了捏费劲的手,对著詹玲,满不在乎地说:“饿了,妈在搞饭?有没有我们的份儿啊?”
詹玲叹了口气,指了指餐桌,自己扭身就往厨房走。这事儿打圆场,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詹远帆也不多说,拉著费劲就往桌子旁坐下,正对著他老爸。詹远帆看也不看他爸一眼,安顿好费劲,去倒茶。
费劲反正看不见,就抬著头让詹爸爸看他。詹爸爸又急又气又不知所措,恶狠狠地瞪著费劲,也不说话,恨不得能用眼神杀死对方。无奈这招,对盲人费劲而言,完全不管用。
詹远帆倒了茶,端过来,先给费劲,还额外叮嘱说茶烫,又端过来一杯给了他老爸,自己一杯,慢悠悠地喝著,也不说话。
房间里悄然无声,倒是隔壁厨房里热闹非凡,煎炒烹炸的声音和香味络绎不绝地飘到了客厅。
詹燕和詹玲陆续端菜上桌,添好饭,一家人围著桌子坐了下来,俱不吭声,埋头吃起饭来。
带头打破沈默的是詹远帆。他不停地给费劲夹菜,这个是红烧肉,他大姐詹燕做的,也是她唯一做得比较好吃的菜。这个是凉菜,二姐做的,二姐最会想,做好多,也花不了多少钱,可以吃几顿。这个鸡蛋,是正宗的土鸡蛋,二姐夫上次带过来的,也没有好多,怎麽还没有吃完。还有小菜,老妈做的,最喜欢一锅煮,做菜汤吧,连点高汤都舍不得放。
费劲全身都不自在。他不知道那些人除了吃饭,有没有在盯著他们看。平日里在外头跟詹远帆一起吃饭,那家夥总是这样叽叽喳喳手不停地照顾他的,也没有觉得什麽,只是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尴尬极了。
詹玲见老爸老妈一口饭含在口中半天也没有吃下去,满脸的愤恨和气恼,不觉自己的胃都痛了起来,放下筷子,手撑在桌上,细声细气地说:“你二姐夫的表弟最近回了一趟家,带了一桶土鸡蛋。我留下一半给两小孩,还有一半拿到妈这里。也不过几十个,爸妈舍不得吃,只有你在家吃饭,才拿出来炒的。”
詹远帆冷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小时候,刚生下来的时候,跟个小鸡仔似的,又瘦又多病,爸妈做事,没时间精力照顾你,就把我和大姐也接了过来。说老实话,我是不大记得的,大姐比我记得多一些……大了,老妈经常说到那个时候,说我和大姐轮流带你,帮你洗尿片,洗澡,喂饭。你老生病,晚上不睡觉吵得死,爸妈大姐和我轮流抱著你转圈……不敢就让你这麽哭,邻居们会有意见的,我们毕竟……妈说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两岁,我五岁,黑灯瞎火的,我抱著你在外头,野猫把我吓得要死,我抱著你一起哭……大姐九岁才读书,我七岁,那个时候,你才四岁……”
詹玲伸手抹了抹眼泪,继续说:“其实我们可以回乡下读书的。爸妈说回乡下,条件没有城里面好,老师也没有这边的见多识广。这边读得好,可以读大学,到乡下,机会就少多了。你不知道我们在这边读书要花多少钱。我们……又没有房子,又没有户口,就靠著捡破烂,爸妈的日子都特别难过。你要调养身体,妈不晓得想了多少法子弄好吃的给你……我和大姐都只能看著你吃……这些,你是不记得了,你还小……土鸡蛋,帆帆,你就没有吃过什麽洋鸡蛋的。亲戚朋友带鸡蛋过来,都是你吃的……我和大姐,不晓得馋嘴了多少时候……”
詹燕也低声地哭了起来。
詹远帆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僵硬了。
“我恨你,恨爸妈,曾经,非常非常恨……上初中那会儿,恨得不得了。大姐漂亮,在学校里也被人欺负,因为她年纪大,又没有好看的衣服;我就更不用说了,其貌不扬,成绩虽然不错,可是在普通中学,也被当成怪物。我讨厌你,一副寒酸样,又不合群,开口说话不饶人,可是你总也是我弟弟,有时候对你好,有时候对你不好……”
詹远帆放下碗筷,手交握,脸色很难看。
“爸妈都是老实人,也没有读过什麽书。他们是疼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麽疼。从小到大,无论去哪里都把你带在身边,生怕你被人家拐了……後来我读书,好不容易抓住了飞高枝的机会,就算家里遇到了那样的困难,我也不肯放弃,不肯退学。我当时想,等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了,你再复读,再考大学,都是来得及的。你是男孩子,不像我和大姐,女孩子,青春那麽短暂……可是又碰到你二姐夫……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孩子。本来想著他志愿兵完了能找个好工作,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害得你就这麽耽误下来。那时候我其实还很年轻,真的只考虑自己,退学了,当妈妈了,你姐夫又不在身边,我……也是满腔的怨恨,也……没有替你著想。後来才慢慢地懂事,才知道,爸妈,大姐和你,我的家人,才真正对我好……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心里总是很……你讲话从来都是很难听的……”
詹远帆咬著牙不说话。
“可是要说爸妈大姐和我不在意你,对你不好,那也太……凭良心讲,你为詹家付出得多,这个我们都知道,可是要说我们就对你不好了,也……不是那麽回事吧?这几年家里好了,所有的东西,不都是在你的名下吗?那时候你说要把店子搞大,搞营业执照,都是你的名字。修房子,房产证是你的。超市,你投的资,我跟你姐夫经营的,从一家面积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店,弄到现在三个连锁,店子都是你的,我跟你姐夫分点红而已。你给我买了房子,是你自己要出钱的,房产证,也是你的名字。这个店,从早到晚都是爸妈守著,亲戚朋友要来沾光,你不开口,爸妈都不敢让他们留下。大姐和大姐夫一直都记著你帮大姐找工作的事,你做生意,能帮上忙的,大姐夫什麽时候没有帮过?你一定要跟我们算账,你帮了我们十分,我们只做了两分,要这样算下去,就……没什麽话好说了,是不是?”
詹远帆捂住了脸。
“爸妈都是农村到城里来的,跟城里孩子的爸妈当然没有办法比……我和大姐,的确,受你照顾比较多。说实话,原先,我也并不是很……感谢你的,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也很不如意……开超市,为了省钱,货都是我跟你姐夫搬的,我生小二,在店里面坐的月子……这两年心情也才顺了一点,因为自己做妈做了这麽多年,才理会到爸妈的难处。我跟大姐受了你的照顾,也知道的。爸妈说财产钱都归你,我和大姐都没有做过一句声。当年你没读大学,店子就完全给了你。我在家里那两年你姐夫不在,我也跟著店子里做事,吃你的用你的,孩子还让你买衣服买奶粉,可是我工资一分钱都没有拿,那几年我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就是後来老大在店里面玩,差点被废品山给埋了起来,我才央求你帮我开个店子……你凭良心说,爸妈要你别那样,我和大姐要你别那样,就是为了把你当脚猪子吗?难道不是希望你之後能过得快活吗?有老婆有孩子,难道不比当同性恋好吗?”
詹远帆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那要看跟谁在一起。”
“我知道。”詹玲终於对上了弟弟的视线:“我知道。当初我宁可退学也要跟你姐夫在一起,就是因为别的男人再好,我不稀罕,我就稀罕他。可是你这个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自己想想就知道。我们顾忌的那些,并不是因为我们故意找茬让你不高兴……实际上,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男人了!”
这话,就好像霹雳,把满屋的人都给镇住了。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著詹玲,就连费劲这个盲人,也对准了詹玲的方向。
詹妈妈的眼泪戛然而止,詹爸爸的眼泪倒是掉了下来。
詹玲疲倦地擦了把脸:“我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帆帆这麽大,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不是没有机会,他有钱了有公司了,自然有女孩子贴上来……而且……而且我也看过帆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在大街上吵架……我准备去帮你的帆帆,可是後来情形不对。你当时发脾气,说要分手,要怎麽样……我吓死了……跟谁都不能说,跟你也不能说。我只有求老天保佑,你是钱多了乱玩的,只希望你以後能够改邪归正……我也不敢说,爸妈身体虽然还过得去,可是难免也会被你气得发疯……这一年,你性子好了许多,也显得高兴了。我心存侥幸,希望是女孩子让你开心,我好怕……”
詹玲终於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心眼(3)
詹远帆觉得几乎无法面对一切,不仅仅是他的父母姐姐,就连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费劲,似乎都在嘲笑他的无能,谴责他的偏激。他的喉咙有些哽咽,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最後只能粗声粗气地嚷道:“吃饭,吃饭!”
他粗鲁地推著费劲,直到费劲拿起筷子将饭菜扒入口中才罢休,然後低下头,狠狠地吃著饭菜,三下两下吃完一碗,把筷子一扔,问费劲:“吃完没有?”
费劲差点被噎死,待要不吃又不好,只能拼命地咽下口中的饭菜,拿起碗,稀里哗啦的一顿乱吃,小心地放下碗,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詹远帆翻了翻白眼,站了起来,拉著费劲就往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明天我先带费劲看病,再过来。”就领著费劲匆匆地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上了车,启动,慢慢地驶出院子,开上了马路,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侧头看了看费劲,那家夥安坐如山,嘴里还在嚼著东西,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恼火,便耸了耸肩膀,伸手擦掉费劲嘴边的一粒饭,强打起精神认真开车。
却没有直接回家,到了医院。费劲说没事,不去了,或者明天再来,詹远帆不由分说,抓著他的手不放,一定要他先看急诊。
费劲心里恨得要死,还不好跟他对著来。知道詹远帆心中此时一定纠结得要命,他要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两人准得在大街上吵起来。
果然,不出费劲的意料,在急诊室的外科,他真的成了西洋镜。医生看到他被包成那样,就作古正经地把他当成了重伤员,旁边那些或病重或得了急症的病人也忘记了自己的伤痛,纷纷围了过来,更有甚者,还有小孩子被吓哭了。
等到纱布被揭开,医生倒吸了口凉气。费劲的俊脸上涂满了碘酒,那个花花绿绿的,配上嘴角的淤肿,看上去挺凄惨。医生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面部,吁了一口气,说只是擦伤和肿青,问题并不大,擦点药,不沾水,很快就好,右边眉角开了口子,最好缝几针,不然怕有疤。詹远帆又撩费劲的衣服,说他是被车子撞了,请医生看看到底有没有骨折。
医生让围观的人走开,叫费劲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仔细地看著。
詹远帆看著仅穿了条内裤躺在病床上的费劲,咬了咬嘴唇。妈的,真叫人心疼。不管是胸腹,费劲的左腿也有大块的淤青。他那白皮肤上的青紫的痕迹看著分外的触目惊心。又看著医生,一中年男子,在费劲的身上摸来摸去,又有些无名地恼怒。变掉转头,看著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才完成检查,一边让费劲穿上衣服,一边告诉詹远帆,说骨头好像没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明天上午来照个片子吧,多做两个检查。
詹远帆交了费,拿了药,看著医生帮费劲缝了针,重新清洗了擦伤的部位,这才又领著费劲上车,往费劲的住处驶去。
费劲忍了痛,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脸上,想必很好看啦……不用化妆,直接可以演妖怪了……明天上班,老板娘……天,我都忘记给老板娘打电话了。她知道我千里寻夫,恐怕一直在担心呢。”
费劲摸出手机,打了店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老板娘,费劲还没有开口,那边就开始咋咋呼呼:“阿劲啊,怎麽才打电话给我?你那位找到了没有?没有出什麽事吧?”
费劲勉强挤出笑声,说:“没事,他在家,跟家里人闹呢,我就找到他们家去了……也没什麽事……不,没有挨揍,他们家很文明……呃,还不算完全了难了吧,不过有转机……是,还需要再接再厉……多谢老板娘关心……哦还有啊,我恐怕要请几天假,是这样,刚出门我就被车子撞了……皮肉伤……真的没事,他才带我去看了医生……是的,就是皮肉伤,问题是,伤在脸上……不不,没有破相,就是破皮而已……啊啊,谢谢,不过……是这样,我跟他还要谈心,改日你们再来看我……明天我要去照片子……为了安心啦,千万别告诉我老娘……嗯,好,谢谢,需要帮忙我一定开口,就这样了,再见。”
这一天过得,真是太紧张刺激了。真希望不要再来一次。费劲心里琢磨著,再搞,这条命就玩完了。
詹远帆没有说话。到了地方停好车,扶著费劲往楼道上走。费劲疲倦地说:“我们走电梯吧。今儿真是太累了。”
“我想走楼梯。”詹远帆硬邦邦地说,也不等费劲抗议,拖著他直接进了楼道。
两个人默默地爬著楼梯。天很暗,詹远帆也不开灯,反而闭上了眼睛,让费劲领著他往楼上走。刚爬了一会儿,费劲就开始喘气了,问:“几楼了?”
詹远帆摸了摸感应灯,灯亮了,他看了看,告诉费劲,这是七楼。费劲叹了口气。认命,爬楼。
又过了一会儿,詹远帆突然轻声说:“为什麽会这样?这麽多年,我一直都觉得好委屈,怎麽我二姐说著,倒好像我这委屈是自找的,是不应该有的?怎麽弄得好像,我在自寻烦恼?阿劲,你说到底是怎麽回事?”
费劲拉著詹远帆一起在楼道上坐下,靠著詹远帆的肩,想了想,说:“我听过一个故事,孔融让梨,你知道不?”
“知道。是中国人都知道吧。”
“嗯,孔融把好的大的甜的梨让给了哥哥和弟弟。孔融甲想,哥哥比我大,我要尊敬哥哥;弟弟比我小,我要爱护弟弟。孔融乙想,这梨我都吃腻了,给他们吃,让大人看看,我多懂事。孔融丙想,我是哥哥的弟弟,应该被爱护,我是弟弟的哥哥,应该被尊敬,把梨给他们,他们应该再反过来给我。孔融丁想,我给哥哥弟弟大梨,他们给了我大枣,真是好哥哥弟弟。还有个孔融想,我给他们又大又脆又好吃的梨,他们居然只给我那麽小的枣,不给我大西瓜,真是小气,害我吃亏……你是哪一个孔融?”
“哈?”詹远帆有点没弄懂。
“得了梨的哥哥甲想,孔融给我梨,是应该的。哥哥乙想,孔融给我梨,肯定是做样子给大人看的,是为了讨大人的欢心。哥哥丙想,孔融给我梨,是对我好呢,我要把我的大西瓜给他。哥哥丁想,孔融给我梨,肯定是想跟我换西瓜,我才不上他的当呢!哥哥甲乙丙丁,你的姐姐是哪一个?”
“呃……”
费劲很想把詹远帆摁墙上虐个半死,无奈此时他一身都痛,而詹远帆,肯定心里无处不痛,便算了,要整他,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别现在逼狠了,那家夥想不通,把事情弄得更加无法收拾,他会更加头痛。
费劲轻轻地在詹远帆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说:“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想法不一样,做法不一样,对别人的要求也不一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然有例外,但是一般来说,父母做得再不好,总的来说还是对子女好的。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家庭……对儿子的教育方法不同而已。我也说不出什麽大道理……”
“你给我说说,多说说。”詹远帆闷声说道:“我反正很少跟人家讲,总是自己想。你跟我多说说,我……呃,还是有点想不大通。”
“嗯,这麽说吧。我年轻那会儿,呵呵,十几岁的时候,在特殊学校寄宿。那时候我恨我妈,很恨很恨。我们班有个一女生,也是天生看不见。他们家很有钱,隔天便来看她一次,给她买洋娃娃,各种各样的盲文书,还特别请了家教,後来还带她出国看眼睛,据说是看不好啦,就在美国住了,她在那边读了大学。远帆,我呢,从小老爹就跑了,老娘没有钱,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还……因为钱,因为寂寞,因为要依靠找了……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当时啊,我不但眼睛是瞎的,连心都是瞎的呢。新民哥跟我说,人,都有欲望,要的东西,各种各样,有的你怎麽拼命都要不到,而有的,只要你换一个视角就会发现,原来你并不缺少这个,而是缺少……不是有句话说,这个世界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吗?”
“啊,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费劲那个费劲啊。这个詹远帆,比他费劲多了。
他站了起来,拖著詹远帆继续爬楼:“我说孔融和他的哥哥弟弟,意思是,一件事情,有不同的原因和不同的结果,就看你想要什麽。比方说孔融让梨,可能有各种不同的原因。也许因为思想品德高尚,也许因为想要什麽回报。而哥哥弟弟拿了梨,也有不同的反应,也许感激涕零,也许觉得理所当然,当然,也有可能想要更好地回报孔融。”
“嗯。我不是品德高尚的人……”詹远帆若有所思地说:“我爸妈姐姐赏给了我一颗枣……你给了我个大西瓜。”
费劲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给你西瓜,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一辈子把你生命中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亏不亏?”
“亏,可是我愿意。我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我爸妈姐姐对我其实还不错,可是我要的太多了,是不是?”
“才没有。”费劲觉得身上的力气长了一点,笑呵呵地说:“只是你要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他们给你的,你没有察觉……远帆,别纠结了,所谓人心隔肚皮,人跟人之间,怎麽可能全部都了解得那麽好呢?能够了解,能够理解,能够给与,那是最好的。如果没有也无所谓……远帆,因为我们总是能够发现别的什麽东西来替代。我最想要的是光明,得不到,有什麽办法呢?毫无办法。只是不经意间,眼睛仍然看不见,光明却有了。远帆,你给我的。”
詹远帆按亮了楼道上的灯,转过头直勾勾地看著费劲的笑颜,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其实,他最想要的,是有人爱,有人呵护,有人跳过他的外表他的言辞看到他的心。不经意间,他也得到了。看到这一切的,是一个盲人。
“不要太要求别人了。”费劲并没有察觉詹远帆心态的转变,继续悠然自得地说:“就像不要太苛求自己一样。怎麽著,坎都是能迈过去的。”

心眼(4)
詹远帆知道自己心思重,从来都重,现在也重,估计将来也重,只是所重有所不同而已,而且,有费劲在身边,那种重倒不怎麽折磨人了。
只是心中仍然惴惴。尽管费劲开解了他,也知道费劲说的非常有道理,只是心中,仍然不太安稳。细细回想从前,自己真的就那麽,呃,不济事?真的就丝毫没有感觉到家庭的温暖?还是因为,自己其实真的就很不知好歹,很自我为中心?可是,明明为家庭为父母为姐姐牺牲了那麽多,而他们,真的为自己做的很有限的啊。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那麽多了,记得的是,为了赚钱,为了养家糊口,自己拼命挣扎,什麽脏活累活都干尽了,什麽委屈也都受了。
詹远帆翻了个身,听身边的费劲令他心安的呼吸声,慢慢的,那些恼人的念头离他远去,他也沈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不顾费劲的反对,还是拖著他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花了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等片子什麽都出来,又到医生那儿听了诊断,知道费劲真的没有大事,这才安心。
先把费劲丢回了家,他去超市买菜。做什麽菜也是个问题。费劲整整一天都蔫蔫的,很明显心情不好。为什麽不好,詹远帆多多少少也有些数,只是不想,也不敢说穿。是,他不对,出柜这麽大的事情,他应该跟费劲商量,最起码,应该先给个信。只是费劲那家夥太……太狡猾了,他不愿意那家夥把他父母也哄得团团转。他就是想自己来解决,不仅仅是和费劲的将来的问题,还有他心中纠缠了那麽久的结。
谁知道,费劲因此吃的苦头更加大。
在超市转了好久,买了些猪脚和小菜,还有水果,这才回到了费劲的住处。
费劲躺在床上摸书。詹远帆回来,他也没有什麽好脸色,也没有说辛苦了什麽的,让詹远帆颇有些郁闷。
在厨房里,詹远帆把猪脚过了水,放在高压锅里,加上八角茴香,炖上。十分锺後熄火,洗了铁锅,加上油,把猪脚捞出来,炸了一下,把汤倒进去,加盐加糖加酱油,煮了十来分锺,起锅。又把青菜洗了,炒一下,端上,这才发现,忘记煮饭了。
詹远帆把米洗好,用电饭煲煮上,然後站在旁边,开始发呆。
他很讨厌房子里压抑的气氛,可是要他跟费劲道歉,他说不出口。似乎已经道歉了,而且,他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前途才……那个家夥,到底要生气到什麽时候?沟通很重要。但是詹远帆知道,他如果要开口,恐怕又是不中听的话。只会火上浇油。
他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一切都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为什麽感觉,气压那麽低,情绪那麽低,心情那麽低呢?
那家夥懂自己的。既然懂,为什麽又要生气,为什麽不体谅自己,不来哄哄自己呢?
詹远帆急躁起来,狠狠地抓著自己的头发。怎麽不来哄哄自己呢?腻味了吗?烦了吗?不哄也行啊,吵一架,或者来打我好了。不要,不要这麽不做声。难受死了。
费劲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累。躺在床上,手指头在盲文书上移动著,书上讲些什麽,他老早就烂熟於心了。读书,只是做个样子,做个样子给詹远帆看。让他知道,自己不够爽。忍了这麽久,该整整他了。不然,心里那口气,出不去。
费劲的确很狡猾,很懂道理,很擅长开解别人,可是这并不意味著,他就喜欢这样做。他讨厌成为把戏,讨厌出洋相,讨厌演戏。他很能演,并不意味著他就喜欢演。本来挺容易对付的一件事,弄得他绞尽脑汁,出尽洋相,尽管结果并不太糟,可是心中就是不爽。
詹远帆一直都在忙著。陪他看病,然後去买菜,回家後做饭,动静弄得蛮大,可是话却说得很少。
费劲叹了口气。看样子算账,还不到时候。
从床上爬起来,费劲走到了厨房,摸到詹远帆的肩,便上前搂住他的腰道:“饿了……可以吃了不?”
詹远帆又觉得委屈了,哼哼地说:“差不多了,红烧猪脚和小炒青菜……可是忘记煮饭了……待会儿青菜又老了……我好笨,是不是?”
费劲轻轻地笑:“的确笨啊……我们先吃菜,喝点酒好不好?多少也庆祝一下我们正式出柜。”
“还没有完呢。我爸妈那边,还得去说说。”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我来试试猪脚味道怎麽样?”
詹远帆拿筷子夹起块猪脚,犹豫了一下,咬下一块,转头哺入费劲的口中,又在费劲的嘴唇上舔了两口,见那人细细地嚼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呆了。
费劲吃吃地笑著说:“味道不错……没有放点辣椒?”
“你有伤,少吃点辣的。”
“嗯。”费劲把食物吞下去,嘴角翘了翘,说:“厨艺不错……你的舌头味道也不错。”
詹远帆脸红了,转过头,低声说:“你先去坐,我把猪脚端上去……稍微喝点啤酒吧。”
费劲笑著答应了,转身出了厨房。门内门外,两个人都悄悄地叹了口气。房子里暖和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詹远帆就出了门。好几个店的生意有一段时间没有搭理了,那些人,就算是亲戚,不管是经理还是员工,没人盯著还是会偷懒。还有,爸妈那边还是得去,感觉话没有说清楚似的。他们到底同不同意,还是个未知数。姐姐姐夫那边就不多管了。大姐是个糊涂虫,不用理她;二姐,那天似乎也认命了的样子,只是爸妈还没有开口。怎麽说,以後费劲还是要跟他们碰面的,不把话讲清楚,总是让费劲做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费劲会发飙的,说不定一脚踹过来,就能废了自己。
到了自己的家,詹远帆发现老爸老妈对他极为冷淡。生意上的事情倒是说得一清二楚,旁的,提都没提。二老都冷著脸,根本就不提费劲那茬。
詹远帆又恼了。拉著他爸妈到了屋里,很严肃认真地问:“你们觉得费劲怎麽样?同意了吗?”
詹爸爸低著头不说话,詹妈妈眼圈儿又红了:“什麽怎麽样?不同意,又能怎麽样?反正儿大不由娘,你闹得还不够吗?我得做饭去,你在家吃饭吧?”
詹远帆点点头,突然想到什麽,拿出电话打给了费妈妈。
费妈妈的声音很冷淡。詹远帆眯起眼睛,磨了两下牙,言简意赅地说:“费妈妈,是我啦,远帆。这样。我跟我爸妈谈判呢,阿劲一个人在家,你能不能去陪陪他?昨晚倒是还有剩菜,不过我担心他怕痒,会乱抓。”
“什麽怕痒?”费妈妈觉得奇怪了:“你跟你爸妈谈什麽?”
“呃,我跟阿劲的事。比较麻烦,有得磨。头几天……”詹远帆叽叽呱呱地说开了,也不顾他爸在旁边,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所以,你去帮我盯一下好不好?伤口结疤,会痒的,抓破了就留疤了。那家夥别扭,不理我……”詹远帆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是我想把我爸我妈先解决掉。”
费妈妈在那边发脾气了:“什麽叫把你爸你妈先解决掉!不会说话,就别乱放屁!总而言之,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不对的,就是对不起老人的,磕头认罪,就这句话!你小子别犯浑!老实告诉你,我也不同意的!”
声音那麽大,詹爸爸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火气上来,老实人也开始发脾气了,一把抢过詹远帆的电话:“你不同意有什麽了不起!我们都不同意,我们一家都不同意!我就养了这麽个儿子!”
费妈妈啊啊乱叫:“你还有两个女儿!你还有外孙!我就这麽个孩子!我们老费家断子绝孙了!都是你儿子存心勾搭的!我儿子是个瞎子,你们这麽不厚道!欺负人!欺负我儿子是个残废!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呢,你还敢给我起高腔!我儿子为了跟你儿子在一起,在家里撞墙,撞得头破血流。要不是看著我儿子那麽喜欢你儿子,老娘就是死了也不会同意的!”
“我宁可死了也不同意!”詹爸爸嘴巴直哆嗦,半天只憋出这麽句话。
“那是,死了倒省心!死了倒省心!人家养儿防老,老娘养儿就只要儿子高兴。只要我儿子高兴,老娘就认了这个男媳妇!”
“阿呸!你儿子才是男媳妇呢!”詹爸爸已经晕头了。
“阿呸,你儿子才是男媳妇呢!”费妈妈毫不犹豫反驳回去。
於是,费妈妈和詹爸爸在电话两端大吵起来,就谁是谁的男媳妇的问题吵闹不休。说也奇怪,詹爸爸是不会说话,会说话的费妈妈却也词穷,来来去去,就是那句话,你儿子才是男媳妇呢!
詹远帆听了好几分锺,终於忍不住了,抢过电话,大声说:“别吵了!我是他的男媳妇,他是我的男媳妇,就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以!”费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比詹远帆身边詹爸爸的声音都大。这两位老人,终於有了共同的看法了。
詹远帆恶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这种事,太难处理了。如果费劲在旁边该有多好!

心眼(5)
费妈妈放下电话,气哼哼地跟老伴抱怨了两句,便出门,难得的打了个的,去探望儿子去了。
费劲却仍然在睡觉。费妈妈轻手轻脚地到了卧室,坐在床边,看著费劲的脸,那个伤心啊。从什麽时候开始,费劲就很少受伤了呢?差不多也是成年之後吧。小时候常常摔跤。看不见,又贪玩,还没有人看著,摔跤是常事。曾经有一次掉到一没有井盖的下水道里,受了伤不说,还差点丢了命。再後来读书的时候闹叛逆──那一次是自己伤了自己。再後来工作了,有次独自上街,盲道上堆了东西还是放了车子,费劲绕道,不小心踏个空,从人行道摔倒在非机动车道上,被一自行车擂了一下,伤得倒不重,却把费劲本人给吓坏了。本来就很少出门的他,没有费妈妈和王新民陪著,就更加不上街了。
床头柜上有络合碘,棉签,消炎药,还有病例。费妈妈拿起来看了看,医生的字从来都像火星文,这个也不例外。费妈妈研究了好久,又仔细回想詹远帆说的话,才基本确定,儿子真的只是有皮外伤,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看了看房子。仍然很整洁。这个很难得。费劲自己会收拾是不够的。做了一辈子家务的费妈妈知道,只要有一个人丢,十个人跟後面捡,房子里也会像狗窝。多了好些东西,零零碎碎的,房子里拥挤了很多,但是仍然整洁有序。厨房里也是,碗筷和调料瓶都放得井井有条。小冰箱中有剩饭剩菜,都用保鲜膜罩著。阳台上晾著衣物,袜子和短裤都挂在阳光照得著的地方。费妈妈又打开衣柜,挂著的,叠著的,都很整齐。
费妈妈轻声地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有了个媳妇,也不一定能够做得这麽好。詹远帆一个大老爷们,脾气粗糙,嘴巴臭,对费劲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的。
想起詹远帆在电话里说要先解决他的爸爸妈妈,费妈妈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谁人没有缺点呢?不会说话算什麽,比不会做人,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跟儿子那个没有良心的父亲比起来……费劲的命,其实比自己好多了。那就得了,还计较那麽多做什麽呢?
费劲在床上翻了个身,轻声地喊道:“远帆?你在不?”
费妈妈到床边,轻轻地拍了一下费劲的脸,笑道:“你媳妇不在,你老娘在。”
费劲“哎呀”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老娘,你怎麽来了?没声没息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家夥呢?要麽是大老鼠,窸窸窣窣的。”
费妈妈假装生气地说:“我怎麽来了?你受伤了,我来照顾你!你那个男媳妇给我打电话……我和亲家在电话上吵了起来……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做媳妇的?”
费劲张著嘴傻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谁做媳妇,有什麽关系吗?都两男的在一起了,你不计较,计较谁做媳妇?”
费妈妈把衣服递给儿子,撇了撇嘴:“谁说我不计较?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我倒觉得那家夥比较像媳妇。你大模大样地睡觉,他出去跑生活,还说怕你结疤会自己抓,特别打电话让我来看著,还有给你做饭……”
费劲一边穿衣服,一边大笑:“凭这个?那你怎麽不说,他是怕我破相?女人才看重相貌,男人才看重自己的女人漂不漂亮呢。”
费妈妈装模作样地踢了儿子屁股一脚:“你就名堂多……到底怎麽回事?他们家怎麽看?”
这话算是个导火索,把费劲肚子里的火燃了起来,就这麽这麽回事说了一通。自己演戏的过程倒是忽略带过去了。老娘心疼儿子,知道儿子受委屈,这气肯定得发在媳妇身上。
费妈妈认真听著,看著儿子唧唧喳喳的,把詹远帆骂个狗血淋头,心里那郁闷劲倒过去了。走到厨房,把饭菜拿出来热,招呼洗漱完毕的儿子一起吃中饭,说说笑笑了一番,才道:“那家夥是挺不著道的,你确定他真的很有钱?到底是怎麽赚到的?”
费劲啃著猪脚说:“也许吧。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我总不可能去查他的账是不?他跟一般那做生意的不大一样,辛苦做出来的呗……我也纯属想象啊,就是勤快一点,公道一点。一般人家,卖废品不会太计较吧,再说了,我想,他真要跟生意人打交道,肯定不会胡说八道。他就那性子。越是家里人,越是跟他亲近的人,他说话的时候就越不经大脑……这上面的亏已经吃了不少了,还不吸取教训。”
“他的想法也有道理啊,在家里也要斟词酌句,也太累了。”费妈妈看著儿子,有点儿心酸。费劲其实自从长大之後,就特别会做人,也就意味著,无论是对谁,就算是对自己这做老娘的,讲话做事都很小心。其实,是很累的。费妈妈一方面欣慰,觉得儿子懂事。一方面又有些心酸,觉得儿子跟自己疏远了。就算叛逆期那会儿,吵啊闹啊天翻地覆啊,虽然伤心,虽然头痛,可是也知道,儿子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始终留给了自己这个做妈的……
费妈妈揉了揉鼻子,说:“现在那家夥还在自己家?说得怎麽样了?”
“什麽怎麽样啊?反正盖子是掀开了,吵是吵得要死,结果,还不算皆大欢喜吧。他还在磨呢,就怕越磨越糟糕。”
“呃,要麽,我带你一起去看看?我们都是做父母的,好沟通一点吧?”
费劲用手背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眼睛,勉强笑道:“不用了,老娘,你……反正这事得他自己弄,你也饶了我吧。靠,我往那边一杵,他们那什麽表情我也不知道,我呢,只能瞎掰,掰出来人家信不信我也不知道。再说了,凭什麽让你去他们家受委屈啊?凭什麽要我去受委屈啊?”
“那个,总是一家子嘛,一起,会比较好过些啊。”费妈妈又揉了揉鼻子。
费劲挪了一下凳子,头靠在费妈妈的肩上蹭著:“妈~~~~~~~”费劲的鼻子里哼著:“不用了~~~我说,他的事情他能搞定。那时候不吭气,就是因为他想自己搞,一个大老爷们,这点事情,不在话下的。我们真要去了,他还会生气──他又怕我们受委屈,又怕他家老两口受委屈……”
“可是,”费妈妈眼泪唰唰的流,摸著费劲的头,笑著说:“到时候万一他抱怨你没有跟他一起担当……”
费劲拿脑袋顶他老娘的胸口:“他就是那样的人啊……去了他会抱怨,不去,他也会抱怨,不理他啦。吵架也没有关系啊,反正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啊……”
费妈妈恶寒了一下,把儿子推开,说看看有没有水果,冲到厨房去了。她使劲地捏著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刚才那样,就好像费劲小时候,才几岁,最喜欢拿头顶她胸口,还有蹭啊蹭的。长大後,不但没有撒娇了,抱怨也没有了,很好,非常好,一起都好,老娘你别担心。懂事,却生疏。不用你来照顾,真的,我能自理呢,你瞧瞧,我什麽都行的。费妈妈想照顾儿子,又怕,想来,又不希望惹儿子烦心。
其实,儿子就算七老八十,也是自己的儿子呢,是怎麽都心疼不够的儿子呢。可是儿子不放肆了,不闹脾气了,懂事了,怎麽自己心里也这麽纠结呢?
现在,多好。费妈妈终於忍住眼泪,拿了两个苹果和水果刀,又回到客厅,见儿子坐在那边发呆,便笑著说:“今儿请假了?老板娘会不会扣你的薪水?”
费劲猛地回过神来:“啊,什麽?哦,老板娘啊,呵呵,请假了,没事了。我跟她卖命卖了那麽久,偶尔请假算什麽?我还琢磨著,什麽时候跟她拿乔一下,说有人挖我跳槽什麽的,让她给我加薪水。”
“要得要得。”费妈妈大声地笑著:“多弄点钱也好……我跟你说,问那家夥要个折子,万一他要跟你玩花花肠子,咱提前把分手费弄到手!”
费劲笑得前仰後合。母子俩於是很阴险地算计著怎麽把詹远帆搓圆搓扁了。
等四点多锺詹远帆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费家母子俩靠在床头,眉飞色舞,说著张家长李家短的,特兴高采烈,以至於费劲那张花花脸似乎都在跳跃。见到他进门,费妈妈一反常态地笑脸相迎:“媳妇,回来了?累吗?”
詹远帆差点摔个跟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啊啊了半天都不知怎麽回应。那母子俩,阴险而又狡诈地,笑得前仰後合。
詹远帆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把香蕉重重地放在灶台上,哼了两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看了看冰箱,见已经没有什麽东西了,便往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去买些菜。妈,你喜欢吃什麽?”
卧室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詹远帆恼羞成怒,转过身走到卧室气冲冲地说:“笑笑笑,笑死啊!老子要出去买菜,吃什麽,快说话!”
费劲从床上窜起来,一把拉住詹远帆的胳膊,在他脸上飞快地啵了一下,道:“别太贤惠了!今儿你婆婆请你吃龙虾……喂喂……”费劲把头靠在詹远帆的肩上:“今儿特高兴,让我妈请客。她的钱得花在我们俩身上,别都贴给他们老杨家啦!”
詹远帆搂著费劲的腰,抬头看费妈妈,那个女人,笑得满脸都是泪。

心眼(6)
詹远帆看著费劲那张脸,心情无比的复杂。
伤口上的痂已经掉了,露出粉红色的肉,那张脸不那麽恐怖,却有些诡异。到底计不计较费劲破相呢?詹远帆也说不清楚。这个样子,当然不够俊俏了,不过怎麽著都是自己的爱人,就算有点疤也不算什麽。不过如果是初遇……估计除了多看两眼之外,大约也没有别的心思了。
不过话说当初第一次碰到费劲,詹远帆也没有动什麽心思。当时费劲还是欧鹏的小情人,而欧鹏,始终是詹远帆的暗恋对象……当然现在没有暗恋了。
费劲睡得挺熟。已经凌晨两点了,正是人熟睡的时候。詹远帆本来也睡著了,只是半夜突然醒来,再也无法入睡,便打开了灯,看费劲的睡颜。
三个星期了,詹远帆一直在等著费劲报复他,整他,却一直没有等到。费劲其实是心胸挺开阔挺豁达的人,很多事情都不计较。不过对詹远帆,那家夥是睚眦必报。还记得当初他跟欧鹏分手时,自己好心安慰他,不过是帮欧鹏讲了两句话,就被那家夥拳打脚踢……还有……呃,还有……不大记得清了。不过当费劲在他家出现时,詹远帆就知道,自己错了,费劲不高兴了,肯定要对自己发泄一下。
詹远帆是做好了思想准备的,要打要骂,都行,只要费劲高兴。本来没有给消息就出柜,弄得费劲狼狈不堪,就是自己的错。再加上执迷不悟,一定要用自己的法子解决家里的问题,这就是第二桩错。再然後,因为担心费劲一个人在家里无趣,把费妈妈喊过来,这是第三个错,而且是明知故犯的错。知道费劲不想让他老娘担心,不过詹远帆始终觉得,瞒著他老娘是要不得的,所以还是喊过来了。虽然母子俩不但相处很好,顺带著自己跟费妈妈的关系也从敌视转为了友好,可是费尽肯定还是不高兴。
第四桩错是喊了他店里的人来陪他玩。詹远帆觉得,费劲虽然安於寂寞,可是实际上,他是很怕寂寞的。詹远帆不但邀请那些人到家里,而且还亲自下厨请他的同事和老板娘一起吃饭。那些人大声地取笑费劲脸上的疤,而且还取笑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费劲虽然哈哈打得震天响,可是他恼火,詹远帆也知道。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等著挨罚,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费劲虽然也会摁他,也会顶嘴,不过一切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已经上班了,晚上回来,也陪著詹远帆看电视并胡说八道。也出门一起购物了,日常用品水果零食什麽的,也跟著一起出去吃饭了。真的,很正常啊。
詹远帆纳闷了,并忧郁了。费劲明明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出了不满,但是为什麽没有实际行动呢?吵架也好啊,自己就能解释。或者敲打自己也没有关系。痛是会有一些痛,不过总不会伤筋动骨吧。这样闷著不好。詹远帆就是这麽从小闷到大的,所以特别的愤世嫉俗。
费劲的肩膀露在了被子的外头,詹远帆忙把被子拉上来,遮住了。这两天有些凉。一场秋雨一场凉,白天虽然还是豔阳高照,晚上,还是很凉的。
詹远帆摸了摸费劲的肩。这家夥的肩比较宽,也不是很宽了,比自己的要宽厚一些。因为睡著,肌肉松弛了下来。夏天的时候那家夥一光著膀子,胳膊上的腱子肉看著就很馋人……长期锻炼的结果。经常看到那家夥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大汗淋漓,皮肤似乎被汗水漂得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詹远帆的手摸到了费劲的腰。那家夥腰上没有一点赘肉。仰卧起坐确实是很好的一种运动,练小腹,练腰。费劲的腰并不细,曾几何时,詹远帆的腰比他的细多了──就去年,詹远帆还是个骨头架子。
詹远帆的手不要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小肚子出来了,腰也粗了。当然也不是啤酒肚,不过小蛮腰是没有了。他倒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小蛮腰自豪过。一男人,小蛮腰,算什麽呀。再加上他整个一柴棍子,连屁股上都没什麽肉,离性感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一年来的爬楼,练就了他的腿上功夫。有肉了,肌肉。詹远帆窃喜了一下。他是个体力劳动者,本身就不是白斩鸡,可是无论如何也不长肉,无论是肥肉还是肌肉。可能是不那麽焦心了吧,心宽体胖,人总算,呃,丰满了起来。
费劲翻了个身,背对著他。
詹远帆顺势就摸到了费劲的背。费劲的背很光滑,不像他身上别的地方。比方说膝盖,胳膊肘,还有腿,都是有些疤的。据说那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摔跤留下的伤痕。
詹远帆低下头,吻在费劲的後颈上,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接著又轻轻地咬了一口。费劲身上清爽的气味好闻得很。詹远帆的手从费劲的腰上往下摸,碰到了他的髋骨,大腿,往前,摸到了也在沈睡的小老二。
詹远帆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明白了,他明白费劲是怎麽报复他的了!怪不得半夜他会醒来,怪不得醒来了他睡不著,那是因为,在床上,费劲已经把他晾了整整三个星期了!
怪不得虽然生活在越变越好,他却越来越觉得怅然若失了,原来,原来,幸福来到,性福却远离了!这个阴险狡诈鬼头鬼脑的家夥!
詹远帆恨得轻轻地咬了一下费劲的肩膀。这段时间他忙得要命,家里人阴阳怪气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店里面,这家那家,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还得惦记著家里这个,怕他闷了,烦了,无聊了,没饭吃了,这下半身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起来。再说了,在床上,费劲主动的时候比较多。詹远帆比较喜欢被动的接受……要他主动,就好比要他说好话,狗嘴里吐出象牙一样,几乎不可能的事。少有的几次骑乘位,都还是费劲要求的。
於是费劲就把他晾在一边了。
詹远帆把腿搁在费劲的腿上,蹭著,一只手撑著头,另一只手去弄费劲的老二。本来没有想起来倒算了,一想起来,倒觉得格外的饥渴。费劲现在睡得挺熟,不忍心闹醒他。可是詹远帆的小弟弟却精神头十足,也不忍心不去管它。
詹远帆几乎把身体全部贴到了费劲的身上。那家夥的下面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身子更加的热,但是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詹远帆越来越急不可耐,在费劲的身上蹭著,下面顶著了费劲的後腰,把那里弄得湿了。
费劲似乎不舒服地哼了两声,动了动,转过身,仰躺著,胳膊伸过来,无意识地去勾詹远帆的脖子。
詹远帆顿了一下,见费劲又没了动静,气晕了。他收回手,开始弄自己的下面,弄了一会儿,不满足,便往被子里钻,找到了费劲的,张开嘴,含了进去。
费劲腿动了一下,身子扭了扭,似乎在调整睡姿,其结果就是,詹远帆含起来更方面了。
他卖力地舔著。那玩意儿不像它的主人,早已经完全清醒,雄赳赳气昂昂地,自动地干著詹远帆的嘴巴,或者说是,被詹远帆的嘴巴干著。
被子里好热。詹远帆觉得自己都快爆炸了。忙不过来。他希望费劲赶快醒过来。话说都这样了,那家夥怎麽还没有醒?
其实,费劲早就醒了。从詹远帆开始啃他的肩膀那会儿,他就醒了。只是不动,调整著呼吸,看那个家夥要怎麽办。
詹远帆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的声音。那家夥的舌头从未有过的灵敏和热切。只是还是不够。詹远帆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呜呜的,愈发急躁起来。
为什麽那个人还没有醒来?想要死了!詹远帆的心燥得要命。身子空虚著,又饱胀著。那种尖锐的欲望烧得他头开始晕了。
他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大口地喘著气。灯光下,费劲的睡颜仍然那麽安稳。詹远帆揉了揉眼睛,再看了那人几眼,发觉,那人的嘴角悄悄地弯著,似乎是在微笑。醒了,还是没醒?詹远帆挠著头。到底是真的在睡,还是在等著看自己出洋相?
詹远帆咬咬嘴唇,发狠。看自己出洋相吗?呸!你想得美!他在心里啐道。你他妈的就是个瞎子,老子就是出洋相,你他妈的也看不到!
詹远帆爬到床边,从床头柜中取出了必用的家夥,又爬到了床上,低头吻向了费劲的唇。两只手并不歇著,拿著管子,把盖子打开,将东西倒在了自己的PP上,然後右手在床上支撑著,左手去给自己做准备。
费劲的嘴巴微张著,任詹远帆侵扰。他不抗拒,却也不附和。就好像他仍然在沈睡,丝毫没有察觉到詹远帆的渴望一样。
詹远帆胡乱地捅了自己几下,直起腰来,把套子拿出来给费劲带好,自己分开双腿,坐了下去。
疼。詹远帆急促地呼吸著,尽力地调整著姿势,让自己坐了下去。可是到底有一段时间没用了,感觉生疏了,而且,似乎扩充没有做得太好。
詹远帆的声音带了点哭腔:“阿劲……求你,帮帮我……”
费劲却只是侧了侧头,眉头微蹙,似乎不大舒服地嗯了一声。
詹远帆揉了揉眼睛,伤心了。这家夥,不可能还没有醒来。居然仍然在装睡吗?
没办法,詹远帆只能撑在费劲的胸膛上,屁股慢慢地抬起,又落下,让已经进去的头部再慢慢地开拓著自己的身体。
阻力逐渐地减小了。詹远帆低下头使劲地往交接的地方看。穿著小雨衣的小费劲还是那麽趾高气扬,一柱擎天,而自己的身体却在越来越多地包容著那东西,吞下去一点,又吐出来一点,那麽……那麽……啊啊……
詹远帆慌慌张张地四下里看,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想了想,便放开了费劲的身体,下了床,跑到浴室,找到了那个费劲一辈子也用不著所以就没有而自己需要便买来的东西──镜子。
又回到床上,那家夥还在睡,或者在装睡。
詹远帆不管他,又重新坐到费劲的身上,让那家夥突起的部分进入自己的後面,插了两下,便把镜子拿著,去照那连接在一起的地方。
晕,头晕。詹远帆立刻觉得头晕了。他是看过G片的,还看过不少。不过这样看自己被费劲插,感觉那麽诡异,诡异到仿佛特效药,让他自己愈发放荡了起来。
终於全部吞入费劲的坚挺了。镜子里,可见两人的身体紧密合缝,自己就好像长在费劲的身上一样。詹远帆擦了擦额上的汗,只觉得自己体内的那玩意儿好像有生命一样,在自发地干著他,而他自己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对此作出了反应。
可是詹远帆身体已经软得不像自己的了。膝盖是软的,连双臂都是软的。低下头,看著费劲的脸。笑容似乎已经消失。那家夥愁眉苦脸,似乎在忍耐。
詹远帆摸著费劲的胸,轻轻地说:“阿劲……我不行了……想要死了,可动不了……你……来吧……哈?爱人……”
费劲伸出手握住了詹远帆的腰,并不说话,只是死命地往上顶了起来。

心眼(7)
詹远帆被费劲顶得东摇西晃,好几次都差点被颠了下来。他不由得紧紧抓住费劲握著他的腰的手,不停地呻吟,轻声地叫唤,叫得费劲更加地狂乱。开玩笑,晾了詹远帆三个星期,他自己也憋了三个星期好不好。
渐入佳境,詹远帆受不了了,放开费劲的手,开始去弄自己。谁知道费劲那个瞎子好像看得见似的,准确无误地又控制住了詹远帆的手,不让他动弹。詹远帆都要哭了,要挣脱,哪里办得到?身子都快被费劲顶得散架了,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XXOO的地方,连头都是晕的。
“你松开手……”詹远帆要求饶了。快到顶点,就差那麽一点点,那个难受,简直是要命。
费劲却不理他,挺腰的动作越来越快。房子里肉体撞击的声音响得要命。楼上楼下隔壁的邻居要是有失眠的人的话,此时恐怕将更加失眠了。
“要不……你来帮我……啊啊……”话音还未落,费劲就已经像卯足了劲的电动马达一样,那频率,那力道,简直是非人啊!詹远帆终於就这麽射了出来。
被詹远帆夹得痛快到极点的费劲并没有停下,继续猛烈冲刺,直到自己也达到那顶点。
直接的後果就是,詹远帆射到了费劲的满头满脸。
等被顶到爽到失神的詹远帆睁开眼睛,就看到费劲的脸上和胸膛上满是他射出的东西。那个不要脸的家夥,居然还伸出舌头去舔。
“要死啊你……”詹远帆哼道,突然咳了起来。没办法,张开嘴巴出气,又喊了半天,喉咙里面干痒得要命。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睁开眼睛再看费劲,头歪著,嘴巴闭著,身体无比放松的样子,似乎又睡著了。
不可能。詹远帆打心眼里想哭。这家夥还在装。刚才搞成那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又睡著。他抹了抹眼泪──这可不是伤心地眼泪,是刚才爽出来的眼泪──费了半天力气才从费劲的身体上爬下来,把小雨衣弄掉,又去厕所弄了热水泡了毛巾,一边抖著一边把费劲的身体弄干净,再帮他把被子盖上。那个白板猪侧著身子,微微地打起了鼾。
詹远帆叹了口气,也爬上了床,搂著费劲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子觉得不对劲。後面好像什麽东西还没有出来,胀胀的。胸口麻麻酥酥,两点处,被刺激得肿立起来。詹远帆想睁开眼睛,却困得要死,张开嘴想问,温热而又软软滑滑的东西溜进了他的口腔,挑逗著他的舌头,身体被压了,耳边响起了一个YD得要死的声音:“帆帆,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抱怨我好久没有喂你了,对不起哈,这就满足你哦。”
双腿被分开,後面被插入,性情又被挑起。
詹远帆完全清醒起来。黑暗中,费劲笑得像个欠揍的黄鼠狼,猛力地耕耘著詹远帆的身体。
头脑刚刚清醒,身体的愉悦又把他的思考能力打入了冷宫。在费劲卖力的动作下,詹远帆又开始了呻吟,迎合,爽到眼泪飙出来。
费劲一边干,一边亲吻著詹远帆的脸,他的手,他的胳膊,他的腿。同时,他的那些个甜言蜜语,淫词浪调也冲击著他的耳膜。
真是快感无极限啊。
费劲善後,詹远帆满足地吧嗒著嘴,疲倦之极,再次陷入梦乡。
可以做一个好梦了。果然做了一个好梦啊。可是为什麽,好梦又突然变成了噩梦?
似乎刚刚才睡著,詹远帆又被插入了。耳边又响起了费劲的声音:“亲爱的,爱人,宝贝……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欲求不满地哭著……对不起啊,这就让你舒服……”
詹远帆被翻了个身,趴下,费劲压上了他,果断地插入了他的身体。
就这样,直到天光大亮,詹远帆就不断地处於入睡,被唤醒,被告知那个梦,被插入,被弄到爽,被清理,再入睡,再被唤醒,再……
詹远帆试图告诉费劲,不用管那个梦了,他很爽了,他已经爽过头了,他不但吃饱了,而且饱得要吐了。可是费劲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停地说著甜言蜜语,淫词浪调,不停地触摸他,亲吻他,咬他,吸吮他,啃他,干他……
甚至在早晨九点,当詹远帆说已经时间不早了,他得起床干活去了的时候,费劲还不肯放过他,自责地说自己没有尽到情人的义务,煽情地说詹远帆的身体让他欲罢不能,低三下四地说好久没做了,做一次吧……
看著费劲那张狡猾狡猾的脸,詹远帆终於认命,敞开了身子让费劲干。妈的,干不死你!詹远帆心中骂道。看看到底是谁先精尽而亡。
事实证明,费劲还是要厉害一些。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午时分,费劲终於饿得动不了了。詹远帆也动不了了。不仅仅是饿的,还有被操的。
费劲终於起了床,洗漱完毕,说他打电话定两个煲仔饭。詹远帆一身好像被拆了一样,摆摆手。不要吃煲仔饭。要个面条吧,清淡点的。後面被干成那样,煲仔饭那麽油味道那麽重的东西,吃得下,怕拉不出来。
费劲低下头摸了摸詹远帆的脸,笑眯眯地说:“得了,瞧你这样,真不经操……”
“是啊,是不经操……阿劲,你不生气了哈?”
费劲嘻嘻地笑:“说什麽呀,我从来就没有生气过……”把被子盖好,那家夥又乐得开了花:“只不过是做了个梦,啊,总觉得我欠了你什麽……所以给你补足罗。等等哈,我去弄好吃的给你。”
詹远帆哭笑不得地看著费劲离去,眼睛眨巴眨巴著,终於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费劲下了楼,到店里补了个假,拖著老板娘去菜市场。他准备买只鸡,土鸡,炖了熬汤煮面条。这一夜的操劳,两个人都需要补补身体。再加上,这段时间,说不定还要夜夜操劳呢。
老板娘取笑费劲,费劲只听不还嘴。所谓患难见真情。虽然这次不算什麽大难,但是黄姐作为老板娘,不是朋友或同事,这麽照看著,已经很够意思了。取笑两句又有什麽关系?以後还得老板娘照看呢。他一边啃著油饼,一边很忍耐地听著。
不过费劲还有别的打算。听说三楼的租户要退租,一什麽公司的,房子在那里空著。费劲虽然不想自己做老板,不过毕竟有发财的路子放在那边不要总是傻的。店子做熟了,老板同事都挺不错,费劲打算借著这个机会参个股。当然他不懂这个,不过可以问一下。比方说投点钱进去,什麽都不管,年终分红利,这个不知道可行不。
他便跟老板娘黄姐说了这事。两个人一边买菜,一边商讨著合作的事宜。费劲很好打交道。他不贪心。钱投进去就当作存款。做得好多赚点,做得不好少赚点。店子里装修进货搞促销,应该是需要投资的。当然,如果搞分店,那个投资就更大了。
老板娘琢磨了一下,说怎麽搞,得看有多少钱。问费劲,你打算弄多少钱进来?费劲笑嘻嘻地说,他哪里有钱,还不是看他那位想不想搞罗。做这行,只要做起来了,利润还是很可观的。加上个洗脚沐浴什麽的,可以弄得很大呢。他暂时还没有跟詹远帆商量。
跟老板娘说再见後,费劲拎著鸡和沙煲进了门。房子里静悄悄的。詹远帆微微的鼻息听上去很让人舒心。费劲笑了笑,去厨房,把鸡放到沙煲里,再放了块姜,加上水,放灶上炖著。然後在水池边,摸索著把娃娃菜洗了,沥干水,再搬了把凳子坐边上,手里拿著纸和笔,开始计算。
说起来,费劲从来没有打过詹远帆的钱的主意。照他来看,钱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够用就好。多了,反而给他增加危险。他需要的东西非常有限。所谓的奢侈的豪华的,对他这个盲人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吃,住,是最重要的开支。房子已经有了,这麽大,刚刚好。而吃,是真的花不了多少钱的。山珍海味,鱼翅燕窝,他还真没有多大的兴趣。他是典型的湖南人,喜欢味重的菜肴。肉就算再涨价,他也不至於吃不起吧?只要不得大病,以後,赚的钱足够他用一辈子了。再说,各种各样该买的保险,他也差不多买全了。
可是生活真的不像他想的那麽简单。不看重钱,并非他不喜欢或不需要,而是他担心得不偿失。一个人生活,盲人,钱多了,反而招人嫉恨。现在跟詹远帆在一起,有钱,倒不害怕了。
没有钱有多麽凄惨多麽可怜,费劲知道,詹远帆也知道。两个人,都是苦出来的。詹远帆虽然不讨人喜欢,却是真的很顾家。他的父母姐姐还有七里八里的亲戚,能照顾到的,他都照顾到了。照顾不到的,他也在竭力照顾。只是万一以後他有个什麽,投资失利或者别的什麽需要钱的话,指望那些人,不一定能指望的上。就算能够指望,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所以费劲要从詹远帆的口袋里掏出些钱来跟老板娘入股。钱当然还是詹远帆的,却要由费劲控制著。这笔他们的未来基金,不能被别人知道。不仅仅是詹家人,也包括他费家人,甚至还包括自己的妈妈。
费劲始终认为,钱之所以会毁了友谊和亲情,是因为钱这种东西,既能成事,也能败事。他倒不担心他妈妈会贪图詹远帆的钱,不过他认识的人不少,詹远帆的社会关系更加复杂,不给自己个保险,事到临头再计较,就不一定来得及了。
可是问题是,詹远帆能不能够了解他的想法?他会不会,嗯,把他,也当做贪财的人?
费劲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鸡汤的香味已经散发出来了。

心眼(8)
詹远帆趴在床上看账本。
这床不是费劲家的床,是他自己的。说起来三十老几的人了,詹远帆还是住在家里,跟老爸老妈住同一座房子。这房子还是好几年前自己修的,伴著废品收购公司的仓库。气味自不必说,房子也不大气,就那新农村新农民住的那种房子,瓷砖外墙,四层楼高,一楼是客厅储物间厨房浴室什麽的,二楼是他跟老爸老妈的住处,各有套间,还弄了个办公室。三楼是詹家姐妹回娘家住的,四楼,住了员工,其实差不多都是亲戚,或是乡亲。
詹远帆原本在办公室做事。先是跟几个新招聘的手下讨论事情,过後看帐。只是屁股那里实在是难受,坐著太不舒服,所以转移阵线,挪到自己的窝里床上趴著了。
费劲,费劲。詹远帆放下账本,叹了口气。那个家夥,真是肆无忌惮,也不管上班的事情了,只晓得乱搞一气。虽然爽了,爽透了,爽过了,到底事情过後,自己的屁股要从後遗症中恢复过来,恐怕还要再过上好几天。
性这种东西,真的就像吃饭。要定时定量,不能饿著,也不能暴饮暴食。费劲这样子是要不得的,把性当做报复的工具,是不厚道的,有违天性的。詹远帆很想跟费劲敞开来聊聊。可是那个死瞎子,瞎话连篇,说根本就不是因为生气或是什麽,只不过是偶尔忘了,然後呢,只能尽力补偿。再把鸡汤面端上来,一脸谄媚的笑:“这是我亲手做的哦……试试看,不晓得味道怎麽样。”
唉,鸡汤面,只要别把盐放多了,总归差不到哪里去。一个瞎子自己去买菜,自己做,没有把厨房烧了,这个味道,怎麽著,都是不错的。詹远帆就只好蔫巴巴地吃面喝汤。
吃现成的,味道就是不错。詹远帆吧嗒吧嗒嘴,虽然身体难受,还是笑了。
摸摸後面,詹远帆心里那个矛盾啊。做起来确实痛快,虽痛,却快乐。做完後,就只剩痛,没有快乐了。说起来,詹远帆喜欢做0号,可并不完全是因为做0号能得到的快感,更多的是,做0号能够得到的待遇。
詹远帆抓了抓头,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其实那一次也说不上是真的做了,但是的确是他第一次跟男人的亲密接触。非常的……痛苦。那痛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高中毕业的散夥饭他没有去吃。不仅仅因为钱,更多的是,他不知道该怎麽跟欧鹏告别,怎麽去面对同学们的得意和失意。但是他的确去了,站在饭店的外头,匆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几个人正捉著欧鹏灌酒。他很想冲过去护著欧鹏,可是还是停住了脚步,留恋地看了几眼,走了。
对欧鹏的感情,一直说不清道不明。詹远帆也不想说因为欧鹏他才变成了gay,毕竟这段爱,一直是暗地里的私下的单方面的,欧鹏没有作出任何暧昧的举动,甚至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有个男孩子把他放在心底,放了好多年。
詹远帆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他对欧鹏的喜欢,也没有刻意暴露过。欧鹏跟他,始终是两个世界。
从最初的感谢,到喜欢,到迷恋,到爱上,詹远帆一直都懵懵懂懂。他并不知道这是禁忌的,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有性的冲动,至於这种冲动是不是正常的,他压根就没有去考虑。爱著欧鹏,就跟爱著女孩子一样,反正是无望的,反正是不可以让对方知道的,否则,自取其辱。
不能读大学,跟不能再见到欧鹏,两者,詹远帆不知道哪个更令他痛苦。或者说,两者加起来,使得他愈发的焦虑,痛心,绝望,似乎生活中本来就不多的色彩,也消失无影踪了。每日里辛苦地劳作,照顾父母,累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日子才不会那麽难过。
有时候詹远帆想。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喜欢上别人了,就好像他永远也不可能去读大学一样。
一年过去,经济状况有了好转,詹家的霉运却没有停止。詹玲退学了,未婚先孕,还不肯打胎。甚至退学这件事,她都没有让还在当兵的姐夫知道。詹远帆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他做出那麽多的牺牲,到底是为什麽?又得到了什麽?早知道,詹玲为什麽不早点退学,让他去读大学,去奔前程呢?
可是他不能对詹玲发脾气。因为詹玲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个时候,詹玲心里也很内疚。她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为这个家作出牺牲的弟弟。可是,她对那个男人的爱,对腹中孩子的爱,使她变得自私。她告诉家里人,孩子她要,那个男人,她也要。如果家里不能容她,她就出去,自力更生。
这个,是不可能的事情。詹家二老虽然十万个不高兴,还是让女儿留下了。詹远帆也不高兴,但是那个毕竟是他的姐姐,他总不能那麽绝情。
詹玲不能做太多的事,只能在家里做点家务,或者帮孩子做衣服。
詹远帆知道詹玲痛苦。那是个要强的女人,精明得要死。詹远帆不明白,那麽聪明的女孩子,怎麽会笨到丢弃自己的前途,做一个单亲妈妈。如果那个男人变心的话,她这一辈子,不是全部打了水漂了吗?
气愤不过的詹远帆偷偷地通知了未来的那位姐夫。他说话很难听,那个男人却没有回嘴。几天後,男人赶到了他的家。
詹玲哭得不得了,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当那个男人提出要退伍跟她结婚时,詹玲却断然拒绝了。她已经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希望那个男人能够承担起责任,努力,那样,才能给她和孩子一个可靠的保障。
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詹玲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哭了,笑了,嘴巴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那麽久的阴霾,就这麽轻易地散去了。
詹远帆突然觉得受不了,头痛欲裂,身子好像要爆炸一样。那个男人长得非常英俊,小白杨似的挺拔的身材,坚毅的脸庞,结实的身体。在他的怀中,詹玲显得乖巧而可爱。詹远帆从来没有见过他姐姐流露出这麽幸福的表情过。
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詹远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他跑了很久,从河西跑到河东,直到没了力气,他才沿著河,沈默地走著。他想欧鹏,想得要死。在清醒的时候,他第一次如此地渴望著被欧鹏拥抱。欧鹏的怀抱,应该也是无比的温暖,可以给他无限的安心。就算生活再怎麽艰难,只要有那个怀抱,一切都能过去。
不可能的。詹远帆悲哀地想。自己是个男人,而欧鹏,是喜欢女孩子的。更何况,就算欧鹏也喜欢男人,势必不会喜欢自己。自己貌不惊人,才不出众,出生卑微,浑身上下还散发出垃圾的气味……就算是姐姐的那个男人……
詹远帆站在河边,突然呆住了。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玻璃。他惊悚得几乎要叫了起来。看著滔滔的河水,他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他到底能够找到哪个角落可以容身。
他是个变态,是个娘娘腔,是个让人恶心唾弃的家夥。詹远帆无限悲哀了。在他的心目中,
Gay,就是香港电影中那走路扭扭捏捏,讲话装模作样,穿著奇装异服,被人家骂成基佬的变态。
詹远帆坐在河边,想哭,哭不出来。这个世界如此的荒谬。当他以为他是天下最不幸的人的时候,老天却让他发现,他还会遭遇更不幸的命运。他还会往下跌,可能跌到地底最深处。那儿,没有人陪伴他,没有人喜欢他,他也不可能碰到任何快乐欢欣的事情。
他缩成一团,坐在河堤上,拼命地呼吸著。天色已经那麽晚,他还不想回家。那里,可能也不会欢迎他回去。
希望有个人能够搂紧他,安慰他,就像姐夫对姐姐那样。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而偏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一旁。那个人伸手搂住了他,并且把脸凑到了他的脸边。是一个男人,身上有著强烈的香烟和男人的气味。
詹远帆吓住了,浑身僵了起来。他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
男人紧紧地搂住了他,开始摸他的腿。詹远帆想挣扎,却浑身无力。男人将他拉向自己,令他把头埋在了陌生人的怀中。男人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男人摸著他的背,摸他的胳膊,摸他的腿,最後,摸到了他的两腿之间。
詹远帆簌簌发抖,咬著嘴唇,死活不吭声。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男人的手很粗糙,动作很粗鲁,解开了詹远帆的裤带,伸了进去,弄著他的下面,时不时地拨著那两颗球。甚至那手还摸到他的屁股,触到那个便便的地方。
詹远帆抖得更加厉害。他怕这个男人,更怕的是,他居然有了反应。
男人叹了口气,低沈的声音奇迹般的安抚了詹远帆。他咬著牙,死死地把头埋在男人的怀里,不敢动。
男人却不肯让他不动。他抓住詹远帆的手,引领著他,摸到了他自己的滚烫的欲望。
詹远帆的牙齿开始打颤,嗒嗒嗒的,在静谧的夜晚响个不停。男人却没有住手,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到把詹远帆榨出来为止。然後男人抓住詹远帆的手,不停地弄著自己,直到最後,把詹远帆的手弄脏。
过了一会儿,男人吁了一口气,把詹远帆推开自己的怀抱,顿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詹远帆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裤裆里凉飕飕的,手上粘糊糊的。他猛然意识到了什麽,低声地嚎了一声,把手在草上使劲地擦著,可是,怎麽也擦不掉。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下面走,走到了河水中。他使劲地洗著手,又脱下裤子,拼命地擦洗著被男人抚摸过的地方,直到几乎把皮擦破。
河水很脏,可是远远没有他脏。
詹远帆又开始跑,漫无目的地跑,直到最後跑到他住的地方。可是那里他不能进去。姐姐姐夫住在了他租的那个储物间。要睡觉,就只能去爸妈睡觉的那个地下室了。这个样子怎麽能给他们看?詹远帆哭了,往楼上走,到了顶楼,到了天台,他抱著自己,坐了一夜,哭了一夜。
詹远帆揉了揉鼻子,坐了起来。往事不堪回首,可是他常常回首。他怕自己忘记过去。那个时候生活的艰辛,精神上的困苦,虽然已经过去,可是如果自己不警醒的话,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詹远帆又回到床边,趴下。那个男人,他的第一个男人,他始终都没有看一眼。不知道他的年龄,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只知道那是个男人,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只知道那个男人抽烟很凶,满身的烟味。那个男人比较粗壮,手很有力。
詹远帆已经不大清楚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麽熬过来的了。太孤独,太苦闷。那种罪,足以摧毁一个人。詹远帆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恨那个男人,还是感谢那个男人。当时他有著那种很可怜的心态。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他知道,在这个城市,他这样的人也许不止一个。同时,也许,很有可能,他,也是会有人要的。爱不爱先不管,有人要,感觉就不那麽惨了。
其实多年後想起来,詹远帆觉得那个男人的出现,就像当头棒喝,让他明确了自己的性向。同时,多多少少,也像是一根稻草,虽不至於能救命,但也多少能给他一线光明。
河边的那个地段,後来詹远帆得知,是gay的一个聚集的场所。很不安全,但是能够碰到同类人。只是詹远帆再也没有在晚上去过那里了。冷静後詹远帆回忆了很多遍那一夜的场景,他知道,他很幸运,那个男人,并不是个坏蛋。否则……

心眼(9)
站在楼梯口,詹远帆饥肠辘辘,浑身无力。一天没敢吃饭,要爬楼,是爬不上去的,就算被费劲逮著说几句,也认了。话说那个费劲,还真他妈的心眼多,如果不是跟他一起回家,那人还要摸摸他的脖子看有没有出汗。如果没有汗的话,肯定就没有爬楼了。费劲做得出,一定非要要揪著他再爬一次不可。
可是今天不能了。詹远帆硬著头皮坐上了电梯。不仅仅是没有吃饭,屁股那儿还疼著呢。真要爬楼,这条命会去掉一半。
一进门,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费劲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啊,不,摸书。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那家夥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回来了?”
“嗯。”詹远帆有些心虚,也有些无端的恼怒,便气哄哄地说:“今儿给你把话说明白了,老子没有爬楼。屁股痛,也没有吃饭。”
费劲站了起来,放下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点头:“我知道。特殊情况,饶你一次。我中午去买了个电砂锅,可以煮稀饭,可以煲汤……我煮了稀饭,洗洗手,喝点粥吧。”
詹远帆跟著进了厨房,见灶台上一个漂亮的电砂锅。费劲打开锅盖,热气腾腾的粥让詹远帆口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见费劲摸索著拿出俩菜碗,小心翼翼地盛了粥,忙上前接过,端到客厅,口里埋怨:“又一个人上街是不是?脸上那皮还没有长好呢,怎麽就不长点记性?要是被车子撞了怎麽办?”
费劲拿著调羹跟了出来,递给他一个,笑著说:“阿标陪著我一起去买的。放心,我可不敢再给脸上添伤了。阿标说了,真要破了相,你会变心的。”
“才不会。”詹远帆答道。这个是皮蛋瘦肉粥,还有些青菜,看上去色彩很不错,味道应该还可以吧。“放了糖没?”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还真是好吃。
“我也说不会啊。”费劲大言不惭地说:“我告诉他,就算破了相,我也是帅哥……怎麽样怎麽样,味道不错吧?放了盐的。你也不好吃别的东西,多喝点粥吧,就算清肠胃。”
詹远帆没空搭理他了,稀里哗啦的,一碗粥很快下肚,他又去厨房盛了一碗。没等费劲那一碗粥喝完,詹远帆就已经喝下三碗了。
詹远帆摸摸肚子,这下子舒服了,往沙发上一靠,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碰到敏感的地方,打开电视,道:“那碗就别管了,我待会儿洗。”
费劲却站了起来收碗:“有些事情我能够做的……你歇会儿,昨天,太操劳了一些。”
詹远帆翻了个白眼,嘟噜著:“还不是拜你所赐……真的不用洗了……你这个人,怎麽讲不听?”
费劲笑了笑,径直往厨房走去。詹远帆到底不放心,轻手轻脚地跟在後头,见费劲把碗放在池中,开水,手摸到了洗碗布,三下两下洗了碗勺,用布擦干,放到碗橱中。又拿出一大碗,把剩下的稀饭盛了,拿保鲜膜盖上,放到冰箱中。然後又清理电砂锅,弄干净,放好。又拿一抹布,把灶台擦了。
詹远帆揉了揉眼睛。费劲干活,有点儿拖泥带水。不过一瞎子能做成这样,也很了不起。那家夥口里还哼著歌,脸上带著笑。虽然那伤处的颜色白白的粉红,跟旁边的颜色还不一样,那家夥也确实仍然是帅哥。
费劲转过身,双手叉腰,笑嘻嘻地说:“怎麽样,帅哥就是洗碗,那也是很帅的,是不是?”
詹远帆哼了一声,转身又往客厅走,坐下,呲牙咧嘴了一番,调整姿势,认真看电视。
费劲在他身边坐下,拨弄他的头发,顺手就把他搂怀里了,踌躇了一下,说:“跟你商量件事。我们店楼上一层空了出来……”就这麽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想法跟詹远帆说了。
詹远帆在他的怀里舒服地扭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行,你拿主意,要多少钱,说话。我给你打账上。”
“切,什麽我拿主意?我个瞎子拿什麽主意?门面多少钱,装修多少钱,投多少钱,算多少比例,我哪知道?我就这麽跟你一说,要看要定要出钱,你拿主意。赚了钱,是你的,不是我的。我对经营这事,一窍不通,我拿主意,人黄姐要坑我,我也是傻呼呼地往里面跳。”
“不能吧?”詹远帆摸著费劲的腿:“你怎麽这麽不信别人呐?我跟你把关,行了吧?到时候,就说你跟黄姐合作。就这样。”
“什麽就这样啊!”费劲恼了,拨开詹远帆的手:“把事情弄清楚嘿!我可没有打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跟你说,我还就不怎麽相信别人,特别是这种钱的事。我做事的时候听到的故事还少吗?为了钱,兄弟反目,夫妻闹僵,多的是了,就算亲如父子……靠,我扯远了。我就是说,多长个心眼,细心一点,老道一点,不去骗人,也不被人骗。我可不是说黄姐就会骗我。不过这世上,诱惑太多,钱的诱惑最大。”
詹远帆不耐烦了:“那你说怎麽办?”
“你出面啊,当然你来把关啊!你的钱,你做老板,赚了钱,那什麽,是我们俩的共同财产。我不是说我就贪了你的钱了。我的意思是,这钱,算是你私房钱,就是……”费劲不知道该怎麽说下去了。感觉他的想法不仅自私,而且还挺龌龊。这不是教唆詹远帆不信任他的家人吗?可是信别人,真的不如信自己啊。於是又加上一句:“你们家需要,当然可以拿出来,不过就是……呃……”
詹远帆仰起头,看著费劲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大好看,忙接话:“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知道个屁!我自己都被绕糊涂了。我说,你买了保险没有?医疗,失业,防火之类的?我买了。很多种。光是医疗的就好几种。大病保险,意外什麽的……”
“呃,基本保险买了的吧……什麽养老保险的……”
费劲若有所思地说:“还得买一个,人寿还是意外伤害什麽的,我有点搞不清楚了,改天得找黄姐策一策。”
“对哦。”詹远帆也若有所思起来:“万一老子出了车祸或是被天上掉下的什麽东西打死了,也好留点钱给你呀。”
“呸你个乌鸦嘴!”费劲低声骂道,掐住了詹远帆的脖子:“老子的意思你他妈的到底懂不懂?你死了,老子要你的钱做什麽?混账,当然买保险是为了,我靠,为了你爸妈啦!养儿防老,他们都是这麽想的。你拿保险给他们,万一出了万一,他们也能有所依靠是不是?”费劲放开手:“你还有两个姐姐,不过多点保障总是好的。我老娘可只有我一个儿子……你可别指望。我那保险受益人,是我老娘,不会是你。你有手有脚,心明眼亮,妈的,死了我一个,自有後来人来守著你。我老娘可经不得熬了。”
詹远帆不知怎麽的,鼻子有点发酸,又重新趴到费劲的怀中低声说:“我会帮你伺候你妈的。”
“又在放屁了!”费劲掐著詹远帆的腰:“你自己的爸妈还指望不上你呢……我老娘,自然我来扛著。到时候,你跟她找个保姆就成了……妈妈的,我们干嘛说些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总而言之就这样。我们俩,如果不是短期合同,总要多做些打算的。我呢,做按摩,又不是色 情服务,靠的是我的双手,又不是我的色 相,越老越吃香的。你拿钱,我拿著还真没有什麽用处,多些烦恼而已。只是,要想提高生活质量……这玩意儿我也不懂……但是很喜欢跟你去旅游呢……”
詹远帆仰著脸,看著费劲脸上有些迷 幻的色彩,竟有些呆了,伸著脖子张开嘴,舔上了费劲的嘴唇。费劲微微笑了一下,将詹远帆搂紧,吻变得炽热起来。
詹远帆微微有些喘息,低语:“真的可以想那麽久吗?那麽长远?感觉,有点像做梦似的……也许有别的人也会爱你,对你好,比我对你要好得多……能够长远吗?”
“怎麽跟个少男似的?你都三十多的人了,做什麽梦……我是这麽期望的吧。也许会有人爱我,要死要活的,对我好得不得了,可是再怎麽好,都不像你对我那样……还记得大闹酒吧那一次吗?你拉著我的手跑,大声地提醒我注意楼梯,注意人群……远帆,我从来没有那麽畅快地跑过,那种飞跑的感觉,他妈的那麽的爽……”
詹远帆攀住费劲的脖子:“可是你也……好些次撞到东西……我没能……”
费劲将这个大男人抱得更紧,轻轻地笑:“这样好啊……我又不是豆腐,碰不得的,又不是水晶,没那麽娇贵的。远帆,你知道认识你之前,我有多久没有上街?你知道我都跟什麽人打交道……我不信别人,并非别人不可信,而是怕万一信错了人,万劫不复……欧鹏,我始终都没有信过他。我信你……远帆,你也信我的,是不是?你在担心什麽?怕我碰到诱惑吗?远帆,你面临的诱惑比我的多多了……嗯,说到做梦,我从来都不做那些梦呢。我的梦想中,有的只是安稳和得过且过。我从来没有指望我能够得到幸福,那种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有得吃有得睡就可以的幸福。远帆,我很幸福,现在,不仅仅是你对我好,照顾我,而是跟你在一起,我是真正的,怎麽说呢,真正的我。不是那种可怜的人,温和的人,彬彬有礼的人。我有些暴躁,有些无赖,有些坏,有些自私。我被你照顾,又觉得我也在照顾著你……”
詹远帆的声音变得沙哑,说出的话,几乎听不见:“阿劲,求你……嗯……别……”
“爱著你呀……”费劲呢喃著。
詹远帆在温柔乡里挣扎著,扭动著,最後奋力把费劲推开:“你摸就摸好了,别把手指头伸到那里去!老子警告你,这个星期不准你碰老子的屁股!我已经痛了一天多了,再搞,搞烂了,以後就没得搞了!”

心眼(10)
过了几日,詹远帆就把他的班子召集起来讨论费劲提出的建议。其实这段时间挺忙的,头两个星期詹远帆就招了新人来充实他的管理阶层,期望对公司做一个大的改革。
詹远帆的店子挺多,却杂乱无章。说是家族企业都抬举了,不过家庭作坊而已,从头到尾,并没有什麽明确的规划。只是詹远帆拿准一条,废品公司是大头,绝对不能丢,其他那些七七八八的,多半是应亲戚们的要求开的,算是帮忙,当然不是纯帮忙。投资,总归是想要获得收益的。
詹远帆给公司起了个名字,叫做远帆集团公司,名头挺大,吓死人,实际上,乱七八糟,花了新请的总经理、财务经理以及人事经理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才把这公司的关系理顺。这不,又请了个律师搞合同,对外合同和对内合同弄了好几种,准备先拿管理层开刀,然後再搞员工。
管理层,也就那麽几个。詹玲的三家超市还是由她打理,不过债权债务什麽的,一次搞清,以後的利润分成还有人员配备也好好地策了一番。也许是詹远帆出柜那事的後遗症,詹玲没有多说,很爽快就答应了。詹远帆对此很满意。他并没有亏待姐姐,不过按照他詹家的传统和习惯,没有被亏待的人并不一定就会感恩戴德,这个大头这麽容易拿下,为以後的改组和配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詹远帆把詹玲拉到一边悄声地说:“二姐,我是这麽拿主意的。这样分配你不会吃亏,经营有了什麽问题,公司还可以给你做後盾。再说了,我反正又不生孩子。你一儿一女,加上大姐的儿子,他们仨,也都是我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詹玲白了他一眼,并不说话,昂头挺胸地走了。
其他的店,服装店,鞋店,俩饭店还有俩洗衣店就很好搞定了。虽然是亲戚,不过面子上,詹远帆对亲戚也从来都是毫不客气的。詹远帆的爸妈还在跟他冷战,此时也没有人敢找他们说情,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这事情进行得挺顺利。詹远帆也乐。费劲还说他不会做人。哼,不会做人是对的,会做人的话,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唧唧歪歪的要策不清呢。
总经理摇著头叹著气地对董事长詹远帆说:“开美容美发按摩店……詹董,我怎麽觉得咱们的投资就那麽乱啊……这个整合……还需要招聘经理人员去跟那个店的老板娘合作,你不出手,费先生也不出手……还有店名,需不需要更改?既然是一个公司里头的……”
詹远帆摆摆手:“就他们那名吧,人家做了那麽久,已经有名声了,改名,反而,呃,要给员工和顾客一个适应的时间。还有,那个店是秘密的,做账上,但是是两笔账,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跟外头,就说是费劲的投资。人爱信不信,盘面上的话,真要有人撕开来讲,老子摁死他……”
正说著话呢,手机响了,詹远帆拿出手机看了看,愣了,欧鹏的电话。他咬了咬嘴唇,接听,欧鹏说好久没见了,最近如何怎麽样等等,又问晚上有没有空,他请詹远帆吃饭。
这个是稀罕事。说实话,这麽多年,从同学到後来的朋友,欧鹏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当然,同学的时候,詹远帆也没有找过欧鹏。欧鹏读大学後,两人更是毫无来往。直到欧鹏毕业工作了,同学聚会的时候,两人才再碰到面。再之後,除了同学聚会上碰到之外,两人的会面,基本上都是詹远帆联络他的。
詹远帆挠了挠头,苦笑了两声。总经理刚才还问他为什麽开店可以开到这麽乱。这话就说来话长了。当年重逢之後,詹远帆看欧鹏,那个英俊潇洒,那个风流倜傥,口水就这麽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虽然仍然没有抱什麽希望,而且当时詹远帆也有正在交往的人,可是心里那头邪兽怂恿著詹远帆去接近欧鹏。并不是想要跟欧鹏怎麽样,只是多见两次都是好的。心中的暗恋并没有消失,可是也没能复活。就是想,多见见他,就是,见见而已。
可是见面是需要借口的。虽然同学的时间那麽长,可是两个人之间,还真的没有什麽交情,也没有什麽共同语言。欧鹏多半同人家高谈阔论大学时的事情,或者工作上的见闻,詹远帆没有一样能够插得上嘴的。当然纯听欧鹏说话,也有小小的喜悦,只是怎麽样才能单独见面,怎麽样能够让欧鹏多看他两眼,这个,就是个难题了。
詹远帆也想过,自己的这麽个心思,到底是不是想要追欧鹏呢?切,他自己都嗤之以鼻。在社会上混了那麽久,政府、国企和事业单位的人也见过不少。那些人,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别说欧鹏不是同类,就算是同类,多半也是缩头乌龟,最终都要走到正道上去的。你看那些出柜半出柜铁了心做gay的,多半都是些自己当老板或是自由职业者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詹远帆想要多看看那个人。只是机会太少。同学聚会,一年也不过一两次。玩得好的同学的聚会当然多一些,可是詹远帆跟欧鹏,并不算玩得好的。
詹远帆在家里闷闷不乐,做什麽事情都打不起精神。然後又碰到一件事,二姐夫志愿兵退伍了,什麽都没有捞著。跟二姐结婚,连个婚礼都没有办,租了小区一店面,跟二姐两个开了个小店卖香烟槟榔水什麽的。二姐跟大姐抱怨,说二姐夫心情很不好,想回乡下去种田。二姐是不肯的。而去废品收购店做事,他们也不想。那还不如回乡下种田呢。
詹远帆气恼。二姐读过大学,虽然没毕业就退学了,可是知识分子或者说是伪知识分子那股清高自傲的劲儿,可一点都没有少。二姐夫本来是有好前程的,可惜无权无势,好好的工作机会被别人给顶了,正颓废著呢。他们的孩子正是三岁四岁狗都嫌的时候,每天鸡飞狗跳的,那个家,刚组好,眼看著又要散了。
詹爸詹妈就跟詹远帆说,家里有没有余钱,不如让他们开个大的店子。詹玲聪明,她老公老实肯干,一定能够弄好的。詹远帆撇撇嘴,这钱好办,但是要执照,要店面,要工商税务……工商,欧鹏不是工商的吗?
詹远帆乐了,这下子有借口去找欧鹏了。於是马上跟欧鹏联系。那人倒是挺爽快,很乐意帮这个忙。於是两个人单独见了面,欧鹏跟他介绍相关的手续,亲自带他去办理,甚至还陪著一起去看铺面,去跟别的超市老板讨教。
詹玲的店子开了起来,詹远帆又请欧鹏吃饭喝酒唱歌,詹玲和二姐夫陪著,闹得挺乐呵。欧鹏喝酒喝多了,詹远帆还架著他送他回家。那麽近距离地靠著,闻著欧鹏身上的气味,詹远帆心都醉了。
机会接踵而来。詹远帆做得越好,亲戚朋友乡亲来投靠的也越多,有那麽些家夥,好高骛远的,见詹玲做得风生水起,自己也动了心思,找詹远帆借钱开店。詹远帆一方面恼怒,另一方面窃喜,终於有机会又可以麻烦欧鹏了,见面,吃饭,聊天,喝酒……
詹远帆是不承认自己对欧鹏存有歪心的,就算是揩油,那也是非常非常有限。他仍然经营著自己的感情,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只要能够经常看到欧鹏,那种失败和伤痛,就能淡一些了。
不知道是哪一次的酒後吐真言,詹远帆透露了自己的性向。欧鹏稍微有些吃惊,但是一如既往的,那种惊讶拿捏得很好。他仍然会跟詹远帆见面,会开玩笑,会一起喝酒,喝得高了,也不介意詹远帆扶他,甚至还跟詹远帆一起去gay吧玩,不小心,还交了个男朋友,维持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毕竟似乎好像也朝著gay的道路迈进了。
詹远帆却没有忘乎所以。他抱著谨慎地态度接近欧鹏。每当希望的种子萌芽,他就果断地掐断它。不可能的。他知道,欧鹏不可能喜欢上他,欧鹏只是把他当做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那种朋友。欧鹏也不可能真正地成为gay。詹远帆看了他那麽多年,对他的了解,都多过了对自己的了解。
这样维持著友谊,如果能有这一辈子的友谊,就行了,就满足了。
直到因为欧鹏,他认识了费劲的那一天。
对於欧鹏的风流豔史,詹远帆从来就不认为是欧鹏的错。那个人条件那麽好。人长得好,性格又好,工作又好,为人处事又那麽得体,甚至知道他是一个gay之後,也从来没有侧眼相看,没有把他当做变态,或是洪水猛兽之类的,仍然是同学,是朋友。就算没有把他当做知己,那个,也足够詹远帆高兴的了。就算他因为好奇或好玩而跟男性交往,詹远帆也没有觉得什麽。他不认为欧鹏是在玩弄别人,也没有因为他交男朋友而蠢蠢欲动。
很奇怪。詹远帆归结於自己的自尊和自卑,还有他对於稳定的恋人关系的向往。他总觉得,将欧鹏那样的直男或者双性恋的男人拖向这条不归路是不道德的,最重要的是,是非常不现实的,是自讨苦吃的,是两败俱伤的。
第一次见到费劲,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心中责备起欧鹏来。太不厚道。在他的第一印象中,费劲是个可怜的瞎子,一个对生活无法掌控的单纯的不了解世事险恶的人。欧鹏带他去之前说了,那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他很喜欢他。可是欧鹏没有说,费劲是个瞎子。
第一次的盲人按摩不是费劲给他做的。另一位盲人师傅。詹远帆吃尽了苦头。痛得要死不说,感冒还更加严重,严重到他睡觉都几乎因为鼻子不通而窒息。他并不想去找麻烦的。并不想给费劲添麻烦。可是天性倔强而别扭的他,吃下这个暗亏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终他还是去了,并不是给费劲找麻烦,是给那个店子找麻烦。
没想到费劲把麻烦抗下了,而且还承诺免费按摩,直到詹远帆满意为止。
这个瞎子还挺实诚。詹远帆心想。而且手艺真的不错,他的痛苦减轻了很多,而且感冒也很快就好了。
这个时候,詹远帆才发现,费劲长得很好看,比欧鹏还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皮肤好得惊人,嘴唇不厚不薄正好,红嘟嘟的。说话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就算自己说话不中听,那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这个人很有职业道德。而且,手艺真的很不错。那双手,看上去就没有受过什麽苦,大却很匀称,指甲修理得很漂亮,总是很温暖的,很有力的。
詹远帆再次为费劲感到委屈。欧鹏不是认真的,就算是认真的,他最终也会离开费劲,去走那条容易走的路。
费劲旁敲侧击地向詹远帆打听欧鹏的事。这让詹远帆感到心酸。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在欧鹏面前,他是那麽的卑微。费劲并不显得卑微。可是詹远帆一眼就可以看出,费劲是真的喜欢欧鹏,却不知道,就算欧鹏同样喜欢他,最终,他们也是没有出路的。而且欧鹏跟他同龄,老大不小了,他们的分手,就在不久的将来。
欧鹏甚至都不知道费劲姓什麽。
果然,欧鹏来找他,说他跟费劲分手了。欧鹏很伤心,很自责,但是也很果断。他把贵宾卡交给詹远帆,语气很沈重地说,他不能面对那个男孩子。如果詹远帆有空,希望他能帮助他安慰一下那个男孩。如果不愿意,就算了。现在再说什麽,全部都是假猩猩。
詹远帆原谅了欧鹏,虽然他完全没有资格说什麽原谅的话。可是他原谅了他。他觉得欧鹏也是迫不得已。这条路太难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不够厚道,可是欧鹏此时收手,还不算太晚。费劲喜欢他,可也没有到离不了的地步。伤心痛苦肯定是有的,但是总归能够爬起来吧。
只是费劲的苦楚,恐怕也是无人可说的。那种苦,詹远帆经历了那麽多年,深有体会。
也因为如此,他才会自讨苦吃,去安慰费劲。欧鹏帮了他那麽多,他就算是回礼好了。
直到詹远帆跟费劲真正好了,他才知道,自己一念之差做的好事,原来是一生中最好的投资。他不仅爱上了那个瞎子,而且在心中,真正地把欧鹏放开了。
那,跟欧鹏的这次约会,到底要不要去呢?

心眼(11)
还是去吧。不管怎麽说,欧鹏帮过他,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尽管欧鹏跟费劲的交往与分手,欧鹏毫不在理,但是不管怎麽说,圈子里这样的人多了,那家夥及时收手,总算不算是太糟。更何况,詹远帆跟费劲好上,似乎还有欧鹏的功劳。
而且,以後做生意,少不了要跟欧鹏打交道。
回想一下,跟费劲好了之後,詹远帆就没有再跟欧鹏打过交道了。同学聚会有过一两次,别人喊了詹远帆,他没去。不知道该怎麽跟欧鹏说话。这种关系,太复杂了。詹远帆不知道该不该跟欧鹏提他跟费劲之间的事。无从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就这麽著,也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没有跟那人联系了。
詹远帆於是给费劲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可能会回得比较晚。费劲可能正在做事,也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五点多锺,詹远帆就开了车往河东走,到了湘江边的好食上,定了个包厢,又打电话给欧鹏,说自己在等著,便拿著菜单琢磨起来。
虽然不喜欢去高档的食府,但是由於应酬关系,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的。捡贵的点准没错。反正在这种地方,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是为了面子或是奉承巴结之类的。不过两个人,再吃也吃不了多少。
欧鹏很快就赶到了,说了几句客套话,刚一落座,欧鹏就拿出一张喜帖,告诉詹远帆,他在年底结婚,请了不少同学。头几个星期聚会的时候就说了,不过当时詹远帆没有到,所以今天特别邀请他,一定要给面子云云。
詹远帆拿著喜帖,愣住了。喜帖做得非常精致,上面还有新人的照片。新郎官欧鹏意气风发,英俊潇洒,新娘却相貌平平,就算是婚纱照,也显得很一般。从外表上来看,不怎麽般配。不过詹远帆知道,如果外表不尽如人意的话,内在肯定相当了得。
果然欧鹏就说,那女孩的父亲是个大企业高官的独生女,末了还讪讪地笑,说比起来,他还配不上那个女子呢。
詹远帆说肯定要去,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欧鹏问他的近况,詹远帆犹豫了一下,说现在他过得不错,很好,非常的好。找了个伴,很满意。对方也有长期的打算。又笑,说可惜不能结婚,否则,交出去的罚款一定要欧鹏加倍还回来。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詹远帆要了瓶红酒,说他还要开车回去,就喝红酒吧。欧鹏点头,他也是开车出来的,不能多喝。詹远帆便问欧鹏买了什麽车。凯美瑞。欧鹏的语气不无得意。詹远帆便谄媚道,那车不错,够大,以後有了子女一家人出门自驾游,那就爽了。
“你呀!”欧鹏呵呵地笑:“你也是大老板了,还舍不得买好车,一捷达,开了多少年了?”
“捷达怎麽啦?”詹远帆也笑:“便宜,皮实耐用,维修也不贵,正适合我。大老板我可说不上,不过是些生意,惨淡经营,还无保障。还是像你才好,国家干部,啧啧,一世无忧……我是没有资格走你那条路啊……来,敬你,那个婚姻美满,白头偕老。”
“呵呵,多谢多谢,我也希望能够这样啊。”欧鹏跟詹远帆碰了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开始吃菜。
詹远帆闪眼看了看欧鹏。愈发成熟稳重,只是人并不是很欢喜的样子,也许是婚前恐惧症吧。逍遥快活了那麽些年,要结婚,说得好,是步入婚姻的殿堂,说不好听,是跨入爱情的坟墓。有些忧郁,也情有可原。
只是越看,就越觉得欧鹏不如费劲耐看。费劲是越看越好看,欧鹏呢,多看两眼,也不过如此而已。詹远帆心中暗笑,也是心境不同了。说到底,欧鹏虽然不算绝顶帅哥,那也是十里挑一了。不过他家费劲,那是百里挑一的。而且费劲,高兴的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耍心眼的时候好看,实诚的时候也好看。虽然是个盲人,丢媚眼的时候,那也是绝世佳人呢。
詹远帆在这边臭美,欧鹏却没有察觉。吃了一会儿东西,欧鹏点燃了香烟,眼神黯淡下来,突然闷闷地说:“有件事情,打听一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嗯,啊?什麽事儿啊?你这麽严肃,我都有些紧张了,别不是查税吧?那归税务管啊。”
“啊,呵呵,不是。你这家夥,也喜欢开玩笑了,原来都不怎麽说话,一说话就呛人一跟头……是这样,你还有没有去那家店里做按摩?呃,我的意思是,你後来有没有见过阿劲?”
詹远帆的心沈了一下,有些莫名的慌张:“呃,你怎麽问这个?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我是说,这麽久了,你没有去看过他?”
“没有。”欧鹏显得有些落寞:“没去。没敢去,也不应该去。去看他说些什麽呢?当初一个电话分手,也因为我不好怎麽面对他。虽然他看不见,可是我们碰面,总觉得,他那看不见的眼睛,能把我瞪得烧起来……其实有几次是想去的……後来谈了个朋友,就这要跟我结婚的那位,我就更不能去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惦记。那麽纯的一个男孩子,很怕他承受不住……说起来也好笑,我要分的,分了之後,心里难受得要死。他,看不见,跟我的关系又见不得光,肯定更加难受……其实我本来还想拜托你跟他找一个……不过算了。我已经不地道了,再做什麽,都是不地道的事儿……这段时间要结婚,想起他来,更加……过意不去。我希望是我自我感觉太好了,把自己看得太了不得了,那样,一转背,他就能把我给忘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是他真要把我忘了,有了别人,我这心里,又郁闷得慌……”
欧鹏拿起酒杯,一口干了。
詹远帆给他续了酒,沈默了一会儿,说:“他现在挺好,有了人了,过得挺快活。”
“是吗?”欧鹏的目光有些迷离:“那就好……其实我这一辈子,活到三十来岁,算是很顺利的了,要什麽有什麽,虽然有时候觉得挺累,可是从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平心而论,当初跟他,也是从……也带有玩的意思吧。後来其实,我也较真了。可是就那样,跟他在一起,把什麽都丢了,似乎不值得。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可是我舍不得。真要委屈他做个地下情人,我也就太不是东西了。”
“他叫费劲,姓费,你不知道吧?”詹远帆突然问道。
“啊,姓费,费劲……我还真不知道,没想过去问……我想,也许我对他并不是很上心。只是他是个盲人,怎麽著,都是我先找他的,然後又舍不下锦绣前程,把他给抛了……内疚,我是真的内疚……现在又……那麽单纯可爱的男孩子……”
詹远帆撇撇嘴。什麽单纯可爱,那家夥腹黑得很,就是个笑面狐狸,又狡猾又暴躁,不高兴就拳打脚踢,鬼花招就多得不得了。哪里像欧鹏说的那麽单纯可爱了?忽然想起那日费劲所说的,在他詹远帆面前,费劲并不是那个可怜的,温和的,彬彬有礼的男孩,而是有些坏,有些自私,有些暴躁,有些狡猾的男人。
是不是就是说,在他詹远帆的身边,费劲是真实的自我的存在,而在别人身边,哪怕是在欧鹏身边,他都是伪装的乖乖仔?
詹远帆突然高兴起来,心花怒放,拿起酒大大地喝了一口,笑眯眯地对欧鹏说:“阿劲,可并不就是单纯可爱的。那家夥,狡猾著呢,只不过因为看不见,所以在别人面前假装成可怜的样儿……实话跟你说,我现在的那个伴,就是阿劲。”
欧鹏张著嘴巴,眼睛瞪得溜圆,那样子,就好像遭遇了晴天霹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说什麽?你现在的伴,是阿劲,那个阿劲?那个盲人按摩师?我曾经好过的那个阿劲……啊,对不起,失言了……怎麽会?你不是,0号吗?”
詹远帆脸一下子就红了。这话,在这种场所,从这人的口里面冒出,还真让他极度难为情:“呃,那个,不错,是的。你怎麽知道我是0号?那啥,我是0号怎麽啦?”
欧鹏干咳了两声:“那,不是跟你去gay吧玩吗?你一个朋友说的……那人说你那什麽……咳咳,那什麽……对我有点意思什麽的。”
詹远帆立马囧了:“不是,才没有,就朋友,我绝对没有揩你的油,就朋友……那啥,那些人胡说八道!好感就有的,不过我从来就没有打过你的主意……也不是这麽说……就是……”詹远帆口干舌燥,一口把杯中的酒喝了,冷静了一下,说:“是那麽回事,那啥,以前吧,是有过那心思,不过就是喜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怎麽样……你我,咳咳,那啥,完全不可能的事。再说了,我走这路,是没办法,天生的,把你拖过来,那就是伤天害命了,更何况,我要拖也拖不动,你说是不是……而且那心思早就放下了,我不会自寻死路,你说是不是?”
欧鹏也有些慌张:“那个,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是要怎麽样,可怜你什麽的……我靠……我说,咱们是同学,相处也还愉快,那事就别再说了……其实吧,呃……”欧鹏使劲地抓了抓头:“其实说老实话,跟你在一起,我挺轻松,不用防著这防著那,就是觉得,就算不得体,就算难看,你也不会……呃……靠,越说越乱了……你跟我,没事,我跟你,也没事。同学,朋友,我知道,我没有误会,也不会对你那什麽反感什麽的。就说吧,有人喜欢我,就算是男人,啊,只要没有给我造成困扰,我就没关系,心里还偷偷乐。有人喜欢,总归是好的。是不是?”
詹远帆又喝了一杯酒,长长地出了口气:“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没有什麽意思。”欧鹏紧张地说:“我就是说,你是个0号,阿劲也是0号,你们俩0号在一起,那不是跟俩女的在一起差不多吗?本来俩gay,怎麽变成俩蕾丝了?”
“我操,你会不会说话,什麽叫俩女的,俩蕾丝?”詹远帆有些恼怒:“再说了,你怎麽知道阿劲是0号?你干了他了?”
“没有没有……”欧鹏连连摆手:“没做到那一步,真要是上了他,就更……呃,咦?不对,怎麽……啊……原来这样……”
“你他妈的什麽意思啊?会不会说整话啊?一句话要说完,知不知道啊?”詹远帆急了。
“呃,是这样,”欧鹏反而笑了起来:“我倒挺想那个他的,不过好像差不多险些被他那个了……你明白?我也是才想到……那家夥,原来,虽然单纯得要死,可是还是知道,他是喜欢在上面的……他是1号?”
詹远帆又臊了,用手把脸捂了起来。

心眼(12)
欧鹏瞧见詹远帆那副害羞的样儿,栾心突地一跳,面前那认识了几乎一辈子的人,煞那间多了一点可爱的意思。他掩饰地点燃了一根烟,假模假样地笑了两声,想要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詹远帆放下了手,脸上黑里透红,也点燃一根烟,假模假样地也笑了起来,自我解嘲地说:“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讨论这个……真的,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其实那什麽的……啊……说老实话,这话跟你谈起来,太尴尬了。“
“哎呦喂,跟我谈起来尴尬,跟谁谈起来不尴尬呢?那个,确实有点……想不到会这样子跟你说话……话说你其实变了很多。还记得小时候,读小学的时候,你那个样儿,猴子一样的瘦小,又脏兮兮的,我曾经想了很久你到底有没有洗过脸,还有那爪子,真没有见过比你更脏的小孩了……说你胆小呢,又不见得。人要是欺负你,你呀,冷眼瞪回去,开口骂回去,要不动手打回去。打不赢,也胡搅蛮缠,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为止,害得别人看著你都绕著走。要说你胆子大呢,又常常怯生生的,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詹远帆更加难为情,赶紧摆手说:“我从来就没有大眼睛好不好?反正我那样的孩子,不招人待见……不过你对我,还算不错的。“
“也说不上不错吧。家教这样,就算看不顺眼,也不会让人难做……其实那时候挺可怜你……呵呵,你不要见怪啊,就觉得吧,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你还记不记得我卖了很多书给你家?当废品卖的?”
“当然,好多。基本上我是没有买过书的。收了书之後,我要先看过才让爸妈卖了,我姐姐也跟著一起看呢。什麽书都有,小说,图画,甚至还有练习册。我那时还特别……呃,觉得你不惜福。练习册崭新的,好多都没有动过笔。”
欧鹏往後头一靠,得意地说:“我那是对你好呢!我可还记得,最早的时候我都做在书上的,各种各样的习题集。後来有一次你跟你妈来我家收废品,你看到那些练习册,还有我的课外书,那高兴得,脸上都亮堂堂的……後来我的练习册都不写字了,题目都做在作业本上,那样,你拿了之後,就可以自己做了。呵呵,我这麽好,你居然还敢埋怨我?”
詹远帆愣了,有点儿难以置信:“真的假的?唬我吧?”
“真的。”欧鹏满脸的笑模样:“我还记得那时候写作文,我还写了这事儿,乐於助人啊,因此我还得了高分,还有个奖状什麽的,呃,期末吧。後来我妈知道了,还拼命地夸我,奖励我个模型车。很划得来哦……你别这麽过意不去,那时候小孩子的心性,觉得自己做了了不得的大事情……嗯,我爸我妈都夸我富有同情心……别这麽看著我好不好?我说了,那个时候,我想,是,呃,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以去,呃……嗨,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詹远帆移开眼神,低下了头,两只手绞在了一起。他从来没有想过欧鹏会对他这麽好。是,他知道欧鹏对他不错,并因此暗地里喜欢上他。可是他认为那种不错是天然的,是欧鹏的性格使然,他从来没有想过,欧鹏会特意故意对他好。詹远帆咬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麽。更让他难为情的是,他那时其实都把那些书中欧鹏写著名字的那一页撕了下来,存著,直到高中毕业那一年,都积了好厚的一摞。高考之後,一把火都烧了。这事,没有人知道,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尤其是现在。
欧鹏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用不著这麽在意啦,真的,那个时候,包括後来进了中学,我都那样,为了显摆我家境好,家教好,我人好呗。说起来,我特喜欢对那些不受待见的人好。还记得我第一个女朋友吗?我们班上的一特害羞的女孩子?害羞到老师要她回答问题她都会急得哭……呵呵,现在想起来,我大概从小学开始,就在为以後在官场上混做准备了……挺虚伪的,是不是?”
詹远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虚伪吧,不过当年……嗯,我还是得到了很多帮助……从你那儿。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动机,总而言之,我得到了好处。”
欧鹏苦笑两声:“好处?如果没有这种好处,也许你还不会成为gay呢。”
詹远帆急促地笑了两声:“你别把自己看得太能了。Gay,一般都是天生的。要把人掰弯,是不大可能的。那些所谓被掰弯的,都是隐性的gay。我想,你其实……呃,那什麽,如果在合适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话,说不定本来就很弯了……”
两个人胡吹海聊,越说越不知所以,越说,越觉得这话题十分危险,指不定就走到什麽地方去了。偏偏都怀著一种好奇的冒险的心理,这麽不间断地说了下去。
“其实你变了好多,这一年。”欧鹏无不惆怅地说:“人也帅多了。胖了,可是帅了。以前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笑模样很少见。现在,嘻嘻哈哈的,都不像你了。似乎心情好很多……因为他吧?那是个很好看很单纯的孩子……你不厚道,勾搭人家。”
“切,”詹远帆不屑地说:“什麽单纯?他那心眼,比谁都多,只不过那家夥很懂得哈数,知道自己的分量,也了解世事,比你想象的了解多了,所以特别会装B,害得人人都以为他是个无害的良善之人,其实脾气大得不得了,鬼名堂层出不穷。我跟你说,那次你告诉我跟他分手,让我帮帮他,我就好心带他去吃饭,然後说起你,我说也不能完全怪你,很正常的是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都这样,你还算不错的。你知道怎麽著,他一脚踹过来,就把我踹翻在地上了,靠,老子长大後,还没有吃过这种亏呢!”
欧鹏张大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詹远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才吞了一下口水:“不能吧……他挺老实的啊,不高兴,也不过皱皱眉头而已。”
“胡说!”詹远帆一拍桌子,激动了:“老子没吃过这种亏的,爬起来摸了个酒瓶子就去砸他……”
“哈!”欧鹏更加吃惊:“他看不见,你打他,这不是欺负他看不见吗?”
“是啊!”詹远帆口沫横飞:“我总不能欺负个瞎子是不是?还是个刚被人甩了的瞎子!眼看著要砸到他的头,老子心一软,手就偏了。”
“还好还好……你还真靠不住,早知道,就不央求你帮我照顾他了。”
“我靠,你还好意思说?我嘛心软,酒瓶子就从他头边擦了过去,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又是一脚,那个快,那个狠,把老子踹得一飞……那个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欧鹏不知道该同情詹远帆,还是该後怕。如果当初自己当面跟费劲谈分手的事,说不定结果会更糟。
“我靠,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是瞎子,老子不能欺负他,可是也不能被他欺负是不是?我爬起来就走,开了车子就走。”
欧鹏很应景地说:“不是吧,你就这麽……走了?他怎麽回家?”
“我管他怎麽回家啊。”詹远帆气呼呼地说,嘴角却奇异地翘了起来:“反正不管他,开车就跑,不过就那麽一会儿,从後视镜上看到,他就那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头高昂著,旁边围了一群人,对他指指点点的。他反正不也管,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包,拿出钱,摸了摸,跟老板说话……妈的……”
“啊?”欧鹏看著詹远帆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不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起我小时候,後来大了一点,一样,碰到乱七八糟的事,旁观的人指指戳戳,怪话连篇,我就那麽站著,也不说话,就看著他们……阿劲那会儿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自己。我靠,我要真把他丢那儿,我就太不是东西了,比你还不是东西些。”
欧鹏啼笑皆非。詹远帆嘴巴一向不饶人,不过跟他说话,一般都还挺注意。没想到,这会儿,他受到了别人受到的同样的待遇。也许因为他家夥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已经完全放下了吧?心里头滋味复杂得很。费劲让詹远帆放下了欧鹏,詹远帆让费劲放下了欧鹏,作为被放下的那个人,欧鹏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心酸……如果有什麽人让那个人也把他放下的话……欧鹏轻轻地笑了,有些苦涩。
“然後吧我就又回去,招呼他坐下来吃东西……你有没有见过那麽脸皮厚的人?我呢,一方面是你托我,另一方面,看他是个瞎子,又刚失恋,著实可怜,不跟他计较。算了,老子忍得一时,过了这晚,不认识他是谁。我正满世界找台阶准备让他下呢,谁知道,他就已经下来了,一点尴尬一点难为情都没有,大模大样地坐下来,开吃!我靠,他那个脸皮,赛过城墙!”
詹远帆说得累了,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补充:“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单纯善良啥都不懂的小孩子……他心里明白著呢……跟你说老实话啊,那时候,你啥,跟他分手,他伤心得不得了,跟我面前,一点都不掩饰。别人,就知道他不高兴,怎麽不高兴,愣是摸不到风。其实他也知道,你跟他,没有将来的,可是那家夥,就要耗著……呃……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因为欧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詹远帆擦了擦嘴,低下了头。
“啊,不是,很高兴听你这麽说……只是有些……呵呵,怎麽说呢,嫉妒吧。我还真没有想到,这辈子都没有想到,我居然能嫉妒你……不要见怪哈,是真的。你瞧,我长得吧,比你帅,家庭环境,好像也比你要好。说到工作事业,你虽然有钱,可是出去一说,我恐怕比你有面子。我马上要结婚生子,你呢,一辈子都是,呃,没法子那个的……可是我真嫉妒你,而且,我吧,还嫉妒阿劲。真的很嫉妒。”欧鹏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揉了揉鼻子,然後狠狠地拍著詹远帆的肩膀:“你小子……”
詹远帆有些张皇。不过看著欧鹏的样子蛮真诚的,便放下心来,低头一想,心里头挺满足的。欧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还有自己跟费劲的事情,完全没有反感,相反,似乎还挺,呃,赞成的,这个让他心情更加不错。当然,他对欧鹏已经没有那种暗恋的意味了。可是毕竟也是曾经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就算放下,也不希望被他讨厌。詹远帆暗自松了口气。真没有想到,自己保守了那麽多年的秘密,不但被费劲知道,还被别人……
等等。不可能啊。费劲知道,那个是没有办法。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很没有防著那个瞎子,口松了一点,然後又要安慰费劲,又不愿意费劲说欧鹏的坏话,馅漏得比较多了一些。而且那瞎子,心眼多得很,日夜相处,要瞒他,几乎不可能。而且自己好像在他面前,从来也没有刻意隐瞒过。可是怎麽可能会被别人知道呢?
詹远帆越想越发毛。自认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的隐秘,居然这麽轻易就被看出来了。如果是因为自我估计果然过高的话,这些年怎麽混得过来的?詹远帆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问欧鹏:“那个,我那个你的事情,谁告诉你的?难道吧里的人都知道吗?”
欧鹏仔细想了想:“呃,你一个朋友,姓崔的,好像也是个老板吧。说实话,那人看著挺俗,不过多琢磨一下呀,似乎挺有来头……”
“我靠!”詹远帆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居然是那个家夥!王八蛋,人渣,欠抽的,前世吃屎长大的……”詹远帆叽哩哇啦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然後顿足捶胸,转过头骂欧鹏:“你他妈的怎麽不早点说是那家夥说出来的呢?我靠,我早点不承认就好了!那个王八蛋,最会胡说八道。他就是个人渣,专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就是胡说的,看到我带你去,说不定他也打你的主意,不过瞧著你怎麽著也不是跟他能混一起的,所以一定要搞到腻味,弄得我不快活……我操,真整不死他!早知道是他说的,我就死活不承认了!”
看到詹远帆这幅模样,欧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

心眼(13)
这两人越说越高兴,结了帐,在附近另找了个茶馆,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小点心,继续说。
詹远帆说得眉飞色舞,开口闭口不离费劲。欧鹏听著有些不对劲。怎麽说,这三人关系够复杂的,要说他一点不介意,那是假的,而偏偏他又没有任何资格去介意,便转移话题,说到昔日同学的身上。
这各方面两个人也颇有话题。怎麽说都同学了十二年,认识的人都差不多。不过两个人性格不同,看人的角度也不一样。詹远帆对欧鹏还算客气,虽然语气随便了许多,毕竟还是有顾忌的。欧鹏呢,看人向来宽容,对詹远帆就更宽容了,说来说去,快到午夜,总算尽兴而归。
詹远帆气喘吁吁地爬著楼梯,心情仍然不错。欧鹏是一个坎,就算放下了,也是个疙瘩。这样的结局,最好。也算是好朋友吧。再说了,他始终认为,欧鹏跟费劲的事,说不上谁对谁错,就算欧鹏有错,也错得并不离谱。
但是费劲也许不这麽看。
想到这里,詹远帆的心情有些沈重了。他跟欧鹏的见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费劲。不告诉的话,万一以後嘴巴上把关不严,透露了,更加不好。告诉的话……费劲会不会耍性子?毕竟欧鹏是对不起他的那个,不晓得现在他是不是还会在意?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自己的以前的那几个,虽然不是闹得不可开交才分手,分手後也有见面,也都还端著架子,不过看著从前的那些,总是很不得劲的。
虽然费劲看不见……
这麽著,好不容易上了楼,开门,开灯。客厅里没有人。这麽晚了,费劲肯定睡了。这问题就留待明天再考虑吧。还有一事,欧鹏结婚,自己肯定要去的,带不带费劲去?还是不要了。欧鹏结婚,同学朋友加上官场上的人,费劲也不认识,去了也没有人招呼。再说,欧鹏结婚,费劲观礼,这不是明摆著让两个人都难堪吗?
进卧室,开灯。费劲看不见这也是个好处,就算他睡著了,也用不著担心灯亮著影响他的睡眠,只要悄悄的,轻声一点,不吵醒他。只是还要不要洗澡?水流哗哗的,会把他吵醒吧?
抬头一看,詹远帆吓得魂飞魄散。
费劲光著身子跪坐在床上,僵硬的姿势,眼睛睁著,眼珠子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只剩下眼白。
詹远帆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费劲,连声问:“阿劲,阿劲,怎麽啦?”
费劲没有回答,眼珠子翻回到正常的位置,黯然无神,直勾勾地对著前方。浑身冰凉。詹远帆吓得要死,伸手到费劲的鼻下,完全感觉不到热气和呼吸。又赶紧摸了摸他的脉搏,急切之间,怎麽也摸不到。
詹远帆急得不得了,使劲地把费劲扑倒,用被子把他严严地包裹住,伸手就去摸手机,嘴里嘟喃著:“怎麽回事?病了?梦游?打110还是119还是120?我靠,阿劲,你说话,回答我,到底哪里不舒服?”
手指哆嗦著,手机的开锁键怎麽都打不开。詹远帆恨极,恨不得把手机摔了,又不能,把手机扔床上,使劲地搓著手,再拿电话,却听到费劲那里有动静了。
转过头一看,费劲蜷缩在一起,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鼻子里发出吃吃的声音,不晓得是痛还是冷。詹远帆扑过去,急切地问:“阿劲,怎麽回事?不舒服?我是远帆呐,告诉我,是不是……怎麽……喂,你……”
费劲抖著抖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詹远帆傻住了,愣愣地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费劲笑著一把搂住他:“吓住你了吧!哈哈!其实我是准备扮僵尸的,可是找不到服装;扮鬼呢,又不知道鬼是什麽样子的……今儿在店里听客人说上个月过万圣节,洋节啦,扮鬼扮僵尸吓人,挺好玩……喂,开玩笑嘛,怎麽啦,生气了?”
詹远帆抹掉眼泪,冷冷地说:“没什麽,被你吓著了。让开,我要去洗澡。”
使劲挣脱了费劲的怀抱,詹远帆起身到衣柜找了衣服,气冲冲地到了厕所,开水,脱衣服,然後整个人钻到流得很欢的热水下。
神经病。詹远帆骂出了声。神经病,神经病!吓死老子了!还从来没有这麽被吓过!你他妈的以为你几岁啊,玩这种玩意儿!妈的,童心未泯吗?这麽好玩吗?你他妈的干嘛不突然跳出来吓我?这个样子,老子还以为你他妈的要翘辫子呢!妈的。
詹远帆擦掉脸上的水,突然悲哀起来。恨死他了,拿这个开玩笑。真的这麽不在意我的感受吗?要知道你他妈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好不容易得到的快活日子,他妈的又到头了。猪!王八蛋!死不要脸的!
费劲溜了进来,从後面抱住了詹远帆的腰,一起站在了淋浴下面。费劲小心翼翼地啃著詹远帆的脖子,轻声道:“对不起哈……就是突然吧,听客人们说得挺好玩的,然後你又回来得这麽晚,就想吓唬你一下……我没有考虑那麽多……帆帆,是我不好,原谅我啊……”
“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是很不好的。”詹远帆哽咽地说:“你可以让阿标他们帮你买一个鬼面具什麽的,或者黑灯瞎火里嚎一嗓子……一个人在家里不好玩是吗?”
费劲轻轻地笑了:“又不是小孩子,什麽好玩不好玩的……今天喝酒了?喝酒还开车?”
詹远帆果然心虚了:“一瓶红酒,两个人喝,後来还喝了好多的茶……应该没有多少酒气吧?放心,我很小心地开著回来的。嗯,以後喝酒,我就不开车去了。”
“嗯。”费劲哼著:“你洗头,我帮你洗澡……今儿玩得挺开心?我听你哼著歌进来的。”
“还可以吧。吵醒你了。”
“没,我没有睡著,挺兴奋……听到走廊上脚步声,就开始爬出被窝,冻得我够呛。”
费劲的手撩拨著詹远帆的欲望,声音轻柔,在热水中,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相互慰藉著。詹远帆觉得身上热了起来,血液在身体里乱窜。费劲的身体也变得火热,那一根开始顶他了。
这个时候说,应该没啥问题了哦?詹远帆麻著胆子说:“跟他们商量了一下你的店子的事,呃,我们的店子的事,後来接到……欧鹏的电话,请我吃饭……”
“嗯?”费劲的动作迟缓了起来:“晚上你跟他一起吃饭啊……”
“那不是,开店子还得找他帮忙吗?再说了,他很难得找我一次,我们在一起之後,我就没有找过他了,没有再见面……”
费劲捏住了詹远帆的要害,很温柔的抚弄,话语仍然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意思:“他请客吗?你掏钱?”
“他请客,他掏钱,开了发票。”詹远帆咬了咬嘴唇。这话,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他找你,是为了我?还是他要结婚了?”费劲另一只手开始摸詹远帆的後面。
詹远帆战战兢兢地把腿分开,手撑在墙壁上,略有些惊讶地说:“两个原因都有。你怎麽知道?”
费劲手指头在里面活动著,漫不经心地说:“随便猜猜就猜出来了,不然还能有什麽事?同学聚会,不可能只有两个,他跟你的交集,也只有那麽多。不是想打听我的情况,就是要结婚让你交罚单。如果光是结婚的话,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他现在怎麽样?”
詹远帆一下酸了。费劲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听那口气,莫不是还惦记著他?便没好气地说:“很好啊,仍然意气风发的样子,找了个女人,很有家庭背景的……怎麽,还惦记著他?”
费劲慢慢地插入了詹远帆的身体:“惦记著他?惦记他什麽?论床上功夫,他又比不上你,论人品,跟你的差了一大截……啊,终於大功告成了……”
詹远帆回过头,傻乎乎地问:“什麽……大功告成了……”
费劲笑得很阴险:“我一直都想不带套子进去……肯定特别爽……果然就这麽爽……”
詹远帆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低下头,无语。
费劲开始用力地撞击,抓住詹远帆的腰让他无法动弹,无从躲避,还喘著气地说:“不带那个小雨衣,果然感觉不一样……啊,直接的全方位的由里到外的结合……远帆,这样子是不是感觉特别好?”
“才不好啊……”詹远帆被撞得连说话都不利落了:“不带套子,会传染性 病艾滋病还有七七八八的什麽病……啊啊……还不好清洁……嗯……”
费劲又笑了起来:“我是个雏儿……你有病?”
“你他妈的才有病呢!老子做过检查的……嗯……”
热气腾腾的小小的房间,流水声盖不过撞击的声音。两个人很快就说不出话来,都陶醉在这无边的春色之中。
弄完,费劲又帮著詹远帆清理里面外面,詹远帆倒是不别扭了,任费劲帮他把射在里面的东西弄出来。活该。看到费劲忙得汗都出来了,挺不好弄,厕所又小,费劲一会儿碰到胳膊肘,一会儿又碰到头。活该。詹远帆心中恨恨地骂,乌七八糟的,臭不死你!算计算计,算计到这个上面来了,倒是看你还有什麽鬼花招来折腾我。妈的,妈的!詹远帆叉著腰,别开腿,看著费劲忙乎著清洁他自己和本人自己的下半身,挺得意。
总算弄清爽了,这才相拥著进了卧室,一人头上包一块干毛巾,在床上躺了下来。
詹远帆挺困的了,睡眼惺忪地说:“欧鹏年底结婚,你去不去?他没有请你……嗯,他还是挺觉得对不起你的……不过吧……”
费劲使劲地搂了一下詹远帆:“他不请我是对的,请了我,我也不会去……别酸啊,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说实话,要我对他的所作所为生气,我还没有那个闲工夫呢……你呀,就让我想不够了……你呢,对他,还有没有那个意思?”
詹远帆被吓醒了。费劲说话挺柔和,可是那家夥一向是不动声色,阴招损招层出不穷,万一又想个什麽法子弄自己,又得一段时间屁股痛死,忙说:“我哪里还有那个意思?早就没有了……不过不管怎麽说……呃……他也不算是个坏人吧,就是……他从小到大都很顺利,看到不好走的路,老早就绕过去……没骨气,没担当的……”
“别介。”费劲调笑著说:“我还真没有吃醋……就算是他曾经对你不错过,怎麽比得上我?你有什麽朋友,我从来都不干预的,是不是?只不过我不可能跟他成为朋友罢了……我只有你一个呢,其他的人,我都不信任的……不全心信任的……怎麽说呢?要一般的朋友,这世上人多的是,我犯不著去跟有过一段的人做朋友,没意思……你呀……”费劲叹息著:“表面上一个混账,实际上,心软得跟什麽似的,跟我不一样。我呢,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
詹远帆转过身来往费劲的怀里钻:“才不是那样呢……我们俩差不多……”
费劲摸著詹远帆的腰:“是不是一样都没有关系……在一起觉得好,快活,就算有什麽事情,能够好好说,彼此谅解……比方说我首先那麽吓唬你,是我不对,你想怎麽惩罚我呢?”
詹远帆愣住了,不由得含羞带怯,低声道:“也没什麽了,以後别这样了……什麽惩罚不惩罚的?”
费劲却自顾自地说:“不如罚我精尽人亡?或者罚我干你干得下不了床?”
詹远帆一张口,咬住了费劲的胸膛:“你个死人头!”他含混不清地骂道:“罚你跪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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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搓衣板这招,我的文里弄过无数次了……没办法,长沙堂客对付老公的狠招,其实不怎麽用的,嘿嘿,说出来调情而已。

心眼(14)
欧鹏是年底结的婚,难得那天天气不错,新娘可以穿著婚纱出来招摇,外面再披件皮草,更显得富贵逼人。欧鹏照例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最主要是气质不错,招呼客人不卑不亢,既热情大方,也没有失去本色。
他的父母虽然是小官,毕竟混迹官场多年,来往的都是政府的各级干部。高级别的不见得有,但是公务员,那气派还是很足的。
新娘家的客人,那就真下不得地。国企高官啊,富贵却不庸俗,不光是商场的人来拍马屁,连玩政治的人也都来捧场了。绝对不是想象中的爆发户,什麽奔驰宝马的虽有,都是低调的,多以黑色居多。
欧鹏的高中同学,就很可怜兮兮地被挤在了角落的几桌,看新郎新娘都不怎麽看得清呢,得到的照顾,相对而言就低了不止一个档次了。不过詹远帆等人并不觉得受到了冷落,因为新娘虽然架子大,新郎官的架子却没有摆起来。几个会喝酒的老同学,包括詹远帆在内,都被欧鹏邀请当了伴郎,挨个地帮欧鹏挡酒。
费劲冷笑:“他那是在利用你们呢,还乐得跟什麽似的。”
“知道。”詹远帆不以为意:“但是可供他利用的人多了。他岳父的手下,排著队,他都不要,就我们几个哥们……”
费劲嗤之以鼻:“远帆大爷,你改性子了哈!要是别人,不晓得会被你贬成什麽样子,怎麽欧鹏出马,你那样儿,就屁颠屁颠的,得了莫大的好处似地。”
詹远帆很聪明地没有回嘴。其实对欧鹏的印象一直都不错,更何况在婚宴上,欧鹏还专门抽出时间把詹远帆介绍给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做电脑的。那人跟詹远帆说,欧鹏告诉他詹远帆有一朋友是盲人,没什麽乐子,想让他帮詹远帆弄一电脑,带语音软件的,费劲就可以自己用电脑了,上网,看电影(呃,听电影),聊天,甚至还可以玩游戏。那样,费劲就不会太无聊了。
詹远帆很是感动了一下,不过对於欧鹏和他那朋友的好意还是婉言谢绝了。说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有些心动。费劲不喜欢外出,除非是詹远帆带著。但是詹远帆不可能天天带他出去玩。做生意有应酬,还有别的朋友,不是每个场合都可以带费劲去的,就算他带,费劲也不乐意跟著。每次回来晚了,见费劲听收音机,摸书,或者健身,詹远帆还真有些内疚。
但是电脑这玩意儿最容易上瘾。万一上瘾了,费劲没时间搭理他,那不是去了多的?聊天,靠,万一聊出什麽网恋,自己怎麽办?倒不是怕他出轨,但是精神出轨这事儿……靠,去吃无名氏的醋,更加郁闷。
再说了,只听人家讲电脑上瘾成为宅男。费劲已经够宅的了,如果以後买东西他也来个什麽网购,靠,更是不用出门了。他詹远帆,还著实想带著费劲出去显摆呢。
但是这话没法对费劲说。这是他的小算盘,有点儿不光明正大,说起来是为费劲著想,实际上,还是为著詹远帆他自己省心。见费劲明显不待见欧鹏,詹远帆脑子有些犯糊涂了,不该说的事情也说出来了:“那啥,跟你说,我今儿在那个酒宴上还碰到一个人,男人,三四十的样子,特man,也不是那种肌肉男啦,就是,往那儿一站,本来不打眼,眼睛一瞪,立刻一股子杀气。那家夥坐我们那桌,一个人来的,喝闷酒,眼睛绕著欧鹏打转。说来也奇怪嘿,欧鹏根本就没有跟他打招呼,而且看上去还有些怕他。还暗地里叮嘱我,最好能把那厮给灌醉了,千万别让他闹事。靠,老子看他那样子,都有些怕,哪里敢乱讲,招呼著别人一起灌他,可是那家夥,酒量比我的还大,怎麽也灌不醉。後来婚宴过了一半,那家夥就走了。欧鹏啊,你猜他怎麽著,又有些放心又有些恼怒,似乎还有些苦闷的样子……”
费劲哈哈笑了起来:“没有想到他也吃瘪,居然还真就成了个gay了……那两人,肯定有一腿。想想看,那个男人是什麽路数?黑社会,还是杀手?要不然就是个……呃,靠,怎麽著,他也碰不到这样的人呀?那麽个循规蹈矩的家夥,生怕行差踏错的……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詹远帆郁闷了。费劲怎麽成了这个样儿啊?难道是受自己影响的?感觉那家夥越来越阴险狡诈心里黑暗,自己,越来越像个善良被欺负的大叔了。
“来来来。”费劲笑眯眯地说:“今儿你喝酒喝多了,我也不闹你。睡吧,我还听一下广播。”
“又是那个什麽晴娃娃的知音姐姐的节目?你怎麽这麽八卦啊?那些个家长里短的,都是些容易感伤的少男少女听的节目,你个大男人,腻不腻味啊?”
“不腻味。”费劲斩钉截铁地说:“我还就好这一口,看人家难受,比较一下,自己是何等地幸福。有了知心的爱人,爱人又那麽细心体贴,对寡人死心塌地。嘿嘿,这麽一比,更加惜福。你不晓得吗?”
詹远帆说不出话来了。甜言蜜语他是很喜欢听的,可是怎麽回答,对他而言,始终是个难题。
“更何况,现在已经晚了,那个节目已经散场。我介绍你个好听的。嗯,我都好久没有听了,不晓得晴娃娃今儿个要讲什麽故事呢?”
费劲打开收音机,调到那个特殊的台。时间还没到,熟悉的声音自然还没有响起。於是又开始跟詹远帆策:“对了,转眼也就过年了。我老娘要我们到她那儿吃团年饭。你有意见没?”
詹远帆吐了吐舌头:“我哪敢有意见啊?丈母娘……呃,老娘要我去,当然得去。不过三十不行啊,我得去我爸我妈家……那啥,二十九吧。跟你妈说一声。我还跟我家冷战呢,不去不大好。真要缺了今年,以後就更不好开口了。”
“说起这事,我也要问。他们怎麽还没有松口吗?”费劲皱了皱眉头。这事,詹远帆不跟他交代,他也就不好问。不过过了这麽久,几个月了,还没有拿下,这姓詹的,本事也太小了。
“也就冷战呗。我不提,他们也不吱声……反正耗呗,他们准会同意的。”
费劲只笑不说话。搞不定也好,他就不用去詹远帆家了。毕竟是别人的家,他还得装作羞答答的样子,被那詹爸詹妈还有俩姐姐打量来打量去,再加上,呃,詹家还有那麽多亲戚,真要应酬起来,不知道会有多烦。
正说著呢,晴娃娃的声音在收音机里响了起来。
“话说赵仲恺去哈尔滨出差搞了将近半个月,心里惦记著石砾群还有自己的老父亲,早就归心似箭了,偏偏那事儿还挺麻烦,估计还得再过几天,心里烦躁,就打电话去骚扰罗逸,扯了半天公司的事情,感觉也没有什麽话可说,便泱泱地挂了电话,正准备打电话找石砾群呢,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正是那个冤家。
石砾群讲话无比地简洁,先是问赵仲恺什麽时候回家,知道还要过几天之後,只‘哦’了一声,又汇报说头两天去疗养院看望赵父了,人还不错。这一年的钱也付了,再然後一句‘再见’,也没有等赵仲恺回答,就把电话给挂了。
赵仲恺看著电话苦笑。那个人还是惜字如金,也不多说两句。他最近好不好,他那个妹妹有没有出什麽么蛾子?他那外甥怎麽样,能跑能跳了吗?会说话了吗?要不要他从哈尔滨带点好玩的回去?石砾群是不会讲的,似乎对赵仲恺笃定得很。当然他会打电话找罗逸打听他妹妹和他外甥的事。当然赵仲恺会买稀罕的东西带回家给他外甥。当然……
赵仲恺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往床上一靠,打开电脑继续做事。做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还是石砾群。赵仲恺抿著嘴笑,接听电话,刚准备叫声honey,就听那边说:‘今天我不大舒服……’
赵仲恺并不紧张。他中气十足,肯定不是健康有问题。再说了,真要生病,这电话还不会打了。便问:‘哪里痒吗?’”
听到这里,詹远帆哇哇大叫起来:“这个,是讲的两个男人的故事,是不是?天哪,谁胆子那麽大,讲这样的故事?而且,你听那口气,‘哪里痒吗’?我靠,简直就是,这个接下来,是要电话那个了吧?”
费劲轻声道:“闭嘴!我怎麽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好不好?很久没有听这个节目了,不晓得这两个人到底是什麽来路。不过电话做,嘿嘿,好像也很过瘾哦。”
詹远帆觉得费劲这样子,忒YD,没敢回答,竖著耳朵继续听。
“‘嗯。’石砾群回答:‘胸口。’
‘哦。’赵仲恺淡淡地笑:‘不是有乳环吗?轻轻地拉一下,两下,或者多拉几下,别扯出血就可以了……我不在家,发炎了就不好。’
‘不够。’
‘啊,这样啊。不是有小称砣?站在那儿,挂一个先,每边一个。靠墙站著,不要穿衣服啊,把空调开上。脚踮起来,身子站直了,肩膀尽量靠墙,後脑勺也靠著墙。如果还不行,再给我打电话。’赵仲恺把电话挂了。
那个人就是那样。赵仲恺想。自己一不在身边,他就有些不自在,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就有些……欠虐。赵仲恺摸摸自己的胸口。其实自己最近一年感觉好多了。焦躁和狂暴少了很多。生活似乎平淡,似乎已经走向了正常。可是石砾群,那家夥却好像……是不是因为自己好了,那家夥反而有些恐慌,怕自己不再需要他了?
越想心里越不对劲。时间在流逝,人在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很有可能变化?就好像当初互相利用,到後来互相依靠,再到後来,相濡以沫。两个人本来都是有病的,现在,是不是自己的病减轻了,那个人就开始担心?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看到他跟他妹妹相处的模式越来越正常,有没有担心过,其实他已经对他的妹妹没有了异样的心思,已经不需要自己这个紧箍咒了?
想起跟罗逸的谈话。他跟古佑民之间,是不是爱?自己跟石砾群之间,是不是爱?就算是的话,这种爱又能不能持久?罗逸也没有答案。他只是说,不管怎麽样,他心里放不下古佑民,那就死活都不放。如果真要放下了……那家夥脸上突然有了害怕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又笑了,说他是变态,古佑民不是。所以如果他乱来,古佑民会把他拉回去的。
赵仲恺不由得羡慕起罗逸来。万一自己乱来,石砾群会不会把他拉回去?那家夥如果正常了,是不是还会需要他这个不正常的人?话是很容易说出口的,做到,确是千难万难的事。
赵仲恺再次拿起电话,拨打家里的那个人,低声说:‘砾群,我一个人在外头做事,真是很想你的……你呢?’
石砾群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电话又挂断了。”
詹远帆单手撑著头,看著收音机,又看看费劲,纳闷地说:“这故事,讲的是两个变态?”
费劲伸出手摸著詹远帆的脸,轻柔地说:“在一般人眼里,我们也是变态呢……只是程度没有那麽深而已……远帆,来躺下,我们静静地听。我很喜欢听别人的故事,来揣测别人的生活……爱人,来,我们躺在一起,且听别人的喜怒哀乐。”
詹远帆觉得头皮发麻。费劲这样子,实在是太古怪了。这故事也古怪。但愿,这一夜不要太过古怪才好。

心眼(15)
瞧著费劲那张琢磨不出名堂的脸,詹远帆有些心惊肉跳。而後,费劲的手漫不经心地拂到詹远帆的胸前两点,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乳环这东西,镶在你身上,不晓得好不好看呢。”
詹远帆急了,把费劲的手拔开,轻声骂道:“好不好看反正你他妈的也看不见!少打这歪主意。明白地告诉你,我是不会搞的,死活都不搞!”
费劲似笑非笑:“为什麽不搞?怕痛?我问你,你们这圈子里,有没有弄那个……呃,乳环的?好不好看?有不有用?这里也是敏感地带呢。”
“切!”詹远帆把费劲的脸也拨开:“乳环什麽的,我不知道,没见过。有人扎耳朵眼,多的好几个。据说还有人在舌头上打洞,靠,他们说那个起来特别爽……我是不会搞的。不怕痛,可是也不想去遭这罪。干嘛呢弄成那样,又不能拿出去给人看……我警告你啊,别打歪主意,我跟你没完。”
费劲笑了:“没完才好呢,要完,我就肯定不敢动这念头了。”
詹远帆使劲地翻白眼。今儿这故事,还是别听吧。支起身要去关收音机,却被费劲拉住。那家夥噘著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儿,说:“我就这麽点爱好,你还要剥夺。你什麽意思啊你?”
詹远帆心道,没什麽意思。这家夥已经名堂很多了,再多学点招,自己非被拆了不可。可是还不能多说。真要回嘴,那家夥肯定又要来名堂。好困。詹远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躺倒,不管了。是福是祸,反正都是要抗的。
晴娃娃当然不知这两口子在被子底下都干些什麽,只是慢悠悠地说道:
“赵仲恺回到长沙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多锺。他先到公司跟罗逸交代了他的工作成果,又闲扯了两句,就到楼下石砾群的公司去看分别已达三个多星期的life partner。秘书告知他,下午老总没有来上班,又多嘴问了一句:‘说您今天下午的班机,石总没有去接你吗?’
赵仲恺摇了摇头,问了这段时间石总的身体状况和生意情况,秘书连声说好,没有什麽不好的。中餐和晚餐都是在公司里用的,偶尔会跟楼上的罗总一起吃饭。生意应酬也没有出什麽岔子。反正一般情况下,都是副总和创意总监他们出头。是的。石总的妹妹来过几次,来拿支票或是带孩子过来玩。
赵仲恺有些头痛了。他不过是礼貌地随意地问上两句,秘书倒好象做年终总结似的,说个没完没了。不过他还是很温和地笑著,用眼神鼓励著,直到秘书的脸开始红了起来。
赵仲恺拎著行李到外头打了个的,准备回自己的住处。石砾群不知道到什麽地方去了。赵仲恺并没有期待他去接。出差对他而言是常事,飞机来飞机去的,也不疲惫,再说,那家夥公司里忙得很,还开始接手他老爸的生意,本就用不著接机。不过也不在公司,这个就有些稀奇了。是不是他妹妹那里有什麽事,需要他帮忙打点呢?
也不大可能。那女人有事,无非就是孩子。那可是他们石家的宝贝疙瘩,两位老人是绝对不会怠慢的。古佑民一家,也挺看重这孩子。按古家老人所说,那孩子特可怜,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这话也没错。不过赵仲恺觉得,在这样的不正常的家庭中,那孩子受到的宠爱,绝对比一般的正常的家庭多。光是罗妈妈,就恨不得把那孩子当做眼珠子。
拿出钥匙,赵仲恺开了门。他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淡淡的,却是煽情的。那气味扑面而来,让赵仲恺立刻起了异样的反应。这种熏香,是有催情作用的,石砾群托人从印度带来,用过了一两次,效果非常显著。
赵仲恺脸上浮现出笑容。苦笑,还有一点欣喜。这麽说,石砾群是在家里等著他了,不晓得会是什麽样的风景呢?
却见客厅中有一只庞然大物,四肢落地,像大型兽一样警觉地站著,体形健硕,肩背隆起,头抬起,粗密的棕色毛发,硬扎扎的毛茸茸的灰色的头,不大的耳朵支愣著,长嘴闭著。见赵仲恺看著他,那东西低声咆哮著,站了起来,两只前腿互搓了一下,又笨重地落了下去,蹒跚著朝赵仲恺走来,到他身边,身子立起,长嘴在赵仲恺的脸上蹭了蹭,两只眼睛闪著幽幽的光,鼻子里喷著气,显得粗鲁而又驯服。
赵仲恺收敛了笑容,皱著眉头,拍了拍那东西的头,低声呵斥道:‘让开,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想要先泡个热水澡。’
那东西低下头後退,笨拙地往浴室走去。
赵仲恺把行李丢在沙发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石砾群没有去上班,在家里做准备并等候著他的回来。这个,是棕熊装扮吧?自己怎麽从来没有见过?新到的货吗?他自己定的?那家夥不喜欢大狗的,居然自作主张弄来这麽一棕熊的,还真是……
两个人以前是不玩这种主人奴隶的游戏的。最早开始,只有鞭打,禁锢,粗暴的性等一些折磨肉体的事儿。不过SM这种东西,总是玩著玩著花头就出来了,偏偏这些个花头是层出不穷。老把戏虽然有效,毕竟单调了一点。赵仲恺和石砾群身边并没有跟他们兴趣爱好相同的人,他们当然也不会去跟陌生人交流。但是赵仲恺曾经研究过这档子事,知道的非常之多并且专业。再加上互联网这麽发达,什麽资讯是他们得不到的呢?
回国後,许多东西是买不到的了,就算买得到,也不保险,所以他们基本上是在网上从国外订购。最早买的紧身桎梏服饰,後来偶尔看到了玩偶系列,也买过几套,其中一套大狗的,非常好看,却被罗逸要走去实施色诱去了。
买虽买了,却玩得不多。两个人都没有那种,呃,‘童趣’。角色扮演,似乎太幼稚了。石砾群虽然在家里在床上处於受虐的地位,在外头却是相当强悍的,而且赵仲恺可以揍他,却不能用言语挤兑他。要他扮动物,他满心地不情愿。而SM这档子事,真要玩,必须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是勉强了,就无趣了,也很容易造成伤害。赵仲恺对此没有瘾,所以也无所谓。
但是希岚说,这个,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活动。主人和奴隶,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本来就是SM的一种。不过一般人眼里的SM是肉体的痛苦,而这种游戏,则是精神方面的服从。石砾群需要赵仲恺作为紧箍咒让他克制那种不伦的冲动,而赵仲恺,则需要石砾群让他来发泄暴虐的欲望。肉体的痛楚当然不错,这种游戏,对身体的伤害较小,却能更加紧密两人精神的联系。
信任。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支配与被支配,都需要信任。信任度越高,两人从中得到的快乐和好处就越多。等等。希岚说得天花乱坠,赵仲恺想,就算试试也无妨。
石砾群是很不喜欢娇小的动物的装扮的,就算是大狗,他也不喜欢。还定过一个老虎的,石砾群没吱声,但是做的过程中却是相当的不配合。赵仲恺并没有觉得怎麽样,他本身,也不是很喜欢,所以罢了。
谁知道石砾群居然不吭声就弄来个棕熊的装扮。也许那家夥以为,凭他那个头,棕熊才够气派吧。
石砾群牌棕熊,或者棕熊牌石砾群四肢著地爬了过来,用肩膀顶了顶赵仲恺。热水准备好了。棕熊可以为主人准备热水,也算是奇谈。赵仲恺摸了摸棕熊的头,低声道:“你先去房子里等著吧,後面的扩充先做好,我怕待会儿太激动……”
石砾群点了点头,往卧室爬去。
赵仲恺看著他的背影,左腿明显地跛著。假肢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灵活。这样爬来爬去,很辛苦很费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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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远帆唧唧咕咕地笑了起来:“喂,费劲,叫你呢。”
“啊,我听到了。”费劲抿著嘴笑:“我估计,是叫我注意点多学两招吧。”
詹远帆立马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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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仲恺洗完澡,穿上浴袍,走到那间密室时,就看到石砾群已经把自己系上了锁链。两只手张开分别被铐子铐著吊在架子上,两条腿分开,胸腹的拉链已经拉开,露出石砾群精壮的肌肉。乳环上挂了小称砣,那两点有些肿胀。小腹那肌肉块突出著,再下面,密密的草丛中,那话儿已经昂扬。
赵仲恺从墙上取下棉质的鞭子,站在石砾群的面前仔细地打量。那家夥摆出了道,看他怎麽去接了。棕熊的外套是不能弄坏的,否则显得自己本事低微。裸露出来的部分不多,也不过几公分的宽度,下面那话儿激动成那样,头套中石砾群的眼神显示出渴望和诱惑。
赵仲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他拿著鞭子挥了过去,唰的一声,石砾群左边的乳首被击中。
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石砾群的身体躬了一下,又直了起来。他急促地呼吸著,胸前的两个小称砣晃悠了起来。赵仲恺皱了皱眉头,走进,把俩坠物取了下来,丢到一旁,又後退,眯著眼睛估摸著距离和要使的劲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抽了一鞭子。
赵仲恺抽鞭子的本事愈发长进了,石砾群右边的乳首也出现了一道印子,跟左边的非常对称。赵仲恺觉得热了起来,把浴袍的带子解开,衣服敞开,露出漂亮的胸膛和紧实的肌肉。
石砾群的眼神从上往下仔细地看著赵仲恺的每一寸肌肤。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了狼一般的神情,下面,已经硬得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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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远帆抱著头低声嚎叫:“这都什麽猛人啊,打人、被打,都能兴奋成这样?这不明显的虐待人吗?”
费劲笑得要死:“亏你还在圈子里混了这麽久,喜欢SM的,也有的啊。你不认识吗?据说,那样得到的快感,欲仙欲死,真是,不是一般的做所能达到呢。”
“我已经欲仙欲死了!”詹远帆斩钉截铁地说:“就这麽做,我已经觉得好得不得好了。我警告你,你可别想要跟我也这样。老实跟你说,我是有底线的,那样子弄,我绝对不会答应。老实说,你要这样,我们俩就打一架。老实告诉你,我要不让著你的话,你是未必打得过我的!老实告诉你,这节目,你不准再听了!”

心眼(16)
费劲笑得眉眼弯弯:“你老实告诉了我很多事,我也老实告诉你,SM,据说是非常爽的,可是我不打算用在你身上……一来我打不过你,二来,我也不舍得……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给我带个乳环,或者舌头上打个洞带个环,那样会很舒服很舒服呢?”
詹远帆涨红了脸:“你舍不得我痛,未必我就舍得让你痛了?就那样就很舒服了。你已经是个残废,别弄到残上加残!”
费劲苦了脸:“得得得,好不容易哄著你说了句好听的话,到後来又德行了。别吵啊,这个东西听起来很过瘾的。你摸摸看,我都有些想要了。”
詹远帆很不情愿地摸了摸,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费劲。
费劲把胳膊枕在詹远帆的颈脖下,将那人狠狠地搂在怀中,开始上下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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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砾群死咬著嘴唇,不肯发出呻吟。疼痛对他而言,就像催情剂。其实是用不著的。他跟赵仲恺之间的关系,在向著正常的方向发展,同时也意味著,在向著乏味的方向发展。每隔一段时间,石砾群就希望能来这麽一下子,到达顶峰後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而赵仲恺,以无比的耐心和娴熟的手艺帮他疗伤,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赵仲恺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石砾群的身上。他的力道拿捏得非常好,很快,石砾群的身上裸露的地方就布满了鞭痕,棕熊外套上却没有丝毫的损坏。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赵仲恺必须全神贯注,不被石砾群的性感所诱惑,也不为自己的兴奋所干扰。
但是石砾群很明显已经兴奋到极点了。他挺起了腰腹,让身上此时最强硬,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迎向鞭子。
终於,那上面受到了这一回第一次的鞭挞。”
++++++++++++++++++++++++++
好巧不巧,费劲的手也正摸到了詹远帆的欲望。詹远帆哆嗦了一下,身体起了奇怪的反应,似乎在兴奋与不兴奋之间徘徊。晴娃娃的讲述非常逼真,尤其是她模拟鞭子的“唰”的声音,令詹远帆以为那鞭子并非在广播里挥打,似乎穿越到了现实中,又很灵异地透过被子,落到了他的身上。
詹远帆低声哀嚎:“我求你了,把广播关了吧。再这样听下去,我会有心理障碍的。”
故事对詹远帆似乎起了反作用,但是对费劲,却是正面的积极的影响。他的一切感觉似乎都被那故事调动起来。詹远帆有些发抖的身体滚烫得灼人,他的声音也在发抖,颤颤的,特别撩人。詹远帆的呼吸很急促,不仅仅因为身体受到刺激,恐怕精神上的刺激更加厉害。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男性荷尔蒙的气味,又带著一股涩涩的,仿佛是恐惧。他身上出汗了,咸咸的干净的味道。
费劲叹了口气,伸手把收音机给关了。真是遗憾。那样异样的猛烈的爆发力极强的性 爱,应该是相当的刺激。詹远帆也未必就不喜欢了。男人看到血 腥,看到暴 力,总是要格外兴奋的。在那样的故事的伴随下做,说不定……
但是詹远帆表示不喜欢了。不管结果如何,开始的时候不喜欢就一定要停下来,无论是什麽事。就算是最後有好结果,令人不愉快的过程,也许会留下更深的烙印。
费劲对SM并不感兴趣,但是却不妨碍他想要了解,也许还有尝试。但是,搞路这种事,一定是两个人都要愉悦的。难得詹远帆这麽明确地表态了,固执己见的话,谁都不能从中得到乐趣。
费劲低头咬著詹远帆的肩膀,安抚地说:“别怕,我不会那样的……”
“不是怕啦,就是不舒服而已。我常去的那个酒吧,似乎也有这样的人,我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说老实话我不能理解。这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快活。有些痛不可避免,可是有些痛,刻意地去追求,就怪死了。我喜欢……嗯……你温柔些……”
詹远帆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费劲却听见了,而且高兴了。在床上别扭的要死的家夥,终於提出自己的意见了。费劲知道,有些人,比方说詹远帆,是很难说出甜言蜜语或是对床第之欢的要求的。不是没有,就是说不出。最近费劲最大的乐趣,就在於逼詹远帆说出怎麽也说不出口的话。
於是费劲很温柔地把詹远帆给做了。
第二天晚上要入睡的时候,詹远帆很正儿八经地给费劲提出了要求,那种广播,不能听,不许听。
费劲想笑忍住了,问:“为什麽呀,我就这麽个爱好……看电视又看不懂……我对於男男这回事,还真搭帮这个节目,要不然,我就一文盲。”
詹远帆很蛮横:“说了不许就不许,太血腥太暴力,你一个瞎子,心肠黑就够了,如果下手再歹毒些,我就会英年早逝的。”
费劲张著嘴,傻了:“这话从何说起啊?”
詹远帆吭哧了两下才说:“我对这个不了解,所以我去找了解的人咨询去了。人家告诉我,这种倾向一定要扼杀在摇篮里,否则,我晚节不保。”
费劲被噎得做不得声,眼珠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咨询去了?找谁咨询的?别告诉我是欧鹏啊,你跟他面前,丢不起那个人。我说,谁那麽狠敢做你的师傅?把你教的说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人有没有告诉你,你不那麽跟我说话还没什麽,我不过是闹著你好玩,这话跟我面前一说,我立马变身的啊!我立马变啊,我立马就会变成赵仲恺的。”
詹远帆缩到床沿边,支支吾吾地说:“那谁,还不是人渣吗?我找他讨论点事儿,顺便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只说有这麽个节目……我没有说我们两个昨晚……”
费劲哭笑不得。詹远帆的智商在直线下降:“人渣?崔人渣?崔老板?那家夥,嘴巴里吐得出象牙吗?”
詹远帆委屈得不得了,磨磨唧唧地说:“就你那个店啊,做大的话,怕出西西……碰到流氓地痞打秋风什麽的,或者顾客闹事,或者……反正要出什麽事,我不一定扛得住。这个店,我们做养老保险搞的,不在乎赚多,要的是稳赚,长久的赚,而且也不想让别人看著眼馋嘛,所以我就想找一个保险,再找个人合夥的嘛。那个崔老板来头很大的,也不在乎这点钱,不过巴著他,他很爽,就会罩著呢。再说,他最近要去德国,我还有事情求他。他挤兑我啊,我就让他挤兑嘛……反正就这麽扯到了广播……哦,对了,我还找他弄了几张碟片,那个的,他说声音非常出色……过两天我们一起看哈?”
“一起看?是你看我听吧。”费劲掐詹远帆的大腿:“真好看的?干嘛今天不看?”
詹远帆又义正词严地说:“今天看了,我屁股又要倒霉。跟你说,以後我们每周最多两次,最多……靠,昨晚上你抽风,一次搞了个把小时,今天我出门做事,都不敢坐下……咱们日子还长著呢,是不?”
费劲闷声笑了起来,转移话题:“那个崔老板居然还会跟我们合作?上次他糗大了,你不怕他会害我们?”
詹远帆轻笑:“那家夥是个人渣,不过人挺……怎麽说呢,哄得他高兴了,他会既往不咎,挺能的。跟他合夥做,应该不会怎麽样吧。再说,他真要报复,不用等到现在我去找他了。而且那人虽然渣,有时候还是算地道的。”
“哄得他高兴?凭你?”
“我怎麽啦,好歹我也混了好多年了,什麽不知道?”
费劲哭笑不得:“那你怎麽哄他高兴?”
詹远帆吧嗒吧嗒嘴,沈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把戴齐给卖了……我告诉他怎麽去追戴齐……你别这样假笑,我是提供了法子,可是这法子,他用上,可不一定追得到那个男孩。追不到,还不是我的错。”
“为什麽不是你的错呢?”费劲很好奇。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而他,做不到。就这麽著吧,他问你,问我怎麽弄到你的,我就这麽这麽一说,还特别强调,一定要心诚,而且就算是心诚还不够,还得等天时地利人和……唬他呗。”
“哦,她就这麽被你唬了?”
詹远帆满意地搓了搓手:“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找伴这种事,真是命运的安排……他要没那个命,怎麽著都得不到,有那个命,人家自然投怀送抱……啊,我不是说你投怀送抱啊……今儿真的不做了,要不,我用嘴巴,手?啊,我说你……我是说我帮你弄……嗯嗯……你饶了我,昨天你做一次,我可射了两次……”
被子里又春光无限了一回。让詹远帆格外高兴的是,费劲听进去了他的话,他那饱受摧残的屁股,终於可以得到休养了。
心眼(17)
元旦,逮著王新民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费劲带著詹远帆,连同他老娘和杨伯伯一起去王新民家里看小姑娘去。
“好不容易长开了。”詹远帆叹了口气:“这模样看著顺眼多了。”
满屋子的人,连费劲一起,都狠狠地瞪著詹远帆。“怎麽啦?”詹远帆很无辜地说:“我这是在夸奖妞呢。瞧她那眼睛,也能睁开了,手指头也分开了,只是穿成这个样子,小妞儿怎麽能动啊?”
“你懂不懂小孩子的样子啊?”费妈妈使劲地翻著白眼:“妞儿这样子,多可爱咯,来来,奶奶抱抱……可爱的乖孙哦……”
詹远帆摸了摸鼻子。他怎麽就不知道小孩儿的样子啦?想当初二姐生了孩子,他没有少抱。平心而论,他那外甥小时候才叫可爱呢,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俩酒窝,哪像这孩子,就算长开了,也全部都是肉嘟嘟,手肉嘟嘟,脸肉嘟嘟的,整个儿一个肉球。
费劲只是笑,也没有管他,跟王新民聊著事儿。
王新民的老婆已经上班了,岳父岳母俩人带孩子都闹得鸡飞狗跳的。王新民本身是长沙人,他父母也来帮著带孩子,不过是带著玩儿,真操心的,还是外公外婆。两口子瞧那老两口累得够呛,房子也小,一咬牙,在附近又租了套房子,请了个保姆,也算是把老人家解放出来。不过晚上就惨了,妞儿跟王新民俩住在一起,孩子晚上一闹腾,俩口子就没得觉睡。王新民叹著气说:“孩子是可爱到极点,也折腾人到极点。呵呵,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才理解带大一个孩子,有多难。费妈妈,费劲如今长大了,您也算多少能省点心呢。”
费妈妈爱抚著怀中的婴儿,噘著嘴说:“哪里就省心了……一辈子都操不完的心呢……阿劲,你来抱抱孩子。”
费劲的脸都快吓白了,连连摆手说不要,可是一个大棉坨坨已经塞到他的手上,费妈妈凑到旁边,轻言细语道:“你抱抱看,多可爱的妞儿,小胳膊小腿儿,笑得那个甜哦?你小时候,在我怀里一笑,嘿,我什麽辛苦都不觉得了。”
费劲战战兢兢地搂著那坨,生怕不小心摔了下去。王新民赶紧地捉著他的手,告诉他左手要托著娃儿的头颈,右手环过来抱著,见孩子在费劲的怀里稳妥了,这才放下心来。
费劲满心的恐惧,却不敢流露,只是坐在沙发上,呼吸都不匀了,脸涨得通红,很有些不知所措。
妞儿穿了很多,他根本就碰不到妞儿的小手,只是一股奶香扑面而来,很是好闻。妞儿的脖子也摸不到,完全被衣服挡住。端著架子抱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搂近,要摸,还腾不出手来,只得把头凑过去,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直到他的鼻子碰到了妞儿的脸。
詹远帆站在一旁不作声,看著。费劲的脸上好像没有什麽表情,只是脸红得厉害。可是詹远帆分明看到,那家夥非常认真的,连嘴角都轻轻抽搐了。他的鼻子碰到了妞儿的左脸,慢慢地移动,碰到了妞儿的塌鼻子,再往右移动,碰到了妞儿的右脸。
妞儿可能觉得痒了,咯咯地笑了起来。费劲吃惊地头往後缩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惊讶和欢欣。然後,那家夥又靠近妞儿的脸,嘴唇亲到了妞儿的下巴,轻轻地叭了一下,让孩子歇在他的腿上,腾出右手,轻轻地摸到了孩子的脸。
在大堆的衣服中,妞儿费劲地扭著脖子,似乎在追逐著费劲的手。詹远帆就这麽看著费劲温柔到不可思议,轻轻地抚摸著妞儿的脸颊,妞儿的额头,妞儿的眼睛,妞儿的鼻子,还有妞儿那肥嘟嘟的下巴。
费劲又再度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妞儿这气味,真是好闻的很。”手往下摸,摸到了那肥嘟嘟的手。小小的手指弯弯伸伸,好像在跟费劲的漂亮而修长的手指做游戏。连手腕都看不出的肥嘟嘟的手。
费劲抬起头,对著他这个方向说:“妞儿好可爱……我从来没有摸过这麽可爱的小孩儿呢……事实上,我好像没怎麽抱过孩子……都没有想到,原来这样的婴儿,抱在怀里居然是这样的感觉……远帆,如果当初我没有勾搭你,是不是你也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詹远帆地脸腾地就红了,心中的酸味倒是立刻烟消云散。费劲抱著孩子,是一幅很感人的图画。他也知道费妈妈为什麽要费劲抱孩子,她是想要费劲了解他跟自己在一起到底失去了什麽吧?费劲那个狡猾的家夥,一句话,不但化解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同时也让他妈妈开不了口。可恶,狡猾,又在演戏了!可是自己偏偏还没有办法戳穿,甚至就是事後,都没有办法责备。
这个,费劲这样,算是有担当吗?
詹远帆咬咬嘴唇,憋出一句话:“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好多了。”
王新民和他老婆一起吐了下舌头,相视而笑。费妈妈瞪了瞪儿子,儿子毫无反应,只好转过头来瞪詹远帆,没想到詹远帆给她瞪了回去。无趣,费妈妈从费劲手中接过妞儿,气鼓鼓地,又没奈何地对王新民说:“这孩子我要定了,给费劲做干女儿,给我做孙女……妞儿妞儿,以後还有很多人会疼你,高兴不高兴啊,啵啵,小可爱,哎呀,吐口水了,真是可爱啊……”
费劲松了一口气:“老娘,吐口水还不算可爱的,拉粑粑才真正可爱呢……新民哥,我们也好动身去吃饭了,远帆定了个包厢,请外公外婆一起去吧,还有爷爷奶奶……呃,他们不会介意吧?”
王新民很爽朗地笑了:“怎麽会?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只是远帆,可能还是会有些委屈你。他们年纪大了,你和阿劲这样的两口子他们也没有见过,可能会有些尴尬……呃,那个不知道怎麽跟你交谈,待会儿我们坐一块,让阿劲跟我爸妈他们坐一块……说起来,他们也很久没有见过阿劲了呢。”
詹远帆点点头。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老人家不待见,这个是肯定的,只要不让他面上难看,也没什麽。
就这样,他们接了外公外婆一起去饭店,点菜的功夫,王父王母也到了。
果然是有些尴尬。王新民的岳父岳母是外地过来的,都不大爱说话,他父母虽然能言善道,詹远帆和费劲的事情,倒不好说什麽,毕竟虽然跟费劲很熟,跟詹远帆可是疏远了。不过没有说什麽难听的话,实际上,这方面的话题根本就没有上桌。
费劲跟老人家打交道倒是非常的老道。他跟王父王母显得很熟,又时时不忘照顾另外那一对老两口。费妈妈跟王新民的老婆聊得火热,詹远帆就只好跟王新民闲话了。
吃到热火朝天的时候,詹远帆低声问王新民:“阿劲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办法?”
王新民也低声回答:“到目前为止,也没什麽……他那个先天性的,目前世界上都还没有治疗的途径。你放心,我时刻在留意著呢。”
“我知道。”詹远帆犹豫了一下,又问:“听说有器官移植。就是拿好人的眼睛跟他换,是不是就能够……”
“啊?”王新民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有些盲人是可以治好的,比方说白内障,或者结膜炎什麽的,不过有一些,遗传的,或是先天的,就没有什麽法子……你在想些什麽?”
詹远帆揉了揉鼻子:“老实跟你说,我也不知道想些什麽。有时候就想吧,我两只眼睛好得很,给他一只,也不碍事……不过有时候又想,他要就这麽瞎的,也好。真要看得见了,我靠,我跟他,还不知道该怎麽样。我就这麽一问,你别跟他说。他有时候挺难捉摸的。有些事情吧,我觉得应该会让他高兴,可是却不一定,好像我挺能够弄巧成拙的……”
王新民看著詹远帆,眼睛有些湿润,甚至连鼻子都有些酸了,不过还是克制自己,尽量平稳地说:“有些肾病的,有器官移植……不过总是有危险的。他不是眼珠子有问题,是神经,就是连接眼珠子和脑子的神经,就是说……呃,其实你只要知道,目前为止没有办法就行了。我一直都在留意……下半年我要去美国进修,也会知道更多这样的消息……远帆,眼盲是一种残疾,但是我想,费劲应该不是很在意了,他也绝不会要你的眼睛……你知道得比我清楚。我照顾他好些年,从来没有想到,他为了能够跟你在一起,会……置我的感觉於不顾……是的,我猜到了些……你别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要紧张……远帆,我跟费妈妈的想法是一样的,儿大不由娘。我要是计较,就不是他的哥了……”
詹远帆使劲地咬著嘴唇,抬头看向对面。费劲正兴高采烈地跟王爸爸碰杯,笑得呵呵的。
詹远帆低下头,轻轻地说:“我要他别那样,事先我真的不知道,後来我也说他了,他说新民哥对他最好……谢谢你……其实他也是怕失去他妈妈和你的……呃……支持,所以……”
王新民微笑著摇摇头:“这个我知道,只是我当然有些不放心。阿劲叫我做哥,其实真的,我好像他的,呃,所谓长兄为父吧,有点那个意思……我好些同学同事做了爸爸都惊慌失措,担心得不得了。我倒是不担心。嘿嘿,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很好地对付叛逆少年了……呵呵呵……哈哈哈……”王新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下子连费劲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边来了。费劲疑惑地看著这边,问道:“新民哥,什麽事情这麽好笑?远帆好像并不擅长说笑话哦,冷笑话还勉强能够应付一下……是不是,他今天终於找到知音了?”
王新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是,不是,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麽事情那麽好笑?”
王新民揉著眼泪道:“是这样,一家子俩口,一个左眼看得见,一个右眼看得见。那个,一个右眼带著眼套,一个左眼带著眼套,整个就一家子的加勒比海盗……哎哟,笑死我了!”
詹远帆一下子心虚了,狠狠地瞪著王新民,又不断地拉他的手,可是王新民的笑,怎麽都忍不住。
费劲手摸著自己的嘴唇,先是有些迷惑,後来想到了什麽,哈了一声,也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嘴巴咧开,露出一口的白牙,上牙床的两只虎牙尖尖的闪闪发光。
桌面上其他的人都有些傻了。这个笑话,来无踪去无影,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到好笑的地方嘛。费妈妈更是莫名其妙,呸王新民:“你也是做爸爸的人了,怎麽这麽没头没脑呢?”
费劲站了起来,隔著位子去拉他妈妈的手:“老娘,你也太迟钝了。肯定是我们家那个没心眼傻乎乎的家夥啊,他肯定是在问新民哥,能不能把他的眼睛给我一只呢?”
费妈妈眼泪下来了,赶紧使劲地擦,啐道:“真是傻缺,没心眼啊,要是能够,我不是早就把自己的眼睛给儿子了,怎麽会轮到你呢?”
詹远帆羞愧难当,站起来就往外头走:“啊,那个,我出去上趟厕所……”溜了出去。
王新民赶紧说:“我跟出去看看……对不起哈,阿劲,我还真没有想到他脸皮那麽薄。”
“不是脸皮薄啦。”费劲安排他妈妈坐下:“他就是那麽个纠结的人,他对人好呢,就怕别人不领情,人家要领情呢,他又难为情……”
王新民已经出了包厢了,先去厕所看,见那人站在便池旁正在抽烟呢,灯光下,脸红红白白的。王新民往他旁边一站,讨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叹气道:“现在跟家里不能抽烟了……我本来就没有什麽瘾,不过为了孩子,还得再约束自己……费妈妈讲话,你别介意,她呀,那也是感动的……阿劲当众这麽一说,也是让老人家,包括我们家的老人知道,他的选择,是……”
“我知道。”詹远帆闷闷地说:“他妈妈虽然一直不死心,不过对我算是很不错的了。说也奇怪,你说,他妈妈那麽精明厉害的一个人,怎麽这事儿上就那麽通情达理。我们家两位老的,性子弱,胆子小,偏偏死活不松口……”
“嗯,我能够理解。也许费妈妈是被阿劲吓坏了,他十几岁那时候,吓人得很。你呢,在家里,就算辛苦,也从来没有违逆过老人家吧……其实有个很好利用的地方呢。阿劲是按摩师,你爸妈年纪大了,让阿劲给他们按摩按摩,多交流一下,让他们也知道,你选择阿劲,是最好的,对你的幸福而言最好的选择……”
“那个,我怕阿劲受委屈……”詹远帆低声说道:“也怕阿劲耍我爸妈……”
“我能理解。”王新民把烟头扔掉:“但是你要相信,阿劲做什麽,也是为了你们两个的将来。而且就算他有鬼花招,他也是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他受过伤害,知道那种痛苦。更何况是你,是你的家人呢?不如这样吧,这话我跟他说……嗯,你也别呆这里了。不然,费妈妈要不心安呢。说不定,阿劲还会怪在你的身上……”
詹远帆点点头,揉了揉鼻子,跟著王新民一起走出了这个高档的洗手间。
心眼(18)
费劲一沈默,詹远帆就开始胡思乱想。
吃完饭送完各色人等,两个人回到家,照例爬楼梯。詹远帆已经很习惯爬楼梯了。几乎没有人走的楼梯,像是一个私密的空间,但是确实又是公共场地。跟费劲同居後,詹远帆在无数次的爬楼梯的过程中,总计遇到过三次旁人,其中一次,一个老头,打开感应灯,看到俩青壮男人无声地爬楼,差点给吓出心脏病。还是费劲解释了好久,老头才没有打电话报警。老人家气呼呼地说,你们俩爬楼就爬楼,干嘛不出声,干嘛不开灯。费劲很诚恳地说,他是个盲人,开灯浪费电,而他的这一位朋友,特意没开灯,是为了体会做盲人的辛苦。
老头被哄得差点流下泪来。
所以詹远帆常常在思考一个哲学或是人生的问题。人撒谎,到底看不看得出。一个人,一天究竟要撒几次谎,撒谎之後,会不会内疚,会不会心虚。他想的所谓“一个人”,其实就是指的费劲。当然,詹远帆本人也会撒谎的。做生意,搞应酬,十句话中不一定有一句是真实的。但是总的来说,詹远帆避免撒谎,因为他觉得,谎言被拆穿,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但是费劲撒谎,只问目的,不问对象,不看场合,不管结果。詹远帆知道,费劲之所以这样,是为了避免麻烦。那是个超级怕麻烦的人。詹远帆不怕麻烦,不怕吵架,甚至是翻脸或是干架,他也毫无所谓,所以,他挺看不惯费劲的,却不得不忍著。事实上……他也乐意忍著。
费劲的手暖烘烘的,被他握著,很舒服。所以詹远帆虽然不满,却没有甩开那人的手。他想问,却不知该怎麽问。王新民肯定跟费劲讲了跟詹远帆的父母套近乎的方式方法和途径,但是费劲怎麽想的,詹远帆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估计爬上十楼了,费劲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爸妈身体怎麽样?到底有什麽地方不舒服?什麽时候,你抽个整块的时间,最好是晚上,白天我要上班,总是请假不好。嗯,你带我去你家……”
詹远帆扭了扭屁股,跟上费劲的步子,低声问:“那个,我爸妈都很老实,不会跟你吵,可是肯定会不理你的……忒委屈了吧?”
费劲嘻嘻地笑:“爱人哪,你不会让我委屈的,是不是?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我怎麽做,你可不能醒我的门子。当然我也没有什麽计划,不过对你爸妈的态度,肯定不能用对我老娘的态度是不是?总而言之要随机应变。嗯,我问你呢,你爸妈身体怎麽样?我得做些准备,看带什麽样的精油。哦,还有啊,你们那儿味道真的是难闻,可以考虑改进一下哈……也许你们家的人闻惯了。不过改变一下总是有好处的……当我没说,我对这个也不懂。”
詹远帆抠费劲的掌心:“我知道的啦,我们那经理也跟我提了,技术上面要提高嘛……规模要扩大,要上等级,但是需要一步一步来……我爸妈身体还可以吧,不过以前太操劳,腰肩什麽的,老是喊疼……”
“恐怕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呢。照照片子什麽的,对症下药比较好啊。这样,你去找新民哥,央他托人带你爸妈去看看,然後我再去做按摩,或是弄点什麽设备做理疗……我估计你爸妈也不会出来弄那个……我也问问老板娘,或是嫂子……快点去办,哈?”
詹远帆很高兴地应了。看样子,费劲并没有多大的不快。
实际上,费劲挺不快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费点力气费点心思讨老人的喜欢,这个并不为难。讨厌的是,也许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当然脸色他看不见,也因此格外地敏感。人是喜欢他还是厌恶他,他耸耸鼻子就能够闻出来。因为看不见,所以一般的侮辱和伤害,到他这里,被放大到很多倍。詹远帆总说他心思重。的确,是喜欢想东想西,可是他不高兴,发泄出来,也就完了。费劲可是一直只能自己开解自己呢。并不是抑郁,不开朗,可是化解的途径,对费劲而言,太少了些。
所以王新民提出那个主意时,费劲心里蹦出了一个字,馊!馊主意!难道费劲不知道这样是一种接近他们家的很好的一种方式吗?搞定他父母还有他俩姐姐,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费劲觉得,这个应该詹远帆唱主角,他最多在边上帮衬一下。要知道,儿子再怎麽得罪老子,那也是儿子,父子没有隔夜的仇。他一个外人,在那老两口的心目中,也许还是罪魁祸首的人,一旦出了什麽西西,再要取得谅解就更不容易了。
可是王新民一说,费劲还不好说不。詹远帆的持久仗,似乎也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是,他们家不盯著要他去相亲了。的确,也没有人说他是变态了。可是冷冰冰的家庭氛围,让詹远帆很伤心。那家夥每次回家,就好像去冰窖里待了一回一样,回到他这里,总是有那麽一阵子缓不过神来……呃,很是影响生活质量呢。
就这麽著吧。迟早要忍气吞声得到他们家的赞同的,干脆豁出去,低眉顺眼,混过这一关再说。新民哥管闲事,就让他多管一些。费劲心中闷笑,请新民哥带著二老做全身体检吧,忙不死他!
费劲小心眼地做了个计划,詹远帆倒不知那小心眼的家夥动的小心眼,只觉得这个安排十分周详,第二天一早便打电话联系王新民。好在二号,医院是上班的,王新民很高兴地答应了。然後詹远帆就去公司交代了一下事情,回家把二老带上,去医院做体检。
詹爸詹妈其实也算经历过很多事情了,可是同一般的辛苦起家的老人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舍不得。吃肉舍得,吃药舍不得。不说是一身都是病,但是确实一身都不得劲。腰酸背疼是常事。就算不舒服了,也就去去小诊所,大医院,很少去。人太多,医药费太贵,最主要的是,那些个医生护士看上去非常冷漠又不耐烦……他们有些害怕。
但是这个王医生非常耐烦,很和善,带著他们一个科室一个科室的跑,外科内科心血管科,耳鼻喉科,老年病科,妇科(老太太),男科(老头子),甚至连精神科都去了。期间穿插著CT,X光,B超……就差核磁共振了。把两老人转得头昏眼花,心惊肉跳,心乱如麻……这得要多少钱啊。看著儿子不停地去交款,老俩口肉疼了。
中午王新民请客,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店吃点东西,又说下次来不要吃早饭,验血,做做血液方面的检查。詹爸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倒不是担心得了什麽病,而是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动。这个医生看样子很厉害,又很和蔼可亲,老头子颇有些受宠若惊了。
下午接著看病。詹爸詹妈跟在王新民和自己的儿子後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转,看著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对王新民也都挺客气,叫他什麽的都有,王医生,王教授,王副教授,王老师,王老板……老俩口彻底晕了。
到快下班的时候,王新民拿著好厚一摞检查的结果跟他们一一地交代。大病没有,小病不少,基本上并没有什麽生命危险,不过不注意的话,就会比较麻烦。血压心脏都还过得去,只是椎间盘突出,那个没什麽特别好的治疗手段,电视广告上的,您别信。需要多休养一些,做些按摩拉伸的理疗,这个,可以去医院,也有盲人按摩师可以帮助,很有效果的。又说去帮他们看看理疗的机器,最後,王新民笑嘻嘻地对詹爸詹妈说:“您们二位身体其实蛮不错,感觉不舒服是有些不太注意,以後多调养一些。我去找朋友弄些食疗的方子,你们也不要太劳累了。哦,对了,我弟弟阿劲说你们二老对他很好。他从小看不见,怪可怜的,他妈妈拼命挣钱,照顾他也不多,我呢,没办法,也结婚生小孩了,不能总陪著他。远帆对他很好,你们也不反对,他呀,开心得不得了。我们也一直想要登门拜访呢,只是您瞧,我们这连过年都只有两三天的假期,每天都要查房……我想,过年的时候我带我老婆孩子去给你们拜年,谢谢你们那麽疼我们的阿劲……远帆,你送你爸妈回去啊,我医院还有好多病人等著……”
王新民吐了一下舌头,转身走了。
詹爸詹妈站在马路旁,完全彻底地呆住了。
詹远帆也被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有想到王新民突然来了这麽一手。费劲那家夥的狡猾劲,肯定是王新民言传身教的!他一说完就走,自己怎麽了难?
詹远帆苦著脸,拉著俩魂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老人上了车,将他们送回了家。路上就给俩姐姐打了电话,告诉她们说今天带俩老人家体检去了,要她们回家一起商量该怎麽办。然後把电话挂了。他不知道,他那两个姐姐差点被他吓死。此刻他管不著。一定要趁热打铁,趁火打劫,趁著老人家对王新民的印象大好,来把他跟费劲的事情搞定。
把父母送回家,詹远帆又飞快地开车去接费劲,把一天的行程认真老实地交代了一番,然後咂嘴道:“你那个新民哥,这一手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我跟你说,我爸妈有点吓著了。”
费劲跟著上了车,奇怪的问:“有什麽好吓的?当然新民哥损了一点……其实还不够,应该让新民哥去交钱,然後你私下偷偷把钱还给他,让你爸妈以为,欠了好大一笔人情,还有好大一笔钱……”费劲咯咯地笑了:“你们家大富翁,不在乎这点钱吧?新民哥是拿话将你爸妈,可能吧,他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又喊你姐姐做什麽?”
詹远帆得意地说:“他们已经完全彻底地站在我这一边了,只是不好当面跟我爸唱反调,她们在,可以缓冲一下。呃,阿劲,你委屈一下哈?”
费劲点点头,也有些紧张了。见面第一句话应该怎麽说呢?绝对不能叫爸爸,还是叫詹伯伯吧,或者詹爸爸?他们二老,开口第一句话又是什麽呢?
很快费劲就得到了答案。他们一进门,詹爸劈头盖脑就问:“你不是独生子吗?怎麽又多了一个哥哥?你哥怎麽姓王,你又姓费?”
费劲愣了一下,立刻低下了头:“他不是我的亲哥哥……”费劲表情沈重地给老人家解释了这个疑问:“想当年,我爸这麽那麽,然後我妈不得不这麽那麽,我这麽那麽,然後去了这麽那麽,很痛苦很孤独得以至於这麽那麽,吃没吃的穿没穿的读书连书本笔都买不起等等这麽那麽,再加上这麽那麽,所以我觉得生不如死那麽这麽,当时有志愿者,新民哥就是一个,他告诉我这麽那麽,他就像我的父亲,他那麽这麽,我这麽那麽,後来这麽那麽後来……”
费劲站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头却始终低垂著,手里拎著工具箱,声泪俱下地说著他悲惨的童年和少年,到了青年时代,他终於懂事了,知道不能消沈,要努力养活自己,不能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饭喝水都在店子里面,赚的钱舍不得花,存下来自己买了房子,房子里面好多箱方便面,不敢让老娘担心,也不敢麻烦别人。“直到他在我们店里面出现……我怎麽会喜欢一个男人呢?我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样,都有那种梦想的啊,可是他对我好,好到我没有办法……”
苦情戏。典型的地道的苦情戏。那个本来是湖南卫视的拿手好戏,可是那些导演制片看到了费劲的表演,一定会自愧不如,买块臭豆腐一头撞死的。
詹远帆开始发抖了。他是觉得太过肉麻而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多的,他感到了恐惧。费劲说的话,跟上次的颇有重复之处,可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居然没有穿帮。高人。太高杆了。詹远帆觉得身子发凉,直到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闭嘴!”
费劲闻言立刻赶快把嘴闭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慌慌张张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转向詹远帆,楚楚可怜泪眼婆娑,抽泣了一会,道:“是不耐烦了吗?受够了吗?觉得得不偿失了吗?”
詹远帆直喘气不做声,脸憋得变成了紫色。费劲没有听到詹远帆的回音,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说:“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怎麽让你们接受我……只是我刚才听远帆说,他说詹伯伯有肩周炎。我突然想起,我们那边有一种精油,加上按摩手法,对肩周炎很有好处的。所以我想给詹伯伯做一下,如果詹伯伯觉得效果不错,可以多做,可以很有效地缓解疼痛……当然如果詹伯伯讨厌我,我也可以请别的人来,我师父或是我同事……詹伯伯身体要紧的哦……”

心眼(19)
詹远帆突然觉得万念俱灰。看著费劲那样,他觉得有些恶心难受。一个好好帅气的男青年,却摆出这麽一幅羞怯伤心地模样,说不出的无助和可怜,这个,让詹远帆觉得分外难受。
就算是那时候跟欧鹏分手,费劲也没有这麽难看。他那时候的伤心一直都被克制著,他表现出来的,就算在詹远帆面前,也是有节制的悲哀和难过。他有没有为那段感情的结束流过泪,詹远帆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到过。
一直以来内敛温柔的人,在他的面前,张扬放肆,詹远帆很喜欢。就算是表现出奸诈,他也是很喜欢的。嬉笑怒骂,在他的面前,费劲始终都是本色,就算是撒谎骗人,也在表明,费劲在把他当做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不知道有多少次詹远帆在心中说,要爱护费劲,保护他,让他开心快活。在床上激 情的时候,詹远帆总是睁著眼睛,看著身上那张迷醉的脸,想著,要让他快活。那笑,那快乐到狰狞的表情,是那麽地让他心动。
可是因为出柜,费劲不晓得多少次撕下自己的面皮,多少次地痛哭流涕,多少次的装腔作势,扯些瞎话……费劲最讨厌那样的,可是什麽都做了,做了,自己还不领情,还觉得恶心讨厌。他在他家的出柜,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委屈,而在他詹家……表现出这麽弱势的样子,是费劲最痛恨的。他一直都那麽要强,为了不露怯,甚至连房门都不出……
可是父亲也很可怜。大姐和妈妈都在哭,可是不敢劝爸爸,也不敢斥责他们俩。爸爸张著嘴巴,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满脸的沧桑和难过,气愤和悲哀,无比复杂的表情。二姐惊慌失措,对著他使劲地摆手。
自己也很可怜啊,护不了心爱的人,又不能对父母绝情。
詹远帆想哭,却流不出泪,只是呜咽著:“我……他妈的真是没用……”声音透著那麽一股凄苦。无能,太无能了。
詹远帆浑身无力,不晓得究竟该跟什麽去斗。他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最穷的时候,真的连下锅的米都买不起。他曾经通宵达旦地在各个小区里捡拾垃圾,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公园里寻找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他甚至还偷偷摸摸去工地顺一些建材,曾经差点被民工抓住打死。他花言巧语地跟各色人等讨价还价,谄媚讨好,以至於别人有旧家电时都会特意地打电话给他让他收购……後来有了一些钱,找地皮盖房子,到郊区跟农民村委磋商,再後来……詹远帆总觉得,只要他努力,就没有什麽做不到的。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让家人接受他的感情生活,他没有办法让爱人无忧无虑。
詹远帆慢慢地蹲了下来,抱住头,身子摇晃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詹豔詹玲和詹妈妈低声惊叫起来。他们家的那个弟弟,那个儿子,看上去无比的疲惫和心灰。詹妈妈顾不得老伴的想法了,朝儿子冲了过去。
但是费劲比她的速度更快。费劲一直在注意著远帆的动静。他怕詹远帆发宝气,然後听到了他的自责的低语以及坐在地上的声音。费劲一转身,跪了下来,伸出手,准确地把詹远帆抱在了怀里。
詹远帆在发抖,不晓得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克制。他把头埋在费劲的颈脖处,嘟喃著:“怎麽办,太难了,我好差劲,让你……可是我爸妈……那有多难……”有多难,有多难。费劲为他付出的,有多难。此刻他知道。其实费劲一直都是心狠的人,对自己心狠,对别人也心狠。包括对他的母亲。为了跟他詹远帆在一起,费劲那麽绝然地把他的母亲逼到不得不容忍的程度,还有他最敬爱的王新民。他的一言一行,冒了多大的风险。费劲跟他詹远帆不一样。詹远帆有无数的朋友亲戚,就算没有知己,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孤独寂寞了。费劲只有他妈妈,只有新民哥。可是他搞定了,就算可能失败,他仍然尝试,仍然搞定了,而且没有让自己受丝毫的委屈。
但是自己却这麽优柔寡断。就算到了现在,他仍然没有办法对家里人如何如何,他仍然不能承受被家人抛弃的结果,所以,现在让爱人如此难堪,让家人如此难过。
无能为力。
费劲搂著他,轻轻地摇晃著,在他耳边轻声说:“傻了?这就傻了?你呀,就是傻了……这结果是往好的方向呢……想想看,你爸妈没有把我们打出去是不是?他们也是有自己的主意,你看,要改变我们的主意好难,所以,改变他们的看法也不容易是不?委屈啊,一个人委屈真的很难受,不过有人在旁边陪著,这委屈啊,就可以忍受了……再说了,我委屈,你爸也委屈呢,我又没有吃亏,你爸也没有吃亏是不是?这个时候我要是软了,可就进不去了,你要是软了,可就不能爽了……”
詹远帆正绝望著呢,费劲的话差点把他噎死,这个,哪跟哪儿啊。
詹妈妈站在一旁,想要去抱儿子,却无从下手。那个看上去软趴趴的男人把自己的儿子搂得那麽紧,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插手。那男子眼睛还是肿的,脸色也不好看,嘴巴也焦干的,没了红润,满脸的泪痕,可是仍然是个漂亮英俊的男孩子。此时抱著自己的儿子,低声地说话,说些什麽,她也听不清。但是老人家却看到,儿子似乎有了些生气,身子也不再发抖了。
詹妈妈泪眼婆娑地看著老伴,想说什麽,却不知从何说起。
詹爸爸坐了下来,揉了揉头,无比疲倦地说:“头痛死了……”
詹玲马上跳了起来,要大姐给老爸倒热水,然後走到坐在地上的两个男子面前,蹲了下去,拉了拉费劲的手臂,问:“我爸头疼,你能不能帮他按一下啊?谢谢你了。”
费劲抬起头,看著詹玲,轻轻地一笑:“当然可以,二姐,能不能请你带爸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让他躺著,把房子弄热一点?远帆,你快点扶爸去躺一会儿吧,看妈能不能给我弄点热水──我的手冰凉,要暖一下,不然会冰著爸的。呵呵,我这二十几年都没有叫过爸的。现在有了爸爸,真是好。”
满屋子的詹家五口人全部惊呆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麽厚这麽能顺杆子爬的。詹爸爸心里呻吟了一下,活见了鬼了,这麽著,那个瞎子就硬成了自己的儿子了。詹家三个女人倒是先吃惊然後悲喜交加。这男孩,比自己家的那个帆帆要机灵多了。笑起来那个温柔谦和。詹远帆则差点没吐出来。
但是他虽然经常犯傻,此时总算还是开窍,从费劲的怀中钻出来,想要说话,啊啊了半天,啥都没说出来,只是闷头到老爸的身边,蹲了下来。
詹燕詹玲忙一边一个,把詹爸爸给绑架了,扶著他趴到了詹远帆的背上。詹远帆一使劲,站了起来,背好了老父亲,上楼,到了老爸的卧室,让他下来,把被子撩开,电热毯开好,又拿了红外线的取暖器,打开,然後开始给老爸脱衣服。
詹爸爸已经放弃了挣扎和语言。儿子很久没有背过他了。那还是高考那一年,他跟老伴病的病伤的伤,动弹不了。那个时候,就是儿子背的。那时候的詹远帆,瘦成一把骨头,就连他的背,也都是硌人的。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背宽阔了很多,连肩膀都变得宽厚有力。他的双手托著自己的身子,也那麽有力气。再多想一想,儿子从小到大,都跟瘦猴似的。小时候又瘦又小,後来疯狂长个子,肉却是一点都不长的。很有本事,在家里却一直都阴阳怪气,让老俩口都有些怕他。
这一年多,变了很多了。长肉了,脾气小了,笑模样多了,开心的时候确实也多了。
从来不是很宠著这个儿子,大概是因为他从来不娇气,从来不需要特别的呵护吧?或者,像费劲那个孩子所说的,也许是因为没有宠他,所以他不得不争气?
詹爸爸有些糊涂了,衣服被儿子扒了个精光,又用被子裹得死死地,老头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很快,一双温暖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轻柔却又有力地按摩著他的太阳穴,又把他的头托起来,捏他的颈子,很舒服。
费劲认真地帮詹爸爸按摩著头部,没有说话。他很紧张,比考试时还要紧张。考试没考好,还有下一次机会,这个按摩没做好,要弥补就更加难了。而且詹爸爸不是一般的客人。不,他简直就是考官,就是上帝,就是他妈的不能杵逆的存在。
詹家三姐弟和詹妈妈也挤在房子里不做声,盯著费劲和费劲手下的詹爸爸。费劲用力认真的样子很帅很迷人。他抿著嘴唇,两只手,漂亮得很,拨弄著詹爸爸的头,心无旁骛。
过了一会儿,房子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费劲抿嘴一笑,说:“爸睡著了,打鼾了。”
果然,詹爸爸的鼾声回响在屋内。
费劲和詹远帆同时松了一口气。
帮詹爸做完头部按摩,费劲又要帮詹妈做。詹妈不肯。孩子很辛苦,可是费劲却执意,再度露出可怜的样子,似乎不让他做,就是不承认他和詹远帆之间的事情一样。老太太没法子,脱了衣服上床,躺在老头的身边,让这个新得的儿子给她按摩头部。也许是费劲功力太强,也许是确实很晚了,加上白天折腾了一整天,不到二十分锺,老太太的鼾声也响了起来。
詹远帆哭笑不得,把电热毯关了,电暖气也关了,灯了关了,牵著费劲的手下了楼。
客厅里热气腾腾的。詹燕煮了甜酒汤圆,招呼他们坐下吃点夜宵。詹远帆带著费劲落座,说:“阿劲,我两个姐夫也来了,接我姐他们回家,这个是大姐夫,这个是二姐夫。”
费劲便点头打招呼,然後开始吃汤圆。他没有多说话。俩姐夫,就用不著他应酬了,詹远帆就可以搞定。
詹远帆也没有打算再让费劲装样子,自己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两人间的关系,还有今天跟老爸老妈的交锋。然後明确说,这门亲,甭管他们同不同意,结定了。
大姐夫是很会来事的家夥,怕老婆怕得要命,自然是好话保证给了一箩筐。二姐夫不大爱说话,不过一直以来都很感激詹远帆,自然也没有什麽好说的。
不过几分锺的工夫,詹家这一代的人就全部搞定,詹远帆不仅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真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这个,比人家万里长征可不容易多了。
费劲撇撇嘴:“你也敢说……那个万里长征,牺牲了多少人。你这点子事,也敢跟人家相比,那还真是什麽,呃,萤火虫跟太阳比光辉了。”
詹远帆得意起来,居然还敢还嘴:“也很难的,好不好,说不定也会出人命的。”
费劲哼了一声:“为了这事儿出人命,你以为你十五六,是什麽都不懂没有任何担当的少男少女啊!少拿这话丢人!要死要活的,是大丈夫本色?怎麽著,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费劲神色不愉,詹远帆倒没有觉得扫兴。不论如何,今天是个太愉快的开始。以後,光明就在前头,道路,量来也不会曲折到哪里去了。
那,从这一天开始,费劲就天天晚上到詹远帆到家里去,给老两口做按摩。开始的时候都很尴尬,就都不做声。费劲也不说话,只是施展全身解数,尽量缓解老人家的痛苦。话说按摩推拿,对颈椎,腰椎以及风寒伤痛什麽的都非常有效果,比吃药什麽的,更能减轻痛苦。费劲又确实是个高手,为人又低调谦卑。到过年的时候,当詹远帆说他二十九去费家过年,三十费劲,费妈妈和杨伯伯到他们詹家守岁时,詹爸也没有表示不同意。詹妈妈则调动所有的亲戚,把土鸡土鸭河鱼黑山羊什麽的准备的满满登登,就等著亲家上门了。

心眼(最终章)
大年三十很和谐地到来了,年夜饭也很和谐地吃过了。
费家人都多诡计。费妈妈一直拉著詹远帆说个不停,给他夹菜,给他擦汗,甚至还很慈祥地给他倒酒喝,弄得詹妈妈都有些眼红了。费妈妈这招很绝,你看我对你儿子多好,你对我儿子,可也得这麽好。她的讯息,詹妈妈收到了。
王新民一家三口也来了。他跟他老婆主攻詹爸詹妈,从他们的体检到身体的各项机能的改善,还特别弄了食谱,带了些高级的药材,据说是专门请教了老中医的,给老人家养生。他们是大医院的大医生,说的话,在詹家父母耳朵里,那句句都是真理啊。
詹豔詹玲则带妞儿。他们都很久没有抱过这样的嫩毛毛了,尤其这嫩毛毛还是个肉球,让她们俩爱不释手。俩女婿默默地喝酒,默默地看戏,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动。话说这也是这麽多年来俩女婿第一次在三十晚上到岳父岳母家吃团圆饭。中国的破习俗,那儿子才是自家的,女儿都是别人家的。这一次,为了当缓冲带,俩女儿决定还是在自己家过年。
费劲,叹气,本来想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安静听话的孩子,谁知道做得太成功了,以至於他觉得他坐在那儿简直就是个摆设,还是个稀罕的摆设,估计人人都在偷看他。他虽然看不见,感觉还是格外敏锐的,觉得那投向他的目光,就像一道道利剑。
要找点事情做。唉,也许可能就那三个孩子能做好道具了。所以他提前拿出了压岁钱交给三孩子,不多,每人一百,都是十块的新钞票。孩子们很乐,叫著叔叔,这个费叔叔呢,拿出一张钱让他们摸──钞票上都有盲文的。
费劲拿出自己的钱包,把钱摊了开来,一张一张地摸给他们看,无比准确地说出每张钞票的面值。这一手,把孩子们震住了。他们用眼看的,摸,完全摸不出什麽差别。
仨孩子,两男一女,七岁到十岁不等,正是好奇心大的时候。费劲索性要他们拿挂历纸来,从兜里掏出盲文笔,开始教他们盲文。
孩子们惊叹不已。钞票上的盲文,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用手使劲地摸,也摸不出什麽名堂。就算费劲在纸上戳出来的字,也不过就是各种各样排列的点点,看上去就挺让人迷糊,摸起来就更加地没有头脑。看著费劲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头,大闺女咂吧著嘴说:“叔叔肯定从来都不做事情……我妈的手都没有这麽细嫩呢。”这个,是詹玲的大女儿。
老二也点头称是:“我妈很注意保护手哦,可是也没有叔叔的手漂亮干净。指甲虽然不长,也没有涂指甲油,可是也比我妈的好看。”
费劲笑著说他是个按摩师,天天要用精油给客人按摩的。那些精油,可都是好东西,本来对皮肤就有好处。是,他是不怎麽做事情,因为如果弄到手上都是茧子的话,按摩起来,客人会觉得不舒服的。费劲轻轻捏住男孩的脖子,稍微用了点力,问小孩子这样子舒不舒服?男孩连连点头,这下子不得了,另外两个也要费劲去摸他们。
费劲赶紧把话题转开,说起盲文的历史和现状。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费劲心里闷笑,嘴里却很诚恳地说,不知道盲文的,就觉得很神秘。就好像他不知道方块字一样,不晓得那究竟是怎麽个样子。
仨孩子听得挺认真。说著说著,最小的那个男孩突然跑掉,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副中国象棋,叫费劲摸上面的字,告诉他是什麽,又要费劲把那字用盲文戳出来。
詹远帆远远地看了,心中高兴。那孩子机灵,以後,就让他继承家产吧。
懵懂无知的孩子不知道,孩子的妈詹玲也没有想到,那麽大的家产,就要落在这个才七岁的孩子身上了。
愉快地过完了年,新的一年开始,新的生活也开始了,跟旧的比起来却没有太大的区别。费劲和詹远帆仍然住在那个小套间中,只是到了周末,不是去费劲家吃饭,就是去詹家吃饭。詹远帆乐得很,费劲倒没有太多的喜悦。他清静惯了。不过詹远帆高兴,他自然也舒心。
店里的人都知道了费劲和詹远帆的奸情。因为只要不出差,詹远帆每天都会来店里接费劲,然後两个人牵著手爬楼梯。豔羡的有,厌恶的也有,只是都不能摆在面上说,因为费劲不喜欢,因为詹远帆也成了他们的老板。
生活变得单调起来,却是安稳的那种单调。费劲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但是也没有那麽向往。詹远帆忙得要死,白天是断断没有空的。晚上,偶尔出去吃夜宵,逛逛,或是去gay吧玩,不多。詹远帆是居家男人,费劲是不能出门之男人。看样子,生活就将这麽继续下去。
所以当费劲听到詹远帆在电话里要他赶紧回家时,很是吃了一惊,颇有些心惊肉跳。不晓得是不是惊喜,或者詹远帆碰到麻烦?这年头,一夜暴富不容易,一夜间倾家荡产可不难。詹远帆虽然没有什麽坏习惯,不过这世道上,防得住贼,防不住贼惦记。
费劲匆忙换了衣服,到了楼道。是坐电梯还是爬楼,费劲犹豫了。什麽事情那麽紧急?好事还是坏事?好事等等没关系,坏事……费劲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楼道里有不同寻常的感觉。似乎有人埋伏在那里。
没有事的。费劲心想。楼道有摄像头,这个小区的保安很负责任。自己是个瞎子,穿著打扮非常普通,也没有金银珠宝首饰,不会有人打劫。真要是打劫,身上不过几百块钱,给人家。自己是瞎子,想来也不会杀人灭口。
不,不要吓唬自己。还是爬楼梯吧。如果真的有人对詹远帆或是对自己不利,爬楼梯,多少可以拖延一点时间。还有,不要惊慌。
费劲就强作镇定地开始爬楼梯了。按照平时的习惯,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如果是临时起意的坏人,应该会觉得他没有防备。如果是踩过点的,也应该知道他是个瞎子。不会有事的。费劲对自己说,不著急,慢慢来。
爬了七八层後,费劲停了下来,仔细地听著。後面没有脚步声,没有什麽迹象表明他被人盯上了。他拍了拍胸口,恼怒起来。詹远帆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来给他卖这个关子,否则,总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到了门口,他停了一下,似乎没有异样。他按了按对讲机,那边没有回答。詹远帆还没有回来吗?费劲满心疑惑地打开门,进去,回手把门关上。
费劲又有了奇怪的感觉。房子里好像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别人。费劲皱了皱眉头。詹远帆在搞什麽名堂?他难道不知道,瞎子是很讨厌惊喜的吗?更何况今天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什麽纪念日……呃,是不是什麽纪念日?灯有没有打开?费劲没有开灯的习惯。
什麽东西碰到了他的腿。费劲几乎跳了起来。心狂跳,汗出来了。
什麽东西又碰了一下他的腿,似乎在他腿边移动。动物?还是人?费劲没有带拐杖──路太熟了,就用不著拐杖──只得伸手往前试了试。面前没有人。腿边的东西还在碰他。
费劲慢慢地蹲了下去,手伸著,碰到了个毛绒绒的东西。浓密的短毛,耷拉著的不大的耳朵,壮实的身体,直直的可爱的尾巴。这个,应该是条狗。那玩意儿喷著热气,舔著费劲的手。
费劲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坐在地上,把狗抱了起来,道:“你他妈的还不做声的话,信不信我让你几天都下不了床?”
詹远帆终於出声了:“啊,那啥,其实这狗吧……”
费劲歪著脖子对著詹远帆的方向:“我怎麽能养狗?狗跟著我,都委屈了。只有你啊,比狗还经得折腾,才乐意跟我这麽闷的人在一起。过来,跟我嘴一个。”
詹远帆看著费劲,明明喜欢得要命,却这样责备他,满脸的笑意,看著让他暖和。他走到跟前,蹲下,在费劲的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却被费劲一把勾住脖子,那家夥的舌头就这麽窜了进去,缠住他不放,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舌吻。
詹远帆蹲不住,跪了下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费劲的勾引,喘著粗气说:“这狗,是导盲犬,叫什麽阿布阿布的,专门为瞎子配的,它能够带你出门……”
费劲似笑非笑:“傻子,给人骗了吧,导盲犬很贵的……新民哥曾经帮我打听过,可是……”
“我帮你买到了。”詹远帆打断费劲的话:“我托崔老板从德国买回来的,正宗的经过训练的导盲犬,真的。”
那麽肯定是真的了。凭詹远帆在商场打滚这麽多年,被骗,恐怕不大可能。记得年前听詹远帆说过,崔老板要到德国去,他有事求他,那麽,就是这件事了?一直没有跟他讲,是要给他个惊喜,还是怕办不成让他失望。老天,他知不知道,就凭他有了这份心思,就算买不到,自己又怎麽可能失望呢?
王新民确实曾经想买条导盲犬给费劲,只是国内的正规导盲犬训练基地没有,即使有,他们也没能打听到。国外有,以德国的最为有名。但是贵得吓人,而且据说要什麽会员才买得到。
詹远帆默默地做到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一直都不吭声,一直都瞒著,可是却在努力。要几十万吧?那个节俭成性小气巴拉的人,居然也就这麽买了。在跟前了,那条温顺不吭声的狗,呵呵,应该是拉布拉多犬吧。那个家夥,怎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费劲的脸很奇怪地扭曲著,把狗推开,右手攀到了詹远帆的脖子,身子像蛇一样地扭了过去,爬到詹远帆的腿上,张口咬住詹远帆的耳朵,浪声浪气地说:“远帆对我这麽好,怎麽办?只能以身相许了……远帆,今晚,你就把我给办了吧,怎麽样,我都喜欢……”那声音,娇媚到让詹远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詹远帆粗鲁地把费劲从他的身上拨下去,梗著喉咙说:“你休想!我白天忙得要死,晚上还要我操劳!那个是你的活,别想推给我……我说崔老板,你看戏看够了吧?”
费劲一惊,就听到旁边有人哈哈大笑,笑得说话都不清楚了:“看够了,也不枉我辛苦一场。其实你别做声,继续下去,让我看看真人秀,那才真叫过瘾呢!”
费劲脸一黑,刚要发飙,詹远帆忙讨好地说:“这个是崔老板提出的条件。他去德国有事,顺便帮我找导盲犬,他说他精挑细选才选到这狗,还特别请了个德国佬过来。这狗经过训练的,但是还需要,就是到你这儿,还需要再训练一个月……我没有办法,所以,呃……”
费劲哭笑不得,也知道詹远帆对崔老板无可奈何。更何况以前费劲就得罪过他,把他揍了一顿还是小事,最主要是让他在别人面前丢面子。恐怕崔老板是要找回来,所以才演了这出。
费劲爬起来,对崔老板鞠了个躬,很谦卑地说:“那个,可真要多谢崔老板了,上次得罪了……”
“呵呵,没关系。”崔老板连连摆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汉斯,德国人,也是个Gay,这个月,我陪著他帮你一起训练这狗──他不会说中国话,谅你们也不会说德语,费用吗,嘿嘿,詹老板已经付过了,不过阿劲,你还得给我做按摩,那种全身的精油推拿……”崔老板淫笑了两声:“当初我想泡你,那法子用错了,名车豪宅对你还真没有什麽用,早知道,我就买他几条导盲犬,各式各样的,怕麽会讨得你的欢心吧?”
费劲忍住了没说讽刺的话,很严肃地说:“送什麽东西真的无所谓……没有导盲犬,我也活得很好。只是跟对的人生活,才能更好呢。崔老板很仗义,只是,不是我那个对的人……我呀,一个盲人,只敢跟能让我安心的人在一起……其实他是不知道什麽是浪漫的,只是他用心做的事,什麽都浪漫。”费劲吃地笑出了声:“就算是一起蹲在茅坑拉屎,那也是浪漫的。”
崔老板呆了一下,无意识地摆摆手:“谢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嘿嘿,瞧著你们两口子,人家很是羡慕呢,Hans?”
旁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沈悦耳,说著鸟语,唧唧喳喳的。崔老板乐呵呵地用鸟话回应著,然後碰了碰费劲的胳膊。费劲连忙伸出了手,被一滚烫的大手握住,那人又在叽叽喳喳地说鸟话了。
崔老板笑著翻译:“Hans说无论在哪里,碰到两情相悦的两只gay,总是开心的事……呵呵,看样子我这趟还是没有白跑。我说,以後我失恋,可要找你来疗伤哦。”
费劲心里乱哄哄的。这惊喜,也太大了,弄得他有些惊慌失措。
詹远帆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把将崔老板和洋人拨开,到费劲跟前,将他搂在了怀中,抱著,低声问:“洋人说这狗得我们给它起名字,你说,叫个什麽名字好呢?”
费劲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就叫崽崽吧。这个狗,是我们俩的崽崽呢。”
++++++++++++++++完结+++++++++++++++++++++++
撒花,全部完结,没有番外了……俺再想拖拉,也没得辙了。总而言之,这两只happy,直到牙齿掉光。平淡但是安心的生活。这样,就够了。
鲜的一位读者小尤写了这样一段话:
“欧鹏,自私、怯懦但不乏善良,固守在他人的是非标准里不敢逾越的结果,可能就是遗憾。。。深深地遗憾!。
远帆,自卑、敏感。。。深度自卑引发的不甘於人的骄傲,敏感导致对环境识别更!尖锐,这样的个性本来更容易走成悲剧主角,但,幸运,非常幸运,阿劲虽然眼盲,但却更懂得用语言表达温暖,用拥抱来诠释理解。。。远帆何其幸运呐。
阿劲,呵呵,腹黑!可真不是简单的腹黑呐,冷静,坚定,仁慈。冷静了能抚开表面,直达真相;坚定了能不为诱惑煽情所阻,勇敢前行;仁慈才能不居高临下不妄自菲薄,推己及人,从善如流。
其他,如费妈妈,詹爸詹妈詹姐,都是在挣扎中认命的,这种认命後的最大的悲哀,就是麻木了人性。。。既然自己理所当然的承受了,下一代也应该能够承受下去。。。所谓传承大抵如此。
我感慨故事里的每个人,无论对错,都过得很认真,一如现世界的我们。
我最喜欢故事里的阿劲,过日子,只有认真其实是不够的,要思考反省,过日子,要有些智慧的。”
俺觉得整体而言,小尤亲说得很在点子上……
长沙的朋友可能都知道颐而康,那是个盲人按摩中心,俺去过一次,和两位女性朋友一起去的,给我们做按摩的,是三位盲人按摩师,老中青三代。因为他们是盲人,不知道为什麽,我们都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他们。而且,我们仨好朋友,都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的,那几位按摩师也会跟著我们一起笑,也会提一些有关我们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态度很友好,却也不卑不亢。
从那里出来,我突然有了感慨,所以想要写一篇文章,以盲人为主角。其实以前都觉得盲人很弱势,残疾人,生活很悲苦。可是那一天我突然发现,盲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的,他们也可以很强大的,可以让别人觉得安心的。没有视力,他们也能通过别的途径去看清一个人,甚至看得更清,因为少了视力的干扰。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吗?
所以知心,不一定要知面,这就是我想说的。
看到残疾人,我也想过,如果我突然残疾了,会怎麽样?总归会挣扎著活下去吧。可是如果是眼睛盲了,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所以,看到盲人,我会特别敬佩他们。
《骨里香》这个题目,来得很有趣。因为逛街抬头一看,一家烧鸡店就叫做骨里香。去百度或是谷歌一下,也有许多以此命名的食品,主要是烤鸡或是烧鸡……我就想,詹远帆的外表不帅,嘴巴不甜,可是他那个人,香味从骨骼里散发出来(笑)。还有精油,除了玫瑰精油外,其实还有很多种精油,提炼自并不美丽的鲜花。我希望,看完後大家都能够觉得,詹远帆骨子里的好,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具有的。也希望大家跟我一样的认为,费劲虽然是个盲人,他的心灵的眼睛,却比谁都明亮。
关於简介。笑。好多转载的,尤其是电子书下载的,有读者反映这个简介太短,看不出什麽意思,更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正是我想要的,我最讨厌简介了,因为文章的神秘性一点都没有了。我希望我写的东西,能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所以以後的介绍,我仍然会尽量简短,而且模棱两可。当然这会给一些朋友造成困扰,不敢跳坑。但是我想,如果写得不错,自然会有人推荐。香味自然会散发出去的,不是吗?
嗯,接下去似乎应该是《债》了,果然成了我的债……不过还得休息一段时间,大家不妨去复习一下,估计都忘光了,我本人也都忘光了。债之後,是现代文(发誓,再也不写古代文了,我实在不擅长啊),可能是戴齐和崔老板,也可能是欧鹏和Man男,但是後面这一对,不能说是Bad ending,但一定会非常纠结。欧鹏是不可能得到费劲或詹远帆所拥有的那个幸福的。不过欧鹏的幸福,也许跟我们大家想的不一样。谁知道呢?
有许多的人要感谢。鲜 网的许多朋友都潜水,不过给票子倒是从来不含糊。我不V,所以并不在乎钱,可是我很在乎各位是不是喜欢。如果没有人喜欢,写起来自然就没有一点意思了。JJ的读者在增多,收藏从一百多到了五百多,每天的留言也有三四十条。对於我这样不会打广告又不V的作者来说,这个数量,我觉得相当惊人了。毕竟,我跟大神的级别还差得很远,而且……H又在减少中。
因为时间关系,虽然我尽量回复,但是还是有漏掉的,敬请谅解。更有两位亲,艾轻尘和山雨,写了长达千字的长评。那个很不容易……再次叩谢,还有so冷和落红惊梦,跟著追文留言很久很久了,我都不记得有多久了……还要特别感谢言颜,呵呵,so冷开了dubedu吧,却是言颜一直在打理……还有晴娃娃,好久不见,以及鲜的赖小花,小4等等很多的新朋老友……俺想念米晴娃,还有很久不见的yop小受受……太多了,就不一一写出来。总而言之,每一次留言,每一次打分,以及每一次的浏览,我都很感激。这些,是鼓励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写作对我而言纯属兴趣,无关名利……这个,亲们应该都知道。并非我淡薄名利,而是因为这种题材实在是……呵呵,亲们也能理解哈。但是东西写出来,总是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可和鲜花。各位给我的鼓励,我会铭记在心。只要可能,我会继续写下去哈。
再次鞠躬。恳请继续支持与关注。
嘟嘟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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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啊~~~花了一天一夜总算看完了。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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