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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VIP]重生之人孰无过 附番外 BY 逝水残歌 (点击:753次)

[VIP]重生之人孰无过 附番外 BY 逝水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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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人孰无过》 作者:逝水残歌
重新来过,他还是原来的他,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相同也不同。可是当亲人不再与他冷漠相对,原本的路人甲乙丙成了生死之交,原本只会给别人惹麻烦的他,能承担随之而来的责任吗?再加上上辈子已经纠缠不清他呢?-傻孩子跌跌撞撞的重生故事。
内容标签:重生 破镜重圆 宫廷侯爵
主角:苏郁 ┃ 配角: ┃ 其它:重生,耽美,架空历史,破镜重圆,情有独钟

重生
“郁儿,郁儿,郁儿……”谁?谁在叫我?一声声,无休无止,执拗的非要将我从沉酣中唤醒。我好累,我不想理会,可是那呼声很熟悉,有种熟悉的无奈,让我的心莫名的有些疼。为什么会疼?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让我牵挂的?费力的睁开眼,映入眼的是一张苍老的脸,深深的鱼尾纹,苍白的双鬓,拧成川字的眉心有种永不舒展的错觉。爹爹……我又做梦了吗,我不由睁大双眼,手已经先于思维伸了出去,仿佛自己有思想般,覆上了那千愁百结的眉心。好真实的触感,这个梦,好真实!梦里的爹爹仿佛怔了怔。呵呵,也难怪啊,若不是在梦中,那个怕老子怕出了名的苏家不肖子,见了老父,怎敢如此放肆。只怕早就如避猫鼠一般,将脸缩到脖子里了。想着自己平日里那副猥琐不堪的样子,不由一阵厌恶。真不知道生性严整肃穆的父亲,那些年是如何忍着对我的失望痛心,一次次的包容我的恣意放纵,还要替我挡下一桩桩祸事。当时怎会如此混账,竟然偏执的认为父亲是因为母亲生我难产而死所以不喜欢我,进而自暴自弃,成天惹祸生事,每每见父亲露出痛心疾首的得表情,便会觉得有一种复仇般的快意。当时我不明白,何谓爱之深才责之切;就像我不明白,为何当父亲对我的放浪不再痛责,逐渐变得视而不见。我的心里为什么会感到失落。也许当时的我再混沌不知事,也是明白了,自己,怕是已经被亲人彻底的放弃了吧。
“你又耍什么花招?”伴随着手腕的一阵剧痛,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我的手腕被一双大手死命的捏着拽离了父亲的脸,这是一双黝黑的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这双手的触感太过熟悉,让我不由得急切的顺着手臂的脉络寻找手的主人。不期然的碰上了亮若寒星的一双眸子。“哥哥……“我低喃出声,极度缺水的喉咙一阵嘶哑低咳。我顺势伏在床上,早已被松开禁锢的手紧紧压着剧痛的胸口,总算免去了我这个大男人,当着父兄泪流满面的尴尬。这是怎么回事?这感觉如此真实,绝对不是梦。管他呢,本以为阴阳相隔,缘分已尽,却能让我再见亲人一面,我只有感谢上苍的份!”你……哪里不舒服“耳边传来迟疑的询问。呵呵,是哥哥,是从小揍我揍到大的哥哥,是永远对我摆着一张冷脸的哥哥,是英雄盖世威震边疆的哥哥,也是被我这个没用的弟弟拖累,英年而逝的哥哥。更是明明关心着我这个没用的弟弟,却被我误会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哥哥。
“我……“先于我的话出口的是一股血箭。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我看见了父亲眼里的焦急,背后传来了一股暖流,闻着哥哥身上男子汉的味道,我安心的合上了双眼。
这回的感觉很奇特,我的思维好像已经抽离的身体的束缚。不能感知外界的环境,却可以独立的思考。周围一片黑暗,悄无声息,却直觉的让我感觉温暖。就如等待出世宝宝,明明什么都无法探知,却可以用直觉判断出,自己是在一个安全的,被关爱的环境中。
呵呵,是因为见到了亲人吗?原来,不管到了什么样的环境中,只要知道是有人爱着的,就可以不再害怕啊。当年,京中一干王公子弟,达官显贵,对我苏二公子,厌恶不屑的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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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郁真是越看越得人心疼,越是為別人著想越顧全大局,越讓人想疼愛他~~

p.s.剛去了作者在晋江的窩,後來出了幾篇番外,藍藍天會幫忙錄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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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的文,蛮好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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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五年没打算略写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算番外里吧,要不都是生活琐事,肯定有亲嫌啰嗦。反正五一是番外大放送,除了原来亲们要的,还有这五年小郁的流云谷生活片段,亲们假期愉快o(∩_∩)o~
63番外人生若只如初见
夏日天长,人却是极容易困倦,山西恒王府也并不能例外,此刻王府后花园的树叶子和街上的树一般无二的蜷缩耷拉着,没精打采的。偶尔一阵的蝉鸣,能让人腾的一下子从汗毛孔蒸出一层的细汗,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无论尊卑主仆,此刻能躲懒偷闲的,大多在困午觉,整个王府静悄悄。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花园西北角,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正拿弹弓射知了的小王爷商战。
只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再怎么折腾,小脑袋瓜儿淹没在树丛里,也不过惹来一阵花树乱晃悠,威慑力不大。用他亲娘恒王妃的话说,就是,这么个小人儿还能翻天不成,把他往花园背静不碍事的角儿上一扔,随他折腾去。
王府下人未必个个听话令行禁止,对王妃的这个吩咐,却是当做圣旨一般对待的,因为这招,对于某些太过招人烦还得罪不起的混孩子,实在是太好使了。
然而商战却并不这么想,对于王府众人对他的某些评论,这小爷心知肚明,只不过听了就听了,最多撇撇嘴皱一下眉,过后该怎样依旧怎样,倒也不计较。倒不是他大人有大量,就像他跟他老子背着他娘躲书房偷着喝酒,醉后说的一样,跟这些愚夫愚妇,哪里计较的过来,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岂能尽知鸿鹄之志?
当时老恒王对这小子的满嘴胡吹是连连附和,没办法,谁让老婆发怒把酒给断了,现如今解馋全靠宝贝儿子不知从哪捣鼓来的一坛子半罐子,偏偏这小子嘴还挺严,怎么灌酒套话,就是不说从哪得来的。害的这位自认是见过大世面的爷为了这两口解馋小酒儿,还得在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跟前小心奉承。
不过这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见鬼的,装的就是装的,这天老恒王心情不错,喝的就有点猛,不一会儿舌头就大了,头脑也有些发蒙,对着眼前的毛头小子嘴就有些没把门儿的。
眯着眼睛叹道:“原本我是不信这现如今还能有什么少年英雄,想当年江山不稳,我们兄弟跟着我们老子,那才叫一个上阵父子兵,说句老子英雄儿好汉,谁能不认呢,可如今到你们这一辈儿。。。。。。”说到这一顿,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滋溜”一声,一盅酒又下了肚。
话虽没说完,早惹得商战小爷皱紧了眉头,看向他老子:“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远的就不提了,近的就比如。。。。。。”这个“我”字还没出口,老恒王一拍大腿,“哎呦”一声道:“就比如我那商清大侄子跟他那几个把兄弟,倒是少有的俊才,不错,不错。”说完这几句,心满意足的打了几个酒嗝,踉踉跄跄的往书房里屋的床上一倒,就此睡了过去。
这老王爷黑甜一觉直到天亮,美得不行,内院王妃那里可炸了锅。原来今儿早起,王妃梳洗穿戴利索,连早饭都吃完了,还是不见儿子来请安,打发人去看一眼,这一看可糟了,人家小爷早就留了个字条,卷包走人了。纸条上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说是听了老恒王的话心中不服,定要会一会这军中“五虎”。
王妃气的直拍桌子,命人拎了恒王来内堂,拿了个镇纸权作惊堂木,心腹陪嫁的丫头充了牙差,几句话就审问明白了,王妃杏眼圆睁看向恒王:“好哇,背着我喝小酒,喝得挺美啊,喝多了不说好好挺尸去,反倒几句酒话挤兑走了我宝贝儿子,你既喜欢睡书房,那我就成全了你。”
当即吩咐下去,命人将王爷铺盖卷安置在了书房:斋戒一个月。老恒王当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戒了酒好说,戒了你不成,再说这酒都是臭小子给我弄来的,我这撑死算个从犯,娘子明察,这分房可万万使不得。”
王妃气的上去照脑袋就是一巴掌,骂道:“死鬼,什么时候了你还算计这些个有的没的,那是我一个人养下的儿子,没你的事是不是?你就一点不上心。”说着眼眶一红,边拭泪边哽咽道,“实跟你说,若是儿子好好回来便罢,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我也不跟你过了。”
这下老恒王彻底着了慌,手忙脚乱的一通安慰,好容易哄好了,心里却嘀咕:“人说祸害遗千年,世人都死绝了,自家那宝贝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且不说我们商战小爷这对活宝爹娘在王府里吵吵闹闹增进感情,单说商战这看似随意实则考虑周详的出逃。
首先,小爷那不是随便挑个时候就走的,那是在骑术师傅点头说他这马上的功夫过了关,又恰逢王府新进一批好马,自己亲自挑了一匹看着过眼的,驯熟了,这才牵了这匹骏马溜达出来。
其次,小爷这路线是明确的,就是上西北军,会一会“五虎”,说白了,就是没事找事砸场子去的。他既然给自己娘留书写的明白,自然不能傻啦吧唧的按去西北军的官道走,恒王府的亲兵在官道上拦截的时候,他早就骑快马抄近路先出了山西恒王府的地界。
一出山西,小爷立刻慢了速度,骑着马溜溜达达,边赏景便在心里偷笑:我说要会五虎,没说马上去,且四处逛逛再说,一上西北军,我那老爹必然得信,到时候又得把我揪回家,亏得我这些年,逢年过节再加上做寿,攒了这些的银两,不趁此刻花出去舒爽一把,放在匣子里,等它下小的不成。
感情这位小爷会五虎是声东击西加顺便,出来胡混加烧钱才是真的啊。
商战正在马上盘算得美,忽然身下坐骑就不听使唤了,长嘶一声,连跑带颠的就往右边一处竹林子里跑。凭商战怎么吆喝也不管事,好在这马也没颠出去多远就停在了竹子边上拴着的一匹母马身边,也不管背上的主人,上去就好一顿蹭外加尥蹶子。
饶是商战这见过“大世面”的,此刻也不禁汗颜,忙着从马背上爬下来,叉腰站在两匹马旁边干瞪眼,嘴里不禁自言自语:我这费尽千辛万苦的偷跑出来,自己尚未得着半分趣味,先便宜了你这畜生,不过你也不地道,咱府里多少匹母马我看着都是俊的,平日里跟你也算要好,怎么你这刚离了家就全扔到脑后头,自顾自在这里拈花惹草起来。你若是人定是登徒子薄幸男,就是马也算是匹色马,咱就凑合这一道,回头我得换了你,你这品性实在是跟小爷这人中君子柳下惠太不相符了。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阵低笑。商战一扭头,先呆了一呆,发笑的是个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白衣赤足,这还罢了,奇的是一头银丝,散开披在肩上,加上白的近乎透明的脸,没有血色的唇,整个人都是淡淡的,仿佛随时都能让风给吹散了。可是他这一笑,却仿佛冬梅初绽,于清冷中霎时透出无边艳色。
商战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并不觉得他笑得无礼,反而对自己能够引他发笑甚感欣慰,于是也朝那少年笑道:“不好意思啦,我家这马小子太没规矩,唐突了你家马美人。”
那少年听了,好不容易忍住,结果又笑了起来,半天止住,并不生气,走过来冲商战道:“先别管它们了,我看你风尘仆仆,必是赶路的,若是不急,往我家喝口茶歇个脚,怎说你这马引路让你来此,也是有缘。”说着一指不远处的几间竹舍。
商战本性,虽然胆大但却心细,此刻却不由自主点了头,仿佛是从心里不愿逆了这少年的心意,让他脸上出现失望的神色。
少年见商战呆傻傻的样子又是一笑。过来亲自牵了商战的手,往竹屋走去。
进了屋,商战扫视一眼,布置简单的几间小小屋子,却处处透着清雅。看着少年满脸喜气泡好茶又布置了几道小甜心,冲商战喊道:“快过来尝尝,都是我自己琢磨的做法,外边可吃不到。”
商战失笑,第一眼见他,觉得飘然如谪仙,让人不敢亵渎。这几句话下来才发现,原来是个极热心好客又自来熟的人。
未等商战坐稳,少年又道:“你从哪来到哪去?你家里在哪?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口气问了出来,就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商战。
商战噎了一下,瞪着少年,苦笑不得:“你平常都是这么和人说话的?”原本商战也是个惯会做面上功夫的人,若是和旁人,断不会如此直接,只是和这少年,似是只一面就极熟,因此也不愿跟他客套。
少年慢慢坐起来,笑道:“我平日里碰不到什么人的,我又极爱热闹,对别处的风土人情特别好奇。”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你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战少爷,守株待兔不是这么用的==),不如亲自去看看,岂不是好。”
少年听说,起身转了一圈,冲商战道:“我这模样,你不奇怪么。”
商战点点头:“我头开始以为你不是人,还吓一跳呢。”
少年一挑眉,不满道:“不是人还是狐狸精不成?”
商战嘿嘿一笑:“哪有气质这么好的狐狸精(战少爷,人家狐狸精都是美艳非常气质出众的好不好==),我以为是遇上天上的神仙了呢。”
少年听说,抿嘴一笑:“那倒不敢当,其实我这是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所以这样。”
商战听了怒道:“是谁如此狠毒,暗箭伤人。”
少年笑着摇摇头:“不是,是我爹爹早年受伤的余毒,我这是胎里带来的。而且,我家里都是行医的,已经找出法子治了,听我表哥说,扎几针就好。”
商战听说,松了口气:“那你还不赶紧治,等治好了,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完拍拍胸脯,“到时候我陪你去,专挑好吃好玩的地方走。”
少年黯然一笑:“可我还是有些怕,万一这一针扎下去,我就死了呢,那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白活了这一世。”
商战听了,低下了脑袋,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过会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抬起头,眼睛闪亮:“不如你也学我,留书出走,咱们马也是现成的,银子也是现成的,咱们两人作伴,美美玩上一圈,然后我去打架你去治病,岂不是好?”
“这。。。。。。”少年面色明显有些迟疑。
商战再接再厉道:“不要东想西想的了,你这般瞻前顾后,万一真让你给说中了,给一针扎死了,岂不是冤。”
少年听说,不再犹豫,用力点了点头:“就听你的,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给我表哥留书。”说着又迟疑一下,“不过我现在可没有钱,先借你的成不?”
商战豪气一拍腰间:“说什么借不借的,我这有呢,咱们就花着,何分彼此。”
少年抿嘴一笑,低头飞快写着。
商战探头一看,笑道:“原来你哥哥叫做云枢,那你也是姓云的了,你叫什么?”
少年摇摇头:“我没名字,大人们说不起名字阎王爷记不起我,就不会勾走我的魂,因此大家都就着我的姓叫我云儿。其实我挺羡慕云枢哥哥的名字,这个枢是灵枢的枢,听说是个挺了不起的医书。”
商战道:“我觉着云儿更好听,以后我就也这么叫你成不成?”
云儿轻轻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一笑。
商战也笑道:“偷跑是磨蹭不得的,咱们快走吧。”说着拉了云儿出屋,两人飞身上马。
两人这一路,捡好吃的吃,好玩的玩,遍览美景,一路谈谈笑笑,竟然十分投契,日子是悠哉的很。
这一日到了西北大营,商战突然想起了离家的初衷,跟云儿将前因后果一说,商量道:“云儿你说,怎么着我来都来了,是不是得拜拜山头,较量一番。”
云儿神色古怪:“你说你偷跑出家,原是为了找五虎的晦气?”
商战点点头,为难道:“只是这里守卫森严,不知怎么才能混进大营。”
云儿一笑,拉了商战的手道:“随我来。”
说着掏了腰牌,拉着商战从正门走了进去。守门的兵士躬身一礼,叫道:“五将军。”
商战目瞪口呆。云儿冲守门的点点头,拉了商战直奔中军帐。
迎面几人俱是生脸,唯有自己老爹黑着脸但是感觉很亲切。
商战心道,原来老爹也学会守株待兔了,几步蹭上去,笑道:“老爹。”
老恒王怒道:“臭小子,这就是你不对了,说好了光明正大挑战的,怎么偷偷摸摸先把人老五拐走了大半年。”
商战猛回头,看向云儿,云儿不好意思一笑:“你都没说明白,我也是刚知道。”
商战瞪眼道:“那你就是精通五行八卦土木机关的五将军?”
云儿点点头,小心翼翼问道:“那还打不?”
商战一拍大腿:“咱俩自己人,打什么打。”
云老五心里一暖,低头一笑,悄悄握紧了商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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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好几天打开更新版面显示我的文章为零哭死我了
64番外2当时只道是寻常
闲散宗室当得久了,被自己的亲弟弟打压惯了,商清几乎忘了自己曾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执掌千军的马上将军。
所以当听到圣旨里清楚明白的写到要重新起复自己,尽管只是任命他为堂弟商战的副帅,还是让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但是以他现如今的地位,是不够资格面圣的。更何况,在他心中,真正的天子永远只有自己的父亲。弟弟商平,不过是个狼子野心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就算如今被他连施诡计,夺了这帝位,也只是一个冷酷帝王、无道昏君。
只要一想起商平为了打压自己的势力,自毁朝中大将,扶植外戚势力,以致现如今朝中无人,异族猖狂,乱我河山。商清就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但事已至此,如今商清是自身难保,表面上商平没有动他,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在商平的监视之中,实在是回天无力。
想到这,商清不由一声长叹。相比这个让他寒心的帝王和朝廷,他更加挂心的是自己结义兄弟唯一的幼弟,如今尚扣在商战手中的苏家公子,苏郁。
窗外零星的小雨飘进屋子,打在商清的脸上、身上,商清一激灵,伸手抹了抹脸,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相比商平的残暴无情,堂弟商战则更加让人难以捉摸。若说商战原本将苏郁扣在身边是为了牵制领兵的苏涵,但如今苏涵已经战死,自己的军中势利瓦解殆尽,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自己几次三番仗着已经故去的小弟和商战的几分交情,厚着脸皮去向商战讨人,总是碰钉子。这苏郁虽然原本性子可恶,是个名满京城的恶霸纨绔,行为放荡,为人粗鄙,却是苏涵临死前唯一的牵挂。若是不能保全他,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位为了大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好男儿。
想起进来越传越盛的流言,商清心中一阵烦躁,努力自我安慰,就凭商战对小弟一往情深,男宠什么的,绝对是无稽之谈,更何况对象是苏郁这草包,跟自己钟灵毓秀的小弟如何能比。这么想着,方勉强压下满腹心事。
不出所料的,这次虽然为副帅,却是实在“副”的彻底。军中大小事,全都插不上手、连说句话都没什么人听。全军上下,唯以商战马首是瞻。此种冷遇慢待这几年受多了,商清倒是能泰然处之,与其在京城中抬眼见方的小院中郁郁而终,还不如战死沙场来的快意。
男儿汉大丈夫,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想到此,豪气顿生。伸手一抽随身宝剑,细细擦拭起来。
“殿下”帐外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商清一愣,军中众人似乎刻意忽略了他皇子的身份,只以“副帅”呼之。如今乍闻旧日称呼,仿若一下子回到父皇在世,志得意满的时日,心中一时酸楚激荡,努力稳了稳心神,方开口道:“什么事?”
来人依旧淡淡应道:“新拟定的军中布防图,王爷命小的送一份给殿下。”
“哦”商清回过神来,“进来吧。”
门帘轻挑,夕阳的斜晖射了进来,商清的眼睛被光晕所惑,一时有些刺痛,下意识用手一遮。来人进门,帘子复又合上了。
待看清来人,商清不由大怒,伸手拽住来人手腕,一用劲,喝道:“哪里来的狐媚子,谁准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来人银发白衣素颜,连五官都和过世的小弟有五六分的相像,甚至气质做派,都是一般无二的优雅淡然。商战留了这样的一个身边人,用处不言而喻。
真是岂有此理,凭你商战有千种理由,我家兄弟,岂容你如此亵渎。商清久经沙场,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这几年饱受折磨,但骨子里还是留了三分狠劲,当下想也不想,抬手就要往来人天灵盖上印。心中只一个念头,我家兄弟冰清玉洁,岂是你这下作娼妓可以肖似的。
来人不闪不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商清举起的手掌,唇边竟然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神情像足了脑海中的故人,商清手掌轻颤,愣在当空竟然拍不下去。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接着商清就觉手腕一痛,被暗器击中,软了下来。
门外响起商战清冷的声音:“苏郁,不过让你送个布防图,你都能惹出祸事来,究竟我家奴才哪里做的不好,竟让菩萨心肠的大殿下下了杀手。”
前一句是跟他的身边人说的,后面却又跟商清对上了话头。
商清闻言一震,复又握紧了来人手腕,有些语无伦次的颤声道:“你是苏家的阿郁!怎么会!我少时见过你的,不是这样的,你的头发,头发怎么了?”
苏郁仍旧冷清清的立着,不言不语,商清却飞快捕捉到了苏郁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慌忙松开了一直死命握在手中的腕子,可是有些迟了,好似白玉雕成的手腕上,早就沁上了一圈紫黑色。商清傻愣愣的瞅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商战却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进来,走到苏郁身边,轻轻拂起披撒的银丝,边抚弄边漫不经心道:“觉得奇怪吗?苏郁的头发,是听到兄长的死讯后,一夜之间变白的。这身白裳也是我看他可怜,赏了他,权作孝服了。”
苏郁身子微微一颤,商战又道:“这次我是定要斩了南疆王的首级,以告慰那些战死沙场的三军将士,带了苏郁来,他出一份力,也算是为兄长报了仇了。”
商战说着,看向商清:“大殿下,这仇怨,我心中替苏郁、替我自己,都牢牢的记着,一笔一笔,算的清清楚楚。虞侯算一个,南疆王算一个,活该千刀万剐,没有什么说的。可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他们跟了你这扶不起的阿斗,何至于如此凄惨。当初我曾提议和你联手在暗处搜罗证据,苏相在明处,合众人之力灭了虞侯这个祸害,可你们却都犹豫不决,以致错失良机。”
商清闻言一声苦笑:“虞侯势利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时实在是不愿因一己私怨而乱国。”
商战冷冷一哼:“假仁假义。”
商清无言以对,看向商战,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商战,我知你一心想为小弟报仇雪恨,当初你远在山西,收到消息时胜负已分,何况咱们原本没有多大的交情,你投效商平方能一展抱负,保家卫国,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如今虞侯已除,你大仇得报,你何苦再为难苏郁。”
商战一声冷笑,伸手揽过苏郁肩膀,看向商清:“大殿下,怎么今时今日,你仍旧如此自负,我留苏郁在身边就是为难他,难不成把他双手送给你就是为他好了?当初云儿一心跟着你鞍前马后,结果如何?你可护住了?”
商清黯然道:“你仍旧为了这个怪我。”
商战怒道:“我可说错了一分半毫?要不是放心不下你们,云儿早就随我回了山西。他从小受病痛折磨,开心的日子算算也没几天,我们两个整天担惊受怕,只怕不能长久,天可怜见,云枢哥哥费尽心思治好了他,以为今后都是好日子,谁知却为你丧了性命。”
商清攥紧拳头:“是我对不起你们。”
商战又道:“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算这笔账,我商战自有道理。商清,你扪心自问,我一朝得势,可曾难为过你?”
商清艰难摇摇头:“你并不是这样人,非但不是,我这次能出得了京城,也是你的恩惠,云儿眼光一向好,看你,照样没有看错。”
商战看着眼前锐气全失的商清,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方叹口气道:“不说他了,我只说苏郁,原本跟着你们,可曾真的教导明白了,我只知当初落到我手里的,十足一个糊涂东西。”
商清望着商战怀中微抖的苏郁,心中一阵不忍:“都是我们的不是,商战,苏郁小小年纪没了亲人,你只看在他亲哥哥的份上,好生看顾他。”“亲哥哥”三字,格外用力。
商战猛然抬头看向商清,商清微微点头:“商战,我虽然没有本事,可嘴里从来没有瞎话。”
商战低头看看苏郁,脸上神情渐渐柔和下来,抬头对商清道:“大殿下,如此说来,除非我丧了性命,只怕是不能放手了,交给别人,终究是不保险,这样的教训,有一次,足够了。”
商清点点头:“那你千万留着性命别放手,把自己的幸福看牢了。”
商战闻言哈哈一笑,朝商清拱了拱手,拉着苏郁出了营帐。抱着苏郁,飞身上马。
苏郁除了小时候,从没和商战再如此亲近过。心中微感不安。
商战似是察觉到了苏郁的僵硬,搂着苏郁的手紧了紧,笑道:“你别怕,我的骑术是极好的,肯定摔不着你。”
苏郁感觉到了商战的好心情,放下心来,好奇问道:“这是去哪里呢?”
商战笑道:“哪儿也不去,哪儿也去得,咱们骑马兜风看夕阳好不好呢?”
此刻苏郁被商战牢牢揽着,稳稳当当,微风拂面又极舒服,下意识伸手挽住商战的手臂,极轻的点了点头。
商战一丝不错的看着苏郁的反应,当然尽收眼底,登时心花怒放,哈哈一笑,快马加鞭,却在苏郁耳边又轻声说道:“等这仗打完了,我带你看看各处的夕阳,山上的海里的大漠的,还有春花秋月,各种美景。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平定南疆以后,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咱们替那些故去的人,把好日子仔细过一遍。”
听着商战的轻声细语,苏郁犹如在梦中,以往的一切全都淡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个念头,若真能如此,也是极好极好的吧。
远处几匹快马朝他们飞驰而来,商战皱眉,喝道:“什么事。”
来人禀道:“将军,军情有变,副帅请您速速回营。”
商战握缰的手一紧,苏郁轻声道:“回吧,反正,来日方长。”
商战听说,展眉一笑,搂紧了苏郁,说了声:“你说的对,咱们回去。”又问,“可坐稳了?”
看苏郁点头,一声长啸,快马背离夕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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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祭奠战王和郁郁未及开始就己经逝去的爱情%>_<%小郁也许是喜欢战王的可是战战不是战王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一回营就是有去无回了
65番外3此情可待成追忆
听到商战战死的消息时,商平正在临窗画一朵梅花。登基多年,这帝王至尊的显赫地位带给自己的操心劳碌,反倒比富贵荣华要多得多。像这般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实在没有多少。
前天传来一个捷报,大商的战王,收复了被南疆王攻陷的最后一座城池,至此,再没有一个大商子民,像曾经那般在异族的统治下饱受欺凌。
商平的心情不由大好,在记忆中,继位为帝以后所收到的奏折,除去那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和看了就有气的狗屁不通的吹捧,剩下那些实打实的,全都是些令人头疼的消息。
山崩地陷,旱涝瘟疫这些天灾之外,外戚专权,吏治腐败这些个人祸更加令人头疼。初登大宝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不堪的现实消磨殆尽。
也是,当初费尽心思谋求帝位,依仗了多少力量,如今想要锐意进取,整肃朝廷,身上就有多少道无形的绳索捆缚着,让你挪不开手脚。
谋算人心易,治理江山难啊。商平对着窗外的白梅苦笑,也许自己,真的欠缺了身为一个帝王所需要的长远目光和磊落胸襟。帝王之术,太平盛世的时候玩玩就罢了,想要治乱世、定天下,靠的还是帝王自己的德行和手下的一干忠臣、贤臣、能臣吧。
商平想,自古君明则臣贤。父王尚且得了一个苏相,一个尹将军,一个虞公爷。有文有武有世族。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剩了一个商战忠心耿耿,还被那该死的南疆王牢牢牵制在了南疆。剩自己一个人面对满朝廷如狼似虎的奸佞,苦苦支撑。
原本以为下定决心办了舅舅虞侯,能够敲山震虎震慑群臣,没想到权利平衡被打破,各路人马争权夺势不休,乱上加乱。自己反倒又多了一条忘恩负义兔死狗烹的罪名。
如今好了,跟自己一路走来的好兄弟商战要回来了。南疆平定,也算天不亡我,那么就让天上的英魂,堂下的朝臣都好好看着,商平,绝不是舔居帝位而不思作为之人。
最先接到商战死讯的,是商平的心腹太监崔福。饶是这个跟着商平一路血雨腥风走来,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太监总管,一时间不由也有些发愣。连这大商最后的基石也不在了,今后的日子,怕是越发的不好过了。
走近正在专心描画一个梅瓣儿的商平,崔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商平微微一惊,满心的惬意被这一跪打散,顿时兴致全无,皱眉不悦道:“怎么如今连你也这般没有眼色起来。”说着撂了笔,慢慢离了窗边。
崔福心中惶恐,硬着头皮又磕在了青石地面上,就着这般谦卑的姿势,颤声道:“禀圣上,战王爷,殉国了。”
商平踱着的脚步顿住,似是没听明白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崔福又磕了一个头,咬了咬牙,大声道:“主子,军报说,原本失地尽已收服,南疆王也派了来使,想要求和。战王爷力排众议,定要直捣皇庭,取南疆王的首级,最终中了埋伏。战王率兵断后,商军才免了惨重伤亡,只是战王、战王自己却。。。。。。”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换了口气,又道,“军中无主帅,商清副帅不敢再图冒进,想与南疆王签了这城下之盟,此番也是要聆听圣训,打、还是不打。还有打的话,战王的尸身还在南疆王手里扣着。。。。。。”
“桄榔”一声,茶水飞溅,崔福吓得死命趴在地上,脑中只有“听天由命”四个字。
耳边是商平呼呼喘粗气的声音。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许久,方听到商平颓然的声音道:“崔福你先起来吧,不必惊恐,朕身边已经没有多少旧府邸时的老人了,朕会一直留着你,尽管放心吧。”
崔福心中苦笑一声:“凭你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我如何放得下心。”虽是如此想,仍旧恭敬应了一声,爬将起来。抬眼偷偷朝商平看去,不由一愣,面前这尊贵的帝王,这几日好不容易换上的容光焕发此刻被彻底打回了原型,甚至更加萎靡了数倍,仿佛商战的死,是足以毁灭他所有力量的噩耗。
崔福的心思百转,而商平此刻也许只一句心如死灰方才能形容的恰当。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了那幅画了一半的梅花图上,那本是想亲手赐给凯旋的商战,来彰显自己不是孤家寡人,照样能有个齐心协力的兄弟。
只原来,从豪气万丈的九霄云端打入十八层地底,竟是这样的简单。不过少了一个人的支撑,就如同天塌地陷。商平啊商平,你这个帝王,当得何其的失败。
回天无力,如之奈何。商平木木的开口,声音传不到耳朵,仿佛不是自己在说话,只能听到脑袋嗡嗡作响,但是商平仍坚持一字一句:“传旨给商清,仗咱们不打了,签了盟书,带着战儿,回来见朕。”
金口玉言一出,百姓总算不再受战乱之苦,普天同庆。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只是商平再看着底下群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为自己争取利益,渐渐连厌烦这种情绪都很少有了,仿佛那就是个戏台,自己就是个看戏的。
如此这般把自己抽离出来,不再试图改变这一切,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没有用的,再不甘心试图挣扎,只会失去更多。也许从一开始明白父亲对自己母子的恩宠都是假开始,自己的做法就是错的。本没有这个命,登上大位也没换来母亲多几年的寿数;舅舅为人虽然贪婪,对自己倒还是忠心,比朝堂上那些各怀鬼胎的强了太多,然而也被自己除去了;现如今,连商战这个弟弟也没能陪自己走得更久些,身处这权利的顶端,没有欢愉,只剩寂寞。累啊,真累,再争下去,还会失去什么呢?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长些,一场雪连着一场雪。商平握着暖手炉,躺在摇椅上,望着外面飘洒的雪花,像个可笑的老人一般回忆着过去。
崔福进来望见这样的一幕,没来由鼻子一酸。商平倒是神色平静:“战王的丧礼,可都妥当?”
崔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容正色道:“俱都照陛下的吩咐,风光大葬。”
商平点点头:“生荣死哀,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日举国齐悲号,天地同缟素。战儿这青史一笔,比朕这暴君来得漂亮,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崔福不敢接话,商平自失一笑:“算了,何苦难为你这奴才。”又问,“你还不走,杵在这里做什么?”
崔福迟疑道:“商清副帅求见。”
商平摇头苦笑:“朕这个倔脾气皇兄,算是服了他了,刚走了一个兄弟,实在是不愿意再难为他了,可他倒一点也不体谅朕。”
崔福躬身道:“这次看样子倒不是来闹的,刚跟奴才打听大内的千年老参,想求了去入药。”
商平微坐起了些道:“怎么,他身子不好了?”
崔福摇摇头:“不是他,是替前苏相爷家的小公子求的,那位据说在回来的路上就病重了,这会儿越发的不好,才想着用老参吊命这一说,指望着或许撑过了这一冬,人还可以缓过来。。。。。。”
话未说完,商平就起身,吩咐一句:“带上老参,去商清府上。”
去商清府的路上,商平头就突突的疼,总觉得老天对自己够绝的了,几乎找到了自己所有的软肋,狠狠的打击下去。可下一刻又发觉,老天若是狠起来,是会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你的。
商平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一声又一声傻乎乎的“商平、商平”的呼唤。多久了,身边少了那个傻子一刻不停的缠着自己。从登基开始,还是更早开始算计苏相的时候。
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轻易就把他给了商战,任由商战折磨他,发泄幼时的怨恨。可以想象的出,那个傻子肯定不信自己会不顾多年的“情分”,那样对待他。想象着他眼巴巴盼着见自己一面,甚至盼着自己回心转意,救他出火坑的可怜模样。
当时志得意满,觉得无事不可为,一心想着做一番事业,名标青史。整天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忙着,偶尔想到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好像是觉得可笑是吧?记不太清楚了,那样的一个小丑,谁记得,谁在乎。
这样想着,商平真就轻笑出声,可笑呢,现如今看遍了一个个虚情假意令人作呕的面孔,又稀罕起这个傻子的一颗真心来了,是有些可笑。
可笑就可笑吧,算来好几年没见过苏郁了吧,就去见一面,想象着那个傻苏郁见到自己喜出望外的神情,听听他傻呼呼的叫几声商平。就这么想着,心里头就舒坦了不少,笑容也深了几分。已经在盘算,等他病有些起色能挪动的时候,就将他接进宫里来将养着,尽管这傻子惯常的聒噪些,可有他陪着说说话,日子也好过些。
商清并不知道他这弟弟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商战身死,苏郁一下子就病倒了,什么法子都想了,可这病还是一日重似一日。大夫说人要是没了念想,神仙来了也难救。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商清是不会想到去求商平的。
苏郁和商战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其中的恩恩怨怨商清不清楚,可当初苏郁如何痴恋商平,商清是心知肚明,抱着死马做活马医的心思,找了那么个借口把苏郁的事儿捅给了商平。
商平真的就来了,来了,见一面,有了盼头,是不是就能好呢?
可是商清想错了,商平也想错了。苏郁原本懵懂天真的心死在了商平那里。在商战身边炼就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和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若有若无的情丝,也随着商战的身死而湮灭了。
商平去看苏郁的时候,苏郁是醒着的,可明明醒着,对走进来的商平,却又视若无物。这种感觉很奇怪,是商平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商平没来由一阵心慌,偏要逞强故作轻松笑道:“苏郁,你怎么病了还傻了,我来看你、跟你说话也不应一声。”
苏郁终于看向商平,无声一笑。
商平从没见过这样安安静静的苏郁,印象中,那个嚣张的相府二公子总是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商平不喜欢这样的苏郁,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这样的苏郁,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再眨一下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商清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屋里是安静的两个人。商平伏在床前,语气是少见的温柔:“苏郁,你乖乖的把病治好了,然后就进宫陪着我吧。”
苏郁又笑了,然后苏郁说:“你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的吧,你不用急,我是定然看不到来年春树新芽的了。若真万一拖到了那时候,我就自己了断,你可放心了?”
商平心往下沉,还是强笑道:“胡说什么,商战不在了,我从小长起来的好友,只剩了你一个,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郁回过神来,一脸了然看向商平:“我猜着了,原来是为了商战,商战死了,我是贴身伺候的,你可是要我陪葬?活埋呢还是赐我一杯毒酒?我是无所谓的,全听你的。”
商平慌忙用手掩住苏郁的嘴,实在是不想再听这不详的话。
可掩着的手随着苏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马上又松开了。可饶是这样,手心也已经沾上了斑斑点点的红。
商平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苏郁也许真的不好了,手止不住的抖了起来。苏郁缓过一口气,看着商平的手,有些疑惑道:“你,真的不是来赐死我的?”
商平死命的摇头,眼眶热辣辣的疼。
苏郁松了一口气,冲商平笑道:“那我的死法是不是就我自己说了算了。”商平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苏郁不去管他,一口气说道:“你就把我烧成灰,洒在河里,撒在风中,能多分散就多分散。活着没来的及看看各处的美景,死了正好圆了这个心愿,况且我本也没脸面再进苏家的祖坟。”
商平也不想别的了,轻声对苏郁道:“我答应了,说这么多,是不是乏了?我抱着你,睡一会儿吧。”
苏郁轻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商平深吸一口气,踢掉了鞋子,有些笨拙的爬上了床,轻轻搂住苏郁的肩膀。
半晌,苏郁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说,人是有前世今生的吗?若是有,咱俩下辈子可别再见了,再也没比跟你打交道更累的了”
商平呆呆瞅着苏郁满头的银丝不说话,只觉得苏郁的手越来越凉,商平紧紧攥着,还是暖和不过来。
等到商平环着苏郁的胳膊再也感觉不到苏郁的胸膛有一丝的起伏,有一滴水,从商平的眼中滴到了苏郁的额头上。
商平心里说:苏郁,我不答应,这辈子净听你在我耳边聒噪,下辈子,你得听我跟你唠叨。
 66番外4 此情无计可消除
商战这两天似乎是很烦躁,尽管他自己并不承认。可就他如此坐立不安的状态,已经明显影响到了云枢的日常生活。
开始的时候,云枢可以对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商战视若无物,忍了两天。实在忍无可忍,将手中的书一丢,看向商战:“我说,你爹刚把王位传给你,你就敢整个把恒王府丢脑袋后头,往我这儿胡混来。来就来了,住也住了,还整天神神叨叨的,你没事儿吧?”
商战摸了摸脑袋,转身两手支着桌子跟云枢对视:“你觉没觉察?这两年咱们跟南疆的风声又紧了起来,我估么着迟早得打一仗,我这两天正盘算参军这回事,云枢哥哥,我跟他们几个都不熟,依你说,真打起来,商清苏涵尹继傲,哪个最可能领兵上战场?”
苏郁端着新配好的药给云枢验看,刚要推门进屋,正将商战最后一句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紧跟着就是上辈子商战浑身是血的惨状,手一哆嗦,药汁飞溅,苏郁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就松了手。
屋里云枢正皱着眉用卷起的医书狠敲商战的脑袋,就听门外“桄榔”一声响。开门一看,见地上一片狼籍,自己宝贝爱徒苏郁正脸色惨白蹲在那里拾碎瓷片。
商战不明所以,云枢倒是难得开了个玩笑,冲苏郁道:“你药配不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用吓得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吧。我这当师父的有那么可怕吗?我看看,可烫着了?”
苏郁忙摇了摇头,心里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从一睁眼回到十五岁开始,苏郁的心就一直在父亲哥哥那里,时刻悬在半空中,无暇顾及其他。如今诸事已定,方才想起,上辈子不得善终的,除了自己一家子,还有眼前这位“战王爷”。
商战这个人,苏郁从上辈子起就没看透过,不过商战再深藏不露,前后加一起这么些年了,苏郁也能感觉出来,上辈子的战王活的很压抑,就是这辈子的商战,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
不然,今时今日,他心心念念的,不会仍旧是报仇雪恨这回事。
苏郁知道,商战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苏郁有苏郁的前世,有苏郁的牵挂;商战有商战的过往,有商战的不甘。苏郁的内心不敢轻易向商战开启,而商战的世界苏郁也从没想过走进。
这个问题商战和苏郁早就讨论过,是商战先问出口的,面对商战的问题,当时苏郁的神色很平静,回答的也很坦率。可表面的毫无破绽不代表苏郁的内心真的就没有一丝的触动。
当时苏郁可以拿父兄当借口,可如今呢?可能连苏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面对这辈子的商战,苏郁是有一点点失落的。因为那个大部分时间对着自己冷冰冰,却总能在自己脆弱的时候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战王不见了。
苏郁不得不承认,那是苏郁家破人亡以后许多年中唯一的依靠。那些年里,前世的战王,成功取代的商平,牢牢占据了苏郁的视线。
那种整个生命都充斥着这一个人的感觉,苏郁到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来,谈不上多喜欢,可是看着战王总是挺得很直的背影,就会很安心吧。
实际上除了最初的为难和看不顺眼,苏郁从战王那里得到的,更多的是庇护和教导。从战王那里,苏郁最先知道了什么叫铁血男儿,什么叫家国天下。所有的反思和对过去生活的唾弃和悔悟都是在战王身边开始的。
玉不琢不成器,千帆过尽以后,苏郁会想,战王那么对他,究竟是为了小时候所受的欺凌而施展的报复呢还是隐藏在冷漠下的殷殷教导。
真想揪住他问个明白,可是再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想到这里,苏郁有些懊恼,继而是泄气。
流云谷的生活很平静,没了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迭出,安静下来的苏郁有时独自发呆的时候就会想,如果上辈子战王没死,定会遵守诺言,带着自己游遍五湖四海,看尽春花秋月。那样畅快的日子,苏郁两辈子都没有过过。
这么想着,苏郁不由自主就有些怅怅的。
苏郁有时候也会怪自己太过贪心,今生今世,际遇强过前世何止百倍,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奢求,苏郁自己都不耐烦自己的矫情。
可是今天的事,苏郁有些慌了,苏郁终于意识到,商战和前世的战王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人生的意义和目的从来没有变过。
苏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住在战王心里的一个人,可苏郁没想到,这个人,在战王还是小小商战的时候,就已经如此根深蒂固。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苏郁很好奇。还有,今世,商战依旧会为了他上战场,誓取南疆王的人头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商战会不会死在战场上?苏郁有些不安了。
苏郁带着无法纾解的好奇和不安独自去了后山,云枢的药库被自己糟蹋的快要见底了,后山有个药圃,常用的药倒都是有的。不过苏郁最主要的目的地是后山那片林子,那片林子地势偏僻了些,可耐心寻找,常常会有出其不意的惊喜出现。
苏郁盘算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替云枢寻些稀罕些的药材出来。当初不好的预感终于实现了,自己这个徒弟果然够让师父操心,从一开始入门就比别人笨了十倍,到如今学药材不光认得稀里糊涂常常搞混,背方子配药材更是惨不忍睹。自从教了自己,云枢的眉头都快拧成了疙瘩。
苏郁心里万分的过意不去,早早跑到了后山,想要以勤补拙,多挖些药材来“孝敬”师父。若是药材再富裕些呢,还可以送给商平一些,这两次做丸药,怎么都做不成,天天早起晚睡,几乎没把自己整疯了。还是商平看不过眼,手把手的教着,这才做成,在云枢那里过了关。
虽然看着云枢舒展开的眉头,苏郁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心里又别扭起来,商平的人情,苏郁不想欠,不管是原来还是现在。
这后山也没多高,小山一座,跟那连跨数省的大山脉完全是两回事。可是通往那片林子的路却也并不好走。
苏郁自从到了流云谷,常被老爹和云枢使唤着东跑西颠,采药传话的,身体不练也锻炼了出来,手脚也算得上是灵便了。山路崎岖,虽然仍旧免不了气喘吁吁,不过总算是赶在日头顶上头之前进了林子。
绿荫葱葱,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泥土的清香,苏郁不知不觉就用力吸着气,脚步也不由自主轻快起来。
边往林子深处走边细心探寻,还真叫苏郁找到了一两味不十分常见的药材。虽然不是特别的珍贵稀有,但是有一味紫龙草正好是云枢那里刚刚用完急缺的。以苏郁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药童来讲,自然是喜出望外。
小心的割好收进背篓当中,苏郁的心情相当振奋,看看天,踌躇一下,苏郁决定继续往前走走,再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哪怕再多采几把紫龙草也好啊!= =
不过事实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时候,做人都不要太贪心。没往林子深处走多远,头顶上突然就隆隆作响,苏郁抬头冲天眨巴眨巴眼睛,刚刚还好好的大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就躲进乌云中不见了,几道闪电劈过,“哗”的一声,大雨转瞬就倾盆了。
苏郁再傻,也知道这时候留在树林子中是相当危险的。虽然是重生过一次的人,苏郁也怕被雷劈死,好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啊,苏郁可舍不得这时候把自己交待在这儿。更何况,被雷劈死。。。。。。还真有点好说不好听。= =
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脚步,没走几步,一没注意就踩一块石头上了,脚下一滑,得,崴了。苏郁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天,心想,老天爷让我重生一次,不会就是为了让我费尽心思把前世的缺憾弥补上,然后等一切都圆满了,再把我劈死在这片树林里吧?连重生这么没谱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苏郁还真没什么不敢信的。= =(儿子啊,其实这跟老天爷真没啥关系,全看你妈我的心情了)
这么一想,苏郁又有点泄气,脚生疼生疼的,估计是肿了。勉强扶着树挪了几步,照这么个走法,天黑了也出不去。苏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淋着雨可怜巴巴的坐在泥地上,还不忘了把盛药的篓子护在身前。
就这么呆呆的坐了不知多久,苏郁满身的衣服都快湿透了,瞧着自己的一身狼狈,苏郁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反正下着雨周围也没人会来,苏郁的眼睛眨两下,哭了出来。
可苏郁忘了刚才自己还跟自己说,一切皆有可能呢(这话咋这么熟呢= =),头上突然遮出一小片晴天,抬眼就看见一把挺好看的油纸伞和伞下正微笑看他的商平。
苏郁先是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紧接着又有些懊恼,自己这倒霉模样怎么偏偏就全让他给看了去。
商平并不知道此刻苏郁心里百转千回的心思,看这哭的鼻头通红的小孩儿耷拉着脑袋,心里就有点儿针扎一样的疼。慌忙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替他披上,将手里的伞往苏郁手里一塞,腾出手来替苏郁仔细系好带子。蹲身揽过苏郁,背在肩上。
苏郁一僵,忙道:“师兄,我自己能走。”
商平也不回头,又快又稳往回走,边气道:“能走?那我来时怎么没见你走啊?”
苏郁一下子语塞,同时又很郁闷,以前就算了,可在流云谷的日子,商平对着他木头木脑的他别扭,可一旦恢复了往日的一两分尖锐,他又被噎的万分憋屈。
苏郁憋屈着,也就不跟商平客气,心想反正这是他也不是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往商平身上一靠,跟睡觉抱枕头似的死命抱着商平的脖子。
商平脚步一顿,继续健步如飞。
苏郁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搂着的手悄悄松了松。
商平不回头问道:“脚扭了?”
苏郁带着鼻音“恩”了一声。
商平没说话,半晌道:“下回采药,叫着我。”
苏郁一愣,商平话中关心的意味太过明显,明显到苏郁难以忽略,于是苏郁本能的开口:“不用,我下次会小心的。”
苏郁从商平背后看到商平的头微微的摇了摇,商平说:“那也不行,我不放心。”
把什么都忘了的商平倒比原来凭空添了一股子犟气,苏郁有些头大,在商平耳边喊了句:“凭什么啊!”
商平在雨声中又给苏郁喊了回去:“凭我是你师兄!”
苏郁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有些啼笑皆非的答案,可却又实实在在的有些暖心。苏郁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算了算了,一笔糊涂账,往后就这么糊涂着过吧,这么想着,苏郁就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婆妈师兄。”
商平不知道听见没有,用手将苏郁往背上托了托,继续稳稳当当的在雨中走着。
67番外5 谁言寸草心
商平不知道,朝阳殿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它终结了自己作为一个皇子理所当然抱有的一切幻想和可能,让占据自己不算长的十几年人生的唯一一件为之用尽心机的事,霎时成为泡影。
但是,毁天灭地之后,却又绝处逢生。当不再执着于如何苦苦在那座华丽的囚牢里求生存,为了不被别人算计而不停的泯灭良心牺牲别人的不安中苦苦挣扎。商平发现,原来人生可也可以和轻松、懒散、惬意这些词挂钩的。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商平庆幸,自己的这一退来得还不算太迟。
六岁那年,小小商平眼中漂亮得不得了的一位宫妃递给他一块酥糖。当时商平笑容灿烂的将糖含在了口中。可就是这一颗酥糖,浪费了母妃保命用的一颗解毒圣药,也葬送了那位宫妃的性命。
在长成少年的商平看来,这不过是一次简单的争宠夺权、阴谋或许还有陷害。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甚至连谁是谁非商平也不会关心。商平在意的,只有胜败。
可就是从那时起,商平逐渐的懂得了这个宫墙之内,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示好,也没有失败者的容身之地。
商平怀疑过,不甘过,幻想过。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望望身后腐朽的无力回天的虞氏家族,看看眼前看似恩宠无限,实则是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爱妃和幼子推向风口浪尖的帝王。商平渐渐明了,这个权力巅峰的男人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他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大商的江山上。
商平明白,自己的母族,已经从最初的功勋之家,演变成为了大商最大的蛀虫,自己父亲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这是一个家族不可逆转的衰败。
商平长大以后试着以一个帝王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无奈之中,得出的结论仍旧是,若保大商万世基业,虞侯之害,非除不可。可认同和理解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站在高处俯瞰众人,自然可以运筹帷幄,挥洒自如。可商平不能,那不是旁人口中无所谓的一个世家大族的称谓,那是自己的母族,那里有疼爱自己的外公和舅舅,那里有自己在深宫中苦求不得的亲情。
商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舅舅在家族的泥潭中苦苦挣扎越陷越深,最终毁灭。所以,当父亲又一次不遵祖制,命母妃以妃位掌管后宫,成功引来所有注视与嫉恨,却又毫不在意将母亲一直喜爱的一幅古画找个由头赐给了商清的母亲后。看着母妃苦涩的微笑,商平明白,除非自己可以抛下一切,独善其身,否则,这一局父子对弈,只能不死不休。
渐渐的,商平对着以往一直仰视尊敬的父亲,不再那样毫无保留,甚至连任性和撒娇的时候,都怀揣着别样的心思,也将谋算人心和利用他人当做了理所当然。
有时商平也会惶恐,这样的自己,与宫中其他人有何不同。可看看终日战战兢兢,日渐憔悴的母妃,商平对自己说,也许这九重宫阙之中,本来囚住的都是一样放不开的人。他们未必全都良心泯灭,只是全都深陷局中不得独善其身。
商平只能这样想,所有人都是一样没得选择,但是只要不忘了自己的初衷,保住了自己想要保护的,这一切都还是值得的吧?
所以商平将隐隐的良心不安压在了心底,逐渐换上了伪善的,理所当然的面孔。可当良心这回事越来越少被从心底翻腾起,当自己都麻木了,甚至放弃了厌烦和抵触的时候。商平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如往昔保留了内心的一小块赤诚之心呢,还是从内到外的换上了别样的浓墨重彩。
商平为自己悲哀过,不过这种午夜梦回的自省越来越少。商平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走上了就不能怕不能悔不能回。可商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也会迷失会上瘾。
商平是冰雪聪明的,可聪明太过,对于玩弄人心,操控权利这回事,就极容易上手,随着手段的纯熟,商平的负罪感也逐渐消弭于无形。
商平最后一次惊醒是面对舅舅虞侯的时候,那阵子商平为了军权旁落于大哥手中而大为光火。本来凭舅舅的资历和外公的人脉,虞家是可以争上一争的。可是面对此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舅舅却是一脸不以为然说道:“殿下还是年幼不懂得,牢牢守着这京城天子脚下,方能上达天听,时刻领会着圣意,才能固宠。跟南疆的战事,前后胶着了上百年,打打停停,停停和和,和和又战战。想指着彻底肃清南疆什么的拍圣上马屁,不靠谱啊。”
商平忍着一口气道:“身为男儿,保家卫国,份所应当,难道舅舅当真能看着蛮夷欺我大商子民而毫不动容?”
虞侯笑叹道:“我的殿下,今时今日竟仍旧如此天真,历来当官的,总有自己发财的法门。这文的吃的是火耗,所以提出火耗充公,定银补贴税米损耗的遭人嫉恨;这武的,就是指着打仗的时候,多报出个千八百的死伤,吃的就是这莫须有的抚恤。咱们现如即使在这银钱上面不贪图,可为了殿下将来打算,也轻易不能断别人的财路,徒招怨恨。这仗打不打的倒在其次,只是以大殿下的年少气盛,知道了这些内情,定是要整顿军务去的,到时候,这人,可就全让他给得罪光了。这么着,咱们不动不争不抢,未必不如抢了夺了的来得合算啊。”
当时商平听的目瞪口呆,满脑子想的竟是:眼前这个无家无国无君无父的奸佞之辈,真的是我誓死要夺权相护的嫡亲舅父?
明明知道自己兄长此番前去是杀蛮夷惩贪官去的,自己却为夺军权不得恼怒在先,明知厉害而算计在后。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番模样的?这样的自己,与舅舅虞侯,又有何区别?
虞妃先瞧出不对来,从迈入宫门的那天起,虞妃身上所有的明艳光华都悄悄隐藏了起来,变成了水样的内敛。这个聪慧的女子一如既往的温婉微笑,商平记得母亲摸着自己的头对自己说:“人生中有一些大义,违背了良心终究会不舒服,再邪恶的人也会对自己设定这样或那样不可触碰的底线。我以为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你为了他去改变原则然后独自一人质疑自己的良心的。”
商平对上母亲的眼睛,那一刻,商平毫不怀疑母亲已经洞悉了一切,并毫不犹疑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这之后,商平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打破自己的底线然后又质疑自己的良心。因为,在他心里,所有的大义加在一起也没有母亲来得重要,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这对母子都很聪明,所以不需要太多的交谈就能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在这深宫中,并没有丈夫和父亲样的角色存在着,所以虞妃和商平只能依靠着彼此,来汲取着少的可怜的温暖。
这对母子也都很决绝,商平至今没有彻底查明母亲的真正死因,但是商平相信,凭母亲掩藏在温婉外表下的真性情,当明白兄长身死大势已去的时候,是会用自己的死亡来斩断儿子在宫中最后的一点顾忌和羁绊。也许这位母亲没有想太多,只是希望儿子凭借最后的力气,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可是虞妃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不光继承了自己的聪慧美貌,更加继承了自己的狠厉决绝。所以,在安葬了母亲以后,朝阳殿的大火,烧红了华丽宫殿上的半边天空。
当一切归于沉寂以后,商平在最喜欢的流云谷的枫林里仰躺在怪石上看医书的时候,常常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商平想,还有什么不甘要怨天尤人的呢,拥有过那样深沉的母爱,足够羡煞旁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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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继续 o(∩_∩)o~
68番外6 多情总被无情恼
商平觉得苏郁这两天十分的不对劲,做事情总是颠三倒四的,忙帮得不多,祸闯得不少。其实,虽然说以苏郁来讲,这也并没有偏离他的一般状态多少。
但是以往他虽然也是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倒霉德行,可起码在态度上是谦虚诚恳可圈可点的,可现如今,走路都是飘飘荡荡的,眼睛也不知道瞅哪儿呢,整个人都处于魂游太虚的状态。
不行,商平决定得找机会敲打敲打这个没天份的家伙。这么想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翘。真是三岁看到老,打从两三岁路还走不稳的时候这个小笨蛋做什么事反应都比别的孩子慢半拍。连手里的玩具被人抢了,也是站在院子当中张着手愣老半天的神才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边哭边淌着鼻涕磕磕绊绊的喊商平。这时候商平自己会皱皱眉,再一脸不耐烦的拽着他的小胖手,盯着玩具噔噔噔走过去,张手就给夺回来,看着小苏郁傻呼呼的笑,自认为十分有大人样的不耐烦一哼,却毫不在意那小傻子一高兴鼻涕眼泪全抹在了自己簇新的衣服上。。。。。。
想到这里商平摇头无奈一笑,这个小笨蛋可能那时候还没记事呢吧,要不然后来自己跟他提起小时候的这些往事,苏郁总是一点触动都没有的表情,显然是没印象了。(孩儿啊,郁郁不是没印象了,郁郁是还记得一些你没印象的事情= =)
商平叹口气,自从苏郁那次生病以后,以往黏黏呼呼的小混蛋一下子就变成了谦恭有礼的君子,再看了苏郁那手俊秀漂亮的字,商平还以为苏郁是被什么高人点化,开窍了呢。没想到,等进了流云谷学医以后,依旧是那个遇事慢半拍,学东西也死笨死笨的鬼样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商平开始这样认真的过着流云谷的日子。认真的学医,认真的交朋友,还有认真的看顾着这个笨蛋师弟。
从大火中醒来本已经出乎了商平的意料,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竟然是躺在“那人”的寝宫,对上“那人”半是惊喜半是关切的目光,商平只是木木的用沙哑的嗓音问了一句:“你是谁。”看着“那人”迅速黯下去的目光,商平找到了复仇般的快意。商平甚至期盼着这个极为好面子的帝王亲自下令诛杀自己的儿子,商平心想,父“慈”而子不孝,这一定会成为这个追求完美的帝王一生的憾事,难以抹去的污点。
可是最终,那个帝王却奇怪的做了这样一个难掩悠悠之口的决定:出继。并且将自己发配到了流云谷,和苏郁一家子比邻而居。商平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没了解过这个帝王,比如他对如此美好的母亲的冷酷无情,比如他对这忤逆儿子的手下容情。
从最初的疯狂、决绝、仇恨到后来的防备、疑惑、不解,到现在的淡然。商平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放下了,但至少是暂时将这所有激烈的情绪全都束之高阁,不去想它。
这涅槃重生的际遇,是母亲给的,用母亲自己的生命换来。商平一直这么想。所以要好好活着。
当在流云谷第一眼看到苏郁犯着傻的清秀脸庞。所有的回忆一下子全都被勾起了,甚至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鲜活。商平回想着起苏郁幼时的憨顽、少时的痴缠再到后来的黯然神伤,终于疏离、和自己渐行渐远。
原本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呢,在这所有一切发生前不久?当时隐隐约约的就想要抓牢苏郁,这个从小一心对自己好的傻孩子。朝阳殿的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看着火舌舔上了自己的衣角。当时眼中虚幻出的是母亲的身影,脑中浮现的,却是苏郁追逐自己时痴痴的眸子。眼前黑暗下来之前,最后的感觉是心痛,还有淡淡的遗憾。
那么这次,就由我来痴缠你好不好?
苏郁还是老样子,一眼就能让人看穿,自从第一次见面被自己吓晕了以后,明明烦自己烦得要命,避之唯恐不及,还要拼命装淡定,假笑着叫自己师兄。
刚开始的时候,商平一看苏郁没躲过自己不得不呲牙假笑的叫师兄的时候,就恨不得上前撕他的脸,把他的淡定的面具全给撕下来。
可是商平不敢,商平怕吓着苏郁,只能一边痛苦的装失忆一边慢慢的靠近这个会时刻变身成猬扎自己的小兔子。
流云谷的日子,说悠闲也悠闲,没了原来那些勾心斗角的糟烂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是,生活上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再加上完全陌生的知识和看似温文无害,实则严厉起来与魔鬼无异的师父云枢,这日子,也算是蛮惊险刺激的。
好在自己再不济,也有苏郁这个宝贝师弟当垫背的,所以跟苏郁比,日子还算好过了。
就这么磕磕绊绊、别别扭扭的,也就过来了。
苏郁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成天躲着自己,不小心碰了面就假笑,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绝对的石化发僵。
想想真无奈啊,看来自己到流云谷最大的作用就是拯救苏郁。这笨蛋要是没有自己,老早就被师父剥皮煮了吧,现在苏郁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根草:救命稻草!
商平这么七想八想的,手上并不减慢速度的将自己的草药学的笔记再誊写了一份,要不是苏郁丢三落四的把笔记落在自己这,商平还真不知道,跟自己同样是听的一堂课,苏郁竟然有本事讲笔记记成完全另类的风格。涂涂抹抹,一块连着一块的黑疙瘩,有的估计是来不及了,竟然把师父描述的草药形状直接就省略文字画上图形。商平看着本子上一棵又一棵不知名的小草,心里嘀咕,师父当真讲过这种植物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事实上,苏郁这两天确实是在为商战要从军的事情苦恼,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呢,最保险的方法当然是劝说商战不要去,可怎么说他才会放下这两辈子的执念乖乖听自己的话呢?
这么想着回到自己的小屋,没精打采的准备温书。才一拍脑袋发现自己记的笔记落在了商平那里。(其实儿子,就你那笔记,有没有对你温书其实没多大影响的= =)
慌慌张张又跑回商平家,推门就急叫:“师兄,我的。。。。。。”待看清了商平在干什么,不由老脸一红,抓着头发嘿嘿一笑,“师兄,这个,我这太让你见笑了。”
商平抬眼看看苏郁的窘样,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倒是有可取之处,比如这字迹清隽,为兄就自愧不如。”
苏郁受打击受多了,一听表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闪亮问道:“还有呢?”
商平夸张的“啊”了一声,双手一摊:“这就够给你面子的了,你还想有啊!”
苏郁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商平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乐:“我都服了你了,这还连写带画的。”
苏郁有些不好意思:“走神了,等回过神来再一听,来不及记了,就只好胡乱画一个。”
商平听到这里,不再玩笑,拉了苏郁坐到一旁,小心翼翼问道:“你这几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商平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有些惴惴,不知道苏郁如今是否愿意跟他敞开心扉。商平想,若是当真不愿意说,也没有办法,只得跟师父云枢说说,云枢是细心人,苏郁也愿意跟他交心,应该能问出个缘由来。
苏郁看这商平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又觉得如今商平的光景比自己还要凄惨,自己到最后也是家里的宝贝,商平的皇帝老爹却真不是东西,杀妻弃子了这都,真是够令人寒心的。
这么想着,心里先就软了,犹豫了一下,避开了商战和虞侯的恩怨这些容易刺激到商平的话头,只捡了些能说的道:“就是商战,我上次偶然听到他跟师父说要上战场的话头,可是又听说他原本是和南疆王有仇怨的,我怕他到战场上冲动,有些闪失就不好了。”
商平一听商战的名字就暗中挑了挑眉,等苏郁吞吞吐吐把话说完,已经是心中雪亮。
商平是何等聪明人,原本的前因后果,以前想不明白,这些年流云谷恒王府的住着,也早已了然于胸了。
舅舅虞侯固然是顶头上那位要办,可到底也算是栽在了商战手里。自己原先并不知道商战跟舅舅之间的恩怨,可在流云谷这几年,众人逐渐信了他失忆是真,少了防备,你一言我一语的,商战的那些往事,倒是让他凑出个七七八八。到比历经两世的苏郁还清楚明白些。
如今商平早已今非昔比,看事情不再那般偏执。凭心而论,舅舅的事怨不得商战,凡事有因就有果,,若不是舅舅施诡计暗害战场上的大哥商清,商清不会孤立无援之下死战受重伤,那样商战的那位青梅竹马也不至于为救商清耗尽心血而殒命。
可道理是这样讲,商平知道自己顶多算是跟商战恩怨两清,面上和气,却再也做不得交心的兄弟了。
以商平对商战的了解,苏郁还真的不能算是多虑。凭商战办虞侯的狠劲儿,到战场上豁出性命来个以死殉情,也不新鲜。
商平看看苏郁,这个傻子怎么独独的对商战的事情如此关心,感觉也如此敏锐。这么想着,心头微微有些酸楚。青梅竹马的交情,竟然也比不上商战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儿子,算上上辈子,人俩人比你有交情= =)
微微摇头苦笑,只怕不止商战,如今稍微数的上名字的,都要比自己在苏郁心中的分量重多了。
可看看苏郁微蹙的眉尖,心里一软,暗中一叹,这傻孩子不知怎么了,思虑越发的重,当初在朝阳殿太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这是早夭的症候!”商平的心一颤,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强笑道:“这有什么,你放心吧,我这当哥哥的去说不让他去,他自然听话。”
苏郁疑惑道:“真的可以吗?”心里却嘀咕:你这哥哥是冒牌的,商战能买你的帐吗?
商平故作轻松的拍拍胸脯:“放心吧,我让他亲口跟你保证不上战场。”
话是这般说,可商平也没有把握一定可以说服商战,只能死马做活马医。
对于商平了来访,商战也有些惊喜,因为每次他借故到流云谷暂住,商平对他都是客气疏离的模样,商战不傻,对于商平失忆这么玄的事,也就越发不信。
只是在商战心中,总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商平,起码算是殃及池鱼。所以对于商平到底失没失忆,并不深究。事已至此,商平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都随他好了。
商战忙将商平让了进来,问道:“哥哥,什么事?”
商平淡淡一笑:“没人的时候还是一切照旧,叫平哥哥吧。”
商战猛的一震,看向商平。
商平点点头。
商战有些不敢相信:“我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凭我了解的平哥哥,不会原谅这样的欺骗与背弃。”
商平叹口气:“有个条件要你答应。”心里却没有把握,手心也全是汗水。
商战苦笑:“但凭我能力所能及。”
商平道:“你这一生不能上战场,不得找南疆王复仇。”
商战皱眉道:“我不懂,这与你何干?”
商平摇摇头:“与我无干,你若答应,要亲口向苏郁保证。那个傻子,为你担心的神情恍惚,当初朝阳殿太医如何说的,你也亲耳听见。”
商战哈哈一笑,叹道:“百炼钢化绕指柔,商平商平,你也有今日。”
商平面无表情:“也算为你好,我都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何苦执迷于此。”
商战怒道:“我恨!”
商平叹口气,上前拍拍商战肩膀:“该恨的已经还了帐,那位五公子我有耳闻,以他为人,见你这样,定然心中不乐。况且,战场,不是个讲理的地方,什么时候你无恨了,再上战场,咱们才能放心,你如今这样,只是送死。”
商战叹口气,商平又道:“我听云枢说,五公子极爱湖光山色,你不将各处美景看够了,日后怎好意思见他?”
商战听到这里终于抬头,冲商平一抱拳:“平哥哥,多谢你,为苏郁,也为我、”
商平听到这里也总算舒了一口气,与商战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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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rp爆发了 o(∩_∩)o~
69番外7(上) 纵使相逢应不识
流云谷中日子虽然平淡却不乏精彩,随着对于商平和自己朝夕相对这个事实渐渐习惯,苏郁的烦恼越来越少。当然,若说完全没有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云枢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苏郁的= =。
再又一次被云枢逼得濒临绝境而商平一如既往的施以援手而安全过关之后,苏郁看着商平自信而又专心的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的侧脸,终于开始想一个原本碰都不敢触碰的问题,就是商平的改变。
苏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矛盾,一方面苏郁因为商战的改变而失落,理智的告诉自己,那早已不是前世让自己刻骨铭心的战王,而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也早已无所皈依。
更何况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战王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也许更多的是依恋和对英雄的崇拜吧。而苏郁心中更加清楚的是,战王心中所爱,也并非自己。
原本前世也并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是想着等一切都了结了以后,就像战王说的那样将这一辈子过下去,对那样的生活,苏郁当时是期盼的,与其说是期盼那样潇洒恣意的感觉,不如说是期盼能有战王这样一个人长久的陪在自己身边。那时的自己,大概是尝够了孤寂无助的日子。
可是商平呢,苏郁从不敢设想,也拒绝比较前世的商平和今生到底有何差别。苏郁甚至觉得考虑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苏郁根深蒂固的认为,单从商平那方面来讲,他也从来不奢望商平会有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一天。
可是如见这样的状况让他迷惑了,今后的生活难道会一直这样?和商平相伴一生吗?上辈子的苏郁估计会欣喜若狂吧,若是几年前的苏郁呢,大概会用诡异来形容这件事吧,而现在呢,苏郁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好生活不全是你想选什么就是什么的,大概是看重生后的苏郁遇事有些瞻前顾后,畏缩不前,所以生活时时推着苏郁向前走。
就这样走三步退两步的可恨样子,四五年后的今天,居然也让商平熬到了苏郁对着他泰然自若的脸。
商平正理着手里的瓶瓶罐罐,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苏郁道:“你如今身子如何了?可还怕冷不怕了?”
苏郁一愣,下意识答道:“原本是不太好,一入冬手脚冰凉怎么捂也捂不过来,后来师父说是气血弱,得慢慢调,这些年吃药,倒调理的好些了。”
商平微微一笑:“我看你如今的气色,比往日是强了许多,气血是一方面,我看是没有那么多烦心事的缘故,也是有的。既这么着,我看外面这雪下得漂亮,咱们两个偷偷上后山顽一回,可好?流云谷靠南,少有这么大的雪,再等下一场不知何年何月了。”
苏郁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商平,商平没有说话,仍旧是微笑着冲苏郁点了点头。
苏郁伸手推开窗子向外瞧去,发觉飘飘扬扬一夜的雪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屋外大片大片的雪地都是没人踩过的,光滑整洁,雪后的日头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晕。
一阵微风吹过来,带来了雪后特有的清新。这样的景象,不觉将苏郁的兴致勾起。也冲商平微微一笑:“难得师兄肯跟我胡闹一回,自然是好得很了,咱们是堆雪人还是打雪仗呢?”
商平随手拿过苏郁的大斗篷,替他严严实实的捂在身上,边给他系带子边笑道:“原本是看这难得的好雪好太阳,陪你顽一回罢了,自然是你说怎么顽就是怎么顽。”
尽量忽略心中略有些的不自在而专心感受着商平一如既往的温柔,苏郁告诉自己,眼前的商平,已经并不完全是原来的大商皇子,也是,自己的师兄。
两人离得太近,商平若有若无的气息吹到自己脸上,空气一时有些暧昧。明知如今的商平只拿自己当做小师弟照顾,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儿子,你确定?= =)可苏郁到底有些尴尬,装作不经意的将头侧开,视线落到窗外的雪地上。
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天就缠着商平堆雪人,商平总是不耐烦的推三阻四。后来商战来了,商平总愿意下雪天的时候跟商战赏景谈天,越发的懒得搭理自己。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些酸酸的。又觉得大概商平真的觉得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真的是无聊又幼稚的举动吧。这么想着,听商平道:“都收拾妥当了,可想好了顽什么没有?”
所以苏郁就笑笑:“也没什么想顽的,我看着这雪下的怪好看的,师兄就陪我走走吧。”
商平微微有些发愣,却仍旧答应了一声。两人推门出屋,往后山走去。
商平失忆以后,整个人少了原本那种锐气精明,变得有些木木的。苏郁重生以来收敛了以往的嚣张鲁莽,平日里也不是很多话,更何况对着商平,也怕言多语失,不知什么时候会刺激到商平,所以更是谨小慎微。
商平自己的风格已经是做得多说的少了,苏郁看着整天笑呵呵的,为人也随和,可除了有求于人的时候,竟然是等着商平问一句才说一句的主。
所以往后山走到这一路,竟然是异常尴尬的沉默。其实这次商平和苏郁倒是难得的默契,这场雪让这两人都想起以往缠着商平要玩雪的苏郁。商平见这些天苏郁被云枢折磨的整个人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想趁着下雪的由头,陪着苏郁好好的玩一玩,放松一下。况且苏郁喜欢雪,喜欢玩雪,这点商平还是有把握的。
(其实儿子,郁郁当初想跟你玩才是重点,至于玩什么无所谓的。= =)哪怕自己不怎么玩的开,大不了跟苏郁痛痛快快打场雪仗,自己让着他些,让他多打自己几下,他赢了心里能高兴些,也是好的。
可是看苏郁的样子,明明心里是欢喜的。可不过收拾穿衣的时间,就又不知思量出来了什么不妥当,改口走走看看赏雪景了。
想到这里商平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苏郁这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看着比谁都随和比谁都不拘小节,整个流云谷跟谁都能说的上话,出了名的人缘好讨人喜欢。可说句不好听的,全是装出来的,表面上大而化之,内里早就将合适不合适,妥当不妥当,前后左右盘算了个遍,生怕自己碍了谁的事,惹了谁的厌,给谁又添了麻烦。
商平头疼,不明白为什么苏郁这么没有安全感,除了父亲苏相还有师父云枢这一只手数的出来的少数几个人,就没见他跟谁任性过,太懂事了,可商平觉得苏郁的懂事让人心疼。
商平想,是不是真跟自己原本对苏郁的态度有关,自己的不待见,自己老是明显挂在脸上的厌恶,让苏郁小小年纪就有了错误的认知,以为自己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孩子,所以才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没那么讨厌?
想着苏郁最后一次住在朝阳殿的那段日子,饶是商平开始不怎么在意,也看出苏郁的委屈求全担惊受怕,仿佛生怕做错什么事而惹自己不高兴,整天战战兢兢七想八想的,就想所有人都忘了自己的存在然后什么突然的事都没发生才好。
这么想着,商平心里钝钝的疼,堂堂的相府公子呢,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宝贝着长大的呢。商平看看跟自己并肩走着的苏郁,就想,苏郁什么时候能任性些就好了,若是肯只跟自己一个人任性,自己肯定拼了命的宠着惯着,再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苏郁感受到了商平的目光,笑了笑道:“雪景好看是好看,只是这一路也看够了,略转一转咱们就回吧。”
商平看着苏郁道:“我听你爹说你小时候是最喜欢玩雪的,怎么今日没了兴致呢?”
苏郁一愣,顺口答道:“自己堆雪人没意思,也就渐渐的不怎么爱玩了。”
商平听了心里又是一痛,强笑道:“怎么是自己玩,我这不是陪你呢吗?”
苏郁说完就隐隐觉得那句话不太妥当,偷偷看商平的表情,还好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儿子,你都让平平心疼得内伤了,还没什么异样,你什么眼神儿啊= =)
苏郁笑道:“师兄你那么正经八百的一个人,哪里像是爱玩儿这个的,我也不敢劳驾你陪我,等哪日谷里的小师弟们有了兴致玩起来时,我跟着凑凑热闹也就是了,这会你还是忙你的正事去吧。”
商平听了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不敢劳驾我陪吗?苏郁,你是经过多少次失望以后,才认为我的冷落是这般的理所当然。原本,我们是最要好的不是吗?却忽然听苏郁叫了一声:“商战!”
抬头看去,果然是商战朝这里跑了过来,心里头怄的要死,偏苏郁还没心没肺的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工夫陪我胡闹呢,这眼瞅着年关将近,商战偏这时候来了,必是要提前接了你家去。”
商平板着脸硬邦邦道:“不去,我在这里陪你过年放炮仗。”苏郁似是懒得跟他争论般笑笑。商平越发憋气。
所以待商战走近了,商平先就皱眉道:“你怎么跑来了?”
商战一愣,看看苏郁,轻声道:“有件要紧的事,父王刚接到的信儿,说皇伯父,怕是不好了。”
苏郁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的朝商平看去,中途却恍然,他都不记得了,哪里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商平愣了一会儿神,方道:“那又如何呢?这种事都有惯例,咱们藩王避嫌还来不及,再说万事有父王做主,找我做什么?”
商战心说那是你亲老子你说我找你做什么,这么些年你丫玩失忆还玩上瘾了,这时候了还接茬跟我装!当下咬牙道:“父王当然是为了你好,让你动身回恒王府,起码凡事有个照应,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机会让你跟皇伯父见上一面,有什么好处也说不定。”
商战的话说的够明白,苏郁商平都是听懂了。苏郁却还以为商平是什么都记不得的,生怕商平待在流云谷里不安全,又惦记着商战那句“说不定有什么好处”,心想没准天帝当真一个心软,赦免了商平也说不定。
却听商平皱眉道:“这个我可不稀罕,如今我在流云谷有师父有小郁,诸事顺心,再无所求。”说着拉了小郁的手,冲商战道。“况且都说了要陪小郁过年的,人无信而不立。”
商战大老远跑来,一路担惊受怕,商平在流云谷的事,商清是一清二楚的,在这紧要关头,难保商清不硬下心肠斩草除根。好不容易赶到了,看商平无恙,原本是松了口气。这时看商平一副不领情多管闲事的倒霉模样,心里头这个没味儿啊。
强忍着气还想再说,苏郁却突然拉着商平的袖子急道:“师兄,你不懂得的,你听商战的赶紧回家总没有错,若是,若是能见万岁一面更好,我是你师弟,总不会害你,你就听我们一回。”
商平听了心头一暖,苏郁,你若一直对我冷淡疏离,漠不关系也就罢了,只是若你心中还有我,我也不会一味退而求其次,只守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
70番外7(中) 一生一代一双人
到底商战没有拗过商平,可也不放心就这么走了,在流云谷不上不下的待得这叫一个憋气。
皇宫那些烂七八糟的闹心事,商平是彻底的不关心了,当初天帝对虞家那般狠手,对他母子那般绝情之时,商平跟天帝,父子情分已然尽了。
既然情分不再,商平也自有自己的傲骨,并没想着在天帝临死前用他或许还有但所剩不多的亲情换取最后的好处。那样商平觉得对不起早已天人相隔的母亲,甚至连想想也会觉着恶心。
至于商清继位以后会怎么对付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商战所担心的那样,为了保险起见而痛下杀手,商平真的不知道。人是会变的,何况身处权力巅峰,有时候也不是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就算商清真的不打算放过他,商平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和这个哥哥并没有什么情分,甚至一度自己是恨着这个占尽宠爱可以无所顾忌的风光霁月的哥哥。商平也唾弃自己的矫情,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这时候再把自己选错了路怪罪到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要说自己现在对商清究竟是什么感觉,商平真说不好,可能还是嫉妒吧,嫉妒同为皇子,凭什么他就可以站在阳光底下拥有许多生死之交,可以不用算计,身上连一丝阴谋的味儿都嗅不出来。
商平甚至隐隐觉得,就算商清派人来杀自己也无所谓,那样商清自己,也终于双手沾血,下了神殿,不再高高在上。这样想着的商平有一种快意,却又有些悲凉。
苏郁不知道商平这里千种心思,只当商平依旧失忆而不知危险,心中为商平暗暗担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苏郁倒是从来没有指望原本豪侠仗义的商清对自己的弟弟手下留情,和商平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皇权之下,没有侥幸,看惯了世情的苏郁对此倒没有很天真。
在苏郁的暗暗担心、商战的焦头烂额和商平的无所谓中,京中消息传来,天帝驾崩,商清继位。
消息是苏郁老爹最先知道的,这位苏老相爷,这几十年的官儿不是白当的,自然有他的消息网。当晚,苏相命人将商平请到了自己书房。
商平也不奇怪,既然苏相是奉命监视自己,最后由苏相出面将“京里”的意思转达出来,也是合情合理。
尽管苏老爹依旧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相,商平却并没有多紧张。反正苏相叫自己来,总归是要给自己一个答案的。
苏老爹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眯了眯眼睛,冲商平笑道:“殿下倒是好胆识,这茶水看也不看就喝下肚子,也不怕老夫奉命往里面加了几滴鹤顶红之类的?”
商平笑笑:“怕有什么用,都这时候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商平生死全在别人一念之间,自己做不得主,苏相亦是说了不算。”
“好、好、好”苏老爹听得连连拍手,笑道,“没想到这几年光景,殿下倒是更爽快更有刚性了,合老夫的口味。”
商平听了淡淡一笑:“苏相过奖了,若论谈笑间而谋大事,这种举重若轻的本事,小子轻狂,也不敢和前辈比肩。”
苏老爹听了,越发的哈哈一笑:“这话似褒实贬,老头子可听出来了。”
商平淡淡一笑,喝了一口茶,并不接话。心说,我这还是看着苏郁的面子,不怎么敢得罪你这未来老丈人(儿子,这也太快了吧= = ),不然就凭你这么耍我,我还有好话没说呢。
苏老爹笑了会,方正色道:“殿下,老头子也不跟你在这儿兜圈子了,万岁问你,还想不想回京封王,若是想,日后未尝没有为国效力的机会。”
商平握杯的手指一僵,眼睛盯着茶水问道:“这话,是哪个万岁问的?”
苏老爹无奈摇头一笑:“这个殿下就没必要深究了吧?”看了看商平脸色,叹道,“殿下的事,先帝爷在的时候一直是揪心的,虽说这话是您兄长让问的,可也保不准是先皇的意思吩咐下来的。具体内情如何,咱们同样住在这流云谷,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呢。”
商平冷哼一声,又问:“我若是不想呢?”
苏老爹沉吟道:“那殿下可要想清楚了,除非是在这流云谷安家待一辈子,否则万岁会诏告天下,先帝驾崩,恒王世子商平伤心体弱,随先帝而去,皇族之中,再要找商平这个人,怕是只有去皇陵了。”
商平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苏相是说,只要我放弃身份,从此天大地大,我那哥哥再也不会找我麻烦?”
苏老爹笑眯眯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只是令兄好像从来也没怎么找过你麻烦吧?”
商平没工夫计较这些,大声道:“什么身份地位的,我才不要,劳烦苏相去跟我那哥哥说一声,就说我谢谢他全当我死了。”
这几天商平心情很好,既然商清态度明确,商平终于没有顾忌了,原本怕会连累苏郁的烦恼也不存在了。商平决定跟苏郁摊牌。这五年的经历告诉商平,对苏郁这个迟钝的家伙,还是直接点好。
可就算商平觉得自己够直接了,苏郁一时半会还是没能理解上去。
连苏相这个整天下棋遛鸟不管儿子的,也察觉出苏郁烦恼了,并且敏锐的感觉到,这烦恼跟往常被云枢压迫的,还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原来是抓狂型的,这回却带了点忧郁缠绵的意思,飘散着春天里的雨水味儿。
苏老爹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为人父的责任,撂下鸟笼子,走到趴在桌子上的苏郁跟前,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笑眯眯道:“儿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跟爹说说?”
苏郁看了一眼苏老爹,继续把脸窝在胳膊里,闷闷道:“爹,商平骗人,他根本就没失忆。”
苏老爹那是人精啊,眼睛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心说傻儿子,别人五年前就看出来的事,你这才后知后觉啊?试探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苏郁继续没精打采道:“商平自己都承认了,跟我说了一堆原来的事儿。”
苏老爹被噎了一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原来就是五年后也是人家主动坦白你才知道的啊。
苏郁继续道:“他骗我就骗到底,不该告诉我,可告诉了我却又要离开这里自己去游山玩水,算什么呢?这五年!”
苏老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自己儿子这纯粹的哀怨小媳妇儿腔调啊。叹了口气,坐到苏郁旁边,道:“儿子,听你这么说,我倒有件事要告诉你。”
苏郁“恩”了一声继续趴着。
苏老爹看看儿子,不是没有犹豫,都这个时候了,再下这副药,是不是猛了点?可转念一想,这几年估计苏郁风声也听了不少,只是习惯了凡事藏在心里不说罢了,不若此时趁机坦白,也好解了孩子的疑惑。
所以咳嗽一声,深吸一口气道:“孩子,你可知爹爹也瞒了你一件事,你,你并非是爹爹亲生的孩子。”
苏郁听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着苏老爹道:“这么说,我听到那些,还有云枢师父和云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
苏老爹一听就急了:“那老太太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我这都带着你住到流云谷了,怎么她还是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让你认祖归宗啊!”
苏郁疑惑道:“认祖归宗?这么说,我真的是云家的孩子?我爹娘不会是云枢师父口中的那个小舅舅小舅妈吧?”
苏老爹点点头,心说儿子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叹口气道:“你娘是我嫡亲的妹妹,可是小时候走丢了,实际上是被云家养大的。所以你娘生你难产,人没了,云家上下心里都不好受。打从你爹开始,对着你都别扭着,我来流云谷时,你还没满月,发烧烧的小脸通红,连个哄着的人都没有,自己可怜兮兮的在那里哭的跟小猫叫似的,我一赌气,就把你抱回了家,没想到没过几年你爹爹也没了,这就更没法跟你说了,你也就在我身边长大了。”
苏郁脑袋低下来:“原来我真的挺不招人喜欢的。”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苏老爹憋了一口气,努力微笑道:“其实后来云家老太太也后悔了,几次三番的想要回你,我都没答应。其实我是想说,咱们跟你说谎,是想让你无忧无虑的长大,谎言有时候也是善意的。”
苏郁闷闷的答应了一声,抬眼看看苏老爹:“其实云枢师父的小舅舅的事我听说不少了,您也不用再费心跟我说我亲生爹娘怎么怎么好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高兴虽然有商平骗我的原因,可是我更郁闷的是,商平就这么要走了。”
苏老爹心说,明白了,原来是舍不得人家了。
其实老爹也想多了,苏郁郁闷的其实是今后的功课没有人帮忙了。
商平没来得及走,苏涵跟尹继傲却来了,流云谷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接风宴上这两个成了众人灌酒的目标,苏郁一时凑不上前,也想着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这时候凑上去,肯定是要引火烧身的。
这么想着,袖子被商平拉了拉,苏郁随着商平走了出来,有些别扭问道:“什么事?”苏郁这个郁闷啊,今后是叫师兄好呢还是叫殿下好,好像都不好!
商平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对笛子:“你姐姐给你带来的,说是你说的这东西能招姻缘,她跟你姐夫如今和和美美,孩子都老大了,实在用不着。还是。。。。。。”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说着递过一只来。
苏郁气道:“我姐姐给我的,你怎么扣下一只呢。”
商平忍着笑道:“这个是你姐姐答应了给我一只的,因为现如今就咱俩需要这个。”
71番外7(下) 火树银花待来年
苏郁还要再说什么,眼前一黑,商平的唇就又落在了苏郁的脸颊上。
(商平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男人!都番外了你也就只敢亲亲脸蛋而已吗?!商平摊手:妈啊,河蟹期间啊,儿子不想给您老惹麻烦啊,把你抓了,我今后的幸福生活指望谁来延续啊?某水(色厉内荏状):哼,你妈我是无所谓啦,主要是连累你编辑阿姨,那多不好意思。。。。。。商平:。。。。。。妈我鄙视你这种扯虎皮大旗的行为。)
苏郁一下子呆住了,手不由自主抚摸上被商平的唇触过的地方。
商平偷亲苏郁本是一时的冲动,亲上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幽香袭来,唇下嫩嫩滑滑的极是舒服。可这色心维持起来的色胆也只够撑住亲这么一小口的。等两人视线再度相接的时候,心虚得直打鼓。现在对着苏郁,商平心里是一点谱也没有的,也不能赖商平,在众人眼里,苏郁这孩子就是一会儿精一会儿傻的,谁也说不准苏郁什么时候是个什么状态。没办法,重生过一回的人啊,尺度连自己都把握不好= =。
苏郁愣了一会儿神,把手放下来,整了整衣服,冲商平强笑道:“我知道你爱看游记,却没想到你连跟我道别也学了这外藩的礼节,既这么着,我也只得随了你。”说着上前轻轻拥住了商平,稍微踮起脚尖,将脸颊与商平侧脸轻轻一碰。
苏郁心里轻轻道:商平,我不知道你这一吻怀着怎样的感情,苏郁是个傻瓜,在你面前从来无所遁形,算是苏郁怕了你,今日这一出,你是失态也好忘情也罢甚至是又一次玩笑作弄都好,苏郁都认了,能这样光明正大的抱你一回,也算了了我上辈子一个念想,过了今日,你去游你的好山好水,我接着过我的平静日子。苏郁不是无心人,你这五年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咱们前世今生,什么恩恩怨怨的,就都扯平了,好不好呢。
苏郁这么想着,又轻轻问了自己一句:苏郁,这样,好不好呢。
各得其所,应该是很好的吧。所以苏郁放开商平,歪着头笑了一下:“商平,我这几天功课忙,你走的时候就不送了,先祝你一路顺风了。”说着将手中的笛子往商平怀里一塞,“这个,我怕是用不到了,索性成人之美都给了你吧,盼你遇到个倾心相恋之人,白头共度一生。”
厅里不知是谁喊了声苏郁,苏郁忙高声应了,冲商平又笑了一下,道:“那,就这样吧。”说着倒退了几步,转过身,往厅中走去。
将商平一人留在灯火之外的寂寥中,自己往热闹人多的地方走去,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萧索的眼泪。
忽然背后一暖,身子被牢牢箍住。商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郁,傻子,我说我要去飞峡渡,还不明白么?你曾经“亲笔”答应了我什么话,你想耍赖不认可不成,那本游记,我可随身带着呢。”
后记
飞峡渡,的确称得上是人间奇景,奇峰险滩,碧波荡漾。数只竹排小船顺流而下,随意而行,似是为了欣赏这两岸的美景而来。
忽而一长串欢快又刺耳的的笛声从一条竹排上传来,周围的船只感受到这笛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渐渐的划桨远离了那条竹排。就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的波纹一般,一圈圈的漾了开去。
商平边撑着篙,边眼巴巴瞅着身边一条条离自己远去的小船,真恨不得一运丹田气,飞身跳上其中随便哪只船都好,也好稍稍的减少些“魔音穿耳”的痛苦。
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小郁,那什么,你看这景色多好看,别光顾着摆弄那笛子了,那玩意耗气力,吹多了头晕。”
苏郁将笛子离开了唇边,拿眼白了一下商平:“行啦,我知道自己吹的难听,不吹了成了吧。”说着拿脚使劲跺了跺竹排,叫道,“靠岸靠岸,我不玩儿了,我要回家,流云谷里还一堆事儿呢,我景色也看得差不多了,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师兄,这飞峡渡里可藏着不少邪魔外道的妖人呢,你自己多加小心。”说着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商平的肩膀,自顾自的收拾起行李包袱来了。
把个商平唬的一愣一愣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憋了句:“商战真不是个东西,好端端的教你什么曲子,我看就是没安好心。”
苏郁停了手,奇道:“你怎么乱骂人呢,这个明明不是商战教我吹的。”
商平气道:“你不用瞒着了,这首曲子明明就是商战他那个五哥哥写出来的,只传了商战一个人。别人才不会吹。”说着冷哼一声,别扭道,“你也不用怕我多心,虽然商战破例教了你,也说不上就是高看你一眼了,连我当初也曾跟他学过这首曲子,要说这调子,确实是好听的紧,就是你吹的不得法,也不是你的错,多半是教的人不怎么用心。”
苏郁笑眯眯点头道:“对啊,是教的人不怎么用心,该说是十分的不用心,简直是敷衍才对。”
商平听得大合自己的心意,连连点头,冷不防头上挨了一笛子。商平“哎呦”一声,摸着脑袋苦脸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打我?”
苏郁冷哼一声,手指头上的笛子转了一个圈儿:“猪头,这曲子明明是你教我的!”
商平连忙喊冤道:“哪里有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郁突然哈哈一笑,仰头躺在了竹排上,将手拢在唇边,冲天喊道:“是你上辈子教给我的,你怎么不记得了。”天上白云朵朵,谷中回声阵阵。
商平听了,也仰头躺下,冲天喊道:“苏郁你瞎说,上辈子的不是我,这辈子的才是,我是商平,我是苏郁的师兄,我是陪苏郁一辈子的人,苏郁你记清楚了没有?”
苏郁听得心下感动,也大声回道:“记,清,楚,啦!一,生,一,世!”
岸边泊着一只乌篷船,船舱里两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对弈饮茶,听着水面上传来的一波接着一波的噪音,神色却丝毫不为所动。旁边一个少年却受不了了。双手捂着耳朵无奈道:“云枢哥哥是不是整人整的太过了,看把这俩孩子给弄的,出来玩一圈而已,至于这么发泄吗,这跟俩疯子什么区别啊。要不是偷偷跟着他们俩,我真想把他们从竹排上踹下来,看把我云儿的曲子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一位老人忍不住一乐,冲对面道:“苏老爷,您家公子,还真不是凡品,我说怎么小儿如此桀骜不驯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呢。”
对面老人抚须一笑:“商老爷过谦了,是二公子让着我家郁儿才对。说来还是可叹商老爷您的慈父心肠,为了亲眼看着诸事平定,保证大公子不为难二公子,竟连炸死离家这招都用出来了。当真出乎老头子的意料的。”
商老爷一叹:“这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孩子深恨我负了他母亲,只是他母族积重难返,若不早下决断,定然负了天下,那我商氏又有何面目舔居帝位。如今父子反目,却不怪他,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本事,不能两全其美,只好为了我这老儿子,早早离了帝位,抽出身来,护他一阵子罢了。”
苏老爷听得萧索,劝道:“这也不急,先头我家郁儿跟我也是有深仇大恨一般,如今不是也是好端端的孝顺孩子?儿女都是上辈子欠的债,什么时候这债还完了,就是咱们享儿女福的日子了。”
商老爷听得一笑,举起茶杯道:“这么说,苏老爷,咱们两个还债的,是不是要碰一杯?”
苏老爷对上商老爷别有深意的一眼,顿时领会,呵呵一笑:“应当应当,为了这连个小讨债的,咱们干一杯。”
清脆一响,尘埃落定。
至于这飞峡渡是否真有什么邪魔妖人之类的,就不是我辈所能知晓的了,我这话本,记得却是另外的奇人、奇事、奇情。
流云谷是个从来不缺传说的地方,却有两位传奇人物,不得不提。他们,是流云谷四代弟子中的翘楚;他们是平息绵延四省可怕瘟疫的医界领袖。他们的勇气令人赞赏,他们的医术令人叹服,他们的默契令人羡慕。
但是,他们成名前的经历却少有人知,而越是神秘就越是有更多的人好奇,随之而来的是杜撰他二人的一系列的话本,诸如“神医侠侣”之类的,俱都不得其门而入,吾以其密友之身份,据实写此,以正视听。
至于后来平、郁二位,扶助恒王,大破南疆,悬南疆王首级于城门之上,扬我大商国威,却又拒不受赏,挂冠翩然而去,那则是另一断家国天下的传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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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此完结吧,断在此处,尚有余香,若再写,定然蛇足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逝水的支持。新坑计划中,美女们说说想看此文相关还是别的,或是喜欢什么性格情节的都可以,随便说两句。好让我知道支持逝水到最后的都是那些亲们 o(∩_∩)o~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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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才发现这篇我以前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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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伤自怜,我的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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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好是前面的分段啊。。。一大段一大段,看的我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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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后面补了个好结局要不就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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