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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濡沫 BY 谷雨江南 (点击:3755次)

濡沫 BY 谷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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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第一章
今天开刀的时候文秀的电话一直在响,护士在边上问:“文主任,是您姐姐您要不要接?”
一开始文秀没答应,他没听见,他的心思全在手术上,等护士问第三遍他才听见,随口说了一句:“告诉她我在开刀。”
文主任跟其他医生不一样,别的人或多或少会在手术的时候闲扯几句,这也是为了放松紧绷的神经以免气氛太紧张,但文主任不是,一台手术如非术中必须否则他尊口难开,但却很少给旁人压力,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好相处,只是性子冷淡了些。
一直到下班时间他才结束手术,相对于助手疲惫的样子来看,文主任倒像只是爬了趟楼梯一样稍微出了一点汗,解开腰带脱了手术衣,就在手术室里给姐姐文慧回电话。
“喂。”
文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阿秀,你空啦?”
“嗯。”
“我今天在你们医院呢,我脖子疼,医生说我甲状腺有问题,要住院开刀。”
“不是颈椎么?”
“颈椎是老毛病,甲状腺是后来检查出来的。”
“……住哪个科了?”
“没住,想问问你,你忙呢不是。”
“……晚上我过来一趟吧。”
“要不晚饭就过来吃吧,仕章有时间吗?”
“我不知道。”文秀摘了眼镜随便往衣服上擦了擦溅了血的镜片,又把眼镜戴好。
“你问问他吧,要是忙就别打扰他了,他都是要紧事情。”
“嗯。”通话结束他随手就把手机插屁股口袋里了,回头对助手嘱咐务必等病人清醒了才能离开手术室,又交待了跟家属术后谈话要特别注意的几点,这才回到更衣室冲澡换衣服。
站在花洒下任由温水抚慰站了一整天的身体,他慢慢想着一些琐事,科室里的,学术上的,想得远了也就想到文慧提到这个人,宋仕章,更多的人管他叫宋衍,宋老板,宋先生,他的公司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世事就是这样现实,不管他是怎么起的家怎么发的财,如今他一心要扮演好市民了,从前那些事居然也可以既往不咎了,金钱权势到底是好东西。
不过不管宋仕章从前做过什么,他文秀都是最没有资格去指责的人,他是他养出来的,念书吃饭过生活,没有宋仕章他就没有一切,也许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他跟文慧是孤儿,父亲欠赌债逃难时意外死亡,母亲抛弃了他们改嫁远方,姐弟俩跟着祖母很是困苦,文慧早已辍学,他念到四年级时也准备不念了,可偏偏他运气好,被年轻的企业家宋仕章先生选中了做为慈善资助对象,这才一直念到硕士毕业,找了份好工作,有了现在的社会地位,多么光鲜。
除了文慧,没有人知道,他十六岁就上了宋仕章的床。
宋仕章待他不薄,早些年他还在求学时,他很少出现,只定期差遣秘书来看他,询问他的需要,账户里源源不断打进去的钱,也足够他跟学校里最显摆的富家子弟比阔气。
一直到大学了,两个人的接触才渐渐多了,重要的节日如果他没有约会,宋仕章都会出现,久了,文秀也就不会在那些日子里安排事情,时间全部留给他的“恩人”。
毕业之后宋仕章给他安排了住处,留宿的次数相当频繁,频繁到几乎就是住在一起。那几年文秀着实被折腾的有些招架不住,这才意识到之前两个人的性 接触也真的只能是用性 接触这三个简单的字眼来概括,宋仕章看起来是个内敛温和的人,毫无杀伤力,可他的精力,他就像一头大型猫科类野兽。文秀哭过,求饶过,都没有用,宋仕章只一句话:我现在只有你。只有你,所以这是你必须承受的。
一直到他快晋升副主任的时候,他对他的兴趣才慢慢开始有些淡了,留宿的频率逐渐拉长,有时候甚至一个星期也难见一次他的人影,很多时候只在电视上或者报纸上见到他。
这样安静的生活,恰恰是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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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渣攻贱受的感觉…但是……不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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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讨厌 还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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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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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
攻确实很渣,不够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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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呀,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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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作者还写过什么文章啊?我怎么没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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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尾实在是让人意犹未尽啊………………番外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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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不错,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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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看番外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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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的马甲文= =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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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个波澜不惊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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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lychee 于 2010-6-23 00:05 发表
郑二的马甲文= =
- -真的?
我说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文笔这么好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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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扒出来了,加上之前的某些事,所以现在正掐得风生水起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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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lychee 于 2010-6-23 11:39 发表
被人扒出来了,加上之前的某些事,所以现在正掐得风生水起
到底生了什麼事
看得我雲裡霧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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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现在掐得复杂了,囧得无语凝噎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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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让人意犹未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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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还是患难见真情啊。这么隐忍的爱,难为宋老板有耐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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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那篇马甲文啊~没看过原来的那篇,不知道怎么评价,不过郑二确实有本事能把渣攻贱受写的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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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试了几次还是没看下去,大概是受不了这种用所谓身不由己掩饰渣本性的攻和用淡漠掩饰贱受本质的受吧。
积攒rp中,期待rp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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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向《糟糠之妻》的作者谢饼干大人致以深深的谢意,我就是她文下第130L“我戴花”这个马甲的真身,因为被她的文萌得不能自己,所以我开了这个坑,但事实证明我不合适写渣攻文,笔力不胜,自愧不如。我仍然在追《糟糠》,希望《糟糠》的读者与谢饼干大人能够原谅由我所带来的不快与麻烦。


最后,谢谢本文的各位热血读者大人,谢谢各位一直陪我到完结,我感到很幸福,谢谢!  

№3694 ☆☆☆谷雨江南于2010-05-31 06:03:1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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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文的八卦请转移到水区讨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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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直很接受不了渣攻贱受什么的,看了这篇才觉出其中的滋味~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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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又扒拉出一片郑二的文,爱死她的第十年和离开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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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大人的文,这篇也超爱!
爱斯基摩和不死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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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谢谢各位大人。
《题目没想好》
一开始是林白托人带了信到“天唱”,自然是让卫宁先收着了。可收着了怎么处理,卫老板确实是为难了好一阵,平时要是有个什么决定不下的,他一定找吉米拿主意,唯独林白这事儿不行,因为卫宁心里倍儿清楚就是吉米把林白弄进去的。卫宁一直也没想明白,两个人无冤无仇的,宋仕章那么多床伴儿,吉米怎么就偏偏容不下这一个。
没人商量他只好自己拿主意,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探探口风。
正好文秀值夜班那天宋仕章在“天唱”有个应酬,把客人安排妥当之后卫宁便问宋仕章要不要先让人上去把床暖了。
宋仕章挺漫不经心的模样,打着哈欠说:“你看着办吧。”
卫宁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老大的心思,立刻便殷勤安排了一位,在电梯里趁着没人,把那封笔迹端正的信拿了出来。
宋仕章问什么。
卫宁说:“林白托人让给你的,估计里头待着不好受。”
宋仕章的表情没见有大波动,顿了顿,说:“我不看了,你看着办吧。”
卫宁一听就傻眼。
宋仕章补充说:“要不是特别难办的,你偶尔也可以做个善事么。”
卫宁这下听明白了,宋仕章还是怜惜,可他不能明着说出来。卫宁十二分同情宋仕章,他都一把年纪了,不容易啊每天准时出门准时回家生活规律的跟个出家人似的,有段时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文秀捏了宋仕章什么把柄了他这么忌惮他,也偷偷问过,结果宋仕章很严肃的说,确实是让他给捏着了。
卫宁护主的劲头一下子上来,阴鸷的说:“是啥,要不要我去摆平。”
宋仕章凑他耳边煞有介事说:“我命根子捏在他手里,你怎么摆平?”
卫宁立马表态:“一定还有比他伺候的更舒服的,我给你找!”
宋仕章喷笑,给逗得差点在电梯里滑倒,刮了他一记后脑勺说:“不开窍!说什么你都当真啊?得得得,跟你也说不明白,有时间多找吉米喝喝茶吧。”
文秀现如今的工作十分清闲,在私人诊所上班起码不用长时间的站手术台,他似乎也没有大志向了,挺自在的,就是偶尔逮着个小手术,他都跟雕花一样尽可能的把时间拖长了,每一针都细致的缝,恋恋不舍的把线打结,所以他收诊的外伤病人常常是伤口上带着一排蝴蝶结走的。
他休息的时间多了也照样不干家务,保姆留着伺候,自己每天打网络游戏。宋仕章要是出差能带的都带着他,不能带的文秀自己找乐,心情好了学字学剑学国学甚至还去学弹古琴,心情不好了穿双拖鞋就上街爱干嘛干嘛,他最近加了个龟友群,三五不时的出去腐败,日子过得叫一个悠闲。
文慧挺担心这么长久下去文秀年纪轻轻就要废了,家庭聚餐的时候唠叨,你忙了这么多年,现在闲的惯吗?
文秀说我闲的惯。
文慧说,啊呀那你前面那些年的业务技术就这么白白荒废了?
文秀咬着苹果看她,含糊不清说,哪儿啊,我这不是干着老本行呢嘛。
文慧气得够呛,转而跟宋仕章说,宋仕章的态度很随意,说,咱不能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儿是吧,再说他毕业了就工作,这些年都没放过一个长假,这回就让他玩个痛快吧,他也玩儿不长久。
回家路上宋仕章问文秀,跟你那帮龟友处得如何?
文秀说挺好。
宋仕章说,那怎么没见你养个新品种。
文秀说,大小草能一直活着就不错了,再往多了领家里来,我负不起责任。
个性里有些成份是不会变的,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从事什么样子的医疗行为,对于生命,他始终都是高度重视兼谨慎对待。
自那次白血病风波之后,两个人的相处倒是融洽了一些,文秀留更多的时间给彼此,而宋仕章,也似乎没有再接受新的床伴儿,起码文秀没有在他身上察觉陌生的气息。
休息天两个人一块儿去给宋仕章一个朋友的新店开张捧场,那是个大型的购物中心,卖的都是些奢侈品。宋仕章跟朋友有话聊,文秀自由活动,看到一套茶具的标价后面两个零,古意盎然的样子看着挺中意的,想买,顶了顶眼镜凑近了看,原来俩零后面还有个万字,心里自嘲说是么,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正常的标价。
他小孩子心性,爱新鲜,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看,结果看得太专注撞到了人,刚要说对不起,对方先打了招呼:“哟,这不是文主任吗。”
文秀扶正了眼镜看清人,微笑着回礼:“欧主任,是你呀。”
去年在二院手术室更衣室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情,文秀不笨,也知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得罪了这个人,最终导致了自己的辞职离开。
这会儿遇到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文秀仍然不善辞令,招呼过后便想走过去,可那家伙似乎挺有兴趣跟他联络感情,问:“文主任倒是很久不见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文秀只好谦虚说:“小地方,比不上二院。”
“也是,那种私人小诊所今天开明天关的。你这收入不比从前了,那你就不该来这种地方嘛,眼睛看花撞到人那多丢脸。”
挽着他手臂的女伴掩口笑,眼神鄙夷。
文秀觉得好笑,心想你既然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工作,好歹也跟着打听打听我跟谁住一块儿。接着一想,也是,跟着宋仕章换了个新住处,离闹市远,自然两个人出入都低调了。
他看着这家伙真是好玩儿,我不跟你清算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行,不能辜负了你。
正好站在爱马仕的专柜旁边呢,文秀摘了眼镜在架子上拿了块手绢儿就擤鼻涕,声音响亮的路人都侧目。他擤完了,跟眼前两位表情嫌恶的人说了声抱歉,甩手就把手绢儿扔纸篓里了。
走了过来:“先生……”
文秀把眼镜架回去:“嗯?”
营业员走了过来:“您刚才用的那块儿手帕,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
文秀茫然的样子,说:“哦,不好意思,我那是随手抓的,要多少钱?”
“两千八。”
文秀一摸口袋,说:“哦哟,糟糕,没带那么多钱,欧主任要不你先借我?”
此人爱摆谱爱充大方,再说有女伴在一边,文秀吃准了他会借,果然。
“我借给你不是问题。不过文主任,不是我说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得有个自觉,真不是我说你,有些事情啊,你太不识相了。”
文秀接了钱才问:“你是说那次在更衣室里,我不该揍得你嘴啃泥?”
“你!”对方一下子脸涨成了猪肝色。
文秀看着他笑,把钱交给营业员,说:“你这手帕质地太次了,擤得我鼻子疼,有更好的吗?”
“……有,您看这边,四千八。”
文秀懒得看,说:“我拿两条,还有,我要赊账。”
宋仕章跟老板边走边聊,其实走过来有些时间了。在不显眼处看到这边的情形,宋仕章拉住了友人示意他先别过去,一起听听看是什么事。
结果友人一听到赊账二字便笑喷了,跟宋仕章说:“买手绢儿都要赊账,他可真对得起你这张老脸。”
宋仕章说:“他这是捉弄人呢。”
“得了,你这位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还不知道?你放心,我不说出去。”
宋仕章摸摸鼻子不跟他贫,接着看戏,他就知道文秀的辞职一定有问题。
营业员搞不清楚到底这位是什么意思,她从前也干奢侈品经营,客人什么底子瞒不过她的眼睛,面相手相穿着打扮说话时的口吻表情以及动作细节,都看得出来这位客人家境优渥,她见得富家子弟不少,就是没见过这样来买东西的,赊账?
那位欧主任大声的嘲笑:“赊账?文秀,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装什么清高,没钱啊,找个金主接着卖啊!”
这话文秀听了还没怎么着呢,宋仕章炸了,拳头一下握得青筋凸显,可理智还在,这时候他出去只会让文秀难堪。
朋友也是个明白人,拍拍他的肩说:“别不高兴,我去吧。”
走了过去跟文秀热情的打招呼:“文医生!你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文秀先吓一跳,下一秒便立刻明白过来了,回头找宋仕章,只看到他点烟的背影。
营业员赶紧叫:“老板。”
“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文先生,他想……赊这款手帕。”
“文医生喜欢这块手帕?”
文秀极其不自然,那感觉好像上小学的时候他捡了同学扔掉不要的橡皮擦用结果却被全班围观一样。他不习惯自己在尽兴表演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人搭戏,还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可这场面他不说不行,便只好开口:“我感冒,手上没东西擦鼻涕。”
“那你就拿着用呗,跟我说赊,你看不起我。往后我这店里文医生要是看中了什么你尽管拿就是,拿不了的我给你送家里去。这位是……”他指向那位状态呆滞的中年男人。
文秀说:“这位是我以前的同事,本市最好的骨科医生,欧主任。”
“骨科?听人说会做木匠活就能做骨科医生了,是不是?”
“不能这么说……”
总算是解决的称心如意,事儿过了几个人去楼上待客室喝茶,文秀坐在宋仕章边上没怎么出声,离开的时候主人送了个小礼物,文秀回车上打开一看,就是他第一眼看中的那款茶具。
宋仕章自己开着车,说:“下回见了人家,稍微热情点儿,他挺有心的。”
文秀问:“你没给钱?”
宋仕章说:“手帕钱我给了,这个是人家送你的心意,叫我怎么给钱。”
文秀用手指感受着紫砂壶的细腻质感,没说话。
宋仕章说:“有个事儿我一直也没好好问过你,到底为什么辞职,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上班了?”
他问这话挺严肃,文秀却答得敷衍:“许院长不是早告诉你了么?”
宋仕章说:“我要你说。”
文秀沉默以对。
宋仕章又问:“刚才那个是什么人?你说的更衣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秀还是沉默,他的沉默让宋仕章靠边停了车,顺手关掉了车里的音乐。
文秀的沉默其实是因为脑子高速运转在想一个既不说谎又不露馅的答案,想着了,便说:“辞职是因为我们的事情闲言太多,我顶不住压力,刚才那个人是二院的骨科主任,以前因为一些事情的看法不合,我跟他在更衣室里动过手。”
“什么事情的看法不合?”
“……性向。当时医院里很多人都因为这个事情对我有看法,他是直接表达出来的,我受不了,就跟他动手了。”
宋仕章是非得到真相不可的,所以他一点儿不着急的抽丝剥茧:“他是,怎么表达的?不着急,你接着想,什么时候编圆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文秀被逼得没辙,把茶具收好了,开始脱鞋子脱裤子脱衣服。
宋仕章警惕的摁住了他:“做什么?”
文秀一个翻身压住他,低头用火辣辣的吻封住了他的嘴巴。答不上来,还是色诱管用,宋仕章好色,在这方面不堪一击。
宋仕章知道他这是故意的,气得要把人扯下来,可他一用劲拉他,文秀就缠得更紧,用鼻子小声抗议哼哼,直哼得宋仕章腕骨发软使不上劲。
文秀现在干这个已经特别熟练了,当然他本来也很熟练,就是做起来不像现在这么带兴致。他的心境很重要,这是吉米告诉宋仕章的,如果你还想过太平日子,我劝你,每次洗完澡再运动一下出出汗然后再回家,浴液的味道用的淡一点儿。
宋仕章给吉米包了不止一个红包了,那方法虽然麻烦但确实好用,当然他现在用的也少,文秀有空,那他就用不着去凑合那些本来就不怎么合胃口的暖床对象,就是偶尔去尝个鲜。
两个人的身体早就是如胶似漆如鱼似水,文秀不是一个有创意的性 伴侣,但却是顶顶配合的。有一天宋仕章看到他在二楼阳台练瑜伽,提醒他小心筋骨,文秀却一本正经说我练这个就是为了疏通筋骨啊,你没发现我最近身体的柔韧性比以前好了吗?
宋仕章听出来他在说什么,笑着夸,嗯,乖的。
在文秀不惧怕跟他做 爱之后,他变得比从前更热情主动,原本么,这个年纪的男人也确实更贪恋这些,宋仕章是过来人,明白得很。
文秀还是一样认真,半 裸的身体蹭宋仕章的胸口,搂着他的脖子舔他的颈侧跟耳朵,往耳朵里呵气。他跪在他身上,翘着屁股,湿濡的舌头舔他露在衣服外面的胸口处皮肤,舔不到衣服下面的乳 头,他像个孩子似的使性子,表情着急的揪着衣服要撒泼。
宋仕章扶着他的腰坐正了,帮他一起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再任由他扑上来袭击他的胸口跟腹部。
文秀得逞,做得心满意足,蹬掉自己的内裤,分开膝盖全身赤 裸的把身体展现在宋仕章面前,接着便欢快的去拿保 险 套跟润滑 剂。
宋仕章骂了一声妖精,双手却小心护着他不撞到什么,直到他做好准备工作,双手扶着他带好套子的阴 茎,迫不及待甚至是饥 渴的塞 进自己的屁股里。
——宋仕章哪里还抗得住,他怀中的人淫 荡的样子,足以让圣人也投降了。
除了插入时略带痛苦的一声呻 吟,文秀扶着他的肩膀开始摇晃自己的腰杆时已经哼的很愉悦,宋仕章通常做不到一半就要忍不住拿回主动权,他的动作越激烈,文秀叫得也越是心神荡漾,受不了了也还是会哭会求饶,一声一声的叫,饶了我,不要了,要坏掉了。
宋仕章操 弄的越发狠,问他讨好求饶要叫他什么。
文秀哭叫哥哥,好哥哥,别这么狠,阿秀受不了了。
宋仕章反倒被激得直想要干 穿他。
时间有时候会持续的很久,文秀叫到嗓子沙哑喘不过气,重复的高 潮使他到后来恍恍惚惚半昏迷状态,发不出任何声音。
激烈的性 事让宋仕章享受的太过了,射 精时眼前一片空白。很多次宋仕章尽管想控制住分寸,可往往总是失败,一场开始时还是和风细雨似的缠绵,到最后总是会变成两个人的贪 欢,只遵循着本能互相索取得更多更爽,像两头□□的兽。
如果一段时间里文秀要得特别多,宋仕章还真就没了一点儿去外头尝鲜的念头,他整个人都要被榨干了。
车内弥漫着浓重的欢爱气息,文秀光裸的身体被裹在厚绒毯里,很放松的卷缩着打盹,表情餍足。
宋仕章抱着他,气恼的咬他的耳朵,说:“你给我老老实实讲完!”
文秀回答他轻轻的打鼾声,像熟睡了的猫狗。
宋仕章说:“行,你不说,总有人会愿意说。”
文秀的头从毯子里钻出来:“又想干嘛?”
换宋仕章不理会他了。
文秀想了想,问:“刚才为什么你不自己过来替我解围?”
没等宋仕章回答他就接着说:“那是因为你听到他叫我缺钱就再去卖,所以你就没有过来,你怕因为我们在一起使我被人非议轻视,诸如出来卖做男娼啊之类的,是吧?”
宋仕章皱了一下眉,说:“怎么说这么难听?”
“更难听的怕是我还没听过。从十六岁跟在你身边开始,什么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好像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似的,要不是去年跟你吵架,我还见不着呢,你就当是他们给我上了堂课吧,没有他们,我怎么知道你这顶保护伞有这么值钱呢。”
宋仕章低头啄吻:”今儿个嘴怎么这么甜?”
“事儿都过去半年了,你再闹出动静来,那可比今天亲自替我出去解围还遭人闲话呢,你是不是为我好啊?”
宋仕章说:“你知道我做事动静不大。”
文秀斜眼看他:“听点儿重点行吗?”
宋仕章笑了,抱着他摇摇晃晃说:“那我心里不舒坦怎么办呢?”
文秀说:“传言说什么我真不介意,我介意的是真相,咱们到底是不是买卖关系,刚才是不是□□易。”
“说什么呢?”
“你看,我陪你上床,然后再心安理得的花你的钱,这看起来不就是买卖嘛。”
宋仕章不乐意了:“越说越离谱,我又哪儿得罪你了?”
文秀说:“那你来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仕章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语速放慢了:“从前我是你的资助者,是你的监护人,现在我是你……你把我当什么?”
“你跟文慧都是我的亲人。”
“你跟文慧也都是我的亲人。”
文秀说:“宋仕章,我们谈过很多次关于忠诚的问题,对于我说彼此之间应该忠诚你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当然,应该忠诚。”
文秀停了很久,才从发呆中惊醒,毛毯捂得他闷热,他示意宋仕章别抱这么紧,然后把手臂从毯子里挣脱出来说:“回家吧,改天再谈这个话题。”
宋仕章疑心文秀知道些什么,毕竟吉米是两边靠,他知道他们交情不错。
但吉米矢口否认,不但否认而且态度非常差,仿佛宋仕章抹煞了他对他的忠诚和信任一样,简直快要泪汪汪了。
宋仕章架不住,便没再跟他多说。回头一想倘若文秀知道了,两个人现在过的这么融洽,是不是就证明他已经接受自己的某些个坏习惯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宋仕章什么都吃不准,比起两个人的相处,他倒更在行他的生意。华东地区商会有个考察团要去欧洲,宋仕章被热邀,他想带文秀一起去,回家谈起此事,文秀问什么时间,宋仕章说大概两个礼拜以后,文秀算了算说不行,诊所两个礼拜以后也要去大医院参观学习,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跟你去玩儿。
宋仕章懒洋洋说那就都不去了吧。
文秀问会不会经过比利时。
宋仕章摇头表示不详。
文秀说你去问问,要是能经过布鲁塞尔,你就去吧,带巧克力回来给我,上次那个很好吃。
宋仕章一向很听话,于是就去问,结果人家说就算没有这个行程安排也可以加上,只要他宋衍宋老板想去。
文秀挺满意的,说,行,你还派的上一点用场。
宋仕章笑得就跟小学时候拿第一张奖状似的。
他哪里想得到,文医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一段时间之前文秀遇到了李洁,就有那么巧,城市这么大,偏偏两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去卫生厅办事,在走廊上两个人远远走近,互相都认出了对方,也同时微笑。
文秀看李洁黑瘦了些,问过的好不好,工作是否有着落。
李洁说都挺好的。
文秀说问办什么事。
李洁说,市里有援边援医的计划,我这次回来是看看能不能为我那边争取到名额。
文秀听出了异样,问,你在哪儿?
李洁说我在贵州惠水附近,也去了没多久,那边……总之我能做点什么就要去做。
小姑娘说这话的表情像是背负了什么巨大的使命,表情很严肃,跟一年前那个文弱执着的傻姑娘判若两人,一下子像是长了好些年纪。
文秀确实挺意外,问,怎么会想到去那边援医的?
李洁笑说我不是去援医,我自愿去那边工作的,与其在安逸的环境里做些精力过剩的事儿,倒不如踏踏实实去做点实事,也对得住自己。
文秀不能言语。两个人留了联系电话便散了。
回来之后文秀想了很长时间,坐在诊所里发呆的时候想,在院子里喂乌龟的时候想,看夕阳的时候想,睡在宋仕章身边时想,全家聚餐的时候想……他想了很多事情,又重新去联系了李洁。
宋仕章走的那天文秀去送他,这很难得,文秀不是腻歪的人。宋仕章挺高兴的,虽然文秀只是随司机到机场,并未下车。
文秀连一句暗示的话都没给,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说了一句,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宋仕章被蒙在鼓里就上了飞机。
文秀回了家,坐在书桌边铺了纸给宋仕章写信,提笔很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几次笔尖落在纸面上没能划出什么形状,最后一个人坐在桌边哇哇哭。
半个月之后宋仕章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保姆都像是好几天不来了,餐桌上茶杯压了一张纸,他拿起来看了几行字,一口气上来差点眼前一抹黑。
纸上七七八八说了些感谢的话,又七七八八说了一些自己年少时候的梦想,甚至七七八八说了一些对当前政治环境的看法,最后说,我走啦,祝你生活愉快。
清清楚楚端端正正就是文秀的笔迹,什么前因后果都没有交代,宋仕章盯着“祝你生活愉快”六个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打文秀手机关机,打诊所电话,那头说,文医生好像去援边了,两个礼拜前就辞职了。
他给文慧打电话,话筒都要被捏碎,他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弟弟一个人跑去援边了?
文慧没听懂,问,你说什么边?
宋仕章挂了电话,在房子里爬着头发走来走去像头困兽。装的那么像,他一点都没堤防,好好的日子过腻了,有什么想法他可以直接说啊!跑?!他往哪儿跑?!什么地方他宋仕章找不到?!
宋仕章气的手脚麻木,连脑子都没办法顺利的转了,他盘旋了一圈又一圈,颓然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直念叨,行,你跑,我叫你跑……
文秀到的时候李洁没能来机场接机,实际上机场离他的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路,他得转长途大巴,下了车之后又得转小巴,真正是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之后终于见到了李洁。
车站离镇上还有些路,月明星稀,两个人倒也不着急,沿着田埂一边走一边聊。
文秀带了很多行李,拎着很沉,不小心就被脚下的湿泥滑倒,李洁去拉他,两个人摔成一团。
李洁忍不住抱怨,你以为你旅游啊,带这么行李干嘛?
文秀说,我这都是带过来的一些简单的器械跟药品,还有书笔本子什么的,给学校的,还有衣服。
李洁按按他的背包,狐疑:“这个也是?”
文秀说:“这是吃的东西。”
李洁是见识过的,挫败道:“你援边来的带这么多零食干嘛?!”
文秀特别坦荡:“我带给孩子们的……自己顺便吃一点。”
李洁瞪着他,没憋住,笑了出来。
乡卫生所的设施很简单,李洁事先跟乡长打了招呼,所以卫生所里聚了些人欢迎文秀,两个人一身泥进来,倒是惊到了一屋子的人。赶紧的手忙脚乱帮忙拿行李打水,文秀被大夥儿的热情弄得很不习惯了,连说不要麻烦不要麻烦,李洁只在一边笑。
晚饭在副乡长家里吃的,边吃边介绍情况,李洁偶尔给乡长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做做翻译,一顿饭吃了俩个多钟头。晚上主人留宿,文秀婉拒,要求跟李洁回卫生所去睡,众人一再相劝,文秀越发紧张的跟孩子一样不肯放开李洁的衣服角,最后李洁只好说我那屋给他,我在诊室睡好了,就不打扰了。
这样过了些天,文秀发现其实乡卫生所里有李洁跟另一个医生在,平时并没有很忙碌的活儿,反倒是他去了几次学校,孩子们上学挺不容易,有的孩子每天都要走很远来上课,有的干脆寄宿在乡里同学家里,这些很熟悉的镜头刺激得文秀想起了自己的求学经历,他跟乡长说,他想换一换,去往更偏僻的山里,那边有两三个村落,孩子上学大人看病都要淌小溪爬山脊的过来,要是下雨发大水,还会断了路,干脆他过去那边住,教书,兼行医。
乡长担心他受不了那边的辛苦,李洁倒是很支持的,很赞赏的说,主任,你是我的楷模。
文秀收拾了东西便走了。
宋仕章动用了他能动的了的一切人脉关系找这个叫文秀的援边志愿者,但显然文秀没有去任何相关单位登记,他是自发去的。
宋仕章放话出去,除非他走路不留印子,除非他隐形了!否则上天入地都要找到他!
他的脾气这段时间格外的大,在公司都像是吃了炸药一样,连秘书都一块儿砸文件夹一块儿无故挨骂。卫宁跟吉米自然也都收了消息,卫宁从没见过宋仕章这么失态发这么大的火,简直让人不敢上去劝。
吉米担心他要气的脑血管爆裂,勇敢的上去劝说,文秀跟你闹着玩的,你别气坏了身体,倒时候真没力气去找他了,他在那穷乡僻壤不是要等你等得头发花白望眼欲穿。
宋仕章失眠,卫宁陪着喝酒,几天下来卫宁有点吃不消,便安排了林白去陪酒。宋仕章喝的眼花,一见来人欣喜万分,逮着了就摁大腿上使劲抽屁股骂,说你个兔崽子跑哪儿去了老子打断你的腿!
林白温顺的没有发出声音,但到了床上,宋仕章还是发现了不对,推开了说你不是,你不是。
他把卫宁叫了过来,因为喝了酒所以耍酒疯,说你去找他。
卫宁哭笑不得说我上哪儿找这大半夜的,您都让出去这么多人了不比我强?
宋仕章抬脚踹,你找不找找不找?!
卫宁哭丧着脸说我找就是了。
宋仕章说我跟你一起去。于是两个人手挽手大街小巷的窜,宋仕章还一路高歌,碰见垃圾桶就翻开来叫,阿秀?阿秀?你躲这儿呐?
卫宁没见过这副样子的宋仕章,他都要崩溃了,只有吉米在一边冷眼讥笑。
这事儿到底是惊动了宋家的几位老人了,宋母第一个打电话来问,不敢给儿子打,打给了卫宁。
卫宁老实说,他是挺在意,不是,他不是在意,干妈,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他连垃圾桶都一个一个翻着找!
宋母大骂,不都是你!明知道文秀的不是善茬,你还净让他知道仕章那点事儿!
卫宁有苦说不出。
宋母说,这个死心眼!……我也让人去找了,谁先找着了,压岁红包我翻倍给!
宋仕章不喝酒的时候他很严肃,难以让人靠近,坐在办公室里那气场,能把整栋楼都冰封了。他的那帮太子党们陆续打电话来慰问,都说难找,单就知道是援边了,中国的边儿这么大,上哪儿找,至少得有个方向。
宋仕章的第一反应是文秀的故里,马上让人去找,角角落落都得找遍。可几天消息传来了,说确实没有这么个人去过,找得很仔细了,除非他上山隐居了。
宋仕章坐在办公室里正事儿歪事儿都不干,眉头就没松开过,就想着那小王八蛋能去哪儿。
终于有人打电话来说,见过文秀在卫生厅的走廊跟一个在贵州援医的年轻姑娘交谈,两个人像是故识。
宋仕章大骂,你他妈不早点说?!
对方吓得咔嚓就把电话挂了。
宋仕章赶到卫生厅,要求查所有去援医的人的名单,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都要!
厅长亲自抱了资料过来,陪在一边跟着找。两个人翻得眼睛花了没找着那个所谓的在贵州援医的年轻姑娘,宋仕章不依不饶,沉着脸说,不行,没有你也得给我找着。
厅长找了相关的科室负责任进来问,一块儿憋着想了半天,说,援医的就这么多了,倒是还有一个,就是前两年连档案都一块儿调走的那个,市委李主任的女儿,去那边工作的。
宋仕章问谁?
那人说,好像叫李洁吧。
宋仕章一个当头霹雳,边上人看他脸色不对,叫了他半天,他才梗着嗓子问是去的哪里。
厅长跟旁人又是手忙脚乱一通找,终于找到了,贵州惠水。
宋仕章没有立刻动身,当他听到李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根本不想去想为什么这名字这么耳熟。可他不想也没办法,因为不用他细想,这名字差一点导致他跟文秀决绝,这个女人怀过文秀的孩子,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他一直记得。
他离开卫生厅时走路都有些晃荡,司机远远看见,赶紧下来扶他。
宋仕章问司机,说我哪点待他不好,他背着我跟女人上床,你知道的,我说什么了?!
司机心里说你是没说什么,你直接动手了。
宋仕章说,你说,我哪里待他不好?他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他狠的下心。
司机看着他情绪不对头,伤心欲绝的模样,毕竟是跟了多年的老主顾了,也有点不落忍,安慰说,文医生心善,去几天就回来的,
宋仕章疲惫的靠着椅背说,他不会回来的,他这是不要我了,嫌弃我老了。
司机看他直打哆嗦,赶紧把空调关了。
文秀花了些时间修教室,自己贴钱跑到很远的县城买砖买瓦,然后一个人拖回来,村民们帮忙一起修。他把诊室安在教室旁边,附近几个村落上学的孩子一共也就六个,可都看他像看天使似的。
文秀腼腆,跟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沟通,他一边咽口水一边把自己的零食平均分了,悄悄多留了一包情人梅压在枕头下面。
他很认真的跑去找乡里的老师,询问课程进展,然后自己回来备课,又增加了一门卫生课,叫孩子们学解剖。
吃的伙食很差,基本都是腌菜,文秀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生活,文慧待他很好,什么都留给他。他想念文慧,想念大小草,也有些想念宋仕章,但这种想念并没有强烈到让他后悔自己的行为,强烈到他想见他一面。宋仕章的人脉很广,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不被找到,这样一想心里更平静了,随他去折腾吧。那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他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宋仕章是不会改变的,这没什么不好,真的,他甚至都少有怨恨了,只是疲倦,觉得自己活着跟死了差不太多少。
现在清净了,他终于找得到自己的位置了。
有了结果,要让宋仕章不去找,这当然不可能,所以他的伤心沮丧并没有阻碍什么,他立刻启程去了惠水。怕他出意外,卫宁跟另一位保安陪着,临走时吉米给宋仕章打电话,说,老板,你这样去,他不会跟你回来的。
宋仕章说我先见了人再说吧。
吉米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宋仕章挂了电话。
李洁并不难找,虽然到惠水三个人已经是一路风尘,但宋仕章丝毫不觉得累,他长腿一跨进乡卫生所的大门,那股子来势汹汹要抄家一样的气势差点吓着里面吊盐水的病人。
李洁隔着窗户看到他,连忙出来问:“你们要干什么?”
宋仕章不知道自己此刻看她的目光里甚至有嫉妒与愤恨,他沉声问她:“他在哪儿?!”
李洁也知道他问的是谁,她发现一年前自己看见了会打颤的这个人,现在居然都不那么害怕了。文秀没有说他离开的原因,但她想他既然瞒着,就一定不会愿意回去。
李洁跟个无产阶级地下党保护战友一样头一抬说:“不知道!”
宋仕章说:“你没教养是你父母的责任。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什么都不计较。”
李洁气坏了,说:“他有自由的!你怎么跟黑社会一样?!”
卫宁笑了一下,立刻又扳回了脸。
宋仕章不耐烦了,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他在哪?你要不要把你爹娘性命押上?!”
李洁愤愤说:“他走了!待了一个礼拜,上别处去了!我没问他去哪儿了!”
里头有个挂盐水的病人突然伸出头说:“李医生,文医生不是在刘庄吗?”
李洁翻了个白眼。
宋仕章挺和蔼的问:“小兄弟,刘庄怎么走?”
“翻过那边那座山,沿着最大的路走,过河就到了,也就十里路吧,就是这两天下雨,河水涨了,过河很危险。”
宋仕章转个身就走了。
文秀是在后半夜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好像是有人落水了。他瞬间惊醒,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跑了出去。河水最近因为下雨涨高了,那几个石墩打滑,村民们都已经禁止通行了,这后半夜的,是谁这么不要命。
他跟着跑到河边上,扒开人群一看,狼狈不堪的几个人,看穿着像是外乡人。
他猛地睁圆了眼睛,那件外套是他跟他一起去买的,那是宋仕章!
一旁救人的村民大声抱怨:“我喊了叫他们别过来别过来!一定要过来!幸亏我跟二柱起来看田水,要不直接冲走了!”
宋仕章呛水,好半天才抬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他看到了文秀。
文秀蹲了下来,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宋仕章呆呆看他,摸了半天,从怀里套了一个包装的很漂亮的铁皮盒子,说:“你想吃巧克力,我给你带回来了。”
文秀半晌动不了,不知道自己是几时伸手出去接的。
文秀跟村民们道了歉,说都是来找他的,不知道这里的地形才闹得大家大半夜不能睡。
村民们都淳朴,也就散了,倒是救人的这两位,还嘟囔:“明天见不着了?大半夜的还不要命了过河……”
文秀借了两床被褥,让卫宁他们在教室睡,宋仕章他领自己屋里去了。
宋仕章脱了湿衣服,裹着被子看文秀烧热水,说:“二十四天。”
文秀说:“是三十七天,你走的第二天我就过来了。”
宋仕章问:“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文秀拆了包装塞了一颗巧克力吃,因为美味忍不住挑了一下眉,说:“我犯不着事事都跟你商量要你来定,我不是你养的狗。”
宋仕章忍了,说:“至少你应该跟我们打个招呼,你知道文慧多着急。”
文秀倒热水给他,说:“我给她写的信她应该上礼拜就收到了。”
宋仕章忍不住吼:“你怎么没想着给我也写一封呢?!”
“你?你什么身份?”
宋仕章一下噎住了。
文秀靠近了些,问:“要做吗?”
宋仕章上下打量人,有些按耐不住,刚要扑上来,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文秀幸灾乐祸的笑,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怎么不给你直接冲走了,这世上也少了个祸害。”
宋仕章看那人那姿态,骨头都软了,哪儿还在意这种咒他生死的话,等文秀靠过来吻,宋仕章差点委屈的连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心想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是不行了,年纪大了,受不起一点刺激了。
文秀警告宋仕章不要弄出很大声音,自己也小心翼翼,房子的隔音不好,倘若是妻子过来探亲倒也光明正大,可两个男人这种事情,会吓到人的。
两个人做的一身汗,宋仕章挺知足,如今他是一点小甜头都想感恩戴德了。
一块儿沉沉入睡,天亮了文秀苏醒,按时去上课,宋仕章睡到九十点,循着读书声找到教室,倚在门边笑眯眯看文老师上课,惹得学生们都好奇看他。
课间文秀出来问他看什么,宋仕章说我想起了你小时候。
文秀说,可惜我是个例,大多数人都得不到好的教育。
宋仕章问你觉得自己幸运?
文秀看他,说,我也付出了代价,你现在问我,可以选择的话,我未必会走这条路。
宋仕章听了有些上火,他真是想不明白了:“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你又是怎么了?”
文秀说:“你觉得好,我不觉得,我不是祝你过的愉快了,你回去吧。”
宋仕章去抓他的手臂:“别闹了,咱们回家。”
文秀一把甩开他:“宋仕章,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会跟你回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让我厌倦!就这样!”
学生们躲在不远处看,文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咱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我不想跟你过了,你回去吧。”
学生们躲在不远处看,文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咱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我不想跟你过了,你回去吧。”
宋仕章觉得难接受,不可思议,他问他:“你不想跟我过了,那你勾着我跟你做?”
文秀说:“我跟你做,和我是不是想跟你过,这是两码事。”
“这怎么会是两码事?”
文秀说:“这不是你的逻辑吗?”
宋仕章一时间愣愣反应不过来,等文秀要走开了,他才领悟,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他是真的愤怒了:“你还是介意!你还是在介意!你要我怎么说!这个牛角你怎么就钻不出来了?!”
他抓的用力,文秀吃痛,挣扎:“放开我!”
学生们跑了过来救他们的老师。
宋仕章放开了手。
两个人站在荒凉的操场上对峙,文秀揉着自己的手腕冷眼看他,那眼神让宋仕章全身都冰冷。
文秀说:“这是我们永远没办法达成共识的,宋仕章,你回去吧。”
宋仕章的表情也是一样的纹丝不动,说:“好,我如你所愿!”于是潇洒决绝的转身走了。
两个人似乎还没有这样决裂过,比起结婚那一次,这次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谈崩了,真有一刀两断的意思了。
宋仕章回程路上一言不发,沉着脸,他是一肚子火气,还是隐火,胸口闷痛,发泄不出来的那种。随行的卫宁更不敢问,回了天唱,吉米早就料到了,一个字都没有问。
卫宁说,我真的想不明白文秀这个人了,都肯为他丢性命了,他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就给回了,你说他到底想什么?我就不信了,换个人,还能这么惯着他?
吉米说,我承认,宋仕章是对他很好,可就是宋仕章平时对他太好了,所以现在,他是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的,你看,要是宋仕章真淹死了,文秀一准给他披麻戴孝哭到血泪两行然后呢,守寡到死。
卫宁昏了头:“非得弄死了才肯罢休啊?”
吉米笑说:“晚上你再给宋仕章找一个,看他还要不要吧。”
结果倒好,没到晚上呢,宋仕章就问林白的去向了。
卫宁给吉米赔笑说林白的事儿。
吉米说,只要他从此本份,不坏了天唱的规矩,我是不介意的啦。
宋仕章不许任何人提文秀这个名字,仿佛文秀从没有出现过,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夜夜在天唱留宿,玩的离谱时,男的女的还不止林白这一个。
卫宁乍舌,四十好几的人了,真是威武不减当年。
吉米说,笨蛋,他跟谁赌气,谁看得见。
文慧去探望宋仕章,几次去家里都没找到人,便找到公司去了。宋仕章在开会,秘书通报说您姐姐来了,宋仕章便匆匆散了会,出来招呼人。
文慧见了人,吓一跳,问:“仕章,你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青啊?”
宋仕章说:“我没事,最近忙了点。”
文慧说:“你注意身体么。”
宋仕章嗯了一声就沉默了,坐在位置上,双手交握在腹部,有一会儿才问:“他给你写信了吗?”
文慧说:“这个月也写了一封。”
“哦?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
“……下次,把信带过来我看看。”
文慧听了这话,隔天就把信拿过来了,宋仕章看了几遍,果真什么都没有说,他把信放进了抽屉说留我这儿吧。
文慧觉得弟弟有些不近人情,两个人就这么僵着,旁人是帮不上忙的,她给弟弟回信说你的信都让仕章拿走啦。
可文秀的下一封来信,就好像没看到文慧说那些话一样,依旧是问候,报告自己平安。
没等到文秀的第四封信来,宋仕章就病倒了。
吉米甭提多开心了,说得了,这下清净了。
卫宁的表情很凝重,摸他的头说你不要瞎想,他这回真是心病了,林白告诉我的,他什么也没做,从惠水回来之后他没碰过他,林白每天都在沙发上睡的。
吉米啊了一声,倒是十分意外。
宋仕章的病不重,医生诊断是压力太大疲劳过度。秘书一个劲儿的在他病床前忏悔说没替他分担,其实心里挺疑惑,最近很忙吗?
宋仕章没了火气,懒散散有点儿什么都不想管的姿态,文慧过来照顾他,两个人也很少交谈,宋仕章经常看着窗外发呆,谈不上喜怒,跟他说话时他的态度却是很平和的,就像往常对她一样。
文慧给文秀写信时用上了她能想到的最凄惨的词来形容宋仕章现在的状态,也想弟弟不要这样死心眼,过来看一眼。但信寄出去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回应。
文秀不是没有收到信,他收到从那边寄过来的信需要大概两个礼拜的时间,所以拿到信时他想,应该宋仕章这个时间也已经好转出院了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宋仕章壮的他都榨不干,还有精力去尝鲜,这样的身体是不会毫无原因就倒下的。
他仍然按时给文慧写信,却隐隐担心寄不出去,连日来的大雨倾盆已经使河水漫过了教室的地面,他跟学生们不得不去地势高的村民家里临时上课,每个人都在期望雨可以停,但是越来越糟糕,停电,无法和乡里取得联系,村庄就像孤岛一样失去了方向。村里大伙儿开会,文秀主张要大家暂时转移,一方面是不知道水会漫多高,一方面是怕山体崩塌,这可能会是百年难遇的洪灾,最糟糕会是什么样子,谁都无法预料。
大伙儿一致商量,认为可行,但必须有个人去跟乡里联系。水性最好的村民自告奋勇愿意为了全村人去冒险,但他没有成功,没有再回来。
这件事情给全村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男人年轻的妻子在水边恸哭自己的丈夫,她的哭声响在夜里,夹杂着大雨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凄厉和不详。
文秀在很小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水灾,他跟文慧只能趴在门板上飘着,不能坐或者站起来,因为水很急,门板很不稳。那时候两个人又饿又渴,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去捧那些脏水喝,被文慧打了手。
不要喝,文慧说,水底下有死人。
文慧其实并不坚强,但她很护着他,找到半包米粉,自己一口没吃都留给了他。
这些记忆文秀即使是在宋仕章身边过了几十年安逸的被捧在手心当宝的生活,他也永远不会忘记。
他总是下意识的去抓脖子上的护身白玉,却很少去想宋仕章这个人,村子与外界已经失去了一切联系,他相信这样的村落在这一带绝对不止一两个,等待着被救援是消极的,他们必须要自救。
村长有些应对大水的经验,他们必须自己做几条船,因为继续呆着是不现实的,往山上去更不现实。
男人们开始积极的工作,文秀也参与其中,甚至把新校舍的门板桌椅都拆了,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有两个学生跟在文秀后面问,老师,雨什么时候会停?
天永远都阴沉,雨下的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似地理直气壮,文秀看着迷蒙的雨雾,手伸出去,感受得到水滴砸碎在手心时的蛮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学生,也许应该从天文地理说起,为什么这个地带多灾多难,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贫穷,被大多数人遗忘。
他边做船桨边告诉学生,雨很快就会停的。
宋仕章整个人的精神都像是萎了的植物一样,出院之后他甚至都不愿意刷牙洗脸收拾自己,在家里面,不接触外界,吃吃喝喝睡睡,沉默不说话,除了保姆谁也不见什么电话也不听。
所以他不知道新闻天天都在说,连日大雨。水灾。特大洪灾。
是文慧给他打电话,惊恐的哭,说阿秀那个地方肯定淹了,阿秀没有写信来,他每个月都是这个时间写信来的!
宋仕章问什么淹了?
文慧说,洪灾。
宋仕章的脑子慢慢苏醒过来,问,你是说惠水闹洪灾?
文慧说不止惠水,很多地方。
宋仕章挂了电话,走了两步,惊恐起来。打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拨什么号码去询问惠水的情况,他早该让人盯着的,那种险山恶水的地方,是要吃人的!
即使那个人那么嫌弃自己不要自己了,他都要他好好的,一点儿岔子不能出!
他是不是要自己,跟自己是不是要他,那是两码事。
在惠水,最担心文秀的是李洁,哭都哭过几次了,她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让他到这里来,为什么不阻止他,不留他待在惠水。
灾情太严重,尽管政府已经出动了武警官兵们,但是对于大面积的受灾地区来说,根本不足以及时全面的抢救。
李洁想办法跟救灾工作组联系,找人奔波,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方法,但太多人等着被第一时间救助,他们只能尽可能多的去人群比较集中的地方救助。
李洁急的不行,自然就想起宋仕章了,她的经历让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中年人的背景以及他可以做的事情,她发了疯一样找宋仕章的电话,打到了他的公司客服,对方并没有当回事儿,李洁只好打给了她的母亲。
因为结婚的事情,母亲已经伤透了心,与父亲决裂了。但她离开了,父母亲倒又缓和了下来,毕竟是一路夫妻,只是不幸有她这么个女儿。
她打电话给母亲,求母亲向父亲问宋仕章的电话号码,说很重要,救人的。
李父问救谁。
李洁说文秀,然后又心急的补上说爸爸,你放下从前的事吧,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
李父沉默了一会儿,报了号码。
宋仕章接到李洁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路上了,电话一通,李洁便急冲冲的求救,她是真的着急,当她说到她已经被平安转移,也曾去救灾指挥中心求助,但没有人能帮忙时,她又开始哭。
宋仕章不太有耐性在这个时候听她哭,要挂电话,突然心生恻隐,说:“我尽快过来,他不会有事。”
这一瞬间的心软有些莫名,宋仕章清楚自己不是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心软留情的人,他发现那人不在身边,他什么都拿捏不了,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过去四十几年的人生法则了。
打电话回家问宋老爷子这次救灾是哪一支人马,宋老爷子说你问这干嘛。
宋仕章心里急得着火,嘴上也得风轻云淡,说,你儿媳妇正巧去那儿旅游,下落不明呢。
宋老爷子咔的一下把电话挂了,估计是气的不行了。
父子间这就算是打了招呼,宋仕章立刻便开始联系老爷子的亲信。
天空一直昏暗,灰蒙蒙的,下午三四点钟一过就越发黑暗。地势低的人家里已经淹了,大伙儿都挤在高处几户人家,点了蜡烛聚在一起说说话,分配地方睡觉。
文秀跟村长去了村里几位老人家里,他们有的是孤寡,有的是子女在外地打工,现在他们是村里最大的难题,必须把他们都聚在人群里,有什么意外都可以照料的到。
晚上开会的时候大伙儿的情绪都很稳定,表情肃穆,包括那位眼眶红肿不堪的新寡妇,村长说,都要出去,一个都不落下,船不够,咱们连夜做。
文秀很清楚所谓的船也不过就是村民们匆匆制作的一些能在水面漂浮的木板木块儿,不足以让全村人都平安转运,但这种时刻,他真有一种要跟大伙儿共存亡的信念了,没有一个人说要先走,没有人丢下老幼妇孺,小小村庄十几户人家,团结的像是一块顽石。
深夜钉木板的时候村长过来跟他说,文医生,我们都商量过了,你得走。
文秀拿掉嘴里咬着的钉子问我去那儿?
村长说你是来教娃儿们念书的,给我们看病的,不能让你跟咱们一起死。
文秀啪啪钉着钉子说,我不走。
你得走,你家里人还等你回去呢。
这话让文秀想起了文慧,她现在必定十分担心自己,如果自己不在了,她必定哭的死去活来,但她会接受的。他们从这样的困境里出来,如今他倘若仍旧回归在这样的地方,与故里十分相似的地方,那何尝不是好的归宿。
他下意识的去捏脖子上的坠子,说:“村长,我信命,如果真死在这里,也是我跟这里有缘。”
几个男人本就没有睡觉的打算,幸好是这样,后半夜的时候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发现上游的河流决堤了。
所有的人都被叫了起来匆忙上船,村庄很快淹没在水里,文秀手上的船还未完工,他只来得及抓到一位老太太。
哭喊或者尖叫的声音都没有一刻不停的雨声来的叫人崩溃,水流的很急,文秀最后一次回头去看时,几乎已经找不到村落原来的位置,他的心一下子很沉重,一定还有人没来得及上船。与小时候的那次遭遇一模一样,他匍匐在木板上,不能站起来,不能寻找其他人的影子,天还没有亮,整个世界都是水,好像天地混沌未开时。
半成品的“船”上还有一些绳索,他把自己跟老太太拴在一起,以防止颠簸的太厉害她被甩出去。
老太太眼神恐怖,不停的颤抖,抓着他的衣服,嘴里不停的念经。
他记得文慧那时候紧紧抓着他的手说,阿秀,不要怕,姐姐拉着你呢,姐姐跟你在一起。
文秀抓住了她的手说:“不要怕,我抓着你呢。”
天还没有亮,宋仕章整夜不睡,千里迢迢马不停蹄。搜救的直升机增加了数量,在能够调动的范围里,他已经使用了足够的特权了。
到指挥中心跟救援部队汇合,得到的消息却是晴天霹雳,文秀所在那一带的村庄上游河流决堤,下游几个村落一夜之间全部淹没。
宋仕章摇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他不相信自己会错的这么离谱,错到老天爷要这么残酷的给他报应。这不可能,他甚至来不及刮干净胡子,他会等着他的,他只是心里有气,不是要跟他永不相见。
他才不会相信他说的什么我走了祝你愉快的话!
文秀谨慎的趴在木板上,避开水中的很多杂物,急流中他的船差点被一棵载倒的老树弄翻。他冒险站起来改变方向,被树枝刮伤了脸,差一点弄瞎了眼睛,还差点把老太太甩到水里。幸好很快他就趴了下来,雨还在下 ,他全身湿透,冷的哆嗦。
天色渐渐蒙蒙亮,却也看不十分清楚,水流有些缓和下来了。他仰起头来看,视野内并没有其他的船,茫茫都是水,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会被带到哪里去,现在在哪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了。他趴在门板上,听着天地间嘈杂的雨声,这也许是他在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有点丧曲的意味,还有婴儿的啼哭……
婴儿的啼哭?!他撑起身体看四周,不远处飘着一个木盆,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但似乎是个孩子。这么大的雨,即使木盆不打翻,孩子也会很快被盆里的水淹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只要他还能做,他就一定要去做,救人是他的天职。
他解开了绳索,嘱咐老太太抓紧木板边缘,然后不断的估计木盆跟自己的最近距离,跳入水中时他没有多一秒钟的犹豫。
很快他抓到了木盆,心里一阵狂喜,是个孩子,他还活着。他漂浮在水里回头看自己的“船”,飘出去的距离比他估计的要远,他得奋力追。
当他做成功了这些,重新把自己跟老太太拴在一起,并且怀里好好的护着那个孩子,他心里开始郑重的感谢宋仕章,谢谢他教会了他游泳,起码在这个时候自己不会很快的死去。
宋仕章离开时的那句如你所愿,听起来很负气,接连这几个月他都没有再出现,他该是已经断了。其实,说到底,他待他是没有哪里不好,文秀想要是再有机会两个人可以见一面,或者做更多,他应该告诉他,你对我很好,我要谢谢你。
可要是再在一起生活呢?文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受得了。
他又想起来他还有巧克力跟情人梅没有吃,顿时很后悔,居然不能把手上的零食吃光了再告别世界。
正在他哀悼零食的时候,他又在雨声中听到了异样的声音,抬头,他看到了直升机。
视野并不十分清晰,但宋仕章能确定那个人是文秀,他的心跳声都快要比飞机噪音还响了。同行来的人是他父亲的老部下,生怕他就这么跳下去了,连忙拉住他,示意放救生梯下去。
文秀并没有看清楚宋仕章,但他很激动,简直要哇哇大哭,有人发现他们了,这些天村里的老少们孤军奋战,他都以为他们是被全世界抛弃遗忘了。
直升机一次又一次的调整位置,文秀的“船”在不停的移动,这使救生梯更难放到他够得着的地方。
宋仕章没了耐性,先一步下去救人,根本不顾后面人喊你回来你没有救援经验。
要什么救援经验,那是他的人,他有的是经验。
文秀在看清了吊在救生梯上的人之后,惊讶之余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
宋仕章喉咙一阵甜,咽了下去吼:“把手给我!”
文秀摇摇晃晃站起来,先把怀里的孩子递了过去,然后示意自己跟老太太栓在一根绳上,上不去。
救生员随在宋仕章身后,接了孩子,先抱了上去。
文秀解开了绳索,执意宋仕章先把老太太带上去,老人家自己攀住救生梯有困难,他得扶着她,让她抓住宋仕章的手。这不是谁更固执的问题,宋仕章没的选择,他只能照着做。
配合了很长时间,风雨大了起来,直升机和救生梯有些摇晃,宋仕章不得不先抓住老太太努力保持平衡,可等他再回头,那块木板上已经没了文秀的身影。
宋仕章跳的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想些什么。
不是文秀想跳,他来不及蹲下来就被甩到水里了,呛了几口水,一下子慌乱的没法使自己浮在水面上。但很快,身边有什么靠近,有人从下面把他托了起来,两个人一起露出水面来。
宋仕章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把不断呛咳的文秀抱在怀里,幸好幸好,还抓得到,还来得及。
文秀倒没那么多情绪,他四处找他的“船”,然后拖着宋仕章向它游去,直到抓住了它。
他挺生气:“你跳下来干嘛?!演泰坦尼克号啊?!”
宋仕章说不上话来,只是看他,心跳如鼓。他真是老了,心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了。
文秀抬头看盘旋的直升机,再看看一样全身湿透的宋仕章,心里十分清楚是怎么回事,担惊受怕的心也终于慢慢踏实了下来,有了久违的安全感,即使是泡在冰冷的水里,凌晨的刺骨寒冷也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了,只是环顾茫茫洪水,心里渐生凄凉。
“你该早点来的。”他很难过。如果早点来,或许可以救更多的人。
宋仕章以为他在责怪他,惊慌才过去,内疚铺天盖地似的让他心疼起来,他只是默默靠近了,额头贴着他的太阳穴说对不起。
终于脱险,文秀在救助站也看到了几个村民,大家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悲怆。
李洁抓着他的手哭,说都是她不好,害他这么危险。
文秀安慰她说,我以为你成熟了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
宋仕章也被同行的人埋怨,他那一跳把同行的人都吓坏了,他要真有个好歹,怎么回去交差。
文秀冻得直打喷嚏,宋仕章听见了,李洁却先一步拉着文秀去换衣服。
宋仕章没有追上去。
等文秀换了衣服喝了姜汤吃饭的时候,他想起来找宋仕章了。
问了好几个人才得知,他早已经回去了。
文秀原地呆站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多问,回来继续吃饭。倒是李洁费解,几个月那么大动静的来找他,现在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两个人,吵架也吵得神神秘秘的。
洪水退去之前连惠水都没办法进行日常生活了,文秀一个一个找他的学生,在临时安排的地点上课。李洁也在县医院里帮忙。两个人交集倒也不多。
文秀给文慧的信终于可以寄出去了,虽然他知道,宋仕章一定早已把他平安的消息带回去了。
信寄出之后他还是给文慧打了个电话,文慧在那头又哭又笑骂他,文秀静静听,末了,有些难开口,却还是问:“宋仕章还好吗?”
文慧说:“一回来就发高烧了。”
“淋了雨,又在洪水里泡过了的关系吧。”
文慧说:“我看是让你吓得。”
文秀默不作声。
文慧趁机劝:“你既然这么关心他,就别折腾他了,回来吧。”
文秀说:“回不回来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这话文慧没听懂,隔天传达给宋仕章听,想听听分解,可宋仕章也只给了她一片沉默。
水灾一闹腾,夏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受灾的村民们都由当地政府安排着住了安置房,也算是幸事一桩。李洁继续留在惠水,文秀却转了地方,类似被淹没的那种偏远山村,西北部多了去,他只想每一天都可以过得值得,辞职之后他已经荒废了太多光阴了。
他仍然做他的医生兼老师,倒是认识了很多草药,给自己补了很多中医课。
他保持着一个月给文慧写一封信的习惯,很快就要到中秋节,他想家想得厉害起来。毕竟是在那人身边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了,自他们在一起,但凡中秋春节这些传统节日,宋仕章都得两边跑,比方说八月十五跟父母一起,十六跟他和文慧在一起,年三十更受罪,晚饭跟父母一起吃,吃完了自己开车回来跟他一起数新年钟声。
想必这个中秋节,他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吧。
宋家这样的家底,可以接受像宋仕章的前妻这样一个出生低微别有所图的女人,却怎么都是不可能接受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的。可宋仕章不肯放开他,这么些年,妥协的就只能是宋家二老。文秀很久没有跟宋仕章的母亲打过交道了,至于他的父亲,文秀连面都没正式见过。日子越迫近中秋,想回家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他想回的家,有文慧,有大小草,也有宋仕章。
文秀觉得自己真的像文慧说的那样,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这想法又让他很愤怒,心里咒骂宋仕章太混蛋。
宋仕章在高层例会上突然打了个喷嚏,使得副总说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忐忑的看着他。虽然这位老总这两个月出奇的平和,但谁都没忘记今年夏天他的残暴。
秘书体贴的给他泡咖啡,宋仕章示意部下继续说,思绪却飘飘荡荡的想着文秀,这一次他学乖了,一直让人盯着呢。他想起这桩“正事”来了,侧身小声问秘书:“修路的事办得如何了?”
文秀如今所在的地方实在太过偏僻,当地的农副产品很不错,可就是运输障碍,居民们出入也不便,宋仕章想他所想,索性就修条路出来。当然这事儿文秀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挺欣慰当地政府终于开始重视偏远山区的贫困症结,听说还是一位企业家出资赞助的。文秀觉着有钱铺路造桥也不错,总之比宋仕章“资助”他要好一些。
秘书告诉宋仕章路修的很顺利,中秋之前应该可以竣工,当地政府希望他到时候可以出席竣工庆典。
宋仕章点了个头,说,回了吧,我不方便。
秘书心说,我早回了,你有胆子去跟人面对面说,也不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了。
她是多年的贴身秘书,宋仕章那些黑的白的她都了解,包括他的遗嘱,平心而论宋仕章做人做事确实太过强势,跟他在一起只能是别人为他改变配合他脚步,但文秀这次也够狠,她等着看到底这两个人谁拧得过谁,她押了宋仕章输。
中秋前一个礼拜,李洁来找文秀,问要不要买车票一起回去,她请了假。
文秀拒绝了,可拒绝了之后他难受了一整天,忍不住跑去村支部用全村唯一一台电话给文慧打了过去,正巧当天晚上宋仕章跟文慧夫妇吃饭,文慧手机一响,她马上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宋仕章过来听。
文秀叫了一声姐。
文慧说哎。
文秀叹气,说,姐,我好想你哦。
宋仕章直接代入了自己,听的骨头都要酥掉。
文秀少有像个弟弟一样撒娇的时候,自十六岁之后,他几乎是一夜成长,话也越来越少,性格也越来越不逗人喜欢。所以他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文慧的心也跟着融化了,说:“我……我们也很想你,回来过节吧?”
文秀说,我不回来了,这里不放假。
这明显是推托之词,校长院长都是他一个人,放不放假他自己做主。宋仕章的面色比文慧暗的更快,坐正了,平静的吃他的饭。
宋仕章馋死了文秀那样跟他说话,他想起从前的分分秒秒,两个人在一起,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他总能顾着自己的情绪,有时候甚至会用更热情的方式表达他的愉快。
不想作罢,一想不得了,饭还没吃完宋仕章就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连忙叫服务员拿杯冰水上来,他要浇一浇心头这股子邪火。
除了招待客人,宋仕章再很少去“天唱”,卫宁都快习惯他一阵风一阵雨了,反正一遇到文秀的事儿,宋仕章就没什么章法。
吉米怂恿他,说文秀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漫漫长夜,老板孤枕难眠啊,不如你让人过去伺候?
卫宁就是再白痴也知道吉米这是在捉弄他,宋仕章一直一个人住在他跟文秀的房子里,那地方被宋仕章毫不避讳的称作家,那里干干净净,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宋仕章不会喜欢陌生人打扰他们的生活,卫宁不会连这一点起码的区别都不知道。
吉米挺轻蔑的说,该他的。
卫宁叹息说,你别总使坏,男人是把性跟爱分开看的,不像你们女……这很好理解嘛,干嘛呢总跟这过不去。
吉米说,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不是性跟爱的事儿,这是忠诚的问题。别人刷过你的牙刷你敢再放进自己嘴里吗?
卫宁呆住了,说,那怎么办,折了再换一根?
秘书把宋仕章在中秋前后一两天的所有应酬都推掉了,她说,老总要出差。
宋仕章近期并没有任何出差的安排,但秘书肯定他待不住,中秋那天他肯定南下,她跟二秘打了赌的。能不能见上面不好说,但宋仕章的偏执,他才不会理会别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果然中秋当天宋仕章说他有事要出去两天。秘书看他离开的背影摇头,一把年纪了,谈个恋爱不容易啊。
宋仕章飞到贵阳,那边有人接应,他只借了车,想清静些自己去找人。一路还在忐忑文秀见到他会怎么说,自己又该怎么,想的累了,心一横想罢了罢了,随他折腾,即使他给个滚字自己也接着。
结果披星戴月到了,文秀却不在学校宿舍,宋仕章在门口坐着等。
文秀被一个学生家长拉去吃饭了,人多热闹,也省的他再没完没了的想家。席间他喝了一点酒,其实没醉,但故意跟自己装醉,一路摇头晃脑挺开心的哼着小曲儿回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两间平房,一大一小,大的是教师,小的是文秀得办公室兼宿舍。宋仕章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文秀走近了才看到他,月光洁白,照的清晰,宋仕章仰着头看他。
“你……你怎么来了?”似乎每次见面文秀的第一句话都只会问类似的问题。
宋仕章把手上的一个食盒举了起来,说:“给你送月饼。”
“我吃过了。”
宋仕章哦了一声,站了起来,踌躇间仿佛语言功能丧失了。两个人在月光下站了好一会儿,宋仕章才说:“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你姐姐,担心你过得不好,我来看看。”
文秀点了点头。
宋仕章说:“那行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文秀下意识的开口:“住一晚吧……太晚了,山路开车不安全。”
宋仕章转过身来,微微笑着点头。
床铺窄小,两个大男人睡的挺挤,宋仕章大了胆子伸手去揽文秀的肩膀,并没遇到反抗。月光从窗棂细缝里泄进来,屋子里显得宁静,呼吸声听着也觉得合拍又和谐。
文秀实在是想家,随便来哪个家里人他都高兴,加上喝了一点酒,他的情绪很放松,怀抱气息都是那么的熟悉安全,他倒是动过“淫 欲”的念头,但一直没等到宋仕章有什么动作,所以他很快就睡着了。
宋仕章等他睡着了,才敢小心翼翼的拂开他的刘海吻他的额头,只觉得这么抱着要是一直能抱下去他倒宁愿睡不醒了。心里头热烘烘的,捏他的手捏他的脸,哪哪儿摸着都觉得喜欢。又觉得抱着好像瘦了,心疼的不行。
就这样,跟抱了块儿宝贝疙瘩似的,宋仕章没睡,看人看了一晚上。察觉文秀有苏醒的迹象,他才马上闭上眼睛装睡。
文秀睡的很满意,给了宋仕章一个早安吻,利索翻身下床煮泡饭,洗漱完了以后叫人起床。
宋仕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文秀等他擦完脸,把筷子递他手里说:“快吃,吃完回去。”
宋仕章看他喝番薯粥吃咸菜,问:“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姐姐的?”
文秀边想边舔嘴角,说:“有事我会给她写信的。大小草还好吗?”
“挺好。”
文秀点点头,继续吃饭。
宋仕章忍不住说:“怎么弄的这么瘦?让人每天给你送牛奶过来好不好?”
文秀抬头说:“行啊,你给我们村每户小孩也每天送一瓶行不行?
宋仕章说行。
文秀笑了一下,说:“那你给我们全镇孩子每天送行不行?”
宋仕章说行。
文秀说:“那我们全国的孩子呢?”
宋仕章没明白他的意思。
文秀说:“你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做你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吧,有需要我会求助你。”
绕一大圈就是为了给他一个软钉子。宋仕章没话说了。
谁都没有提吵架的事儿,文秀有些好奇宋仕章的不提是坚决不改的意思,还是正在悔改的意思,但他心里对宋仕章是没有什么信心的,这是他半辈子的习惯了,人性这东西,老祖宗早就有过断言,况且这么多年的相处,也不需要他再多问什么。
越想心越冷,送人上车时都没出操场,只打发了一句“路上小心点儿”就回来了。
宋仕章不舍的看着他走进教室,才狠心发动车子离开。
文慧收了弟弟的信,依旧拿去给“弟媳妇”看,宋仕章说要么我来回信吧,你有什么要说的跟我讲。头一回他回信过去了,担心文秀看了有想法,不再写信来了。可到了时间,文慧还是收到了文秀的信。
宋仕章放心了,除了文慧的回信,他自己也写也寄,频繁起来一个星期两三封。想想简直不敢相信,他在年少求学时期都没有这样像模像样的给谁写过情书,这会儿快半百了,写起来还挺顺手。
他在信里也不敢轻易说起感情的事情,说大小草,说新闻,说文秀最喜欢的那家蛋糕房出了新的甜点,甚至有时候也说工作上的事情。常常秘书进来时,看到他认真的正楷写字,就跟小学生写检讨一样。
一开始都是石沉大海,后来文秀也回信,但少,也都比较短。文秀想的比较多的是新出的甜点是什么味道的,想的口水都要流下来,后来他在回信里问了。
宋仕章的信里全是废话,当文秀问新的甜点是什么味道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文秀在问什么,等想起来了,特高兴,立马就订了一个亲自送去。
近两千公里路,还要翻山越岭,那不是随便开半小时一小时车就能到的。只有宋仕章跑这条路跑的好像自家社区甬道一样欢欢喜喜。
文秀接了点心,目瞪口呆。
宋仕章满面风尘却挺平静说,有个生意在这边谈,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快五十岁的人,这么疯狂。文秀担心他总这么长途跋涉路上要出事儿,再不敢在回信表示出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你来我往的书信联系,时间竟也不知不觉过去,眼见得才过的中秋,却马上就要到元旦了。近年底事情就多了起来,各类应酬也不间断,“天唱”也去的频繁了一些。宋仕章较平时严肃了许多,能推的一律推掉,实在推不掉的,他自然像从前一样先应付下来,回头再打发了,结果没多久就有损友打电话来关怀,问是不是龙体欠安啦,酒也不敢喝了,人也不敢玩了。
宋仕章还真怕酒后乱性这一出,回头想想他不知道自己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自己压抑的辛苦,可也就怪了,越是这么压抑,就越是他文秀不可。
他现在防得住自己脑子清醒时,可保不齐酒后迷糊时会不会“失节”。
损友啧啧称奇,连声说不信,坚决不相信。
宋仕章说我也不信,所以你别来招惹啊,省的我以后把帐算你头上。
对方认真了,问,值吗?
宋仕章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良久才说,值。
同样的问题,宋家二老却已经不需要问了,在惠水时那一跳足以说明一切,对文秀宋仕章从来没表示过什么,但他的行为就是在说,你死我死,生死我都在你边上。
宋仕章这辈子就栽在一个人手里,无望再有任何变数了。
元旦放假,文秀忙着学生的期末考试和省里安排的数学竞赛。他的学生中间有一个出挑的,家里条件也艰苦,尽管免除学杂费,家里人却仍希望他辍学回家帮忙。文秀感同身受,自然是不忍心他中断学业,便自己贴钱供他。师生二人独处时,也谈心,文秀鼓励他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如果可以,他会一直供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文秀就想到了宋仕章,平时他教书出诊,又要来回往乡里配药拿教材跟中心小学的老师们交流进程,确实少有时间想他。但文秀一直都明白,他花的钱,即使是自己多年积蓄的薪水,那其实也是宋仕章的,他以往吃的用的不都是他的,分的清楚彼此?
文秀不愿意想这些,他觉得这些年自己想的已经足够多了,倘若两个人真的不能在一起生活,天各一方两两相望又有什么不好,还是一家人。
宋仕章的日子过得不如文秀充实,闲下来的时候他很想念文秀,天气渐冷,大小草已经开始冬眠,房子里空荡荡的,他一个人真觉得冷。
元旦那天文秀果然没有回来,宋仕章总算找着一个像样的借口见面,理了几件冬衣给他送去。通讯不便使得他每次出现都很突然,文秀的惊讶写在脸上,心底的悸动则被很好的掩饰了。宋仕章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便走了,两个人像普通朋友似的生分。那一日回程宋仕章骂了自己一路,是他亲手把两个人的关系搞砸的,如今他哪里好意思委屈,他直觉文秀早已灰心,便连“再给我个机会”这样的话都难开口说出去。
年前半个月学校放假,文秀的几个学生期末成绩都不错,他觉得跟自己交待的过去了,便收拾行李回家过年。
宋仕章是突然接了一个大惊喜,他向往常那样开门进屋,文秀正踩在凳子上挂一幅字,回头看了他一眼:“回来啦。”
宋仕章以为自己眼花,半天没敢进门,直到文秀问:“怎么了?”
宋仕章真是悲喜交加,却不敢太张扬,小心翼翼怕吓跑了人似的进门,把包放桌上便走近了去扶文秀的腿:“小心点儿。”
文秀嗯了一声。
宋仕章扶了一会儿,谨慎的问:“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文秀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说:“我跟李洁一块儿回来的,没什么行李,用不着你接。”
“是这样啊……”
“下学期开学可能要你送一程,要带的东西有点儿多。”
“下学期?”
“嗯,寒假总是要过去的。”文秀挺平静的看着他。
宋仕章刚刚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就降了温度,但他仍然高兴,所以忙不迭的说:“好好好,我送你。”
文秀的平静坦然就好像他没有离开家这么久过,保姆做了一桌子菜,他连吃饭的德行都没变,看得宋仕章好心酸,不住给他添菜,说:“都是你自己,回来不打个招呼。”
文秀莫名其妙抬头看他。
宋仕章连忙把话说全了:“早知道你要回来,就做你最喜欢的菜了。”
文秀这才又低下头去扒饭。
饭后文秀要去看文慧,宋仕章自然陪着,等姐弟俩说完话,回家也已经夜深,文秀早早爬上床了,宋仕章却不知道主卧这张床是不是还有自己的位置。
文秀见他踌躇,撑起身体看他。
宋仕章说的有些困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才半年。”
文秀饶有兴致的坐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宋仕章还没被这么为难过,看到文秀脸上恶作剧一样的笑,自己也忍不住摇头笑:“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是说,半年时间,你还可以再看看,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
文秀说:“我理解。那么你现在打算去睡客房?”
宋仕章点头,但是站着不动,深情看着床铺中间的爱人。
文秀被盯得发毛,看起来今夜宋仕章不会让他就这么安睡,索性下床去端茶进来,招呼他上床坐下来谈谈。
“怎么想起来的?”
“什么?”
“守节。”
宋仕章无奈接受这个词,说:“你不喜欢。”
文秀喝了一口茶,说:“年初的时候我问你,关于忠诚你怎么看,现在有感触了吗?”
宋仕章不答。文秀也不逼,只说:“我在那边挺想你的,晚上也想。”
宋仕章眼眶微热,说:“我也想你。”
文秀端起茶杯遮住自己的脸:“有时候我会边想你边□□。”
宋仕章心一记猛跳,口干舌燥,如果不是太了解文秀直率的说话方式,他会认为这是挑逗,实际他现在确实听不得这样的话,有种要扑上去的冲动。
文秀红着脸问:“你呢?你是怎么过来的,这大半年。”
宋仕章眼眸幽暗,隔了茶盘去摸他的脸:“你想知道?”
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气息,有什么一触即发。
文秀闭上眼睛点了个头,下一秒茶盘便被打翻在地毯上。
宋仕章实在是压抑的太久,久到他都没办法一步一步慢慢来完美这一场难得的情事,他抱着文秀颤着声音提醒:“疼就喊出来,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文秀只抱着他亲吻他的头发。
没有爱抚没有亲吻,甚至来不及做扩张宋仕章便强行进入了,文秀疼的一口咬在他肩上,但宋仕章并没有因此缓和下来,他的抽 送用了很大力,使得文秀的腰椎几乎不堪重负,连床铺都好像整个动摇起来。幸好宋仕章很快就射了,整个过程时间并不长。
文秀又疼又意外,这不像宋仕章从前,他是个老手,控制得住自己。
宋仕章长长叹息,像干渴太久又牛饮了一大碗水似的畅快。他并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只是调整了两个人的位置,把人抱坐在自己身上,细碎的吻他。“忘记带套子了。”他像是道歉。
这道歉并不诚恳,他在他身体里慢慢的又一次坚硬,文秀搂着他的脖子,睁开眼睛看他。
宋仕章又说了声对不起,要抽身,被拦住了:“就让它在里面。”
宋仕章拉下他的头,两个人额头抵额头,他问他:“准备好了没?”
文秀皱了一下眉:“不要像刚才那么快就行。”
宋仕章闷笑,扶着他的腰身缓慢起落:“你想要多久就多久。”
文秀的问题被撞击的支离破碎:“你、你不要笑我。”
宋仕章问:“笑你什么?”
文秀说:“我、说了、不想、不想跟你过。”
宋仕章一边平缓的律动一边说:“你说过吗?我没听到。”
不轻不重的摩擦让文秀焦躁,忍不住咬他的耳朵催促:“再快一点。”
宋仕章压倒他,宠溺的吻他的鼻子,这种事情,他向来能给的比他要的更多。
相思的煎熬绝不是宋仕章一个人在经历,文秀不细体会,是他不允许自己去想,他没有宋仕章自制,怕自己会忍不住。
想的疯狂的时候,夜里做梦,身体被一遍一遍贯穿,那么真实,真实到他会流泪。
宋仕章乐意讨好爱人,做的卖力,要快要慢都配合,看爱人对情事的贪婪,这让他心里揪的疼。什么苦他都不愿意让他尝,更何况这是找出来的,本可以不用这样痛苦的事情。
他不停的吻他,用腰力蛮横的顶弄他,心疼的叫他:“小荡货。”
文秀睁开泪眼看他,大骂:“你混蛋!”
宋仕章心里应说我知道我知道,不想坏了气氛,便专注做眼前的事,先把人伺候的饱饱的再说。
文秀在迷蒙欲睡间好像听到宋仕章在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等他睡醒了,想起来,模糊好像知道宋仕章的意思,可也不确定。
宋仕章一早去了公司,文秀睡到下午,揉着头发没刷牙就找东西吃,发现桌上放了他最喜欢的甜点,他心情大好。
等宋仕章三点多钟下班回来,就见他懒散散跟只猫一样窝成一团看小说。
他过去抱他,两个人像惯例般接吻,文秀缠了上来,宋仕章便不客气抱他起来,托着他的屁股把他顶在了墙上。
一连几天,他们频繁的做 爱,他们交谈的不多,似乎不需要太多语言,两个人腻在一起,像两只过冬的鼠类互相取暖,若不是年关事务太多,宋仕章都不想出门去公司。
各类应酬还是不少,家里有文秀在,宋仕章心里踏实了许多,在“天唱”招待客人,他那套逢场作戏似的颓靡演的像从前一样到位,对自己很能把持的感觉。
吉米看着,问卫宁,文秀是不是回来了?
卫宁摇头表示不详。
吉米说,一定回来了,否则他心这么定?可有大半年没见他这么轻松了。
当然也有宋仕章不轻松的应酬,年底“太子党”聚会,那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会玩的多荒唐,搁从前宋仕章待在他们中间,每一个都是自家兄弟,一点儿不需要防备,可这会儿他还真怕,怕收礼,怕消遣。
他决定带文秀一道出席。
文秀也是不知情,放假以来他还没有出过门,所以他以为宋仕章只是带他出去晒晒太阳,结果车子开了有一会儿,拐进了一个什么会所,下车来一片寂静,文秀发现自己身处竹林,跟前的几幢建筑看起来就像是高雅的美院的展览馆。
宋仕章带他入室,上楼,在楼梯尽头便听到楼上传来的朗笑声,像是在互相揭老底似的张狂。
文秀停了脚步,宋仕章解释说:“都是小时候要好的兄弟,一块儿喝茶,有的你也认识。”
文秀问:“为什么带我来?”他知道他们偶尔会聚会。
宋仕章不明不白来了一句:“你是保驾的赵子龙。”然后便推开了门。
包厢里立刻有人起哄:“不行的男人来了,默哀默哀。”
其他人跟着笑。
宋仕章顺手抄起门边上一个木雕砸了过去,开了门,让文秀先进去。
环坐在茶几周围的五六个男人看到文秀,自然都意外,文秀只认识其中一个是宋仕章那位开奢侈品店的朋友,便点了个头。
对方比他放松的多,笑着叫他:“文医生,稀客。”
宋仕章示意文秀坐他的位置,自己挂了外套,坐在他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开始一一介绍在座的人。
文秀跟着一个一个看过去,他早知道宋仕章的党羽不会是寻常人物,只是真听他说出那些分量十足的职位,还是暗暗惊讶。
有人客套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赝品跟真品果真不一样。
文秀不知道是不是要友好的笑一下,他想他说的可能是林白。
到底都是同类人,很快宋仕章便跟他们打成一片,打闹间还不忘给文秀添茶水。
午后的节目是午睡,有专人伺候按摩,有人问宋仕章要不要给文秀也安排一个,宋仕章问文秀,你要吗?
文秀明显能感觉到那一定不是很单纯的午睡,他跟宋仕章摇摇头,宋仕章便揽着他的肩膀说,那还是咱们老夫老妻得了。
旁人玩笑说,你这是坏规矩啊,谁让你带家属的。
宋仕章说你就羡慕嫉妒恨吧,谁让你家属是个女的。
晚饭也在一起吃,文秀的午觉睡得不安稳,他知道这帮老狐狸们看得出来,所以席间很少抬头,只听他们私事公事夹杂在一起说,一些在他听来是机密的事情也拿来笑谈。
重点是晚饭后的余兴节目,可惜文秀无缘体会,宋仕章把他搂在怀里昭告天下,我有人了,我不方便。
文秀这才明白宋仕章说的“保驾”是个什么意思,小声不悦的说:“不用这么刻意吧?”
宋仕章在众人面前大方吻他,说:“当然要,认识一下,省的以后路上车子擦到还打起来。”
文秀说:“你有这个觉悟,就不用拿我做挡箭牌。”
宋仕章凑他耳边叫屈:“我推不掉,我对自己没信心呢。”
这是实话,文秀相信的,可这么坦白的说自己对不忠没有信心,这份无赖也就是他宋仕章才有。
年夜饭两个人照例分头吃,宋仕章不提带文秀回家,宋母倒是提了,说也该来拜个年嘛。
宋仕章说怕他不自在,以后再说吧。
宋母在心里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年后文秀开始给学生们买文具买教材买辅导材料买课外书,衣服鞋子收音机,外加一辆自行车,又给自己买新的血压计血糖仪之类简便易带的仪器。
定在元宵之前走,宋仕章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两个人还在一起挺温馨的过了情人节。
文慧不理解了,问弟弟,不是处的挺好了吗,仕章在改了,怎么你还要走。
文秀说,他在改,我在看,哪儿不都是一样的。
文慧越来越听不懂弟弟的话了。
宋仕章送他走,跟司机两个人中途换着开,车里头挺安静,两个人谁也没有失态。
文秀问宋仕章还要多长时间。
宋仕章很茫然说不知道,这东西有标准吗?
文秀说你自己定吧。
临走时宋仕章说,我能不能,随时的来看你?
文秀说行的呀,不要亲自开车就行。
宋仕章走的不情愿,但还是走了。文秀在后头看得复杂。
从春节开学到暑假,宋仕章平均一个月跑两趟,碰巧一次他去看文秀,撞见当地县政府领导视察,一碰面,有人认出他来了,热情的握着他的手摇晃不止,文秀才知道修路的事儿,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叫这条路叫独秀路。
宋仕章背着他干了多少事文秀不知道,心里却记着了,想着要报复一次,于是放假便偷偷回去找吉米。
宋仕章带客人在“天唱”喝酒,留宿时吉米让文秀进去伺候。宋仕章喝了不少,察觉到有人进来,迷蒙看了一眼,便粗暴的喝了一声滚出去。
文秀走近了,说是我。
宋仕章一把拎起他扔到了门外,冲着走廊大声咆哮,卫宁,你他妈找死呢吧。
文秀跌坐在地砖上,迎面门板就砰的一声甩上了。
吉米从暗处大笑着走出来,连声说恭喜恭喜。
文秀揉着屁股哭笑不得,站起来使劲捶门板。
他捶到手疼宋仕章才来开门,刚骂了一句你几个脑袋,文秀就跟兔子似的扑上去封住了他的嘴巴。
卫宁听到响动出来看情况,只看到两个纠缠的身影被关进了门里,他吓得直骂吉米,你怎么又害他!
吉米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白痴。腰一扭就花枝乱颤的走开了。
卫宁在门外等了很久也没见宋仕章再扔人出来,只好愁绪满面睡觉去了。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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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动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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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个受别扭的让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爱恨嗔痴,不过人间百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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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受也挺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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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郑二牛 我就这么顺利的接受了一篇渣攻贱受的文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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