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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翘小指的男人 附番外(12.3.22更) BY 陆 (点击:1165次)

翘小指的男人 附番外(12.3.22更) BY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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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小指的男人 BY  陆

文案:
一个烦人的Man地精与想成为Man的巨兔,的故事。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未定/轻松
关键字:地精国王 粉红巨兔 矮子攻

01.
“欸!你们知道吗?二班的那个娘娘腔嘶、嘶、死了耶!”
午休时间,一个如平常玩笑般的消息轰得一声炸得这班国中生有片刻的沉默,看着报信同学发青的脸色,离“死亡”还很远的他们,脸上渐渐浮现慌张。
于是又轰的一声炸开。
“怎、怎么会?”
“骗人的吧?”
报信的同学控制不住音量,处于变声期的破锣磉子大声到破音:“骗个屁!老师不让我们靠近,可是阿发说看见他满头是血从厕所里被抬出来!”
“干,又不一定死了!搞不好只是昏倒啊!”
“但是阿发说他没有呼吸了啊!”
全班又陷入沉默,终于班上最调皮的男生受不了这种气氛也不信真的有人死掉,他站起来就对着门口的报信男大声开玩笑:“猴!你完蛋了!你之前脱过他裤子吧?他做鬼来找你!”
“……我干恁娘咧!你还不是有笑过他!”
被迟来的罪恶感吓到不行的报信男恨恨扑上情绪的宣泄对象,班上随即一阵喧哗。
到老师来镇压之前,没人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的班长始终沉默不语。
他的双手看似规矩放在桌上,实际上却能够从他手背浮出的青筋看出他正用力地用左手死压着右手小指,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
不管从哪个角度切入来看,他都是个十足十的男人。
十足十的男人,身高刚好一八零,精壮的上半身拥有梦幻倒三角却不给人有压迫感;包裹在西装底下的广阔胸肌总是自信挺起,彷佛不畏任何挑战;俐落的黑色短发用UYO咻咻定型不流气;精致深邃的五官因为一双浓眉增添不少男子气概,使他拥有彷若雕像一般刚毅俊美的仪态;与一般男人一样喜好女色却不低级下流,总是女士优先大度有礼的他轻松获得周遭女性的爱戴,被奉为男人们的楷模;至于下半身那备受众人瞩目、包裹于黑色子弹内裤里的神秘地带,据跟他一起洗过温泉的男同事所说,岂是一个Man字了得。
他,一举手一投足,Man!一抬眼一勾唇,Man!
喔,男能。女同事们总是一手撑着下巴以梦幻又有点大舌头的口气对他赞叹不已。
喔,男人。男同事们总是期望自己能像他一样Man,挥汗凹折弹簧拉力器。
喔,你真是个男人。
抹去镜子上的雾气,习惯早上沐浴的他,今天也对着镜子里一个戴着Hollo Kidding粉红浴帽的男人如此精神喊话。
******
坐在小型的个人办公室里,坐姿端正的男人正聚精会神地在笔电前浏览待会开会要用的资料。
叩叩两声,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探头进他的办公室。
“余经理,萧总说L.A总部的金先生等一下三点会到公司,请你去接待。”女孩的声音刻意放甜,甚至还可以听出她有胜利的喜悦。
而她的背后两个数支落败的女同事则踏着愤恨的脚步死心回座。
“好,谢谢。”余新伟抬头微笑。
获得“通报经理消息”此殊荣的女孩平常作风就比较大剌剌的,通报完后还懂得顺便喇一下赛。“余经理……你今天还是一样Man耶。”
说完,女孩深深吸了一口办公室里的气,不自觉地拉长人中露出色龟,不,是幸福的表情。
不介意女同事脱轨的表现,余新伟盯着电脑笑道:“小琴,新项链很好看喔。”
“喔!余经理!你真的很厉害耶!”小琴收回一脸猥亵惊叹,笑着把胸前的Hollo Kidding与某知名设计师合作的限量款坠饰拿到手上现了现。
余新伟笑笑,没说出其实他也有,还是昨天新到货的。
还是在网路上预购寄到家里方便啊,到专卖店取货时都得跟喜欢聊天的店员佯装那是自己女朋友要的。
“我应该不是第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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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的笑点真的很多耶~
这作者也太强了吧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书了
帥哥是得人疼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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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中帶淚的看完,非常讚的文章,還好沒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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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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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的鸡皮疙瘩是亮点啊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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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看呀这本!!!笑中有泪,无论笑点还是萌点还是泪点都被戳遍了好可怕!
大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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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錯过這篇了!
真的很搞笑很溫馨, 看到囯王轉椅子那時笑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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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开头,一开始还觉得没意思,好险就叉掉了。
差点错了去,这篇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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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推荐!!笑中带泪,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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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又幽默又催淚的
真的是寫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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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圣诞随写
某年圣诞节,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加班回到家(别人的家)的金熙晋,冷得要死的他在取暖之前选择先找寻情人的身影,在节日加班是该死的,尤其是约好要一起过节又突然加班。
金熙晋找啊找,客厅没人厕所没人爱的小房间没人。最后他打开卧室,一片黑嘛嘛。
他看见床上有一丘隆起的黑影。他想可能是有人闹别扭。
他跨向前想开灯,却踢到一个障碍物差点跌倒。
他开灯,捡起那个障碍物,发现是一个包得漂亮的礼物,于是他在安慰恋人前选择先拆开礼物。
是一条手织的白色圈型围巾,质地摸起来很软很暖,围巾的内侧绣着小小的Seajin Kim。
任何经过人手的事物都带有温度,他喜欢对方的手为他做的任何事情,包括饭菜。还有SEX。
金熙晋笑着将围巾绕了两圈套在脖子上,坐到床边倾身靠近对方轻语:“Walden,抱歉我迟……”
然后他看见躺在床上巨兔耳朵动了两下,缓缓转过身来,出乎意料的睡眼惺忪,一脸睡得好暖好爽。
“啊……你回来了。”
金熙晋埋在围巾里的唇歪了一下。
他没想到余新伟是真的在睡觉,什么闹别扭的,全是可笑的自我感觉良好……不过,他猜想余新伟是在工作与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之馀,连夜织了围巾而导致精神不济。都是因为,他。
金熙晋因为这个念头而感到so haaaaaaaaappy。
“现在几点了?”余新伟摸来床头的眼镜戴上,看见国王脖子上的东西,喝了一声。
国王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笑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它很温暖。”
余新伟的脸红了起来,低头顶顶眼镜,一脸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你把它戴上了……”
“嗯。”
“可是我织的是肚兜……我妈说斗才不要着冷才不会畏寒……”余新伟说的很小声还夹台语,他原意是想先解释肚兜的功效再送比较不会让国王觉得他在婊他,或许潜意识是真的有一点吧……不,他是真的关心他!
但现在他没胆破坏国王笑得一脸“我有爱的圈圈围巾我最强,寒风吹来我不怕”。
国王歪头。“嗯?”
余新伟摇摇头,亲了国王的脸一下说圣诞快乐,下床一溜烟去热晚餐。
而国王脖子上那条,就被迫成为围巾了。
番外 返乡
第一章
那是在一起第二年的时候,他们决定一起返乡。
第一年的春节他们都留在台北,金熙晋忙着接新公司与处理那次“秘密武器”的包装后续,余新伟则跟着他一起忙,去年的除夕是两人一起在公司吃关东煮度过。
其实说穿了余新伟也是有点不敢回去,习惯性想很多的他一方面享受恋爱的甜蜜蜜,一方面也不免忧虑如果被家人识破怎么办的问题。
关于这件事情,他跟他的老板相谈过,在枕边。
“我大学就已经跟我爸妈come out。”国王侧躺着,直视他的眼。“我上次跟他们讲到你,他们期待见到你。”
“你讲我什么?”余新伟一脸惊恐。
国王贴近他,伸手进他背后,粗糙的指尖抵住他宽广的背脊缓缓划下,余新伟不住轻颤。
“我说我交到一个很敏感的伴侣。”国王低笑。
“你乱讲!”他又气又羞,一掌把国王推下床但他真的不是故意,他望着沉寂的床边颤抖,随后果然被逆袭而来的黑影弄得咿咿呀呀。
为何这个人会跟自己的爸妈讲自己的伴侣很敏感?余新伟不只想哭,想卧轨的心都有了,有朝一日他要拿什么见他父母?拿敏感吗。
虽然他不知道国王说的是真还是假,余新伟想,自己是知道金熙晋的,金熙晋大佛一向认为众生平等,而且优秀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是优秀,凭什么要因为这样而被那样对待,凭什么因为这样就不行那样。
而养出大佛的父母一定也是大大佛。
余新伟知道佛祖们的想法是好的,可不是所何人都有开明的父母,至少余新伟了解自己的父母应该不是非常开明。
总之一年之间他试着调适自己的心态,也想过不下数十种万一东窗事发的应对进退。最后他更想改行做只鸵鸟就此隐瞒一辈子,希望金熙晋不要去见自己的家人。
可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你决定就好。”
金熙晋看书的背影没有动摇,可余新伟看得到那股动荡的Man气来自于地精内心小小受了伤。
那个礼拜他愧疚得什么都听对方的,直到发现对方在把他折腾到哭的时候笑出其实一点都不伤心的小虎牙,他才开始反抗金熙晋要他在床上做的所有羞耻事情。
去年余妈没如愿见着,今年余妈死活都要余新伟带他国外来的老板回乡过年。
“啊你头家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不是说他个性内向害羞在台北都没朋友所以才常常来找你,他一个人在台湾过年也寂寞吧,过年时台北很空呐,啊他有空的话,你就带他来家里走走嘛。”
余新伟无奈透了。
他知道他所有的家人都非常关心余家老大的私生活,尤其是他的交友状况,先前不要说女朋友了,他根本也没半个知心,在亲戚眼中他就像个一人上台北打拼事业 的独行侠,现在突然多了一个老板好友,好到会接他家电话,他都不敢想像他妈会怎样在拜天公时跟天公伯激动报告他家老大跟公司老板是好友什么的。
啊拜托不要跟天公伯说啊天公伯一定都看在眼里的——余新伟耻点还是很低的,不像国王高到不行,不知高了身高多少倍。
他真的很早就在做心里准备了,他知道总有一天矮媳妇总是要见公婆,可当除夕早晨到来,余新伟还没刷牙洗脸起床就倒在沙发上,无可避免地感到全身无力。
国王老神在在地点着要带的行李与年节贺礼,回头看见Hollo Kiddin大头一动也不动,他走过去摘掉余新伟逃避用的道具。
“你如果不想让我去……”国王把Kiddin大头放到一旁,坐到一旁。
“不是。”余新伟否认。“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无法想像,你跟我爸见面的样子,你不知道我爸他,不,我一想到,我就……”
眼看余新伟内心的小宇宙连身上的衣服都要一起爆破,国抬手制止他。
“别想太多,当作只是单纯的朋友拜访。”
你整个人就很不单纯我怎么——余新伟直挺挺滚下沙发,诚心跪拜:“求大佛千万不要脱轨,尤其千万不能跟我爸妈说我很敏感……”
看来之前的玩笑是真的吓到他,国王笑出声:“我答应你。”
想到余新伟真的很在意敏感二字,国王笑得停不下来,坏心地笑到一个段落,才把回乡恐慌症发作的巨兔捞起来抱在腿上,给他拍拍。
“不要担心,我只是单纯想见见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家乡。”
余新伟虚弱躬身将头窝在国王肩上。
“我也只是想过过台湾的新年,你知道我爸妈很忙,我们家从没有过年这一回事。”
“喔……”地精在装可怜,他不会被骗。
“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可以一个人空虚孤单寂寞留在台北,好吗?”
“……不好。”
国王吻他的侧脸。
“那开心一点好吗,Everything will be fine,Walden。”
“好。”
余新伟伸手环住国王。
******
返乡是一个小时半的距离。
坐在高铁上,窗外景色飞快,过了几个好像虫洞的山洞进行时空跳跃,从高楼到平房到田野,城市与称之为乡的地方总是这么不一样。
到了盖得比国际机场还国际的高铁站,余新伟的堂哥早已等在外面要接他们,互相介绍寒暄了一番,才坐上车,往余新伟家前进。
由于这里的平均气温至少高台北三度,国王脱下大衣,卸下好几个暖暖包,整个人像泡在普洱茶里的小菊花舒展开来,对屏东的气温称赞到不行。
“啊我们这里就是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啦,头家你有尬意就好!”纯朴的乡亲就是以家乡为荣,堂哥呵呵笑着对后座的他们说话,心想这国外来的老板还真有眼光,直说以后常来玩啊,不然你退休后就搬来这里住也好啊。
“好。”
国王笑着,手指轻点余新伟放在座椅上的手,余新伟歪头装睡。
车子驶过一片田野的道路,余新伟家就在道路的中段,淡褐色的两楼透天厝,左右隔十几公尺才有邻居,隔着不宽的小路,对面则是大伯家。
车子停在有鞭炮屑的柏油路上,他们下车跟堂哥一起将后车厢的行里拿出。
车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在年节特别响亮,因为屋内的人总在等待这一声开开关关。
余新伟才正要把站在一旁弯腰观察福寿螺卵的国王叫来,大门的纱窗就被推开。
“阿伟啊!新年快乐唷!”
“哥,新年快乐。”
余妈边往围裙上擦手,边开心地走出来,后面跟着余将霆。
“新年快乐。”余新伟跟妈妈抱一抱,拍拍将霆的手臂,转头讲出已经练习过一百次的见绍词:“妈,这是我老板,他姓金。”
国王向两人点头问候,送上贺礼:“伯母新年快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余妈连忙接下那看起来超级贵的礼物,盯着眼前的小帅哥眼睛都亮了:“啊!你就是他头家喔,你好你好啦,我是他妈妈啦。”
“‘逃给’是?”一路上听堂哥这样叫他,又听到余妈妈叫,国王低声问余新伟。
“老板的台语。”余新伟低头回答。
“伯母不要叫我老板,今天我是新伟的朋友。”国王展现超强亲和力。
叫什么新伟。被叫惯了倭等,余新伟觉得不舒服。
“齁齁好,齁齁,那我叫你小金可以吗?”
“可以啊。”国王笑笑。
叫什么小金!不如叫小精,地精的精。余新伟看着余妈整个超尬意金熙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快进来坐啊,等一下就吃饭了。”
才刚跨进家门,余爸就从二楼走下来,余新伟默默倒抽一口凉气。
“新伟!新年快乐!”余爸中气十足。
“爸!新年快乐!”余新伟挺胸Man里Man气地回应。国王看了他一眼。
“伯父你好,新年快乐,抱歉,过年这时候打扰。”
余爸走到金熙晋面前,俯视眼前一身都会气息的男人,却一点都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余爸心里略略感到意外,伸出手挟带一股掌风。
掌风吹起金熙晋前额的发,而金熙晋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你们国外的礼仪,是吧。”余爸说。
金熙晋微笑,握上余爸的手。
当两人手握住的那一瞬间,远处传来震天价响的鞭炮声。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直直对视着,整个屏东彷佛以他们为中心在旋转。
握个手有必要握这么久吗?紧张过度快要缺氧,余新伟的心跳跟着鞭炮轰轰轰轰地炸。
终于那如枪响一般要命的鞭炮声结束,余爸率先将手缩回,哈哈哈朗声大笑,吓得余新伟挫一下。
“好!很好!进来坐!我们好好聊聊!”
“好。”
国王收回手,依旧挂着笑,一派轻松雍容。
等等,好什么好?
“爸喜欢他。”余将霆走到余新伟身旁,默默下了结论。
“什么?”何以有此结论?
刚刚他们除了握手还有干嘛吗?
余新伟又不解又震惊,傻眼地看着余爸领着国王走进客厅。
第二章
铺着绿色花砖的客厅对余新伟来说简直电光石火异形战场,虽然他很想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可他无法坐在那他胃痛。
余新伟站在厨房洗菜,分神注意客厅的动静。客厅正在播放年节电影《魔戒之肚烂明的逆袭》,而国王跟余爸坐在木椅上嗑瓜子闲聊。
他洗着菜,就这么一片一片把莴苣剥下在磁砖铺成的水槽里轻轻搓洗,闻着空气中特有的年节味道,听着客厅传来不时的笑声,余新伟也渐渐沉淀心神。
余妈忙进忙出,不忘跟久违的大儿子闲聊,聊身体健康聊工作近况,她探头看了一下客厅,回厨房拍余新伟一下。
“唉,我看小金不像你说的一样内向害羞啊,人家很大方呐,又长得帅,国外回来就是不一样呐。”
余新伟一听,终于知道自己那个什么情绪。
就是有一款人,光靠着一股气,随便喊个伯母或跟伯父握个手就可以让所有人喜欢他,最惨的是自己也那个他。余新伟心里有一个李玟又在唱着为什么世界好不公平,一方面又有点与有荣焉有没有,快要精神分裂了。
“每逢初一十五他都会变得比较帅啦。”余新伟拿来香肠用力切。
余妈笑笑捏他的脸:“齁,讲什么,你这孩子,忌妒喔,你也很帅啊,妈妈的心肝宝贝——”
妈妈凉凉的手有葱跟蒜的味道,捏他的时候,随着手的动作,翘着有些皱纹但依旧优美的小指。
“将霆呢?”快三十岁的人乖顺地被捏,把香肠和切好的长葱摆盘。
“他帮你们放完行李,说要买鞭炮就骑车出去啦。”余妈开锅看一下竹笋鸡汤。“好了,剩下的我来就好,饭应该煮好了,去叫他们吃饭。”
余新伟将大同电锅里的饭翻一翻,又听见客厅的朗笑声,觉得有些飘忽。
印象中的爸爸是这么爱笑的一个人吗?
似乎记得的,总是爸爸权威的一面。
如今听见爸爸的笑声,那些画面竟模糊了起来,让余新伟顿时有些茫然。
其实国王好像也挺规矩的,爸妈也看他看得很顺眼,而且要让爸爸这么满意一个人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自己的担心是多馀的,过年有欢笑声总是热闹的。
余新伟手擦一擦,走出厨房,余将霆正好提着一袋鞭炮回来,推开纱门摘下安全帽,后面跟着三个小屁孩。
“伟伟哥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对面大伯家的小孩手上抓着炸过的水鸳鸯,尖叫进门围着余新伟团团转。
“新年快乐,婕宁、甜甜、文翰,都长这么大了。”余新伟把他们全部环抱起来离地面高高,台北的酷帅堂哥在小孩眼中一向超人气。“等一下吃完年夜饭记得来拿……”
“红包!”小孩们挤在余新伟怀中呀乎!
国王站起身,小孩们转头看见陌生人。
“嗨,新年快乐。”金熙晋对他们笑。
小孩们低头看着金熙晋尖叫。
去上厕所的余爸回来,小孩们转头。
“阿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好,发财发财!先回去吃饭,吃饱再来啊。”余爸先走去饭厅。
小孩们挣扎着脱出余新伟的怀中,小孩们改团团围住金熙晋,余新伟顿时失宠。
“你是谁?为什么在阿伯家里?”小孩们仰头看着国王。
“我是……”金熙晋看了眼余新伟。
“伟伟哥哥的朋友。”
不要叫我伟伟哥哥恶!余新伟一阵恶寒,但莫名其妙心跳加速。
“哥哥你长得很像我妈妈在看的电视,里,的人耶。”文翰吸鼻涕。
“真的!好帅喔!”甜甜围着金熙晋转,上下看他,婕宁羞羞不说话。
三十岁以上的人被叫哥哥就是爽,金熙晋把他们通通集中,弯腰,表情认真,小孩们噗通噗通觉得紧张。
“就算没有这样的赞美,等一下你们来,我还是会发……”
“红包!”小孩们呀乎一声,听见对面喊吃饭,又尖叫跑回家。做小孩就是爽翻,过年只要每天尖叫打打福寿螺的卵炸炸鞭炮吃饱睡睡饱吃就可以光明正大抢劫大人辛苦赚的钱。
“吃饭唷。”余妈叫唤。
余将霆将鞭炮放到一旁,经过国王时点点头,开纱窗门走进餐厅。
金熙晋看着餐厅的方向,后退靠近余新伟,眯眼。“你弟不跟我说话。”
不愧是我弟,不受妖气影响,赛亚人的骄傲。余新伟点点头:“他就是这样,比较不爱说话,年轻人的个性。”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啊?”
金熙晋转头看他。
“他不喜欢我。”
……等一下,将霆除了对你点头还有干嘛吗?
余新伟来不及问清楚他们之间纠竟是——金熙晋就走掉了,余新伟剁脚不依,跟了上去。
红巾圆桌上,一桌丰盛年菜,桌旁一台老式卡带音响是余爸去世的父亲留下来的最爱,过年时总播放着那经典的迎春花,让邓丽君的嗓音成为余家兄弟从小到大的年节回忆。
余新伟跟余将霆拿了他脚边的黑松汽水,余爸则往金熙晋的塑胶杯里倒酒,等余妈忙完入座,大家在余爸的带领下再次敬了一桌的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余新伟特别留意国王与余将霆干杯时的表情,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他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交流管道在进行着什么,他深深觉得被排挤。
但是看金熙晋一整晚都笑得像个小孩,他就不计较了。
难得不邪门,笑得这么好看,也难怪爸妈都被他收买。
喜欢的人在他从小长大的家里跟他家人聊天,想到此,他竟有瞬间感到圆满。
而圆满是多难得的情绪。
不求永远的圆,但一辈子有几次觉得此时此刻就是圆满了的瞬间。
一年夜,一室团圆。
余新伟喝汽水,在这样暖暖的气氛下,他小指无可避免地微微升旗……
“岳父……”
余新伟喷汽水,余将霆竹笋汤洒汤烫裤裆。
“叫错了,是伯父,抱歉,我中文不太好。”
余新伟惊魂未定,余将霆跳起身冲去厕所,余爸余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无妨无妨,似乎被逗得很乐。
“说到这个,你父母哪一位是台湾人?”余爸夹了只鸡腿给国王,自己则往碗里放了只鸡翅。
“我母亲是台湾,台北人。”
“听新伟说你在国外长大,但你中文不错,妈妈教得好,那爸爸呢?”
金熙晋微笑不减。“我父亲是韩国人。”
“韩——”
余爸瞬间一双牛眼爆睁,鸡翅在他手中炸裂——
“但我家人都不踢足球,我爸也没当过跆拳道比赛裁判,他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偶尔对我母亲比较狡猾一些。”
金熙晋说完后,两个男人深深对看一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余爸残存鸡翅尸骸的手还拍着金熙晋的背说他懂,他懂。
余将霆换了件裤子回座;余妈笑着,看了一下余新伟;而余新伟则忍无可忍在桌底下踹了脚对余爸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国王。
年夜饭后的烟火时间在余新伟家与大伯家之间的小马路举行。大伯家的亲戚听小孩们说阿伯家来了个超级帅哥哥,全都跑出来跟金熙晋笑呵呵寒暄一番,倒是酷帅堂哥被晾在一旁好像背景一样。
婕宁、甜甜、文翰缠着金熙晋在大伯家门前玩烟火玩得不亦乐乎,余新伟则蹲在家门前阴沉玩蛇炮。
噗噗噗噗。蛇炮被点燃后长长,不像蛇反倒像大便,让余新伟看了更加阴沉。
“哥,不要玩那个,很无聊。”余将霆拿来几只金刚棒,在余新伟旁边蹲下。
趁余将霆在点火时,余新伟拿出红包。
“新年快乐。”
余将霆看着那厚厚的红包。“不用这么多”
“不要吵,都是一百元,讨个吉利而已。”
余新伟硬塞到弟弟口袋,余将霆只好乖乖收下,从另一个口袋拿出另一袋红包。
“那你帮我找机会把这包还给他,太大了……哥,你脸红。”
“有、有吗。”余新伟捂着耳朵,没去看弟弟的脸。他感到自己下流透了。
余新伟看那红包,竟然比他的还厚,他意识到自己输了,无论哪里的包都输了。
虽然就像技巧一样不是大不大包就可以相提并论的,心意也不是红包的厚度可以衡量的,但余新伟还是有些动容。
金熙晋对自己家人的心,包在这红红的纸中。
弟弟将金刚棒点燃递给哥哥。夜空隐约可见繁星点点,空气中充满烟硝味,小孩欢笑中,金熙晋正好回过头对上余新伟的目光,笑着用闪着金色火花的仙女棒在空中画了个爱心。
余新伟被爱心击中,捧着心惊慌看了下刚好低头抽金刚棒的弟弟,羞愤地用金刚棒对国王划了只地精,真可谓真心换绝情但余新伟此时没管这么多只觉得国王讨厌死相到了极点。
“他也包很多给爸妈。”余将霆说。
“唉?”
余将霆拿未点燃的金刚棒去触碰余新伟的,瞬间火花四溅。他抬头望向金熙晋,而金熙晋也回望着他。
“他们收了,可是我不会收。”余将霆缓缓站起身,目光一瞬也没移开过。
干嘛干嘛,这又是干嘛?余新伟这次明确感受到那股气场。
两人手上的明明是烟火但余新伟却好像看见他们拿的是魔杖正要去去武器走,两人目光的交接处跟着冒烟,空气中的烟硝味越发浓厚,浓得刺鼻,反而不像过年的街头。
倒像战场。
第三章
余新伟镜片反光,等在房里,像等待晚回家老婆的丈夫,毫无睡意。
守岁赌博做完庄的国王踏进房门,看向坐在书桌旁的余新伟。
“Walden?”
“你跟将霆怎么了?”
国王坐到余新伟的单人床上,脱下短靴,伸展了一下四肢。
“没什么。”
余新伟才不信他,但他有另一个更要算帐的:“你今天是故意的。”
国王环视他的房间。“哪个?”
“……岳父。”
国王看向他拉出一个没有悔意的微笑。
“喔,你发现了。”
“你这小调皮!”余新伟站起身抗议,走来走去。“为什么要乱开这种玩笑!”
金熙晋看着他。
“你今天一整天都很紧张,我觉得你父亲没有你说得严肃,就算他以前如此,但我想人是会变的。”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他当然不会对你严肃,要是被他发现,我——”
“所以你觉得我让你丢脸吗?”
余新伟停下烦躁的踱步,愣愣转头。
“我说过你可以不让我来,如果你觉得我出现在你家让你很难受。”
“我、我没有……”
听着国王低稳好听的嗓音这样说,他低头不敢看国王,他怕看见国王脸上的表情。
如果国王觉得受伤,他会非常非常内疚,而且又会厌恶起自己的软弱。
明明他不想这样,他也想好好过个年,跟国王,跟他的家人,但他已经在家人面前绷了太久,他不知该怎么放松。
也许他的确是过度敏感,而他这样的敏感可能会伤害他人。
“Walden,过来。”
伟岸男子小媳妇般地走过去,被坐着的人抱住腰,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忽然肚子被咬了一下,轻轻的,余新伟啊了一声弯腰,双手抵住国王的肩。
“一整天都抬头挺胸,我看得都累。”
国王抬头看他,除了他的Man气,余新伟最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
“我今天做得不好吗?”
“……没有,你很好。”送养身补品、陪他家人陪到现在,坦白说,于情于礼什么都有了,还很大包,真的没有不好……
“那你对我哪里不满意?身高?”
“真的很对不起……”如果腰没被抱住,余新伟都要惶恐跪下了。
金熙晋在他肚子上一吻。
“怎么安慰我?”
余新伟呐呐,脸慢慢红得应景。
他知道,有人每次装委屈都是要骗他,要他忘了重点是什么。
但他就是会乖乖被骗。
他站在国王的双腿间,低头与国王接吻。
他们吸吮彼此的唇,舌头在对方的嘴里进出,鼻息间浓重的呼吸与啧啧水声回响在属于他苦闷年少时的房间。
国王的吻是个漩涡,把他的理智全都卷得一干二净。余新伟闭着眼,呼吸急促,手情不自禁轻抚国王的颈后;国王含他的下唇、亲吻他的下巴,手从腰滑进他的裤子里,极具色情暗示地揉捏他的臀。随着国王的动作,余新伟的裤子被拉到髋骨的位置露出白色的Kiddin男性内裤。
“so sexy。”
国王笑着吻他结实的小腹,余新伟忍不住抱紧国王的头娇吟一声,乡间的夜晚太安静太纯朴,显得从他喉里溢出的喘息太过格格不入。
而当国王抚上他的那一包,余新伟脚一软,挣脱国王的手,滑坐在地,急忙喊停。
“不、不要弄我,我忍不住声音……将霆的房间在隔壁……”余新伟气息紊乱,阻止又要亲他的国王。
那就叫给他听。国王心想,但他没讲出来破坏气氛。
他的头发被余新伟弄得有些乱,嗓音带着情欲的沙哑,低头看着余新伟:“那现在?”本来也没要做到这地步的,但余新伟的叫声总让他忍不住。
余新伟看着他跨间,不自觉吞了口唾液,连脖子都红了。
余新伟不看国王,说:“你、你不要叫喔。”
叫什么?
余新伟用两只翘着抖抖小指的手摘下眼镜,国王正觉得他这动作好可爱,就被无预警推倒在床,头差点撞到墙。
余新伟跪在床边,解开国王的裤头,稍一扯下国王的黑色内裤,就看见挺立的性器贴在微微起伏的小腹上。他伸手握住,低头将小国王含进嘴里。
事实上,每个人一出生都被赋予吸吮的本能,但没有人一开始就会口交,余新伟也是做了很多功课(功课都在国王下面)才练就如今不会咬到小国王、不会顶到喉咙的功夫。
虽然比起年轻时号称洛城人体缴精器的金熙晋来说还差得远,但已足够让国王舒服得眯起双眼。
余新伟双手摆在他大腿间,舔弄亲吻他的阴茎,下体传来一阵阵的快感,国王喘息着,撑起上半身,看见余新伟嘴里含着自己的东西,潮红的耳朵、垂眼颤抖的睫毛,在在都让国王感到一阵心痒难耐,
国王重新坐起身,一手抚弄着余新伟后脑杓的发,一手试图去碰触余新伟肿胀的跨间,却被余新伟抓住手,余新伟并且轻咬了一下国王示意他不要乱动。
学坏了,嗯?国王被咬得缩了一下腰,随即眯起双眼,出其不意用脚揉余新伟的那一包。
“啊!”
压抑过头的欲望被轻轻一碰就很刺激,随着呻吟小国王滑出余新伟的唇,国王的脚也越发欺负人,在余新伟紧绷的裤裆上揉来揉去,一阵阵的快感惹得余新伟只能俯在国王的腿上,几乎无法言语。
“不要、弄……不要、这样弄……啊……”
“让我碰你,就不弄。”
余新伟嘴巴紧闭,摇摇头,国王变本加厉,余新伟只好点头说好,国王把他拉上床,压在身下亲亲舔舔,手隔着内裤揉捏已经湿头的小新伟。
余新伟咬着唇,想着自己实在太糟糕,一年前在舞台布景间打野战,一年后又淫乱家乡,简直不可取。
快感加上种种情绪将让他双眼变得湿润,他无意识地眯眼看着身上的男人,这只让国王更加兽欲薰心。
“嘘……很快结束。”
他吻他,他将余新伟的上衣往上掀,从胸肌一路亲到腹部。他转了个方向调整姿势,将余新伟的性器含入,而余新伟粗喘着也握住他的放入口中。
因快感而颤抖的舌惹人怜爱,闷哼的喉音也让国王忍不住挺腰在他嘴里轻轻抽动。
叩叩!忽然传来的夜半敲门声,余新伟惊吓过度不小心口爆国王,两人定格,含着对方的不敢动作。
“哥,你睡了吗?”
余新伟脸色发青,将小国王吐出,口齿不清地说:“正要睡,怎么了?”
“妈问你们这样睡会不会太挤,要不要一个到我房里,我房间有巧拼。”
“不会,还好,妈有准备躺椅。”余新伟赶紧回答。
门外沉默三秒,才回:“好,晚安。”
“晚安。”
待隔壁房门的关起音落下,小国王早就歪腰腰在余新伟手中软了,而国王就是再好脾气,也挫败得低声骂了口粗话。
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一阵沉默,最后反倒是余新伟闷声笑得胸腔震动,他将趴在他腿上眼神死的国王拉起,拿来面纸擦拭他的嘴。
“你说你弟是不是真的看我不顺眼。”
“我想他不是故意的。”而且谁叫我们要黑白来。虽然刚才很惊悚,但余新伟不知怎么的,看着国王就忍不住笑,国王不理他。
笑一笑,也或许是射后爽,余新伟觉得轻松许多,被反正也射不出来反正这种事情习惯就好的国王压倒盖被说睡吧睡吧。
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没人理会一旁孤单的躺椅。余新伟贴着国王,听着两人的心跳,沉沉睡去。
初一,一大早,余新伟在楼下传来年节的音乐声中起床,而国王已经不在。
闻着煎东西的味道他走下楼,探头进厨房,厨房只有余妈在忙。
余新伟因为昨晚而有点心虚,Man声问早。
“妈,早安,你有看见我老板吗?”
余妈将萝卜糕翻面。
“喔,将霆找他去打篮球啦。”
“打篮球?”
是一起打一个叫做篮球的人还是真的打篮球?
昨天看起来都要打架了今天就一起打篮球?
余新伟始终搞不懂国王跟他弟到底在搞什么蚊。
第四章
年初一的篮球场上依旧有人,有父子兄弟增进感情的亲情篮,有独自一人无聊投球的孤独篮,有朋友一起组队的热血篮。
而有两个站在洗球线上的人,看起来不像父子兄弟也不像朋友,他们之间的气氛高深莫测。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洗球洗了半个多小时,场边的人冷汗涔涔,连篮球都快要被洗破皮。
“抱歉,你给我的红包太多,我收红包袋就好了。”余将霆将球推给国王。
“没关系,我请你哥代为收下。”国王将球推给余将霆。
“……你说你高中也打篮球,什么位置。”余将霆将球推给国王。
“Point guard,控球后卫。”国王将球推给余将霆。
“你的确具有领袖气质。”余将霆将球推给国王。
“Thanks,你呢。”国王将球推给余将霆。
“大前锋。”余将霆将球推给国王。
“身高够,适合你。”国王将球推给余将霆。
边洗球边不着边际的话题似乎已经山穷水尽。
余将霆心里琢磨怎么开口,最后还是丢了直球。
“你还没结婚,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但有稳定交往的男性伴侣。”
“你是同性恋。”
“Yes。”
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像在谈天气一样自然,余将霆一口气堵在心口,终于停下洗球的动作,他想跟对方确认一个似乎浅而易见的事实,但在确认那个事实前,他的嘴巴就先动了:
“去年一月二十号,你人在哪里?”
这小孩问的问题很为难老人,但那一天金熙晋印象深刻。
“Well,洛杉矶。”
“你知道那天我哥怎么了吗?”
那几天就是发表会前,印刷厂出包赶不出包装的时候,而那天他们讲完电话,余新伟过没多久就回Mail给他。
内容是几句工作,还有一句他想跟他在一起。
算是他们正式在一起的日子,所以国王记得清楚。
他不确定余将霆明白了多少,正衡量着要怎么回答余将霆,余将霆说了:
“那天晚上我打给我哥,他在哭,你知道吗。”
……原来那天后来我打不进去,是因为你。国王有一瞬间眯起眼,他希望自己能够成熟地应付余将霆,但他开始有些新仇旧恨的感觉。
“他哭了,然后?”国王等待将霆的下文。
“那跟你有关吗。”
既然余将霆都这么问了,国王很坦白:
“或许一半一半。”
听到这里终于沉不住气,余将霆将球丢给国王,力道有点重。
“我哥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我们面前。”
从有记忆以来,在余将霆的眼中,余新伟是个完美的哥哥。
对父母孝顺、对亲戚有礼、对弟弟友爱,走路总是抬头挺胸,就算被过于严厉的爸爸骂了,也是大声回应,并且立刻修正。
他看着哥哥,总是悄悄对这样的爸爸不以为然,他觉得一个家不应该当作爸爸军人生涯退休后的另一个军队。
也或许是对爸爸的反作用力,或太完美的哥哥让他有压力,总之余将霆有一阵子变得非常叛逆,真的只有小小一阵子,叛逆的时间短到大家都记不得,只记得他从小就稳重乖巧。
那一阵子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的他变得更加沉默,而且硬是处处跟爸爸作对,连面对喜欢的哥哥也别扭得不怎么答理。
那时候,他国二,哥哥大三,无论是兄弟俩或是家里气氛最动荡的一年。
端午节前夕,爸妈大吵一架,妈妈回娘家住了三天。
余将霆为此感到烦,一种渴望使用暴力或大吼大叫的烦。
他即将要大考,被大人逼高分逼得要上吊,而大人们不但不处理自己的情绪,还放任情绪炸开,炸得家里乌烟瘴气。
大人烂透了。
他俨然变成一个小瓦斯桶,一点就爆。
而就是端午节那天他跟家里的另一个大瓦斯桶互撞,引发大爆炸。
余将霆想,那是他跟他爸起过最严重的一场争执。
他呛他爸呛得要命,他爸骂他骂得要死,当他爸高举右手朝他挥来,他几乎以为他爸要打死他。
可他哥帮他挡了下来,打在手臂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哥说,爸,将霆还小,不要跟他计较,不要生气了。
而反正余爸每次骂余将霆也只会搞得自己越来越气,现在倒好,一向乖巧的大儿子出来要让他打骂,让他出气,他求之不得。
他爸说,都是你跟你妈放纵他!你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他!
余将霆看着哥哥代替他被打骂,心里不知什么情绪,想着谁要你装乖!不会躲吗!快躲啊!干嘛乖乖被打!总之又急又气,可是又无法拉下脸向父亲道歉,只得沉默地抹着眼泪,瞪着哥哥被打的那一下又一下。
哥哥好像不会痛一样,站得直挺挺地给爸爸打。
他哥没有哭,他哥从来不哭。
风暴过后,哥哥敲他的门,说有东西要给他,余将霆趴在床上,他知道他哥要干嘛。
每逢端午节,哥哥总会送他不同图案的香包。
小时候的他总是非常开心,那香包独一无二、作工精细,跟外面卖得都不一样,挂在书包上总是非常抢眼,同学们好羡慕他,问他在哪里买的。
他回家问哥哥,哥哥总笑着说是秘密,而余将霆其实也不想回答同学,因为他想跟哥哥一起拥有秘密。
而人有段时间总是会对以前的自己产生反动,像是艺术史的演进、像是流行,最后发现不过是绕着圆走,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原点。
只是余将霆的十五岁不能体会,他还在反动期。反动神奇宝贝(幼稚),反动爸爸(根本就是一个老古板),反动喜欢的哥哥(每次都爱装乖),反动那些香包(女孩子的东西)。
今年本来就想跟他哥说,不要再送他了,送了他也不会戴,现在他情绪混乱,只觉得他哥敲门很烦,他不想看见他哥被打还硬要对他笑的脸。
“我不要那种东西!那么娘的东西!不要再给我了!以后也是!”
于是门外沉默,说了句等一下记得下来吃饭后,就再也没有声音。
其实吼完后的余将霆很心虚,没有下去吃饭,只是他半夜饿醒,想下楼找吃的,经过他哥房门口,发现他哥还没睡,房间内还隐约有些奇怪的声响。
他偷偷将门打开一个缝,他看见他哥坐在书桌前,短袖下贴着跌打损伤的贴布。
他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啜泣声那么小声那么可怜,完全不是平常的哥哥。
一边哭、一边翘着小指拿针线缝香包的哥哥,完全不是平常的哥哥。
余将霆忽然想起在有记忆之前的某些片段。
温柔的午后透过花窗晒了一地的,妈妈和哥哥坐在木椅上玩着针线,妈妈教哥哥怎么穿针,哥哥低头笑得脸红红的,看起来好喜欢,好幸福。
那种好喜欢、好幸福的笑容,怎么好久不见了呢?
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那样腼腆地笑了呢?
原来哥哥不是不会痛,他都是偷偷痛。
原来哥哥不是不会哭,他都是偷偷哭。
长大与落泪皆是一瞬间的事情。
余将霆在跟着哥哥一起捂着嘴哭的那一个半夜,把叛逆杀死,用力埋葬。
隔天他向他哥道歉,跟他哥要香包,他哥本来不给,余将霆就要装哭,他哥才赶紧拿给他。
他哥拿了个眼睛是红色钮扣的鲸鱼香包给他,红色纽扣上方缝了个黑色粗眉毛。
“你看这样有没有比较不娘。”他哥有点惶恐。
原来半夜不睡觉是在缝这个粗眉毛,让鲸鱼变Man。
“谢谢,哥。”
余将霆的眼眶变得跟那钮扣一样红。
后来他带着鲸鱼去考试,考得不错,而余新伟也在毕业当完兵之后北上工作,没再做过香包给他。
他了解他哥,他哥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落泪。
而去年那个时候,他打给他哥,他哥在哭,后来又打一次,电话是他哥的老板接的。
老板怎么会帮他哥接家里电话?
余将霆直觉,真的只是直觉,他直觉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也直觉他哥那次很伤心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篮球场上,国王将球丢给余将霆,余将霆开始运球走位。
“我哥其实是个很单纯、很容易心软的人。”
国王反射性采防守姿势,还在想着怎么对付这恋兄情节的小鬼,就听见余将霆说:
“很多事情只要逼他一下、拜托他,或是对他示弱,他都会说好。”
趁国王愣住的时候,余将霆绕过他,纵身一跃,灌篮得分。
“你看起来很爱玩、八面玲珑、城府深,而且财大气粗。”
余将霆回头。
“我哥是真的喜欢你吗。”
球在地上弹几下,滚到金熙晋脚边。
金熙晋想,他是真的很想理性和平成熟地跟小舅子打球。
但余家兄弟大概天生就很擅长一件事情——
引爆他的青筋。
“喜不喜欢应该问你哥。”
金熙晋抄起地上的球,看向余将霆的单眼皮显得锐利。
“就算我让他哭,那也是去年的事,后来我让他哭的情况只会有一种。”
金熙晋运球到定点作势要射篮,余将霆跳跃想盖他火锅,金熙晋收回假动作,往右跨到三分线外,仰头抬手将球呈一个漂亮的弧线抛出。
球刷的一声空心进篮。
余将霆收回视线,回头看见金熙晋勾起没有笑意的唇。
“On my bed。”
第五章
“Oh my god——”
站在流理台前的余妈惊呼一声,回头对咬着萝卜糕楞楞看他的大儿子呵呵笑。
“没事没事,差点手滑撞破碗而已……齁,你那是什摸表情,我是不能国际化一下腻,慧慈也很常说啊。”
余妈妈边说边甩余新伟水花,看大儿子躲来躲去,才笑笑继续洗碗。
“妈妈虽然学历不高,但还是会读册的啦。”
“妈,我没有那个意思啦。”余新伟急忙解释。
“我栽啦,免紧张啦,齁,认真过头了你。”
余新伟速速解决饭后点心——三大块萝卜糕,收拾碗盘,走到余妈旁边。“妈,我来洗吧。”
“免啦,啊你打一下电话给将霆或小金,问他们吃饭没,还没吃就赶快回来吃一吃再去打,连早餐都不吃就跑出去打球,实在囝仔性有影。”
“好。”
余新伟拿出手机看时间,心想他们也打太久。
但打越久,表示他们相处得越好,吧。
余新伟想到昨天放烟火时将霆和国王要用魔杖互相攻击的场景,再想像此时将霆与国王在篮球场上温馨地为互相加油打气、球进篮的那一瞬间还热血击掌的画面,不禁觉得放心许多。
虽然他嫉妒国王收买他的家人,却也不希望家人不喜欢国王。
他按下通话键,电话嘟噜噜几声,被接起。
“哈……哈……新伟?”
“……你干嘛又叫我新伟!”国王的喘息声听起来很情色,他尾椎麻痒心跳瞬间漏拍,赶紧走到厨房外,向不断喘息的国王气音吼。
“怎么了?呼……”
怎么可以喘成这样,是在打篮球还是给篮球打。余新伟没好气。“我妈问你们吃饭没。”
“so,你先打给我,而不是打给你弟?”
余新伟狐疑。“因为上一通是你打给我,我按通话纪录就直接拨号,怎么了。”
国王自动忽略,只是看向拿出手机确认有没有来电纪录的阴沉小舅子,微笑。
“我们再打一下就回去了,跟伯母说不用担心,我们不饿。”
说完就挂了电话,国王把手机放在篮球架下,抓抓头发走回场内。
“继续。”
余将霆低头运球闷闷不乐,他瞪向国王,嘴巴不受控制。
“才打一下就这么喘,看来你不常运动。”
“……Well,也许次数频繁。”
国王稍微稳稳气息,对余将霆偏头。
“如果Sex也算一种运动。”
“我靠!爸你看那里!超级赛亚人!”小明指着中间爆光的篮球场说。
“跟你说过台湾只有超级赛夏人或超级泰雅人了,没有超级赛亚人。”老明呵呵笑不听儿子胡言乱语,投篮,肉包。
场内,不断被戳到点的余将霆在燃烧,金熙晋表面上好整以暇,但任谁也看得出来他的小虎牙在吼吼。
UBA明星球员与前亚省最强控球后卫的激战,让中间的篮球场边多了些观众,不但拿来纸笔帮忙计分,还开赌盘赌谁赢,连卖香肠的阿伯都因为人潮而将摊位骑 来停,他还烤了几支香肠请国王和余将霆吃,夸赞国王咬香肠像在吹长笛一般优雅之馀,阿伯也说自己年轻时是打篮球的,看见他们大年初一就努力不懈地练球,让 阿伯深受感召,一股冲动想翻倒香肠摊回去找教练哭说他想打球。
可阿伯殊不知两个年轻人奋战的原因只有一个——为了(他)哥哥。
“下半场,建议你把外套脱掉,认真一点跟我打。”余将霆将竹签递给阿伯,重新回到场上。
“不用,这样就好。”国王微笑谢谢阿伯,走到余将霆面前卷起袖子。
余将霆瞄了眼场边的分数,虽然暂居领先,但他一点也不开心。
他觉得连外套都不脱、从头到尾脸上挂笑的金熙晋是刻意放水,把他当儿童,不肯认真打。
余将霆越想越心浮气躁,下半场开打后,分数也慢慢被追平,场边观众的吆喝声让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样子。
而余将霆不知道,金熙晋不是放水,他只是——
“怕冷,他非常怕冷。”余新伟帮余妈折衣服。“在台北的时候,他带的暖暖包像恐怖份子的子弹匣一样贴满大衣里面,别人都看不出来,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我们家这里比较温暖,他应该只穿外套就可以了……”
年初一,家里来访贺年的亲戚自然不少,优秀的余新伟给自家父母做足了面子后,现在大家都聚集到对门大伯家打牌,只剩他们母子在客厅闲话家常。
余妈对“小金”似乎颇有兴趣,边折衣服,边从余新伟口中探听小金,小金长小金短的,余新伟真的不想去想小金的长短,本来别别扭纽没怎么说,但一聊到小金的坏话,他不知怎么的整个劲都来了,边俐落地折衣服,边婊小金。
“他很烦,但他天生就是会收买人,我家楼下管理员被他收买后,就直接放他进来找我,一开始我也不想让他来我家,但来着来着就习惯了,觉得有个朋友常来作客,也满好的,多亏他,也让我认识其他两个朋友。”
“而且他其实很爱看漫画,可以一整天宅在家看不停,但偏偏就是看得有出息,别人远远看还以为他在看论文,那种气质,我觉得他就是可以证明看漫画的小孩不会走歪的其中一人。”
“没有没有,他不正直,很狡猾,妈你知道地精吗?我觉得他狡猾是因为他是地精而不是有韩国血统,他小时候在加拿大也因为这样被欺负过的样子,所以才有那 种‘众生平等’、‘憎恶一个人犯的罪而不是憎恶其人’的想法……不会啦,不会可怜,他马上就报复回去了,他就是这种人,不用担心他。”
讲到这里,余新伟笑了下。
“还有还有……”
讲在兴头上,他抬头就看见余妈对着他笑。
上了年纪的福态笑容看起来太过温柔,让回过神的余新伟笑容渐萎,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直想着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越想越冷汗,眼珠飘忽,搬起一旁姑姑带来的一大箱绿枣子站起身。
“我把这箱搬到厨房。”
“啊那箱很重耶,妈妈跟你一起搬。”余妈说完就要放下手边的衣服。
“不用啦,交给男人来。”余新伟动两下胸肌逗得余妈笑呵呵。
走近厨房,余新伟蹲下,将那箱枣子放下,呼了一口气,转头看见余妈摆在餐桌旁的矮书柜。
爸爸的书摆在书房,妈妈的书摆在厨房。
与厨具融在一起的小书柜,塞着余妈的书。
食谱、针织、拼布等等,多到快要爆出小书柜。
那些书有一些已染上油烟与时间的颜色,余新伟小时候喜欢蹲在这里偷偷翻阅,那时候觉得大人的书都好大人,大人看的书都好神秘,现在看来,不过是书。
反正爸爸不在。
余新伟蹲在那,小指在书上游移,停在怀念的裁缝书籍上,想把它抽出来,却因为书籍密度太大而有些吃力,他驱动二头肌使劲一抽,书是抽出来了,其他书籍也跟着哗啦啦倒下发出一阵声响。
他一声挫赛,赶紧将地上的书收拾收拾,抬眼就发现小书柜虽小但深,里头竟还有第二层。
看着那些放在里侧的书籍,心跳渐渐变快,手指颤抖着摸上那些书背上的文字。
“拥抱玫瑰少年”、“亲爱的爸妈,我是同志”、“性别多样化:彩绘性别光谱”、“她是我哥哥”、“性别特质与性倾向的不等式”……
这是什么?妈妈看的,是什么?
余新伟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厨房天旋地转,他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翻开里面,满满的红笔记号痕迹。
耳边都是自己心跳的声响,充斥空中,往下坠落狠狠重击在他每一寸肌肤上。
余新伟缓缓站起身,身后是余妈站在厨房门口。
“你看见了……”
篮球场上,余将霆与国王还在汗水与互呛中缠斗。
而没有人发现,放在篮球架下的iphone,发出嗡嗡的简讯声,亮起萤幕。
寄件人是Walden,简讯内容只有两个字。
“救我”。
第六章
传来稻浪声与麻将声的小窗背阳。
与那平静的年节声响对比,站在阴暗狭小的空间里,余新伟抬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
“阿伟。”
妈妈的叫唤从厕所门外传来,余新伟吓一跳,手机从他手中滑落,临走前还看了他一眼:别了,伙伴。
咚、咚、噗通。
余新伟看着在马桶水中面部朝下载浮载沉的Nogia6510,他无声啊啊啊蹲下,拎起伴他多年的黑白机。
黑白机滴着水,萤幕一片寂静。
“阿伟?”
“啊,喔,嗯!”
“上完厕所到我房里一下嘿。”
“嗯,好。”
余新伟边回头应,边死命按着开机键,然而任凭他的手速已经快要超越加藤鹰,6510却还是一声不吭。确认手机已经回天乏术,他双肩一垮,将手机的尸体放在洗手台边,洗洗手,再洗洗脸。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就算这次没有任何人在他身旁。
余新伟深深吐了口气,走出厕所。
爸妈的房间在一楼楼梯旁。房门没关,余新伟硬着头皮踏进去。
余妈坐在床上,脚上放着一个老旧的蛋卷铁盒,她招手示意,要余新伟坐下。
余新伟坐到余妈面前的藤椅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眼睛不敢看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对上老师责备的眼就灰飞烟灭。
余新伟从来不晓得,妈妈从来柔和的双眼是这么具有穿透性的射线。
“阿伟,这里面是你的东西。”
余新伟低着头接过余妈递来的铁盒。
红色的义美蛋卷铁盒上有锈、有旧的痕迹,但没有灰尘。余新伟打开盖子,发现里面躺着几本贴纸簿,几片拼拼,几支铅笔,几个小布偶。
泛黄的收集品,是比起现在要便宜好多但当时却贵重无比的Hollo Kidding。
这些,不是都被爸爸丢掉了吗?余新伟只是盯着盒子里,无法言语。
“我齁,那时候只从垃圾桶捡回来这些,其他有一些都好脏了,想说再买给你,可是过几天后,你就说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也不跟我一起缝东西,你齁,开始健 身、练肌肉、爱给太阳晒,以前我家阿伟好爱撒娇,喜欢跟在妈妈旁边做东做西……妈妈那时候是想说齁,你可能也是长大了。”
余妈从床头拿来老花眼镜,从铁盒里拿出一本贴纸簿翻了翻。
“可是现在想想,好像是你那个同学死掉后,你才开始变成这样的,好像变一个人一样。”
余新伟觉得很冷,从指尖开始发冷,铁盒彷佛是一个千年寒冰,又冻又沉重。
他不说话,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说话,所有的武装都会瞬间瓦解。
“妈妈从来没听过你朋友的事情,也可能齁,你想要就这样一个人,连家人都不想要,所以你才会上台北……”
“妈,不是……”他喉咙干得像是龟裂的土,长不出任何生命。
余新伟以为这一天不会来得太快,他以为还可以再多偷偷地幸福一些日子。
他也以为自己够强了,强到可以面对了,原来在家人面前,还是胆小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去年知道有小金这个人,我其实是很开心的,妈妈真的很开心……”
余妈把贴纸簿放回铁盒里,将余新伟的手抓来放到自己腿上。
“小金他昨天包给我们的齁,太多了啦,回去时妈妈拿给你,你帮我偷偷还给小金。”
“……”
“昨天半夜你起床来楼下多拿一件棉被,是要给小金盖的齁,你刚刚说他畏寒。”
“……”
“……阿伟,你老实跟妈妈说,你跟小金齁……你们在一起,对吗?”
余新伟低着头,眼睛睁大着,心跳跟时间彷佛一起静止了。
耳鸣之中,有个声音清晰无比。
否认吧。
你应该要否认。
妈妈老了,长白头发了,戴上老花眼镜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担心,让她好像在乡里之间抬不起头,让她的人生存在他这么一个缺陷。
他的幸福始终跟他们的幸福是有所抵触的。
所以否认。
否认金熙晋的一切,也否认自己……
——所以你觉得我让你丢脸了吗?
当国王与小男孩的脸浮现在余新伟眼前,脑中思考的一切消失了,时间就跟着心跳一起动了。
余新伟被驱使般地抬头,看向母亲。
“嗯,我跟他……在一起,妈,我……”
说不下去了,余新伟后悔了。
当他看见妈妈的眼睛,原来妈妈的眼睛不是x光射线,只是一双掩在老花眼镜后的泪眼。
一瞬间她就那么伤心地哭泣了,缺氧一般无声哭泣。
余新伟是真的后悔了,完完全全。
妈妈那么小的手紧抓着他,把他的手抓得没有感觉。
妈妈决堤的眼泪不断滑落,滑过她的皱纹、她的斑,滑过那一片经历大半岁月风霜的脸,滴到他的小指上。
他终究还是让妈妈哭了。
他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昨晚那一桌大红的圆在他眼前碎裂,碎了一地。
而他就赤脚踏在上面,痛得无法动弹。
爸妈的房间里有种特殊的气息,一种老房子的霉味,怀念的木头香,花布棉被的味道。
在这样的味道中,余新伟几乎就要跪下了,他蹲到妈妈的跟前,好想说对不起,可是却哑巴一样地说不出话来。
一想到他爱的人可能就要离他而去,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不是藏一辈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怎么笨到以为说出来就会被好像读过那些书的妈妈了解?笑笑带过?
费尽全身的力气,余新伟终于张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
“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娘娘腔又是同性恋,不能回应你们的期望。
你原谅我好吗?
不要不爱我好吗?
他眼眶热着湿着,颤抖着来不及说出口的抱歉,忽然一下重心不稳,他就被拥入妈妈的肩头。
一被紧紧抱住,就好像抓到浮木,他双手抖着攀上母亲的背,紧抓着,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哽咽的甜腻的他原本的声音说:
“妈,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是安怎都不跟妈妈说?”
余妈边哭边揍着大儿子宽广的背,越哭越大声。
“我齁,妈妈齁,一想到你那时候忽然变了一个人,想到你那时候自己烦恼,自己承受,又想你被逼得离开家里,在台北一个人生活,回到家都暗暗的,妈妈想到,就很不甘啊!就不甘唉!你知道吗?”
余妈一手擦着眼泪鼻涕,一手打着余新伟。
“你怎么样都是我的小孩,你怎么样都要跟我说啊!啊你不说出来,妈妈自己在那边猜,也不好受啊!你这憨子有影!”
余新伟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他只是紧抱着还愿意抱他的人,睁大眼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
照片里,框住的是他们一家四口在花开灿烂的家门前,笑得开怀的旧时光。
第七章
“这台机车刚刚不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动也不动?”
“你没看见我在用了吗。”
“他没事不会传这种简讯,你难道不晓得?”
“他是我哥我当然知道!”
中午时段大家都回家吃饭,四下无人,只有卖香肠的阿伯在旁边抽烟回忆往事,而余新伟的简讯已是几十分钟前的事。
看着余将霆催不动他那台老爷机车,金熙晋一百万个后悔怎么会答应跑到这草长得比人高的地方打球。
当金熙晋看见之后马上想要赶回去,余将霆的机车却出问题。
打余新伟的电话转语音,打他家的电话没人接,而余家两老没有手机。
余新伟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也不晓得。
国王持续打着余新伟不通的电话,烦躁踱步。
这只巨兔不常传简讯,似乎总觉得文字冷冰冰没有声音来得温暖。要传的话,内容一定会有叠字,比如:“辛苦了,加班到好晚晚喔,你吃饱了吗?”、“你烦烦。”、“Kidding新出的碗好可爱,买来给你用用好吗。”
这些让金熙晋又甜又鸡皮疙瘩的简讯语气,他再熟悉不过。
而“救我”两个字,不是叠字,外加电话不通,令人感到惊悚悬疑。
到底发生什么事。
“唉,笑连唉,你们赶着要去哪里喔,要不要我载你们?我这台三贴还行啦。”香肠伯把烟头捻熄,拇指比比他的香肠车。
余将霆牵着机车踩发踩得满头是汗,转头看向香肠伯,思考三贴的可能性,回头就见金熙晋已跑得老远。
“喂!”
有没有搞错,所以是要用跑得回他家?
叫不回那只热锅上的地精,情急之下,余将霆放倒机车,追了上去,而香肠伯也催动他的香肠车追在两人之后。
******
“如果要你选择,你会先跟父亲还是母亲出柜?”
“可以不要选吗……”
男人侧卧着,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可以,那这个就不给你了。”
大兔子看着男人手上的限量诱饵,抓着头很烦恼,最后还是屈服淫威。
“爸爸。”
擅于钓兔子的男人让巨兔把手上的东西抢去,疑惑。“为什么?你不是很怕你爸?”
巨兔低着头,看着被握在他手心里的小可爱。
“……如果我看见我妈因为我而哭,我会死,那还不如直接让我爸打死我。”
“……你觉得我会让你爸把你打死?”
“不然,你挡在我前面?”然后被我爸一拳揍进地下。
“我会啊。”
男人说得理所当然,巨兔一时语塞,只得呐呐接受男人的轻吻。
“如果有一天当你要说,我会陪着你。”
******
余新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有呼吸。
像是死过一次了,但呼吸还算顺畅。
他向来明白的,谅解什么的,强求不来,每个人的时代有每个人的时代见解,父母不是非得要接受你,开明也不该是一顶高帽。
只是原来这就是出柜,梭哈自己的全部,只为了赌一个家人间从来都不说出口、所以也不知道是否确切存在的字。
不是只有一方输赢,这是场只有双输或双赢的赌局,而赢了却也不喜不悲,只有一朵蕈状云,缠绕在他心里。
妈妈的眼睛很肿,但一脸积了好久哭完好爽。
她说,啊你齁,看妈妈哭成这样,你都没哭,果然是长大了齁。
他紧抓妈妈的手,他没有说话。
对不起齁,阿伟,妈妈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那时候,如果可以帮到你就好了,你也不用大老远齁,跑去台北工作,这样躲着我们啦,让妈妈一年才看你一次……
妈妈齁,这几年来看了一些书……有的字很小,很难的词也看不太懂,可是我都尽量有看完啦。
人齁,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又没有人可以说话的时候,果然要读册啦。
书里都有讲啊,比如别人的父母怎么想的啊、别人的小孩怎么了啊。
一想到如果那些遭遇是自己的小孩遇到,都会很想哭呐,也会不小心想说,我的小孩还活得好好的就好了。
后来想明白了,如果有人能陪着你,就好了。
你爸他齁,虽然老番癫,但也是希望你们过得好啦,他会要求你们的功课还有言行举止,也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做,以后才会过得比别人好啦。
只是书上也有说,每个人都不一样,幸福的方式也不一样,一套方法不可能套用在所有人身上,不是每个人都要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才叫圆满啦。
你爸那个军人性格齁,以前也让我很受不了,可是自从他生病之后就有改了啦……
你麦紧张啦,就两年前啊,糖尿病啦。
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好多了,饮食控制和定期回诊就好了。你爸不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啊,你在外地工作很辛苦了,怎么还要让小孩为我们环漏咧。
妈妈将他揽入怀,怀里很小,他缩肩并手,尽量配合。
妈妈下巴抵在他头上,抱着他轻轻摇晃,好像小时候那样。
你也不要觉得自己这样子齁,有怎么样啊,我想想齁,有一本书里面写到齁……对啦,你甘有看过白天出现的月亮?
蓝色的天空浮现淡白色的月亮,也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很不搭。
可是齁,懂欣赏的人就会看见另一种风景的美丽。
你已经很棒了,很好了,你看你姑姑和大伯他们多羡慕我们,有你们这两个乖子……
唉,啊你是被我摇到睡着喔,妈妈说这么多,你是不会回一下喔。
没齁……你就再跟我说说小金好啦,你一讲到他,话就变好多呐。
妈妈捧起他的脸,一直笑笑的表情带了点认真。
你刚刚都在讲小金坏话,啊你老实告诉妈妈,他对你好吗?
“坐那台香肠车回来,还不如用跑的比较快。”
“你不是也乖乖坐回来了!”
“那位老先生这么好心你忍心拒绝?”
“所以我不是也一起坐回来了吗!”
国王和余将霆边吵边走进家门,一推开纱窗两人很有默契都安静下来, 听见楼梯旁的房间传来说话声。
他们很有默契地放轻脚步,走到那间房间的门口,一人一边,背贴在外边的墙上,一起侧头往里面看去。
只见余新伟牵着妈妈的手,正说着些什么。
“……他就,很鸡婆、有时候很烦人,而且带着讨厌的有钱人的自信……”
金熙晋卧蚕一跳。余将霆看了他一眼,似乎带点怜悯。
“……他会把别人的事情都当自己的事情处理,他很喜欢动物,摸着狗狗的时候表情很柔和,他很善良,会定期捐钱给团体机构,他很慷慨,对朋友或对下属都一 样大方,他不挑食,我做什么菜他都吃光光,他会买我喜欢的东西给我,不会笑我,他敢在台北火车站前牵我的手,可是都被我甩开……”
余新伟低下头。
“妈,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我,更何况是像他这么美好的一个人……”
随着话语他浅浅地笑开。
站在门外的两人看着男人的笑,连呼吸都静了下来。
金熙晋只是看着余新伟的侧脸。
而余将霆又看见了,哥哥脸上那种好喜欢、好幸福的笑。
余妈齁了一声,又想开示大儿子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余爸突然出现在房门口,疑惑地来回看着房间内外的人,而房间内外的人也吓了一跳。
“唉?孩子的妈你在哭什——”
“爸——”
余将霆突然狮吼。
这一声拉得好长,令人震耳欲聋,余妈和余新伟捂住耳朵,站在旁边浏海被吹起的金熙晋只是眯起双眼,余爸张嘴傻眼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终于余将霆吼完,金熙晋的浏海降落,而下一秒余爸就呆楞着被余将霆拉走。
“爸,我的机车坏在篮球场,载我去牵。”
“啊,好啊,啊……载就载!吼这么大声做什么,真是!”
余新伟急急站起身,看见弟弟转过头。
“哥,他若对你不好,我把他揍回地底。”
余新伟从弟弟的眼中接收到这样的讯息。
跟以往一样,余将霆说挺他。
余将霆拉着余爸走远,金熙晋回头,就看见余妈对他招手。
看这情况,他心里也有底。金熙晋走到余新伟旁边,拍拍他的背,然后在余妈面前坐下,看着余妈。
就算是看过众多场面的国王,此刻也是有些紧张的。他下意识搓着双手,清清喉咙,正视余妈。
“嗯,伯母,我……”
“小金。”
余妈对着他笑。
“如果你吃我们家的菜还吃得习惯,那就每年都陪阿伟回来走走,好吗?”
“……好。”
那是余新伟第一次看见金熙晋那样的表情。
温柔得要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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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一早,他们北上。
在家门口道别时,余妈附在余新伟耳边悄悄地说:“你爸喜欢小金,你若常带小金回来,我们就给他温水煮青蛙,等他把小金当半个儿子,再告诉他,他再番癫也没辙。”
余新伟吞了口唾液,点头。
然后余妈一脸不吐不快,还是忍不住说了:“啊你那个的时候,一定要带套嘿,安全性行为,你个子这么高大,也不要太粗鲁,会弄痛小金,我看书上说齁……”
而余新伟抿着嘴,只是讪笑几声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在上车时因为跟国王对上眼而差点撞到车顶。
离开家乡是一个半小时的距离。
坐在高铁上,窗外景色飞快,过了几个好像虫洞的山洞,跳跃时空,从田野到平房到城市,称之为乡的地方与城市总是这么不一样。
而他们在高铁上,外套下,交叠着手。
余新伟笑金熙晋的手还在冒汗,金熙晋说他有求婚的感觉。
然后是一路无话。
回到位于天母的家,夜晚,余新伟难得主动求欢。
他略为急躁地拉扯着国王的衣服,略为急躁地索吻,让一向在性事方面温柔的国王也不免粗鲁起来。
而当他压着余新伟的双腿要进入时,刚才还在喘息的男人就突然哭了出来。
哭得那么心伤那么愧疚,哭得太不压抑太用力所以无声,所以令人心疼。
金熙晋静静看着他半晌,将他掩面的手拉开,拉着他环住自己,让他的哭脸埋入他的胸膛。
哭泣的男人。
或许下一次的返乡,他会看见,原来那一夜,圆圆的桌是碎成了遍地的花,映得回家的路宽广,映得家人的脸温柔。
他会知道,妈妈的圆,就是年年岁岁都能陪她的阿伟与阿霆,笑着吃一桌年夜。
或许等下一次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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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还有番外!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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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好溫馨
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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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圆满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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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心里好舒服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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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国王VS粉红巨兔 设定真是萌到爆 经常性跳Tone的Fu也是喜欢到不行 超级超级超级治愈的说 >__<
她劝我从容相爱,如叶生树梢;她劝我从容生活,如草生堤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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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哭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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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 写的挺细腻的
三观早已随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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