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傻子和笨蛋
书房的门被骤然踢开，明显打断了里面的对话，屋里三人纷纷抬头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面的沈烨和万青年，过了良久，居然是陆霏霏先有了反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万年青说道，“那么门主，赫连思齐我们要怎么处理？”
万年青将目光从傻子身上收回，淡淡说道，“赫连公子求名求权，为了咱们以后着想，也应该叫他从此一败涂地，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可是……如今‘唐大先生’已经回了蜀中，该由谁站出来揭露审问他？”
“何必劳烦别人，”万门主轻笑起来，“我已经叫杜方随小圆大师去了少林寺，白衣教主如今关押在那里，只要稍加审问，赫连思齐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武林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这回轮到万青年目瞪口呆，没想到骤地闯进来，居然听见这番对话，他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阿青，你不能对赫连公子……他是孙兄喜欢的人啊！”
有人在旁冷笑了一声，却是左青枫，只见他悠悠放下茶杯，抬眼说道，“青年，你在江湖上转了一遭，怎么比原来更傻了？那个赫连思齐我也见过一面，那样的人，若是不将他置于死地，估计以后你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
“唉，”万年青叹了口气，起身对左青枫说道，“二师父不要责怪他，是我没把事情和他说清楚，您和大师父回去歇歇吧，我和傻子谈谈。”说罢他对陆霏霏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万青年出了书房。
自从得知两位师傅因为万年青而失踪，傻子就再也没和万门主正正经经的说过一句话了，几个月的分别，重逢之后也没机会仔仔细细的看上对方一眼，心中不是不想念的。只是万年青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明白，如今一切事了，更是将他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茫茫然然连何处落脚都不知道。
万年青一路并不说话，只是出了千叶门的据点沿着路穿桥过巷，默不作声的行走。万青年小心翼翼的跟着他，目光不敢离开他的背影一颗，心吊在嗓子眼里，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终于带路的万门主开口了，静静问道，“你记得这条路吗？知道我要去哪吗？”
“记得，”傻子顿了一下，说道，“回家。”
“回家……我也有好久没回去了。”说到家，也不过是他幼时和母亲居住的那间潮湿阴冷的房子，当初也不知道是太无趣了还是怎么的，居然就这么把纠缠着自己的万青年带了回去，然后那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不得不为将来做出打算，但是如今的结果，也是当初始料未及的。“你可知道，虽然如今白衣教陷落，千叶门的地位上升，单这并不是我本来要的结果？”
“结果？”眼看着到了那间小屋，眼前的人却在门口停下来，万青年沉下一口气，终于开口问了出来，“阿青你想要的，是什么结果？”
“我啊，”万年青呼出一口凉气来，抬眼望着天，“其实说来可笑，早在一年多前你我刚刚相识的时候我就想过，你武功高强，难得的又有正义之心，怎么看都是当大侠的材料，而我只是一个三流帮会的堂主，当时还面临着内斗的危机。本来就有黑白之分，加上男男相恋又不为世所容，要是决定了和你在一起，那我是默默的隐藏在你的侠名之下，一生都提心吊胆见不得光，还是将你的名声抹黑，拉入险恶之中和我一起下地狱呢？我不想磨灭你的光彩，但万年青也不是为了感情而委屈自己的人，正好那时千叶门出事，我去了京城，诸多事宜也叫我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
“当时我在中三堂的势力被逐步收回，正是危险的时候，门主突然叫我只身进京本不应该去，可是那却是我娘寄来的密信。之后的事情，同我前日里说的差不多，纪风为了和我们几个争夺门主之位，请来了圣音教这座靠山，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千叶门同其他帮派一样，被圣音教逐步蚕食，而老门主还被他们下了毒，眼看着生命垂危。我偷偷见他，临危受命接任了门主之位，同时还答应了他几件事情。”
“这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保全千叶门，将圣音教从京城赶出去。为了保证这一点，我故意放出话去，说害死了老门主的是我，引起门里和京城各帮派的反叛情绪，然后借着镇压他们的由头产出圣音教势力。但是也因为这样，当时的千叶门乱成一团，根本没人服从我调令，我迫不得已才和纪春香拜堂，让不少老人归顺了我，这也是她的主意。纪春香……喜欢小明哥，我和她并未怎样。”
“我答应老门主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要铲除圣音教和他背后的主使者，为他报仇，然后把纪风安全带回来。不过这并不是我鼓动武林剿灭这两个邪教的主要原因，真正的理由是老门主的第三个要求，让千叶门摆脱下九流的名声，站在武林的顶峰。”
万年青仍是没有回头，但是语气中居然带上了笑意，“是不是觉得好笑，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最终的理由，居然同赫连思齐没有什么不一样。当时我没有不答应的余地，不过想到你的事情，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一日，你我都站在这个江湖的最高处了，那么纵有不满，又有谁敢对我们的事情说个不字？然后不知不觉的居然开始在这件事上费心思，只是千般算计后，白衣教的事情却不得不草草收尾，你虽然成名，却仍没到威震武林的地步，千叶门也不过是由三流变成了二流，果真是我还不够聪明吗？”
“……”他背对着万青年，始终没听到身后有人答话，正想着是不是把人说睡着了，准备回头看，却猛地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不是不聪明……你是笨的无药可救了！”
万年青愣了一愣，回头望去，就看见那傻子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自己。
“傻子，你说我笨？”万门主眯起眼睛来，气氛变得十分危险。
“是说你，”万青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成为威震武林的一代大侠？我为什么要当大侠？”
“赫连思齐想要成为白道魁首，千叶门想站在武林顶峰，求名求利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些，可是我……我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缺，钱、地位、天分，我都有，我为什么还要当什么大侠？虽然大师父教过我行侠仗义的事情，但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我无愧于天地，那么就算外面把我传扬成一个十恶不赦之辈，又关我什么事？”
“……”万年青看着他，默然不语，半晌之后，突然笑了出来，“呵呵呵，关你什么事……你说得好，说得对！我的确是个笨蛋。”他收回笑来站直身子，“那么万大侠，不关怎么样，事情已经被我这个笨蛋搞砸了，以前我们两个之间还有诸般选择，现在却只有一个了。”
万青年实在是怕了他的九曲回廊似的心思，跳着眼皮问道，“什么……选择？”
“如今圣音教白衣教都已经没了，千叶门一切都还算稳妥，纪风也被抓了回来，我虽然没有做到最好，但也无愧于老门主的嘱托。”万年青抬头望了望窄巷上的天，笑了起来，“想要扬名立万，我已经没了那个心力，如今只想安享浮生。那么万大侠，”他向旁边让了让，露出那间小房子黝黑的门来，“我要回家过年了，你可愿意，和我一起来？”
“阿青，你真是……”傻子无奈的笑了起来，抢先一步上前，推开了那扇门，“不论什么时候你问我说这话，我都是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的放上番外一 然后顶锅盖逃跑 大四学生各种事情请见谅然后还是个拖延症晚期 我会尽快尽快的完结的 三天内会补上 赫连番外 师父番外 丁公子和他师兄番外等等 你们抽死我吧我错了
☆、番外二：大梦行当觉，百年特未满。（一）
少室山前山香火鼎盛，后山却是清冷孤寂，困在这石洞中不过半月，却仿佛过了千年。
述王野来到少林寺的第三天，在石洞的角落里捡到了一块扁平的石头，这石头被人打磨的光滑无比，像是一块镜子，仔细望过去，便能从倒影里看到自己幽蓝色的眸子。左右也无事可做，他便将石头光滑的表面划花，然后重新打磨起来，反反复复的，也消磨了十多天。
杜方走进石洞，便看见那清冷孤傲的白衣教主在对着一张石镜发呆，洞中的氛围十分诡异，骇得他忍不住抖了一下，才轻咳了一声，引来那人的主意。
“嗯？”述王野开口，声音却带着些哑涩，他眯起眼睛望着来人，淡淡问道，“千叶门的人吗？”
“教主好眼力。”
“我已沦落至此，万年青还待如何？”没等对方回答，他却又冷笑起来，说道，“难道，万门主指望我将赫连思齐供出来吗？”
杜方笑起来，拱手说道，“教主猜的不差，在下来这里，正为此事。赫连公子同教主合作，妄图打压我千叶门，协同白衣教为祸江湖，其罪不浅，如此祸害，怎么能由得他逍遥法外？”
将那石镜抬起来，便又能看见自己异于常人的眸色，述王野反复把玩着，映在镜中的眼里透漏出一丝好笑，“左右我也败了，再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能叫万门主稍稍不好过些，述某也算是死得其所。”
“本来也没指望教主说什么。”杜方一脸和善的样子，“教主也知道说与不说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来了少林，在外面众位高僧的眼皮下进得山洞来，出去之后，怎么转述您的话，那是我说了算。您猜，他们是信您还是信我？”
“呵呵，”述王野暗暗的攥紧拳头，“也好，也好，有赫连公子相陪，黄泉路上，述某也不算孤单。”
杜方离开之后也不知过了几日，述王野除了每日送饭的那个不言不语的小沙弥外再也没见过旁人，而那枚石镜，已经薄得像是一把利刃。虽然不知外面情况，但他估计这日子也快差不过了，于是石镜能划破指尖的那一天，他便将它抵在自己脖颈上，考虑着下刀的角度。
冰冷的石刃蹭破了皮肤，有血珠滚落下来，同时述王野的背后也响起了一个声音，透着勃勃生气，和这冰冷的石洞分外不符，“哎呦，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沈烨？”
“是我。”
俊美无俦的男子从洞外走进来，带进了一缕不知是阳光还是月光的明亮，“小述的儿子，你这难道是要自尽？”
“若不赴死，难道要我终老于此？沈烨，你此时来这里，又为了何事？”
“这个嘛，”男子笑眯眯的蹲在不远处，歪头说道，“人老了觉就少了，老夫睡不着觉，所以来找你说说家常。”
“你的家常，何必说与我听？”
“我想你会感兴趣的……给你说说小述和傲天当年的事情？”
孟傲天死后有中原大侠、神州侠士的称呼，可是沈烨认识他那年，他还是个呆不愣登的愣头青。这人倒是不蠢不笨，就是有点过于直来直去没有心眼儿，骤一同沈烨相识，也不管人家是世家公子，早有名声在外，一上来就勾肩搭背的，沈兄沈兄的叫个不停。
沈烨家世虽好，却是以放浪形骸闻名于世的，他是享誉江湖的浪荡子，多少武林少女的梦中情郎，见孟傲天这江湖小虾米实在有趣，他就存心逗弄，哪料喝了两回酒后，感受到对方的真性情，居然引为至交好友，若是孟少侠来访，那不论有多少豪门公子哥排着队等着宴请自己，都得靠边站，为这初出江湖的愣头青让出路来。
也就是那样一个时候，沈烨见证了孟傲天和述巽风的相识。
他深知道孟傲天是个天生粗线条的，从不会被风花雪月的情景吸引，望月伤怀或者对一个人有前世相识之感都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一日，他和孟傲天在杏花楼饮酒，他就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将目光一步步由自己身上转到窗外街市之上，也不知是看着什么，混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最后几乎把整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
“孟兄？傲天？你这是观望何方佳人呢？”
“……啊，啊？”孟傲天猛然回过神来，一转身就将脑门磕在窗棂子上了，然后突然叫道，“沈兄，那个……你先自己喝着，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出去一下！”说罢便急吼吼的跃出了窗外，空余沈烨一个人对着空位置干眨眼睛。
之后的小三个月里沈烨都没等到孟傲天回来，托人打听，断断续续的收回来了不少消息，原来那日孟少侠跟着位白衣公子直径出了城，这两个月来从江南到漠北，居然生生跟了大半个中原。
“什么白衣公子……”沈烨对着铜镜纳闷儿说道，“就这么吸引人？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长得有我好？怪了。”
之后孟傲天拉着那白衣公子兴冲冲跑来见自家好兄弟，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原来江湖上有传言，号称中原第一美男子的淮左公子司景然被崆峒派逆徒左青枫纠缠，闹得不可开交。沈烨一向不服司景然这美男子的称号，于是跑过去看热闹，瞅瞅这连男人都招惹的美人儿到底比自己出众在哪里。
再见面已是过了小半年，沈烨先见到的却不是孟傲天，而是述巽风。
述巽风的五官犹如刀刻，虽做书生打扮，却难掩锋芒，沈烨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不是善类，登时就眯起眼睛来，后退着坐下，“述公子……听说是孟兄的朋友？”
“谈不上。”述巽风也不坐下，只是冷冷说道，“如今那呆子有难，我却急着回西域，没空搭理，所以顺道来报个信儿，听说你是他好兄弟，这事你爱管不管。”
“有难？什么难？”
“他不听我劝，硬要为受山贼摧残百姓出头，没想到却被须臾山黑风寨设套抓了个正着。”
“须臾山离这里将近百里，凭述公子的身手，有赶来求救的时间，怕是人都救出来三回了吧？”
“……”述巽风冷下脸来，“他临上山前和我争吵，我去救他他不肯随我走，我有急事没空哄他。你爱救不救，让他死了才好。”
述公子拂袖而去，沈烨只能巴巴的救人去，好容易把孟少侠扒拉回来，后者却垂头丧气的，泪汪汪的问他说，“小述呢……他怎么不再来救我？”
“他回西域去了。”
孟少侠登时又垮下来了，抱着柱子站都站不稳了，“居然就这么不管我了，再来救我一次我就原谅他了！”
“呃……”如此肉麻的互动，想不怀疑这两人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都不成，但是之后的事情，却让沈烨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述巽风回去一年多，孟傲天都没有再提过这人，然后自来熟的孟少侠结识了一批又一批新的朋友，各个肝胆相照生死相随，除了初见面的时候不像和述巽风那么奇异，其他的相处方式也没什么不同。
“难道我会想错吗？”沈烨再次自我怀疑了，“可是那个述巽风……那样的人，若不用心，怎会对傲天如此？”
没过多久后，孟傲天捡回来个被逐出师门的左青枫，同时，述巽风也从西域回来了。
☆、番外二：大梦行当觉，百年特未满。（二）
那时候中原武林还从未听闻过白衣教的名头，这个教派源于喇嘛教，早十几年就已经纵横西域了。父亲死得早，述巽风十一二岁当上了教主，第一次去中原那年，他虽然才二十出头，可是儿子已有两岁多了。
那个孩子是教里的波斯舞姬所生，虽是教主的血脉却并没有少主人的待遇，因为他遗传了母亲有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一直被认为是血统不纯，天生卑贱，述巽风更是从未正眼看过他，隐约知道自己有个孩子而已。
当时去中原，只是为了散心。住在雪山之巅，每日看到的只有满目苍白，换了地方才见识到了书中所写的烟花三月、舞榭歌台。只是这山河富丽之景，只有自己独享，难免觉得孤单，然后不知不觉的就任由一个自来熟的家伙缠上自己，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居然舍不得甩脱开了。
只是舍不得，不代表不能，眼看着对方仍是傻呵呵的对自己的心思浑然不觉，西域却传来白衣教内乱的消息，述巽风不得不撇下那人赶了回去。只是人在雪山，心思却无时无刻不放在中原。
内乱平定后本来马上就想去找那人，却被秦霖拦了下来，秦霖为他分析了眼下局势，只说白衣教久居异域，囚困的人心都散了，这次的叛乱便是征兆，若是他还想坐稳教主之位，就必须向中原扩张势力，那样的花花世界，不该只有教主一人独享才是。
所以再次来到中原，述巽风却是换了白衣教主的身份，白衣教初入中原并不低调，本该引起中原武林的忌惮，再相逢时沈烨对他说一句话就有三个试探，却只有孟傲天仍像个傻瓜，还把他这个白衣教主当做至交好友，然而，却只是至交好友。
当时孟傲天刚刚捡回来了被整个江湖诟病的左青枫，后者背离师门，正是失意之时，却仍被孟少侠死缠烂打的功夫打动了，点头承认了这个朋友。孟傲天秉承着是兄弟就要两肋插刀的原则，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安慰这位陷入人生低谷的朋友身上，自然冷落了述巽风。就连沈烨也察觉出不妥了，甚至主动亲近左青枫，让孟傲天挪出些时间来给脸色越来越黑的白衣教主，也就是那时，述巽风同沈烨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之后甚至称得上是朋友了。
孟傲天、沈烨、左青枫、述巽风四人以一种奇异的搭配在江湖上很是横行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个人傻钱多的万城金加入，几个人莫名做出了几件大事来，居然把左青枫的坏名声都扶正了不少。那时候就传出了那句话，“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分别说的是孟、万、左、沈四人，述巽风却不在其列，一是他来自异域，又是一教之主，不能和这四个散人并论，二是白衣教的势力渐渐膨胀，早引起了中原武林的警觉，开始默默的排挤起他来。
教中的呼声越来越大，秦霖也劝他早做动作，述巽风却仍是举棋不定，只因为他深知道那个人对这江湖莫名的使命感，若是走错了步子，那他二人之间从头到尾也没明了的情愫怕是要彻底消亡殆尽了。到底该如何……述巽风拿不准主意，而在他的摇摆中，时间一晃过去了几年，万城金回家娶妻生子，沈烨和左青枫的事情由他们的小团体闹到整个江湖，最后以二人双双隐居收场，一没留神，昔日的至交好友纷纷离去，转头间能望见的只剩下初入江湖遇见的那人。
教主迟迟不肯对中原的情势做出决策，白衣教埋首等待的同时，只能静静的发展着，而这发展早就引起了旁人的担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不妨碍他人的设想，一个西域教派为何突然进入中原？他们的目的为何？难道想蚕食中原？他们有什么计划，准备如何下手？假设之下，整个江湖的气氛越发紧张，白衣教的不作为看在有心人严重成了蓄势待发，为了早作应对，终于有人想出办法，要请人去试探白衣教主，这个最佳人选，自然是交友天下，公义为先的孟少侠。
对于孟傲天来说，那一天是他成为神州大侠的开始，却也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日子。他被武林中人鼓动，稍微留意了一下白衣教的事情，果然察觉到了养精蓄锐的架势，然后他便偷听了述巽风和秦霖的对话，除了开头秦霖劝诫教主进攻中原外，还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调情以及秦霖的表白，而他也第一次知道，述巽风居然已经娶妻生子。
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了孟傲天的理智，叫他已经不能思考自己究竟为何而愤怒，而当天晚上白衣教的一处隐秘据点就被白道武林手起刀落的剿灭了，原因就是白衣教莫须有的图谋，以及，孟傲天的泄密。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白衣教不负武林的期望迅速崛起，成为了人人惧怕的邪教，在和其抗争中，许多古老门派几近灭亡，其中就有白衣教主好友左青枫的师门崆峒派。而同时间里，一个年轻侠士迅速成长为赈济苍生的大侠，带领着武林白道艰难的和越发势大的白衣邪教抗争，最终剿灭了邪教，只是那位大侠却和白衣教主同归于尽了。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述王野耐心听着沈烨说完，随后冷笑起来，“这个故事，不过比我知道的那个多了些内容，也没有相差到哪里去。”
“重要的部分永远在最后。”沈烨呼出口长气，笑了起来，“我要说的是，二十年前白衣教的灭亡，并不是因为孟傲天的出卖，相反，是因为你的父亲小述，终于想通了。”
“什么意思？”
“小述对傲天有情，这点你不用否认，当年他一拖再拖，若是没有发生那事，就算秦霖劝的再勤白衣教也未必会成为邪教。大不了就是一方做大，像是如今的少林武当……或者说是千叶门更合适一些。”沈烨抬起眼像是回忆什么似的说道，“只是傲天却做出那种事情，让他心灰意冷，终于决定攻占武林。但小述不是感情用事的笨蛋，只要稍一想，他就会明白傲天是被人利用才泄露了白衣教的事情。不过这却令他更失望，因为这代表着在傲天心中他远没有武林重要，他这个人也没有白道之人可信，多年情谊都付之流水，连至交好友的名分也留不下来了。”
“只是他不知道傲天是为什么背弃了他。我记得他们去世的几个月前，傲天曾抛下武林的烂摊子跑来塞北找我，先是喝光了老夫地窖里的所有珍酿，然后就趴在酒缸子上哭个不停。他说，和白衣教斗了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正正经经看过小述一眼，再没和他说过一句整话，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到了这时候，才发现他居然想他……而当年听见的那席话，比起攻打中原来更让他愤怒的是小述个秦霖揪扯不清的关系，还有小述已经娶妻生子的事实，当年逼他决裂的不是正义的怒火，而是疯狂的妒忌。他成了整个江湖倚仗的大侠，却早在懵懂时就丢弃了自己所爱，等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烨说罢转头望向述王野，“傲天说，是他一手把小述推上了大魔头的位置，理应该倾尽一切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是局面已定，白衣教为祸江湖早就成为事实，他作为庇佑武林的人不得不惩处奸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两全，才跑来找我出主意。”
“我一直知道小述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于是告诉他去找到小述，把他的心思说明白，然后他去了，再然后，我就听到消息，神州大侠和白衣教主同归于尽。”
述王野沉下眼睛，“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沈烨凝眉说道，“小述和傲天不是自杀，而是殉情。孟傲天向述巽风坦白了自己的心迹，后者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也是喜欢自己的，自然原谅了他当年所为。只是局势已成定局，大魔头述巽风深爱侠客孟傲天，不会让心系武林他为难，于是主动的为武林除害杀了自己这个魔头，而孟傲天为了向爱人赎罪，当然就要下黄泉去陪他……所以二十年前那场武林劫难，不过是一个后知后觉的呆子和一个藏着心事不说的笨蛋的感情游戏。你要为谁报仇？死得心满意足的述巽风吗？”
☆、番外二：大梦行当觉，百年特未满。（三）
石洞内一时寂静无声，述王野捏着石镜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低头间恍惚看见石镜中的影子，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
“我说过……并不是要为谁报仇。”他开口说话，声音仍是沙哑，“那个男人虽然生了我，但是我没有见过他几次，只听秦叔说我很像他，只是眼睛不同。”
“并不像。”沈烨淡淡说道，“小述总是满腹心事，比你看上去要柔和许多。”
“柔和？我听说那个人一向冷血薄情，教中之事杀伐决断从不留情，就连我这亲生儿子，他都当做没有一般，怎么会事你说的那样的人？”述王野冷笑说道，“可笑的是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留恋，我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秦叔想将我培养成另一个述巽风。而白衣教因他而灭亡，教中老人却仍念念不忘旧主，每每提起先教主在世是如何如何便神采飞扬，好像又回到中原一般。他与孟傲天的龌龊事情，我也多少知道……这叫我如何服气？”
沈烨勾起唇角来，“所以你来中原生事，是想证明你比他要出色？”
述王野有些烦乱，“啪”的一声将石镜扣在地上，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请离开吧。”
“少林寺又不是你家地方，和尚都没赶我走呢，你说的不算。”沈烨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望着述王野说道，“虽然你不认，但我也是你长辈，有些话要劝劝你。我知道你自小生活在雪山上本来就苦，周围的人又不好好教养你，让你小小年纪就背负着一教复兴的重担又被小述的阴影笼罩着。其时如今局面对你未必不是好事，没有白衣教没有述巽风，你可以试试摆脱重负，轻轻松松的活着了，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者什么都不做，不也挺好的吗？你喜欢做什么？下棋？喝酒？”
“我没有喜欢做的事。”
“那……喜欢的人呢？有没有？”
述王野顿了顿没说话，沈烨眨眨眼说道，“如果心上有人趁早把话说开才好，不然就算不落得小述和傲天那般的下场，也有可能会就此错过。你和那人相处的点滴已经足够你用一生怀念了吗？”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述王野声音冷硬，“我被囚困于此，怕是这一生都出不去了吧？”
“你……你这孩子是木头脑袋吗？”大师父气急败坏了，“你以为老夫死冷寒天的真是跑来和你聊闲天的吗？你这脑子……真是随了你爹！”
万青年急急忙忙跑进书房的时候差点和里面出来的杜方撞了个正着，后者打了个招呼让开路，他心里着急，匆匆答应了声就闯进屋里，万年青正和董姝说话，抬头便看见了他。
“呦，万大侠？”董姑娘眨眨眼说道，“你不是说这两天要专心教沈凤玉，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吗？”
“我教了，二师父看不过去，就把我的活替了。哎呀，别说这个了，”傻子匆忙望向万门主，“阿青，你对赫连思齐真的不能手下留情了吗？听说他还去求了我表哥，事情……很严重吗？”
“我也没法子。”万年青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一串事情从头到尾细想上去有很多疑点，其中我和他都做过些手脚，那些武林人士回去之后细想就会发现不对。如今我是赢家，赫连公子就必须承下所有罪名，不然千叶门就会遭殃。这是整件事发展的必然结果，赫连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才是。”
“可是……”
“放心好了，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想去哪去哪吗？”他顿了顿动作，突然笑了起来，“等‘真相’传扬出去，赫连公子顶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能再在江湖上出没罢了……虽说对他而言，这样还不如死，但终归还是留了一命嘛，运气好的话，连皮肉损伤都没有。”
“那可难说，”董姝笑得开怀，一派天真可爱，“这些江湖义士多么有正义感，最恨这种狠毒做作的伪君子了，到时候三天两头一刺杀，也够他受的了，就算没人杀他，这走街过巷的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啐死。而且我听说，这赫连思齐被逐出家门早就无处可去了，此事之后，怕是郑家也不会收留他，那他岂不是成了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所以说，机关算尽未必聪明，他若不那么急功近利容不得我，我也不会对他如此，”万年青这才抬头望向自家傻子，“还未到尘埃落定之时，我尚不敢掉以轻心，若是我手下留情，那么董姑娘口中所说的可怜之人就有可能是我，还有千叶门满门上下了，你也舍得？”
万青年张了张口，又觉得无话可说，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可是……他又没有杀人害命，还是留些余地的好……”
“杀人是没有，害命可不少呢。而且你再说也晚了。”万年青眯着眼笑了起来，“刚刚杜方出去，就是奉命将最后的‘真相’揭发，只怕此时扬州街头，已经有人痛骂赫连思齐人面兽心了吧。”
只是这两三日过去了，虽然街市上略有人对赫连的事情议论纷纷，但终没有大肆宣扬，对圣音教白衣教的剿灭过程中那些奇异之处虽然有人起疑，却总是难以追究下去。万青年深知自家媳妇儿什么个性，绝不可能是万年青手下留情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去问了万门主，因何赫连思齐的事情不了了之。
万年青听他问后久久不曾说话，直到傻子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前者这才开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笑道，“我没想到，赫连思齐居然对自己的名节注重至此，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江湖没有容不下他，只是他自己要容不下自己了。如今所有事情终结，以后不必再提起了。”
万青年初时不解其意，但既然媳妇儿发话了，他也就没有再问，没几日后就传来消息，温君子赫连思齐溺水自尽，这个机关算尽的伪君子最后终于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却舍去了自己的性命。
意识从一片黑暗中挣脱出来，最先听见的，是一声清脆的雀鸟鸣叫。然后有童子的声音同样清脆的叫道，“宫主，快来！这人好像醒了，眼珠子动了呢！”
那童子蹬蹬蹬的跑了出去，他本以为那个“宫主”什么的应该离着挺远，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有人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立刻惊得整个人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叫道，“你……你是谁？”
他叫了这么一句便镇定下来，猛地想起这人是见过的，又松了口气叫道，“左前辈，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在此处？”
那人仍是望着他，只稍微动了动视线，声音沉静，“嗯？你认识我？”
“阁下不是左青枫前辈吗？”
“我是左青枫。”那人抬眼突然问道，“你是谁？”
奇怪，左青枫和他见过不止一面，怎么会不认得自己？
“我？在下赫连……”他突然噤声了，我……是谁？赫连思齐吗？只是赫连思齐这四个字有凭什么存在于世间。
左青枫不变语调的说道，“你溺水了，是我手下童子多事救了你，我并不认识你，这里不方便招待客人，你歇息好了，便走吧。”他说完这话，便拂袖而去，只余下不知自己应该是谁的人呆呆的坐在榻上，静默无语。
☆、番外二：大梦行当觉，百年特未满。（四）
等到略能下地走路了，他果真就离开了左青枫的地方，临走前看见桌上放着个包袱和几锭银子，他也没有拿，就这么空荡荡的走了出去。
天下之大无所凭依的滋味他不是第一次尝到，只是这样比起满身骂名也好了太多。郑家并不知道他犯下的罪行，如果回去还是会被好心收容的，只是，他已经没有脸面再去那里了。
如此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困了就露宿荒郊野外，渴了就喝溪水露水，饿了不是吃野果就是硬挨着，昔日丰神俊秀的谦谦君子眼看着成了野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干什么，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再死一次，但是没多久他就发现，想死也是困难的。
一天经过城中，突然就有饭庄的小二热情的迎上来端茶倒水奉上各种吃食，不但不收钱，还生生逼着他将东西吃完，态度虽好，作风却十分强硬。之后又有衣铺澡堂的人杀将过来为他整理面容，一番折腾后，他几乎是逃出的那间为他准备好的客房，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荒郊野外。
之后只要经过城镇就会遭受到这样奇异的待遇，他只能尽量绕路，天天露宿郊外。但是露宿也不是办法，没多久后，凡是他路过可以歇脚的地方都被收拾的干净整齐，食物行囊也早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等他拿取想用，他不停的改变路线，有时候会躲过一阵，但过不了两天这种贵宾待遇立刻回跟过来，根本甩脱不掉。
渐渐的他发现，不止是行装吃食，连他行走的路线也在被人精心控制着，有人在步步紧逼，将他一点点引到西边，眼瞅着就要出关。
“西出阳关无故人吗？”和好吃好穿斗争了许久，这一天他终于想开了似的走进了不远处的边陲小镇，立刻就有最好的饭馆客栈里的人迎了上来，为他接风洗尘，伺候的极其周到。
吃完饭后已经天黑，他大大方方的叫人烧水，从容的洗完澡后就坐在床上，不熄灯也不睡觉，望着桌上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生生让他坐了过去，眼看到了半夜，他却一点困倦的意思都没有，而他作为这屋里唯一的人，明明全身放松，一副安逸舒适之态，气氛却莫名透着紧张。
窗外三更鼓响，他静静呼出一口气，这才起身下地，走到桌前，似乎准备吹灯，只是伸向前遮挡烛光的手却突然握住蜡烛，然后将烛身猛地拔了下来，烛光一晃熄灭了，房间沦入一片黑暗，而烛台里锋利的锥尖也稳稳的指向了他自己的喉咙。
“呵。”数月以来，他第一次笑，却是一声冷笑，月光照进屋里，衬着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不出来吗？述教主。”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他在演着一出独角戏，但他仍是分毫不乱的说道，“近日蒙您照拂，只是您知道，赫连已是生无可恋，如今也是舍得死的。若是您执意不肯相见，不如就试试，在下现在的胆量？”
说罢，那烛台上的锥子一样，果真就向自己的脖颈扎了下去，半分犹豫也没有，而几乎同时，一道劲风袭来，什么东西打在他的手腕上，关节一痛，烛台登时脱手。
“好功夫，述教主欺负赫连武功低微吗？既然今日没死成，那我也不急于一时，我听说，一个人真的想死了，那是怎么都拦不住的……教主不妨一试，从现在开始，赫连思齐恭候了。”
黑暗之中，有人轻轻叹气，之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你这是何苦呢？”仿佛就响在了他的耳边。
他笑了笑，“我果真没有猜错。”
木地板发出一点声响，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走黑暗中走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赫连思齐逆着月光淡淡的注视着来人，“我如今的情状，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会操心了。”
“孙孟采吗？”
他苦笑起来，说道，“教主是在笑我吗？不是他，是您和万年青。”
“我的死活，关系着万年青的成败，他自然会关心我的去处，只是如今我还活的好好的，看来万门主还不知道我的消息。而您……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离开少林寺的，不过既然这一路上是将我向西引，向来应该是您的手笔了。而如此强硬的行事做派，除了您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还有这样的脑子，看来赫连思齐未死。”
“未死又如何？难道教主是来找我助您东山再起的？”
对面的人突然不开口了，黑暗之中虽然目不能视，但是赫连也能感觉到他是盯着自己的。
“怎么？”赫连笑了笑，“被我说中心事了吗？”
“你觉得，这东山再起，能有几分把握？”
“一分都没有。”
“哦？”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离开少林的，不过我……”赫连顿了顿说道，“是左青枫救了我。我是万年青的死敌，那么就是和他徒弟为敌，可左青枫不但留我性命，还什么都没说就任我走了。这不是因为他菩萨心肠，而是他在告诉我，既然他能轻易救我，同样也能轻易收回我的性命，他让我老老实实的苟且偷生，别打他徒弟的主意。”
述王野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回道，“是沈烨放的我。”
“江湖前辈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摩呢。”
听到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述王野没有接下去，二人在黑暗中又沉默了一阵，他才又开口说话，却是换了个话题，“找到你的时候，你在漫无目的的乱走，我和自己打了赌，如果你向西域的方向走，我就带你去雪山。”
“……不是我向西域走，是你改了我的路线，逼着我向西域走。”
述王野淡淡说道，“因为我想带你去雪山。”
“如今白衣教灭亡，我和教主的合作关系也已经结束，早该桥归桥路归路，雪山天寒地冻，赫连怕是习惯不了，就不去叨扰了。”
“何必拒绝的太快。”他从黑暗中向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眯着眼望向赫连思齐，“如今天地之大，可有你的去处？”
“……没有。”
“可是我还有雪山。现在，你少一个容身之所，雪山清冷，我缺一个人作陪，再合适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就不要挑剔了。”
赫连思齐愣了愣，有些接不上他的话，半晌后才有些小声的问道，“教主真心存的这样的心思？”
“……”述王野停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在雪山上长大，别人说清苦，我却还能忍受好，来了中原一趟，只觉得这江湖纷乱，也不比雪山清静来得好。既然白衣教不在了，我不用再管什么，终老于雪山藏海宫也未尝不可。”
“终老于冰天雪地……未免凄凉啊。”
“所以我来找你。赫连，若无去处，就和我一同回去吧。”
“如果我不去……”
“那我将你别的去路截断便是。”
“……好，我答应你，我和你回去，述王野。”
又是一年烟花三月，万年青为了料理千叶门的事情早就回了京城，但是他家傻子的两个师父却留在江南玩了个痛快，可苦了招待他们的董姑娘，几乎每隔一日就要用简体字写封信八百里加急去京城痛骂一顿万年青。
这一日两位师父终于体谅了小姑娘公务繁忙，于是甩下董舒乐颠颠跑去钱塘看人弄潮，看了一会，沈烨却突然蔫了下来，闷闷不乐的说道，“钱塘江大潮，年轻的时候每年都能看，可惜这回等不到时间，咱们就得回青年谷去了。”
“怎么？你玩野了不成？”
“没有啦，只是老夫原来也是个江南人，这次回来这么久，也没回趟家看看，媳妇儿，你说我家祖宗会不会怪我？”
左青枫一抬眼睛，“你和你祖宗过吗？”
“哪能啊！”沈烨立刻换了喜笑颜开的神色，哈巴狗似的趴在左青枫身上，“祖宗算什么，我连他们面都没见过，我有媳妇儿就够了，来，心肝儿，让老夫亲一个！”
“沈烨。”
“我错了，媳妇儿，我不敢了。”
左青枫和他厮混了二十几年，早知道他没正形，也不搭理，只是望着江水突然叹气，道，“述王野和赫连思齐的事情，你真不告诉青年？”
“他随我，怕老婆，告诉他那徒弟媳妇儿就得知道，那么老夫一番心血，不是白费了吗？”
“可那二人均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他们贼心不死……”
“这都好几个月了，不还好好的吗？年轻人，谁没犯过错嘛，他们也是被情势所迫，要是从小好好教育，未必不是好人，唉，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有咱们傻徒弟那样的好福气。”
“也罢，姑且看着述巽风的面子上放他们一会，可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动，牵涉到青年，我可不管都是谁的儿子，你再心软，也是无用。”
“好啦，我晓得，你放心好了，有好日子，谁不爱过啊。走啦，媳妇儿，咱们回老家，过日子去！”
“……滚。”
☆、番外三：万门主也要见公婆（一）
这世间，有人生来卑贱，却又有人天生就什么都有，从未因为一茶一饭发过顶点闲愁。
万青年就是这种先天性的幸运儿，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福气，更是乐得成天傻乎乎的不动心眼儿，天底下谁人犯愁也轮不到他。
只是有一件事，他本心以为完全不用发愁的，事后却叫他头疼不已。
当时刚刚和大师父沈烨碰面，后者就张口闭口的提着“徒弟媳妇儿”，而之后他也曾看见二师父左青枫和万年青共处一室，相处着还挺和谐。本来以为一切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天下太平，但是大事了却后，这两位师父同万年青的相处，却透着古怪。
左青枫自不必说，从来都是阴阳怪气，和谁都没有好脸色，如今对万年青更甚而已。可就连沈烨那样成日笑眯眯好相处的人，和万年青说上话都是一股不易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的火药味儿。
到底是怎么了……万大侠百思不得其解，但见万门主却始终泰然自若，就没敢再吱声，直到后来他随着万年青回了京城，两位师父才相携出游，没再给他们脸色看，但这分别前劈头盖脸的一顿乱卷还是免不了的。
临行前万大侠被单拎到小黑屋里，两个师父大马金刀的在上面一坐，大师父都不开口，二师父一抬眼，眼波都不动，冷冷说了句，“青年，过来。”
“师……师父。”
“哎呦，小青年儿~”沈烨这声叫唤今日听起来分外的扭曲诡异，只见他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咱们万门主神通广大，怎么还没把你这结巴治好？”
“我……我不结……结巴，师父。”
沈烨扑哧一笑，却没个笑模样，拿眼睛一瞟左青枫，勾起唇角叫道，“你和他说吧。”
这时候二师父居然十分听话，目光上下一扫将万青年看的从头到脚的不自在，然后才郑重其事的说道，“自你大师父将你带回塞北，也有十来年了，这期间你从未回去看过父母，万城金也权当你已过继给我们了。但是生身之恩总是断不了，如今你已在江湖崭露头角，是该回去看看了。”
“我也准备回去探望父母，师父提点的是。”
“只是探望，我们干吗要多此一举来提点你，”左青枫眯眼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得将万年青也带回去。”
傻子一愣，突然失笑，不太明白的说道，“自然要带阿青啊，我自己怎么回去？”
左青枫突然不言语了，高深莫测的望了眼沈烨。
“哈哈，小青年你怎么这么天真？”沈烨突然笑得开怀，恨不得身手捏一把自家徒弟的脸颊似的，“我和你二师父一起过日子，又不用管别的，这才容得你和万年青。只是你万家家大业大，虽然不止一个儿子，但是你学武有成，一向是老万的骄傲，这天下第一富豪最得意的儿子居然找个男人，你不怕世人口嘴，老万难道不怕？”
万青年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点，实际上他自小被沈烨左青枫带大，父母家的事记不得多少了，只是总是要带媳妇儿见见亲生公婆的，又存着心思回去，只是还没定下时间。万城金认不认可万年青，这与他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哪怕两个师父不喜欢万年青也没什么，只要万年青不在意就是。
可是……万年青那人如此好强，若是自己家中与他为难，他当真不会在意吗？
“万年青那孩子，我喜欢得很，”沈烨哈哈一笑，端起茶杯来，只是他那“喜欢得很”一说出口，边上左青枫就咳了一声，吓得他手一哆嗦，杯子差点脱手。“你……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欣赏……欣赏。”
“可是，为何这几日，师父对阿青如此……”
“我对他如此严苛？”沈烨又笑，“这也是一点，我虽欣赏他为人，可我真心不希望与你相伴一生的人，如此出色。想来你的父亲，到时候也会有和我一样的顾虑。”
这万青年就真心不明白了，茫然问到，“为什么？”
“这还用说，”左青枫冷笑，“他恨不得心有七百窍，你却是根实心木头桩子，他摆弄起你来，还不跟玩儿似的。何况你们自相识以来，他摆弄你的时候还少吗？”
“咳，”见万青年紧张了，沈烨忙摆了摆手，“也不用太闹心，这段时间我们试探也试探够了，万年青对你的心的确是能长久的，万家的阵仗他要是过不去，也不配做这门主了。”
总之二位师父先是让他紧张了一阵，又是一番宽心，万青年最后迷迷糊糊的走出小黑屋，也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这番惊吓，傻子看见万年青就决口不提回万家的事了，万门主却不知道他的打算一般，安安心心的回了京城，突然就忙碌起来，似乎要把积累了许久的事务都一夕清理完。
两人暂且安稳过了一段日子，一日万青年晨间习武归来，却看见在悦来客栈门口踢石子的董姝，他还没来得及惊讶，董姝身后的沈凤玉就傻愣愣的开口，叫道，“师——父。”
“你们……怎么突然进京？”
“不晓得啊，”他们似乎是连夜赶路而来，一派风尘仆仆，董姝摆了摆手，“万年青急忙忙叫我回来，可他又不见人，这一路走的，困死我了。”
董姝已然是堂主了，管理一方事务，按理说不会轻易进京，万青年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当初万年青被急忙忙叫回京里，然后就出了一摊子烂事，不由心里一紧，忙把董姝迎进屋里等着。
没多久又有人来了，却是杜方和穆迟迟，他二人皆是被万年青宣召来的，杜方说不知为了何事，穆迟迟却是不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董姝好歹是个小姑娘，向来怕他一脸狰狞，所以没敢多问。
到了差不多晚饭的时候，万年青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居然是金珠子和薄小明，杜方穆迟迟起身分别叫了声师父，金珠子脸色仍不太好，有且泛青，看来那毒还没解好。
“万年青，本姑娘千里赶来，你居然晾了我那么久！”
“董姑娘恕罪，”万年青看上去有些疲累，摆手说道，“都坐下吧，我有话要说。”
众人一落座，薄小明就冷哼了一声，有人看他，他就冷笑，冻得人心里发毛，那穆迟迟也随他师父放出了冷气，冻得董姝一抖。
“快说啦，我好饿。”
“嗯，”万年青喝了口茶，眼睛一瞟才看见万青年，不由一愣，“傻子也在？”
“……那，我出去？”
“不用，你留下吧。”万门主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清咳一声突然说道，“我打算辞任千叶门门主之职。”
他这词也不知道是用的太文言了还是怎么的，众人均是一愣，他随即又说道，“下任门主，由董姝继承。”
薄小明端起杯子冷笑着喝了口茶，几乎除了他，整间屋子都凝滞了，半晌后，董姝先开口，不可置信的问道，“给……谁？”
“给你。”
“……”董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转头低低说了一句，“擦。”
杜方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妥，忙说道，“门……门主，董姑娘入门时间尚浅，当了堂主已是勉强服众，接任门主怕是……再者门主年纪还清，为何要让位？”
万年青笑了笑说，“我有我的理由，多说无益，总之不管你们怎么想，我的决断已然定下，不可违逆，董姑娘本人也不可以。”
杜方还要说什么，金珠子却开口了，“万年青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不干了，我和薄小明也不干了，以后你和穆迟迟就分别是千叶门上三堂和下三堂的堂主了，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
“啊？师父……门主也换，堂主也换，叫我们如何维持千叶门？”
“主意已定，万年青不走，我们也要走的，我身体不行，薄小明闹了一遭，在千叶门里也混不下去了，你要我们怎么办。”
“那……师父既要走，门主也多留一阵子……”
万年青一抬头，无所谓说道，“我是不会留的，千叶门交给你们了，弄得好了是你们的造化，弄黄了和我也再也关系。”说罢他起身拍了拍董姝肩膀，“董姑娘好好干。”随即潇洒的拂袖出门了。
董姝还愣着，万青年已经追出去了，没想到万前门主居然在门口等着他，见他这么快出来于是抬头一笑，“傻子，收拾收拾东西吧，明天咱们走。”
“走？去哪？”
“去万家，会会你父母。”
☆、番外三：万门主也要见公婆(二)
万年青将门主之位放弃的干脆，不给千叶门众人留下一点余地，而新门主偏偏又是那样一个不能服众的人，杜方想想第二天这消息传出去的反应，就突然想这么一睡不醒了。
夜至三更，杜方翻了一个身，终还是从床上做了起来，起身披衣。他身旁穆迟迟本是睡熟乐的，听他一动就睁开了眼，淡淡问道，“大半夜的，你去哪？”
“不行，我去见门主，这事情我一定要问清。”
“有什么可问的，”穆迟迟有些冷淡，“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可是……堂主换人，新门主还是董姑娘……我不是说董姑娘不好，但门里那些老人你是知道的，她应付不来啊！”杜方激动地来回走了两步，“再者，你我分管上下三堂，中三堂堂主又是谁？哪个我们从未听闻过的新人物吗？”
“这还用问，”穆迟迟抬眼说道，“咱们都是上任堂主的弟子，那中三堂不是董姑娘的人就是门主的人了，董姑娘入门时间尚浅，她手下的人还出不了头，那么，新的堂主就是门主另一位弟子了。”
“门主还有别的弟子？”
“你莫不是忘了青花楼的钟粹儿？”
“钟粹儿……她根本不是千叶门的人啊！”
“门主行事岂容你我质疑，与其担心这个，还有件事怎么不见你上心？”
杜方一愣，“还有什么事？”
穆迟迟有些不耐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你比咱们那位姑爷还傻，怎么就没想到，上三堂在京城，下三堂在闽南，以后你我身为堂主，可是要相隔千里了。”
“呃……”杜方呆了呆，突然默不做声了。
万年青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千叶门，众人出来相送他却没再交待什么，只是吩咐万青年将沈凤玉也带走好好教养。自此董姝不但成了千叶门的新任门主，面对着无一人信服自己的局面，身旁还少了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这对她而言是危机还是重起高楼的机会，全靠她自己的手段了。
说来万家老宅就在江南周庄，傻子几番去了江南，却从未归家一次，一路上他见万年青很少说话，总是想什么的样子，便以为他是担心，于是宽慰道，“阿青你不用紧张，就是我爹娘不接受你也没什么的，我是在塞外长大的，当初的意思就是将我送给师父们养，我的终身大事不由父母做主。”
万年青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去，抬首沿着大路向前望，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忧愁。
“阿青？”
“嗯？”再叫了声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无力的笑了下，“没事，傻子，我不是为此事担心，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有些身体不适。”
他这么一说，傻子就慌了，死活也要放慢行程，等养了几日万年青气色好些了才重新启程，只是到了周庄，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五天。
周庄是江南水乡，水路比陆路还多，二人还没到镇子门口，就有万家的蓬船来接，接人的虽是管家，似乎也没见过万青年这位少爷，仅凭着大剑找到人，一路上也只说了些客套话，并没有透露万城金的态度。等到这蓬船停到一间大宅院墙后的小码头时，傻子也觉出不对了，叫过那管家问道，“我记得……这里不是大门吧？”
“少爷莫见怪，”管家弯腰笑了笑，“咱们这里四周都是水，往来还得坐船，这船停在前面可不方便。平常我们进出都走这里，虽然是少爷归家，还有客人同来，但是开正门颇费些力气，要是早五日回来咱们准备好也就开了，现在嘛……少爷，咱们自家人，就别讲究这些了。”
万青年沉默一会，回头望了眼不做声的万年青，叹了口气仍是坚持，“还是从正门进吧，又没什么见不得人，走这里算什么。”
“哎呀，那少爷就得等一阵子了，正门可不好开呢。”
“你去弄吧，我们去附近酒楼等着，开了门过来通报。”
那管家走了，万青年就直接叫船家去了刚刚路上看见的酒楼，一番话说完，回头却看见万年青望着自己，眼里透着些笑意，不由不好意思起来，说话也结巴了，“阿……阿青，你笑……什么？”
“万大侠挺威风的嘛。”
听了这话万大侠终于少了三分傻气，玉树临风的一笑，“我总不能叫你受委屈。”
万年青笑完之后收回表情，脸色仍是苍白，看上去莫名有些神经质，傻子终究担心，也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了，走过去在船头就抱住了他，担忧的问道，“阿青，你是不是不舒服，这几天脸色都不好。”
“我……没事，”万年青叹了口气，“突然这么悠闲，好不习惯，感觉这么些年的疲累都压了过来，适应一阵就好了。”
“你……真的放心将千叶门交给董姑娘？”
万年青笑了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对千叶门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这话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住，目光流转望向傻子身后，后者一愣也回过头去，就看见一艘小船追了上来，船上的正是刚刚那个万府的管家，那人陪笑着隔着水面喊道，“少爷，跟我回去吧，这回好了，这大门打开了！”
“管家去的好快。”
“瞧少爷说的，为自家人办事，自然快的。”
总算是顺利进了万家大门，船靠码头，就有一对年轻夫妇迎了上来，那男子的相貌和万青年有七分像，只是少了些傻气，多了商人的市侩狡黠，没等傻子说话，他就开口笑道，“三弟你总算到家了，我和你嫂子等待多时了，来来来，路上乏累了，随我进去先喝杯茶歇歇。”
“大哥？”万青年愣神的功夫就被这人拉出几步去，他下意识的回头想看万年青跟没跟上，就发现后者被那女子拦住，隔着几步冲他摇了摇头，让他先走。
眼看着傻子被他亲大哥拉走，万年青转头望向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万少夫人，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女子盈盈一拜，“奴家嫁进万府也有四五年了，这期间从未见过小叔一面，就连我和他大哥成亲那天，小叔也不曾回来。到底是万门主面子大，居然叫奴家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家中的神秘人物，只是我个小女子家的虽然操持家务却没什么见识，我家小叔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请万门主指教，万门主，这边请。”
“万少夫人过谦了，”万年青坦然跟上女子的脚步，笑道，“您在闺阁的时候，就和千叶门有生意来往，万某自然知道您是女中豪杰，只是如今……这万门主三个万某却是当不起了，我已辞去门主一职，现在不过是个闲人。”
万青年的大嫂似乎也笑了笑，边走边说，“正因为奴家做姑娘的时候和万门主有过生意上的往来，才不得不多上一份心呢，奴家深知道万门主的手段，又听说我家小叔是个实在人，这别的还好说，若是万门主使得手段不小心牵连了万家，别的奴家不担心，只是我夫家树大根深，这蚍蜉撼树谈何易？若是不小心伤了您自己，伤了千叶门，从娘家就有的交情也让奴家过意不去呢。”
“万某的一切都是千叶门所给，如今离了千叶门，也是凡人一个，少夫人不必担心。”万年青表现的相当谦和有礼，配上他的斯文长相当真像是位谦逊的儒生，“再者万家既然自负实力，又何惧我小小万年青。”
“话是这么说，不过到时候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奴家这才提点万门主的。”万少奶奶笑了下，让出路来，“其实奴家和你打过交道，是信得过你为人的，可是家中公公婆婆怎么想就不由奴家做主了，以后咱们可是妯娌呢，万门主，这边请。”
这架势不同寻常，万年青还以为进万家大门是要过五关斩六将呢，却不想被万少奶奶带进了某处厢房里，屋中只有几个侍女，并无旁人。
“这是……”
少夫人一笑，拍了拍手说道，“来人啊，伺候万门主更衣。”
话音一落便有人将万年青推进内室的红帷帐里，里面一大桶水冒着腾腾热气，万前门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想这不是就要动刑了吧，要用开水煮我褪皮吗？
“动作快点，可别误了吉时，”万少奶奶隔着帷帐说道，“今天早上，你的‘嫁妆’也送到了，可把公公乐坏了，急吼吼的就张罗着为你们办喜事呢。”
“嫁……妆？”
万年青表面上没透露出什么，实际上自白衣教之事一了，心里就盘算着如何面见傻子的父母，万般待遇都曾想过，却没想到这么一出，直到他被套上一身大红推到大堂的时候脑海里仍是懵懵的，同样发懵的还有穿着喜服手持大红花站在他身旁的万青年。
“哎呦，怎么没有红盖头啊？”一个又俏皮又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万年青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本应该在京城忙的焦头烂额的董姝悠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薄小明、秦平和金珠子。
金珠子便走边掏出个小金算盘来，劈了啪啦的打得直响，“老子百忙之中跑来参加红礼，连解毒的事情都延误了，董姑娘也特意抛下千叶门赶来，再加上我们出的贺礼和嫁妆，这回可真是亏大了。”
“钱算什么，”薄小明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浮出笑来，“万年青出嫁的事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啊。”
“既然是出嫁，居然不穿凤冠霞帔，也没有盖头，”董姝闷闷不乐起来，“很扫兴啊，怎么办，万老爷子，这嫁妆可以减半吗？”
内堂里一个洪亮的声音慌忙叫了起来，“别别别，董门主！这个形式不重要，穿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万年青是我家儿媳妇不是吗？”说着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被一个美艳妇人搀了出来，直接往上首一坐，“来来来，吉时到了，快拜堂，快拜堂！”
万青年听见“拜堂”两字就反应过来，拉过万年青就跪在了那中年人面前，“爹娘在上，受孩儿一拜。”
“……”万前门主一皱眉头，拦住了傻子一头热，站起来转身问道，“董姑娘，你把我卖给万家，花了多少，赚了多少？”
董姝眯眼一笑，“你把那么个烂摊子扔给我，我一个小姑娘家没有大靠山可不行，正好你我虽然没了上下级关系，还有师徒、朋友之名，你嫁给了万家，万家就我的靠山了，看你和万青年急吼吼的私奔了，我还以为这是你给我指的后路呢。钱我只花了该花的，只不过之后十年里，和万府的生意往来，都只能二八分成，我们二，他们八。你该谢谢的是金珠子，他那份贺礼，可是看得我眼花呢。”
金珠子冷哼了声，“金子而已，我最不缺这个。”
万年青一沉默，搅得内堂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他想了一会突然转回去，对着坐在主位的万城金说道，“别的我插不上话，不过金珠子的贺礼，您得分我三成。”
“……”万城金眨了眨眼，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儿媳妇，有你在，我儿子吃不了亏！三成算什么，这笔钱本来就是给你们的，拜完堂你直接拿去就好。”
“呵，”万年青终于笑了起来，利落的跪在万青年身边，一个头磕了下去，“孩儿万年青，给爹娘叩首！”
万青年顿时笑出花来了，“儿子儿媳，给爹娘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就写到这里了，毕业事忙加上拖延症，拖延到已经对这个梗无爱了QAQ 唉不提了 姚三俊说他五月三号开新文，如果他真的开了，我就也开 各位见证撒~话说如今新文有两个题材，大家可以投票下想先看哪个 都是古风的，一个是师徒年下武侠文 一个……是书生和屠夫的故事。捂脸跑开，不要拿转头砸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