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番外】慕年熙游17
纪慕年哪禁得住两个人的重量,瞬间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两人同时跌倒在地。楚熙游压在纪慕年身上,垂头用手撑着地面,试图重新站起身。
纪慕年只睁大了眼,看着楚熙游的动作。
楚熙游起先试了几次,也没能撑起手臂,到最后动作越来越微弱,只剩得勉强挪移着手指,依然想从纪慕年身上爬起来。
纪慕年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失手错伤一人,那人也是伏在地上,身后血迹一片淋漓。
脑海中场景一闪而过,他复又想起那日楚熙游与他见面时,这人受尽路人嘲笑,趴在桃花坞的门口,狼狈地在地上挣扎。
一时心软,施予援手,却不想只是十文的铜钱,改变了两人背道而驰的轨迹。
纪慕年不知道自己会突然想这么多,倏地反应过来,睁眸去探查楚熙游身后的伤口。
柳叶刀还钉在楚熙游背后,深达寸许。黑老头见悬赏令上的人中招,嘿嘿笑了声。
白老头当即与黑老头示意了一眼,从身后摸出小匕首,朝楚熙游围过来。
黑老头手猛然一抖,柳叶刀上的链条玲玲作响,“噌”一下拔出插在楚熙游身后的柳叶刀片。
楚熙游闷哼一声,只觉得剧痛直欲撕裂身体,瞬间晕死过去。
纪慕年见状,急忙伸手捂住楚熙游身后伤口,望向眼前逼近的黑白双煞。
指尖还可以感触到楚熙游身后血液涌出的濡湿和热度。纪慕年明明是恨着眼前这人,此时却还是抱过楚熙游身体,护住楚熙游其他要害。
黑白双煞见状,打量了纪慕年一眼,道:“小娃,你这是要护着这颗人头?”
纪慕年沉默不语。
他知自己绝不是黑白双煞的对手,却不想楚熙游落入这两人手中。
黑白双煞啧声道:“这颗人头值钱得紧。可咱两老头可不想和别人分来着。”
纪慕年也不想为楚熙游搭上一条命值不值,只是一声不吭地护住楚熙游。他一手捂住楚熙游伤口,一手拖出刀柄,只待瞧准时机,便击毙其中一人。
他曾以此手法,多次将追赶他的南楚近卫击杀。此次当画着瓢子,重演昔日格杀。
黑白双煞瞧出纪慕年没有武功,白老头暗道一声不知好歹,伸手化爪,就朝纪慕年面门抓来。
他这一抓势必要在纪慕年头上抓出五个血窟窿。可纪慕年沉住气,暗中翻转刀斜下里探出,直往老头身下捅去。
白老头速度非常快,眼见就要抓上纪慕年天灵盖!
可纪慕年的刀更快!
刀和白老头欺身而近的速度正是相对的两速度。但纪慕年的刀掩在楚熙游身体之下,白老头根本没有察觉。此时被纪慕年冷不丁抽刀而出,他想要再收身已然不来不及了!
刀身兼纪慕年的手腕,远比白老头的手臂要长。白老头感觉腹间一凉,他的爪才伸到纪慕年眼前。
身体却已然末刀刀柄末端,再也不得寸许。
两人一照面,胜负便已经分晓。
黑老头看到白老头身后破处的血淋淋的刀尖,顿时惊愣住,好半天才回神,吼声道:“白老头!”
纪慕年闻言,手中又是使力,在白老头肚子里搅了一圈。
玄铁宝刀锋利异常,常人哪禁得住如此刀绞,白老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当即毙命。
黑老头见白老头遇难,瞠目欲裂,目光瞬间从楚熙游身上转到纪慕年身上。
纪慕年胜在偷袭,胜在白老头轻敌,若是此时黑老头发难,他必然不能敌。
黑老头本是和白老头一路来拿万两赏金,却没想到人头没到手,却先折了个同伴,当即又惊又怒,朝纪慕年便劈刀过来。
黑老头武学比纪慕年高上许多。纪慕年的刀还在白老头身体内,一时间竟然腾不出手来抵住黑老头的柳叶刀。
今日莫非要丧命此处?
生死攸关之时,纪慕年居然无比冷静,下意识地看着被他护住的楚熙游。
他若是逃了,楚熙游必死无疑。他若是死了,楚熙游也必死无疑。
自己明明有离开的机会,却不想留在原地,还和自己的仇人共赴生死。
纪慕年只觉得十分荒唐,可出奇意外地,又无比镇定。
柳叶刀呼呼而至。纪慕年咬牙,只得做最后一拼,当机立断,欲拉过白老头尸身,挡在两人面前。
但这也只能挡住一时而已!
纪慕年费劲全力要扯过白老头尸身,却有一人比他更快,凌空飞至,手中长刀脱手,“铛”一声撞上黑老头的柳叶刀!
那人一刀击中黑老头的刀,转身看向楚熙游和纪慕年。
纪慕年见过此人。这人正是楚熙游的随身侍卫柳卫。
柳卫武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对上黑老头这等江湖狠辣角色,也不自知能否敌过,沉声喝道:“快带太子走。”
纪慕年一愣。
柳卫道:“保护太子,这里我来应付。”
他说罢,黑老头见有人挡住他的杀道,也不闻不问,朝小卫狠下杀手。
纪慕年再不迟疑,踢脚踢开白老头尸身,取回削铁宝刀。起身扶起楚熙游。
楚熙游的身子有些沉。纪慕年又是个瘸子,只得用刀驻地,往战局外一步一步脱离而去。
黑老头见两人离去,柳叶刀又要往前招呼。
小卫眼疾手快,拼力拦下黑老头的攻击。
有小卫出现牵制黑老头,纪慕年带楚熙游一路疾走,行出半里路外,又赶紧找了快平坦的地方,扯下衣摆碎步,帮楚熙游草草包扎好伤口,又带着楚熙游行出两里路,才渐渐慢下步子。
甩开黑白双煞,纪慕年也不敢再正道上行,只挑了偏僻的山路走。他一边行一边还要照顾楚熙游,一天到晚,只觉得疲惫不堪。
楚熙游背后的伤口和当年龙羿所受的伤极为相像。纪慕年有了往日照理的经验,细心备至,每日去山林采些治伤药草,替楚熙游换药。
楚熙游重伤昏迷,高烧时偶有梦呓。纪慕年起先还未注意,待到后来越听越是好奇,索性凑到楚熙游耳边耐着性子听细了,才发现楚熙游竟一直唤着他的名字。
纪慕年一愣,正欲起身,又听闻楚熙游一声唤来。
那梦呓只有三个字,却听得纪慕年呼吸一窒。他直起身子,看向楚熙游,好半天才开口。
“傻子。”纪慕年目视楚熙游的脸颊,道。
他说完这话,又是补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无奈了,本来这章想写到太子恢复记忆了,没想到居然又是短小君!
关于太子和小纪的结局,将会在两人心意相通之时结束。
所以我绝不是烂尾!!!
小纪对失忆的太子是有好感的。小纪本身就是心肠又软又好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把小夙送到龙龙身边。
另外透露个小消息
虽然有人赶脚会很雷
但是作者必须透露
两人互攻!
楚渣渣和小纪都会有娃
至于谁先有了,嘿嘿嘿嘿【这是开放性结局= =
92 【番外】慕年熙游18
楚熙游醒来的时候,纪慕年正在身旁架起火堆,煎着药。
因离怀安城近了,纪慕年一早就安顿好楚熙游,溜进城中买了金疮药,又开了十余帖的中药,再买了些琐碎事物,方才打道回来。
他也没得空,回来后又是整理行囊,又是帮楚熙游查看伤口,又是拉起楚熙游喂了茶水,逼近晌午,才架起柴火烧药。
纪慕年没发现楚熙游醒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柴火,愣愣地出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这几日脑海里满是楚熙游帮他挡住柳叶刀的情形,一时间挥散不去。
纪慕年想,他年轻时也不见得有这般婆婆妈妈,如今快到三十,竟然在这种问题上抉择不下,当真是越长越没气魄了。
耳边又回想起楚熙游昏迷时所说的话,心里又是恨又是无奈。
他喜欢就喜欢吧,能关自己什么事呢……
纪慕年思来想后,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清醒,直至楚熙游闷闷咳出声,他才猛地转过头。
楚熙游伤在后背,只能趴在地上。地上垫了纪慕年新购的毛毯,还有些暖和舒服。他只能侧着脸去看纪慕年。
纪慕年知道楚熙游对自己有其他心思,此时对目,居然不知说什么话好,隔了半天,他也才慢慢地吐出话。
“你醒了?”纪慕年闷闷地问。
“嗯。”楚熙游闷闷地答。
“……”纪慕年说不出话,看了楚熙游一阵子,又转去煎药。
楚熙游只得看着纪慕年的背影发呆,过了会才慢慢道:“慕年,你没受伤吧?”
没想到楚熙游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询问自己的情况,纪慕年执着木棍拨着柴火的手一顿。
“没有。”隔了会,纪慕年道。
“哦。”楚熙游枕着脸,沉默下来。
两人间没有了言语,纪慕年等着药煎好了,才用布裹手,将药壶取下,拿了只木碗盛药。
楚熙游默不作声地看着纪慕年做着事。
纪慕年是第二次为人这般忙前忙后,等到木碗里的药到了差不多的温度,才端起来,转向楚熙游。
“喝药了。”纪慕年道。
楚熙游侧了身,用手臂撑着支起身,他伤在后背,就是做一个动作也牵动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纪慕年腾出一只手扶稳楚熙游。
楚熙游好过了些,坐直了身体,接过纪慕年手中的药碗,喝了一口药汤,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慕年,那你还生气吗?”
“生什么气?”纪慕年问。
楚熙游眨了眨眼,不说话,埋头又灌起药汤。
纪慕年转身收拾东西。
两人难得相处和谐。楚熙游皱着眉喝完药,调理了身体里的气息,抬眼道:“慕年,我们去找钥匙吧。”
纪慕年一愣,不晓得楚熙游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奇道:“怎么了?”
楚熙游看着纪慕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说服自己,想着纪慕年不是小卫口中说的那种人,但昏迷前纪慕年对他的神色,他决然不会忘记。
他回忆那日他将刀还给纪慕年,纪慕年死命地擦着刀柄,仿佛上面有什么非常恶心的东西,势必要将刀擦得干干净净。
楚熙游在纪慕年眼中,就如一只蟑螂,很脏很恶心。
想到此处,楚熙游垂下头,抬了好半天的力气,才道:“慕年不是一直想找钥匙吗?”
“嗯。”纪慕年低低应了一声。
楚熙游扯开一个嘴角,笑道:“你说过,要带我去找我以前忘记的东西。”
他这笑起来比哭起来还难看,但纪慕年背朝楚熙游,却是没有看到。
纪慕年虽然觉得醒过来的楚熙游有些古怪,但这人十分坚持要回到自己囚困住的地方,纪慕年心想或许那处当真有钥匙的下落,自然应允。
他当日接触楚熙游的目的,也正是因为楚熙游身上的那把钥匙。
主意已定,纪慕年动身便带楚熙游去寻瞳华和成风楠之前落户的地方。两人要躲避江湖追杀,只挑着偏僻的地方行,楚熙游本是永远也不想回忆起那个地方,此时却分外执着,指着路一步一步带纪慕年前去。
待过了七八日左右,楚熙游终于领得纪慕年到了原先住过的地方。
“就是这了。”楚熙游道。
纪慕年目光落在眼前的小竹屋里。
这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前有栅栏,竹屋有三间,倒是难得的清雅。屋前种植着草药,应当是成风楠的手笔,这些草药虽已无人照看,但也没枯死大半,只是奄奄着没有精神。
纪慕年打量了一番,楚熙游继续道:“钥匙……钥匙可能就在这里。”
纪慕年点了下头,看向楚熙游。楚熙游神色有些不宁,脸色越见苍白,纪慕年见状,皱眉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楚熙游露出笑道:“我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楚熙游背后的伤还没见好,眼见自己即将重归自由,纪慕年一时间居然也没想得太多,信以为真道:“你先去休息,钥匙我自去寻找。”
楚熙游点了头。
纪慕年带楚熙游安顿在其中一间房间,便起身去搜查房间。
楚熙游见纪慕年离去,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知道柳卫的话很可能是真的,却还是带纪慕年来到这里。
纪慕年如果找到钥匙,他对于这个人来说,就会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慕年会不会杀了自己?‘
他喜欢的慕年,却不喜欢他。
想要恢复记忆,什么都是假的。
楚熙游直愣愣地坐在原地,听着纪慕年搜查房间时发出的动静,越听越是心悸,最后用手捂住双耳,茫然地看着四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纪慕年翻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有发现钥匙的线索,越找越是心急。
楚熙游应当是把最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才是。
如果这里也没有钥匙的话,莫非是楚熙游已经将钥匙遗失,再也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纪慕年连着最后打开抽屉的手也变抖了。
楚熙游现下全无记忆,已经不知道钥匙的踪影,而这意味着他将带着这条链子,一辈子被限制住手脚。
纪慕年咽了口气息,试图努力让自己重新恢复平静。
钥匙找不到了。
眼下的楚熙游也不会知道钥匙的踪迹。
那他还和楚熙游在一起做什么?
纪慕年缩了瞳孔。
夜里格外宁静,这屋子坐落在山林之中,到了晚上,安谧得赫人。
楚熙游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方才等到纪慕年重新回到屋子里。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境不同,就是人落在眼里,也化作了不同的心思。
楚熙游迟疑了半会,开口问道:“找……找到了吗?”
“没有。”纪慕年干脆明了,一步接一步,走到房间床边,坐在楚熙游身侧。
“哦。”楚熙游眸光闪了闪,道,“那……那我什么时候能想起以前的事?”
他又提及此事,纪慕年免不得眯了下眼。
楚熙游将纪慕年神色看在眼里,没有其他声响。
隔了半会,纪慕年道:“晚了,睡吧。”
他终是没有回答楚熙游的问题。楚熙游垂眼,点了点头,趴到床的内侧。
纪慕年一声不响地在他身侧睡下。
两人都没有言语,连着室内唯一一点动静都消失殆尽。
过了一会,床内侧传来轻鼾声,当是有人睡着了。
一直闭着眼的纪慕年睁眸。
他看着床帐许久,还是起身,拿过床榻上的刀。
他抓紧了刀柄,慢慢抽出刀身。
刀身闪着寒光,照亮两人的侧脸。
纪慕年端详楚熙游半响,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将刀身收回刀鞘中。他下了床榻,走到案边拿了行李,慢慢行出两人待着的房间。
他出行后又掩上门,隔绝了室外皎月。
楚熙游这才慢慢睁开眼,看着纪慕年离去的地方。
眼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滑落,滚到床榻上,湿漉漉的如清水。
过了良久,楚熙游慢慢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脑。
他一寸一寸地摸索,终于触碰到察觉到一个微细的小孔。
楚熙游闭上眼,调动内息,蒸蒸运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内力逼出一点金针的针头。
楚熙游小心翼翼地用手执着针头,慢慢起出扎在后脑将近半年的金针。
每一分移动都分外痛苦,楚熙游却只觉得自己的神志越发地清晰,脑海里面闪过许许多多错乱的片段,随着金针的起出,变得越来越清楚。
93【番外】慕年熙游19
纪慕年本来是想走的。
月明星稀,是个很好的离别的日子。可纪慕年行都一半,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小竹屋。
他是想手刃仇敌。但见那人睡颜,往昔相处历历在目,一时半会居然再也狠不下心来。
这人分明是北封的后患,就是现在失了记忆,身份位高,也仍是南楚的太子。
钥匙纵然找不到,也不能姑息楚熙游往日所作所为。
但有那么一刻,纪慕年却不忍心动手,甚至也不想把这人交给在西南边界驻扎的西南军。思及楚熙游那日救人场景,纪慕年索性狠下心,打点行李,当日晚上便弃楚熙游独自出门。
离楚熙游所在的小竹屋越来越远,纪慕年的心却越来越不安宁。
他没有杀了楚熙游,自己一人出走,把现在的楚熙游弃在竹屋内自生自灭,若是楚熙游被那般接了悬赏的江湖人撞着,还是会死。
这与他举刀割下楚熙游的人头有什么区别?
夜幕笼罩山林,小竹屋里被黑暗吞噬,只瞧得见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纪慕年盯了屋影半响,本是一直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下来,再搞了会,又转了个身,挑着行李,默默地往回行去。
他行的过程非常慢,一边行一边琢磨着。到最后抬眼看时,小竹屋居然就在眼前。
纪慕年索性一口气行到院子里,站在之前掩上的房门。
门里头就是楚熙游。
纪慕年忽然生出一股自嘲之意。想战场上他与楚熙游针锋相对,被俘后千方百计出逃,再到出逃成功后的千里追杀,两人彼此的痕迹明明是背道而驰,却不想越行越近,到如今,自己居然放不下这人了。
也好在楚熙游现在还是个什么都记不得的傻子。
罢了。
纪慕年心中暗道了声,叹了口气,伸手推开房门。
门缓缓打开,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纪慕年轻手轻脚地重新步入房间,掩上房门。
他怕惊醒楚熙游,对着声响格外留意,等到彻底把房门关紧了,这才抬眼望向床榻。
纪慕年不看床榻不要紧,一看床榻后瞬间被唬了一跳,瞪眼看向坐在床榻上的人,道:“你怎么醒了!”
楚熙游正坐在床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纪慕年,将纪慕年进来的情形看了个彻底,闻言微微侧了头,道:“我怎么不能醒?”
“……”纪慕年顺抚了下胸口,撇嘴道:“醒了也不说一声。”
楚熙游还是盯着纪慕年,跟着纪慕年的动作,将目光移到这人的胸口。
纪慕年心知自己进门的时候被人看了干净,索性也不避讳,将包袱往案上一搁,道:“都这么晚了,还不困?”
“不困。”楚熙游道。
随后他又补了句,道:“现在很清楚。”
纪慕年眨着眼,不晓得楚熙游为何会说这话。
楚熙游看了纪慕年好半会,垂下眼眸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纪慕年一愣,随后忽的咧开笑道:“怎么问这话,我又没走。”
他怕楚熙游又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直接撒了个小谎,瘸着腿走到床榻边上,就着床榻边挑了个位置坐下,理了理衣服,合衣躺下。
楚熙游正坐在里头,见纪慕年躺在自己身边,心中微微一动。
“睡了。”纪慕年见楚熙游还坐着,开口道。
两人这几个月在山林过日,都是谁在一块,纪慕年的口气十分熟捏,自己却先阖了眼。
楚熙游倒一点没有要睡的意思,冷不丁道:“你的钥匙没找到,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提到钥匙,纪慕年微微皱了眉,复又舒展开来,道:“等你养好伤,去风雨楼。”
“去那做什么?”楚熙游接着问。
“想办法把你的悬赏令撤了。”纪慕年道。
楚熙游“哦”了一声,再问道:“撤了悬赏令之后,做什么?”
纪慕年觉得现在的楚熙游很怪,居然一直追问这自己问连自己也没盘算过的问题。他又皱了眉,想了想道:“撤了悬赏令,你自己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也没事了。”他微微侧了身子,睁眼看向床帐顶端,漆黑的眸子闪了闪,最后笑道:“你若想一个人走,就走吧。若是想跟着我,我自然也会带着你。”
楚熙游微微眯了眼睛,看着纪慕年的面庞。
纪慕年转动眸子,落在楚熙游身上,正好对上楚熙游的目光,两人对视半会,纪慕年眨了眨眼,道:“怎么还不睡?”
“……”
楚熙游也没说话,就着纪慕年身边一声不吭躺下。
纪慕年重新闭眼,渐渐沉入梦乡。
楚熙游却没有睡,看着纪慕年睡颜,眸中忽的腾出一股血色。
他抬起手,五指微张,攀上纪慕年的喉颈。
手指圈住纪慕年的喉咙,只要微微收力,纪慕年便可以当场毙命,楚熙游也能为晋南败北一解心中之气。
纪慕年这人也不知是真的傻还是故意装成的模样,明明已经离开他身边,居然还要再度折回。
过往两人相处的情景一一浮现,手却慢慢从纪慕年颈边收回。
说来这人也是难得自个送上门。
明明已经吃过一次亏,居然也还敢再回来。
想起那夜晚上销魂滋味,楚熙游暗暗冷笑。
如此杀了这人未免有些可惜。
既然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他倒是要看看,纪慕年在他眼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思毕,楚熙游又重新躺下,跟着阖上眼。
两人均是一夜无梦,第二日起早,纪慕年精神备佳,开始打点着早上的事情。
小竹屋里本是成风楠和瞳华居住场所,纪慕年昨日搜寻钥匙的时候,还曾找到些预留的食材,直接去厨房开了灶。
楚熙游起得晚,起床时就见着纪慕年端了两个饭碗进来,放在案上。他起身走近看了,居然是碗小米粥。
“难得有热食,趁热吃了。”纪慕年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喝了口,道。
楚熙游直接落座在纪慕年对面,试探着喝了口,又放下碗。
“不好喝。”楚熙游道。
纪慕年还在喝着粥,闻言一愣,瞥眼看向楚熙游。
“不好喝。”楚熙游又说了句。
“……”纪慕年放下碗,看向楚熙游。
楚熙游一脸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纪慕年只当他不喜喝粥,指了指案上包袱,道:“包里还有干粮,自个拿去。”
楚熙游依言拉开包袱,果见着几张面饼,只瞧了一眼,便不动了。
他往日忘了从前的事也罢了,但现今全部想起,自己身为南楚太子,没有落难之时锦衣玉食,从来没受到这番待遇。
纪慕年见楚熙游又不动了,拿一只眼睛瞟来,问道:“怎么了?”
“……”楚熙游直接将包袱往旁边一推,道:“我想吃荤食。”
纪慕年眨了眨眼。
楚熙游直视纪慕年,不去看旁边的米粥、干粮。
隔了好半会,纪慕年放下筷子道:“忍忍。这几天太冷,打不到野货。”
“忍不住。”楚熙游更加干脆。
纪慕年道:“灶台那些还有些干净的面粉,我下厨帮你做几个馒头。”
楚熙游闻言瞬间皱眉,拦住起身的纪慕年道:“不要馒头。”
纪慕年有些纳闷道:“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馒头的。”
“……”
楚熙游想起,自己与纪慕年相遇,确实是吃了一大盘的馒头。当时情景分外尴尬,楚熙游回想起来,当即面色铁青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身体不佳,总算码出来了,泪
明天要请假,停更一天QAQ
94【番外】慕年熙游20
纪慕年见楚熙游神色,还以为他是旧伤发作,心里盘算了片刻,一股脑将碗中的粥全喝了,起身拿过床边的刀,往外行去。
楚熙游面色还有点冷,沉默地看着纪慕年背影。
纪慕年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山林深处。
楚熙游也没跟着,挑了个位置坐下,倒了杯还暖着的茶,慢慢喝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的目光移到门外的侧边。他微微泯了口茶水,开口道:“出来吧。”
门外的人一愣。
“出来。”
门外的人在犹豫。
“本殿喊你出来,没听到吗?”楚熙游声音稳稳的,没有几日前略微有些上扬的音调。
听得这句话,门外的人忙不迭地往屋里头进来,当着楚熙游的面便跪道:“属下柳卫拜见太子殿下。”
楚熙游颔首。
柳卫见楚熙游这反应,心中一喜,瞬即眉开眼笑道:“太子殿下,你恢复记忆了?”
楚熙游没有答话,慢慢地又喝了一口茶。
就是这喝茶的动作,柳卫越发笃定自己的殿下神智已清,喜极磕头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太子总算晓得以前的事情,自己也不用一直鬼鬼祟祟躲在太子后面跟着提心吊胆了。
楚熙游闻言,睥眸望了小卫,难得没有再找小卫的话茬,稳声道:“风雨楼是怎么回事?”
小卫没想到楚熙游一恢复记忆,便提及风雨楼悬赏令之事,一时间面有难色,但见楚熙游冷面,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道:“回禀太子,是近卫军里安插着三皇子的人。”
楚熙游淡淡地“嗯”了一声。
难得见楚熙游没发脾气,小卫继续道:“属下已经解决了此人。但是消息外露,三皇子那边的人已经提前一步发了悬赏。”
楚熙游听罢,道:“三皇子那边,是谁?”
“是骁骑军的楚浀。”小卫赶紧道,说完还补了一句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楚浀还在北封境内,眼下正在怀安城里落脚。”
他最晓得太子殿下瑕疵必报的脾气,是故在太子没有回来之前,就妥善安排了人手。
不出小卫所料,楚熙游果然点头笑道:“如此,这人倒要会一会。”
小卫静候在一边。
楚熙游也没再发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小卫在旁边站了许久,见楚熙游没有一点要动身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太子眼下已经恢复,还要和纪慕年在一起吗?”
楚熙游无话,过了一阵子,却不提小卫口中说的“纪慕年”一事,反而道:“小卫,这几日你勿用跟着我,去查清楚浀的下落。”
小卫闻言,一愣。
楚熙游摆了摆手,示意小卫退开。
太子的意思,小卫自然不敢违抗,起身退出门外,领着楚熙游的事情办了。
房间里头重新恢复了平静。楚熙游又在原地等上半会,终于见得房门外一人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屋子这边行来。
这人不用说也是纪慕年。
楚熙游目光落在纪慕年已经瘸了的腿上。这人腿上的筋脉是当年自己一箭射入后、倒钩起出时扯断的。当初纪慕年整日在军营帐上养伤,还看不出什么端倪,如今时隔半年再度看来,那腿瘸得倒是分外地有违美感。
若是再回到一年前,纪慕年那时身在戎马,军铠披甲,阵前冲锋,英俊勇猛,就是仕途上,作为北封第一宠臣,也是前途似锦,荣华富贵随手可得。
只可惜,纪慕年的翅膀,已经被他楚熙游折断了。
楚熙游脸上无甚表情,又落到纪慕年的手里。
纪慕年出外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打得一只野鸡回来。此时欣欣然而归,见着楚熙游神情也没在意,路过房门时候顿了顿,便朝楚熙游笑道:“今天敢情运气好,居然遇到一只傻鸡。过会帮你蒸鸡汤,给你补补元气。”
这一脸欣然神情,没有半点作假。
楚熙游心中微微一动,沉眸看着纪慕年的脸。
纪慕年转身往灶台去了,过了好半会,才端上鸡汤,往楚熙游前面一搁。
楚熙游也没急着喝,只是盯着纪慕年看。
纪慕年被看得发毛,想着楚熙游对自己有过的念头,微微皱了眉,但嘴上还是问道:“怎么了?”
“饿了。”楚熙游直言道。
“那就多吃点东西。”纪慕年道。
“我不想吃这些。”楚熙游道。
纪慕年本身体残,废了半天功夫才抓了野货,却没想到楚熙游居然没有领情,当即皱眉道:“那你想吃什么?”
楚熙游见纪慕年恼着的模样,心里却觉得分外舒爽,沉眸低低笑了一声。
“想吃你。”楚熙游笑了会,淡淡道。
声音低沉略带男性磁音,却听得纪慕年目光倏地缩紧。
楚熙游笑容愈加深了,没理会纪慕年警戒的目光,这才低头舀起鸡汤喝了起来。
纪慕年见楚熙游没有下一步越轨举动,渐渐缓下神色。
但很快,纪慕年发现了和以往不同的地方。
楚熙游和他已经朝夕相处了数十天,往日楚熙游没受重伤之时,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他不放,而现在自从那夜归来,楚熙游的目光虽然还是抓着他不放,但往日里的略带的明亮却沉下来许多。
纪慕年暗暗生疑,却又偏生看不出端倪。
楚熙游想吃荤食,纪慕年隔三差五就要去外头溜一圈,无奈拐着条腿,总是不太方便,到最后倒是楚熙游亲自上阵,打了猎物回来。
养伤的日子过得格外平静,无风无浪。两人明明是仇家,可谁也没有点破。如此两下相安,一人在竹屋里头烧食,一人在林子里头打猎,到了夜晚一起吃饭睡觉,居然分外和谐。
纪慕年难得过上几日清闲日子,就是枕在床上,入睡也是分外早。
纪慕年这头睡着,楚熙游却闭不上眼,脑海里兜兜转转,全是纪慕年那日的模样。
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念想。
楚熙游早先没狠下手杀了纪慕年,这些日子弑敌的心思更加淡了,反而往些日子与纪慕年相处的时光跳上脑海。
他自认自制力不错,想起失忆时候自己所为,总是颇有不屑。
当日所为,逼迫他人,明明有机会行到最后,却无胆量做到底。就是这两点,楚熙游嗤之以鼻。
纪慕年人长得不错,虽然身子残了,但好歹也还是个人才。他是晓得纪慕年有龙阳之癖,心中悬着是北封的皇帝,强买强干之事逼迫纪慕年这种人,这人是绝对不会服气的。
若是真想要了这人,还得慢慢计划着。
如此和谐度日,隔了半个月,楚熙游的伤终于痊愈。
纪慕年确认伤口无碍,这才整理起包袱。
楚熙游见纪慕年上下打点,当真是贤惠至极,索性跟着理了几件衣服道:“纪慕年,你真要去风雨楼?”
“不然去哪?”纪慕年抬首看他。
以前的楚熙游都唤他慕年,这回三个字喊来,虽然颇为正常,可居然有些毛毛的感觉。
楚熙游只是一笑,没有答话。
风雨楼是江湖上有名的消息集散地,位于西南,处在怀安城附近。纪慕年和楚熙游又挑着山林小道,白日里赶路,夜里休息,往怀安城方向行去。
行了大约数天,两人又重新回到怀安城境内。
纪慕年挑着个山洞居下休夜,燃了篝火取暖,他体力和耐力都不比楚熙游,只在篝火边待了一会,便阖眼睡着了。
山林里突然传来咕咕的声音。
在篝火边上坐着的楚熙游闻声忽然起身,往声音来源处行去。
行不了多远,他果然见得小卫已经候在旁边多时。小卫见了楚熙游,当即回禀道:“太子殿下,属下已经查出楚浀的下落。”
楚熙游眸光闪了片刻,问道:“在哪?”
“就离此处不远。”小卫道。
楚熙游闻言,回首看向身后纪慕年睡着的位置,随后转身道:“既然有老朋友见面,自然得好好会会。”
说罢,他示意小卫一眼,让人带路。
小卫立刻领会,施展轻功,行在楚熙游前头。
两人一前一后,速度均是飞快,只片刻功夫便到怀安城城墙。两人均是轻功好手,一下子飞跃高耸城墙,直入怀安城城内。
怀安城内尚还有夜市,接到灯光点缀,繁花似锦。小卫带楚熙游避过人群,行到一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家相公院馆,名“怡心馆”,小卫刹住脚步,指着怡心馆牌子道:“殿下,楚浀这几日迷了相公,就住在此处。”
楚熙游闻言略略一愣,看着怡心馆,忽然乍开一抹笑容。
小卫见着楚熙游笑容,微微一愣,只觉得楚熙游这笑非比寻常,委实古怪得紧。
楚熙游边笑边伸手。
小卫赶紧递上一把匕首。
“几楼什么房间。”楚熙游打量了匕首一眼。
匕首虽不比纪慕年那把刀好用,但好歹也挺锋利的。
“二楼天字一号。”小卫道。
“他倒是挺会享受的。”楚熙游闻言笑笑,眸中略过一层血色。
小卫不敢评论,只在旁边候着。
楚熙游垫了垫匕首,藏在袖后,往怡心馆里边掠去。
这人身形快如鬼魅,几下纵跃,便潜入怡心馆楼中,没了踪影。
小卫只在外处接应,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方才再见得楚熙游身影。
楚熙游比去时比起来,手里还多了一样事物。这事物被一个被单草草包着,上面血迹淋漓,触目惊心。而拎着的人浑不在意,见着小卫,便将这家伙抛给小卫。
小卫赶紧接过。他见惯了太子的行事,只往被单里面瞥了一眼,就看到里面人头上的发丝。
“把楚浀的人头给风雨楼。”楚熙游不知从哪扯出来一块丝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道:“发悬赏令的人已死,风雨楼不敢不撤赏令。”
“是。”小卫将人头包掩得严严实实,低头领命。
楚熙游边擦边道:“事不宜迟,你务必将这事办妥。”
有了楚熙游这话,小卫不敢再停留,带着人头转身离去。
楚熙游这才擦干净了手,丢了丝巾,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杀楚浀只不过是瞬间的事,这瓶子可是他从怡心馆难得翻找出来的。
楚熙游眸光闪动,握紧瓶子,低低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很可能有肉!
95【番外】慕年熙游21
纪慕年还未知道悬赏令已经被楚熙游派人撤下,仍是吭哧吭哧地走着山路。楚熙游也不点破,只是跟在纪慕年背后,偶尔见着这人脚步踉跄,帮忙扶上一把。
大约隔了三日,纪慕年才到了风雨楼住处,还怕楚熙游被人见着了,将他藏在楼外头的隐蔽处,千叮万嘱让其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一个人上了风雨楼询问情况。
楚熙游虽觉得纪慕年好笑,却也难得乖乖地在原地等着。
过了一会功夫,纪慕年才从风雨楼中慢慢行了出来,面有疑色,往楚熙游这边行来。
楚熙游装作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撤了。”纪慕年百思不得其解道,“三日前,你的悬赏令就已经不在风雨楼榜上了。”
楚熙游挑眉,“哦”了一声。
本来以为撤悬赏令还要花好大一番周折,纪慕年却没有想到如此轻易就把事情解决了,一时间还没恍过神来,皱眉道:“这倒是奇怪了。”
楚熙游面不改色道:“能撤悬赏令,我们以后能够在大街上走动,应该高兴才是。”
他着重加强了“我们”二字,把目光落在纪慕年脸上。
纪慕年闻言微微一愣,遂笑道:“这么说,你是要跟着我走?”
楚熙游“嗯”了一声,问道:“下一步,打算去哪?”
纪慕年半年来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这时候突然减轻了负担,一时半会居然想不出什么事情要做。要说回朝廷,他万万不想再见到龙羿,若说回到老家,他这副模样又少不得挨父亲的教训,他思考了一会,方笑道:“既然解了悬赏令,不如去怀安城逛逛,找个安稳的地方歇息歇息。”
楚熙游没有意见,他说过要跟着纪慕年,在这一时半会里头也没有反悔的意思。
两人终于再见天日,纪慕年难得兴起,带着楚熙游从怀安城的东城逛到怀安城的西城,走遍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一路欣欣繁荣之景,尽入眼底。他一路买些日常用的事物,一路游览城中景物,眉梢喜色,油然而生。
待到游玩了一天,纪慕年渐渐疲乏,正打算寻个吃饭的去处。他眼角略略扫过四周,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处。
楚熙游见纪慕年眸光凝滞,顺朝着纪慕年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得一家酒铺子,铺子牌名“桃花坞”,摆在城中繁华之处,非常显眼。
纪慕年端详了铺子许久,最后笑道:“我初次进怀安城,便闻桃花坞之名。此处桃花酿最是好喝,只可惜上一次未能饮得尽兴。”
这是失忆后的楚熙游和纪慕年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楚熙游闻得桃花坞里传出来的酒香,忽而一笑道:“要进去吗?”
他问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意味。纪慕年在桃花坞外驻足许久,终忍不住诱惑,往前面的铺子走进了几步。
铺子里头三三两两地坐了人,品了佳酿。美酒当前,喝酒的人品酒之时,免不了拉开话茬。纪慕年走近了,便听到有人在窃窃交谈。
“听说没,前个月里头,皇上忽然得了子嗣,是个龙子。”
龙羿无子继承皇位一直是北封人的一大谈资,此时闻言,几人都不免得议论开来。
“真的假的?皇上终于有皇子了?”
“千真万确,这事早在京城里头传开了。咱们这地离得远,我这不也才知道消息。”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道:“据说连名字都知晓了,跟着皇姓,唤作忆年。”
“不会吧,是真的?”
“怎么会是假的!你听这名字,摆明了是在纪念失踪的纪将军,错得了么。”
“……”
耳边议论声纷纷,听得纪慕年微微恍神。
“这是谁给皇上生的孩子啊?”
“听说是贤王……”
“贤王不是男人吗,怎么会生出小孩?”
“嘘……这事谁知道呢。皇上最宠的就是贤王,不是他生的又会是谁?”
纪慕年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垂下眼。
旁边的楚熙游见纪慕年本来是要进去喝桃花酿的,此时停顿住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他听到耳边话语,微微眯了眯眼,勾了勾嘴角。
“不进去吗?”纪慕年愣神间,耳边突然乍开楚熙游的问话。
纪慕年被唬了一跳。他起初眼神尚还迷茫着,到最后方才凝气焦点,落在楚熙游身上。
楚熙游也正好看着他。
纪慕年心里头好像有块大石头压着,闷闷地难受得紧,却还是冲楚熙游笑道:“那便进去吧。”
楚熙游见纪慕年模样,心里头不禁有些好笑。想着这人明明是喜欢北封那个傻皇帝,却偏偏一副隐忍的模样,感情上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见男人本色。
若是他楚熙游,喜欢的人也必然要先搞到手才行。
他行在纪慕年身后,趁着纪慕年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从怀里拿下一瓶小瓷器,放入袖中。
两人重回桃花坞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桃花坞里头的店小二哪还记得楚熙游的模样,见着纪慕年和楚熙游进店,马上堆起笑容,迎了过来。
纪慕年骤闻龙羿与钟夙的消息,本应该为两人祝福,却不知怎地居然提点不起精神,点了几盘酒菜,冲楚熙游笑道:“今日难得有了自由,你我应当好好庆祝。”说罢,便将两人酒杯满上。
酒出坛子,传来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楚熙游慢慢饮了一口,见得纪慕年饮罢一碗,居然愣愣地对酒碗发起呆来。
楚熙游淡淡一笑,拉过酒坛,为纪慕年斟满。
纪慕年微微一愣,看着楚熙游。
楚熙游笑道:“既然好好庆祝,自当不醉不归。”
纪慕年听罢,忽的咧开笑,重复楚熙游的话,道:“不醉不归。”
他甚少喝醉。先前一身内功出神入化不易醉酒,而今忙于奔波,很少饮得酒水。眼下难得有机会醉上一场,忽然生出几分向往之意。
言罢,他当即给了小二银子,上了数坛美酒。
两人一边饮,一边点着菜。纪慕年连饮两坛桃花酿,酒意已然上涌。
楚熙游又为纪慕年斟上酒,趁着纪慕年恍惚间,弹指将小瓷瓶中的药粉洒入酒水之中。
他也没有一次性将药粉全部投完,反而分了几次,洒进不同的酒坛中。
楚熙游下药速度快到纪慕年无法察觉,饮了七八坛酒后,纪慕年竟然将楚熙游从怡心馆里头拿出来的瓷瓶中的药尽数饮入腹中,桃花酿后颈十足,再饮到第十坛,纪慕年不剩酒力,终于伏在案上。
楚熙游见纪慕年醉了,淡淡一笑,扫过身边的酒坛子,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坛酒饮尽,这才起身去扶纪慕年。
纪慕年神智不甚清楚,见着旁人伸手,勉强抬手扫开。
这一拍之后,居然再没了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酒桌上,阖眼睡了过去。
楚熙游被纪慕年的手软绵绵地拍了一下,笑容愈加深了,伸手扶起纪慕年。
纪慕年也没有反抗,任楚熙游扶着离开桃花坞。
楚熙游见天色渐黑,就近寻了家客栈,开了间房间。
进入房间后,他关上门,将纪慕年一把横抱起来,也不往房间的其他地方走,只管着行到床榻边上,将手中的人放在床褥之上。
纪慕年觉得周身软绵绵的舒服了许多,勉强睁开眼,往四周望了眼,最后落在楚熙游脸上。
他眼睛眨了一下,似有些不信,又眨了一下。
“师……师兄?”
楚熙游一愣,但很快“嗯”了一声。
纪慕年眼神有些迷茫,忽然见着龙羿坐在他身边,心里头又惊又喜,道:“师兄……你……你怎么在这里?”
楚熙游闻言不禁有些好笑,知道纪慕年酒力发作,兼上怡心馆的药效,眼前浮现幻想。他也不点破,看着纪慕年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啊……”纪慕年许久没见龙羿,心里头愣愣的,随后才恢复了点往日神色,道:“皇上,你不是和贤王……在一起么?”
他的声音有些涩,有些抖。就是楚熙游铁血心肠,听得这声音,也不禁软了下来,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你不高兴?”
这话委实不像龙羿说的话。纪慕年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会,才露出一个干涩的笑,道:“我……我高兴得紧。”
楚熙游从来未见过纪慕年露出这种笑容,心中大动,面上也露出笑容,伸手拨开纪慕年额前的碎发。
这一撩动瞬间让纪慕年心痒难耐,纪慕年再也忍不住心中冲动,伸手环住楚熙游的腰。
楚熙游没想到纪慕年这番主动,也不禁愣住了。
纪慕年道:“师兄,你也只会在我梦里出现。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他如此说,敢情把眼下的事情当作是梦境,楚熙游也不反抗,任着纪慕年抱着。
纪慕年见龙羿没有反对,慢慢攀上楚熙游的身子,最后终于大着胆子,朝楚熙游的唇亲吻下去。
楚熙游心知药效彻底发作,心里头心思微转,他慢慢回应纪慕年的吻。
唇舌相交,彼此的口齿间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夹杂着一丝半缕的□,朦胧不可现。
纪慕年越吻越深,慢慢地压上楚熙游的身子,贪婪吸允着楚熙游口中津液。待到吻后,他整个人已经附压在楚熙游身上,□火热的器具顶着楚熙游的小腹,慢慢摩挲着。
楚熙游见着纪慕年此时的模样,淡淡地挑了眉毛。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纪慕年眼里,却如晴天霹雳,他慌忙从楚熙游身上起身,有些局促道:“皇上,臣不是有意的。”
楚熙游心知纪慕年心中有君臣界限,也不心急,慢慢伸手解开纪慕年的衣扣。
纪慕年微微一愣。
楚熙游褪下纪慕年外衣,复又去解纪慕年的内襟,边解边笑道:“纪慕年,我想要你。”
纪慕年彻底愣住了。这话恍如远在天边,却近在耳边。
“嗯?”楚熙游又加重了鼻音,将纪慕年上身的衣服褪个干净,露出纪慕年精致细密的皮肤。
纪慕年恍然回神,脸上忽的腾起一抹绯红。
他垂首,想起以前与龙羿过往,本是唾手可得,却偏偏遥不可及。
也只有在梦境中,才能与这人在一起待得片刻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肉,木有了……
初步预计,3章内番外结束(2章也有可能)
我们要提前恭喜楚渣渣
虽然小纪先被XX,但是渣渣率先有宝宝
让小纪彻底原谅渣渣,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过小纪被渣渣看上了,是绝对逃不掉的
96【番外】慕年熙游22
纪慕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梦。等到他睁开眼时,身边纱帐垂下,帐帘中氤氲着淡淡酒香,若有若无地沁入鼻间。
不是在禁宫中。
纪慕年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处,应当是在一间客栈里头。
昨夜宿醉酒,此时纪慕年脑海里头还混沌着,想着自己喝醉了酒,应当是楚熙游带他来客栈歇息。
想到这几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人,纪慕年抬眼扫视四周,寻找人的踪影。
目光从床顶移到纱帐边上,再由着纱帐的垂落,落在自己的身边。
纪慕年微微一愣。
他与楚熙游时常隔榻而睡,就是在山林露宿的时候,两人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是挨得相近,只防了万一,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楚熙游和往常一样睡在他身侧。但纪慕年的目光还是慢慢缩紧。
床单只掩至楚熙游胸前,这人颈肩敞露在外,小麦的肤色直刺入纪慕年眼帘。
纪慕年下意识地抬手。
手与肩胛骨之间的银链发出玲玲的声响。若是往日合衣而睡,必然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银链的响声很轻,但睡着的楚熙游也似乎听见声响,慢慢睁开眼眸,往四周逡巡了一会,正好对上纪慕年的目光。
四目相对,纪慕年越发惊疑不定。
“醒了?”楚熙游当先出声道。
“……”纪慕年没有答话,移开目光,低眸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体不着寸缕,光溜溜地掩在被褥下方。
纪慕年脸瞬间煞白成一片,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当即从床上起身。
他起来的时候几乎是仓惶的,速度飞快,也在此同时,身后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刺痛,疼得纪慕年眼前一黑。
楚熙游见着纪慕年的动作,想起昨夜尽兴,难免会弄伤这人身体,还是跟着起身扶住纪慕年后背。
纪慕年脸上再无血色,目光游离了好一阵子,才盯在楚熙游身上,睁大了眸子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楚熙游笑得有些涩然,仿着一个月前对纪慕年的神色,笑道:“纪慕年,昨晚的事,你难道忘了吗?”
纪慕年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几欲脱出眼眶,但一对眉却在额间拧紧,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楚熙游道:“昨夜你喝醉了,你一直拉着我,喊我‘师兄’。”
这事在纪慕年脑海里头也是有影子的。可那时候他看见的明明是龙羿,却不是这个又傻又招人恨的南楚太子。
纪慕年从来没醉过酒,如今醉了一次,当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熙游根本没有要点破自己已经恢复记忆,并对纪慕年下药的事,反而笑得更加开心,道:“纪慕年,昨夜里头,我对你说‘我想要你’,你答应了,我真是开心得紧。”
纪慕年是记得,当初梦里头龙羿是问过他这样的话。他当时也是十分开心,点头应着眼前那人。
却不想阴错阳差,昨夜里面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幻象,而坐在自己身边真正的人,却是楚熙游。
这事荒谬至极,纪慕年白了一张唇,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喝酒的是他,认错人的是他,答应别人做的也是他。这任何一件事情,他都数落不出楚熙游半点不是。
他心里头翻江倒海,眼撇过楚熙游的脸,只见这人笑意盈然,毫不掩饰自己得手的神情。
纪慕年心中一顿,好半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涩声道:“楚熙游。”
“嗯?”楚熙游吟着笑应道。
“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纪慕年的声音有些沉。
“都记起来了?”楚熙游重复了一句,没有迎着回答,跟着反问道:“什么记起来?”
纪慕年根本分不清楚这人是真傻还是装模作样,当前情形,他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傻的傻子,他只觉得心中愈里愈喊,到最后闭上眼,指着床帐外头的门,道:“你出去。”
这出去的意思大抵有不待见的意思。楚熙游挑了眉道:“纪慕年,你说过我若愿意跟你,你就得带着我。”
纪慕年心里头发虚,明明眼前这人说的句句属实,却不想听见这人说的每一句话,当即重复了声。
“出去!”
这一声声音已然发厉。楚熙游这才敛了笑,看纪慕年。
纪慕年□着身子,坐在床榻上,不知是楚熙游幻觉还是其他原因,居然越看越生出几分无助之感。
楚熙游精心设计,不过为求将纪慕年拿到手中。见着纪慕年如此模样,心里头也是一软,想着来日方长,此时确需让纪慕年好好盘点盘点,遂没作声,打点好衣服,依纪慕年的话往外去了。
他走时在客栈门前停留了一会,手中翻出一样事物,放在门口的花座之上。
纪慕年浑然没有察觉,隔了好久方才动了一下。
他扶着床栏慢慢起身,昨夜楚熙游尽兴,纪慕年因服了怡心馆的药物没有多少痛楚,可眼下药物已散,后丶庭处撕裂的痛感却一阵一阵袭来。
私密处早已经被楚熙游清理,纪慕年却仍然觉得恶心,一瘸一拐地往浴桶处行去。
他本身瘸着脚,这时候一步一步走来,身体更加高低不平,摇摇欲坠。
此事过后,纪慕年对楚熙游心有隔阂,根本不想见着这人。楚熙游却十分听话,连着两日没有出现在纪慕年面前。但凡吃饭用餐,纪慕年也只吩咐客栈伙计送上房间,一点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待到第三日,纪慕年缓过精神,这才亲自打开客栈房门,往外看去。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楚熙游昨日里头还在门口守着,今日突然不见身影,委实古怪。
纪慕年心里生疑,隔了一个时辰,复又开门往外探去。
楚熙游依然没人。
敢情真的被自己逼走了?
纪慕年心里默默地想,心里头却暗暗松了口气。
走了也好。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地阖上门,目光兜兜转转,终于落在门旁边的花座上。
座上放着一条又细又长的事物。
纪慕年眯了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
这事物是一把银制的细针,若是看得认真,还可以发现上面的齿孔。
但也只是看到这银针一般的事物,纪慕年倏地反应过来,瞳孔猛然一缩。
***
楚熙游早上便离了客栈,和小卫重新会面。
小卫见楚熙游眉角带笑,似乎极为高兴的模样,心里头暗自揣测,但嘴上还是说道:“太子殿下,风雨楼的事已经办妥。”
“这事本殿已经知晓。”楚熙游“嗯”了一声,道。
“那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办?”小卫问道。
这事也是需要吩咐的,楚熙游心里早有计划,闻言道:“本殿在北封已经耽搁了大半年,总需回南楚一趟。”
看太子的意思,是要打道回府了。小卫心领神会,又看了看楚熙游四周道:“那太子殿下,那个人怎么办?”
“谁?”楚熙游闻言问道。
“就是纪慕年。”小卫赶紧应回道。
一提到纪慕年,楚熙游当即就是一笑,笑得分外欣然,道:“他,不用急。”
“啊?”小卫不懂,瞪大眼睛看着太子。
莫非太子殿下准备先回南楚,再又到北封重新捉拿纪慕年?
小卫本来就很少能够猜透太子心里头七拐八拐的事情,闻言当即愣住了。
楚熙游回想纪慕年的模样,低低笑道:“本殿把钥匙给了他,他现在想必已经知道自己被本殿耍了。”
小卫更是好奇,听太子的意思,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楚熙游道:“既然打算回南楚,那就在北封多呆上一天,也好等等纪慕年的脚程。”
纪慕年若是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必定五味陈杂,想必此时已经整理行装,提刀杀了过来。
不过等着纪慕年解开银链,再逼出气海的金针,重新恢复功力,估计还得要半天的时间。
所以楚熙游不急,他要慢慢等等。等到纪慕年追上来,再好好把这人打包一块带回南楚。
这人从里到外都软得紧,被他楚熙游抓住把柄,只需再动动手脚,便可以将这人制得服服帖帖的。
楚熙游心里头满满当当地拨着算盘,带着小卫两人两马,往着怀安城到南楚的官道上行去,挑了这关口要塞处停马,悠哉游哉地等纪慕年赶来。
楚熙游这一料料得没错。纪慕年在拿到钥匙之后,确确实实沿路打探他的消息,一路上直追而来,但是他却没有料到,还有一人比纪慕年更早到了他身前。
这人看上去只有四十好几的模样,眉目间隐有锐气,只在数丈之外,楚熙游便察觉这人施开的压力。
楚熙游没想到在北封境内还能遇到如此高手,瞬间敛眉,细细观察此人动向。
只是没等楚熙游观察完毕,中年人已然开口道:“你就是南楚的楚熙游?”
楚熙游被毫不认识的人直呼姓名,微皱了眉头,心里暗暗思忖这人来历,脸上点头应道:“不错。”
“区区听影门夜鹰说孽子与你一路同行。”中年人敛眉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番却为何独见你?”
这话说来无疑已经自招了身份,饶是楚熙游镇定如往昔,此时心中也是大骇。
眼前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武林中北封第一人,纪慕年的父亲纪老。
纪老见楚熙游未有答话,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若不说也罢。孽子未与你一起,也少给了纪家添辱。”他睥楚熙游一眼,这才缓缓道:“今番能见着南楚太子,也是为我北封绝一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爸爸,粗线了
97【番外】慕年熙游23
纪老语毕,周身真气流转,慢慢伸出一只手来。
楚熙游岂敢生出小觑之意,当即推开身边小卫,笑道:“原来是纪前辈,纪前辈若是想比武切磋,本殿自当奉陪,但若是真动刀戈,本殿也不会手软。”
即使遇上武林前辈,说话间同样分毫不让,也只有楚熙游才能生出这样气势。
纪老听罢,对眼前这位太子的胆气也不禁生出几分敬叹,点头道:“南楚太子,冲你这句话,区区便是要好好会会南楚皇室之功。”说罢,手中真气吞吐,聚集一道浑厚的内力。
要知高手过招只在一瞬,胜负分在生死一线。楚熙游不敢轻视,立刻调动周身罡气。
纪老扬名在外,纪慕年承纪家刀法能在万军之中取南楚大皇子的首级,已是十分了得,眼前纪老本尊在前,若是楚熙游不主动出击,怕只能被纪老死死压制不得脱身,立刻先发制敌,凝起掌力,全力往纪老身上劈去。
***
纪慕年收拾完行李,果真和楚熙游说的一模一样,提了玄铁宝刀,一路探听楚熙游的下落,赶着出了怀安城。
他气得牙痒,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楚熙游身边,把这人大卸八块。
楚熙游,居然又骗了他。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居然把他一直蒙在鼓里。
到最后把自己吃干抹净,又居然留下一把钥匙,拍拍屁股走了人。
这人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人了!
也或许,楚熙游从一开始就什么都记得,这一切只不过是这人耍着他玩的。
纪慕年脑海里想得乱七八糟,又是气又是急,更不管许多,解开银链,匆匆忙忙直接退了客栈的房间,一路寻着楚熙游的踪迹。
他一路追出怀安城,再沿着怀安城往晋南城方向走,越走越离南楚近了。
再行了一会功夫,纪慕年的心才慢慢渐渐平复下来,先前风风火火要直闯的势头变得淡了。他看着这官道的尽头,微微愣了一下。
若是再按这条路走下去,就是要到南楚了。
南楚……
原来楚熙游是要回南楚了。
纪慕年意识到这个问题,又随之再度惊愣了一会。
楚熙游居然要回南楚了。
尽管这人骗了自己,但纪慕年还是生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感觉,只觉得好像是旁边相处多年的人一下子离开,虽然有闹过脾气闹过别扭,临到道别时期,依然惺惺相惜。
往日里头和楚熙游相处的情形慢慢浮现在眼前。
纪慕年皱了眉头,慢慢停下脚步。
虽然楚熙游恢复记忆是事实,但是楚熙游和他相处的日子,却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如果依照往日的楚熙游对他的态度,应该会立即对他狠下杀手。
而楚熙游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
纪慕年喉间发紧,想到楚熙游看自己的眼神,再想到那夜昏迷时候的呓语,和几日前那人在自己身上动的手脚,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纪慕年八面玲珑,最懂人心。他也有过自己的感情,最懂得其中滋味。但想到楚熙游所为,又不禁想起自己当时的心境。
纪慕年复又站在原地,再也迈不出步子了。
楚熙游走了也好。
至少也可以断了他对自己的念头。
他俩人,注定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纪慕年默默思考,提刀要赶去剁人的心情再也腾不起来,心里头的怒火,就好像被人泼了一脸盆的水,瞬间熄灭了。
他一边想,一边转身,正待回原路走去,忽的听闻到有人低斥的声音。
纪慕年愣住,往四周望去,并未见得人影。
他心生好奇,只听得那声音分外耳熟,又竖耳认真听了。但听见空气中有风声呼过,风劲迅猛,居然像是两个高手过招之音。
纪慕年解开身上桎梏,勉强恢复些许内力,此时听得武人打斗,心中难免有些好奇,再思量传出的音色熟悉,便慢慢循声过去。
官道丛林边上是密集的树林,纪慕年一步一步靠近,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
如果只辨这声音,纪慕年只能听出大概战况,但他眼见在密林中穿梭的人影,瞬间惊住。
林中的两人都是江湖好手,无论是轻功的速度,还是出招的速度都快得骇人。两人身形都是迅速变换,常人只能捕捉两人快速飞掠的迭影,根本无法直视这两人的面目。
但纪慕年只一眼,就瞬间知晓两人的身份,当场睁大了眼睛。
楚熙游与他朝夕相处,这人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另外一人影,至亲之人,瞬间明悟。
纪慕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何突然出现,心中骇然。想及父亲往日严厉教诲,再看眼下雷霆之速,分明是在与楚熙游以性命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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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熙游功力深湛,虽然年纪尚轻,但仗着一身功夫诡异莫测,全力施展,也可抵住纪老的攻击。
纪老本在江湖上难逢对手,却不想遇到楚熙游后辈居上,暗道后生可畏,手上力道越加越大,直夺楚熙游要害。
两人酣战已有两刻钟时间,最是搏击中最紧要关头,纪老见久攻不下,沉喝一声,更是聚集十成功力,掌风呼呼作响,劲气逼人。
楚熙游自然知道这是纪老武功绝学,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比之纪慕年父亲,交战经验尚浅,应付已勉强,再若是接上这么一掌,定然败北。但眼下毫无退路,也只能与其拼上一掌,或可见出胜负,心里想毕,也硬是提起全身内力,准备迎上纪老掌风。
这两掌中就是任何一掌都是积聚武学精华,若是两掌对上,两人或可分出胜负,也或会两败俱伤。
纪慕年看得心中胆寒。他最晓得父亲的掌势凌厉,这一掌挨上非死即伤。而楚熙游心狠手辣,掌下也未必会留情面。他顷刻就见战局急转直下,一时间无暇多想,立刻喝止。
“住手!”
这出声已经慢了一拍,高手对掌,均是全力而出,哪有收回的道理。纪慕年心知不能阻止,聚起刚刚恢复不久的内力,往战局直掠过去。
掌风呼啸,两掌之中罡气鼓动,煞气逼人。但如此情形中却有一人闯入其中,楚熙游和纪老均是眸光缩紧,待到看清闯入战局之人,两人同时大惊失色。
纪老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出现在当场,楚熙游也想不到纪慕年会在此时前来。
两人根本无暇思考,反应过来之时,一人一掌,已然打在突然闯进来的人身上。
纪慕年只觉得前胸后背两股霸道之气透体而入,再过一瞬,两掌对接时候,整个骨架子几欲要被震散开,眼前瞬间黑压压暗下来。
这变化实在突兀,楚熙游当先反应,惊唤道:“纪慕年!”
他手还接在纪慕年背后,只感觉前面的人重心往后仰去,立刻再伸一手,去扶住前面的人的身体。
纪慕年只闻得耳边隆隆作响,根本听不清楚是什么声音,只勉强抬了几下眼皮,五脏六腑的剧痛接踵而至,鲜血不断涌上口中,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纪老也是骤然见得自己的儿子,但见纪慕年口中吐出的血色由艳红转为暗色,面色铁青,已是将死之状,纵然再恨铁不成钢,此时也不由得颤声道:“慕年……”
楚熙游是施掌之人,心知一掌之重,已然震碎一人的五脏六腑。这人明明是往日心心念念想要手刃之人,但见纪慕年行将就死,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抵住纪慕年后背运气护住此人心脉,一边茫然环顾四周,终落在同时惊骇站在一边的小卫身上,眸光微沉,对着小卫就喝道:“小卫,快拿续命丹来。”
小卫被楚熙游喝得恍然回神,瞧见楚熙游脸色,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从随身行李处的伤药中拿出一个小瓶呈上。
楚熙游一手接过瓶子,启了瓶盖,取出药丸,往纪慕年口中塞去,但他见纪慕年牙关紧咬,全无意识,又将药丸放入自己嘴中嚼碎,直接对着纪慕年的嘴送去。
纪慕年半张脸已经被血染红,楚熙游视若无睹,一手掐开纪慕年牙关,伸舌将续命丹直送入纪慕年舌根,待到药丸滑入纪慕年喉中,方才慢慢抬头起身。
他抬头之时,恰好遇到纪老目光,四目相对,两下默然,隔了许久,方才开口道:“续命丹只续得了纪慕年一时性命,如今他五脏六腑重创,无法久活。”
纪老闻言,只紧紧盯着着楚熙游的眼睛。
楚熙游喂药之后,也是满脸血污,但一双目光却坦然,道:“熙潼曾说有一泉水,有起死回生功效。”他说罢,目光重落在纪慕年脸上,道:“我要带他一试。”
纪老也随着楚熙游的目光落回自己儿子身上,过了许久,出声问道:“为何?”
楚熙游的扶抱着纪慕年的动作微微一顿。
纪老目光锁紧,又重问了一句。
“你与北封势不两立,为何要救慕年?”
楚熙游听罢,沉默了一会,看着纪慕年,慢慢腾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是张扬,但目光炯炯,却又十分专注。
“为何要救他……”楚熙游喃喃重复了一句,笑容愈加深了,缩紧抱住纪慕年的手,道:“我喜欢他。”他一边说一边笑道:“被我楚熙游喜欢上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就逃脱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