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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 [VIP]异世神级鉴赏大师 下 附番外(14.9.3) BY 时镜 (点击:620次)

[VIP]异世神级鉴赏大师 下 附番外(14.9.3) BY 时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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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小自在天的和尚,要进大荒跟冬闲大士谈事情。
这才是真的本事了。
唐时埋下自己的头,起身就往回走了。
他相信那人也就知道这一些了。
其实唐时自己知道的还要多一些——原本说过什么大荒见,竟然还真的见了。
小自在天有变故,是非说过那边有难,会来大荒建一座阁。
只是大荒之中的势力分布已经稳定了这么多年,想要凭空插出一座来,谈何容易?这当中的利益牵扯太深了……
冬闲大士……
原本唐时对这一位的印象是很好的,可自从在西海上空,那疑似天魔四角四尊之一的修士与冬闲大士交手之后,唐时听到的那魔修说的话——说是半只脚踏进了仙门之中,可这临门一脚迟迟踢不出,那就是无法飞升了。
说起来,上次也恰好知道神元上师渡劫失败的消息,这当中有什么关联吗?
唐时想了想,他还是继续修炼好了。
进入大荒之后,他那拣来的小二,似乎就进入了一个冬眠期,每天都睡得昏天黑地,也不怎么吃东西了。每天都是在睡,唐时怀疑他病了,还给看过病,可没检查出什么异样来,最后也只好放下了。
现在唐时的生活,充满了压力和动力。
大荒之中,只要你有把握,随时都可以在自己的目标没闭关的时候发起挑战。如果赢了,那么对方在大荒阁之中的排位就属于你了。
地下层之中现在还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为主,作为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唐时的排位是最后一个——九百一十六。
对他感兴趣的人不少,他的修为在地下层甚至属于中上。
不过进入这里五天,他还没挑选出自己的第一个对手。
直到第八天,前一天在广场上听说了消息之后,当天晚上他就查看了整个地下层的排位玉简,圈定了一个跟自己修为等级相当的对手。
这一位,在地下层之中排名第三百一十一。
这一战,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不过整个地下层的赌局已经压开了。
唐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四方台会自己当初的赌局,到底算是输了还是赢了?
那一回才真的是庄家通杀,因为根本没有分出胜负了。
第一次挑战,唐时给自己定的目标其实一点也不高。
唐时自己是一个攻击力超越同等级修士很多的人,他挑选一个与自己同等级的人其实是占了便宜的。
——准备着看他笑话的那些人都失望了,唐时的排名一下从九百多蹿升到了三百多。
而原来那个三百多的,与唐时互换了一下位置,差点没气得吐血。
为了面子上好看一些,这一位仁兄深知他是打不过唐时的,所以在败给唐时之后迅速地挑战了第三百一十二名,重新占据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
可是这样一来,这一位是爽了,面子上好看了,可苦了原来的三百一十二名,于是三一二又去挑战下面的,竟然直接形成了一个连锁反应。
毕竟他们他们的排名关系到能接受的任务的等级,还有能够获得的奖励。
唐时上来之后直接大幅度地越级挑战,就造成了名次之间的大范围波动,所以才有这样恐怖的连锁反应。
在唐时的第一战之后,整个藏阁地下层几乎乱了一个月才稳定下来。
一个个地切换着挑战,所有人几乎都要被累趴下了。
我勒个去啊,当初众人看戏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祸及到他们的身上。
试想一下,你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可是因为唐时越级挑战成功,占据了别人的排位,这个时候被打败的那个别人就来找你挑战。
而后这个人打败了你,占据了你的排位, 而你为了你自己原来的排位,或者为说为了获得一个比较高的排位,就要去挑战原本比你稍微弱小的一个人,赢了的话,别人的排位就是你的;输了,抱歉,继续挑战下一个。
车轱辘一样的挑战,让整个地下层有半个月都在混乱之中。
不过其实因为唐时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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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番外一 时间线和不存在的第四
也许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一个甲子,两个甲子,三个,四个,五个……无数无数的时光,在无尽的时空之中,对于拥有无尽生命的人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比如对唐时和……是非。
在许多年以后,他会带是非去主星看看。
剖开主星荒芜的外表,深入地心,于是看到那旋转的世界——
这就叫做轮回。
只是在唐时的眼中,所谓的轮回是不存在的。
“轮回不具有任何的意义,因为没有记忆。在我看来,记忆才是一个人生存的根本,七情六欲因记忆而起,若无记忆,便不存在种种妄念和喜怒哀乐。因为不管当初是多重要的事情,在你失去记忆的一刹那,便已经回归到虚无之中,当做从来没有发生。失去记忆,对一个人来说是新生。”
世俗传说之中的轮回,总是要消失记忆的,将那说成是一个人的六道轮回,可是唐时的观点当真与众不同。
六道轮回之说,是非很清楚。
他站在这主星外面,看唐时背着手,双目之中隐约着那主星之中旋转的光芒,却没说话。
“难道是我说的不对?或者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唐时没忍住问他,只是他的目光,依然没有从那些奇妙玄奥的法则状态的东西上移回来。
天道九回并没有死,天道也是不死不灭的,只是天道化人,变得有情,有情又有了记忆,可是当这一段记忆消失,九回也就重新变成没有意识的法则了。
同理,很久之前被唐时杀掉的地道西王母也是一样。
是非道:“既已长生不死,何必还关注此事?”
唐时回头,终于看他,“你怎不去想,若是有一天,我也跟天地之道一样,被人杀了,消失掉所有的记忆,重新变成这些法则,所谓的长生不死,还有什么意义?”
失去了记忆的唐时,或者重新来一遍的唐时,哪里还是他呢?
完全消磨掉所有的记忆,并不等于之前唐时为自己设局时候的那种抹去。他若是将记忆都消磨,重新化成法则,那么兴许亿万年之后还会诞生出一个东诗唐时来,但那不一定是他了。
可是这三十三天星域之中,又有多少人能杀了唐时呢?
一个天道,一个地道,都已经被唐时杀了——在这里,他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也就没有人能将他抹杀。所以此刻的他,此刻的记忆,可以永永远远地存在,不会因为死亡而消灭。
是非知道眼前这人是七情六欲的化身,可是他依然能从他方才的话中,感觉到隐藏着的所谓“恶”。
“所以你毁天灭地,不过——”
一只修长手指忽然竖在他嘴唇之前,唐时含着笑意靠近了他,“说出来,就一点也没意思了。”
自私也是人性之中很重要的弱点,唐时不想死,也不想被消灭记忆化归法则这样的事情所威胁,最好的便是,先下手为强。
回头看了一眼,他转身便顺着星桥往回走,这走在虚空之中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当初小荒十八境外面的虚空长道上。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我知道了所谓了轮回,所以对天地起了杀心。可是同样的,没有人想死,天道地道,没有一个想要被抹杀消灭,于是我先下手为强,杀了西王母。”
唐时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他开始考虑,自己说出了这些,会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问题。
“之后我与九回爆发一场大战,结果是我输了。不过这些都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你曾经在石板上见到我刻下的字,是在我与九回大战之前,甚至包括剑裂枢隐,取半轮月而制十二天阁印……星主有衍算之力,能算计到日后发生的事情,尽管与自己有关的时候会变得模糊……”
“不若说,一开始便是你设置好了这一局。你早知自己会输,所以早早在石板上刻下字迹,之后大战,再断星桥,将神念散入枢隐星。九回化身殷姜,应当是当时你输,而九回暂时占据上风,在你被他追击到断掉星桥之前,她已经触到了枢隐星,所以才能先于你出现在枢隐星,并且化身殷姜,从六十甲子之前就开始破你之局。”
“不错。可是……因为星桥断裂,枢隐星与三十三天之间的联系断掉,导致了东海罪力的涌出,所以有枯叶禅师救世,而后遭遇想要任由罪力涌出毁灭枢隐星的殷姜,之后才有殷姜抹去我石板之上最后一句话,误导枯叶。”
其实现在细细想来,一切并不是那么复杂。
首先,是古早之时的布局。
唐时杀西王母,强占了青鸟仙宫,早早地便将之下放。而后衍算预料到自己与九回将有一场大战,而自己会输,所以所以布了枢隐星之局。
他与九回约定下一盘大棋,而唐时的选择便是“三千诗境”,在挑选棋子的时候,顺便就将枢隐星之中的一切布置好。
一剑裂开枢隐星,以半轮月划分东西两海,甚至将制作了十二天阁印和灵枢大陆之“枢”,也就是四方台。他甚至设置了洗墨阁的存在,在祠堂最顶端的名牌上写下用以提醒日后的自己的名字——
正面是唐时,背面是东诗。
只是后来这一步,尤其是背面的字迹,被人暗中抹去,所以唐时那一次回去翻看背面只看到一片空白。后来更是为了将这最后的提醒都消失,杜霜天在殷姜的指示之下,灭去了洗墨阁,也灭去了很久之前唐时布下的这一局。
其后,便是东诗与北伽罗的一场大战。
果然在棋局没有完成的时候,九回便撕毁两人之间的约定,直接出手。于是唐时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直接遁入枢隐星之中,可是彼时九回势大,他并没有能够完全甩开对方,让对方一丝神念潜入了枢隐星。
这个时候,唐时的神念还是散的,而九回化作殷姜,却逐渐发现了唐时的布局,于是她借着殷姜这个身份,开始破局。
没有星桥,她这一丝神念也不能脱出枢隐星,这是整个宇宙的大规则,天地之道也不能超越。
所以殷姜与蓝姬决裂,跟着枯叶出走小自在天,要阻止东海罪渊之事。在枯叶渡难之后,她抹去了石板上的某系文字,造成枯叶误解这一局而入魔,跟杜霜天一样以为自己是棋子。后来将殷姜封印之后,他发现端倪,所以回到那苍山秘洞之中,看到了被抹去的痕迹,随即坐化。其后,才是他回到东海镇压罪渊。
六十甲子之后,唐时的神魂终于在枢隐星表层凝聚,早年他为自己设定了一段别人的记忆,于是有了新的身份,被他布下的局终于又开始了运转。
一切的一切,在唐时出现之后,就开始了最正常的运转。
六十甲子的时间里唐时都不在,可是之后的人都在等待他的出现。洗墨阁的宗旨,一开始就是等待这一局。小自在天知道那么多,也都是因为枯叶禅师知道很多。所以他们都说执棋人,而唐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执棋人是什么,所以表现得毫无破绽,这才有之后的一系列的试探和推测。
枯叶禅师当初并非是想杀殷姜的,只是他既然知道了殷姜的真面目,便不可能再容忍殷姜的存在。
所以他的选择是,将殷姜封印在折难盒之中,而自己投身罪渊。只是蓝姬当时看折难盒有鬼,那是枯叶选择了杀死殷姜。
六十甲子之前,枯叶选择杀死一名执棋人;六十甲子之后,是非遇到了第二个执棋人。
北藏当时说,是非居然没有杀掉唐时——
那便是因为,他以为是非会跟枯叶一样,做出相同的选择,但是是非没有——
他没有杀唐时,而是成全了唐时这一局。
“原本青鸟仙宫之中是有四尊星主像的位置,只是其中一座必须空着……那代表的是无情无欲,却是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宇宙之规则限定——人者,七情六欲。所以三十三天,没有第四十四天……这一切,都是不合理之中的最合理……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
何人能超脱出那毫无意义的轮回呢?
没有。
天道不该有情,地道不该有情,人道不该没有七情六欲。所以即便天下有无情之人,也并非全部,其存在不合理,也就不必存在。
唐时远目,看向整个浩瀚的第三十三天——无数的人,和情,和欲……
说唐时好,不尽然,说他坏,也不尽然。
人性复杂,唐时也是复杂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之前没有说的话都给说出来。
是非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听着,唐时说到这里就忽然停了,是非站在星桥上看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唐时的眼神带了几分戏谑,目光不曾移开半分,看他的眼神很专注,心思似乎也很专注:“你投身罪渊去死了之后,北藏问过我一句话。”
是非不说话,等着唐时说。
唐时道:“他说,是非竟然没有杀我。”
北藏的意思是,在他去小自在天找是非的时候,是非应该杀了他,就像是当年的枯叶禅师一样,但是是非终究没有。
“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说起这个,唐时脸上便露出几分得意,那种得意,藏在几分平稳之中,却更加明显了。
“我说,你喜欢我,凭什么杀我……我说对了吗?”
他压低了声音,看上去是胜券在握而胸有成竹的模样。
是非一笑,却继续往前面走了,只道:“不错。”
“我走累了。”
唐时站在原地不动,张开自己双臂,开始耍无赖,“走不动了——”
是非于是又停下来,“如何?”
“背我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即便是是非看了他半晌,他还是站在那儿不动,无奈,是非回头,让他趴在自己背上,将他背起来,便顺着星桥,回辅星去。
东诗的虚影,远远地、静静地,伫立在虚空之中,却与他背上这无赖是一般模样。
唐时喃喃道:“那次从小自在天回来,半路上屠了正气宗,你就是这样背我回来的……这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第一。
第四尊像那个原本准备解释很多的,但是想想又觉得不是很重要。原本应该是有的,但是规则觉得第四和缺失的那十一天不必存在,所以就不存在。
☆、第178章 大风吹不散飞雪晴
我叫尹吹雪,是小荒东山吹雪楼的祖师,其实也不能称之为祖师,因为我不知道吹雪楼会不会延续下去,也不知道即便能延续,又能延续多久。
冬闲常常跟我说,你这楼主倒是做得潇洒。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懒——人叫做尹吹雪,剑叫做吹雪剑,楼叫做吹雪楼。
大约别人都以为我是爱极了这两个字?
自然不是。
我只是懒,有时候勤是一日,懒也是一日,何不懒懒散散地过呢?
唯有剑,此剑如我,此剑如我心。
我也常常跟冬闲说,总有一日要大荒内外都知道吹雪剑的名头。那个时候,冬闲只是坐在那石桌旁边笑笑,说:“会的。”
可是不管是我,还是他,都没有那个机会了。
和尚们向来是会搅事的,忽然之间说发现了什么罪渊,道佛两修齐心协力,准备一起去镇压。这灵枢大陆有无数口罪渊之井,这些地方都有可能涌出罪力。
罪力,人性之中的恶念累积产生。但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来历,每天有那么多的人作恶,之前怎么没见变成罪力?
那一天早上大家一起出发的时候,我问冬闲:“你也去?”
冬闲说:“自然要去,你去,我也去。”
我看了他许久,却觉得他眼神里藏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你有话没说。”
“我习惯说一半藏一半。”冬闲毫不掩饰。
那时候我笑了,“藏了一半什么?”
“罪渊之事一定有古怪,我去看看。”他说了依旧等于没说,不过冬闲这人,很会转移话题,转眼便对我道,“我觉得你心底的魔鬼,就要出来了。”
冬闲总是说这样奇怪的话,我已经习惯了。
很多时候我看不懂冬闲在想什么,可是冬闲总是能够很准确地一眼看穿我。这样的人很可怕,幸好,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正气宗距离吹雪楼并不是很远,后面那黑水潭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小自在天的佛修们已经到了。
一群和尚站在岸边上,看着一名披着红色袈裟的大和尚在前面查探。
那便是修士们传言之中的枯叶禅师了吧?一脸庄严肃穆,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道修这边的人基本来齐,枯叶禅师微笑了一下,似乎眼前面临的事情不是什么危机,他手上有鲜血,不过已经用一方手帕给捂住了,只道:“贫僧已经将下面罪力封印,只要诸位下去加持封印便可。”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里的人都是自愿来的,前一阵参与过封印别的罪渊井口,见识过罪力喷发时候的场面,但凡修为不到的修士,一被罪力感染就会发狂,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极其可怕。
那个时候,我真没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说什么封印永久,却也不是等死,因为毕竟还有人要上下跟我们交换,等到罪力衰竭的时候,便是我们出去的时候。
我已经记不清,那个时候的我们,怎么能够放弃自己的性命,将扶危济困救世这样的事情当做是最大的追求,若是让我再选一次……
我不会——
不,我还是会……
冬闲说过,我是忍不住的那种人。
可是对于他来这里之前对我说的那一句话,我很是耿耿于怀。
我心里有什么魔鬼?光明正大而已,自己都没觉得的事情,冬闲说来却是信誓旦旦。
他甚至告诉过我,我心里的魔鬼是个什么模样,愤世嫉俗,阴险毒辣……
这些都跟我尹吹雪没有关系,在所有人的眼底,吹雪楼楼主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
我们下到了井里,下面安静极了,只听得见无数修士的脚步声。
道修和佛修分成了两队,都进入了井中,密道的尽头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不过佛家的封印已经将这一切的危险都封存起来。
我跟冬闲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在墙壁上开凿出合适的位置,只当做是打坐闭关了。
灵力在墙壁的线条上流动,又源源不断地汇入那周围的封印之中。
我以为,一切都会这样过去,可是下面没过两天就已经出了变故。
井口是封住的,我们要上去必须跟上面的修士联络,可那封印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崩裂。下面的人,终于吵了起来。
冬闲站在我身边,笑看着前面的人,他说:“果然还是闹起来了。”
生死攸关的时候,最能考验出人性了。
我开始觉得,冬闲这个样子特别让人不喜欢。
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没察觉出我的不悦来,只说这些人迟早都是要闹起来的,转眼说不定就要开始自相残杀。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必须反驳他。
可事实是,我无法反驳。
因为就在那一刻,他的话应验了——
转眼之间,道修便已经朝着佛修出手,他们之前争执过,要留在这里,可是道修说这里不合适,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忽然就开始动手了。
我跟冬闲站在一边,只觉得这一切的合作,在生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的不是这合作,而是道修,是这一切一切人深埋在心中的……人性。
一瞬间拨开了光鲜的外表,剩下鲜血淋漓的丑恶。
我觉得有些恶心,不想再看,可冬闲看得有趣。
一切都像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我看到冬闲转头,看了看远处那封印即将破裂的地方,然后他走了过去。
而我——
“尹吹雪,你站在哪边?!”
有人仗剑问我。
这地下的密道之中,忽然安静了一瞬。
我抬头看看那一群和尚,又看看道修,“道义二字,当重于诸位的性命。大家既然都是自愿来的,如今又何必后悔?”
说罢,我转身,便直接坐回了自己的石洞之中,将自己封存进去。
后面的人,即便是有不甘,这个时候看着依然坚持着的封印,兴许以为还不会出事,又可能是良心悔悟,终于还是全部回去了。
那个时候,冬闲站在井口前面,看着那一面奇怪的石镜,久久没有回来。
我没去理会冬闲,在我的印象之中,冬闲有时候性情太过古怪。
风波短暂,似乎这个时候就平息了。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我觉得自己修炼已经太久了,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刀剑落在人身体之中的声音,那种骨肉都被人切开的声响……
睁开眼,世界一片黑暗,灵识散发开去,忽然之间爆发的封印,相互残杀的人,转眼之间全部氤氲成一片血红。
道修跟佛修决裂了,站在最前面那个人,曾经是我至交好友,可是在我感知到他的那一瞬,我知道——再也不是了。
再也不是了。
冬闲,
——这曾经的朋友。
对他来说,不曾有过什么道义,只有他自己。
就像是他时常开玩笑说的那样,就算是有人在他身边被凌迟,他也照样地下期吃酒。
于是现在,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冬闲在走之前,只停下来,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灵识,然后俯身贴着密道的石壁,说:“魔鬼要出来了。”
然后他走了。
我还在里面,看不见外面的光芒,也看不见冬闲。
我闭上眼,便是完完全全的安静。
我惊异于自己竟然没有出去阻止冬闲——对他们来说,那是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这是我的选择。
无法阻止旁人做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我,尹吹雪。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井口忽然炸起一团乱光,于是整个洞中都死寂起来。
我在安心地等死,可是修为太高,到现在也死不了。
这种逼仄的时间,并非闭关打坐便可以过去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灵气。
灵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稀薄。
在开放的空间之中,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所以,是冬闲他们走的时候,在洞口做过了手脚。
剩下的人,只能在这里等死。
闭眼,心冷。
我不曾觉得冬闲是什么好人,却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我依旧不觉得自己会去阻止他,就像是我,即便重新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让知道此刻结局的我,回到之前出发的时候,我依旧会选择跟冬闲一起来。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我们都是怪物。
想死吗?不想死吗?
所有一切的动静似乎都消亡了,吹雪剑被我拿起来,又放下了。
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凭你的实力,一定能出去;另一个声音则对我说,等死吧。
这两个声音,其实是一个声音。
我把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心,已经隐约知道冬闲说的是什么了。
于是我把自己所有的神魂,散落成千千万万的碎片,缓缓地渗入周围的石缝之中,从这一个狭窄的洞中,兴许过去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个甲子两个甲子……这些碎片能从地面之中出来,汇成新的我——
还是我吗?
或者说是——他。
于是六十甲子之后,我站在吹雪楼前,沧桑变幻,已经物是人非。
冬闲已经入了大荒,成为那地位最崇高的人,而我,楼前飞雪纷纷,抬手接住满手的雪,也是满手的冷——我,不过重头再来。
只是那备受我期待的魔鬼,并没有出现。
一路走来,是我知道的旧路,从东山到小荒十八境,再到四方台会,大荒……
我入了道阁,甚至开始期待与冬闲的再遇。
提着剑,一步步从道阁去剑阁,找人比剑。
于是我看到了他,殷雪霁。
大风吹不散飞雪,飞雪晴。
大风吹不散飞雪晴。
我叫尹吹雪,他叫殷雪霁,也是个使剑的好手。
在见到他第一眼的刹那,我知道冬闲对了——
只可惜,这一点,我没机会告诉冬闲了。
我的吹雪剑,被折断,刺入我的身体,冰冻了我的血肉。
漫天都是飞雪,我看到冬闲对我笑了一声,说:果然还是出来了……
他最喜欢用“果然”这个词,仿佛天下没有事情能逃脱他的预料。
殷雪霁,是另一个我,是我在洞中为他取的名字。
我割裂神魂,也不过是为了他的重生。
冬闲,既然世上无事能逃出你的预料,那么——在杀我的时候,便该知道自己会有几分怅惘,何不将你这几分怅惘,藏得更隐蔽,莫要让我发现?
剑落,无声。
雪落,无声。
风吹雪,无声。
正文 179赵步凡的修真日记
指一算,他已经到洗墨阁多久了?
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知道那是很多年之前了。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天演宗弟子,之前就在南山待过,也知道洗墨阁的名头。
可是那么多年之后,竟然会在已经焦黑一片的洗墨阁招摇山,看到那样一张脸。
唐时的脸。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天演宗兴许这一回要无功而返了。
不,甚至可能折戟沉沙,连整个宗门都要赔进去。
回头想想,其实他也算是相当有眼力,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清了形势,最后还能扬眉吐气一把。
洗墨阁那些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弟子,忽然之间全部回来,又忽然里离去。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又一件大事就这样办成了。
这些人,竟然出去灭了天魔黄角。
赵步凡真觉得,这些人不是凡人。
没有多余人参与的洗墨阁重建仪式,只是他们师兄弟几个的聚会,在后山的坟墓场上,一点也不高调。
那个时候,赵步凡就站在半山腰的山道上,看着下边,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奇妙。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与传奇的距离很近。
没了所谓的“杜霜天”,也没了二师姐宋祁欣,剩下的人还要撑起整个洗墨阁。
唐时乃是洗墨阁的阁主,只是在赵步凡看来,洗墨阁到底谁当阁主,其实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因为,整个洗墨阁也就这几个人。
唐时、白钰、欧阳俊、叶瞬、应雨,兴许……
还要加一只很奇怪的宠物?
坐在山前的大石头上想了很久,赵步凡觉得自己今天的回忆时间似乎已经到了,现在要去宗门看看情况了。
他的天赋并不高,只是够勤奋,这三百多年来,也慢慢到了渡劫期了。
只是什么时候渡劫,还不是很清楚。
自打星桥被唐时开启,整个枢隐星似乎就被注入了生机活力,转眼之间开始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现在天隼浮岛在北海极冰之地,小自在天在南海极寒之地,不过大荒之中多了一座自在阁。
大荒小荒之间的界限,乃是大小荒之间一座环形的雪山,不过那是冬闲道人刻意为了划分大小荒时,用术法借十二天阁印强行改变地貌而成的,在冬闲被北藏老人杀死,陨落之后,原本的界限就开始逐渐地消失,现在的大荒十三阁只是一个代名词,倒不像是原来那样严格了。
不管是什么修为层次的小荒修士,都能往大荒走,只是不一定能够存活。
大荒之中的竞争,一如既往地激烈。
招摇山的祝余草,正是茂盛时候,这洗墨阁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天才辈出。
这是南山人数最少的一个门派,却也是最让人机会的一个门派。
唐时当初离开的时候,在前山布置了无数的台阶阵法,有本事来到最上面敲响钟的人,就自动成为洗墨阁的弟子。多少年来,多少人慕名而来,又败兴而归。
只是难保没有那么几个有毅力的,一次又一次,接连着地来,在唐时开星桥登仙而去之后几年里,倒是来了不少的人。 不顾连着十年,都没有新弟子入门。
这三百年来,因为唐时当年置顶的高标准,洗墨阁弟子在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十个。
现在门中有五名弟子,不过修为和天赋都是一等一,即便是走出洗墨阁,到小荒四山甚至是大荒十三阁,也是备受瞩目。
“赵先生。”
“赵先生。”
“赵先生好……”
来往遇到了几个人,都跟赵步凡一一问好。
“小二哪儿去了?”
赵步凡忽然顺嘴问了一句。
前面过去的弟子,是三年之前自己上来加入洗墨阁的,算是天赋异禀。他也知道门中素来有活宝之称的俩人。
一个是小师叔应雨,一个就是蛟虫小二了。
“不知道,大概又在跟应雨师叔玩笑吧?”
赵步凡心想也是,刚刚转过后山,便瞧见前面的小广场上,个子不高的应雨把一个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小娃按在那砚壁上,“我跟你说啊,做虫子一定不能太得意,我是山,你是虫,我们俩有可比性吗?让你上去采摘七珠果你就去,再废话当心我削了你!”
“……”
赵步凡无语了半晌,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走过去,默默地转身了。
小姑奶奶是惹不起的,当初应雨跟唐时的相处模式,赵步凡也是目睹过,这个时候自然不会上去捋虎须。
小二这些年也算是混出来了,作为一只虫,他现在已经进化成蛟,本以为上次从唐时被杜霜天暗算时候死里逃生,已经是蛟生之中的大幸,正所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小二怎么说也该有后福了吧?嘿,结果他喵的,自打上了这招摇山,就被这叫应雨的疯婆子给逮住,整天这个苦力做,那个苦力做——小二表示,他喵的蛟生太艰辛了!
他都被当做苦工压榨三百年了!
尼玛的,这座山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凭什么她就敢这么横!
亿万劳工应该起来反抗,反抗,反抗!
“啪!”
应雨一巴掌抽在他脑门上,“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吧。”
自从唐时登仙,应雨就撒开脚丫子欢快地奔腾了,没有人时不时拿刀子戳得自己满脸血,也不会有人忽然之间一笔插到你眉心里,把你钉在岩壁上,那感觉真是酸爽得不能说了。只是……
细细回想起来,到底也有几分奇怪的失落。
不过,这种情况在遇到小二的时候,就迎刃而解啦!
欺负小二,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欢快的事情啦!
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天天打呀么打呀么打小二,诶嘿~
赵步凡已经偷偷跑远,重新站在那山腰上看着那两个人,不对,是一山一蛟扯皮……
唉,人生真是艰辛啊。
“唉,人生真是艰辛啊!”
一声轻叹,忽然在赵步凡的耳边响起,这声音陌生之中带着熟悉,他愣了一下,睁大眼睛转回头,嘴唇动了许久,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站在他身边发出方才的感叹的人,一身青袍,眉目之中依旧时候一副淡淡模样,只是望着在下面玩闹“交流感情”的应雨跟小二。
“阁、阁、阁——”
支支吾吾半天,赵步凡愣是没有把这几个字给咬清楚。
唐时像是当年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一笑,道:“我……回来转转……”
赵步凡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眼泪刷啦地一下就下来了,这才笑道:“阁主您回来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回到这里,唐时也觉得有些感叹吧?
在三十三天星域大战之后,他还要处理手上的一些事情,消失了信仰的星域,要一点一点地被他蚕食吞并,其实也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毕竟三十三天星域之中多的是人。
但凡有人的存在,都应该信仰他东诗。
不过过程毕竟是漫长的,这样的蚕食,就这样慢慢地过去……
一晃,便是三百年。
朝着赵步凡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唐时慢悠悠地将自己三株木心笔提出来,手指轻轻一晃,那姿态宛若当年提笔惊凤游龙。
只手指一转,那通体透蓝的笔已经直直朝着下面砚壁飞去,于是蓝光破开,凝聚成一道霞光,瞬时没入应雨的……后脑勺。
这种熟悉的酸爽感啊……
应雨面无表情地带着满后脑勺的血扭过头,就看到那贱人满脸笑容,眯着眼睛朝着她招手。完全不顾小二那震惊莫名的表情,便飞扑到唐时的身前,赵步凡看她气势汹汹,吓了一跳,还以为要做什么,谁料应雨站在唐时面前,这一瞬,忽然一头扎进唐时的怀里,死死抱住他不肯松手:“呜呜呜……”
“……山,你哭可以,能不能别把眼泪鼻涕都擦到我身上……”
唐时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瞥见前山那一道白影,只能把应雨提开,“我警告你,再擦我就给你打回原型去!”
应雨更委屈了,这年头擦擦眼泪鼻涕都有罪了。
她红着眼眶道:“我这不是想你吗?”
哎哟哟哟哟,我这浑身骨头都酥了啊——被雷劈的……
这年头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啊……
唐时心里还在感叹呢,正想要把地里乱跑的那扎着冲天辫的小屁孩抓过来,没成想那货一见到站在前山往这边望的是非就欢呼了一声,瞬时冲过去抱是非大腿,眼巴巴地望着。
是非是跟唐时一起回来看看的,他以前远远见过招摇山,也知道这模样,曾经背着唐时从东山过来,一路都是如此。
只是招摇山这三百年来,变化似乎也不算是很大。
乍见到小二,他几乎没认出来,想了一阵才明白,这不是当年那一条小蛟虫吗?
如今倒像是个胖娃娃……
眼见着小二朝着他流口水,是非觉出几分哭笑不得来,只面带着几分隐约笑意,取了香盒,一节万佛香,递给他。
小二先是畏畏缩缩地看了那边唐时一眼,似乎觉得现在的唐时很可怕,又像是要偷吃什么东西怕被家长发现,结果瞧见唐时只是看着他们这边,左右口水直流,也懒得管那么多了,直接一口含住那一节万佛香,朝着是非傻笑。
唐时远远地骂了一声“就会用香收买人心”!
说起来,是非还欠他一节香呢。
当年小荒十八境,那一节救命香……
只不过,说到底,哪里是是非欠他?分明是多的都还回来了……
唐时闭上眼,将双臂交错放在脑后,只信步往前面走去,招摇山的风,吹过祝余草,送来的却是七珠果的清香……
“赵步凡,去安排一下我跟和尚的住处,我在这里歇几年。”
“是。”
安排倒是不必的,只是那和尚……似乎是三百年前小自在天的是非法师?
赵步凡心里奇怪,去把唐时以前的住处给清理出来了。
回前山去看的时候,却见唐时蹲在那无数的台阶最上面,身边站着手持佛珠的是非,轻声笑道:“你说下面那个傻子,什么时候能上来?”
每天都有人来攀爬前面这墨阶,这是唐时当年设下的规矩,不上墨阶者,不能收为洗墨阁弟子,能上墨阶的人,自动成为洗墨阁弟子。
这下面的人……
赵步凡好奇,也往下望了一眼,是个看着很普通的坚毅少年。
是非道:“一刻之后。”
唐时扭头,笑了:“你怎么如此肯定?”
下面那小子修为的确不低,是非的估算也完全没错。
唐时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古怪,下面那攀爬台阶的人还完全没注意。
只是赵步凡猛然从侧面看见这笑容,冒了一脑门子的汗。
是非不语,只是看着。
他缓慢地扣动着自己手中的佛珠,面上带着隐约的微笑。
一刻之后,那弟子果真上来的。
唐时就蹲在台阶的最上面,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看这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弟子,他嘴唇一动,便吐出一句话来:“我说他,此刻到不了。”
说完,他拍拍手,起身,在这弟子即将上来的时候,一脚将人踹了下去,直摔到台阶底下。
那少年人一下愤怒极了,却听上面那青袍人闲适道:“你下去再上来,我收你为徒!”
好……
无耻……
赵步凡想想,默默地退走了。
是非看向唐时,唐时却耸耸肩膀:“一刻之内,他没到,你输了。”
“果然小人。”是非不搭理他,转身便要走,唐时上去握了他的手,却把那佛珠褪下来,掐在自己的手里。
他只道:“君子是我,小人也是我,千变万化,还是一个唐时……和尚,跟我打赌,你就没有赢过的时候啊……”
“输赢无因无果,胜负成败转头即口,何须挂怀?”
“哼,迂腐……”
他也懒得说了,将那佛珠摔在自己掌心,又往前走两步,却高喊道:“赵步凡,人呢!”
很久以后,赵步凡只在洗墨阁的本子上记下一笔:
某个不可说的人跟一个和尚回来了,只是未来的阁主明喻,第一次被这不可说之人踹下山,第二次爬上来的时候被收为徒,从此开始了他在洗墨阁水深火热的日子。
合上本子,赵步凡想到那被踹下墨阶的少年,却道:“其实是个有福气的……”
能被唐时青眼相中,可不是造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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