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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王谢留燕华 第二部 芳草觅天涯 BY 月光船 (点击:6894次)

王谢留燕华 第二部 芳草觅天涯 BY 月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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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留燕华 第二部 芳草觅天涯 BY 月光船

文案
渣攻继续当好攻,弱受翻身变强受。
依然双方都人那个妻。
主攻,1v1,重生,互宠,有温馨,有卖萌,有狗血。

王谢和燕华的生活,无论逆境还是顺境,始终勇往直前。
唯一区别是弱受变强受了(只是对外啊喂)。
ps裴回和林虎峰这对副CP擅长各种毁掉小清新。

爱人竟然也是重生的肿么办?换了壳子你是要还是不要?
依然双方都人那个妻。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谢,燕华(越陌),裴回
配角:林虎峰,宁芝夏,王康 ┃ 其它:狗血,温馨,互宠,主攻,王谢留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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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脸红的小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给点进来的亲提个醒,这是第二卷。第一卷《王谢留燕华》已完结,温馨互宠双向暗恋,主西皮告白HE。

日子过得很快,流水般哗哗的,就见树也绿了,花也开了,燕子呢喃着在檐下筑巢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明媚。春城外,露天茶棚,几个汉子正在歇脚闲聊,“……那药虽说贵,当真不错,你看我手上这么老深的口子,都开始收口了……”
“可不是!虽说诊金也高,一天也就接几个病人,还得是重病,可谢少爷真真有本事!”
“就是啊,还好我在他刚开医馆的时候得了一次赠药,要不然那一夜真挺不过去!”
“你们说,他怎么就这么突然变成神医了呐?”
“不是传说谢少爷是祖上积德,梦见祖宗指点,在山里发现一本医书!不然一个那啥——”汉子做了个厌恶的“败家子”口型,众人心知肚明点头,汉子继续道,“——怎么这么快就成了名医?”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谢少爷路上救过一个御医的后裔,看他有根骨,才传他医术!”
“我看啊,是……”
“……管他娘,多了一个先生也是好事,还有,医馆那个赢来的小先生,可真是有趣得很,你们见过没?”
“啊哈哈,那个小先生啊,可有意思了,我婶子去买药顺便让他摸摸脉,他话都说不利落……”
且不说这几个汉子胡乱猜测,茶棚靠大路的一张桌上,同是坐下喝茶歇脚的两个人互看了一眼。
这两个后生看似远路往春城方向行来,一个本骑着马,另一个赶着辆马车。
跨马而来的少年一身枣红色劲装,英姿飒爽,眼珠子黑亮黑亮的左顾右盼。驾着马车的年青人裹着姜黄色斗篷,两道鸦眉,一双凤眼,脸上略显苍白,神色淡然。
少年凑近年青人,好奇道:“大哥,他们说的那么神,我想去见识一下,行不行啊?”
年青人抿一口粗茶,“你忘记我们绕路到此,是因为什么么。”他嗓音沙哑,似是喉咙受过什么伤害。
“啊?”少年瞪大双眼,一副诧异,忽然一拍脑袋,“嘿嘿”了两声,“想起来了,那我去问问。”
说罢,凑到那几个汉子跟前,未曾开口,先送笑脸一枚:“几位大哥辛苦辛苦。小弟路过,听说这里有位名医?我哥哥病了,想请他看看。”说着一指年青人。
那几个汉子回身一看,觉得垂目不语的年青人脸色苍白,确实像个病人,又不像是重病。其中一个汉子便摇着头道:“你想请谢少爷看病?现在医馆排队的都已经到一个月以后了,你们不知道等不等得起,而且王宅附近的客栈生意都特别红火,好多人都慕名远路过来,就住下了。”
“哦?一个月啊?那不是这里所有的病人都要找他医治?”
“哪有的事儿,普通病人在医馆诊治拿药就可以,疑难杂症陈年旧疾的,谢少爷一天只能看诊两三个。”
“为什么?”
“说来也不算什么,就是他家里有个小厮,唉呀又瞎又残的,以前可惨了,后来王大少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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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小康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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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定期掉掉落的番外1

  新婚第一天
  房间内,一顿早饭吃的是无比漫长,其间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没有人知道。
  等林虎峰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副“爷吃饱了爷很高兴”的样子,神态是相当得意。
  裴回被他搂在怀里,脸上红晕已经褪去,两手环着他的腰,紧张宝贝劲儿就别提咧。
  昨夜,加上今早,两个人的行为,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必然是“胡天胡地”。
  还好裴回略懂礼数,林虎峰虽然不很留心这个,话本没少看,新婚夫妇第一天要敬茶的规矩还是听说过的。
  他们虽然晚了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他全然忘记,这一顿初哥的“肉”十分鲜美,因此实际下楼的时间,几乎已经中午了。
  来到大堂一看——欸?果然没人等着啊?
  除了一个风依涵,见他俩下楼,扇子一收,站起来抱拳:“恭喜恭喜。”
  裴回小脸腾地就红了,林虎峰一挺胸,咧嘴笑:“多谢多谢——我大哥还有重芳他们呢?”
  风依涵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函,双手呈上。
  一封是越陌给裴回的,开头先恭喜两人,之后表示他有事在身,不得不出发,未曾当面告别,因此表示歉意,等到了洛城再聚。
  另一封是宁芝夏给林虎峰的,宁芝夏跟着越陌去洛城了,把林虎峰留给裴回和王谢,也说等到了洛城再聚。
  至于俗礼……昨天热闹过了,酒席摆了,新房有了,连礼金都交付了,两个人木已成舟板上钉钉了,敬茶之类不过是小事,宁芝夏并不计较这个。
  越陌虽然有些想“计较”——重点不在于茶,既然认了这个兄弟,还是帮着自己抽破窗户纸的兄弟,能接杯茶坐实大哥的名分,真是舒心。
  可惜他没有燕华的壳子,和王谢明面上还处在“剃头担子一头热”的阶段,两个人也只是众人眼中名义上的师徒,属下们都拿他的示好当做收集良才的准备。
  既然不能堂而皇之,越陌也不纠结,大清早驾车备马——伤势已好,骑马自然不在话下,告辞王谢。
  这一番相送,又与在于飞庄时分手不同,那时候他伤势未愈,两人虽然互剖心迹,身体上没有深入交流。况且他隐瞒了王谢自己的阴暗,便如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刃,未免忐忑。现下么……自己的眼光真好,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
  小别胜新婚,新婚又小别,放在别个人身上,必然是执手泪眼依依不舍。越陌与王谢,昨夜该说的都说了,一个马上,一个马下,相视一笑而已。
  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为了将来,两个人各自努力便是。
  宁芝夏裹着斗篷站在稍远处,目光平静,见这两人拱手作别,自己也便准备启程。谁知王谢作别了越陌,向着他走来:“芝夏兄。”
  宁芝夏便停了动作。
  王谢道:“容翔和虎峰之事,多谢成全,虎峰在我这里,尽可放心。有事可托付莫公子传递消息。王谢在此,预祝芝夏兄心想事成。”
  宁芝夏点了点头:“多谢。”
  王谢退后一步,拱手笑道:“保重。”
  “保重。”
  计元虽说过一城巡守事务繁忙,今天就不过来送行了,大清早的,还是微服出现在客栈,并且对于昨晚越陌没有宿在景秀楼一事,表示出一定程度的赞赏。又对越陌望向王谢时的热切痴迷目光,表示隐隐的不悦。
  还好王谢跟越陌没怎么说话,就又走向宁芝夏了——对于宁芝夏,计元还是比较欣赏的,有气势,有脑子,撑得住场面,跟世子关系似乎还不错,江湖草莽多英雄,此人能为世子所用,也不算明珠暗投……听说在景秀楼,宁芝夏虽然也吃吃喝喝看歌舞,可是没要人陪寝,还早早起来练功?真是个好后生,给小世子做做榜样也好!
  越陌明面上带着二十余人,缰绳齐抖,沿着官道往城外而去。此番不比之前,微服时处处将就,他作为世子亮了身份,自然有权在道路正中行走。况且计元听他说伤好后还没回洛城,赶紧给他批了块令牌,让他快点回去安父母的心。
  见一行人远去,王谢和计元相继收回目光。一个回去安排带着郎中和小学徒们去景秀楼练练手——一路行来,一两天是新鲜,时间久了就枯燥无味,现在不急着赶路,王谢准备重新安排些课题。另一个身为一城巡守,当然是处理本城防务去了。
  这就是在林虎峰吃他那顿迟来的早餐“肉”之际发生的事情。
  见两个人看完信,风依涵忍着笑道:“宁侠士已经出发去洛城,重芳等人在景秀楼,晚间依然回来。重芳临出门时说容翔定然辛苦,这两天就跟虎峰好好玩玩罢。”
  ——好、好、玩、玩。
  林虎峰看向裴回的目光——从脸,渐渐往下——顿时热切起来。
  裴回立刻就是一拐子,两个人互相折腾得腰都酸了,后面也都又胀又疼,仗着一个有武功底子好,另一个是大夫好歹懂点不至于过分蛮干——好吧,其实已经“有分寸地”蛮干过了——再来?再来就真的双腿打晃了。
  “不如……我们出去转转。”裴回提议,再和林虎峰两人同处一室,他可真……
  虽然他自己昨夜也“没羞没臊”过了,但今早恢复力惊人的林虎峰……咳咳,他该说越陌考虑周到,提供的膏脂足够多,林虎峰学的又很快,自己才没有起不来么?
  “出去转转?现在?你行么?”果然林虎峰打量着他,问。
  “昨天庙会只逛了一半,衡城其他热闹地方也都没有去。”裴回道,“我还想去他们的药铺看看药材。”
  如此理直气壮的要求,林虎峰点头:“那我们就去接着逛!”
  ——这一逛,却又逛出一件事来。
  裴回本身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急事,问过伙计,得知庙会只有一天已经结束,两个人便先去药铺,之后向着“白家茶馆”进发——下午有说书,据说是衡城有名的“话本张”讲江湖趣事,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
  今天怎么说也是“新婚燕尔”的第一天,初次尝到甜头的两个人,恨不得粘在一处,在客栈里是拉着手搂着腰,虽然出门以后没有当街拉手,目光流转之间,未免都有些黏糊糊的,尤其是林虎峰,一副恨不得“叫全天下人知道这是我良人”的模样,裴回看在眼里,耳朵尖尖总不免带着些红色,一方面是羞窘的,另一方面又有着小小虚荣。
  还没到茶馆,就听见前面嘈杂声。
  “真的这么火?会不会没有位子?”
  “可以坐雅间。”林虎峰气定神闲,他今天可是揣着鼓鼓的荷包出门来,就怕没有花的机会。
  况且雅间里面只会有他两个人在,自然方便挨挨摸摸,蹭蹭捏捏。
  他俩刚刚拐出了路口,就见前面围着十二三个人,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
  “去看看?”林虎峰提议。
  “嗯。”这群人的位置正好处在茶馆门口,绕也绕不过。
  林虎峰拉着裴回走近,哭声、男人的咒骂声和女人的叫嚷声,简直穿透耳膜。
  “我打我媳妇关你什么事!”
  “你媳妇也是人!怀着身子呢!生病了就得治!”
  “要你管!我就算打死她,跟你也没关系!”
  有人哭?这是遇上事儿了。林虎峰把裴回往身后掖了掖。
  要是按照往常他的性子,必定挺身而出。
  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裴回,他一夜之间莫名地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而是两人共有,况且作为一家之主,必须要有担当家人的责任不是么。
  谁知裴回眼尖,一眼看到场中之人,不由愣住。
  林虎峰也愣住,皱着眉头,悄声问:“容翔,她是不是在于飞庄的那个?”
  裴回点头:“是她没错,她第一次来就这个样子,女扮男装的。”
  本该远在春城的秦筝薇,为什么会出现在衡城?
  她身边还是之前那两个小丫头,三个女孩子拦在一辆驴车前面不让走。
  ——是什么会让秦筝薇闹腾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连风度都顾不上?
  再看另外两名庄户打扮的人,一男一女。正在高声叫骂的,是个瘦鸡一样的中年汉子,眇着一只眼。女人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躺倒在驴车上,身下堆着一捆稻草,哭着哭着偶尔尖叫两声、抽搐一下。
  她两只手抱着肚子,双脚叉开,形成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
  林虎峰曾将秦筝薇误以为是裴回的心上人,后来才知道秦筝薇惦记的人是王谢,听说在他们启程的时候,秦筝薇就回姐姐姐夫家了,在这里出现是怎回事?
  他俩站住了的一会功夫,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秦筝薇张着两手:“大家评评理,媳妇怀着身子挨打,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可是郎中,都不让我给瞧病!”


     第137章 不定期的的番外1.1

  秦筝薇没有林虎峰街头求援的经验,只是大声叫人评理,周围人哪个理会?指指点点围着看热闹,小声议论而已。
  “我婆娘有我管教,疯女人多管闲事!”那瘦鸡汉子又急又怒,“走开!”竟是赶着驴车就要硬闯。
  那驴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毛发都纠结成团,还生着几块恶癣,拉着同样脏兮兮的板车往前走。
  秦筝薇这边三个姑娘家又怎么拦得住,但是仍然努力拉扯。
  那瘦汉许是气急攻心,秦筝薇穿着整齐,他一个乡下人不敢招惹,要不是因为对方实在缠着不肯让路惹急了他,他也不至于口不择言骂骂咧咧。现在怒气无法发泄,回手一鞭子往板车躺着的女人身上抽:“叫你没事出什么门!”
  看见动手打女人这件事,林虎峰实在忍不住,小声道:“等我一会。”随即跳出去:“喂,你老婆没招你没惹你,你还真打老婆!是不是男人!”
  他平时本就就是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儿,往人前一站,透着练家子的样儿,说话又中气十足,一句话戳到瘦汉痛脚,瘦汉第二下鞭子就没敢举起来。
  终于来了援手,秦筝薇精神一振,再看清楚了对方是林虎峰,眼睛刷就亮了:“林少侠!”
  林虎峰在,有可能王谢也就在,她软磨硬泡姐姐姐夫,不就是想着先行一步到洛城,继续软磨硬泡王谢的么?这下子在途中遇见,真真再好不过!即使王谢拒绝与她同行,她也有借口说顺路了!
  ——不错,秦筝薇根本就不死心。从于飞庄回来以后,立刻收拾行装上路——她务必要抢在王谢前头,先到洛城安排妥当,彭伟虽然不是彭家之主,洛城还是有落脚之处的,王谢远路而来,她也有理由做一回东道。
  小姨子铁了心要嫁王谢,尽管彭伟相当清楚王谢是断袖,可是小姨子都不在乎,他也没什么特别能阻拦的,毕竟除了断袖以外,王谢是众多姑娘眼里的好郎君,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妯娌,本身相貌也不差,会赚钱,还有本事是大夫——就连他敢为燕华立碑,也被看做情意深重。
  燕华已经没了,王谢之前有过眠花宿柳的经历,证明跟女人在一起也不是不行。没准儿哪天转了性继续喜欢女人,或者为了后嗣成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这便是彭伟不那么强硬拦阻的原因。
  “林少侠,王先生在不在!快让他给这嫂子看看,胎脉不稳,弄不好会小产!”顾不上叙旧,秦筝薇急不可耐地道,“我说要送医馆,她汉子死活不愿意,必定有古怪!”
  在于飞庄一说话就脸红、期期艾艾的秦筝薇,原来这么强势?裴回和林虎峰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俩哪里晓得,之前那是秦筝薇为了讨好王谢,故意为之呢?单看她敢一个人留在于飞庄,还敢突然赠送信物,又敢一路追过来,这姑娘瞧着身子弱不禁风,个性那是一等一的强。
  且她那些时日也没有白白荒废——为了让王谢不小瞧,学医真是刻苦,秦筝薇专攻女科,一路上有机会就给女子看诊。况再怎么扮男装,一眼看上去谁都瞧得出她是个女子,望闻问切探平安脉,女子之间都不用忌讳,还是免费,这个便宜又有谁不喜欢占呢?
  到了衡城,秦筝薇在茶馆歇脚,也是无意中看见瘦汉赶车拉着女人行路,那女人抱着肚子,口中不住哼哼,姿势也有些古怪,本着医者救死扶伤的天性——更多的是练手实践的蠢蠢欲动——秦筝薇过去搭话,想送一纸脉案。
  谁知道没说两句话,瘦汉就大发雷霆,又说人好端端的非要诊脉真是晦气,又说孕妇本来就要回去休养耽误不起,又说自家人管自家事不用外人指手画脚……秦筝薇听他说话前后矛盾,渐渐觉得不对,一边示意长随去找人——姑娘家出门哪能就只跟着两个小丫头?还有两名长随前后跑腿——一边想稳住瘦汉。
  谁知他俩说话的时候,板车上的女人忽然尖叫了一声开始抽搐,瘦汉心里发急,想也不想就一鞭子抽去。他在家抽人抽惯了,秦筝薇哪里看的过眼,当即口角起来。
  林虎峰一跳出来,秦筝薇见了熟人,立刻胆气旺了起来。
  而听她这么一说,裴回也赶紧走了出来:“秦姑娘。”顿了一顿,“我去看看病人。”
  虽说他不爱自找麻烦,但又是熟人,又可能事关一人两命,哪能坐视不理?
  看见裴回,秦筝薇的眼睛更亮了——林虎峰还只是王谢的一般朋友,裴回可是王谢身边的好兄弟!裴回出现了,王谢十有*也在!
  秦筝薇不由往裴回走出来的地方张望,却不见再有人走来。
  “你们是什么人!”瘦汉警惕看着对方。
  “我是郎中——这位大嫂,你可是不舒服……”裴回说着话走近那女人,身后早有林虎峰拦住瘦汉。
  看见裴回伸手探脉的动作,瘦汉愈发焦急:“你们城里人欺负我们乡下人干什么!这是我的婆娘!”
  “你也知道这是你婆娘,她还怀着身子呢,怎么要给她看个脉,你都不许?”林虎峰手劲儿多大,夺过鞭子往地上一掼,“你是不是存心害她?虽说是你老婆,杀人也要偿命!”
  “我怎么会害她!她本来就是个疯婆娘,要不是为了生儿子我会娶疯婆娘!有口饭是她造化,哪来那么多钱看大夫抓药!我”瘦汉叫道,“我不认识你们,你管我怎么过日子!”
  林虎峰冷笑:“知道是疯子还要娶过来生孩子,出了事一尸两命,你以为能逃得了干系?你……”
  他正在回嘴,忽然就听裴回急切叫了一声:“虎峰抓住他!”
  ——嗯?抓住?
  林虎峰向来身体比脑子快,一听裴回指令,除了应个“好”字,二话不说冲着瘦汉面门虚晃一招,叼住对方手腕往怀里一带,同时脚下使绊,当即将人放倒,顺手拿起鞭子把两只手反剪捆上。
  他整套动作简单粗暴行云流水,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莫说周围人看得呆了,便是秦筝薇也愣了,她只想把对方拦住,谁知裴回一声招呼,林虎峰立刻下手,这……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裴回,跟板车上的女人抱成一团,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裴回不住拍肩安慰……
  林虎峰一脚踩住瘦汉后背,回头正要得意表功,看见这一幕,就有点发傻。
  ——他认识裴回这么久,容翔对待女子那真是规规矩矩,从来没跟哪个姑娘这么亲密啊!而且你看容翔那神态,温柔体贴的神态……这女人是谁!?
  他正想走过去,就听“让开让开”的声音,一小队巡护终于登场。
  为首那人看见场中一男一女单方面抱头痛哭,那边一人踩着另一人,原本板着的面孔,不禁愣了愣,直接走向林虎峰,拱手:“原来是林少侠。”
  林虎峰一看,这人他认识,就是在客栈门口动过手的人嘛,便也一拱手:“原来是晁队。”
  这话一出口,林虎峰就觉得脚下传来一股大力,那瘦汉奋力挣扎就要逃——他不过是个庄稼把式,哪里逃得开,林虎峰对着他后脑就招呼了一下,直接把人招呼晕了。
  还是当着巡护的面招呼晕了。
  那巡护小队长就是晁天,非常经验丰富地装作没看见,继续问:“出了什么事?”
  林虎峰其实不太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扭头看向裴回——裴回忙着安慰裴小妹,此时又涉及女子名节,一时不好宣之于口。
  秦筝薇可没有那么多顾及,一看林虎峰和巡护队认识,登时开口:“这两个人说是夫妇,女的明显身体不适,但是汉子又打又骂,也不肯让我诊治,说话还前言不搭后语,我觉得十分可疑,这才请几位官爷来看看。林少侠和裴先生路见不平过来帮我,裴先生过去给那女人诊脉,不知为何她就哭成一团了。”
  “——然后容翔让我拦住这家伙,就这样。”林虎峰接口。
  众人齐齐往裴回这边看过来。
  ……疯子?
  听见瘦汉叫嚷自家婆娘是疯子的时候,裴回就暗暗叹口气。
  精神有问题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都拴着怕四处乱跑惹是生非,这女人虽然脏污、虽然尖叫,但是根本没拴着,完全自由,要不是疼得动不了,必定就是不愿意走,这么看来说不定真是过分干涉别人家务……事……不对!
  那女人,忽然,一把抓住他手腕!
  裴回稍微吃了一惊,并不往心里去,病人什么样的没有,疼起来直接咬他一口,他都经历过。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裴回大吃一惊了。
  ——那女人很准确地按上了他寸关尺!手法专业!姿势标准!举止娴熟!
  一个农妇怎么会有如此专业标准娴熟的诊脉手势!
  裴回不由往对方脸上看去——蓬头垢面之下,小脸横七竖八有数道划痕,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是的,“几乎”。
  裴回和王谢一样,当然也和绝大多数郎中一样,看人,是透过皮肤,揣摩肌肉骨骼的,外观只是次要。
  因此,裴回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你……”
  对方原本十分焦急,此时也怔住,看着他的脸,顿时大吃一惊,双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第138章 不定 期掉落的番外1.2

  裴回猛吸了一口气,试探着,用气声问:“裴……裴小姐?师姐?”
  裴小妹的眼泪马上就涌出来了,伸出两手不管不顾抱住裴回脖子,尖叫抽泣。
  裴回也顾不上腌臜,抱住了她。
  平心而论,在裴家医馆里,裴小妹待他还算不错——虽然会差遣他跑腿,但是馆长嫡女差遣小学徒,实在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也不是指手画脚盛气凌人的呼来喝去,还会道声谢说句辛苦,对于裴回而言,已经很知足了。
  当初老裴大夫,倾整个兴安医馆之力与王谢切磋,输了,将裴回留在春城的时候,大家对裴回都只是鼓励,只有裴小妹还偷偷担心他,而且说要好好练习医术,等哪天从王谢手里再把他赢回来。
  这令裴回直到现在都还很感动。
  尽管他心中有数,裴小妹非常可能是一时兴起冲动,脱口而出——他只是名新医,还是外门弟子,原本就不得医馆看重,秋城与春城离得又远,人家再兴师动众大老远过来一次,就为了赢回他?
  怎么可能。
  他只不过是裴小妹玩伴兼跟班之一,不在身边,或许对方会遗憾一阵子,但也只会是“一阵子”而已。裴小妹的性子活泼可爱,自己连“唯一的一个”跟班都算不上,哪里真的会再被“赢”回去?
  忐忑着一个人敲开王谢“康安医馆”的门,忐忑着等待对自己的安排。
  裴回的性子往好处说是随遇而安,往坏了说叫随波逐流。尽管他也在努力,但流到哪里,停在那里,全凭运气。
  王谢做了半个甩手掌柜,裴回渐渐忙碌起来,短短几个月的成长,厚积薄发,便宛如蛹化成蝶,虽然跟老狐狸大狐狸们相比还显青涩,但与之前那个满心迷茫的小新医相比,已然一天一地。
  有时候裴回兴致上来,也会做白日梦,将来哪天会不会遇上裴家医馆的师兄师弟们,会不会遇见大杂院的熟人,他们会不会被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自己惊讶到,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未免有些炫耀,而且……医馆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分享喜悦,也没有恨之入骨的对头值得打脸,他自己过得好,身边有人知根知底,不带功利色彩地关心他,爱护他,这就够了,秋城那么远,现在这样子……以前的梦想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昨夜他刚刚实现了“人生四喜”里面的第三件“洞房花烛夜”,心满意足。尤其是对方身子比他高壮比他结实,力气比他大的不是一点半点,但那么一个强势的人,怕他太疼,一开始宁愿躺在他身下……
  要说男人没有虚荣心,显然是假话,裴回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只觉得人生不能更加幸福美好了。
  裴回一直觉得裴小妹会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大夫,执掌医馆,谁能料到再次相遇时,会是这般光景!
  时间只过了大半年,看裴小妹的面容尽毁、衣着邋遢,头发都打络,往墙角一躺活脱脱是个乞丐婆,而且竟然有孕在身,成了一个中年汉子的疯老婆,这差距也委实太大!
  裴小妹搂着他哭,撕心裂肺地嚎啕,用力之大简直要把他肩膀勒青。
  裴回一开始确实惊呆了,后来反应过来,看见巡护队,又看见林虎峰直愣愣盯着自己,再看秦筝薇跟晁队作解释,连忙抬手招了招——林虎峰立刻一马当先窜过来,紧张追问:“容翔,这是谁?怎么了?”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千万别让那个人逃掉。”裴回叮嘱,然后小声解释——他可不想让林虎峰误会什么,“这是我以前医馆的内门师姐,我们很久没见了,具体的我还不清楚,显然是被欺负了。”
  以前医馆?还是师姐?林虎峰愣了愣,他最先知道裴回,对裴回感兴趣,就是从听人闲聊“赢回来的小先生”开始的,对于裴回说“以前医馆”并不感到惊讶,可是……“师姐”?
  话本里面说的都是师兄师妹的事儿,可师姐师弟的故事也不是没……有……
  裴回一看他神色古怪,就猜他不一定联想出什么来了,赶忙道:“我师姐这样太受罪,先帮我扶她去茶馆里面坐吧,这大街上不好说话,等回去以后咱俩再说别的?你想问啥都行。”
  一句“咱俩”,一句“想问啥都行”,成功安抚住林虎峰,立刻很爽快地应下。
  “师姐,没事了,没事了……”裴回安慰着裴小妹,“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有话慢慢说啊,大家都能给你做主,有巡护队呢,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裴小妹死命搂着裴回,仍然不撒手,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师姐,你安全了,真的安全了,有我在呢,受什么委屈都跟我说,说了我们才能给你报仇啊……”
  裴回劝了又劝,好一阵子,裴小妹才勉强止住哭声,冲着裴回张开了嘴巴。
  往昔洁白如玉的贝齿尽皆发黄,这还不算什么,令人心惊的是,嘴里没有舌头,只剩短短半截舌根!
  ——怪不得自始至终,她除了尖叫,就没说过一个字!
  林虎峰看见了,心中也不由揪了一下:“姑娘你——”
  “师姐,你受苦了。”裴回用力抱了一抱她,“没关系,都过去了。”他想扶裴小妹下车,微微用了些力气,对方却纹丝不动。
  “师姐……”
  裴回正在奇怪,林虎峰插嘴:“容翔,师姐的腿不对劲。”既然裴回叫师姐,他当然要跟着裴回一起称呼。
  习武之人对于人体姿势甚为熟悉,林虎峰见裴小妹上半身活动自如,到了两条小腿竟然没有半点动作,不由心生怀疑。
  裴小妹拉着裴回的手就是一紧,随后就见裴小妹低着头,把自己的腿拽过来,示意裴回去摸——横七竖八裹着的破布下面,膝盖部分,是完全凹陷的。
  裴回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谁这么丧心病狂,会剔掉一位女孩儿家的膝盖骨!
  他这么一哆嗦,裴小妹误会了。
  ——果然自己这副模样,遭人嫌弃厌恶了罢。
  她哀哀叫了一声,双手撑着往后挪了挪身子。
  她就不该因为自家医馆输了,心情不好,从春城离开大部队,偷跑出来玩耍解闷。
  不偷跑出来,就不会遇见拐子,口渴之际喝下那一碗掺有迷药的茶。
  不随便喝茶,就不会迷晕,然后被人贩子卖掉。
  为了避免被人贩子糟践,她划花了自己的脸,然而这个举动明显降低了自己的售价。对方恼羞成怒,以往怕人逃跑只不过打断腿,凶性上来了竟然硬生生剜下了她膝盖骨!还割了她舌头!
  一个毁容残废的女人,烟花之地是卖不出去了,富贵人家的小妾也不指望了,裴小妹唯一好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可以卖给乡下人当老婆。
  裴小妹被捆着扔到床上,进来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她一辈子见到的最丑的汉子,锁了门就往她身上扑。
  求饶不成,磕头不成,写字又没人认识,甚至连装疯都使出来了,可惜乡下人花了半辈子积蓄买了她,哪有随便放手之理?
  男人第一天强要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来着月事!
  短短十日之内,裴小妹就从医馆众人的掌上明珠,沦落成了一个老男人的婆娘,男人白天去种田,拿铁链把她跟毛驴锁在一处,晚上吃过饭就压着她做做做。
  被玷污以后,裴小妹恨不得立刻死去——舌头都没了,咬舌自尽显然不可能——男人也防着她自尽,毕竟是拿钱买回来的,因此身边莫说铁器,连瓷器也没有,吃饭都不给碗碟筷子调羹,直接按到喂驴子的石槽里——没有舌头在口中搅拌食物,只能囫囵吞咽,裴小妹之前还有眼泪拌饭,到了后来麻木得连眼泪也无半滴。
  白天男人不在,想自尽也做不到,拴着她的铁链太短,也就够她跪在地上爬个一尺左右,方圆一尺干干净净连个石头子儿都没有,而且那男人还扒、了、她、衣、裳!
  ——全部衣裳!连块床单破布都不给!
  不过是怕她上吊怕她跑。
  她不是没有绝食过,三天后气息奄奄,男人的应对法子不能再简单粗暴——拿了给驴子喂药的铁漏斗,直接插到她嘴里灌杂面糊糊!
  就这么拖着拖着,直到两个月之后,裴小妹发现自己嗳酸,对着食槽忍不住呕吐——因此还挨了男人好几耳光,因为她弄脏了喂驴子的水。
  这个月的月事没有如约而至,她还以为是自己身子虚,但现在这情况……
  她按着自己的手腕,心里发沉,这是……滑脉。
  不行,她要逃!必须逃!她不想天天就在这一尺方圆的地上爬来爬去,光着身体,跟驴挤在一个槽里吃东西,一个接一个生孩子,跟母猪产崽一样……她还不如猪,至少猪有猪圈,每天能够跑动,而她——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
  为今之计,只能装乖。
  裴小妹被拐子迷晕,又经人贩子转手,并不知道自己被卖到了什么地方,每天困在小院子里,连呼救也只有尖叫声,不止一次被外面的人以为是疯婆子犯病。
  她要出门,想办法征得男人同意,出门。
  才会有机会将消息散播出去。
  
    第139章 不章定期的番外1.3

  吃过无数苦头,才愈发的小心谨慎。
  裴小妹用无数动作表示自己怀孕了,又用无数动作表示自己没有疯——只要做出安安分分的样子,好好服侍男人,男人就很满意,渐渐打骂也就少了,偶尔还会和颜悦色给她一块鸡蛋吃。
  以往每天都可以吃到鸡蛋,显不出来什么,但是在乡下,鸡蛋是用来换钱的,能吃上一个真不容易。
  尽管只是简单的青菜炒蛋,尽管没了舌头只剩舌根,几乎尝不出味道,裴小妹觉得这已经不亚于凤肝龙髓,是绝佳的无上美味了,含在嘴里拿牙齿细细磨成糊糊,才小心翼翼咽了下去。
  那瘦汉确实买老婆就是为了生儿子,见老婆不闹腾了,问过赤脚郎中,知道女人怀孕以后脾气会变,没准疯病就减轻了些,心里也是高兴,对裴小妹的看管也松了些,虽然还拿链子锁着,知道给件衣裳了。
  ——那走街串巷的赤脚郎中,许是看出裴小妹的情况,但行走江湖,哪个不是老油条,非亲非故的,不肯惹事上身,只帮忙说了两句好话,建议偶尔带她出门,舒缓舒缓心情,对怀着的宝宝有好处。
  又过了一个月,裴小妹拿嘴服侍完对方,趁着对方高兴,比划着想跟汉子一起出去。
  出去了也不吵闹,笑嘻嘻在田边爬着。
  过了没两天,摘野草编了个草环,招手叫汉子过来,给他戴上。
  汉子一开始提防着她跑掉,后来看见她非但不跑,还对自己好,慢慢就消减了戒心。
  毕竟老婆孩子热炕头,哪个男人会不想呢?只不过自己瞎了一只眼,岁数又大,村里没人肯把姑娘嫁给他,他又不想找个寡妇将就,被指着说穿破鞋。
  这个婆娘虽然丑,至少是个年轻的黄花姑娘,腿残了也没法跑掉,跟着自己再合适不过。
  果然像老辈人说的,自家的婆娘不听话,打打就听话了,听话了,以后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裴小妹的肚子开始显怀,行动更加笨拙,但是脾气也越发乖顺。
  终于,她争取到一起进城的权利——在汉子买卖东西的时候,她能帮忙看着点,也想给肚子里的小孩儿扯点细布做衣裳。
  汉子见她疯病好了大半,还知道给孩子准备衣裳,心里高兴,破例了一次带她进城。
  谁知他发现带着婆娘出来有好处,城里人看婆娘可怜,以往总要讨价还价,现在不怎么争价钱了,一车货比之前多卖了十个大钱,自然非常喜欢。
  而且婆娘也很乖巧,除了要买布的时候稍微闹腾了一下,他就更喜欢了,硬是咬着牙,慷慨买了足足两尺细布。
  裴小妹原本不敢初次进城就呼救——那个赤脚郎中明明看见她的手势,但是出于谨慎,只是帮她说了两句好话,让汉子管的宽松点。
  要是自己贸然求救,动静大了,再遇上明哲保身的人,失去汉子难得的信任,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此当秦筝薇拦下驴车的时候,她丝毫不敢有所作为,只装成受了惊吓而哭叫。
  她是汉子买来的媳妇,买卖人口,奸人妻女,无论哪朝哪代都是重罪,这就是瘦汉一看对方拦住了驴车,就十分紧张的缘故。
  人一紧张,就容易露怯,一露怯,说话就前言不搭后语,举止就令人生疑。偏赶上秦筝薇是个刨根问底的,结果闹腾起来……
  想也想不到会获救。
  更想不到的是在这里见到裴回,虽然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但那熟悉眉眼她绝不会认错。
  抱着裴回,听着对方不断的安慰,裴小妹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一些的时候,又被裴回的一个哆嗦,仿若浇了一盆冷水——是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就连这个并不出彩的外门小师弟,都不再敢碰她。
  当局者迷,她也不想想,裴回都任一身脏污的她抱着哭这么久了,还会嫌她什么?
  裴回见她直往后缩,误会她看见陌生人害怕,连忙认真安抚——这个时候可不能笑,很容易被当成讥笑——道:“师姐莫怕,这是我好兄弟林虎峰,你现在很安全,放心,没人伤得了你。”
  林虎峰也插嘴,给她介绍:“这是衡城巡护队的晁队长,有什么人敢委屈师姐,叫他有来无回!”
  裴小妹目光梭巡,落在一身巡护打扮的晁天身上,咬着嘴唇,指着地上的瘦汉,比划了“捉住不能逃”的手势。
  即便是生人,遇见这样事情也要好好审问一番,更何况晁天一看,苦主跟这两人认识,哪敢怠慢,于是严肃点头:“姑娘有什么委屈尽管明言,我衡城巡护在此,无人敢对姑娘造次。”
  又对裴回道,“裴先生,既然与姑娘相识,不如安排到下榻的客栈照顾?有熟人在旁,姑娘也安心些。裴先生本身便是郎中,省得诸多麻烦。”
  裴回一听立刻点头称是,他之前并没想到裴小妹残疾得如此严重,为今之计,还是回客栈为佳。
  晁天立即叫一个手下去找两个老实嘴严,稳重周到的婆子到客栈候着,再通知府衙有人犯事——巡护队只负责一方治安,地面清净,问案还得府衙,要是寻常案件,这些人都得先到府衙走上一遭,不过既然熟人,晁天就给开了方便之门。
  那手下领命正要离开,裴回叫了声“且慢”,掏出自己荷包来,请人家顺便准备几件姑娘穿的衣裳,还叮嘱了句最好是浅碧色。
  裴小妹见裴回竟然还记得自己喜欢的颜色,并不是厌恶她,更加眼泪汪汪拉着裴回舍不得放手,裴回掏出手帕给她擦脸,随后就一直走在驴车旁边,任她拉着。
  瘦汉已经被捆好,早有人上去一脚把他踹醒——便是再严明的队伍,也免不了人情世故亲疏远近,这一队人马都是那日在吉祥客栈外围驻扎的,对林虎峰那是相当不陌生,后来晁天又进了客栈,大家都知道这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当然要区别对待。
  更何况现在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是个被拐卖的案子,又不是自己理亏,更乐得在对方眼前卖个好。
  瘦汉被踹醒以后,还来不及说话,嘴里就被塞进两个麻核桃,不要说讲话了,便是嘴都合不拢,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见涎水滴滴答答地淌。
  有人拖着他往府衙大狱行去,一旁有人还敲打他:“一会老实交代,说一句谎抽一个嘴巴子,都交代完了,你老婆要是还想跟你过,看在你们是夫妻的面上,还能放你回家过日子,要是有半句假话,叫你一辈子老死在牢里,听明白了没有?”
  这是唬人的常用手段,先来个下马威杀锐气,然后好话好说把人圈住了,等探明了因果……呵呵。
  这边,另有人赶了驴车,裴回便指路往吉祥客栈走。
  林虎峰看着裴回和裴小妹“并肩而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爽。
  而裴回就在此时,向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心有灵犀一般的举动让林虎峰心花怒放,正要过去拉手,谁知裴回手掌变成了手指,指了指路旁果子铺:“多买些来。”
  ——要吃果子?林虎峰怀里荷包揣得热乎乎,还没有花钱的机会,每一个铜板都在说“快点去买快点去买”。
  他便冲进去,片刻之间抱了三四斤梨五六斤桃儿还有四个大柚子,实在腾不开手,就一股脑放在板车上,裴回立刻挑大指:“多谢。”
  林虎峰嘿嘿笑:“不用跟我客气……”
  话还没说完,就见裴回低下头,跟裴小妹柔声道:“师姐,吃点东西罢。”
  裴小妹本来每天就三餐不继,刚刚又痛哭了许久,又渴又饿,行进之际腹内微微鸣响,确实被裴回听到了,随后闻见这新鲜的水果香气,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这时裴回拿个梨子递到面前,裴小妹哪里还管什么矜持不矜持,看一眼裴回表示谢意,接过梨子就是一大口。
  ——这是梨子!很久没吃到过的梨子!裴小妹几乎已经想象到该是如何的甘甜美味。
  而实际上,梨子甘甜的汁水确实美味,可那又怎样?没了舌头,她分辨不出多么甜,只有舌根两侧能感到一些酸。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狼吞虎咽,几乎嚼都没嚼就往肚子里面吞,然后……咳咳,噎到了。
  裴回见她突然一只手狠命捶胸口,脸上通红,喉中咯咯作响,不由吓了一跳,待要伸手去帮她敲打后背,谁知裴小妹竟然努力将口中梨块咳在掌心,看也不看又往嘴里一塞,咽了下去,低下头接着大啖特啖。
  舌头在进食的时候充作搅拌和协助吞咽之用,没了舌头吃东西原本就不易,然而裴小妹每日里为了保存体力,强迫自己狠命吞咽,不知不觉喉咙也粗了几分。
  一见这举动,那还能不知道她平时过的多苦?裴回好生不忍,想起在秋城的时候,裴小妹总是一身鲜亮,秀丽娇俏,吃水果都不肯张大嘴巴硬啃,还怕汁液脏了手,一定要削成小块细细吃,哪像现在,恨不得将梨子整个儿吞到肚里。
  “师姐,不急,不急啊。”
  裴小妹一边点头一边把梨核嚼了,主动伸手去拿第二只梨子,拿到了才想起来看裴回一眼,裴回鼓励她:“吃吧。”她才继续啃。
  从茶馆到客栈还有一段路,裴小妹啃完了三只梨子,终于速度慢了些许,肯多嚼几下了。
  林虎峰小声问:“容翔,梨是寒凉的东西,她怀着身子吃这么多不要紧?”
  “孕妇体热,不碍的。”裴回也小声道,“一会儿到了客栈,叫厨房烧热水,再准备些易消化的饭菜。”
  “我省的。”林虎峰也拣了个梨,拿袖子擦擦,怀里取出短剑,削一片梨子,拿剑尖扎了递到裴回嘴边,“你也尝尝。”
  裴回也不客气,直接张口咬了,回以笑脸:“好吃。”
  “那就多吃点。”林虎峰又削了一片。
  “你也吃。”
  “我不能吃,两个人不能分吃同一个梨,会分离的。”林虎峰十分严肃。
  他才不要和容翔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他们就分离了——本番外end】
 

第140章 1.4
    “两个人不能同吃一个梨?”裴回笑了,“那蜜汁梨条、糖水梨块、金糕梨脯,还有秋梨膏和小吊梨汤,都怎么算?”

    “这个……”林虎峰自觉把短剑收回来,一口咬下梨片,继续给裴回削了梨子,短剑插着,送到口边。

    原本拿利器指着对方面门要害,非常具有侵略性,是十分不礼貌甚至可以引发决斗的行为,但裴回并不在意,那么林虎峰自己就更不在意了。两人你一片我一片吃完梨子,裴回往怀里一掏手帕,才想起帕子刚刚给裴小妹擦脸,自己就没拿回来。

    动作僵住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条手帕,月白色的,崭崭新的。

    抬头,看见林虎峰得意洋洋的笑脸。

    裴回便接了帕子,林虎峰觉得自己此番出门,准备得十分周全,正在自得,裴回把帕子又递了回来。

    “嗯?”林虎峰不明白。

    裴回抿唇微笑:“是给你擦手的。”

    “给我擦手?哈哈,容翔你想的真周到!”林虎峰乐了,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

    裴回一愣,他本意是让林虎峰拿帕子擦擦手,结果对方一听这话,误会成自己要给他擦手。

    那……既然误会了,擦就擦吧,裴回也不矫情。

    他俩极为随意的举动落在晁天眼中,就觉得真是好兄弟,都亲密成这样儿了,交情匪浅啊。

    这举动落在秦筝薇眼里,除了着急,可就没什么感觉了——她急着打听王谢消息,这俩人什么时候才能告一段落,让她插个话?

    而裴小妹,完全没有注意到,只停了咀嚼的动作,呆呆地,看着自己肚子,两行清泪又落了下来。

    是了,刚刚林虎峰一句话提醒了她——“怀着身子”,她现在是孕妇,怀里有一个孽种。

    虽然经常说婴儿无辜,但这也是一生耻辱的标记,而且会维持一辈子。

    裴小妹知道有些地方风俗,就算是女子因为被强而未婚有孕,也要沉塘的。

    她一辈子已经毁了,完完全全毁了,这个耻辱的标记,只要一看到,就会想起自己光着身子跪爬在地,就会想起和驴子同槽而食,就会想起自己怎样流着眼泪求饶反抗未果,被男人一次又一次贯穿……

    忍耐,忍耐,这几个月过去了,裴小妹学会了隐忍不发,只是一个胎儿而已,她本身是郎中,有很多办法的……

    驴车还在辘辘前行,哭累了,吃饱了,多日担惊受怕绷紧的神经一朝之间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裴小妹强撑许久的身体渐渐支持不住,蜷了蜷,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梦乡。

    秦筝薇叫小丫头翻一件斗篷出来,盖在裴小妹身上,抬头向裴回解释:“她睡着了。”

    “多谢秦姑娘。”裴回微笑,看不出来,月余未见,秦筝薇从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变得如此……有担当?“要不是秦姑娘拦下他们,师姐还不知要再受多少苦。”

    终于可以搭上话的秦筝薇摆手笑道:“不谢不谢,做大夫的,看见有病人,当然义不容辞,就是裴先生和王先生遇上这等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她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果然就落在王谢身上,明知故问道,“正巧在衡城遇上,裴先生是独行,还是……”

    她在于飞庄的时候,满眼满心都写着“王谢”两个大字,所有人都知道她钟情王大夫,乐见其成者有之,不赞同的倒是占了大多数——尽管男子与男子成亲之事不妥,但是王大夫还披麻戴孝,好一番情深意重,怎么会在短短数十日内改了看法?

    事实证明王谢确实是情深意重,对待于飞庄上不多的女弟子尚可,一遇秦筝薇,那是身旁必须有外人在场,同处一室必定大大地敞开门。王大夫深谙男女相处之道,但凡女子说被男子占便宜了,道义一向是站在女子这边的,他万万不能落人话柄。

    不一时几人来到吉祥客栈,秦筝薇看着牌匾,暗道:“原来他们就住在这里。”打定主意一会跟柜上也要房间住下……嗯,贵也要住。

    裴回看着蜷成一团的裴小妹,犹豫,现在明显不适合把人叫醒。

    “叫人抬床板……”

    “用不着,看我的。”林虎峰走上前去,“容翔闪一闪,我来。”说着,一伸手就把裴小妹打横抱起来,“走吧。”

    “嗯。”裴回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栈。

    掌柜的早接到信,不敢怠慢——吉祥客栈暗地里是越陌的产业,王谢和裴回都是贵客中的贵客,巡护队有人过来说裴回当街认了亲,他打听过情况后,连忙安排屋子,换上洁净被褥,顺便烧了热水,想了想怕照顾不周,又叫自己婆娘李王氏过来帮把手,一切妥当,就等着人到。

    裴小妹虽说睡着,连日来养成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的性子,林虎峰抱起她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就有些醒了,抬头一看是那个买果子的少年,知道是一路,自己确实也无法行走,便忍着羞愧蜷着身子在对方臂弯继续装睡。

    林虎峰并不在乎她的小动作,将人放在床上,转身就问:“容翔,我给你抱药箱来?”

    裴回微笑点头,他便乐颠颠去了。

    随后跟进的中年胖妇人向裴回行了个礼,说明来意,裴回一听大喜,男女有别,有些事情他自己还是不方便做的,便先请这位李王氏——他唤一声李婶——“李婶,先准备些热热的汤水,一会儿师姐大概要沐浴。”

    李婶连忙说已经准备了,心中暗道原来是这位裴先生的师姐,可要好好招待。正想着,眼睛又落在旁边的秦筝薇身上,见对方一身袅娜,暗道这位又是谁?跟裴先生什么关系?

    秦筝薇一听她是内掌柜,心里登时转了几转——她一是长在商贾之家,再不通世故,每日耳濡目染,看东西识人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二是对于打尖住店并不陌生,也有些经验,看这吉祥客栈占着闹中取静的好地段,上下三层,布置气派,陈设不凡,便知道这样一家客栈不是谁都能轻易开起来的,一宿的费用也不是随便谁都肯出的,因此乍一见裴回竟然住在这里,对于王谢资产的猜测不由又上了一层楼。

    现在一看李婶,虽然周身上下没穿着绫罗绸缎,就是简简单单的朴素衣裳,但是耳朵上两串金珠坠子,头上插着时新样式的宝石攒花簪子——面色红润,两眼有神,说话中气十足,双手指甲整齐,甲缝干净,手指头也没有老茧,显然素日保养得当,不是干苦力的。

    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内掌柜,对着裴回如此殷勤恭敬,是什么缘故?

    一定是银子的缘故,或者说,是王谢的缘故。

    秦筝薇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此人,非嫁不可!

    ——此人……非抽一顿不可!

    风依涵跟在林虎峰身后,一看见房里的秦姑娘,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姬姑娘【对我就是用这个称呼了来咬我呀XD】、来因菇凉的地雷,么么哒!

    热乎乎的更新!

    ps拟定11月1号开机甲文,日更~~~

第141章 1.5
    “容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秦筝薇和裴回的师姐搅在一起,其亲密友好程度将直接影响到风依涵使出的手段,务必探听明白。

    “秦姑娘和师姐本是路遇,她发现师姐情况不对,拦下了。”裴回说的非常简明,毕竟牵扯到裴小妹私誉,他觉得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好。

    而风依涵,也只要知道两个人是“路遇”,这就够了!

    ——行,秦姑娘,我一定会给阁下找些事情做做,千万千万不能让阁下再接近王大夫了。

    风依涵立即派人给王谢送信。

    裴回这当儿闲下来,拉着林虎峰进房间解释,原原本本将自己秋城的过往说了一遍——他知道多少误会就是从隐瞒和疑心开始的,自己跟林虎峰之间可万万不能够。

    他心思颇重,林虎峰恰恰与他相反,见裴回这么严肃认真地告诉自己往事,自然十分喜欢,听了半晌总结出一句话:“容翔你过得真辛苦。”说着,还把裴回拉到怀里抱抱,“以后有活儿都交给我来干好啦!”

    裴回老实不客气往林虎峰怀里一钻,也回抱他——可能是小时候没人抱,长大以后更不可能随便搂搂抱抱,他特别喜欢林虎峰腻着他抱着他,林虎峰身体既结实又热,抱起来有劲儿,而且暖呼呼的:“我觉得自己之前的事儿都算不上什么了,这辈子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跟着师兄师姐到春城来。遇见重芳大哥,遇见你。”秋城的过往,完全不够看,诉衷情什么的,完全不嫌多。

    “所以你跟她几乎八竿子打不着,只有同门之情?”林虎峰确认了一遍。

    “没错。”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

    “话本上不经常说‘余情未了’什么的?”林虎峰哪里是什么心思缜密,思虑沉重的人,直肠子来来去去,说得很明显直白。

    原来是因为这个,裴回笑笑,从林虎峰怀里抬起头来,回答得也很明显直白:“余情不过是师门情谊,我是一定要还的。既然认定了你,除非你先不喜欢我,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而且——”他脸上又一片红艳艳,小声而迅速地嘟囔,“而且只有跟你在一起才会硬。”

    老实人说老实话,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老实话,对林虎峰来说,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咦?真的?我看看!”

    “喂——喂!”

    林虎峰的回答就是把人扑倒床上。

    裴回抵抗。

    抵抗失败。

    失去腰带一条。

    裴回用力抵抗。

    抵抗失败。

    失去外衣一件。

    裴回告饶。

    林虎峰看着裴回因为焦急而张红的脸,还有水润润的双眼,妥协了一点点。

    ——然后就动手了。

    方才那块月白色崭崭新的手帕,就被用来清理了双手以及那里的白浊。

    “这样下去,一定会肾气不足的……”裴回懊恼地把头埋进被子里,自己这叫不叫“主动求那个欢”,脸皮越来越厚可怎么办?

    “重芳都说了,这两天可以好好玩玩,我有分寸。”林虎峰信誓旦旦。

    裴回暗暗嘀咕了一句“绝对不信!”,迅速收拾好自己:“师姐她们应该快完事了,我去看看。”

    他俩上楼没多久的时候,给裴小妹要的木桶和热水等诸物也送过去了,婆子验完伤,李婶、秦筝薇、加上秦筝薇两个小丫头,四个人八只手将裴小妹扶到桶里,因为怀着身子不方便坐浴,只是舀水洗头发擦身体换衣裳。

    厨下还送了一碗肉末粥,梳洗过了再来吃,正好温热。

    强忍困意喝完粥,裴小妹有点上眼皮打下眼皮,打了个呵欠。

    李婶虽然不是大夫,毕竟生养过,知道孕妇易乏,便小声道:“这是累了,裴小姐还是先冲个盹儿,养足精神再说罢?”她颇有眼色,见擦身时裴小妹对于自己的肚子并不十分在意,甚至有隐隐的厌恶,称呼的时候就很是小心,没敢叫“夫人”,也没叫“姑娘”。

    秦筝薇在旁,也劝:“你先歇歇,等精神好了再跟我们细说是怎么回事,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王先生和裴先生都是好人,一定为你做主!”

    没有她拦住汉子,自己也不会获救,裴小妹十分感激,不过见她打着包票,裴小妹也有些愣怔,“王先生和裴先生”,猜也猜得出是王谢和裴回,不过这个姑娘又是谁,与王谢裴回什么关系?

    不去想那么多了,她放心地合上眼睛,坠入黑甜。

    裴回往裴小妹房里去,李婶应的门,告知对方刚刚睡下,便不打扰,又问了秦筝薇去向,这才下了楼。

    一到大堂,就见秦筝薇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旁边一个风依涵,正在笑吟吟地没话找话,诸如“姑娘一路行来可辛苦”、“来此地多久了去过哪些有名的景观没”、“姑娘本领见长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之类。

    秦筝薇心里正暗自不耐烦,看见裴回下来,眼前一亮,连忙招手:“裴先生!”裴回公认的老实厚道,跟风依涵口花花不能比。

    裴回非常正式地向秦筝薇行礼:“多谢秦姑娘仗义相助。”

    “哎,没事没事。”秦筝薇连连摆手,“我也是巧合而已。”——要是没有这巧合,自己不就跟王谢错过了?上天都在帮她啊,谢天谢地。

    重新落座,秦筝薇便急不可耐地发问:“你们要在此地盘桓多久?”

    “没有确定,看样子,至少要五六日。”裴回当然有一答一。

    他这个“看样子”,指的是王谢的“私事”,秦筝薇理解岔了,点头:“遇上裴妹子这事,确实需要耽搁几天——裴先生,我就在这里住下,不打扰吧?”

    裴回微微愣了一愣:客栈人人住得,为什么还要问他?

    况且秦筝薇是王谢名义上的弟子,又间接救了裴小妹一命,还是个女孩儿家,裴回自然不会说“哎呀很不方便姑娘还是另寻它处”这样的话,当即点头道:“正好,有秦姑娘在,同为女子,更易交流,师姐的事就有劳费心了。”

    “那就好,刚刚依涵说这里火爆得很,恐怕没有空房,我还担心呢。”

    在旁边的风依涵一听,就知道自己想分开秦筝薇和王谢的打算又落了空,还好他已经派人给王谢传信早作准备了,少主这次跟王大夫一见面,眼睛里的火花就算瞎子也看出来了,各种关心各种重视简直叫他和阿魏不敢直视,最后还将他二人过了明路……少主,这是被王大夫美色所误?

    少主喜欢谁他们无权干涉,但是少主的命令依然有效,王大夫也不是个没能耐没眼色没分寸的,别的不说,想噎人的时候,绝对一噎一个准。

    在景秀楼和老板青泪交谈的王谢,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冷。

    收到风依涵的消息,阿魏第一时间交到王谢手里,王谢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不由微微一怔,在这儿见到秦筝薇实在是件奇事,然而,虽然不喜被秦筝薇缠着,也暗自赞叹了一下这姑娘百折不挠的韧性,可惜韧性用错地方……嗯,也能用罢。

    王谢微笑着跟青泪告辞,约定三日后再来——景秀楼与别家青楼不同,暗中是个情报外围,当然有自己的郎中,是人就有争强好胜之心,郎中也不例外,王谢横插一脚,名义上属于上级派过来观摩的,迎来送往都得毕恭毕敬,保不准人家心里怎么想。

    强龙不压地头蛇,王谢也明白,管好手下大小郎中们,只说观摩学习,真就是观摩学习,大家轮流对来看诊的切经脉,各自录脉案,王谢送走一个就点评一番,那郎中也坐在旁边听着,听一两个还不觉得怎样打紧,三五个的时候脸上微微变色,再到十个八个,就按耐不住,开始争辩。

    王谢并不着急,他一不显摆端架子,二不拿捏藏私,手下见真章,实打实就有这个本事,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一上午过去,跟那郎中化敌为友,相谈甚欢——最后王谢成功从郎中处获得顶级膏脂若干,这才心满意足,宾主尽欢。

    原本带着几分怀疑的青泪,见此情景,方才明白少主为何如此高看这位大夫了。

    现在这位总是令人刮目相看的王大夫,回到了吉祥客栈。

    大堂正对着门,坐着的正是已经吃了两碟瓜子,灌了两壶茶水,正要灌第三壶的秦筝薇秦姑娘——人紧张起来总要找点东西吃吃。

    一看见王谢,秦筝薇在外那成熟大方就忽然间卡了壳,红着脸,期期艾艾道:“先生也在这里……”

    王谢暗暗打量,见对方那眼神那举止,似乎于飞庄外自己的一番拒绝,根本没起什么效果,便笑道:“原来是秦姑娘,多日不见,令姊身体可好?算算日期大约要生产了罢。”

    满腔欢喜的秦筝薇登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当初就是拿“学好女科照顾姊姊”当幌子,硬留在于飞庄的,姊姊还在春城待产,自己出现在衡城,这个……

    一直不敢离开的风依涵暗赞,果然是王大夫,一句话问得秦筝薇发懵。

    王谢并不给秦筝薇发愣的机会,招呼身后郎中和学徒们道:“大家今日辛苦了,想吃喝什么自去吩咐伙计,晚间整理今日心得,明日中午之前报给我,午饭后就在这里开讲新内容。”

    说完,又问风依涵:“容翔呢?”

    “在裴小姐房中,有一阵了。”风依涵补充,“晁队也在,正在询问情况。”

    “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看看。”

    裴小妹的房间在二楼。

    王谢刚刚在楼梯上冒了个头,就见裴回拉着林虎峰在走廊上说话。

    准确说来,是裴回在发问:“……你真的要走?”

    林虎峰挠了挠头,笑呵呵地解释:“你放心,不会有危险的,我保证。”



142、番外1.6

  「……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绝对绝对不许受伤,听到没有?」
  「绝对、绝对是你的!绝对、绝对不敢受伤!」
  「那,你要平安回来。」
  「一定平安回来——容翔我跟你说,话本上都说一个人的死,只有决定收手不干,再干最后一次的时候,才会死,我们没有最后一次,所以我一定很平安!」
  ——虽然话本不可信,但这次姑且希望是真的吧。
  裴回揉揉脸,清醒了,从被子里钻出来。
  刚食髓知味没两天就分离,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如果不热血仗义,林虎峰也就不是林虎峰了。
  那日裴小妹写下自己经历,林虎峰义愤填膺,拍着胸脯主动请缨要去报仇,裴回听了吓一跳,结果没问两句话,林虎峰就笑嘻嘻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说要偿还同门的情谊么,我想的这个法子怎么样?」
  「他是为了我」,裴回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开心得想飞起来。
  梳洗完毕,下楼吃早饭。
  临走前的那一晚,他非常配合地尝试了一下林虎峰买来的所谓《春秋地名考》里面第二十三页、第二十八页和第三十七页的姿势,结果第二天没起来——林虎峰偷偷点了他的睡穴,还把床帐放下,窗户拿被子挡上光——他迷迷糊糊被热醒的,醒了以后不知道时辰,身边没人,下了地去开窗子才发现竟然睡到了大中午,真真吓了一跳。
  一看桌上,林虎峰留个纸条儿:亲亲好容翔,昨天累到你了,今天不要送我,话本上说,临别舍不得走,拉拉扯扯,或者送荷包什么的,最后都遇上危险死掉了,我才没那么傻啊哈哈,乖乖等我回来!
  字如其人,大大咧咧直来直去,还有两三个错别字。
  不过「容翔」两个字写得非常规矩整齐,在一堆鬼画符中间非常明显,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
  嗯,「亲」字也十分的磅礴大气……
  「咳咳」想到这里的时候,喝豆浆呛到了。
  「容翔啊,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这都过了快有百年了,滋味如何?」王谢看着裴回傻乐的样子,逗他。
  裴回红着脸,嘴硬:「重芳大哥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本来看你出神,并不知道你想什么,不过现在么——自然是知道了。」王谢笑得意味深长。
  裴回低头不说话,继续吃东西。
  王谢等他吃完撂筷,才笑眯眯旧话重提:「容翔啊,你真的不理我?不后悔?」
  裴回一脸「重芳大哥你又逗我」的表情。
  王谢知道裴回老实,逗人也不过分,从袖子里拿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在裴回眼前晃晃:「看看,想要不?」
  裴回就是一愣。
  「不要的话,我就打开念啦。」王谢慢条斯理把信封翻转,正面亮给裴回看,台头写着「裴回」,落款写着「林虎峰」!
  裴回眼睛刷地一亮:「这是我的信?」
  「你的信。」王谢扬扬眉毛。
  「还从来没有人给我写信!」裴回捧着信,心花怒放,「谢谢重芳大哥!」
  王谢微笑:「不客气。」
  裴回不好意思当着王谢的面拆信,刚一露迟疑神色,王谢就摆摆手笑道:「在我这儿等什么?要把虎峰送你的好东西转送我么?」
  想想林虎峰的性子,不一定随信寄回什么来,裴回嘿嘿一笑,兴冲冲回房去看信。
  话说那日,晁天等人从那瘦汉口中获得人贩子的形容相貌,竟然跟半年前一伙流窜过境的山匪对上了号,目前这伙人投奔了另一家山寨,那山寨位于万云山,快马加鞭也要五六日行程才能到,早出了衡城辖区——准确说来,万云山是四个城辖区周边毗邻之处,俗称「三不管」地带。
  于是原先打击人贩团伙变成了共同缉拿山匪,危险程度直直上升了几个等级。但是别忘了,官家一旦决心做什么事,人力物力那是不要钱地撒,区区一家山寨哪里抵抗得了?林虎峰奋勇当先,跟着偷袭小队,潜入敌方放了把火,趁乱拿住贼首,立了大功。
  ——当然林虎峰没有跟裴回显摆这个,这是王谢从晁天信中得知的,裴回并不知情。
  他回房之后关了门,这才拆开信封。
  封口一开,从里面掉出一样长长的、圆滚滚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拿好几张纸裹得严严实实的。
  裴回一张张纸打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商陆?
  处理手法惨不忍睹,简直就是粗暴拔出来擦擦土而已,末端已经生了几个小霉点。
  商陆有毒,治水肿胀满、痈肿疮毒、喉痹不通。
  裴回奇怪,好端端地,寄一株商陆回来作甚?
  再看信,开头又是一句肉麻的「亲亲好容翔」,裴回脸「腾」一下就红通通。
  全信并不长,四分之三篇幅说的是「……我特别想你,但是话本说中途往家寄信的人都会死在最后一战,非常不吉利,所以我一直忍到现在,大功告成了我才写信给你,我特别想你,马上就能回去亲你抱你了!」
  剩下林虎峰简短说他跟着官家作了个奇袭,赞叹成编制的官兵就和江湖不一样,另外跟他献宝:发现大个儿人参一棵,不能便宜外人,于是顺手采回献宝。
  人参……商陆……虽然长得像但也很容易分辨啊,至少产地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判别简直不能更简单。
  裴回手指拂过纸面,唇角微微翘起,林虎峰说起一起行路的快乐,挥剑冲刺时的兴奋,果然还是快快乐乐做江湖人,见义勇为打抱不平更合适。
  至于学医……盯着商陆,裴回无力扶额,深深感到林虎峰绝对、绝对不能学医!
  ……也最好少沾话本!
  这根已经开始发霉的商陆,还是丢掉吧。
  药材不能随意丢弃,尤其既霉变又有毒,长得还很像人参的药材,保不齐被谁贪小便宜捡回去,吃死人就麻烦了。
  于飞庄上对待坏掉药材的处理方式,态度十分坚决彻底——在开阔地点上一把火,完全烧毁。
  裴回想了想,拿原先的纸裹了商陆,起身去厨房。
  他们在吉祥客栈住了一个月,一是王谢给计元看病,二是林虎峰跟着官家出去剿匪,三是裴小妹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儿家,在衡城举目无亲,最相熟的人就是裴回。
  ——当然,最重要的是王谢与越陌最终确定了双方的心意,越陌没有之前那些忐忑不安仿佛一松手人就会飞走的胡思乱想,安安心心去处理前身的事务,准备着将一切打理妥当,跟王谢长长久久过日子,因此也不急着跟王谢短期内卿卿我我了。
  更何况两人都打算以给计元治病为契机,弘扬医术,好为将来攒些底气,是以在此地盘桓时间长些也没关系。王谢的神医不是白叫的,有计元的推荐,渐渐在衡城上层圈子里,传出了名声。
  倒不是因为晁天或者计元的夫人有了子嗣,王谢是能妙手回春,不过怀身子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并不是说怀立刻就能怀上的,一时还看不出效果。
  王谢传出名声,倒是要托秦筝薇的福了,她姊姊姊夫是活脱脱的例子摆在那里,有名有姓只要查必然能查到,于是计元和晁天更加期待。
  裴回拎着商陆下楼,一面心头甜蜜,一面无可奈何。
  他下楼梯时眼睛是盯着梯级的,还差三阶就走到一楼的时候,有个莽撞的小伙计,端着大托盘往二楼送,托盘上满满四大碗豆浆,热气腾腾,裴回走路声音不大,小伙计又心急,结果一个收脚不住——哗啦啦!
  碗也碎了,人也摔倒了,豆浆撒了一地不算,大半个身子也湿了。
  冲撞了客人,还是贵客!小伙计吓得都快哭出来了,手忙脚乱上前,胡乱擦抹:「裴先生对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您烫着没?我给您擦擦……」
  小伙计也就十四五岁,脸上满是惊惶,甚至还有一种「这下全完了」的恐惧。
  王谢一行人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客栈老板只知道这是贵客,只知道得罪不得,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来路,交待底下人好生照应。底下人明着不敢议论,暗地多有猜测,虽然王谢吃穿用度不是顶顶好的,身份也就是个大夫,但来往相与的人,不是某某老爷,就是某某大人,非富即贵,一个个下人拿着拜帖毕恭毕敬,小轿子接送,作大夫做到这个份儿上,必然是顶有本事——也确实有本事,私底下还不拿架子,给他们上上下下都切过脉,治好了掌柜的腰疼,内掌柜脸上的暗斑,大师傅的睡觉打鼾,厨娘公公的痛风,小伙计妹妹的牙疼……林林总总不一而论,甚至王大夫兴致上来,还掌勺作了几道药膳!
  客栈上下收了王大夫这等好处,哪有不努力讨好之理?结果今天这一下子,搞得裴回一身狼狈,小伙计脸都绿了。
  「小牛,我没什么事。」小牛就是那小伙计的名儿,裴回也在底层呆过,知道小人物的种种难做,并不为难他,反而安慰,「倒是你,吓着没有?烫着没有?」
  小牛赶紧道:「不不不,小的皮糙肉厚烫不着,裴先生可惊着了!我扶您回房换衣裳……」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声试探的疑问:「你是……阿回?」
  裴回错愕抬头,大堂里,逆着光,有一张熟悉而陌生的年青脸孔,满是惊讶望着他。


143、番外1.7

  「师……十一师兄?」
  「是我。」十一师兄房匡,秋城兴安医馆裴馆长座下爱徒,家世不错,医术不差,头脑灵活,加上仪表堂堂,风华正茂,而且尚未婚配。
  此时房匡虽满面风尘,却丝毫不掩喜色:「阿回!可真的是你,我险些没认出来。」
  裴回面容清秀,气度平和,举止沉稳,有些面善,他真个有些不敢认。
  裴回有些不好意思:「师兄见笑了。」说着,从地上站起来。
  还好最后关头,小伙计手腕不知怎的一滑,那一盘子豆浆没全扣在人身上,他没被烫伤,就是跌了一跤很狼狈。
  一旁的小伙计还不敢走,掌柜的看见冲突了贵客,此刻也跟面前打听消息的中年人道了声包涵,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来到裴回跟前。
  掌柜的腿是弯的,腰是弯的,眼睛和唇角也是弯弯的,眉梢眼角带着笑容,讨好的笑容,又是作揖又是打躬:「裴先生,真真对不住您,可伤到了哪里?小孩子做事慌里慌张,赶紧道歉!您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先换件衣裳,这件脏了的替换下来,我这就去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子,给您另作套一模一样的,绝不耽误您的事儿!」
  买卖人和气生财,也有内外轻重之分,裴回的事情和外边来的陌生客人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那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中年人,自然也听见房匡叫的这一声,目光投向这边,稍微带着疑惑与审视,眯着眼打量。
  他只见房匡正对着的是一个微微窘迫的少年人,身着一件简单剪裁的竹青色衫子,下半幅一片狼藉,一旁还丢着破损的纸包,露出黑黝黝依稀像什么药物。面容清秀文静,目光清亮有神,笑容清爽干净,虽然跌了一跤,也不见恼怒,显得颇有风度涵养。
  再仔细看这少年人眉眼,依稀大概仿佛……没什么印象。
  再听掌柜的称呼……姓「裴」?
  裴回无暇注意旁人,正跟掌柜的说:「……没事没事,我没有烫伤,衣裳洗洗就行——师兄,你是来……的么?不如到我房里说话?」
  他很是有心,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提及裴小妹之事。
  那中年人听他言语谨慎,不由焦急之中又多了几分赞许,想来这就是衡城公文中所说的「裴回」了,疾步走上前去,试探地问:「阁下,可是裴先生?」
  裴回一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馆馆馆长!」
  这称呼一出口,那中年人也吓了一跳:「阁下……叫我什么?」之前裴回和房匡的对话,他并没有认真听,公文里也没说裴回之前的身份,裴小妹的家信里面倒是说了「阿回」,可是秋城兴安医馆上上下下两三百人,来来去去的,他哪里会记得住一个基本没打过照面的、小小外门的弟子长得是圆是扁什么模样?
  裴回则不同,馆长只有一个不常见到,可那是馆长啊,谁会不认识?且不说一年难得能听馆长训导一次,便是平日里也会有人指点,说馆长刚刚经过,或者馆长在某处有事,他哪里能不认识呢?
  积习难改,刚看见师兄,又看见馆长,熟悉的称谓自然脱口而出。
  裴馆长这么一问,裴回误会了,想想自己虽然在兴安医馆连个正经八百的师父都没有,后来契约又从秋城兴安医馆转到了春城王谢的康安医馆,裴大夫亲口说他和兴安医馆没有干系了,可是毕竟在兴安医馆学徒这么多年,继续称呼对方馆长,难道都不行?
  不过他只稍微一愣,就立刻拱手,正色道:「裴回见过裴馆长,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随我来——掌柜的,开一间上房,将裴馆长和我师兄的行李安排好,再送两份早点并热水过去——还有小牛,也怪我走路没看前头,我没事儿,你也去忙罢。」一转眼又看见地上那根商陆,弯腰拣起来继续拿在手里,带着裴馆长和房匡,往楼上行去。
  他虽然有些狼狈,但是分派任务有条不紊,心思细腻甚是周到。
  裴小妹被救下后,晁天便拟了文书,上头批下,差驿站送了加急。裴小妹也写了家信,夹在文书里一并快马送到秋城。丢了爱女多日的裴馆长被府衙传唤时尚有些茫然,看见熟悉字迹才泪如雨下,急忙收拾行装,将医馆上下事宜交由师弟们照看,自己急匆匆往衡城赶。
  而从文书和家信里,他也知道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因此只带了一个徒弟过来,就是之前暗暗相中的,想将爱女终身托付的房匡。
  ——只是以往是自己的女儿要高房匡一头,现在么……造孽啊。
  裴回上了二楼,见往来无人,便低声问:「裴馆长,现在可要见见?」十一师兄到来,他可以借一步说话,但是既然父亲来了,一定是渴望相见,只是裴小妹的情况虽然信里透过口风,也不知对方做没做好准备,能不能接受。
  「那是自然!」名医又怎样,馆长又怎样,目前只有一个担心女儿安危的父亲。
  他心急,想早点见到爱女,耐着性子一路,终于能见到了!
  裴回见他点头,便引着他俩,径直走向二楼最里间,先敲了敲门:「秦姑娘,是我,有客人一并来了,劳驾开门。」
  「稍等!」门里立即有了回应。
  紧接着脚步声近,门扇开启,飘出些微药香,秦筝薇出现在三人面前,手上还拿了本来不及放下的书。
  一身清丽,上面是玉白色衫子,下边六幅湖水蓝吉祥纹长裙——听说王大夫喜欢蓝色——腰间系着同色绣带,头上简单挽着双鬟,斜斜垂下宝石蓝掐丝荷花钗,脸上薄施粉黛,看着十分的端庄文静。
  房匡双眼便是一亮,他见到的女子也不少了,尚未见一个有如此这般的文秀。
  秦筝薇第一眼看见裴回的衣裳:「裴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又见有生人在,再看看年纪,便猜到了几分:「容翔,这两位是……」
  虽然走廊清静,但此时问这个也有些冒失,裴回拦到:「秦姑娘,可否进去讲话?」
  「好。」秦筝薇将人领进门,就在外间屋坐下——因裴小妹身体离不开人照顾,她和秦筝薇住在客栈套间之内——所谓套间,有里外屋的分别。
  裴回小声给双方引荐:「这是师姐的父亲,兴安医馆裴馆长,这是师兄房匡——这位就是当初仗义挺身救下师姐的秦筝薇秦姑娘。」
  两厢正要见礼,忽然里间屋就「咚」的一声。
  秦筝薇忙忙地道:「几位先等等——」说着抽身回去,接着就听里面传出了呜咽以及劝慰,外边三个人互相看了看,裴馆长早按耐不住迫切心情:「小妹她……就在里面?」
  裴回点了点头。
  裴馆长刚刚就有猜测,此刻亲人近在眼前,自然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忙起身往里就走:「小妹,小妹——」
  床前乱成一团,秦筝薇怀里那个鬓发散乱的少女听到熟悉的呼唤,忍不住抬起头来。
  一霎那,四目相对,裴小妹发出一声悲鸣,身体前倾,颤巍巍伸出双手,含混不清地叫着:「啊——啊——」
  裴馆长看见心心念念的女儿就在眼前,激动地老泪纵横:「小妹……」泣不成声,扑过去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裴小妹哭得也是撕心裂肺,嘴里唔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是她上半身扭着,下半身纹丝不动,在绣被之下,姿势看起来未免有些怪异。
  跟着裴馆长身后进来的房匡见此情此景,也忍不住擦擦眼睛,向秦筝薇行礼:「有劳秦姑娘了,大恩大德,我兴安医馆必有重谢!」
  秦筝薇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也是误打误撞。」她笑着向房匡点点头,顺手将床边散落的几本书收拾起来。
  有一本书正好在房匡足下不远处,他弯腰拾起,一看书名:《女科辑要笺证》,顺手递过去:「姑娘也是郎中?」
  「郎中目下可不敢说,我跟着王先生学医。」秦筝薇接了书道谢,只要没对上王谢,她言语举止也是相当的爽利,「你也是郎中?对对,你是裴先生的师兄,必然是郎中。」
  房匡含笑点头,原来这位姑娘不仅相貌出众,也有几分本领,还是王谢的徒弟,他对秦筝薇的评价就更高了。
  裴回一边看着父女哭成一团,一边见这两人搭话,便小声提醒:「不如出去说话?我先回去换件衣裳。」
  两人点头。
  等裴回通知过王谢,回房换完衣裳,再次来到房里,看到的是四……不,五人围桌而坐。
  裴馆长红着眼眶,紧皱双眉,一片愁云惨淡。
  房匡虽然也紧皱双眉,但是目光时不时往秦筝薇方向瞟。
  秦筝薇靠着王谢坐下,手指绞着绣带,微微含羞垂首,低声说着什么。
  王谢神色端正,身后是摇着扇子的风依涵——只要王谢和秦筝薇同时在场,风依涵便如闻见鱼香的猫儿,三句话的功夫一准儿到——正左瞧瞧房匡,右瞧瞧秦筝薇,若有所思。
  裴馆长原本就满面风尘,此时精神似乎又萎顿了些。
  无他,别人残疾是一回事,家人残疾是另一回事;信里读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
  当痛哭之际,听不到女儿娇声俏语,只看到裴小妹嘴里短短的舌根,又见到只有靠双手搬弄才能移动的双腿,再一搭脉发现身子端倪,裴馆长一惊之下,克制不住地昏了过去。
  还好这一屋子除了郎中就是半郎中,尤其王谢听裴回说,裴小妹生父到了,父女相认正在抱头痛哭,便过来看看。他一出现,秦筝薇的心神就被占住了,听里间屋咕咚一声,还是王谢抢先一步进去,一摸脉,抬头跟慌张的裴小妹安慰:「劳累过度,心神俱疲,此刻精神激荡,歇歇就没事了。」
  说着,手底下驾轻就熟对着人中一掐,前胸拍打两下。
  王大夫出手,必然立竿见影。
  裴馆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张开双眼,看见陌生的灰发男子,一愣:「阁下是……?」
  「我是王谢,裴回的兄长。」王谢自我介绍干脆利落,秦筝薇贴心地将椅子搬近了,他便和房匡一左一右将裴馆长扶着坐下,「裴馆长与令爱久别重聚本是好事,只是忧思伤身,日`后大局还要裴馆长主持,望保重身体。我等便先不打扰了,待馆长叙罢天伦,再来说话。」说罢,就要离开。
  「不,请稍等。」裴馆长看向床上的裴小妹,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丫头,你且安心歇着,爹爹一会儿再来看你。」
  裴小妹眼泪汪汪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文艺范儿的秦筝薇成功吸引了十一师兄的注意力
下一章可能会是……捉奸?啊哈哈别闹了林二有那个脑子咩。
我错了,我没想到番外这么长T_T
神马时候才写完啊(╯‵□′)╯︵┻━┻
番外内容是可以随意的╮(╯▽╰)╭怎么狗血怎么来



144、番外1.8捉那个奸!?

  「咚咚」。
  「哪位?」
  「阿回,是我。」
  「十一师兄?」裴回撂下笔,开了门,看见房匡笑吟吟站在门口,右手端着一个托盘,盛放三四碟清淡小菜,左手拎着一只酒壶,「师兄,这是……」
  「阿回,天色还不算太晚,不知方便叙旧么?」
  「没什么,师兄请进。」裴回将房匡让到屋里,自己着手收拾桌子。
  房匡打量桌上摆着的笔墨,还有一旁几枚金针,打趣:「阿回真努力,还在研究脉案?」
  裴回老实答道:「正在整理方子。」他喜欢弄针灸,准确说来是针刺之法。王谢当初还拿自己的独特金针诱惑过他,后来也总讨论针灸之术,互相验证,并鼓励他将自己的心得记录下来。
  起初裴回并不以为意,只道是王谢布置的功课,后来王谢拿着他的数十张方脉,给他整理了一个粗略大纲出来,郑重告诉他这些可以集结成册,著书立说。他才醒悟每日这些记录一方面是医者心得,另一方面验证古方正误,可供后人斟酌,济世救人,流芳百代。从此后便更加留心,主动整理归纳起来,偶尔也尝试新鲜手法,稍有进步便欢欣雀跃——王谢见了,替他大大地高兴,他得到鼓励,自己就鼓弄得更加起劲儿。
  房匡含笑看着裴回收拾妥当,自己在桌旁坐下,安置好托盘,拿过一旁的杯子,给裴回斟上杯酒:「阿回,我们真是好久不见,还以为那日一别,相见就难了。」
  「我也如此。」裴回感叹,「万没想到能再遇上裴馆长和师兄师姐。」论起来,他和十一师兄关系最好,说话自然也亲切随意些,只是以往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人物,现在能与之并肩,有种微妙的「衣锦还乡」感。
  「看来,你过得不错?」房匡笑道,「跟以前学徒时候,大不一样。」
  房匡对王谢的印象,还停在「春城败家少爷摇身一变成郎中,开了家医馆」的地步,对于被当做「赌注」的裴回,也存了几分可惜的心思。谁知今日一照面,裴回这言语气度与往日迥异,在这客栈呆了一日,来往许多人见了面,都亲切唤他一声「裴先生」。
  是的没错,这个人是裴回,但绝对不是那个小学徒裴回,而是裴大夫。
  况且看裴回神色,早已司空见惯,这家客栈价钱不菲,王谢裴回一行人在这里不眨眼地一住一个月,王谢的能耐,也不可小觑。
  尤其,还收了这么端庄清丽的女弟子。
  ——没错,房匡这次过来找裴回,未免带着些私心。
  一下午,裴家父女俩都在说悄悄话,房匡与王谢搭了几句话——他俩在春城见过,倒是方便攀谈。王谢每日都有约诊,匆匆告罪离开,将招待之事全权托了裴回。
  裴回知道自家嘴笨,便叫上风依涵和秦筝薇作陪接风,将裴小妹也移了出来,几人用了一顿饭,安排休息罢了。
  但房匡心思一动,晚间还是出现在裴回跟前——
  自从裴小妹失踪之后,他也在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原本裴馆长属意他做女婿,并没有明说,偶尔微透口风,他也暗喜过,想想裴小妹追求者众多,他的条件除了近水楼台之外,优势并不十分明显,裴馆长慧眼识人,他自然暗自得意。
  然而他并没有就坡骑驴,也是出于自己考量:裴小妹于他而言,一直是个小师妹,医术不差,但若说起操持产业,中馈治家,还差了许多。况且低娶高嫁,门当户对,裴馆长偌大家业,裴小妹娘家强势,性子也要强,还不太会说话,嫁进家门以后,婆媳妯娌之间相处,将会十分令人头疼。
  至于裴小妹将会给自己带来丰厚嫁妆的事,房匡到不是很在意,堂堂一个男人,靠女人嫁妆过日子,也太窝囊了,自己有本领,也并不缺那几个钱。
  但裴馆长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万万得罪不得,是以房匡对裴馆长微妙的示好,只是拖延应付。
  对于一位失踪大半年的女孩儿家,房匡起初也十分担忧,裴馆长恨不得将肇事之人寝其皮食其肉,当得知罪魁祸首已在押解途中,依律当绞,不由欣慰了几分,只是爱女变成这副模样,即使将犯人大些八块,也不足解心头之恨。
  况且,裴小妹的后半辈子……早知如此,早早给她定下门亲事也好啊,现在可怎么办?
  房匡见裴馆长烦恼,并不敢说什么,借口打听外边消息,出了屋。
  随后转向厨下要了酒菜,到裴回这里探探口风。
  ——嗯,谈谈秦筝薇秦姑娘。
  裴回一开始并不了解房匡的用意,架不住房匡将话有意无意总往秦筝薇身上引,房匡也知道这个外门师弟是老实人,于是循序渐进地旁敲侧击,裴回不疑有他,有一说一,甚至秦筝薇喜欢王谢,离开于飞庄后,又追到了衡城的事——这倒不是他大嘴巴,只不过秦筝薇对王谢的态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不说的没什么区别。
  况且裴回觉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谢是个断袖,明显秦姑娘芳心错投,就这么无望也不好,现在追求秦筝薇的只有风依涵,这么久了,很明显没成功,如果十一师兄也喜欢秦姑娘,万一秦姑娘动心了呢?也是一桩美事啊。
  裴回留了这个心眼,再听房匡说话,也渐渐将话题往秦筝薇身上引过去。
  房匡自然求之不得,暗道大半年没见,小师弟竟然通透了许多,也依然为师兄着想,实在是没交错这个朋友,于是勾肩搭背,你好我好。
  房匡有了盼头,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意上来:「阿回,你当真愿意帮我?」
  裴回不常喝酒,但是故人相见,他也很开心,虽然喝得少,本身就酒量也浅,脸上红红的,有几分酒意。他并不清楚裴馆长原属意房匡做女婿,点点头:「只是秦姑娘一心惦记重芳大哥,具体怎么做还要看师兄的心意。」
  「没问题!」房匡口中应着,手上给他夹菜,不慎把酒杯碰到了,两个人忙着去拣,头也都晕晕的,一时不察撞到了一起,摸摸额角,都傻呵呵笑起来。
  房匡顺势一把扑住裴回——他俩玩闹惯了,房匡也没当回事,笑嘻嘻忽然问:「阿回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对秦姑娘就没一点儿动心?」
  「一点儿都没有……」裴回神智还清醒,但是房匡一抱他,他不习惯了,「师兄,你醉了,放手……」
  房匡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阿回还在害羞——」
  随即就听见一个兴冲冲声音:「——容翔有什么好事——嗯?」
  房匡醉眼朦胧抬头看的工夫,一只手就非常有力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紧接着他就和一双燃烧着熊熊战意的眼睛对上了。
  再然后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摔到墙上了。
  来人弯下腰抱起裴回,裴回先是吃了一惊,但是揉揉眼睛看清楚来人,就噗嗤笑了,一把把人抱住:「虎峰你回来啦!」
  「想死我了,能不赶紧回来么。」林虎峰扣住裴回就嘴儿了一个。
  裴回很配合跟他嘴儿一个,然后呆了一会,忽然舔舔嘴唇,抬手捏捏自己的脸,愣愣地道:「我没作梦?」
  林虎峰露出一口小白牙:「当然没有,我连夜赶回来的!」到了以后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先吓着我了,一个人趴你身上纠缠这怎么回事儿……
  他后边儿这一堆话还没来得及说,裴回打了个哆嗦,赶紧一把推开他:「你没把我师兄怎么样吧?」说着直接奔着房匡去了,「师兄?」
  「疼……唔——」房匡也醉了,被林虎峰这么一摔,胃里翻江倒海,哇地呕了起来。
  裴回吓了一跳:「师兄你没受伤吧?对不起,虎峰手劲儿大了点。」
  林虎峰讪讪挠头:「那个,容翔,我应该没使多大劲儿……他是你师兄啊?」他急着看裴回有没有受伤,把对方抓在手里,也就是随手一丢而已。
  「是啊,今天刚刚到这里。」裴回解释,给房匡拍背顺气,被房匡呲牙咧嘴阻止了——林虎峰那一下虽然不重,撞在墙上也够疼的。
  甚至隔着两间房的风依涵都出来查看情况了——他是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反应过来。
  往门口一站,见这一地狼藉,还有在场面面相觑都带着尴尬的三个人。
  「容翔,虎峰?」风依涵摇了摇扇子,判断一下现场,「房兄?」自己笑笑,没说什么,「天晚了,收拾睡吧。」说着施施然回屋。
  还是裴回先醒悟过来,酒意被惊得褪了个一干二净:「虎峰,你帮我扶师兄躺下,我去叫伙计收拾收拾。」
  房匡这么一吐,酒也醒了,接过林虎峰递过来的手巾擦擦嘴,站起来抖抖衣裳,也粘上了些腌臜,便不好意思地道歉:「弄脏了房间,真是对不住的很,我先去稍微洗漱一下再过来赔礼。」虽然林虎峰这一扔,他后背挺疼,但自己也确实没有受什么内伤,再说对方既然是裴回的朋友,怎么也要卖人家个面子。
  「没有没有,我还得跟你道歉,以为你要对容翔干什么才出手,你没事吧?」林虎峰也忙着道歉。
  「没事没事,我跟阿回平时玩闹惯了……」
  「等等——阿回?」林虎峰的眉毛立起来,「你在说容翔?」
  「嗯……噢,阿回是有个字‘容翔’来着。」房匡笑了笑,「他是我们的小师弟,从小学徒开始,我们都叫他阿回叫顺口了——啊,还没介绍,」他抱拳行礼,「我是阿回的十一师兄房匡,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林虎峰——我是容翔的好兄弟。」林虎峰也一抱拳,打量房匡,心里暗自评估,这个人说话温和开朗,又是郎中,跟裴回聊得来,长得也不错……
  房匡不解其意,连忙再次说了「打扰,明日再来见礼」,匆匆告辞而去——他这一身酒气让师父闻到可不好,找伙计重新开一间房是正理。
  当裴回返回的时候,就看见林虎峰很纠结地问:「容翔,你这个师兄,会做饭不?」
  「好像会一点,怎么?」
  林虎峰大惊失色,一把拉过裴回往怀里揉了揉:「你喜欢的不会是他罢?」
  裴回又气又笑,小声回道:「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断袖!我不会动心的。」
  他是很有原则的人,对方不是断袖,他怎么会动心思。
  就好像他跟林虎峰在一个屋里住了这么久,都没动过心思,就是动了心思也要压下去,是一个道理。
  ——当然林虎峰也想到这点:「可是他……」有气质会做饭聪明大方温柔体贴……
  这些话还没说出口,统统被裴回堵了回去:「我证明给你看。」
  「证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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