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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 [VIP]庶子日常 BY 凤九幽 (点击:2954次)

[VIP]庶子日常 BY 凤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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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庶子日常 BY 凤九幽

文案:
纪居昕的人生就是个悲剧。
被亲人哄骗坑害,被枕边人蹂躏买卖,人心二字,他竟从未看透!
他在刀尖上行走,一身污秽血泪流尽,踩着他尸骨上位的人却春风满面前程似锦!
幸好,他从地狱归来,回到一切还未开始的十三岁。

内容标签:宅斗 重生 励志人生 俊杰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居昕 ┃ 配角:卫砺锋 ┃ 其它:庶子,BL


☆、重生

永宁元年冷的特别早,还未入冬,寒意已让人抵挡不住。刺骨寒风没个消停的时候,夜里也不停歇。森寒的月色照着大地,呜呜风声呼啸,处处萧条。
梆子敲了三声,临清仓土集纪家从未住过人的偏院,灯熄了。
月光顺着窗格照进去,躺在床上少年隐约可见。好似做了什么恶梦,少年牙咬的咯咯响,紧紧皱着眉毛,面色青白,惊恐万分。
纪居昕死后才明白一个道理。顺其自然,随波逐流,善良,隐忍,求饶,都是没有用的。身在逆境,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周围,看不清敌人,不是他死,还能是谁?
他冷眼看着朝堂变迁,看着四叔袭爵掌了纪家,走进内阁,春风得意繁花似锦,纪家名声鹊起,满面悲凉。
他已经死了,这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四叔明明是踏着他的尸骨,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吕孝充也是因为把他卖了好个价钱,才当了首辅!
他怎么能忍,怎么能!
“你永远也杀不了我。”
“我教过你,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你是纪家一分子,理当对纪家做贡献。”
“依你的名声,娶亲不要想了,有男人要就该知足了。”
“哈哈哈,我把你送给一个男人做妾,你娘那个贱人会不会从地下爬起来?”
……
纪居昕意识迷离,做了个长长的梦。在梦里他把曾经黑暗苦痛的人生重新经历了一遍,吕孝充,四叔,祖母,四婶,嫡母,一个个出现,如恶鬼般,表情狰狞,或哄骗或恐吓。
如果不是他们……
被蹂躏,被折磨,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一个个出现在眼前,他闭了眼睛又明晃晃出现在脑海。可是这些东西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这些过去那么肮脏污秽,他一点也不想再记起!
纪居昕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整个身体不断往下坠,地底像张开嘴的巨兽,黑暗无边,仿若万丈深渊。
“不……不要……”
有个声音在心底发问,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怎样?
如果……能有一次再来的机会,他必然要欺侮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倏的一下,身体落定,耳边听到一声轻响,仿佛树木枝条敲打着窗棂。
膝盖很痛,针扎似的密集疼痛让他差点呻吟出声。
死人也会痛?
纪居昕缓缓睁开眼睛,光线很暗,窗边透过隐隐一缕月光。
侧耳听去,呼呼的风声如夜鬼低吟,苍凉阴森,连月亮洒在地上的银霜都透着冷意。
蝠结纹的窗棂被散乱的枝条一下下敲打,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
纪居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
这是一双少年的,青涩白皙瘦弱的手。略薄的被子抵抵不住夜的寒凉,这双手有些青紫,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摸到更加冰凉的床头,纪居昕开始狂喜,这双手再冷,也是活人的手!
借着微弱月光,纪居昕的视线一一拂过造型简单的方凳,平头案,方角柜,那样的熟悉……不用照镜子看脸,他就知道自己回到了过去。
瘦弱的手腕,疼痛非常的膝盖,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用品的房间,纪居昕很快就猜到,他这是回到了十三岁,刚刚到纪府的时候。
他的亲娘姓达,闺名婧雪,美艳绝寰风仪无双,父亲去了趟江南,带回了她。听府里的老人说,父亲很宠她,只要有她的地方就看不到别人,两个很是恩爱了几年,直到他出生。
达婧雪难产而死,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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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看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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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肉没有心塞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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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喜欢看内宅斗争文,这篇写的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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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事后
纪居昕在成亲这日狂野了一把,理智回来时羞愤欲死,好几天没出门。嗯,也好几天没让卫砺锋这臭不要脸进他的门。
因为——那混蛋,明明说好了就一回,完事之后就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起去前边待客的,结果这臭流氓一回完了还有一回,一回完了还有一回……最初明显是个生手,结果学习技能超强,不过两次就熟能生巧,撩拨的他云里雾里,理智全无,乖乖的跟着他大战三百回合了!
到最后这臭不要脸竟然把他做晕过去了!
洞房第二日中午醒来,纪居昕整个人都是软的,坐都坐不起来,问过时间,对着青娘那张挤眉弄眼,别有深意的脸,差点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被卫砺锋那臭不要脸哄住了呢!怎么能信他呢!怎么能失去理智呢!
简直太傻太天真!
纪居昕费力的手撑着床头想坐起来,青娘非常贴心的将他抚起来,腰后放一个软软绵绵大小合适的抱枕。
纪居昕忍不住呼了口气,回头看青娘又是一脸‘做多了都这样老娘看太多非常理解’的表情,默默垂了头。
“卫砺锋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哦,半上午起来,就与六谷先生在校场切磋,现在应是还没打完。”
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打架!也不想想昨日那么闹会不会出事!
纪居昕觉得头好疼,修长指尖抵着额角,微皱了眉,“昨日婚宴可有何异常?”
“主子这话可是问着了!”青娘一拍巴掌,“这满天下,还没见过谁家成亲,新郎官不出来应酬的!咱们这回是两个新郎官,外面一堆人都觉得敬酒应酬是双份,等着你和卫将军一起出来热闹,这个说‘不知道灌多少酒将军会醉’,那个说‘探花郎新伯爷好俊,不知道与他多喝两杯将军会不会吃醋’,厅里院里都热闹的不行,结果几巡酒过,您二位都没出来,大家明白过来,给乐的啊……您是不知道,当时不仅武将,连文人都撸袖子呼朋唤友说要闹洞房,结果还没到您新房院门口,内里一水着西山大营兵服的将士们披着铠甲,拿着武器出来,把人们吓够呛!”
“哈哈哈哈哈哈……”
青娘边说边笑,越说到后面眼睛越亮,最后用特别崇拜的目光看着纪居昕,“也就是主子您,成亲才能有这阵仗,换了谁家敢用军队防着闹洞房?简直太帅了!”
纪居昕手遮眼抚额,简直太丢人了……
成亲图个喜庆热闹,就是闹洞房,也有个度,大家对此态度很宽和的,他们却夸张地拉个军队过来……
“客人们……可吃好喝好了?如何评价我们?”
“主子你放心,咱们办喜事,哪能慢待了客人?您和卫将军不在,不是还有六谷先生和将军麾下将士么?更有那一圈的朝臣,个个对主子极为尊敬推崇,喜酒吃的特别好。至于评价么……您和将军都是男人,火气上来误了点,大家都理解,只是希望最近您和将军能好生办个宴,什么赏花宴赏画宴什么宴都行,说您二位差他们一次酒,必须得好好补回来……”
这是想当面再嘲笑他一次吧……
纪居昕长长叹气,“行,我知道了。”
他颤颤微微地站起来,每个动作都做的极为艰难,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痛,连穿衣服穿鞋这样的小事都不能顺利做好。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纪居昕最后把鞋一摔,“叫绿梅来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家!”
这个回家,指的当然是回将军隔壁小院,自己的家。
小院下人不是纪居昕从临清带来收服的,就是青雀下属,经郑二这个专门调教人的调教过,没人敢不听话,几乎没有人会害怕卫砺锋的将军名头。
所以纪居昕很‘顺利’的从墙头偷渡回家。
将军府的护卫下人们看到吓死了,这刚成亲就闹别扭可怎么好!想上前拦吧,纪主子身边有个抚着鞭子笑容妩媚的母老虎青娘,这女人武力值的可怕程度他们惹不起,更何况青娘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站着一票特别能打的姑娘小伙!
想喊人吧,青娘摸出袖袋中的小巧柳叶银刀,冲着他们的喉咙的位置比划,好像只要谁敢说话敢动,那暗器就会瞬间飘过来,脖子立马被划个窟窿!
护卫们没一个敢动敢喊,直到纪居昕顺利的被周大架着回了隔壁院子,新房没人了,他们才惊的往后面校场跑,“将军——将军啊——夫人跑了!”
正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不顺眼打的难分难舍的卫砺锋和六谷一起愣了,纪居昕跑了?什么意思?
莫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竟不知道!
二人齐齐停手,拽住来人领口就问,“怎么回事!”
护卫欲哭无泪,早知道他该一早就和牛副将出门的,这俩大手一手拽在自己领口,另一手慢了半拍不甘示弱地拽住领口下面一点,靠着左胸……掐到肉了啊,好疼!
“夫人……回娘家了……”护卫颤颤微微的说。
卫砺锋惊的够呛,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不过一会儿没见,小狐狸就回娘家了?难道他昨夜没满足小狐狸!他可是攒了二十多年,一下子全给了小狐狸,整夜都没怎么歇着,这还满足不了小狐狸?
卫砺锋蓦的脸色深沉,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做为丈夫,他有义务满足媳妇,当然那事与小狐狸做,真真销魂蚀骨,他其实做的也停不下来,若不是看着小家伙哭的嗓子都哑了,他才不会放过他。
怪不得成亲当日青娘说要测体力……看来他需要与专业人士取点经,只要房中术过关,一定能把小狐狸迎回来!
卫砺锋暗暗捏拳。
六谷却非常高兴。他本就不想让卫砺锋早早的把儿子叼走,昨日见儿子那么期待,他疼儿子,不忍心儿子失望,就强忍着,没制止他们洞房,不然就凭那点西山大营的兵,就能拦住自己?简直妄想!
现在亲也成了,洞房也过了,正该好好歇一歇。年轻人不宜纵欲,有他这个家长看着正正好。小昕是乖孩子,最懂父亲的心,真好……
六谷把武器一撂,“不打了!”运轻功蹿回了家。
回家看到纪居昕的难受样子气红了眼,差点转出门再揍卫砺锋一顿!
于是受纪居昕指示,六谷示意,门房说什么也不敢放卫砺锋进来,卫砺锋无法,只好用老办法,跳墙!
此时六谷正指挥着厨下给纪居昕炖补汤,青娘忙着在纪居昕身边团团转说笑话,卫砺锋进来还是很轻松的,他悄悄摸进房门口,看到纪居昕眼睛一亮,“宝贝儿……”声音一波三折,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纪居昕白了他一眼,吩咐青娘,“给我轰出去。”
卫砺锋被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他意识到小家伙生的气有点大,他这个做丈夫的实在失职……卫砺锋脚下一转,找专业人员取经去了。
这一日晚上,六谷防线忒重,他没能进入小院范围,在外面使劲嚎,狠心的小狐狸一点也不心疼,没半点发话让六谷放过他的意思。
第二日依旧如此,第三日,卫砺锋仍然再接再厉,青娘看不过去,同六谷说了句:人家是新婚夫夫,咱们拦着点看着点行,太过了不好,显的不近人情。六谷便把卫砺锋放了进来,亲自守在纪居昕房门外,看着他们不许胡闹。
结果卫砺锋挠了一夜门,纪居昕愣是没让他进。
第四日,不知道是不是纪居昕插门时手滑,门栓不怎么紧,卫砺锋挠了一会儿门,门就被他缓缓推开了。
房间里不亮,只内室点了一盏灯,他的小狐狸正斜斜倚在床头,纤长手指握了一卷书在看。灯光柔柔,小家伙指尖圆润,脸上像蒙了一层珠光,侧脸的弧度完美诱人,微微张着的红唇好像在邀吻。
卫砺锋咽了口口水,轻手轻脚摸过去,捏住了纪居昕露在外头的脚。
天气虽不太炎热,但盖着被子还是热的,纪居昕只拉一角盖了肚子。他身上只穿了中衣,图凉快脚上没穿袜子,卫砺锋这一摸,他有些痒,下意识往回缩,岂知卫砺锋不松手……
刚刚成亲,几日未见,纪居昕虽然心中有气,可说一点不想见卫砺锋是不可能的。脚收不回来,他索性不再动了,反正都成亲了……只要他不是那么激烈就行。
纪居昕红了脸。
卫砺锋看着小狐狸脸红,觉得自己的方向再对也没有了。他低头看看手里嫩白的小脚,没忍住俯下身大大亲了一口,接着嘿嘿笑着靠近纪居昕,“那日是我错了,我没做好,我同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纪居昕偏过头,不理他。
卫砺锋拉过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来来,你打我几下,消消气,我保证以后不气你。”
纪居昕手往回挣,卫砺锋不肯,死死拽着他的手不松开,带着他一下下打自己的脸。
来回几次,纪居昕没忍住,笑了,斜了卫砺锋一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他这一笑带着薄嗔,眼角斜斜挑起,仿佛含了桃花,有种特别的风流媚意,卫砺锋差点没当场流口水。
他口里喊着‘不敢’,坐到床头,“我找到一本好书,好生学了,保证不会再惹你生气。”
纪居昕好奇,“是本什么样的书”
卫砺锋神秘兮兮看看周围,耳朵支起来听听外面动静,示意纪居昕小声点,“这书很厉害,不能被别人知道。”
纪居昕更好奇了,“给我看看?”
卫砺锋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爱惜地抚了抚书皮,递给纪居昕,“宝贝儿你不知道,有了它,我会做的更好,你一定会满意……”
纪居昕拿过书,书皮很素净,压着细小精致的印花,没写名字。
倒是挺高雅,纪居昕心内赞了一声,缓缓翻开——
立刻被内里交缠的人影唬的满脸通红!
这是……这是春宫图!里面全是画,还都是两个男人缠在一起的!画的特别细致,身上哪哪都看的清楚,甚至还心细的加了背景,轩窗榻前,园林花下,孤野荒外,甚至连马醉斜阳都有!
太羞耻了……
纪居昕猛的把书合上,想想卫砺锋方才的话,气的牙关紧咬,双手狠狠一撕,将碎书拍到卫砺锋身上,抬脚一踹,把卫砺锋踹下床,“你给我滚!”
第257章 安和
大战之后,魏王伏法,朝政安和,永宁帝却撑不下去了。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日日殚精竭虑,力保大夏稳固,如今魏王与其党羽皆被拔出处死,太子薨逝,皇后也因反叛之心被赐死,他心内一口气松掉,整个人也就垮了下来。
还好大夏并非后继无人。
安王已归,长子刘昔虽腿残,但其心玲珑,其智高远;幼子刘召虽尚未长成,聪慧英武却已可见一斑,他们定不会让大夏江山不稳。
趁着还能动,永宁帝让御医给他开了药性强悍的汤药,精神奕奕的上朝,当着堂下文武百官的面,亲口封安王为皇御弟,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为防万一,令礼部准备,一月后禅位于安王。
因为这件事,卫砺锋忙了很久。
与纪居昕成亲以来,卫砺锋每天都过的很充实,这种充实与往年军中日日有战事的充实不一样,心里总是满满的,脸上的笑撕都撕不下来,连在校场揍人时都嘴角都是弯的,搞的下面一众小兵又给他起了个新外号,笑阎罗。
成亲后的日子很新鲜,也很闹腾,小狐狸一如既往的可爱,有时会发点小脾气,但无伤大雅,就算他伸爪子挠人,卫砺锋也觉得这是爱的表现。只要一有空,他就会用力逗纪居昕,然后把人吃掉。纪居昕性子里纯真未改,成亲这么久,也仍然会害羞,在他身下哭着求他的样子,每每让他欲罢不能,反答应过的事总会忘到一边,动作欲加霸道猛烈。
所以,他经常被从床上赶下来。
不过偶尔能吃顿饱的,卫砺锋十分不要脸的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不就是挨脚踹,几天面对小狐狸黑脸,要做小伏低讨好么?这是情趣!情趣!非常有爱的情趣!
这天忙了挺久,终于有时间吃顿饱的的卫砺锋,又一次被踹下了床。
卫砺锋打开房门,对着清晨阳光,伸了个懒腰,又是灿烂的一天!没有六谷捣乱,小院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老丈人如果能一直忙,没工夫留在小院最好了!
嗯……趁着老丈人不在,得好好哄劝小狐狸,不要一生气就跑回家,将军府也是很好的,比这还大还宽敞么!
卫砺锋一边想一边大步往外走,准备去校场放松放松筋骨,就听到东面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他脸立刻一沉,“怎么回事?”小狐狸昨夜操劳一晚,现在正是好睡的时候,被人吵醒了可怎么好!
因两人晚上‘办事’动静太大,纪居昕不喜欢门外有人,所以周大青娘等人全部都离的很远,只有不会武功的下人才会在近黎明时过来守在门边,听到卫砺锋问,一个下人行了礼,嗖嗖往外跑,片刻后,孙旺来了。
孙旺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将军,方才是倒座房里的……画眉。”
“画眉?”卫砺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仿佛是在临清时就跟在纪居昕身边的大丫鬟,模样不错,长着一双长眉,温温柔柔的。可惜纪居昕提前上京时没带着她,她的心思就变了……
“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收了纪仁德的银子,卖小宝……小昕消息的那个?”
孙旺小心答,“主子发现的早,她并没有卖什么重要东西出去,主子不让她近身伺候,撵她去了外院。”
“所以她这么折腾……是想让小昕听见,好想起她这个人,顺便再念旧情把她调回来?”卫砺锋声音讽刺。
孙旺也是下人,下人的心思他最明白,可他如何能这样说?只小心赔着笑。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更何况这样只顾盘算打小主意,全然不顾主子休息的。”卫砺锋理了理袖口,漫悠悠发话,“把人堵嘴绑了,叫个人牙子过来卖了。你家主子最近忙,这等小事无需知会他。”
孙旺抹了抹额角的汗,“是,小的明白。”
……
纪居昕睡了饱饱一觉,起床后精神满满,浑身舒畅。下床穿鞋时下身有些酸,他木着脸,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婚后生活,还是青娘悄悄递的药起了作用,虽然做完时仍然感觉浑身像被车碾过一样,但只要好好睡一觉,立刻恢复,不适感非常微弱,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可那臭不要脸仍然太可恨!
说了多少遍不要了不要了,嗓子都喊哑了,他就是不停!
虽然自己也爽到了……但这流氓脾气不能惯!
必须要好好晾他几天!
孙旺绿梅仍然很贴心,便是过了午,饭菜也给他留着,新鲜程度,入口热度都恰到好处。
“他呢?”纪居昕吃完饭饮着茶,淡淡问了一句。
不用想都知道主子问的是谁,孙旺笑嘻嘻的回,“卫将军去督察院上差了。”
今日不休沐,纪居昕淡淡‘嗯’了一声,表示懂。
做为翰林待诏,纪居昕的时间比旁人要多很多,翰林里人太多,大家轮着值班,在皇上面前表现,他本身已经有了爵位,太积极太出头反倒不好。
纪居昕想了想,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出外走走。
他写了两个贴子递出去,稍稍歇了一歇,才往外走。
他第一个见的,是刘昔。
安王即位,刘昔已是皇子,身份尊贵,可见纪居昕时身上穿着如以往一般,并不特别夸张。可有些人就是如此,就算穿着朴素,天气的清贵气质也难以让人忽略他的身份。
纪居昕板正行礼,“下臣见过大皇子殿下。”
“无需多礼。”刘昔让人把他扶起来,自己转着轮椅轮子往前两步,上上下下看了纪居昕一遍,隽黑眼眸里满是戏谑,“难得卫砺锋肯放过你……”
这语中暗示之意让纪居昕耳根羞红,偏开脸反击,“殿下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外面传闻大皇子身体有损,不利后代,我以为你会伤心,特地过来看你,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哈哈哈哈哈哈——”刘昔笑了半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还好,纪九,你还是那个纪九……”
他笑的实在太过,纪居昕有些不解,收敛表情认真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刘昔摆摆手,“也没什么。”
他指着一边椅子示意纪居昕坐,让人给他上了茶,“身份陡转,很多人不适应罢了。”
刘昔声音清凉,“父皇刚登基,就有人上书请立太子。你知我是长子,有些大臣就想拱我上位,可历代皇族,没听说过哪个残废能做皇帝的,况且我这身子久病,内有毒素,不利子嗣。朝上在吵,身边人心里大概也各有想法,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唯有你纪九,还敢当面讽我,真是好胆子呢。”
他冲纪居昕眨眼。
纪居昕一口茶哽在喉间,很艰难的咽下去,“殿下能不为外物所激,是臣等荣幸。”
“我聪明嘛——”刘昔得意的挑挑眉,“你懂。”
纪居昕无奈抚了额,“……我懂。”
两人聊了片刻,刘昔突然说,“谢谢你。”
这句话来的突兀,纪居昕眉眼微挑,一脸不解,“谢我?”
“嗯。”刘昔修长手指捧着茶盅,眼睛越过窗子看着外面萧瑟树枝,“若不是你派了禁卫军和青雀,魏王反叛当日,或许我就死了。”
“死并不可怕,自我中了这个毒,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且早准备好了。可事到临头,我却发现,便是拖着这样的病体,就算苟延残喘,我也不想死呢……活着多好,可以看到春天的花冬天的雪,人生乐趣那么多,我怎么舍得呢?如今魏王去,父皇上位,天下安和,正是这我个大皇子该奢侈享受的时候,怎么能死呢?”
尽管刘昔声音轻佻欢快,纪居昕仍然听出了内里不甘之意,安慰道,“你的毒既然能数十年压制,今后应当也是。如今圣上登基,定会为你广请名医,你的病一定能好……我曾听说,久病之人心态最重要,只要自己心境好,快乐无忧,有时会出现奇迹,疾病自去。我在临清莲青书院看过一本医案,内里记载一个恶疾将死之人,便因心境开阔,多活了四五十年,活到百岁才去。”
刘昔眼睛微微弯着,像个月牙儿,“谢谢你,我想的很开,上天厚待于我,必不会让我窝囊的死,我很有自信。”
“嗯。”纪居昕点头,“殿下想出去走走时,如若找不到人相陪,可以着人唤我。”
刘昔歪着头,良久叹息一声,“真不知道卫砺锋什么福气,竟得了你。如若我早遇见你几年,定要与他争上一争。”
“殿下不可乱开玩笑。”纪居昕面色沉肃。
“唉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小老师,把召儿板了过来,又来试图教我了……”刘昔微微笑着,“说到这里,我也该谢谢你,教了召儿那么多。”
“召儿年幼,很多知识不是那么好教,不是你帮忙,我还要累很久。他是大夏将来帝王,我希望能看到他引领王朝到达不可启及的高度,因为有你,这个目标似乎变的可以实现……”
刘昔微微仰着脸,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细碎晶莹,这个人,看似脆弱,其实无比强大。纪居昕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从未觉得可惜么?”
刘昔歪着看他,“可惜?为什么?”他笑道,“我与召儿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直到今日,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的梦想一致,只要他能带我看到想要的风景,我为什么要觉得可惜?”
纪居昕为其豁达感慨,大夏有这样的皇族,前途可期!
二人正聊着,外面有道略略急切的声音传来,“哥哥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
随着声音,朝气蓬发的少年刘召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纪居昕一愣,转而眼里带笑声音含着激动,“纪九也在这里?”
“不许大惊小怪。”刘昔一边有模有样的训人,一边抬起手来。
刘召凑过去,弯腰把自己的头送到刘昔手下,刘昔揉了揉,眼睛里都是笑意,“怎么这时候出来,不去帮父皇的忙?”
“哥哥不在,有好多不懂……”刘召撇嘴,“我是来请哥哥回去的,不知道哥哥在与纪九玩。”
纪居昕站起来,“无妨,我也该走了。”
他起身告退,刘召面露惋惜,“今日着实有些忙,来日我请你喝酒作耍,你一定要来!”
他能这样直接表达意思不再别扭,纪居昕很意外。看了看满脸笑意连连点头很满意的刘昔,再看越渐英武,气势非凡的刘召,纪居昕笑了,“好啊。”
他想,他再也不用为这两兄弟担心了,他们二人是那般和谐,那般亲近……
卫砺锋在督察院里走了一圈,突然听到手下回报,纪仁德死了。
纪仁德在牢里多时,卫砺锋命人天天把外面的事讲给他听,尤其有关纪居昕的,起初他还挺的住,渐渐的心如死灰,明白自己再不能翻身,精气神就渐渐耗没了。
前来回报的人说,纪仁德天天喊后悔,想求见纪居昕,纪居昕早已申明不会见他,自然不会有人替他往上报,纪仁德便天天以头撞墙,时至今日,终于撞死了。
卫砺锋原地转了两圈,此事应该让小狐狸知晓。
昨夜那么激烈,按理他该避一避,让小狐狸撒撒气先,可是一起这个念头,想见纪居昕的心思就停不下来。他提醒自己,这次是有正事,没准还能借着正事,再一次抱到小狐狸……
卫砺锋淫笑着离开,督察院一票属下全当眼瞎了没看到,他们的将军大人不可能这么不正派!
卫砺锋问了问人,得知纪居昕去找刘昔了,立刻赶过去,不想扑了空,人早已离开,他只好重新打听消息。好不容易问到纪居昕去了书画街自家的纸墨铺子,飞奔过去又没人,苏修说主子去慈恩堂看吴明了。
卫砺锋再次追过去,吴明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他,“主子啊,说是约了人喝酒,一柱香前离开了……您问约了谁?我不知道啊!”
卫砺锋没有线索,在街上乱逛,看到夏飞博林风泉徐文思,赶紧上前问,林风泉跳出来,哈哈大笑,“你终于有这天了,纪九不理你了吧,让你找不着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文思看着黑脸的卫砺锋,把林风泉拦住,夏飞博上前道,“纪九的确曾与我们三人相聚,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说现今有事,改日得机会再聚,我忙着准备与公主的婚事,也没想起问他去哪里……”
纪居昕去见了崔三。
他还欠崔三一顿酒。
崔三公子仍如以往,优雅清贵,举手投足皆是礼仪动作的规范,可这样板正的动作由他做来,偏偏有种行水流水的美感,让人观之难忘。
“我还欠你一顿酒,想着今日有时间,便约你前来,如今日已西斜,不知崔三公子可方便?”纪居昕微笑着打招呼。
崔三修眉微扬,唇角弧度恰好处,俊美如谪仙,“我即来了,自是方便的。”
他声音清澈如月下溪水,“倒是你,不担心卫将军前来抓人?”
纪居昕亲手执壶倒了酒,推到崔三面前,“他不敢。”
崔三微微一怔,复又微笑,执起酒杯与纪居昕碰杯,“你日子过的好,我为你高兴。”
酒味清淡,是当年的桂花酒,不烈,有种别样优雅清香,正适合他们这样的文人。这酒清甜微香,本应很好喝,可一杯酒下肚,崔三口里却有淡淡苦涩。
晚一步,便是一辈子。
纪居昕能幸福,他该释怀,为朋友开心,可心内总有隐隐遗憾,不能离去。
窗外夕阳热烈,树影摇斜,崔三轻轻放下酒杯,看着灿金光线下纪居昕俊秀的面庞,“卫将军……对你好么?”他知这话不该问,可就是忍不住。
纪居昕顿了顿,像是不明白为何崔三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崔三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样子,他以为这样的事他该不关心才是。
不过正因为他关心,才证明他们是朋友么。
纪居昕笑颜里带着几丝羞涩,很认真的回答问题,“嗯,他人……还不错。”
“是么……那很好。”崔三执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朋友关心自己家事,纪居昕觉得他也应该关心关心崔三,“你呢,怎么还不成亲?京城淑女良多,你若求不来,我可帮你想主意。”他悄悄眨眼,示意自己对这种事很有办法。
崔三桌下的手渐渐握了拳,“只是……没有遇到想娶的人。”
“怎么会呢?”纪居昕托着下巴看崔三,“少年慕艾,大家都有年轻的时候,明人不说暗话,你不娶,定不是没有想娶的人,一定是有心上人了,但不能娶,我的说的对不对?”
崔三苦笑,“……嗯。”
“为什么不能娶呢?”纪居昕想着想着,突然拍桌子,“莫非你看上了有夫之妇?这个不行的,崔三,你是君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即已配人,就不是你的良人,月老红线不在她手上,你可不能犯傻……你的良人一定就在不远处等着你呢,你细心找找,一定能找到!”
“良人?”崔三晃着酒杯,修长眼眸微敛,“什么样的人才是良人?”
“就是看不到他会想,看到他会更想,想靠的更近,想时时在一处,就算人不在眼前,你也觉得到处都是他的身影,总会想起与他一起的时光,会回味,会感叹,会珍惜……”
纪居昕说了很多,崔三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照纪居昕这说法,他的心事……其实并没有那么深。
卫砺锋终于找到了纪居昕,接他离开,崔三并没拦,只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再聚。
卫砺锋与崔三对视片刻,一人眼底警惕,一人眸里坦荡。
崔三声音清凉,“请你好好待他。”
卫砺锋目光锋利,“我是他的夫,责任所在,不劳你费心。”
……
崔三离开后,卫砺锋抱着纪居昕上马,二人共乘一骑。
纪居昕饮了些酒,眼睛水润润的特别亮,仿佛映尽了夜里繁星,连要生的气都忘了,“卫砺锋,我很开心!”
卫砺锋环着他的腰,“嗯,我也是。”
纪居昕凑到卫砺锋颈间小声的笑,“我同你讲,最初我很讨厌你,还曾暗忖谁要嫁给你这样的一定是倒了大霉,不想最后我与你成亲了……哈哈哈哈……”
卫砺锋揉揉他的头,声音低沉温柔,“我又何尝不是?最初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你时,曾心忖你这么漂亮,不知道会便宜那个丑八怪……”
“丑八怪?”纪居昕睁圆了眼睛,不老实的在马上动,上上下下地看卫砺锋,看了一会儿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你是丑八怪!哈哈哈哈哈哈——”
“坐稳点,别掉下去……”卫砺锋无奈的紧紧搂住小家伙的腰。
马走的很慢,马蹄声答答地响,二人小小闹着,月下身影融成一团。
回家的路经过一条岔路,正是刑部大牢往外抬人必经之路。
他们二人一个将军一个伯爷,来人当跪候。
纪居昕见呼啦一群人跪下去,好奇地看过去。
有几个穿皂衣的差吏,有几个衣着朴素的平民,身后拉着辆板车,车上裹了席子。最前面两个跪着的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人,发式散乱,未簪钗环,衣服上有补丁,指甲里有黄泥,看着十分落魄,另一个扶着这位老人,像是她媳妇,同样衣裳打了补丁,头死死抵在地上。
卫砺锋眉头皱了皱,揉了揉纪居昕发顶,“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待他们走后,这边一群人站起来,老人抬起头,泪水横流,“昕哥儿……我的昕哥儿……”正是杨氏。
高氏暗里撇了撇嘴,放轻声音,“母亲可不好乱喊,伯爷身边那位,可不是好惹的。母亲最近病这么重,信去不到四少爷中哥儿那里,归平伯府进不去,大姑子也出不来,我劝母亲还是安分点,好生写信去临清,把我那当家的请来……否则您这病啊,恐怕过不了年。”
杨氏掩面,走到这一天,她也后悔,最得意的四儿子死了,最看不上眼的昕哥儿出息了,孙子中哥儿不亲,音信传不过去,儿孙不孝,老二不听话管不了,连高氏都快不把她当回事了……
回去又是一室冷清,家业全败光,凭的院子小的可怜,没钱养下人,又得了这一身病……
她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她怎么就不知道纪居昕是条潜龙!但凡注意点,给点关怀,今日也不至于如此!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纪居昕靠在卫砺锋胸膛,抱着他的胳膊,声音有些闷,“刚刚……是杨氏吧。”
“嗯。”卫砺锋将他抱好,免的他跌下去,“纪仁德今日死在牢里了,刚刚大概是杨氏为他收尸。”
半天没得到小家伙回音,卫砺锋以为他伤心,抚着他的背,“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他们如此,是他们的报应,与你无关。”
“我看她们过的并不好……”
“嗯,家业败光了,儿女不孝,杨氏没人管,只得住在赁的小院子里,自己劳作。如今得了恶疾,怕撑不过几天。”卫砺锋抬起纪居昕下巴,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让你知道这些,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瞒的东西。还是那句话,因果自有报,你不可心软,需时时警惕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纪居昕窝在他肩头,“我明白的……”
他不懂为什么世人总喜欢做恶事,明明做善事会让自己更开心,会有福报……
人各有志,他管不了别人,管好自己就好。
回到家时,纪居昕一点也没想到,月亮已经挂在树梢,时间不算早了,家里竟然这么热闹!
离的远远,他就听到了榴五揍郑二的声音,郑二求饶的声音。进了院子,果然,榴五非常彪悍的甩着一条两丈有余的鞭子,抽的郑二没地方跑,脸上身上一道道的,显是挨了打。
早已熟悉他们相处模式的纪居昕一点也不意外,郑二一定轻薄了榴五,活该被打。
周大见师傅被打,很是心疼,上蹿下跳的‘求师娘住手’,青娘故意拦着,两个人在圈外时时对招。
六谷抱着胳膊笑眯眯看着,时不时往里丢一件武器,“来郑二,试试这把匕首……”“榴五,我这套追魂针不错,你也试试……”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柳无心也在,她身后站着一溜掌柜,手里皆捧着帐本,看样子是来找自己报帐的。可她也没动,笑眯眯站在一边看,精彩时还不忘鼓掌,“打的好!”
纪居昕默默抚额。
这就是他的生活,平静安和,又鸡飞狗跳。
或许以后的路并不平坦,会遇到很多挑战和困难,可只要他们在一起,每一天都会充满色彩……
纪居昕歪着头,将手递给卫砺锋,眸里蕴着融融月色,似在撒娇又似在邀请,“你陪我。”
卫砺锋一身锋芒尽去,缓缓上前两步,握住那软软小手,“好。”
第258章 良人
崔三很少会感觉孤单。
崔是大姓,族谱往前可追溯到西周,千百年来,繁衍生息,有过极盛之时,有过低调之时,至大夏朝,崔家乃望族,能人辈出,得世人敬仰尊重。
崔三长辈很多,同辈兄弟更多,大家皆性格不同,兴趣不同。崔三自小聪慧,好读书,比有奇奇怪怪癖好的长辈们好伺候多了,他的父母极为欣慰,顺便把不听话的弟弟们,堂弟们,全丢给他管束。所以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时间体会什么是孤单,忙的不得了。
他最喜与临清崔家的老祖宗对弈闲聊。幼时喜欢看书,总觉得任何东西都能在书里找到答案,随着年纪增长,他发觉有时书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懂,偶尔需要读好几遍,才能体会中个深意,而家里这位老祖宗,是个活宝典,人精中的人精,与他说话,总会所得颇多。
老祖宗性格像个老顽童,可句句都是智慧,崔三不明白,为什么族里人都怕他,不怎么也接近。崔三每天早起读书,照顾弟弟,等用了午饭,估摸着老祖宗歇了晌,就抱着棋盘去找他,数十年如一日。
崔三长的好,学问好,从小名声就很盛,很多人希望与他交朋友,更多人希望能与他结亲。崔三第一次从母亲那里听说要为他议亲时,不怎么愿意,推说只想用功读书,拒了。
他不想过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子,如果每个人都应该有共度一生的人,那么他希望他可以自己选。他不想要一个照着规矩模子刻出来的大家闺秀,他希望他的那个人是聪慧可人的,可以听懂他的话,可以有交流,可以让他觉得漂亮。
可惜直到二十六岁,也没能求到一个合适的人。曾经有过一个人让他心动,可那人……注定不是他的。
崔三相貌俊美,风仪无双,宛若谪仙。顶着世人的注目成长,不但没长歪,还非常顺利的科考入朝,选入翰林,外放历练,调入六部之首吏部,任从三品的吏部侍郎。他是大夏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官声良好,同僚敬佩,圣上器重,明显是下一个内阁首辅的料子。
崔家祖上不止出过一个丞相,崔三能到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前程,崔家反应很淡定,唯一担忧的,就是他的亲事。
崔家族里总会涌现出离经叛道之人,族里规矩相对宽和,此事递到老祖宗面前,老祖宗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话,“崔三有自己主张,任何人不得干预。”
所以崔家只能干着急,崔母瞧着崔三年纪渐长,慢慢死了心,后来她都不要求崔三娶亲了,只要崔三能找着个人,不管那人什么模样什么身份,纵使很不堪她也忍,她只求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能一辈子一起过的人。
至于后代……崔母一点也不担心,她自己膝下就有好几个儿子,孙子,以后会更多孙子,族里也多的是孩子,只要崔三喜欢,过继一个不是难事。
崔母压力很大,崔三却一点不着急,他正将所有兴趣放在朝堂。党争,朝争,政局变幻都非常有意思,只要用些心思,就能左右很多东西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如果想要的太多,就必须付出更多的智慧。
他不是武将,手里没有任何兵力,消息来源,他只是个吏部侍郎,年纪又轻,朝中上层的老狐狸们不怎么瞧得上他,他能用的,只有自己的智慧。
便是如此,他也没有输过,崔三很满意。
这天他照例到吏部上差,刚走至庑廊转角,就听到有人在里面争吵。
“岂有此理!我的平调文书早就送到这里,如今官都派完了,你告诉我你没看到!定是你工作疏忽,把我的文书给漏了!即是你的错,你就该弥补,如今苦主找上门,你一句抱歉的话就想算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声音满含怒气,清脆明亮,听着还有几分耳熟。
崔三往前两步,透过窗槅看清楚人后,差点没笑出来。
林风泉。
这人自小天真,怎么到现在性子也没变?
吏部文书怎么可能会弄丢弄漏,他的文书不在,明摆着是有人故意整他。出了事不知道找朋友帮忙奔走,反倒在吏部吵架,这样吵就能结果?小吏没有上面发话,肯定是什么都不敢做的。
崔三隔着窗子看着林风泉。竹青色直裰,身量偏瘦,大眼睛,尖下巴,皮肤白皙,修眉微扬,表情神态充满活力。
他记得林风泉好像……二十多了?怎么同少年时期没什么差别?
想想他身边的朋友,夏飞博,徐文思,纪居昕,个个都是聪明的不行,坑人都能让你不知不觉,被卖了还美美帮着数钱的主,怎么带出这么一个奇葩?
身为吏部侍郎,尚书不在时,就他最大,崔三有必要出头解决纠纷。
他让人推开门,负手缓缓走进,声音淡雅笑容温润,“这是怎么了?”
文选司小吏看到他一脸委屈,“大人……”
林风泉眼睛一亮,大步过来拽住他的袖子,“你来的正好!你们吏部办事疏漏,让我的调官文书丢了,你得负责!”他一边说,一边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偷偷冲崔三眨眼睛,满脸都是‘大家都是老乡,看在过去的份上必须帮忙’的调皮表情。
崔三心内暗笑,帮忙倒是可以,但是‘负责’这两个字……
他将袖子从林风泉手里抽出来,“稍安勿躁。”
“林大人的调官文书,你可是没看到?”文选司小吏苦了脸,“下官确是没看到……可林大人非说递了进来……”
“好,我知道了。”崔三抬手阻了小吏,左手往前方一划,“林贤弟,我们去里面说。”
崔三风仪无双,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能美感十足,如行云流水,让人看的眼呆。林风泉得到注目,觉得很有面子,赞赏地看了崔三一眼,整了整衣襟,清咳了两声,慢悠悠往前走,“道歉就不必了,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周围一票人看着林风泉装样子,心内狂骂,我们崔大人待人本就谦逊,君子之风是随时飘洒完全不能自控的好吗,哪里是在向你表示道歉!脸忒大!
崔三引林风泉进隔间,小吏上了茶,关了门,林文泉板肃的神态立刻变了,笑嘻嘻跳到崔三面前,大眼睛里满是惊讶,“崔三,真的是你!”
崔三微笑,“我以为我这个吏部侍郎很有名,人人皆知呢。”
“是很名啊,我早就知道,就是没料到,真的能在这里看到你!”林风泉坐到崔三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升到吏部时,我正在外放,想当面道贺都不成,今日看到,我真替你高兴!”
林风泉说着说着,又拽了崔三袖子,“今日难得,你若无事,我请你喝酒吧!”
这自来熟又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忘了今日来吏部的目的了?
崔三想着在这里说话其实也不太方便,便答应了,“好。”
“那我现在就去醉仙楼订位子,你忙完了就过来啊!”林风泉兴奋的走了,像被狗撵似的,叫都叫不住。
崔三:……
崔三过了一遍公务。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很轻松,不到半个时辰就处理完了,他换了套衣服,到醉仙楼去寻林风泉。
林风泉在三楼包个个临街靠窗的雅间,趴在窗子上往外看,看到他远远就打招呼,“崔三!三楼,天字第二间,快来!”
崔三有些讶异。到他如今的位置,很多人看到他都很热情,可那种热情都是装出来的,林风泉却不,他是真的很热情。
崔三抬脚上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就见林风泉打开了雅间门,笑眯眯地等着他,“快点快点,我点了好酒好菜!”
林风泉亲自执壶给他倒酒,给他布菜,“你可是咱们临清的骄傲,好容易有机会,我得好生巴结巴结你,回头出去做官,说我曾与你一桌喝酒,相当有面子啊!”
他热情,崔三就接着,推杯换盏,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风泉说的还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崔三忍不住了,“你不想谈谈今日吏部遇到的事?”
林风泉有些茫然,“吏部什么事?不是你们小吏丢了我的文书?我再拿来一份,有你做证,就不会丢了,官就会派下来了啊。”
崔三指节敲打着桌面,“可那样一等,得到明年。”
林风泉傻兮兮的笑,“明年就明年呗,反正我政绩没差,歇个一年也没什么。”
“有些人脉往来,一年很重要。”崔三意有所指,“等你明年再来,别人许早忘了你。”
林风泉摆手,“那没事,官场残酷么,纪九早提醒过我。不过不在乎我的人,我也不在乎,我当官又不是为了他们。”
崔三隐隐有些头疼,“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派官文书,是有人故意的?”
“故意?”林风泉神色凝重,突然拍桌子,“你们吏部小官竟敢蓄意欺侮朝臣!”
崔三眉梢跳了一跳,“小吏自然不敢。”
林风泉松了一口气,眼睛睁的溜圆,“那你吓我。”
“我是说……算了。”崔三觉得说了林风泉也可能不懂,便问,“你在外为官时,可有遇到过不顺?”
“有啊,”林风泉掰着手指头数,“有上官故意压着的,有别人不配合的,有上门威胁的……崔三,你是不知道,这外面有良民,也有刁民,可厉害了!”
崔三修长眼眸带笑,“那这种时候,你怎么处理的?”
“不需要怎么处理啊,他们见我为官清正,渐渐就会改掉了,”林风泉笑出一口白牙,浑身带着正气,“所以咱们当官的,只要清正廉明,就一定能福泽百姓,感化恶人!”
“是么……”
“当然是!”
林风泉一脸自信,非常笃定,崔三面上陪笑,觉得林风泉就是个大傻子。
崔三不像林风泉那么天真,吃完这顿酒,他问了几个与林风泉共事过的人,就知道原因了。
林风泉有很多好朋友。
夏飞博驸马,手握五城兵马司,在皇上面前很有重量。
徐文思,在通政使司任右参议,消息灵通。
纪居昕,与卫砺锋一起,掌着督察院,好像还有一个神秘组织,御前的信任不用说了,他们若想玩弄朝局,不要太简单。
心思纯真,清正廉明,立场做好官的林风泉,有这么几位好朋友照看着,就算出了什么岔子,很快就会解决。
可叹林风泉竟还以为是他魅力所致……
崔三想明白后在书房笑了半天,这人可真有意思!
此事有他看着,有某些好朋友帮忙,不管林风泉得罪了谁,哪个不长眼的想治他,这事也很快了结,林风泉很快接到调令,任大理寺丞。
崔三觉得这个官位很适合他,一身正气,不偏不倚么。
林风泉在京城做官,每天翻着大理寺的案子,把大理寺弄的朝气蓬勃,积年的案件一个个破了,不好砍的人砍了,不好办的人办了,民间一片赞好之声。
这半年来,崔三耳朵里灌满了林风泉的事迹。一会儿听说他替一对死了女儿的夫妻伸冤召雪,把一个宗室子定了罪;一会儿说听说他当街勇对权贵纨绔,救下了一位卖身葬父的少女;一会儿听说他大发虎恩,当堂连斩十贼,引百姓欢呼……
总之,新鲜事就没断过。
都在京城,同在官场,偶遇很正常,十月的一天,林风泉在酒楼巧遇崔三,“你也一个人?真巧!咱们拼桌吧!”
那是一个生意很好的羊肉汤铺子,冬天饭点去时常找不到位置,崔三去的早,占了个好位置,还能用屏风围个私人空间,林风泉去时空桌子都没有了。
崔三不好拒绝,三根手指拎着酒杯,声音清澈如月下溪水,“好啊。”
林风泉颠颠跑过去,看到桌上点的东西,啧啧两声,“你说你到羊肉汤铺子不喝汤,只吃肉,还就酒,不怕火气太大!”
崔三微笑着,“可以给你叫锅汤。”
“有酒谁要汤啊,”林风泉笑嘻嘻坐下,要了个杯子,拿过崔三跟前的酒就倒,“酒最好了!”说完与崔三碰杯。
铺子里很暖和,热气氤氲,飘着食物香味,很能让人放松。
两个人吃着肉喝着酒,浅浅聊天。
聊着聊着,不知道是不是喝的高兴,林风泉上了脸,两颊酡红,眼睛水润,“崔三,遇到你真好!”
“怎么说?”崔三担心他喝太多不好,抬手叫小二过来,点了几碟素菜,有凉拌有清炒,都是清火去躁的。
“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好无聊啊……”林风泉抱着酒壶,“纪九和卫砺锋去江南玩了,昌宁公主要生孩子,夏飞博没空往外走,徐文思那家伙被皇上派了差不在京城,都没人同我玩了……”
崔三突然想起一事,“你未娶妻?”
林风泉噗的笑出声,“你也知道?我命硬啊!家里曾给我说了五房亲事,五房啊,每一个说完亲都活不到一年,谁敢嫁我?”他身子发软,没骨头似的靠在桌上,“家里还要给我说,可我这样的命格太吓人,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的好……”
他抱着酒壶趴在桌上,微微歪头将下巴放在手背上,视线越过崔三,看到窗外一支斜斜伸出的红梅。梅枝上满是花苞,还未绽放,迎着风颤微微的动,映着崔三本就俊美的脸更加漂亮,“崔三,你真好看。”
崔三见他傻兮兮笑着,眼神飘乎,知道他喝醉了,也不在意,“我本就生的好看。”
“假仙。”林风泉突然指着他,“肯定是你总扮假仙模样,营造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质,才不得女人喜欢,所以也没成亲对不对!”
他哈哈笑着,“有你这样的人做伴,我突然觉得不悲伤了!你这么好看都找不到媳妇,我找不到就太正常了!”
他笑的开怀,崔三眼梢微垂,眸底隐有讶异。
这个人,不是没有苦恼的事,可再不好的事,落到他身上,都没什么大不了,他仍然可以找到理由安慰自己,笑的开怀,他是一个非常乐天的人。
不像自己,表现的再云淡风轻,偶尔心里也会觉得累。
突然心里有个念头:与这样的人一起,一定很快乐。
崔三晃晃头,觉得今天酒喝的有点多。他放轻声音,“你一定能找到对的人,可能就在不远处。”
林风泉笑眯眯用力点头,“那必然是!我这么好,当然得有最好的人配!嗷嗷!”说到最后还嚎了两嗓子。
崔三熟悉少年时期的林风泉,热情,纯真,活跃。岁月在每个人身上都会留下痕迹,可对这个人却相当眷顾,让他自始至终都保持这般……
也不错。
林风泉喝醉了,二人过来时没带下人,崔三没办法,只好背着林风泉回家。还好夜里人少,他背了一路,没人看到。林风泉睡的直打小呼噜,不知道梦到了谁,直啃他脖子。
林风泉特别能闹腾,搅的京城无人不知他的名字。崔三在旁看着,越看越觉得新奇。按理说照林风泉这性子,在官场该活不下去,他太能得罪人,也不太识眼色,就算有几位好朋友撑着,独自一人时应该不会太容易才是。
可是他料错了,正因为这样的人少,难得纯粹,难得自始至终的清流,反倒极为可贵。所有当官的人,最初的愿望不过是出人头地,造福乡里,青史留名,可一入官场这个大染缸,太多的身不由己,慢慢的,自己都会变的不认识自己。
林风泉的表现不是装的,是天性如此,看样子也会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官场上的人看着,偶尔会愿意默默搭把手,就算圆了自己当初的梦。
所以林风泉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真是个人魅力。
翻年林风泉接了皇命,巡查河南道官府案件,京里突然少了他的消息。
没了他在眼前晃,崔三突然有些不习惯。
他与林风泉交集不多,就算京城这半年,也才见了两次……
崔三修长眼眸深沉,捏捏眉心,命令自己不要再想。
可有些事偏就这样,你越控制不要想,就越会去想。
崔三想起,他与林风泉……其实见过很多很多次。
不仅仅因为纪居昕,幼时他就曾见过林风泉。
林家在临清家世不错,偶尔办宴会请崔家,崔三记得,他见过小小孩童的林风泉。小孩胳膊肉肉的,小胖腿短短的,把刚抓的螳螂亮给他看,问他好不好看。小娃娃嘴角有笑涡,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叫他说不出不好看三个字。
林风泉从小就与夏飞博徐文思交好,他最初见到这个小团体时,还是林风泉做的介绍。
后来……遇到了纪居昕。
他欣赏纪居昕,不是因为纪居昕俊秀的外表,是因为纪居昕的聪明。纪居昕能从乡下庄子,走到人前,结交人脉,走出自己的一片天,非常不容易。
那时他心有些蠢动,没有注意到纪居昕以外的事情,现在想想,很多次碰到纪居昕时,林风泉都在。
他最能活跃气氛,经得起任何玩笑,对朋友非常忠诚,如果有人说纪居昕不好的,他立刻会生气,然后去找那人的茬。
他们这个小团体性格有类似之处,若说他从未有一点羡慕,是假的。
纪居昕光芒太盛,难免挡住别人视线,看不到他身边的人,而林风泉,就是这样一个,非常纯真又可爱的人。
……
崔三去了开封府。
他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公务,还是自己想来,明明这个公务,派下官就可以的。
在开封很顺利的偶遇了林风泉,林风泉请他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很热烈。崔三后来回想,他与林风泉并没有聊什么正事,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可是相处的时间竟那般和谐,令人留恋,崔三觉得很不可思议。
开封回来,他想起林风泉的时候更多了。
他的日子一如既往,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喝酒,明明是过惯了,从不觉得无趣的,竟然开始有些不满。
他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应该有聒躁的声音,应该有畅快大笑,应该有拍桌说事,应该有……一个人。
夜里躺在床上,难得失眠,辗转反侧,心内空空。
崔三摸着左胸,原来这就是孤单。
一个人时,从不会觉得孤单,但当一个人遇到了另一个人,将他放到了心里,看不到摸不着时,就懂了什么是孤单。
……
林风泉的官路有这么多人看护着,仍然会有不顺。端午前一夜,崔三突然收到消息,有人要在林风泉归京时下手暗杀。
他瞬间失神,打碎了一只杯子。
这在他身上是很难看到的,来送消息的长随都傻了眼,以为他病了。
崔三没病,他只是心脏突然缩了下,有些微痛。纪居昕不在京,夏飞博带着公主孩子去了皇庄,徐文思忙着,就算不忙,他手里也没合适的武力。
崔三叹着气,用最快的时间筹谋,拿到了一支禁卫军小队的令牌。
此时已至黄昏,他带上人,马不停蹄的往城外跑。
这一天他忙的都没时间喝水,嘴皮裂了,沁出血珠,针扎似的疼。这疼痛不知道怎么的,漫延到心口,他呼吸有些紧,心中祈祷,林风泉,你可一定不要有事!
还好过程是刺激的,结果是可喜的。
真有人要杀林风泉,林风泉被追的慌不择路,头发歪了,衣襟散了,护卫都死了好几个。崔三到的非常及时,禁卫军人数虽少,能力却相当强悍,很快摆脱了逆境。
林风泉抹着头上的汗,“好险啊……我就知道那个恶霸不好办,他爹就这么一个独生子,被我砍了,肯定要报复……”
崔三额角直跳,“知道人要报复还不好生准备!”
“我准备了啊,不是请了这么多护院……”林风泉眼神伤感,“结果还是有伤亡。”
崔三不知道骂他什么好,忍着怒气,“你即知有危险,该与朋友求助才对,你就这点护院,万一别人请了厉害杀手,哪里够用?”
“那不是纪九和夏飞博都没空么……再者我是官,那恶霸家里不过是有点小钱,没权没势的,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林风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好了,我知道这次我错了,想的太简单了,你别生气。”
崔三拿他没办法,“你知那恶霸乃是独子,行事该迂回些,我若没猜错,你定又是当堂斩了人,人家父亲不怒才怪。”
林风泉却觉得这点他没做错,睁圆了眼睛反问崔三,“他胆敢犯法,为何我反倒不能砍?”
律法有严,律法有威,其震慑作用最重要。让人们看着恶人被砍,是大快人心,也是警示——犯法就会得到这样下场,万万不能有不良心思。
崔三无言以对。
林风泉说的对,如果做官的失了胆气,如何服人?
可是……“如果你真的死了呢?”崔三喉头发紧,如果他再晚到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
“死就死呗,人不都得死。”林风泉拍袖子整衣襟,“我这样的,有兄弟姐妹,无妻室儿女,死了最多亲人伤心一段日子,对别人没一点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关系?”崔三皱眉看着林风泉,“……有关系的。”
他说完这句话,竟转身走了。
林风泉纳闷,这是生气了?崔三竟然也会生气?
新鲜了一会儿,林风泉苦着脸,他方才哪句惹人生气了?
得好生道个歉才好……
林风泉回京后,继续在大理寺任职,仍然闹腾,可他约了崔三两次,崔三都不理人,林风泉有些委屈,不知道是心境,还是运气不好,他病了。
崔三气的牙痒,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心如止水,不会动怒,没想到林风泉让他屡屡破功!
这个大笨蛋!
有在月底约人的吗!吏部月底忙到飞啊!他是真没空啊!不能应约,他何尝不遗憾!
想好了忙过最后两天,他再去找林风泉,结果林风泉就病了……听说是夜里洗澡睡着了,水凉透了冻醒,迷迷糊糊回床上,又忘了盖被子……
该!
叫你不好生照顾自己!
崔三气沉沉地找到林风泉的院子,林风泉正喝药,眼睛水亮亮地看过来,“啊崔三!你终于不生我气啦!真好!”
崔三长长叹了口气,过去将林风泉的被子盖好,“好生养病,别一惊一乍的。”
林风泉为了上差方便,在大理寺附近赁了个小院子,院子里就住着他一人。因是小病,他没下人往外透,林家人并不知道,也没派人过来照顾他。
崔三想这笨蛋能让自己睡死在澡盆里,非常不放心,亲自守了他好几天,直到他病好。
林风泉非常感激,病好后请崔三喝酒。
他是真高兴,在小院里露天摆了桌子,放了酒菜小点,同崔三一同赏月。
这夜的月色很好,暖风徐徐,应着酒香,人很快就醉了。
崔三看着他脸颊酡红,大着舌头兴奋地说着有意思的事,缓缓笑了。
明明最讨厌聒躁,可这个人说话,他却觉得十分亲切,甚至非常必要,好像这些应该是他生活中的日常,缺了就不美了。
林风泉又在说惩治恶霸的事,跟说书似的,跌宕起伏,非常有趣。
崔三却听出了内里危险之处。
林风泉有好友帮扶,有些善缘,官途还算顺畅,可好友毕竟不是家人,总会有不方便,不在的时候。若有一天,林风泉傻兮兮撞上哪位颇有权势的高官,引发非常重要的利益之争,那他就危险了。
届时没人看着……他能走多远?会不会被人活剥生吞了?
连洗澡都会睡死生病的人……
崔三突然心里起了心思,不如……自己亲自看着?
他亲自守着,任林风泉傻头傻脑的去闯,去撞,出了事,他帮他顶着,他来筹谋策划……
这样的心思一起,便再也收不回来。
他终于承认,他是喜欢林风泉的。
不是淡淡的欣赏,一点点动心,而是深深陷进去了。
林风泉喝了酒笑的特别傻,特别灿烂,好像整个夜空都被他点亮了。
崔三不由自主缓缓倾身,在他眼睛上印上一吻,“林风泉,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林风泉继续傻兮兮的笑,“好啊。”
崔三抚上他的脸,“……笨蛋。”
他大概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没关系,他会让他懂的。
时隔经年,他终于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动心。会为这个人牵挂,为他担心,脑子里时时处处想的都是他。便是这人无心无意识的一句话,也能让自己心生愉悦,快活的不行。
崔三握着林风泉的手,修长眼眸里闪耀着睿智光芒。他声音清透,仿佛在诉说一个承诺,“我会让你明白,你注定是我的人。”
月华如水,银霜处处,两人发丝被微风拂开,缠在一处。
崔三心底满满的。
他想,他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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