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现代] 造人记(年下/甜宠)附番外(16.11.30更) BY 叶敏敏/salut (点击:2611次)

造人记(年下/甜宠)附番外(16.11.30更) BY 叶敏敏/salut

←点击可下载保存txt~扣除钞票1

引用:
                 

                                欢迎来到☆地狱十九层☆=\(^o^)/


由于还木有注册到地狱,所以只能阅读部份内容哟,请注册或者登录,谢谢^-^


地狱小说文库立志推好文~不文荒~欢迎爱看BL的你加入哦>_<~



+部分预览+


造人记 BY 叶敏敏

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696854

共 78 章,最新章节:正文完结

文案:
基因研究所青年科学家陈鸥把海豚养大的野孩子尼斯捡回了家,结果发现尼斯的基因藏着他梦寐以求的研究关键。
从野孩子一步步走进人类社会的尼斯,对朝夕相处的陈鸥生出恋慕。

注:
1.本文标签:年下,养成,甜宠。
2.故事背景为距离现在不远的未来。
3.本文不定期更新,但保证不坑。
4.作者微博不定期唠叨,欢迎来访:http://weibo.com/u/5876865322


☆、写在开头


听取建议,把作者想说的话放在了文案里。
感谢大家看文!

☆、楔子


楔子(现实)
深夜,某基因工程研究所实验室。
瓦根第双手撑在工作台上,迷醉地看着屏幕数据。桌角的比萨饼已经冷了,洋葱、牛肉混杂着番茄酱,散发出一股生无可恋的冷涔涔气味。
“峰值吻合……误差比预想的还好……有一点偏度,可能是数据本身的问题……组织适应性标记相同……”
监视大门访客的报警器滴滴叫了一声。瓦根第向门禁屏幕投过一瞥。空无一人,右下方显示当前时间为凌晨一点半。
报警器又出了问题。不奇怪,路易斯集团对实验室进度一直啧有怨言,原先答应的赞助很多都以种种理由推迟了支付。实验室里不少仪器已经超期服役了。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资本家!
不过,等到天亮,一切都将不同。前两天他已经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向路易斯集团做了简要叙述,接到回复说董事长詹姆斯先生非常感兴趣。当然,如果他向世界公开,感兴趣的可就不止路易斯集团一家了。到时候,路易斯集团即便捧着足够实验室开销十年的资金过来,也要看他是否肯给面子笑纳。首先,他要路易斯集团对当初把他赶走做出解释,至少当初做决定的人要引咎辞职。
只要到天亮……
当然,研究成果并不能公之于众。万恶的法律!竟然不允许研究克'隆人类!而短视的社会公众竟然投票通过了这些该死的法律!
但在某个社会层面,没有秘密、道德和法律约束可言。只要他稍微透一点风声出去……
电话响了。陈鸥愤怒的脸庞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瓦根第!我必须和你谈谈!我马上就到研究所!”
他挂了电话,不以为然地吁了一口气,伸手揉揉胡须丛生的下巴,直起腰来,巨大发现的喜悦仍充斥着他的身心。墙上微笑的费尔巴哈在画像里与他对视着,似乎也在恭喜他的革命性进展。画像下是费尔巴哈的名言。
“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费尔巴哈”
画像是项目秘书从最大的电商网站“无忧买”订购的,准备贴在即将上中学的儿子卧室里,用来督促儿子好好学习。和科学工作沾一点边但又摸不到核心的人容易产生类似错觉,以为环绕着科学大牛的名言、著作以及画像,便能沾上他们的灵气,正如某些宗教仪式中的开光灌顶一般。可惜少年人不理解母亲苦心,三两下就把爱因斯坦费米画像撕了个粉碎,抗议说这是对他的精神欺凌,心灵暴'政。费尔巴哈的画像于是干脆就没回家,被项目秘书拿来遮挡实验室电箱了。
这句话用来形容一周没有离开实验室的瓦根第,只有野兽的那一半贴切:他双目通红,须发蓬乱,身上散发着数日未曾换洗后积累的臭气,衬衫最下面的扣子怎么也找不到对应的扣洞,下摆被主人毫不在意地打了个结,委屈地塞在内裤里。他现在就像只流浪狗,罩在从臭气熏天的垃圾桶翻出的衬衫里。
每次瓦根第看到这幅画像,总忍不住咯咯直乐,体味着名言中透露的真理和巨大的讽刺。此时也不例外。他笑了起来,顺手打开一个视频文件。来点乐子吧 ...
................

TOP

☆、番外1

“我能请你离我远点儿吗,亲爱的军官先生?”陈鸥说。
“你今年四十岁,离六十岁只有二十年,一年六个月,每月三十天,一共三千六百次。”尼斯说。
陈鸥伸长手臂,把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举高,使它远离紧箍在腰间的手臂。他皱着眉头:“天才的心算,军官先生,但能否换个时间聊数学?我得赶去研究所开会。”
“我提醒您,各自的工作使我们每年最多只能相聚六个月。鉴于年龄差异,以及男性通常六十岁左右丧失性能力的事实,就算相聚时天天做'爱,二十年也就只有三千六百次,还没有考虑男性不应期的影响。”尼斯客观地说,手指沿着陈鸥裤线缓慢划动,毫不意外地感受到长裤底下肌肉紧绷如铁。
自从确定情侣关系,做'爱就成了两人无法回避的问题。起初,尼斯以为这事顺理成章,结果发现没那么简单。陈鸥很自然地回应着拥抱和亲吻,但对进一步发展关系表示出微微抗拒。尽管没那么明显,敏感的尼斯仍然立刻发现了。
两人第一次亲热时,陈鸥全程只说了一句话:
“拉上窗帘。”
然而昏暗的光线以及尼斯的全部技巧都没帮他放松下来,尝试以失败告终。事后陈鸥为自己的糟糕表现道了歉,以一个热辣的长吻让尼斯心里好过了些。但在尼斯准备再次尝试时,陈鸥搬到了研究所住,理由是加班。
以往陈鸥经常留在研究所过夜,但从未如此彻底失踪过。他简直把自己埋进了工作:不回家,不回复任何文字或语音留言。尼斯找机会去了一次研究所,却被告知陈鸥正在主持大型基因实验,不见外客。
无法满足的欲望滋生妒忌,而妒忌催化怀疑。所有迹象汇总,尼斯不得不思考,陈鸥是否根本没做好两人关系转变的准备?他不愿这么想,但总忍不住回忆陈鸥望向教授虚拟图像的目光,专注,复杂,深邃,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即使在他们最亲热的时候,陈鸥双目流露的也更多是愧疚,而非情'欲引发的迷乱。尼斯不再是不谙人事的十六岁男孩,陈鸥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陈鸥因何愧疚?对谁愧疚?
他几乎不能深想,因为觉得自己很卑劣。但在得不到纾解的欲望面前,理智就像遭遇老板发怒的下属,能跑多远就多远。
教授的爱太过庞大,就像一座高山,既为他们提供了保护,也把他们笼罩在阴影之下。
尼斯努力摆脱负面情绪。陈鸥有一次短暂返家,尼斯向他建议在研究所开辟基因研究先驱纪念室,展览阿黛尔、陈等人的照片和遗物。自然,教授的遗物也会放进去。家中教授的影子无处不在,尼斯希望至少他们亲热时陈鸥不会睹物思人。
陈鸥倒是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提出异议的是马丁。
“教授的画和雕塑决不能交给笨手笨脚的工人清理,万一弄坏就后悔莫及了。”马丁坚决反对。
望着陈鸥放松的双眉,尼斯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他尽可能利用一切机会亲近陈鸥,不放过陈鸥返家的任何一分钟,希望水到渠成。但是,这一策略有个天然障碍。
“尼斯!你该做复健了!”楼下传来马丁的大喊。
教授说,钱和地位意味着能干预你的人不太多。不幸的是,对于陈鸥和尼斯,十步之内就有一位认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干预他们生活的人。
马丁舒舒服服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当日新闻。尽管身家不菲,他仍习惯根据超市打折信息来安排一周采购计划。
楼上卧室里的尼斯皱着眉头,这使他看起来有点像陈鸥。区别是陈鸥即使皱着眉头,脸上也常常盈满笑意,而尼斯现在表情十分焦躁。
这已经是第三次他想和陈鸥亲热而被打断了,有时他甚至疑心陈鸥与马丁串通来戏弄他。
“你准备何时宣布我们的关系?”尼斯问,一点都不奇怪看到陈鸥摇头。
陈鸥坚持在“适当时”再向亲友宣布他和尼斯成为情侣,毕竟大家默认他和尼斯是养父子。尽管教授收养尼斯给他们的关系扫清了法律障碍,但多年来的认知不是一两句话、一两份法律文件就能扭转的。教授去世后,陈鸥更加珍视家人,马丁、夏尔、杰西卡、王容,以及琼斯小姐,于他都是不可或缺的亲友,他无法承受失去任何一位的友谊。陈鸥不知道,他之所以被大家爱戴,正是因为他对亲情友谊就像对献身的研究事业一样,一丝不苟,珍而重之。
“性是爱情很重要的一部分,健康的爱情不能缺少性。”尼斯抑住不满说,“如果你拒绝性,请直截了当告诉我,我不会接受这种扭曲的……”
“尼斯,要我揪你下来吗?你该做复健了!”
楼上传来“砰”地一声,声音大得让马丁直起了腰,看着怒冲冲下楼的尼斯。陈鸥跟在他后面,匆匆系着白衬衫纽扣,忍俊不禁。
看着陈鸥开车离开,马丁放下新闻,心思从超市采购转到了尼斯近日的反常上。
——前天早餐桌上,尼斯向陈鸥发了脾气,原因是陈鸥认为他吃糖太多,拒绝递给他果酱罐;
——昨天早晨,陈鸥去研究所,尼斯不肯和他道别;
——刚才,尼斯几乎是贴着刚从研究所回来的陈鸥上了楼。
马丁养大了三个男孩:自己的儿子、陈鸥和尼斯,对年轻男性的心理略知一二。尼斯近日表现,原因只可能是性压抑导致的情绪紧张。
*               *               *                *              *
“我得和你谈谈。”
这是陈鸥连续加班的第十五个晚上。客厅亮着灯,沙发对面的大理石壁钟显示这时是零点二十分。马丁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摆着一杯冷掉的咖啡。
陈鸥把咖啡泼在厨房水槽里,端出两杯热牛奶,回到马丁身边坐下。
“尼斯今天复健时用力过猛,差点拉伤肌肉。”马丁说。
陈鸥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住了:“他睡了么?我去看看。”
马丁按住了他:“我给他涂了药膏,没有大碍。他喝了安眠药茶后就睡了。”
陈鸥靠在沙发上,轻轻松了口气。马丁怜惜地看着他,发现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眼角眉梢已经不可避免地有了细纹。尽管陈鸥一有空就去游泳健身,但长期熬夜工作仍给他的外貌留下了难以逆转的影响。
“尼斯最近焦躁得像发春的猫,你和他谈过了吗?”马丁问,不放过陈鸥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什……什么?”陈鸥口吃了一下。
“瞎子都能闻出他身上的荷尔蒙。他最近对你态度大变,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有秘密瞒着我。”
陈鸥端起牛奶杯,啜饮了一口,用牛奶杯的热气遮掩自己发烫的脸。可惜这个伎俩对马丁无效。他倾过身子,期待地问:“他恋爱了,对象是谁?别说你不知道,他什么都对你说。”
陈鸥从没想过马丁能如此咄咄逼人。能否借机和盘托出?他思索。眼下似乎是个好时机,夜深人静,尼斯不在,他和马丁可以倾心交谈……
“尼斯是该找个好伴侣,伯第不像样,配不上他,而且还比他大两岁。”马丁就事论事地说,“尼斯这么年轻,又这么富有,在军队前途无量,合该找位漂亮姑娘,最好和他同岁,小两岁也没问题,现在的女孩儿都早熟……”
“咳,咳。”陈鸥打断了马丁,“确实有个秘密瞒着您——我们准备请您做一次游轮旅行。”
“什么?”这是马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他一生辛劳,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三百公里以外的森林野餐公园。他兴奋地问:“去哪里?”
“上次游轮航行虽然出了些意外,但作为度假选择还是不错的。”陈鸥说,“我给您订了地中海游轮的船票,您可以尽情享受,所有费用由我买单。”
马丁的兴奋神情消退了,摇了摇头。
“你和尼斯怎么办?尼斯还没痊愈,我得给他准备营养餐。再说吧。”他说,很坚决,但不是不遗憾。
陈鸥伸手搂住马丁:“别担心。医生说他已大好。事实上,我们可能也去度假。”
马丁明白了:“这些天你拼命加班,就是为了腾出时间去度假?”
陈鸥笑着点点头:“尼斯还不知道,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马丁只剩下一个问题:“圣诞节怎么办?你们会回来过圣诞吗?”这时已是十一月初了。
陈鸥保证他们一定会回来加入他的圣诞大采购。于是马丁心满意足地吻了吻陈鸥面颊,感谢他为自己做出的安排。
陈鸥迈上楼梯,马丁在下面问:“那么,尼斯最近为什么总发脾气?”
陈鸥停住脚,想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我忙于工作忽视了他,度假期间我会设法弥补。”他笑着说。
马丁轻蔑地哼了一声,对陈鸥浅薄的洞察力非常不满。
“我还是认为他恋爱了。小心点,陈教授。不要以为你养大了他,就能明白小朋友的心思。恋爱中的男人都是蒙上眼睛的疯牛,横冲直撞,破坏力十足。”
陈鸥莞尔。回到房里,他还没来得及脱下衬衫,电话就响了起来,屏幕上的尼斯绷着脸看他。
“据说你现在已经喝下安眠药茶睡觉了。”陈鸥一边脱着衬衫,一边摁下视频电话接听按钮。屏幕显示尼斯站在窗前正朝上看。当然,他这边的情景也落入了尼斯眼底。尼斯急促地吸了一口气。
“我这就去你房间。”尼斯要求。
“不行,我太困了,需要休息。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加班夜。”陈鸥解开最下面的纽扣,把脱下来的衬衫挂在衣架上,朝屏幕上目不转睛的尼斯笑了笑。
“最后一个加班夜?那么……”
“接下来直到年底,我们有大约两个月可以在一起。快睡觉。”陈鸥疲倦地说,“睡醒后我们再来讨论怎么度过这些时光,鉴于马丁不在家。”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含混,同时脸有些发红。尼斯没有错过这些小细节,双目立刻亮了起来。
陈鸥一觉睡到中午,才被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吵醒。他打开房门,一边系着睡衣腰带,一边望向楼下,被眼前情景弄得目瞪口呆。
沙发、桌几和软椅都蒙上了白色布罩,墙上、地上都是光秃秃一片,画、雕塑、壁毯、陈列品全都被取走了。整间客厅看起来就像被主人弃置的空房子。他揉了揉眼睛。问:“这是怎么回事?”
正把地毯抬出门的几个工人停下脚步看着他,但没人回答。
“我的主意。”尼斯从厨房走出来,朝他挥了挥手,命令工人继续工作,“家里没人,我们正好来一次彻底清洁。别担心,教授的卧室和书房都只蒙上了布罩,没有移动任何东西。”
这时陈鸥已经完全清醒,走下楼来,“不,我是说……家里没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既然你暂时不用工作,我们就去度假。我订好了机票和酒店,也已经与杰西卡、夏尔打了招呼。一会儿夏尔开车送我们去机场。”尼斯看了看表,“你得快点洗漱,我在厨房给你留了午餐。出发前你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望着一个月以来尼斯首次神采飞扬的面孔,陈鸥默默咽下了反对意见。
*               *               *                *              *
知道陈鸥拼命加班只为和他独处两个月,尼斯没有浪费一秒钟,立刻拟定了推进两人关系的计划:
世界最佳航空公司的两个头等舱座位,傍晚6点起飞的航班。他预定了两杯库克香槟。7点至9点,他们将在香槟、头等舱大餐和绵绵情话中度过旖旎的两个小时。10点,连日加班和酒精的共同作用会让陈鸥昏昏欲睡。他们将交换一个晚安吻,相拥而眠,开启蜜月之旅。
是的,蜜月之旅,这就是尼斯给这次旅行的定义。目的地,斯洛文尼亚布莱德湖,阿尔卑斯山南麓的一个冰川湖。湖畔密林幽深,湖中山影雪白,附近有国家森林公园和天然优质滑雪场,是梦幻般美丽的地方。
现在才十一月,滑雪爱好者们还没抵达,夏季的度假人潮又刚刚撤去,正是一年中最幽静的季节。他们可以在湖中划船,在岛上漫步,参观一座建于十七世纪的圣母升天教堂。如果陈鸥配合,他们还可以完成岛上的传统仪式——当地传说,只要新郎抱着新娘从码头走九十九步进入教堂,婚姻必会幸福美满。
一切顺利,除了尼斯在机场被一个硕大的行李箱撞到大腿,疼得差点流泪。但如果不是他挺身挡住,滑落的行李箱就会砸向一个三岁的孩子。孩子父母对尼斯连声道谢,这时他们的航班开始广播登机通知,因此尼斯没再追究行李箱主人的责任。
陈鸥站在机舱豪华包厢里,目瞪口呆。
空中先生殷勤介绍:“座位可以根据需要放平,这样您就有了一张床。而且”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尼斯,“您和这位先生座位中间的分隔板还可以降下去。这样,只要您两位关上另一侧包厢门,这两个相邻的座位就变成了一张双人床。”
尼斯点点头,装作没有看见陈鸥意味深长的注视:“谢谢,我们暂时不需要什么了。”
接到暗示的空中先生退了下去。陈鸥立刻质问:“这两个座位多少钱?我敢说票价起码是经济舱的八到九倍!”
十倍。头等舱也分等级,他们的座位是这架飞机最好的。不过尼斯不想回答这么不浪漫的问题,而且他的大腿根还在痛。
“好吧。”幸好陈鸥很快想通了,这点小事不值得让两人不愉快。他酸溜溜地说:“对不起,但我可没有接受几十亿遗产,自然要节省些。”
尼斯忍不住翻白眼了:“对我有些信心好吗?我毕竟是少校,收入丰厚,和某些穷怕了的教授不同。”
暴发户。陈鸥用口型无声地说,开始研究包厢内的各种设施。研究所长时间经费捉襟见肘,他早已习惯不浪费一分钱。
当空中先生站在尼斯身边时,尼斯第一个反应是期待的浪漫夜晚终于拉开序幕。但空中先生没有带来冰桶。
“香槟呢?”尼斯问,“库克香槟?”
“请下飞机,先生。”空中先生说。
隔座假寐的陈鸥睁开眼,向这边看过来。
“什么事?”他问。
“警方接到匿名举报,称这架飞机藏有炸弹。机组正在疏散乘客,请尽快离开飞机,不要携带任何行李。”
这时就充分体现了特工的职业素质。尼斯什么都没问,敏捷地站了起来,示意陈鸥跟他走。他们在大部分乘客之前离开飞机,立刻被引到一个特殊的房间,一位警官正等着他们。
“尼斯少校,陈教授。”他准确叫出了两人的名字,“机场发现行李炸弹。警方调出视频记录,发现只有尼斯少校和行李箱近距离接触过。”
他播放了一段视频,尼斯用身体挡住行李箱,行李箱前方是一个三岁孩子,正好奇地看着他。
“行李箱主人说受到威胁,不得不把箱子推到机场。主谋在电话里告诉她,有人在机场和她交接。她看到尼斯少校多拎了一会儿行李箱,以为您就是目标。”
“我只是好奇,一个姑娘为何会带这么重的行李出门。”尼斯说,感到大腿根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桌上电话响了。警官接通,听了一句话,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把电话推给尼斯:“您的电话。”
尼斯接过来,王容在电话里说:“抱歉,打扰了你们的美好假期。”
“你怎么……算了,你什么都知道。但别说是你举报的飞机有炸弹。”尼斯没好气地说。
“我还没这么无聊。”王容说,“你该感谢我,这次目标是陈教授,一个反基因研究科学伦理教派组织的手笔,该组织似乎认为陈教授是克'隆产物。据说被父亲放逐海外的马埃尔和组织首脑有过接触。”
尼斯警惕地看了看警官,走得远了一些:“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认为克'隆人是罪恶的产物,不该存活于世。”王容说,“你大概好奇为什么目标不是你,别忘了,除了陈教授,没人能科学地证明你的基因有问题。而且太耸人听闻的结果反倒不容易被相信。相比之下,克'隆人恰如其分地符合低智商人士的知识结构和想象力。”
尼斯没有被逗乐:“我们这就离开机场。”
“相反,我建议你们继续旅行。”王容平静地说。尼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怒火中烧:“你想让他做诱饵?”
“你不想一次解决隐患?”王容反问,“我已经有了马埃尔和组织首脑的交易证据,只要他们出手,我立刻就能把他们带上法庭,就算詹姆斯还能为马埃尔脱罪,也要付出一大笔代价。想想看,这是多好的机会,你恰好在他身边!下次意外如果发生在你出任务的时候,可就没人保护陈教授了。”
“一大笔代价!”尼斯沉闷地说,“总之就是不能把他送入监狱,还要冒生命危险。”
“要拆除一座摩天大厦,你得设置多处爆破点,不用想一蹴而就。”王容说,“当然,陈鸥可以拒绝,只要是他自己的意思。”
尼斯抬起头,看见陈鸥手里拿着一部电话,朝他点了点头。不知什么时候,警官给了陈鸥另一部电话,让他一声不响听完了这番对话。
“我愿意配合。”陈鸥对电话里的王容说,“但有个条件,全程费用由你支付:酒店,餐饮,机票……全部。”
尼斯想阻拦:“不,太危……”
“好,成交。”王容在电话里飞快地同意了。
陈鸥放下电话,但没有挂断:“我们回飞机吧,一样是死,我宁可淹死在库克香槟里。”他朝尼斯眨眨眼。
电话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咒骂,王容肯定心痛经费了。


☆、番外2

他们没能立刻返回飞机。警方花了三个小时,搜查机舱、调查机组背景、核实乘客身份等,一无所获。警方撤走后,机场又用了一个多小时安置行李。到乘客获准重新进入机舱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和大部分乘客一样,陈鸥疲倦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只来得及向铺好床的空中先生说了声“谢谢”,就一头栽入梦乡。尼斯关上包厢门,熄灭灯光,静静思索。
他体质特殊,连续几夜不睡影响也不大。听着陈鸥的沉沉鼻息,他想了大半夜,反复盘算,直到觉得万无一失,才合上双眼。
库沙尔坐在经济舱,腰酸背痛,腿脚发麻,第一百次狠狠咒骂给他安排任务的人。但他自己生意正逢淡季,再不接组织安排的活,就快退出这一行了。实体经济不景气,想赚钱还得靠枪。
长时间不出任务,他几乎忘了经济舱座位有多么狭小。他有这家航空公司的白金会员卡,亮出来就可以升舱。但不成。做任务越不引人注目越好,而且白金会员卡上的名字和他现在用的身份证件也不匹配。
他蜷了蜷腿,又伸开。还有九个小时才能落地,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头等舱完成任务,然后背上伞包跳出机舱。
陈鸥醒来时,手表显示早晨六点整,尼斯还在呼呼大睡。他安静地合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鼻息中微微颤动,就像月光下的海面。陈鸥屏住呼吸,着魔一般凝视着这张熟悉的面孔。
只有这时,他才能稍微放下心底愧疚,为竟然拥有如此珍宝而窃喜。他多年轻,多英俊啊,还那么爱着自己。陈鸥凝视着尼斯,就像看着自己的另一颗心脏在体外砰砰跳动。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你爱的人回报以同样的热情。
他忍不住吻了吻尼斯的长睫,动作极轻,就像雏鸟抖落纤羽。接着要起身去洗漱,却被拉住了。
“嘴上也要。”尼斯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
“我还没刷牙,会传染给你牙菌斑。”
“你的口腔知识该更新了,接吻不会传染。”尼斯伏过来,给了陈鸥一个吻。作为早安吻,它过于热烈也过于深入了。陈鸥被吻得面红耳赤,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一些让他心脏跳出喉咙的事情。
结果什么都没有。尼斯哎呀一声,躺了回去。
“怎么?”陈鸥问。尼斯不是一个会吊胃口的人,尤其在床上。
尼斯神色有些尴尬。陈鸥明白了,想笑。现在是清晨,尼斯血气方刚。
“要去洗手间吗?”陈鸥推开尼斯一侧的包厢门,“我陪你过去。”
“不是……不是晨勃。”尼斯牵了牵嘴角,“是昨天那个行李箱,撞到了腿根。很痛。”
陈鸥重视起来。隔了几个小时还痛,一定有淤青,恐怕会影响走路及方便。
“我帮你揉一下。”他躺了回去,把手伸进被子下面。尼斯要躲,陈鸥另一只手按住他:“你小时候我什么没替你做过。”
“你在打消性致方面可真有一手。”尼斯抱怨,没再躲了,“向下,向左,对,就是这里,轻一点,不不,没关系,再重一点……”
包厢门传来一声咳嗽。一位空中先生站在门口,托着托盘,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这是两位要的香槟,一直用冰湃在最佳口感温度。我刚刚看到包厢门开着,所以……”
“库克香槟?迟了十二小时。不过还是谢谢。”尼斯干巴巴地说。
空中先生放下托盘,变戏法一样拉开侧厢板,露出两个小包。
“这是我们为头等舱客人准备的睡衣以及洗漱用品。此外,头等舱客人可以使用浴室,每人三十分钟,需要预约。”他看了一下个人终端,“现在没人,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安排。大约三十分钟后两位就可以去浴室。”
“真是太谢谢了。”尼斯说,语气很生硬,语速很快,就像要赶人。
空中先生没有介意他的态度:“是否需要我拿一瓶香薰来?”他体贴地问。
“不必了,请把门给我们关上。”冷眼看着他俩交流的陈鸥终于开口了。空中先生一离开,陈鸥气愤地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浴室?香薰?他是不是以为我在帮你自'慰?”
尼斯哀鸣一声,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一点都不想搭理陈鸥,预感到这趟蜜月之旅将不如预期般浪漫。
经济舱里,一位空中先生经过库沙尔,微不可觉地冲头等舱一摆头。库沙尔看着舷窗外的天空,戴上一副耳机。
窃听器已经在尼斯和陈鸥的包厢里放好了。
浴室不错,香槟更不错。尼斯在陈鸥帮助下给淤青涂上了药膏,果然好受多了。经过刚才的尴尬插曲,他俩索性躺在床上,一边小酌,一边聊天,或者说调情。
“我们得想个给彼此的称呼。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叫名字太疏远了。”尼斯说。
“不用,尼斯是天下最美丽的名字。”陈鸥说,脸红了。尼斯在他面颊轻轻一吻。但陈鸥以双唇捉住他的嘴唇,不令他离开。尼斯假装躲闪了一会儿,直到陈鸥紧紧抱着他,才反客为主,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大概持续了两分多钟,陈鸥气喘吁吁道:“我觉得……我觉得……”
“你没在万米高空做过爱吧?不想试试看?”尼斯诱惑地说,含了一口香槟,“据说男性在高空性能力格外强烈,加上库克香槟,我能让你登临天堂。”
库沙尔猛地站起来,身边乘客连忙端起咖啡杯给他让路。他顾不上道谢就冲进了卫生间,中途还推开了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他把头放在水龙头下面,用力向脸上浇着水,直到心底邪火慢慢熄灭。
太无耻了,这两个人!竟在公共场合做这种勾当!库沙尔愤慨地想,其中一位还是受人尊敬的教授!
库沙尔有性瘾症,尽管程度还没到需要心理干预的地步。他精通各种床上游戏,往往是主宰的一方,习惯操纵伴侣的情绪。但好几位伴侣度过新鲜期后就远离了他,原因是他充沛的精力和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人害怕。目前他正在空窗状态,对调情言语格外敏感。
库克香槟。高空公共场合做'爱。他伸出舌尖,舔掉嘴唇上的水珠,喃喃道:“真想尝尝。”
头等舱,某个包厢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不行……会弄脏睡衣和被子……”陈鸥提出反对,可惜无力得像是欲擒故纵的邀请。
“传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酷爱路易王妃香槟,经常与几位处女一起泡香槟浴。猜猜看,香槟泡沫和舌尖,哪个更加细腻?”尼斯像个擅长诱惑的魔鬼。
库沙尔又奔向洗手间,差点碰翻邻座乘客的咖啡杯。空中小姐奇怪地看了库沙尔两眼,出于职业敏感站在卫生间旁边。
过了五六分钟,库沙尔出来了。空中小姐迎上去。
“库沙尔博士,”空中小姐很明显查阅了乘客资料,看着库沙尔水淋淋的面孔,“您需要帮助吗?”
“谢谢,不必了,我只是头晕。”库沙尔回答,“您方便给我一杯气泡矿泉水么,加冰更好。”
空中小姐很快端来了饮料。库沙尔一饮而尽,觉得心底燥热终于压了下去。他道过谢,回到座位上。
“您有高血压?”邻座乘客问,“需要我们换个座位吗?这样您去洗手间更方便一些。”
库沙尔从液晶屏幕反光中看到了面红耳赤的自己,没有拒绝邻座的好意。
耳机里停止了对话。库沙尔喘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能坚持到下飞机。但他没这么好运。突然,耳机传来猛地一声抽气。库沙尔的心也猛地一抽,预感到不妙。
陈鸥的声音传了出来。
“别……不!别这样,我有洁癖。”他剧烈地喘着气。
“我没有……”尼斯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被捂在被子里面。
“停下,把你的嘴唇留给我,我还要吻它呢。”陈鸥无力地说,“够了,我已在天堂……”
库沙尔一把捏碎了耳机。邻座乘客惊恐地看着库沙尔,递过来一叠纸巾。他的鼻孔流下了两道细细血迹。
尼斯好笑地望着双颊酡红的陈鸥,冰桶里的香槟酒瓶已经空了。他们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问空中先生要来了许多水果配料,尝试了品酒杂志推荐的各种饮法。醉醺醺的陈鸥失手把从不碰的薄荷叶丢进了香槟杯。尼斯要和他交换杯子,有洁癖的陈鸥坚决不允许。
陈鸥揽住尼斯,嘴唇在他面颊上轻轻摩挲:“谢谢你订了头等舱,我从没度过这么愉快的飞行旅途。和你在一起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
他一定喝醉了,清醒时绝不会这么热情。尼斯摇摇头,把枕头给他放好,扶他躺下去:“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是第二美好的事。”
“第一是什么?”陈鸥闭着眼睛,像是质问,又像是梦呓。
“和你在一起,而且有性,才是最美好的事。”
不知道陈鸥听到没有,包厢里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经过九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巴黎戴高乐机场着陆,乘客们纷纷起身拿行李。早已恢复平静的库沙尔问空中小姐:“我有一位老师也在这架飞机上,是头等舱,我想和他打个招呼。你能联系负责迎接头等舱乘客的地面同事,请他等我一下吗?”
空中小姐看了下自己的便携终端,露出遗憾的表情:“有人已经把他们接走了。”
库沙尔望向舷窗外面,一部保时捷正向远方开去。
*               *               *                *              *
“你是猪吗?九个小时吃喝这么多?”王容在副驾驶座位上拿着信用卡账单,眼睛都红了,“我记得这家航空公司对头等舱免费供应库克香槟,为什么还会有一张单独的酒水账单?”
“他们只免费提供普通库克,口感比罗曼尼钻石差太远了。”尼斯懒懒地靠在后座上说,“杀手已经盯上了我们,没尝过罗曼尼钻石就死的人生实在遗憾。”
“普通库克!没有一款库克香槟会‘普通’!”
后座另一侧的陈鸥打着圆场:“算了,都是我的主意,我来买单吧。之前达成的口头协议就算……”
“没关系,”王容急忙说,又狠狠盯了尼斯一会儿,才道,“你们不用在巴黎停留,直接飞往斯洛文尼亚。已经为你们在布莱德湖畔定好了房间。”
“我敢打赌,房间有不下五十个摄像头与窃听器,还不算走廊与大堂里的。”尼斯说。
王容严厉地看着他:“为了减少犯罪,偶尔牺牲下隐私也是必要的,尼斯少校。”
“我不同意,要我们当诱饵,就得听我的。我不会把命交给一无所知的计划。”尼斯说,“况且你们想毁了我的蜜月。”
车身猛抖一下,司机似乎没把握住方向盘,幸好保时捷性能优异,没出什么差错。王容和司机的视线都集中在陈鸥身上。他竭力绷着脸,接受大家的审视。
老于世故的王容看出了陈鸥僵硬的表情与不自然的手脚姿态,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确实不太适合。你有什么计划?”
“给我行动自由,我知道你不会弄丢我。”尼斯说。
王容和司机交换了个眼神。
“好吧。”王容终于说,“但你们还是不能在巴黎逗留。巴黎不是我们的地盘,一切行动都得上报,很容易出差错。”
尼斯抗议:“我们几乎没带行李,原计划在巴黎采购,布莱德岛那种地方能买到什么?”
“后备箱有两个皮箱,每人两套睡衣,两套床上用品,一套洗漱用具,两套应季衣着,一套游泳衣和潜水设备,一个维生急救包,一套应急工具箱,里面有些方便的武器。”司机说话了,“最后两样来自巴黎基地,其他是今天经过波马舍百货时买的,包装标签都没拆,希望符合你们的品味。”
“这位是组织在巴黎的后勤主管。”王容介绍,“负责为这次行动提供后勤保障。”
“马埃尔大概非常恨你们,请了一名厉害杀手。”后勤主管说,“说实话,我们的目标不是马埃尔,而是这位杀手。他背后有一个杀手组织,我们希望通过他找到组织的线索。其实我们不明白他为何会接这个小任务,和他以往作风很不相称,总不会因为缺钱吧?”
车内其他人对他的冷笑话毫无反应。后勤主管没趣地接着说:“你们到了当地,用秘密波段和我联系,留意酒店饮食。我会派人每周送三次水和食物,当然味道不会太好。”
“还有什么问题?”王容问尼斯。
尼斯说:“东西有点少,我们要在那儿呆一个月,两套床上用品不够。”
后勤主管和王容的目光又齐刷刷盯住了陈鸥。这次陈鸥不仅是脸,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他用力咬着牙,暗暗决定有机会一定要为尼斯补上“得体谈吐”的课程。
这时,保时捷开到了一架军用飞机前。他们跳下车,王容从后备箱拎出三个皮箱,递给尼斯和陈鸥。
“不是说两个皮箱?”尼斯纳闷地问。
“另外一箱是给你们的蜜月礼物,上飞机再看。”王容紧紧拥抱了尼斯和陈鸥,送他们上了飞机。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飞机腾空而起。机舱里的尼斯打开皮箱,面对着整整一箱库克香槟。
地面上的王容和后勤主管仰头展望,飞机越来越远。主管问:“为什么不让他当面打开?说不定他一感动就会告诉我们计划。”
王容说:“我可不想听他说那些都是‘普通’库克。以后组织还是尽量少招募亿万富翁。他一个人快要把我们弄破产了,杀手组织应该派人保护他们才对。”


☆、番外3

朱利安阿尔卑斯山在斯洛文尼亚有两位秀丽的邻居,布莱德湖和博希尼湖。后者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没有前者出名,但美景一点都不亚于前者,因而格外受某些有避世需要的人士钟爱。这天下午,俯瞰博希尼湖的朱利安阿尔卑斯山南麓森林,迎来了两位不寻常的游客。
“最多再有两百米!”尼斯提着两个皮箱,精神焕发地朝陈鸥大喊,一点都看不出在这之前他已连续飞行大约十二小时。
陈鸥拎着一个皮箱,落在尼斯身后大约十米。十一月的阿尔卑斯山,与巴黎城几乎是两个季节,更不能和亚热带城市温斯相比。他只穿了薄风衣和衬衫长裤,头发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寒气不住往领口里钻,他得用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格格打战。不过,尽管十分小心,仍避不开混杂着腐殖质和淤泥的林中小路。他觉得脚上的薄底牛皮鞋一定彻底毁了。
“下面就是博希尼湖,世界尽头的湖泊。”尼斯宣布,声音充满热情和喜悦。
“是吗?我也觉得走到了世界尽头。”陈鸥站住了,假装望着他指的方向,悄悄喘了一口气,感到袜子像泡透了冰水,脚又冷又麻。这和他暗暗期待的悠闲假期大相径庭。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走完了剩下路程。尽头是一座两层高的红色木屋,屋脚垫着平整的石基,下半部分已经发黑了。墙上吊着几个陶罐,长草叶探出边缘垂在空中。木质百叶窗紧紧阖着,像蚌壳一样保守着屋内的秘密。
尼斯在门口的密码锁上飞快地按了十几下,门开了。陈鸥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屋里光线昏暗,中央空调系统发出轻微电流声,一阵暖和的微风夹杂着尘埃和霉湿气息从出风口向他扑过来。
“这里原本是一间高山旅馆。三年前王容买下来,把它改造成了一个临时落脚点。一年前我离开家,在这儿住了大约八个多月。”尼斯一边打开屋里的灯一边说。
眼前是一间逼仄的起居室,光一张橙色的三人座旧沙发就占去了屋里一半面积。沙发旁边是一个椭圆形木桩茶几,上面放着一部个人终端以及几个空酒瓶。很明显,这张茶几充当了工作台和餐桌的角色。沙发背面是一个嵌在墙里的电壁炉,罩子上有一点灰尘。对面墙上挂着一面显示屏,房间四角各吊着一个乳白色的立方体音箱。一扇谷仓门通往起居室里间,一座窄小的木楼梯通往楼上。除此之外,屋里什么都没有。
即使陈鸥多少有些失望,也什么都没表示出来,因为尼斯兴致非常高。他帮着尼斯把皮箱拎到了起居室里间,这才明白为什么外间如此狭小。里间和外间原本是一间起居室,里间被隔成了储藏室,放着洗衣机、烘干机、冰柜,还有一整面墙高的储藏柜。
“厨房最棒。”尼斯没有发现陈鸥的犹疑,自豪道,“是我自己改造的。”
厨房几乎和起居室外间一样大,装着洗碗机、烤箱、电炉、咖啡机和冰箱,没有燃气灶。尼斯解释说这里不能动明火。但以陈鸥的眼光。这里卫生状况非常可疑:烤箱缝隙落着面包屑,所有杯子都处于使用过还未清洗的状态,一瓶白葡萄酒醋的瓶身上滴着干涸的番茄酱。
“单身汉的宿舍基本就是这样了。”尼斯说,拉开冰箱门,拿出两盒牛奶,“每周都会有人来放下新鲜牛奶和鸡蛋,拿走没动过的,以防忽然来人。面粉每月换一次,咖啡、蔬菜罐头、奶酪,冻肉,这些都会定期补充,不过没有烟,酒得自己下山去镇上买。”
他十分自在,丝毫不因暴露自己的邋遢而尴尬,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陈鸥想,紧接着意识到,和现在相比,尼斯在家简直乖得像做客。他自己早已习惯了有点洁癖的生活,从没想过尼斯是否会觉得拘束。
这时,尼斯电话响了起来,王容问:“你在安全屋?为什么没去酒店?”
“安全屋的入住要求:人身受到威胁;是自己人,或由自己人证明值得信赖。陈鸥完全符合条件。我觉得住在这里更安全。”尼斯说。
王容命令:“太阳落山之前,你,或者陈教授,必须在小镇露面。请记得你们是诱饵。”
“没必要。”尼斯说。
“什么意思?”
“这里给养充足,面粉,鸡蛋,奶酪,牛奶,冷冻牛肉,蔬菜罐头。让杀手来找我们吧,以逸待劳才是最佳策略。”
听到他们对话的陈鸥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尼斯注意到了,搂着他肩头以示安慰。
王容静了一会儿,阴恻恻地笑了:“我打赌,你会立刻去小镇。”
尼斯在陈鸥面颊上亲了一下:“你准备怎么说服我?”
“小屋没有安全套。”
“我们自己……”尼斯说不下去了,举着电话的手悬在空中。他想起来,自己行李留在了巴黎机场。
“早去早回,记住,太阳落山之前。”王容笑着挂断了电话。
一个半小时之后,尼斯出现在山脚下的小镇超市里,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背包。
*            *             *              *              *                *
收银员的视线在尼斯脸上和购物篮里来回逡巡。篮子里除了几大捧新鲜蔬菜和两条烤面包,就只有十打安全套。
这是附近唯一的小镇。每年第一场雪过后,滑雪者们会把这座小镇挤得水泄不通。镇上大部分店铺都是当地居民开的登山及滑雪装备专卖店,只有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
尼斯严肃地板着脸,希望对方眼里的自己不那么像色'情狂,没意识到这样显得非常稚气。收银员终于开口了:“我们还有润滑剂,有助兴作用,一起拿一支?”他指指收银台旁边的架子。
尼斯拿起来看看,摇摇头,又放回去。收银员耸耸肩,准备结账。邻台的收银员说话了:“那是女用型,男款在这儿,还能消炎杀菌。”
两分钟后,尼斯背包里多了十打安全套和三支男用润滑剂,红着脸逃出超市。收银员已经给他推荐同性成人电影了。当地冬季漫长,气候寒冷,成人用品的种类意外丰富。
身边一声大叫,尼斯转过身。刚刚经过的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车里钻出一个男人,向他跑过来。
“你们在飞机上点了一支罗曼尼钻石,我心想非得看看这是谁——我就坐在你们隔壁——你同伴呢?”
说话的人有很重的西班牙南部口音,留着漂亮的小胡子,背着一个硕大的摄影包。出租车司机打开车门,瞥了尼斯一眼,点燃了一根烟。
“我是独立摄影师,来拍风景照。那是我的导游。”摄影师自我介绍,握住尼斯的手连连摇晃,“你可真像我采访过的一位教授,不过他去世很久了,而且生前一直行动不便。”
不需进一步说明,尼斯也知道他说的是谁,态度稍微热情了些:“那是我的……养父。”
“你们真像。刚才你站在阴影里,我从车窗望见你,以为看见了教授本人。”摄影师热情地说,“你们住在哪儿?来,捎你一段!”
他的背包侧兜塞着头等舱赠送的LOGO方巾。不过这也太巧了。尼斯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他的手。食指指尖有薄茧,可能是按动快门过多导致的,因为没有射击练习带来的指侧老茧和关节变形;双手很稳,摄影师和狙击手都必须有一双稳当的手。
“谢谢。”尼斯说,“您太客气了。今天不行,改天我去拜访您。”他留下摄影师酒店的电话,准备让王容查一下身份。
望着尼斯背着登山包的身影,摄影师对司机说:“载我去商店街,我去买些户外装备。”
他轻轻把手上的假皮肤撕下来,露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食指关节微微变形。
*            *         *         *         *         *         *
陈鸥拖出床垫。屋里的卫生状况没有他预料得那么糟。阿尔卑斯山天气寒冷,空气格外洁净,各个角落没落什么灰,即使这间屋子已有四个多月无人打扫。
地上落着一本书。它原本被塞在床垫和墙之间,书页已经发卷了,似乎被读过很多遍。封面写着“《基因二十讲》,陈鸥著”,他自己的一张半身像正冲他微笑。
*            *         *         *         *         *         *
商店街的户外装备店大同小异:种类相同,功能相同,颜色款式相同,甚至价格也相同。库沙尔逛到第二家就发现没有往前走的必要了。
“太贵了,现在不是滑雪季,东西没那么抢手,便宜点。”库沙尔很内行地对老板说。临时装备不给报销,这是组织规定。
老板瞥了他一眼,指指门口招牌“概不讲价”。
“一定有便宜货,我在这儿只度几天假,没必要浪费。”库沙尔耐心地和老板讲道理。
“你一个人?”老板问。
“什么意思?”刚刚从飞机上的遭遇恢复过来的库沙尔不愉快地问。
“双人睡袋打折,比单人睡袋还便宜一百元。”老板说。
库沙尔扭头就走,没了继续砍价的兴趣。
第三家、第四家……每家提供的折扣和价格都一样,除了最后一家。因为位置最远,开店时间最短,它提供的折扣最大。库沙尔在听说双人睡袋比单人睡袋便宜一百二十元的时候,积攒了一条街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
“一百二十元!”他大喊,握拳重重砸了一下柜台,手上还粘着一点假皮肤,“你疯了吗?会不会做生意!双人睡袋成本高,你便宜这么多,不想干了?”
他在老板报警前悻悻走了出去。
他的霉运还没完。立刻,他发现整整一条街都不欢迎他了,唯一还肯接待他的正是最开始讲价的那家。
“你疯了?刚才你说的价格比现在便宜20%!”库沙尔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把声音放得很低,还装出很亲切的语气。
“双人睡袋成本高。”店主给了他一个“你自作自受”的眼神,“这是个很小的镇子,你早该明白。”
库沙尔回到了超市。超市肯定不会任意提价,尽管超市售卖的登山设备水平业余得恶心。
*            *         *         *         *         *         *
在回去的路上,尼斯和王容通了电话,让他查一下摄影师的身份。王容提醒尼斯:“马埃尔曾经伪造基因档案记录。他们派出的人不会在这方面留下漏洞。”
尼斯一边上山,一边和王容讨论计划,直至抽了一口气,猛然站住。
“报告发现。”王容立刻警觉,命令道,“卫星在盯着你。”
尼斯无法向王容描述那一刻的印象。
木屋百叶窗打开了,窗帘也卷了起来,音乐从窗户缝门缝不住向外飘逸。晶晶发亮的玻璃窗上反射着夕阳和雪山的光芒,整座木屋有如教堂一般庄严璀璨。
尼斯打开密码锁,听见动静的陈鸥说:“这本书写于十年前,我刚发现有几处错误,下一版一定得更正过来。”
陈鸥穿着一件白衬衫,高高卷着袖子,坐在沙发上随意翻阅着一本书。他抬起头,看见尼斯和他身后的背包,大吃一惊:“这两个月你都不准备下山了?”
更吃惊的是尼斯。
让人厌烦的橙色沙发罩不见了,波马舍百货的白色金边高支纱床单整整齐齐地铺在沙发上。电壁炉上烘着自己的睡衣。一个原本坏掉的家务机器人在栗色地板上团团转着,房间飘着地板清洁剂的青草香气。储藏间传来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嗡嗡声。音箱里播着一首重金属摇滚乐。由于音量极低,歌曲失去了原先的桀骜不羁,更像倔强孩子在撒娇。笨重的茶几被搬走了,腾空的地板上摆着一个南瓜形状的白瓷茶壶,从里面飘出浓郁的奶茶热香。
陈鸥把背包接过去,走到厨房。尼斯跟过去,发现所有瓷碟摆得整整齐齐,不锈钢锅具和刀叉亮得耀眼。水槽边上的一袋洗碗粉已经半空了。
“天啊。”尼斯低声说。
“喂?喂?”半天没有接到尼斯报告的王容在耳机里说,“你还好吗?”
他听见尼斯用让他浑身不舒服的声音说:“你给了我一个家……”
王容没趣地摘了耳机,命令手下加强对临时落脚点周围动静的监测。他可不想得力手下在蜜月春宵中被一枪爆头。


☆、番外4

库沙尔独自在小镇酒吧饮酒。这是他到此地的第三个晚上,目标一直没离开藏身所。
“那对爱情鸟怎样了?”同伴通过通讯器问。库沙尔如实汇报了计划受阻的原因。大家现在都以“爱情鸟”称呼木屋里的人。
“还在窝里。我不指望他们主动离开了,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强力武器直接轰掉小窝。”库沙尔气闷地回答,举起啤酒杯一饮而尽,收下了今晚在酒吧接到的第九张名片。他已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尝试一下小镇的成人生意。面前的黑色名片看起来就不错:“尼禄在床上”,右下角有一双雪亮的手铐。
蓦地,他瞪圆眼睛。目标居然从酒吧门口走了进来。
“你在这儿的熟人可真不少。”陈鸥与尼斯走进酒吧,陈鸥说。
“我住了八个多月,工作需要有时必须来。”尼斯说,“要不是有人执意接下任务,我根本不会回来。”
“那多可惜,打招呼的姑娘都很漂亮。”陈鸥说。
“清心寡欲是性惩罚的好办法,我正向你学习。”尼斯挑衅地道,“再说……”
“嗨,尼古拉!”头上戴着兔耳朵的一对双胞胎姑娘拼命朝尼斯招手,她们像被全身剥皮的粉红兔子,只有胸腹稍微留了点白色绒毛,“你可好久没来过啦!——嗨,你不是想假装不认识我们吧?”
即使尼斯本来有这意思也得放弃了:“你们好,今晚我和朋友一起……”
“让他另找乐子。”她们一左一右把尼斯夹在中间,笑着说,“别装腔作势,你不知道我们谈了你多少次,那回我们三个……”
尼斯拼命要从她们夹攻中钻出来:“我要和朋友……”
“宝贝儿。”第三个姑娘耀武扬威地走过来,“我真喜欢你假正经的样子,这是新流行的性游戏?需不需要有人配合说祝你幸福?”
“我们今晚还有很多时间,分头散心吧。”陈鸥一边说一边走开了,不给尼斯分辩的机会。
他们来酒吧是应王容要求,他对他们躲在木屋里非常不满。
“诱饵!你们是诱饵!请自觉一点!”他每次都在电话里大吼。这天傍晚,他打来电话,冷静地命令:“晚上八点,小镇酒吧,你俩都去。”
他的口气让尼斯立刻知道毫无讨价还价余地:“我们去,反正在屋里也无事可做。”
王容发出嗤笑,显然对尼斯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不幸的是,这是真的,陈鸥和尼斯已经冷战好几天了。
库沙尔盯着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连续几天带着帐篷和睡袋上山,结果目标毫无动静。今天他到酒吧散心,目标也来了,和他仅隔两张桌子。
目标现在走了过来,还差一条长凳……
目标似乎是对他来的。
“请随便给我一杯酒,不要太烈,也不用加冰。”陈鸥走到吧台对酒保说。吧台只有一名顾客,面前的白兰地杯剩了一点金黄色的酒液。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阿尔卑斯山只适合烈酒。”
陈鸥转过身,看见一名客人冲他笑。他身材中等,和陈鸥自己差不多高,比尼斯稍微矮一点,手里端着一个方口玻璃杯,一片薄荷叶飘在杯中液体里。
“但我更喜欢水,来酒吧只为待在人群里。这天气,一个人在家会闷出病来。”客人笑着说,站在陈鸥身边。独自喝酒的顾客似乎被惊动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酒吧是一个把水卖到名酒价的地方。”陈鸥啜着酒叹气,想念起储藏室里的库克香槟,也不可避免想起了这两天木屋里的事。
他和尼斯陷入了僵局。他们太过小心翼翼,不敢破冰,结果冰层越积越厚。
第一个晚上,深受感动的尼斯说了很多话。他们开了一瓶香槟,聊家庭往事,共同回忆,未来计划,气氛非常好。尼斯的吻越来越火辣,让陈鸥终于无法忽视他的需要。
“拉上窗帘。”他对尼斯说,开始解衬衫扣子,只解到胸口就停了下来。玻璃窗反光显示,身后的尼斯一动不动。
“怎么了?”陈鸥转过头问,注意到尼斯的眼神非常复杂,就像一个小孩面对奶油蛋糕,一边馋涎欲滴,一边怀疑里面藏着死老鼠。
“能不能不拉窗帘,不熄灯?”尼斯说,“我想看看你,也让你……看着我。”
“年轻人就是喜欢花样。”陈鸥想,什么都没说,转头继续脱下衬衫。这是强烈羞耻心之下他能做出的最主动表态。
那晚他们做到了最后,是确立关系后的第一次。陈鸥很不舒服,但什么都没说,全程甚至克制住自己没有皱一皱眉头。他过于平淡的反应一定影响了尼斯的情绪,让他也不自在起来。尴尬像夏日午后的暴雨,在最意料不到的时刻忽然降临,把人砸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他们躲闪着彼此的视线,几乎没法同去沐浴。
第二天早上,陈鸥的不适感消退了。他尝试暗示尼斯,希望让两人关系回到前一晚热吻时的状态,但不知是他太含蓄,还是尼斯心不在焉。总之,尼斯像一台耗尽电量的通讯器,接收了信号,但毫无反应。
对于伴侣关系,性既可以是新开始,也可以是彻底终结。患得患失导致疑神疑鬼。他们开始思考,是否对方期待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关系而不愿首先提出,起码在敏感的陈鸥看来,差强人意的性再明显不过地表达了后悔。
第二天,他们就在小心翼翼和互相试探中度过了。到了下午,王容打来电话,命令他们出去走走。于是他们从附近防腐木步道走了五公里下山,到博希尼湖畔散心。山中老树阴森,黄叶僵落,湖畔白雾迷离,恰如此时纠结的心思,非但对改善关系毫无帮助,反而在各自心中增添了几分宿命般的不祥预感。
第三天,口角开始了。他们似乎忽然变成了孩子,争抢各种东西,向对方宣示各种物品的优先使用权,一点都不肯让步。如果不是王容命令他们去酒吧,他们大概会弄假成真。但也差不多了。陈鸥把尼斯的保险套和润滑剂从床头抽屉放进了储藏间,尼斯的回应则是拖出皮箱开始打包回程行李。
陈鸥想着烦心事,没留心把一杯酒喝完了。他看看杯底,觉得酒保对他的酒量估计过分保守了。
“请再来一杯,稍微烈一点。”陈鸥对酒保说。拿着一杯薄荷水的男人摇摇头。
库沙尔觉得老天一定在耍他,让目标触手可及,却又派人来碍事。他低着头,避免和目标视线相接引起怀疑。幸好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到处是脑袋垂到杯口的酒客,所以他的样子非常自然。
“我对您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结果陈鸥先对他说话了。
喝水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昂首阔步地走开了,似乎对陈鸥烂透了的搭讪技巧非常不以为然。库沙尔悄悄松了口气。
“您和朋友一起来的?”库沙尔提醒陈鸥谨言慎行。他有性瘾症也不表示来者不拒。相比之下,尼斯更合他胃口。看那精瘦的腰身!铁坯一般的小腹!臀部好像剖开的网球一般结实有弹性,库沙尔几乎能想象手放上去的触感。显然,围着尼斯的姑娘们也这么想,不是搂着他的腰,就是把手搭在他臀上。
“他多受欢迎啊。”陈鸥微微叹了口气。库沙尔惊觉自己盯着尼斯的目光太炽烈了,不仅被陈鸥发现,还似乎引起了尼斯的警惕,向他看了过来。
“没错,呃……”库沙尔说,“真羡慕你有这样的伴侣。”
陈鸥又叹了口气。
“很快就不是了。我俩出了问题,我估计今晚是分手约会。”他悲伤地说。
库沙尔一个字都不相信。越过人群,尼斯的目光简直粘在了陈鸥身上。但他也看出,陈鸥的酒有六七分了,正是容易对陌生人吐露真言的时候。
“我觉得你俩的关系还可以挽救一下。”在木屋附近守了两天都没看见他们出来的库沙尔诚恳地说,陈鸥对他微笑了一下,尽管并不明白这位陌生朋友的信心何来。
“他突然冷淡下来,无缘无故发脾气,吵架。我想他后悔了,等我主动提出终止关系。也许今晚之后我应该帮他一下。”陈鸥一股脑说了出来,饮尽杯中酒。
库沙尔感兴趣起来。做任务之前来点八卦也不错,还能作为以后吹嘘的资本:“有一次任务人物把我当成知己,说要和情人分手。他的情人在另一边,两眼冒火……”
的确,现在尼斯开始用目光发出警告了,这是求偶时雄性发现竞争者的本能反应。结果库沙尔对他更感兴趣了。
“给你上一课吧,小伙子,在酒吧别斗鸡一样盯着人。”库沙尔暗暗想,清了清喉咙,“我觉得,你和他的问题在于年龄差距。你有了一切,他还在摸索未来。你们对感情的期待各不相同。”
陈鸥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们需要好好谈一谈。”库沙尔说。
“我们没法交谈,一开口就吵架。”
“最有效的交谈绝非语言。”库沙尔说,“来,转身,背靠桌子,对,双眼望着我,身子慢慢倾斜,对,再过来一点……”
现在陈鸥背对尼斯。从远处看,他正和库沙尔喁喁细语。库沙尔几乎能看见尼斯头上腾起熊熊火焰。他简直就是奥赛罗本人。


☆、番外5

库沙尔拿起吧台上的烛台,递给陈鸥。黄铜包面亮得像镜子,背后尼斯专注的目光被一览无余。
陈鸥凝视着烛台。库沙尔很不舒服地压低声音。
“明白了吧,他还在为你发疯。最有效的交谈不用你说一个字。”
陈鸥把视线移到库沙尔身上,似乎才发现一直和自己说话的不是吧台酒桶,而是个活人。
“请问您做什么工作?您看人很准。”
“呃,心理研究之类吧。”做任务总得摸透目标的心理。
“接下来怎么办?”陈鸥现在对心理学以及从业人员特别谦卑。
库沙尔只犹豫两秒就决定了策略:把他和尼斯分开。两人在一起不利于完成任务。他看出尼斯意志坚定,很有主见。这样的人最厌烦别人指手划脚,说东道西。
“伴侣关系中,得有一方处于控制地位。”库沙尔说,“控制的一方下令,另一方服从。你得明确告诉对方规则,他违反,你惩罚。没有控制和惩罚,意味着没有责任,没有关心,随时都能结束。这种关系让人不踏实。”
“控制?惩罚?”陈鸥从来没想过他和尼斯的关系还能和这两个词搭边,迟疑道,“这听起来不怎么……健康。”
库沙尔眯起了眼睛。和伴侣分手就是因为伴侣嫌他们的关系不够“体面”。在他眼里,陈鸥的残影与顽固的前伴侣重合了。
“这是简明扼要的说法。”库沙尔尽力温和地笑了笑,“两个人一般都不对等,总有一方更聪明,更富于经验,更吸引别人目光。他理应主动充当指导者,像舵手一样掌控两人的感情。凉了挑拨火苗,过火就降温。当然,这需要很高明的控制技巧和很敏锐的洞察力。”
“听起来好像……”陈鸥沉思说,“控制技巧?比如?”
“最低级的控制是限制对方人身自由,不许对方离开自己指定的地方。一个老手根本不用粗暴命令,只要巧妙暗示,比如‘我看不见你会非常难过’之类。”库沙尔的谈兴上来了,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对方容易被威吓,你就发脾气;对方容易感动,你就软磨硬泡。对方软硬不吃,那就利用他在乎的其他东西,他的家人,工作,面子,钱,甚至他的狗,他的花。不过,这种很低级,非常低级。”
“没错。”陈鸥急忙同意,“其他技巧呢?”
“性惩罚。”
一晚上陈鸥第二次听到这个字眼。他又仔细看了看库沙尔。
“我不喜欢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很……卑劣。”
库沙尔目光严厉起来,觉得有必要为热爱的性惩罚游戏正名。这时,完成任务退为其次了。
“在性惩罚中,惩罚从来不是目的,性才是。”库沙尔循循善诱,真像一位心理咨询师,“性是天下最美好的事。他需要变得更好才能得到奖励。你亲吻他,让他体会你的爱,你为他言行感到的遗憾,你不得不惩罚他的痛苦。当他求饶认错,不要心软!惩罚必须继续,你们一起感受痛苦,一起经历挣扎,一起放弃抵抗。同舟共济的心理体验能很好强化爱。为什么人们需要婚礼?只有一起筹备过婚礼,对彼此的爱才能上升到应对共同生活的水位。快感在惩罚中层层累加。最后,当惩罚完成……”
“当惩罚完成?”陈鸥急切地问。
库沙尔说不下去了。作为一个处在单身状态的性瘾者,描述酷爱的性游戏,无异于在饿得发疯的深夜回忆生平仅见的美食。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性'饥'渴。唯一不对陈鸥臀部伸手的原因,是十步之外尼斯锥子一般凌厉的目光。
陈鸥对尼斯和库沙尔之间的目光交锋一无所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库沙尔的讲座太引人入胜。他追问:“然后?”
“你得奖励他,因为他英勇地挺过惩罚。”库沙尔说,“性惩罚的终点是性奖励。相信我,没有什么比重重累积的快感忽然释放更让人感恩。在高'潮中,你完全控制了他,无论肉体还是心灵。”
陈鸥思考着这番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尼斯。后者捕捉住了他的微笑,但错误地理解了原因,再也沉不住气了。就像被狗挑衅的猫,浑身炸起毛。库沙尔想,活该,小伙子,下次对陌生人谦恭些,有些人一席话就能决定你的人生幸福。
“我觉得……即使这么做,被控制的也是我,而不是他。”陈鸥羞怯地说,“我们两个一直是他控制一切。他体力好得几乎没有不应期。”
库沙尔狡黠的微笑冻结了,表情宛如断粮三天的穷人听说邻居嫌弃醇酒肥鸡对身体不健康。
“您的话对我很有启发。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可能常会向您请教。”陈鸥从吧台撕了一张便签条,写下联系方式递给库沙尔。
对于紧紧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尼斯,这是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
库沙尔摸出一张名片交给陈鸥。他有点佩服陈鸥了,竟对一个小镇酒吧中的陌生人推心置腹。当然,大部分男人醉酒后都会如此,但在头脑清楚条理分明的状态下还能如此,那就很不一般了。
真可惜不能和他长期交往,都是因为尼斯。库沙尔抬头,看见半步之遥的尼斯。尼斯抓住陈鸥胳臂,把毫无反抗之意的后者拖出酒吧,一路推开了还想挽留他的许多双手。
库沙尔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舔舔嘴唇。多英俊的一对啊,如果能有机会染指……不,只是其中一个也行……
“精彩的演讲,你应该去做专业心理咨询。”耳机中说。库沙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关通讯器,对话全被同伴听去了。
“你说他真没有不应期?”另一人说,带着强烈的妒忌。陈鸥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给某个组织的成员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跟上他们。目标可能有枪,小心点。”头儿发话了,其他声音静下来。
库沙尔狠狠咒骂一句,今晚他本来准备解决自己的需要。
陈鸥一出酒吧就吐在了路边。尼斯带了武器,却没带纸巾,只好脱下外套给一向有洁癖的陈鸥换上,把他沾上秽物的外套扔在路边。结果陈鸥又把衣服捡回来,珍惜地搭在手臂上。但每走两步,他就抱怨自己臭得像掉进了实验室废物处理坑。尼斯所有计较全没了,一心只想把他弄回木屋,塞进浴室好好冲洗。
他没有放下警戒,一直留神倾听周围动静。林风呼啸,山涛如怒,一路毫无异常。
在望远镜里看着尼斯紧紧关上木屋的门,库沙尔对通讯器说:“目标没动静。”
他不敢太接近。这种临时落脚点附近都布有警戒系统,稍一接近木屋中立刻就会拉响警报。
头儿沉默片刻,给了指示:“待在目标附近。”
库沙尔又开始咒骂这个任务。
浴室水声足足响了四十分钟,陈鸥才擦着头发出来,酒似乎醒了,看见尼斯羞愧得脸上发红。尼斯顾不得说话,连忙钻进浴室。他一身酸臭,在起居室坐立不安。
用了不到陈鸥三分之一的时间,尼斯就出来了。他要和陈鸥好好谈一谈这晚的事,以及各自打算。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么冷战下去。结果发现陈鸥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一件很眼熟的衬衫,上面沾着三四点猩红的唇膏。
听到他出来,陈鸥抬起头,眼神十分复杂,似乎一直盘算什么念头,迟迟无法决定。尼斯心里一沉。
“我可以解释!”他急促地说,不给陈鸥开口机会,因为感到陈鸥立刻就要提出解除情侣关系。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鸥眼神立刻坚定起来,看来是拿好了主意。
“趴下。”陈鸥说。
“什……什么?”尼斯惊讶万分,以为自己听错了。
“趴在沙发上,这里。”陈鸥指着身边沙发,毫不动摇地说,声音十分清晰,使得尼斯想假装没听清也不行。
尼斯仔细打量陈鸥,闻到了牙膏的柠檬清香和沐浴液的气味。酒气几乎觉察不到,要不是他双颊火红,尼斯一定看不出他饮了酒,但现在也很难说是否是浴室蒸汽的影响。
没必要和醉酒的人争吵。尼斯不情愿地趴在沙发上。
“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你明天早上酒醒后的表情。”他嘀咕道。现在的姿势很难受。他的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好不舒服地窝着。
陈鸥注意到了,连忙放下靠背,这样沙发就成了一张床,可以让尼斯摊平趴着。尼斯想帮他,被他打了一下。
“老实趴好。”陈鸥厉声说。
尼斯只好不动,发誓以后再也不能让陈鸥过量饮酒。
“我对你很不满意。今晚围住你的女孩子都很轻浮,你不该和那些人交往。”陈鸥说。
“是工作……”尼斯再次企图解释,再次被陈鸥打断了。
“我决定了,你该受惩罚,性惩罚。”陈鸥说,一只手探到尼斯身下,解开了他的睡衣系带。


☆、番外6

尼斯拼命挣扎起来:“你是不是喝了什么加料的东西?你酒量一向很差……”他没法不这么想。陈鸥说的话是他在最狂野的春梦中都不敢期待的。
陈鸥脸红得确实不寻常,说出这些话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但没办法,就像酒吧那位陌生心理专家说的,两个人总得有一个先迈出一步。他是年长的一方,责无旁贷。
他掀起尼斯睡衣,露出库沙尔觊觎了一晚上的臀部,高高举起手掌向上面拍了两下。
即使在童年尼斯也没遭过这样的暴力。他臀上和脸上烧得火辣,但施暴者似乎比他脸红得还要厉害。
“原原本本告诉我,”陈鸥质问,“第一个晚上之后,你为什么突然冷淡起来?”
“我冷淡?”尼斯简直被他的颠倒黑白气笑了,“我每天看着你坐在沙发上,简直欲'火焚身,好几次不得不躲进浴室自己……”
陈鸥又重重拍了他臀部一下:“为什么不和我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需要!”尼斯把憋了好几天的话喊了出来,竭力忽略臀部传来的酥麻感,“因为我怕,是我不顾一切追求你才不得不答应,你更宁愿当我是孩子,我怕……我怕你把我当成教授!”
房间一片寂静。陈鸥张大嘴巴看着他,显然从未想过这个答案。尼斯抬起上半身,转头看见他这样子,泄了气,觉得自己蠢透了。
“对不起,”他没精打采地说,“我胡思乱想……”
“等等,”陈鸥打断他,“我们澄清一下: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把你当成教授,而且是在……这种场景下?”
出乎尼斯意料之外,陈鸥没有因教授被亵渎而震怒,有的只是困惑不解,“我以为那天听教授留言时我们已经谈清楚了,而且教授自己说得最明白。你怎会以为我对教授怀有爱欲?”
“临终前你吻他的嘴唇。你看见他虚拟图像时的眼神。”尼斯索性全说出来,反正情况不会更糟,“我遇到一个陌生人,他说我特别像教授。你和教授之间,外人一向插不进去,我对自己没信心……”
陈鸥沉思:“你看见我吻他的嘴唇,是否听见我对他说的话?关于骷髅地那段?”
那时尼斯尚未进入房间。他摇摇头。于是陈鸥重复了一遍。
“几千年前,同样的夕阳也曾照在骷髅地上。”陈鸥说,“传说骷髅地是耶稣受难的地点。最后一夜,门徒犹大亲吻了耶稣的嘴唇,把他卖给了罗马统治者。教授因我而死,作为他的学生,我觉得罪孽深重有如犹大。”
“那么你后来的失常……”尼斯完全没想过这个解释,但毫不怀疑其真实性。教授和陈鸥的交流就是这样充满外人难以理解的譬喻和双关。
“不全是负罪感,他和我相依为命四十年。这样一位亲人去世,无论怎么悲恸都不过分。但不是情'欲,绝对不是。我不会自欺欺人,干不出把别人当替身的事。”陈鸥说。
尼斯坐了起来,刚才陈鸥震惊中松开了他。他搂住陈鸥,问:“那你为什么反应冷淡?我以为你不喜欢。”
陈鸥喃喃说了几句话。如果尼斯不是有海豚基因,决计无法听清。
“我只是太羞愧,竟然和自己的孩子……但再怎么严厉的道德审判,也无法让我放弃你。”
尼斯脑子轰一下炸裂了,接着突然呆住。
“安全套!”他绝望地说。以他和陈鸥目前下身的状态,从起居室到储藏室的几步距离堪比地球到冥王星,去拿安全套绝无可能。
陈鸥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指指沙发坐垫。尼斯奇迹般从下面摸出了一个小方盒和一支开封了的润滑剂。
“我觉得……也许用得上。”陈鸥尴尬地说,来不及转头,被尼斯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光,在满溢的羞怯中间,有最深沉的欲望。
尼斯凶狠地把陈鸥扑倒在沙发上,就像虎鲸撕碎猎物。他多么傻,竟然误会那些僵硬的肢体语言源于不情愿,而不是面对爱侣的手足无措。
在第二次结束之前,陈鸥身体最深处的疼痛和酥麻感已经连成了一片。他惊慌地意识到,尽管尼斯体力超常,但他自己却有与普通男性相同的不应期。在没有快感的时候,所有冲刺与撞击都变成了酷刑。尼斯精确抓住了他体力恢复的每一个契机。在他体力逼近极限时,尼斯会恰到好处地慢下来,让一场欢好不至于成为虐待,但这反而延长了他受罪的期间。他想命令尼斯停止,但说不成完整句子,发出的所有声音都毫无意义。
语言变成呻'吟,最后化为喘息。这场风暴似乎永无平息可能。他全身被撕碎,又被重塑,被抛起,又被拉回。他竭尽全力挪移身体,调整角度,选择方向。情'欲压过理智,兽'欲取代人性。没人怜悯,没人照拂,他只能自己配合风向,御风而行。
醒来时,他控制不住哼了一声,但连自己都辨别不出这表示痛楚还是餍足。
接着他发现尼斯压着他呼呼大睡。相比于昨晚的肆虐,尼斯现在的姿势可以说十分绅士,只要忽视他和陈鸥交缠的双腿以及放在陈鸥敏感部位的一只手。陈鸥动了一动,立即招来尼斯的本能反应。他眼睛都没睁开,一只手从陈鸥腹部出发,轻轻向他腰间摩挲,每一个动作都让陈鸥的身体清醒回忆起昨晚的酥麻。他想止住尼斯,但大脑失去了对声带的掌控。他的身体毫不设防地向尼斯打开了反应开关,在尼斯安慰的抚弄下自发战栗,敏感度尤甚于昨晚意乱情迷时的反应。尼斯已经成了他这具身体的主宰,有权控制他的神经,让他激动,颤抖,迸发,喘息。
现在尼斯完全睁开了双眼。他伸手从旁边拿起水瓶,凑到陈鸥嘴边。陈鸥就着他的手喝光了瓶中的水。前一夜活动使他失去了太多水分。
水滴到了枕头和胸膛上,他们谁都没管,这对有洁癖的陈鸥是重大突破。尼斯吻了陈鸥一下,走进厨房,出来时端着一杯牛奶和一杯清水。他赤'裸着身体,肌肉完美得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塑像,而他帮助陈鸥用餐的殷勤姿态就像奥林匹斯山上的伽尼默德服侍宙斯。
陈鸥没法拒绝帮助,他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单单喝完牛奶清水漱口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皮沉重,几乎再睡过去。幸好尼斯在杯子落地之前及时接住了它。
“早该这样。我傻透了。”再次回到沙发的尼斯嘀咕了一句。陈鸥勉强睁开眼睛,手指叩叩他,表示疑问。
“我为何要纠结他对你的精神影响。爱起自心灵,终结于身体,床上才是我的强势领域。我竟然以为你和其他人不同,我太傻了……”
“强势领域”四个字使陈鸥眯起了眼睛。他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有强大的记忆力和丰富的联想力。特别是沙发旁边还丢着一件沾上唇膏的衬衫。
“尼斯。”他叫了一声。
尼斯不以为然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姿态十分随意。对于现在的他们,语言完全多余,肢体交缠胜过千言万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妒忌?”陈鸥一面说,一面把他推下沙发,力道不大,不过足以表达自己的排斥了。
受到意料之外冷遇的尼斯愣了一下,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话,顿时知道了什么叫“恨不得咽下自己的舌头”。
“我错了!”他绝望地叫,”你不能这样,没人会相信男人激情后的话!“
陈鸥盛气凌人地瞥了他一眼,又睡着了。尼斯垂头丧气地在地毯上蜷起身体,像一只赎罪的小狗般睡在陈鸥脚边。
晚餐时分,他们再次醒来,饥肠辘辘。陈鸥宽宏大量地表示暂时不与尼斯计较,看在他端出海鲜粥的份上。
“昨晚那句话要作为将来共同生活的第一禁语,不能轻易启用。因为一说出口,某位还算得上绅士的先生立刻就变成了宽吻海豚。”
陈鸥指的是“性惩罚”。尼斯笑着把头伸到陈鸥耳边,眼睫毛几乎扫上陈鸥面颊。
“那不是第一禁语,最多算第二禁语。”
“什么是第一禁语?”陈鸥说,切开一个烤番茄。
“第一禁语是,”尼斯恶意地看着陈鸥吃了一口番茄,说,“Who is your daddy?”
他手疾眼快地把餐巾对准陈鸥,防止后者把口水喷在面前餐盘上。
当他们恢复平静,陈鸥决定换个安全的日常话题,一个不容易萌发情'欲的话题。他领教了海豚基因的力量,不敢再挑战大自然伟力。
“你为什么一直喜欢烤番茄?”陈鸥问,“我不是不喜欢,你做得很好吃,但我在家并没有表示格外喜欢这道菜。”
“在安杰洛学院时,我有一次在书中看到,番茄能增强男性的性能力。我觉得对你很有用……”
接下来尼斯不得不去浴室洗掉砸在脸上的西红柿残骸,以及在剩下的一天中连声表示自己并不是那么早就对监护人产生了兽'欲。
作者有话要说:是陈鸥不是陈欧,陈爸爸是有鸟的。

☆、番外7

杀手最重要的是耐心。他在木屋附近埋伏了三周,大致摸清了目标及其情人的活动规律。
——早上八点,木屋开窗。年轻人把垃圾袋提到两百米之外的垃圾集中堆放点。
——上午九点,两人到博希尼湖畔散步,十一点左右回木屋。
——下午两点,年轻人下山买新鲜蔬菜、水果和牛奶,以及一束温室玫瑰。有时目标和他一起下山,在小镇用下午茶及晚餐。
——最迟晚上七点,他们回到木屋。
——晚上九点,木屋灯光熄灭。
按照上述规律,杀手初步拟定了动手的原则和地点。
——下手后要能迅速离开。他安排了一部车在山下待命,随时可以驶往机场。
——不能在木屋动手。木屋很显然经过专业改造,可能还配有武器系统。狙击手讲究一击不中,立刻远遁,最忌讳持久枪战。
——不能在小镇动手。镇子很小,一动手就会暴露。他可不想干完这一票就退出。
所以只能在山上动手,最好当目标单独离开木屋时。
杀手开始检查枪支。十五分钟之后,年轻人该出门倒垃圾了。他弄松了垃圾堆放点附近的几块山石。清晨露水湿重,很容易崴脚。年轻人受了伤,就轮到目标下山了。
*         *       *       *       *       *       *       *       *       *
尼斯走进屋,陈鸥立刻注意到他走路姿态不妥,尽管非常轻微。
“怎么回事?”陈鸥警惕地问,“是不是敌人……”
“没有。”尼斯耸耸肩,“我崴了一下,没事。”
陈鸥把早餐端到桌上,蹲下捏了捏他的脚踝。人类基因学家基本都是半个人体结构学家。
关节没有错位,外观没有红肿,看样子无碍。为了以防万一,陈鸥还是做了个冰袋,交给尼斯冷敷脚踝。尼斯嫌他小题大做,不过一个安慰的吻堵住了他的抗议。
“床单似乎总不够用。”热吻结束后,尼斯抱怨。后勤主管只提供了四条床单,卧室床上铺着一条,洗衣机里永远有一条,烘干机也是,余下一条得在卧室备用。陈鸥拒绝在沾着体'液的床单上入睡,而他们几乎随时都会弄脏床单。这样沙发上只能铺旧床单,带给裸'露皮肤的触感远没有波马舍百货的高级货那么好。
他们用罢早餐。陈鸥不许尼斯离开沙发,自然也取消了散步。整个上午,他们都裹在一条毛毯里听音乐。
关于这条毯子还有一个故事。陈鸥要求尼斯从镇上再买一条毛毯。储藏室只有一条,两人不够用。
“你不需要毛毯。”尼斯断然拒绝,“你需要的是一个年轻火热的肉体。”
他没有说错。之后几天,陈鸥根本没机会盖毛毯,身体永远滚烫。
“我一直有个问题。”尼斯懒洋洋地说,亲了亲陈鸥下巴。那里好几天没刮,钻出了坚硬的胡茬。他们几乎时刻贴在一起,除了方便和洗漱。尼斯倒是不介意二十四小时粘在陈鸥身上,但陈鸥的洁癖和审美坚决要求私人空间。不过他们还是尽量减少了不在一起的时间,例如尼斯提出陈鸥没必要天天刮胡子,陈鸥从善如流地采纳了建议。
“嗯?”当语言之外的交流成为习惯,语言能力就退化了。陈鸥现在非常喜欢用鼻哼和眼神表达需要。酒吧那位心理专家说得对,最有效的交谈不需要说一个字。陈鸥想。
恰好尼斯也提到了相关的事:“你从哪儿学来性惩罚这一套?好像特别内行。”
“你喜欢吗?”陈鸥懒洋洋地问,不出意料获得了一个吻。答案不言而喻。
“酒吧遇上一位心理专家。我听了他的建议。”陈鸥说,“效果很棒。”
这是尼斯没想过的答案。他原以为陈鸥从网络获得资料。
“他叫什么?”尼斯问。
“他留了联系方式。”陈鸥坐起来,尼斯把毛毯给他披在肩上,他俩都只穿着薄睡衣,“希望我没把名片丢进洗衣机。”
他从脏衣篮旁边的杂物筐找出一张黑色名片,回到沙发和尼斯一起看:“‘尼禄在床上’?”陈鸥皱眉,“听起来……”
“打个电话试试。”尼斯怂恿他,“心理诊所的名字千奇百怪,也许他专攻冷门心理疾病。”
说得有理。更重要的是陈鸥很想对这位陌生朋友亲口道谢,于是拨通了电话。尼斯光明正大地把耳朵凑到电话旁。
悦耳的音乐声后,一个女声说话了。
“‘皇帝与奴隶’俱乐部。您是否厌倦了与伴侣一成不变的相处?您是否期待新奇浪漫的爱情?惩罚是更深刻的爱,鞭笞让高'潮来得更猛烈。‘皇帝与奴隶’俱乐部,提供专业心理咨询,帮您和伴侣体验千变万化的激情。新手选择1,有经验者选择2……”
*          *       *       *       *       *       *       *       *      
库沙尔把监听器对准木屋,耳机一片寂静。
库沙尔耐心调试着。木屋可能装有防监听系统,不过它工作时会发出持续的低频电流声,没人能二十四小时忍受。陈鸥和尼斯是来度蜜月的,库沙尔打赌,尼斯想都没想过要开启那东西。
耳机仍然沉寂。库沙尔有些不安。这东西花了他一大笔钱。他买不到合用的帐篷和睡袋,没法一直在山上守着木屋,只能靠监听两人对话来拟定计划。
突然,一阵疯狂的大笑从耳机传出来,响亮得让他立刻抬起头,担心地看了看四周。一片黄叶被笑声所激,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幸好无人经过。
陈鸥狼狈不堪的声音:“永不!我们永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除非性贿赂,我的皇帝。”
库沙尔还在琢磨他们讨论什么,耳机里就响起了低沉的喘息和肉体摩擦声,生动得仿佛在眼前放成人电影。库沙尔狠狠咬着牙。这才早上九点!他敢打赌,前一天晚上他们也没闲着。没有不应期。妈的。
“你的脚……”
“我爱你。”
“让我来……”
“好。”
呻'吟声中,他听到了自己被提及。
“原来……传说是真的。那位酒吧心理专家,”尼斯忘乎所以地说,“哦!天啊,你真……他一定是……圣灵化身,来撮合……凡间情侣。”
库沙尔一把扯下监听耳机。他恨这个任务。
*          *       *       *       *       *       *       *       *
下午两点,木屋门开了。杀手屏住呼吸,把枪对准木屋。他不能靠太近,以防触发木屋警戒系统。目标至少要走出五十米,他才有把握一击命中。
尼斯伸着懒腰,向背后喊道:“阴沉沉的,不是什么好天气!”
杀手在心里同意他的话。埋伏了五六个小时的他此刻双手冰冷。
陈鸥在杀手期待的目光中走出小屋。离命中距离还差十几米时,他站住了,揽住尼斯。
“这种天气,让我格外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监听器里,陈鸥说。
尼斯用行动作出了回答,他转身回了木屋。陈鸥跟在后面。两人关上门,随即从里面放下了窗帘。
杀手放下枪,掏出通讯器。
“今天的车不用了,你随意活动吧。”他交代预定的出租车司机。这一天两人不会再离开木屋了。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          *       *       *       *       *       *       *       *
阴沉沉的天气持续了五日,木屋的门也紧闭了五日。终于,铁灰色的冻云从阿尔卑斯山山巅散去,杀手的心情有如碧空般明媚轻盈。
五天以来,年轻人第一次离开小屋下山购物。目标没有出屋。杀手隐蔽地跟上了尼斯。
收银员面无表情地看着购物篮里的五套床单。尼斯请教:“用什么把沙发弄干净?”
收银员指了指家居用品架:“一瓶除污渍,一瓶除织物异味,尤其是人体异味。十打安全套用完了吗,孩子?我们新来了一款大颗粒的。”
尼斯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你们有番茄口味的吗?”
十打安全套,五套床单。杀手心情恶劣起来。即使接下来几天连续晴好,目标也不会有力气散步了。
“今天用车吗,先生?”出租车司机打来电话。
“不。”杀手拒绝了,“做你的事吧,”
*         *       *       *       *       *       *       *       *
接下来的一天,杀手从望远镜看见陈鸥和尼斯把一张沙发搬到木屋门外。天气晴朗,紫外线猛烈,正是暴晒沙发的好时候。
“织物清新剂气味不错,野姜花香。记下牌子,我们把家里的换掉。”陈鸥说。
“你想家了。”尼斯指出,“你的心不在这儿。”
陈鸥笑了:“还有我的工作,这里一本书都没有。而且我们答应和马丁一起准备圣诞节。下周就是十二月。”
尼斯问:“你准备怎么向马丁说?”
两人站在门口,望着山下博希尼湖聊天。杀手检查了枪和子弹。
“交给我。”陈鸥说,“给我点时间,可能得委屈你一阵子,我保证只是很短一段时间。”
“只要你不放弃,再长我也会等。”尼斯说,“只要你不放弃。”
杀手瞄准了陈鸥的头。
陈鸥四处望了望,走远几步,现在他离杀手更近了。
对,就这样,再过来一些。杀手'枪口随陈鸥身形慢慢移动。
陈鸥又走过来几步。杀手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再过来些,二十步足够。现在的距离不是杀不死人,他习惯追求完美。现在离完美还有二十步。
十七,十六,十五……杀手默念,没有因即将完成任务而心浮气躁。
杀手数到十,陈鸥停住了。多出十步不是不能接受。杀手手指渐渐发紧。
尼斯笑着走过来。杀手手指松开了。两人距离太近,很容易误伤尼斯。他身份特殊,伤了他会被认为是对他背后的组织宣战。
“传说要走九十九步?”陈鸥问。尼斯点点头。当地传说,如果新郎抱着新娘从港口走九十九步到达圣母升天教堂,婚姻就能一生美满。
陈鸥打量了一会儿尼斯,笑了:“抱不动了,试试能不能背动你。”他弯下腰,尼斯跳到他背上,他被压得腰身一沉,但还是慢慢站了起来。
“九十九。”陈鸥自言自语,背着尼斯走向木屋。他走得很慢,脚几乎一点点在地上蹭,高大的尼斯对他来说太沉了,“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杀手默念。
九十九。尼斯从陈鸥背上滑下来,站在木屋台阶上。四目相望。
“很早之前我能抱着你走一晚上,谁能想到……”强烈的道德负疚感使陈鸥咽下了后半句话。他对尼斯说过,良心谴责不足以让他放弃爱。他没说的是,爱情也不足以让负疚感消失分毫。从决定接受尼斯的那一刻起,他的余生就注定将在爱与罪恶感之间挣扎。
“我愿意在你给予的惩罚中度过余生,我的皇帝。”尼斯说。
杀手从瞄准镜里注视着他们热吻,这时通讯器响了。
“先生,如果你今天还不用车,我想带老婆孩子去郊游,晚上八点回来。天气太好了,没人会憋在家里。”出租车司机说。
木屋门窗又紧紧关了起来。杀手的手有些抖。他一气愤或激动就会这样,因此才在组织里被渐渐边缘化。手抖是职业致命伤。
“去吧。明早七点,在山下等我。”他说。挂断电话后,他打了另一个电话。
“目标的伴侣把他保护得很严密,计划必须变。”
“必要的话,两人一起干掉,但绝对不能留下痕迹。”电话里的人说,“反正主顾对他俩恨之入骨。”
“告诉主顾,多加的这个打八折,算是同仇敌忾友情价。”杀手说。
*         *       *       *       *       *       *       *       *
沙发从内到外都清洗干净了。但只要想起一个月以来他们在上面的所作所为,无论陈鸥还是尼斯都没有把它从门外搬进来的意思,就让它在阿尔卑斯山的风中继续晾干。于是两人晚餐后就躺在卧室床上聊天,这时才下午六点。
通讯器响了,是好几天都没打来电话的王容。
“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王容说,“敌人可能对你俩一起下手。从现在开始,只要离开木屋,你们必须穿防弹衣。”
“计划什么时候动手?”尼斯问。
“还不知道,应该就是这两天。”王容说,“一切小心,对方可能还有监听设备。”
“大门有钢板隔层,窗户里有钢制百叶窗,屏蔽效果非常好。”尼斯说,“就算把木屋炸平,地下室也能躲一会儿,时间足够你派直升飞机来接我们。”
“正相反,你得打开门窗。”王容说,“让敌人看到你有多么脆弱,不能让他们动用大火力武器。很抱歉,诱饵少校。”


☆、番外8

“嗯?”陈鸥鼻子哼了一声表示发问。他被回到床上的尼斯惊醒了,腕表显示这时早晨五点半。
睡觉前尼斯关上了钢制百叶窗,卧室一团漆黑。空气系统吹出的微风在面颊上流动。陈鸥摸了摸尼斯,发现他穿着外套,顿时睡意消去了大半,问:“有情况?”
“一会儿有行动,没什么大事。你接着睡吧,我陪你。”尼斯躺在陈鸥身边。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
“既然还有行动,你这样就很不职业,少校先生。”陈鸥说,伸手搂紧尼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发现了一条科学定律:只要和你在一起,衣服受到地球的吸引力总是非常高。”
“不要亵渎科学,‘没有不应期’先生。”陈鸥说,抓住尼斯的手不准他乱动,并补偿地吻了他一下。
两人躺在床上,但毫无睡意。过了一会儿,尼斯说:“王容希望我明年到欧洲来主持工作。”
“是升职的一部分?”
“对。原先的欧洲主管调回国了。这里需要人手。”
“几年?”
“三年。我想在温斯城找份工作,能天天回家。如果我来欧洲,算上你我假期,每年最多相聚两个半月。”
“不考虑这个因素,你自己想来吗?”
“还可以。继续升职需要有海外经验。”
“那就答应他。其他我来解决。”
“你来欧洲?但欧洲大部分时间对你太冷了,你那么习惯亚热带。”
“我可以找一具年轻火热的肉体相陪——比如养只猫。”
“我真不理解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单身。”尼斯翻身压住陈鸥。陈鸥想推开他,这时听见楼下有动静,“嘘!”他轻声说。
“是音响。”尼斯说,“这里冬天总是下雪,我经常躺在床上听这首歌,遥想温斯城的阳光。”
*         *       *       *       *       *       *       *       *
库沙尔看了看表。6点49分,也就是3分钟后,第一束阳光将照在木屋上。7点12分,日出。两分钟内,行动结束。
现在位置居高临下,可以把木屋及周围一览无余。库沙尔再次检查了枪和子弹。
“行动代号?”同伴在耳机里问。
“ED行动!”库沙尔愤怒地说。
“你的名字会写在行动代号旁边。”同伴毫无幽默感地说。
“日出行动,就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监听耳机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歌声。熟悉的旋律,庄严,堂皇。库沙尔险些从山崖上掉下去。难道尼斯也在监听周围动静?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         *       *       *       *       *       *       *       *
隔着一层木质楼板听,歌声大不一样,圆润的高音部分断断续续,增添了悠扬高远的感觉。
“《我的太阳》,”尼斯轻声说,“一听到它,我就想起你。”
尽管过去一个月内,他们比世上任何情侣都更亲密无间,然而陈鸥仍然不可自抑脸上滚烫。尼斯的话比做'爱更让他心旌摇荡。
“这个版本加上了很长一段前奏音乐,整首歌长度很适合现在用。”尼斯说,“蜜月最后一天,我要送你一份难忘的礼物。”
头上吱嘎吱嘎响。陈鸥来不及反应,就被头顶落下的尘土迷住了眼。
“天!”尼斯狼狈地说,显然完全没料到,“我忘记打扫屋顶了!”
*         *       *       *       *       *       *       *       *
狙'击'枪装好了穿甲'燃'烧'弹。两发之后,木屋就会陷入火海。接下来是三发手榴弹,爆炸后的弹片足够覆盖木屋这么小的密闭空间。算上装填弹药,整个行动从动手到结束不超过1分钟。如果不是因为尼斯身份特殊,第一天他就能完成任务。不,也许根本不用下飞机。
杀手拉下面罩。他一向非常小心。木屋毕竟是安全部门的临时落脚点,附近也许藏有户外红外线摄像头。
在可能引发木屋警戒的最远距离处,他停下脚步,觉得好像看到木屋屋顶有反光。也许是屋里的灯光?山下的警用直升机飞到木屋需要五分钟,骑机车下山需要十分钟。但有什么理由认为一出事山下就会派来直升机?他有足够时间找到出租车,开去机场。
除非——
他手心出汗。除非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有人诱使他出手。
真这样的话,代价也太大了。尼斯是少校,陈鸥的名气大到连他都知道。他摇摇头,但心底出现了另一个疑虑:如果是圈套,那么他们的组织不可能让这两人亲身涉险。要么里面不是本人,要么就安排了万无一失的保全措施。
他能确定那两人就是本人。找两个面貌相似的人容易,要他们还是情侣就十分困难了。他从没见过哪一对像这两人般肉麻。
那么,木屋比他想象得更坚固?杀手摇摇头。这种子弹能穿透轻型装甲车。
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在木屋屋顶上。四周一片漆黑,唯独那里亮得刺眼。杀手走近几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在发光。
“天。”他喃喃自语,肺快气炸了。看来不是陷阱,这两人太肆无忌惮了,得给他们个教训。
*         *       *       *       *       *       *       *       *
“阳光多么灿烂辉煌,
“暴雨过后天空晴朗。
“空气清新,人们心神舒畅。”
歌声继续。两人在起初的手忙脚乱之后,终于欣赏起眼前景色。
屋顶蝉翼一般向两边自动滑开。从玻璃天窗望出去,黑黝黝的山巅缺口发着浅浅的红光。
“活动屋顶,去年用了一个多月才修好。”尼斯半抱怨半炫耀道,“高强度轻质材料,对付阿尔卑斯山的暴风雪不在话下。加上自清洁功能后价格贵了百分之五十,不过非常好用。装上之后我再也不用爬到屋顶扫雪了。”
陈鸥坐起来,凝视玻璃窗外墨蓝色的群山,山巅的暗红色光芒更亮了一点,仍旧微弱但叫人无法忽视。尼斯不再说话。他能理解陈鸥此刻的心情。第一次看到阿尔卑斯山日出时,有那么一会儿他没有想到陈鸥,这在他已有人生中并不常见。
*         *       *       *       *       *       *       *       *
库沙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挪开了屋顶防护罩,这对疯狂情侣!他们以为自己在蜜月套房露台上观赏风景吗?
“下半身用多了,大脑血液就会供给不足,再聪明的男人也不例外。”库沙尔喃喃道,举起了枪。
对于穿甲爆破弹,那层防弹玻璃和薄纸没什么区别。
*         *       *       *       *       *       *       *       *
7点11分。茫茫黑暗中,山巅缺口处的红光正在慢慢变强。附近的积雪闪着深金色的亮光。突然,天似乎黑了一下,又或者他们眨了一下眼睛,下一刻,夺目的阳光刺破紫蓝色的天空,笔直射进木屋。
日出了。
“你的眼睛闪烁光芒,
“仿佛那太阳灿烂辉煌;
“你的眼睛闪烁光芒,
“仿佛太阳灿烂辉煌。”
音量突然被放到最大,辉煌华丽的男高音在狭小的木屋砰然炸响,就像教堂钟声齐鸣,交响乐团奏到乐章高'潮,给屋里和屋外的人带来了极为强烈的心理震撼。如果这是温斯城枫林大道七号,几个街区数十户邻居全都会报警抗议。
*         *       *       *       *       *       *       *       *
正在思索会有什么陷阱的杀手被骤然高鸣的歌声吓了一跳。再过一个月,这种音量可能带来一场小型雪崩。即使是现在,附近树梢的黄叶也被震得微微颤动。
“他们干什么?”杀手自言自语,接着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木屋大放光明。
当然,窗户仍然紧闭,但所有窗帘都自动打开了。窗内灯火灿烂,把木屋照得宛如圣诞夜的教堂一般。两个身影站在二楼窗边。
“黑夜来临,太阳无光;
“我心凄凉,独自彷徨;
“踯躅张望,向你窗口,
“黑夜来临,太阳无光。”
饱满华美的男高音,随着阿尔卑斯山的日出,徐徐飞扬。
*         *       *       *       *       *       *       *       *
“我把太阳送给你,我的太阳。”尼斯说。
“这是我经历过最奢华的婚礼。”陈鸥说,给了尼斯轻轻一吻,双目因为感动蒙上一层莹润的光。
“我说不来那段婚礼誓言,你知道,就是健康疾病,贫穷富有那段。”尼斯说,“总觉得不合我们的情况。我们都富有,而且非常健康。”
“所以?”
“所以我想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你我生命终结。”
“说到生命终结……”
“怎么?”
“房子前面有个人,手里拿着枪。”
顺着陈鸥的手指方向,尼斯对上了库沙尔的目光。他站在木屋前,丝毫没有掩饰行踪的意思,冲他们卧室举起了枪。
*         *       *       *       *       *       *       *       *
枪声响起。
库沙尔收起枪,对通讯器说:“任务完成。”


☆、番外9

“诱饵怎么样?”王容在通讯器里说。
库沙尔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两名诱饵的鄙视:“他们还靠在一起。我得说,凭尼斯少校这几天的表现,我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名职业军人,相信杀手也疏忽了,这使我的保护任务变得非常容易。”
“诱饵任务的核心,是使对方在我们希望的时间和地点动手,但不能让对方觉察到我们在设计他。”尼斯向陈鸥解释。两人看着库沙尔搜查受伤的杀手。空中响起了直升飞机的声音。
“从温斯到巴黎的飞机上,杀手就坐在飞机头等舱,我们隔壁座位。”
库沙尔恨不得当时就冲去头等舱完成任务。他的任务是保护陈鸥和尼斯,不被隔壁的杀手暗算。
“等一等!这个人我见过……”库沙尔撕下了杀手脸上的伪装。木屋灯光没有熄灭,陈鸥辨识出了这张面孔,“在酒吧。对,他拿着一杯薄荷水,努力和我攀谈。不过那位心理专家和我谈性的问题,他插不上嘴,就走开了。”
“我相信这也不是他的真面目。”尼斯若有所思地说,“那位摄影师!”
库沙尔一点都不想回忆自己在商店街的种种遭遇,都是为了盯梢伪装成摄影师的杀手。
“为什么本来取名为ED行动?”王容问。
“因为我准备吓唬吓唬这位精力充沛的少校,看看会不会让他不举。”库沙尔暴躁地说,“他们似乎时刻都在做'爱。我想知道如果做'爱时耳边响起枪声,会不会从此ED。”
“太遗憾了。”王容说,“今天他不会。他知道行动时卫星会时刻盯着他,而且行动中摄录的所有图片必须上传存档。”
直升飞机落在木屋前面,从机舱跳出一个人。库沙尔和他把杀手抬进机舱。那人目送飞机飞走后,朝二楼卧室招招手,向木屋走来。
“糟糕!”尼斯突然说。
“怎么了?”
“我们的衣服都在楼梯上!一楼还丢着几个安全套!我原本想今天早上扔掉的!”
一阵手忙脚乱。尼斯冲到楼梯口,陈鸥把他抓回来,让他穿上长裤。两人穿戴整齐下楼时,那人已经站在一楼客厅,好奇地四下张望,对地上几盒开封的安全套视若无睹。
“这里和我上次来不太一样。”那人冷静评论。
“您好!”尼斯连忙说,“您是……”
“王容说明年你来欧洲接替我。我是现任欧洲主管拉尔夫·贝克,叫我拉尔夫。”拉尔夫说,“我很好奇,如果库沙尔不及时制止杀手,你准备怎么对付穿甲爆破弹?”
尼斯笑着走到窗前,敲了敲玻璃。不同于玻璃质感的声响让拉尔夫眼角微微抽搐:“这是……”
“透明铝材,防弹只是它最不重要的用途之一,除了贵没有缺点。”尼斯说,“去年改造的,我负责全部费用。即使是临时落脚点,也要注意安全。”
“只是贵?”拉尔夫重复道,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咽了下去,最终伸出手来,“您的能力和财富让我印象深刻,尼斯少校。”
尼斯和他握了握手,把陈鸥介绍给他。他们原计划这日离开木屋,正巧拉尔夫在,尼斯就和他办了交接手续。
尼斯在楼上收拾行李的时候,陈鸥问:“您刚才几次欲言又止,有什么问题么?”
拉尔夫没想到他这么坦率,道:“不算什么事。受几名同事之托,想问尼斯少校一个问题,但第一次见面……”
陈鸥没有追问。他从不主动问和尼斯工作有关的事情。而且尼斯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你看看储藏室还有我们的东西吗?”
陈鸥走进储藏室。拉尔夫站在门口问:“你们去了博希尼湖划船吗?现在水面有点冷,不过空气非常清新,风景也很好。”
陈鸥摇摇头。拉尔夫说:“不划船的话,山中徒步也很棒。步道两边风景非常漂亮。”
陈鸥遗憾地说:“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再来。”他顺手把所余不多的几盒安全套放进行李箱,暗暗祈祷拉尔夫没有看到。
也许拉尔夫没有注意,也许他看到了,但礼貌地没有评论,说:“十一月不是度假的好季节。除了划船或徒步,没什么消遣。”
陈鸥说:“不,我们的假期很完美!我们……我们看了不少老电影,以及电视综艺节目,很有意思。”
拉尔夫的视线随他落在了沙发对面的屏幕上,又在他胡茬丛生的下巴上打了个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想,我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火车上,尼斯问陈鸥:“最近有个关于我的流言,说我没有不应期,似乎还是拉尔夫亲自确认的。你应该不会和他聊这么深入吧?”
陈鸥只和酒吧那位萍水相逢的心理专家说过,因此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没有!我只和拉尔夫聊了聊我们的假期消遣,看电影和电视什么的。”
“那就是他们乱讲。”尼斯低头继续看新闻,片刻后突然抬起头。
“电视?什么电视?木屋没有电视,临时落脚点屏蔽一切外界信息,只有一条专用通讯线路。”
“那台屏幕是?”陈鸥问,隐隐觉得自己当时说错了话。
“户外影像实时监视屏,不能接入存储设备。”尼斯说,“木屋没有任何电视信号。”
*         *       *       *       *       *       *       *       *
库沙尔坐在旅馆前台。自从做完任务回来,他又和伴侣通过几次电话,一点下文都没有。是时候放弃这段无望的感情了,要么就放弃自己小众的性癖好。库沙尔想,拿不定主意哪个选择更悲惨。
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
“你这样很幼稚。”一个男声说。库沙尔不会认错这个清亮的声音。保护任务中,他监听到这个嗓音无数次发出动情喘息和呻'吟。是陈鸥。
“平庸生活需要一点幽默。”尼斯说。
两人来到前台。“又见面了,您好,我找库沙尔博士。”陈鸥彬彬有礼地说。
库沙尔冷眼看着两人。
“你正在和库沙尔博士说话。”
陈鸥目瞪口呆,尼斯也一样。他们没想到这位哥特风装束的女郎就是组织派出保护他们的库沙尔博士。
“对不起,我以为……”
“你以为一个绰号‘博士’的保镖不会是女人。女人不可能这么强大。”库沙尔愤怒地说,把一个月以来的不满和压抑统统发泄出来,“客气点,教授,否则下次在酒吧就没有心理专家提供免费咨询了。”
“是你!”陈鸥更加惊讶。反应最快的是尼斯。
“是你对拉尔夫说我没有不应期的!”
库沙尔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专程来找我,是为道谢,还是为了炫耀不应期的事?”
“都不是,我们来向你证明一件事。”尼斯说,猛然搂住陈鸥的腰,深吻下去。
两分钟后,两人分开,微微喘气。
“鉴于上次被质疑是否真是情侣,我们决定这次来证明一下。”尼斯说,“请给情侣开个房间,谢谢。”
库沙尔冷眼看着两人,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
“旅馆改了营业规则,现在是单身旅馆,只招待单身人士,情侣禁止入内。”
尼斯呆住了。
“你疯了!”他不敢置信地说,“我们没订旅馆!现在是滑雪季!”
看到他慌乱的样子,库沙尔心情大好。
“来吧,证明你们毫无关系,或者今后不准备发生任何关系。”库沙尔说,“只剩下最后两间房了。你们来得真是时候。”
走廊出来了一男一女。男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女子喋喋不休地数落他:“好好的长假度成这样,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
“可是丽莎,镇上只有这里有房间……”
陈鸥笑着扯了扯尼斯。
“我们走吧。”陈鸥说,转身对库沙尔说,“谢谢,博士,为您给予的保护,也为您提供的专业咨询。希望以后可以常常向您请教。”
他们走后,库沙尔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是他们的错,没必要对他们太严厉。这些日子确实找不到旅馆。”他,或者说她自言自语。
面前站了一个人,她以为两人回来了,抬头说:“你们可以……”
扑通一声,一个臂上有刺青的男子跪在她面前。门外望见这一幕的行人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主人!”大狗一般的男子激动地说,“我想了很久,仍然觉得没有你,所谓的体面生活就是行尸走肉。我觉得可以尝试把日常职责分担和性角色扮演区分开来……”
库沙尔把陈鸥和尼斯忘在了脑后。
“你就因为这样,和我闹了三个多月?”她愤怒地质问,“早说的话,我完全可以做到——心理学就是我的专业领域!”
她一把揪起男子,急不可耐地命令:“马上跟我回房去!”
一阵暴风疾雨的发泄后,两人筋疲力尽倒在床上。这时库沙尔的电话响了。
“王容?”库沙尔哑着嗓子说,“你真会挑时间。”
“你会感谢我。知道我为什么安排你做这个保护任务吗?”
“不是你的安排,是我的旅馆生意太清淡,我自己主动要求的。”库沙尔指出,问,“怎么了?”
“明年尼斯会调来欧洲,做你的上司。”王容说,“他们会在你的小镇住一晚。对你未来上司热情点,让他们欠你的人情。他俩都是亿万富翁,相信我,你不会吃亏。”
被赶出旅馆的陈鸥教授和尼斯走在小镇路上,尼斯很不满意。
“她简直是在故意刁难!”他愤愤地说。
“她就是在故意刁难。”陈鸥平静地指出,“十一月的天气,在户外保护两个一直待在室内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经历。”
尼斯顿时心平气和了。
“好吧,但我们的旅馆还是没着落。”他难过地说,“我觉得我和这个小镇不对付……”
“别这么说。”陈鸥安慰他,“这是一座属于音乐和滑雪的小镇,注定要面对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他四处张望,看见了一件东西,决定用它来哄尼斯开心。
他们走进乐器商店,店主热情地迎上来:“两位需要什么?”
“我可否试弹一下那架钢琴?”陈鸥问,准备一遭到拒绝就提出付使用费。他们拖着大件行李,一副旅客打扮,完全不像会买钢琴的顾客。
出乎意料之外,店主一口答应了:“我这里有些乐谱,您需要什么?”他殷勤地问。
“谢谢,不用了。”陈鸥感谢了店主,在琴凳上坐下来。
“我不知道你还在练习钢琴。”尼斯说。
“小时候获过奖,后来没再深入学。研究所有一架,没事时我常去弹。”陈鸥说,试了几个音,来了兴趣,“音色真好。”
他弹了几个小节,慢慢调整指法,接着弹了一首短曲,不太熟练,仅没弹错音而已。店主听得很陶醉。
“勃拉姆斯!”他说,“我喜欢勃拉姆斯,比莫扎特更能抚慰伤痛。”
“我的爱人是一朵玫瑰,”陈鸥向着尼斯微笑,在琴曲中吟诵,“绽放在六月天。我的爱人是一支乐曲,奏响优美华篇。”
尼斯靠了过来,注视着他。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只要我一息犹存。”尼斯和着他的曲子,轻轻吟出下面的诗句。
“罗伯特·彭斯。诗很肉麻。不过爱情就是这么肉麻。”店主评论。
陈鸥笑着站起来,合上琴盖,谢过店主。
“这首曲子值得付出被全镇旅馆拒绝的代价。”尼斯说。
店主插话了。
“请原谅,你们是在找旅馆吗?”他问,“我恰好经营着一个旅馆,就在街道对面。”
两人抬头。店主指着一个地方,招牌非常熟悉。
“我带你们过去。”店主热情地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看琴。”
他锁上门,领着陈鸥和尼斯走到对面。陈鸥和尼斯互相使着眼色。
“这是不是……”
“没错。”
“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先别说。”
走廊墙上是各种乐谱的涂鸦。房间有点小,不过很干净。最令两人惊喜的是房间有一张双人大床。尼斯立刻付款。店主很开心。
“你们可以在斜对面用餐。”他热情地指给他们看。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对年轻情侣。男子正在听歌。从耳机泄露的音量判断,要么耳机是劣质货,要么他的耳朵轻度失聪。
女孩粗鲁地把背包扔在桌上:“我们预订了房间。”
店主注意听了男子正在播放的歌曲,片刻后露出嫌恶的表情。
“没房了。”
“什么!”男子摘下耳机,暴躁地问,“我们预订了房间!我要去旅馆业主协会告你……”
“我出双倍赔偿。原价的双倍。”店主说,“那边酒吧楼上提供住宿,类似汽车旅馆,便宜又热闹。”
陈鸥和尼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现在相信网上对这家旅馆的点评了。”陈鸥说,“店主酷爱艺术,为了艺术可以牺牲金钱。”
作者有话要说:1)这些是万圣节的份;2)还差最后一个番外。

☆、番外10

“我和尼斯准备结成伴侣。”陈鸥对琼斯小姐说。尼斯坐在他旁边。回家后,他们决定向亲友坦白两人关系。首先选择琼斯小姐,是因为她刚好约两人喝咖啡。
琼斯小姐的脸色非常精彩,交织着不敢置信、恍然大悟和痛心疾首。
“说出理由,”她冷峻地说,“一个使我不会把你当恋童癖拘捕的理由。”
“是我追求他,自大学一年级开始,前不久他才答应。”尼斯说。
“这和谁主动无关,他比你大十六岁,应该知道如何恰当对待年轻人的冲动。”
“这不是一时冲动,我坚持了六年,足以让任何冲动发酵为成熟决定。”
琼斯小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出所有事实,不要省略任何细节。”琼斯小姐命令,转头对陈鸥说,“离开我们,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陈鸥在附近百货商场挑了一个布玩偶,准备下午去见杰西卡的时候带给凯文。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他回到琼斯小姐和尼斯的桌子旁,发现两人还在聊天,不过话题转到了尼斯在欧洲的工作上。
琼斯小姐抬头看着他,说:“根据刚才我们讨论的内容,基本可以认为现在这种关系的形成中,没有发生强迫、诱骗以及其他违法行为。”
陈鸥点点头:“那么?”
琼斯小姐沉思了一会儿,说:“以后我们恐怕会很少来往……”
“不行!”尼斯激动地说,倾过身子拥抱她,“别这样。曾经我以为你和他会成一对,决定要像对他一样对你。就算为了这份心意也别抛弃我。”
陈鸥意外地看着尼斯。琼斯小姐笑了,感动于尼斯的热情,有点尴尬地说,“是我没表达清楚。我升职了,马上就要离开温斯城。路易斯集团的事我算是立了点功。”
陈鸥和她握手表示祝贺。琼斯小姐看看他,又看了看尼斯,脸色缓和下来:“好吧。你们都是成年人,如果你们觉得这样最好,我似乎也没什么正当理由反对。恭喜你们。”她忽然笑了,对陈鸥说,“我也应该找一个比我至少小十岁的情人。你的皮肤好得不像话,整个人都在放光。”
*         *       *       *       *       *       *       *       *
“我和尼斯准备结成伴侣。”陈鸥对杰西卡说,透过玻璃窗看着尼斯和凯文在院子里逗狗。杰西卡在附近街区买了一座两层住宅,比他们的房子小一些。前任业主把院子收拾得很整齐,三面院墙垂着瀑布般的紫色藤萝。
“你疯了!”
“别这样,杰西卡,我以为最可能接受的就是你。”
“教授只是他法律上的养父,谁都知道是你把他养大。你们会遭到侮辱和攻击。”杰西卡焦虑地说。她不再是当年为了爱情不顾尊严的少女。经历和儿子使她脱胎换骨。
“在爱情面前,名誉不堪一击。能阻挠我的只有道德良心。”
“想想看,当年我们一起把他从水里带上陆地。但你现在……所有回忆都变了味。”
“如果放弃,现在就是我生命的终结。也许还不止我一个。教授用生命教会了我,坚守原则是为了让他人幸福,而不是相反。”
杰西卡两眼不能瞪得更大了,被他话中的真正含义震惊。
“你和尼斯有许多选择。”打破沉默后,她说,“你们的环境一直缺少女性,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单身男子在婚恋市场多么受欢迎。即使找同性伴侣,也没必要非得对方不可。”
“我不是恋童癖,尼斯也不是一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并不是因为要解决性需要才选择彼此。除了对方,我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任何人。”
“他比你小那么多。年轻男子容易受荷尔蒙影响。你不怕他后悔?”
“人生每一段经历都是冒险。”陈鸥说,“迄今为止,我的冒险运气一直不错。”
杰西卡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好吧。回头我会补一份结婚礼物。既然你们幸福,我就支持。”杰西卡促狭地笑道,“说说看,和比自己小接近二十岁的情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每分每秒都像在泡红酒温泉浴。”陈鸥含蓄地微笑。
还在单身的杰西卡把他们赶了出去。
*         *       *       *       *       *       *       *       *
“我和尼斯准备结成伴侣。”陈鸥对夏尔说。他和尼斯站在夏尔椅子背后,观看夏尔通关最新款游戏。
“哦。”夏尔说,把最后一关大魔王打倒在地,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咖啡,“这咖啡真不错。为了买到新药,他们就快送我一个咖啡种植园了。”
他把椅子转过来,发现陈鸥和尼斯盯着他。
“要喝就自己去煮。”夏尔指指壁橱,那里堆满了各地药品经销商送他的小礼物。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了吗?”陈鸥忍不住问。
“你和尼斯要结婚。”夏尔说,“王容电话中说了。”
他看到陈鸥和尼斯在交换眼神。
“不不不,别以为你们喜欢同性,身边朋友就全是同性恋。”夏尔说,“王容打电话是要买药。”
“买药他可以直接和我说,度假期间我和他每天至少通三个电话。”尼斯严厉地说,“不要让我发现你和他背着我勾搭在一起,我不喜欢被背叛。”
“他为什么会向你买阿兹海默症治疗药?”陈鸥打断尼斯。
“他受人所托,据说尼斯很多同事认为这药会缩短男性不应期。”夏尔耸耸肩。
陈鸥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我刚说的事,你没什么要问的吗?”陈鸥有些失望。琼斯小姐和杰西卡虽然对他很不客气,但他感受到了两人的拳拳关怀。比起她们,夏尔和他感情更加深厚,他已经做好了彻夜长谈的准备。
“我从不向比我聪明或者比我有钱的人提供建议,何况你们两者皆备。再说,从你脸上我看出你们非常幸福,这就够了。”
陈鸥忍不住摸摸脸。这已经是第三个人说他气色好了。他不知道和谐性生活对外形的影响这么大。
“我们度假很愉快。”他一本正经地说。
夏尔看了看他:“你出门前没照镜子吧?”
陈鸥走到衣柜前,知道为什么琼斯小姐和杰西卡揶揄地笑了。他脖子上至少三处红色斑痕。
“对不起,没有不应期就是这么精力充沛。”尼斯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其余两个人都能看出他是多么得意洋洋。
夏尔沉思片刻,道,“说到问题,我确实有点疑惑。”
“什么?”无论夏尔想知道什么,陈鸥都准备满足他,来回报他的坚定支持。
“可能太私人了,嗯……”
“没什么,问吧。对你我们没有秘密。”
“你们之间的dirty talk,是daddy和son吗?”夏尔兴致勃勃地问。
*         *       *       *       *       *       *       *       *
现在他们争取到了四位家人的支持:王容,琼斯小姐,杰西卡和夏尔。只剩下马丁。
“马丁才下飞机,让他休息几天。最迟圣诞节我就解决此事。”开车回家的路上,陈鸥说。
“挑明之前,我们是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昨晚你还不够?我觉得这下我的不应期大概要延长到半年。”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尼斯抓住陈鸥的手。
“两周多不能在一起!”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陈鸥。
无奈陈鸥心如铁石。
“不行。”他发动车子,“昨晚我说过,今天和他们见面,不许给我留下痕迹。你是怎么保证的?接受教训吧,少校先生。”
当天晚上,三人共进晚餐,主菜是陈鸥煎的柠檬鳕鱼。刚刚结束旅行的马丁兴致高昂,滔滔不绝讲述邮轮见闻。陈鸥笑着给他斟满酒杯。
“咦,我们的小海豚为什么不太开心?”马丁对一直沉默的尼斯说,“我给你带了礼物,不过你得等到圣诞节早上才能打开。”
“我和他起了点小争执。”陈鸥说,悄悄在桌面下踢了踢尼斯,“他生活太没节制了,我劝他适可而止。”
尼斯勉强笑了笑。
“你对小朋友太严厉了。”马丁批评陈鸥,“我在邮轮上见到很多时髦的年轻人,他们中最好的也比不上我们小海豚的一半。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即使在家用餐,穿着也一丝不苟。”
马丁和尼斯都穿着日常家居服,只有陈鸥穿着一件正装衬衫,领口密不透风。
“对于美食和美酒,我们需要保持敬意。”陈鸥再次斟满三人的酒杯。一直没说话的尼斯把他的酒杯端到自己面前。
“今晚你喝得太多了。”尼斯说。
马丁望望尼斯,又望望陈鸥。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奇怪?”他眯起眼睛,“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们……”
“新年之后我要去欧洲工作。”
陈鸥和尼斯同时开口。陈鸥吃了一惊。
“新年之后?这么快!”他喃喃自语,“都来不及准备……”
“不需要准备,我一个人去。”尼斯对陈鸥说,“我工作的城市没有著名大学或研究所。”
他把餐巾折好放在一边,吻了吻马丁面颊,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三分钟后,陈鸥推门进来。尼斯在家从不锁门。
“不是说好由我来解决吗?给我点信心。”陈鸥说,“我联系了那边大学的生物系,对方还没回应。不过就算失业,我也能养活自己。”
尼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尼斯说,“财富是教授留下的,所有困难都由你处理,只有工作是我自己的。我不能放弃它。但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的研究……”
“你把标准调得太高了,自讨苦吃。”陈鸥温和地批评,轻轻吻了吻他,“以我的眼光看,你优秀得让我自惭形秽。”
他们着魔一般在彼此唇上轻啄,舍不得离开。时间在缠绵中过得飞快。
房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一线残存的理智让陈鸥推开尼斯。
“今晚好好休息。”
“除非你答应立刻和马丁说。”
“好好休息。”
“立刻说,否则我自己去。我不能忍受和你分开两周。”
“好。”
尼斯给他理了理弄皱的衬衫。陈鸥不得不屏住呼吸,竭力忽视他手指的触感。尼斯的手指在他领口停下来,眼睛盈满了蜜。
“你这样子……”尼斯声音沙哑,“给你五分钟,否则我去和马丁说。”
*         *       *       *       *       *       *       *       *
“马丁,我想和你谈谈。”陈鸥站在厨房门口,对正在收拾餐具的马丁说。
马丁把烘干的碗碟放进橱柜,擦了擦手。
“和你新交的女朋友有关吗?”他兴致勃勃地问,没有回头,“这种天气在家穿衬衫,只可能是为了遮掩脖子上的痕迹。都是男人,而且我一手把你带大。别想骗过我。”
望着马丁的白发,陈鸥什么都不想说了。但马丁不准备放过他,把他拉到客厅沙发上。如果不是陈鸥发现尼斯房门悄悄开了一道缝,他真想转身回房。
马丁把他的沉默误解为腼腆,给他手里塞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先让我看看照片,漂亮吗?当然,不漂亮也没问题。”他急忙说,“但一定要聪明。至少要和杰西卡一样聪明。你没有尽早结婚生子。简直浪费这么好的基因。”
一楼卧室房门开了,尼斯走出来。
“五分钟到。我替你说。”他说。没等陈鸥阻止便转向马丁,“陈鸥找了一名足以厮守终生的伴侣,但他怕你失望,不敢对你讲。”
“伴侣?”家长的本能让马丁敏锐地听出了破绽。“不是女友或妻子?是男性?”
他的惊讶多过失望:“没什么——只要你喜欢。你单身这么多年,该找个伴了。他也是科学家?无论如何不能有暴力倾向。我听说同性婚姻经常伴随家暴。”
“我。”尼斯说。
“什么!”
陈鸥不得不插嘴了。
“你先回去。”他对尼斯说,又对马丁说,“我们单独谈谈。”
尼斯站着不动。
“你确定不要我在场?”他问陈鸥,“我是这个家的一员,又是当事人,你确定要我离开?”
“我说过由我来解决!”陈鸥大声说,怒火和失望慢慢从心底升起来。尼斯为什么把他逼得这么紧?他们明明可以找个更合适的机会来和马丁沟通。
“你看起来很需要被推上一把。”尼斯尖锐地说。
“你们在恶作剧?万圣节早已过了。”马丁看着陈鸥,眼睛全是困惑,“尼斯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是你的伴侣?”
陈鸥沉默。马丁渐渐明白过来,张大嘴巴,眼睛里的惊讶全都化作了怒火。他腾地站了起来。紧接着,陈鸥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就像中学时期被对手全力击出的网球砸中脸的感觉。那次剧痛的经历对他绝无仅有,因此这时他甚至没明白自己挨揍了。
尼斯和马丁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疯了!为什么打他!”
“放开!他早该结结实实挨一顿打,他不把你挪出房间的时候就该挨打……”
“是我……”
“毛巾。”陈鸥有气无力地说,“地毯刚清洗,别弄脏了。”
他坐在地上,靠着墙,耳朵还在嗡嗡响,不过视野清晰了些,又能看见尼斯焦急的脸,尽管视野边缘依然是灰蒙蒙一片。
马丁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
“男人点。”马丁轻蔑地说,“和我打一架。别以为教授去世就没人管得了你。”
陈鸥困难地扶墙站起来,把毛巾捂在鼻子上,吞咽着鼻血,几乎说不成话:“我们去……院子里,尼斯留下,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说得对。”马丁严厉地说,对想要反对的尼斯说,“等会儿我再好好问你。”
尼斯隔着玻璃门,看着院子里的两人。有几次他想冲出去,因为马丁看起来十分激动,似乎又要举手打人。但陈鸥具有一种奇妙的特质,能让交谈对象不知不觉感染自己的情绪。此刻,马丁很明显受到了影响,逐渐冷静下来。
最后,陈鸥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内的尼斯,对马丁点了点头。他们似乎达成了协议。尼斯希望代价不是牺牲自己和陈鸥的未来。
两人回到屋里。马丁说:“陈鸥答应和你分开。”
“什么!”
“只是暂时。”陈鸥连忙说,安抚明显愤怒起来的尼斯,“我答应马丁,在说服他之前,我们维持正常父子关系。”
“不是情侣。否则我就永远离开不再回来。我不能容忍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马丁补充,表情深恶痛绝。
尼斯瞪着陈鸥。陈鸥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交给我。”他无声地说。
奇妙的是,其余两人都看懂了。
“我可不会在这种事上让步!”马丁轻蔑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讨厌中英文夹杂,不过dirty talk这个地方,实在不知道怎么写。大家就暂且原谅我词汇贫乏吧,心_心。

☆、番外11

“我想去你房间。”
“你答应过马丁,少校先生。”
“让我和你呆一会儿。我动作轻,从窗口爬进去,就一会儿,马丁发现不了。”
“相信我,只要你一有动作,马丁就会出现,把你揪回房间。再高明的特工技巧也比不过一位家长的责任心。”
就像回应他的话,门外响起一声咳嗽。陈鸥无奈地挂断电话。
自从那天向马丁挑明,马丁就变成了喷火的地狱三头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和尼斯,坚决不准他们靠近彼此一米以内。这样持续了一周,还没等尼斯爆发,马丁先病倒了。
“没有大碍。他上了岁数,最近又非常疲倦,就这样了。让病人多休息。”家庭医生说。
陈鸥搬进了马丁的房间,以便照顾他病中起居,同时使他安心,尽管马丁根本不和他说话。尼斯提出两人轮班,陈鸥谢绝了。
“他在惩罚我。你插手只会激怒他。”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说服杰西卡他们很顺利,我忘了马丁多么固执。”尼斯不安地说。
马丁的□□声从卧室传出来。病倒之后,只要陈鸥一离开视线,马丁就会大声呻'吟或咳嗽。
“他病了,所以任性。”陈鸥安抚尼斯,“让着他点。”
过了一周,马丁的病仍然未见起色。陈鸥担心起来,不顾马丁反对,强行与尼斯开车把他送入诊所。
“马丁!你这个老滑头,怎么是你?”
“玛莎!你回来了?”
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护士在诊所走廊和马丁拥抱在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马丁说,放开玛莎。端详着她。她比中学时发胖了,头发也白了不少,只有一双灵活有神的眼睛仍然和记忆中一样。
“刚回来一个月。医生说小艾迪的呼吸系统不好,海滨更适合他。”玛莎上下打量他,“你来这儿干什么?当年中学同学里你身体最好,现在也不能不服老了。”
马丁挺起胸膛即将反驳她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鸥和尼斯:“我最近发烧,身体很不好。”
“真巧,约翰逊医生现在有空。”玛莎热情地说,“随我来,让他们在走廊等。”
陈鸥目送他们进了一间诊室。尼斯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还有两周就要新年了。新年过后我就得去欧洲。”
“给我也订一张机票。我们一起去。”
尼斯抬头看了看他。
“说服马丁之前,你走不了。”
“我会说服他,相信我。”
“他根本不和你说话。”
“他一直病在房里。”
*         *       *       *       *       *       *       *       *
马丁在空无一人的诊室里朝玛莎笑:“约翰逊大夫?”
“没错,虽然约翰逊大夫没有执业证书,但对付装病的滑头足够了。现在就说明,你打手势是什么意思?”玛莎·约翰逊说。
马丁舒舒服服地在诊椅上坐了下来:“想不到分离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们当时伙同作弊的手势。”
玛莎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中学时代很难忘记——陪着你的两个年轻人是谁?你对他们似乎很不客气。”
“一个是已故雇主的学生,一个是已故雇主的养子,我看着他们长大。”马丁说,深深叹了一口气。
玛莎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运气好,今天我休息。来,把烦心事都说出来。”
*         *       *       *       *       *       *       *       *
“你我都知道他在装病。”尼斯说。
陈鸥嘴角翘了起来,默认了尼斯的话。
“明知道他是装病你还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尼斯说。马丁睡觉鼾声如雷。搬进他房里后,陈鸥夜夜失眠,眼圈都发青了。
“总得让他出气。”陈鸥说,“而且他最恨躺在床上。能让一个讨厌养病的人为你装病,你有什么不满意?”
*         *       *       *       *       *       *       *       *
“他们明面没法律关系,实际和养父子无异。你不想他们结婚,就装病来阻挠他们亲近。”玛莎总结,“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笨。这有什么用?”
马丁沮丧地说:“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你忘了当初谁帮你一次次考试过关?为什么不继续求助?恋爱婚姻这种事,再聪明的男人也不及女人。”
马丁眼睛亮了起来。
*         *       *       *       *       *       *       *       *
“你想得没错,首先得分开他们,但装病的蠢办法不行。你倒在床上,更没法监督他们。”玛莎说。
“我病好了。”马丁宣布。
“太好了!”尼斯雀跃。
“晚上的音乐会我和你一起去。”马丁继续说。
圣诞节前,温斯城惯例将举办很多场音乐会。陈鸥和尼斯预订了演出票。马丁喜欢舒舒服服地留在家里看电视剧,往年从不参加。
“什么!”尼斯呆住了,望着陈鸥,“可是……”
“没有可是。”马丁不容辩驳地说,“我和你一起去,让某人看家。”
“陈鸥盼望这场演出很久了,你对这些又不感兴趣。”
“瞎说,我可喜欢古典艺术了。”马丁热忱地说,“我和教授一起生活了三十五年!”
陈鸥做了个手势,叫尼斯不要争辩,把票递给马丁:“祝你们开心。”
音乐会开场五分钟,尼斯身边就响起了震耳的鼾声。他绝望地蒙住脸,躲避前后左右意味深长的目光。
*         *       *       *       *       *       *       *       *
“爱情起源于激情,消灭于平庸。据你的描述,我认为他们只是被一时激情所惑。让他们大量接触琐屑小事,两人意见不一致会很快把感情消耗干净。”玛莎说。
马丁带陈鸥和尼斯去百货商场,圣诞大采购开始了。
“一会儿去六楼家具部。”尼斯建议,“陈鸥的床总是咯吱咯吱响。”
马丁一点都不想知道,尼斯怎么会清楚陈鸥的床出了问题。他瞪着陈鸥,尼斯瞪着他。
家具部销售经理十分热情,不停推荐产品。他们身边有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想要一张法式四柱大床,妻子看中一张水床。两人越吵越激烈,大有立即离婚的意思。
马丁竖着耳朵听陈鸥和尼斯说话,准备只要陈鸥一发表意见就立刻反对,并对尼斯的建议大加赞美。
“这款怎么样?”
“看起来很大方。”
“颜色是不是浅了点?和墙壁颜色不搭。”
“栗色不错。”
马丁遗憾地想,他们为什么不能像其他情侣一样正常交谈呢?
他看上了一款草绿色椭圆皮床,觉得风格粗犷,非常有男人味,摆在尼斯房间很合适。但尼斯对他翻起了白眼。
“想都别想把这么丑的东西放进我房间。”尼斯宣布。
陈鸥走过来摸了摸床头。马丁继续不理他。
“这床对尼斯有点小。”陈鸥说。马丁侧过头看了看,不得不承认陈鸥说得对。他总觉得尼斯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幼童,但尼斯早就长大成年了。
一直向他们殷勤推荐的销售经理不乐意了。
“请原谅,先生们。这位先生结婚了吗?”他问。
“没有,但有伴侣,即将结婚。”尼斯顶着马丁吃人般的目光,坚定地说。
“这款床很适合准备结婚的情侣。”
“为什么?”
“小床容易怀孕。”
*         *       *       *       *       *       *       *       *
“你该帮他们多介绍一些适龄对象。他们几乎没机会和年轻漂亮的同龄人交往。”玛莎说。
“请问您怎么称呼?”
“马丁·杰克逊。”马丁腼腆地说。
“杰克逊先生,您能否介绍一下自己?”
“我今年五十六,妻子去世十多年了。有一个儿子,刚满三十,在国外工作。”
“您的健康状况怎么样?”
“良好。每年体检一切正常,就是睡觉容易打鼾。”
“您的性格特点?”
“喜欢孩子和动物,有耐心,有时比较固执。”
“您平时都有什么消遣?”
“看电视。”
“我也喜欢。您最喜欢什么节目?”
“电视剧、体育比赛、本地新闻之类。”
“您的特长?”
“我喜欢烹饪,尤其擅长甜品。”
“您的职业?”
“管家,不过我还没想好是否继续做下去。”
“哦。”对面的女人眼睛闪了闪,“您近期要换工作?为什么?”
“和雇主发生了一些争吵。我对他们很生气。”
“您的家庭住址?”
“我现在住在雇主家。自己的房子不经常回去,已经租给了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女人抬起头来。
“谢谢,您的情况我们已经登记在册,有适合对象会和您联系。祝您好运。”五十六岁,没有自己的家,工作不稳定。没必要为这样的登记者浪费时间。“真爱乐园”是高端婚恋咨询机构,专门为社会精英服务。
“不不不!”马丁大声说,涨红了脸,“我来是为了另外两个年轻人,他们工作太忙,没法亲自来登记相亲信息。”
女人委婉地说:“如果连登记都不肯亲自到场,说明他们不需要这项服务。”忙碌平庸的上班族不是她们的目标客户。
马丁出门,把登记表撕得粉碎。他不喜欢这家机构。他又一次拨通了玛莎的电话。
*         *       *       *       *       *       *       *       *
烦躁不安的尼斯发现被强行安排了一个职务:研究所临时人力主管,每天需要面试五名以上年轻男女。他们具有良好背景,相貌出众,而且都单身。
“人力主管休产假了,陈鸥需要帮手。”夏尔说,“你是研究所第一大股东,不能逃避责任。看我的新名片,酷不酷?”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相亲。”尼斯端详着夏尔的新名片。硬质卡片,信用卡大小,黑底银字,夏尔的名字被凸出印在卡片中央,“浮夸。”
“这家婚姻咨询机构很靠谱,真爱禁得起比较。”马丁一边给玛莎回复感谢邮件一边说。他本来计划给陈鸥也安排一系列相亲,但这些天陈鸥早出晚归,忙得看不见人影。他只能专心对付尼斯。
“你俩在一起有个现实问题:你会带给陈鸥生命危险。你俩死了,研究所就会关门。”夏尔说,“我得为科学的延续着想。”
马丁的眼睛盯着屏幕:“说什么呢,陈鸥四十岁,他才二十四。”
夏尔看着马丁:“他们这一行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意外伤亡保险的保费是普通人十倍。”
马丁抬起头:“你不是一直在国内或欧洲这种地方工作?”
“危险不止存在于战场。”尼斯说,“不过百分之六十也太夸张了,我觉得最多百分之二十。大部分任务没那么危险。我和陈鸥刚刚完成的诱饵任务,危险评级就只有E。”
“你还带上陈鸥!”马丁眼睛瞪得溜圆,“教授生前连危险品实验室都不许他进!”
“王容说他心理素质很好。”尼斯摊开手,“如果我找普通人结婚,死后研究所股份就会落入别人手里,那陈鸥就尴尬了。如果我婚前公证放弃股份,对伴侣又非常不公平。”
“你可以用所持股份成立一个信托基金,由陈鸥作为基金托管机构的实际控制人,你和家人只保留信托收益权。这样,你死后家人子女仍会衣食无忧,陈鸥也不会失去研究所控制权。路易斯家族信托就是这么操作的。但你得事先立好遗嘱。我可以介绍信托经理和律师给你,佣金八折。”夏尔非常专业地说。
马丁听不下去了:“等等,我们不是一直在讨论尼斯相亲结婚的问题么,怎么突然转到了遗嘱上?”
“从概率角度,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意味着他再活二十年的可能性不大。”夏尔说,“我看他短期内爱上别人的可能性也不大。既然你非要他结婚,能不能考虑我?这么大一笔财产,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马丁把他赶了出去。
*         *       *       *       *       *       *       *       *
“我记得明天是你去研究所的日子。”
“对。”
“你先去,我找个借口出来,去研究所找你。”
“马丁会寸步不离你。而且我觉得你该收敛点。晚餐时你一直在看我,马丁差点掀翻餐桌。”
尼斯痛苦地对电话说:“再不让我拥抱你,我会爆炸。度假回来之后,我们两周没在一起了,两周!”
“忍着点,很快就好了。”电话里传来陈鸥永远不慌不忙的声音。
尼斯烦躁地挂断电话。陈鸥性需求少得可怜,而且对马丁怀有歉疚,绝不会在马丁想通前主动亲近他。他得想办法自救。
*         *       *       *       *       *       *       *       *
夏尔的话起了一定作用。马丁对尼斯好得不得了,一日三餐、下午茶和宵夜都是尼斯最爱。以至于某天早餐时,陈鸥问:“尼斯生病了吗?”
“我也觉得最近在接受临终关怀,连没有性生活都和临终病人一模一样。”尼斯说,伸手拿了最后一个蛋挞,被陈鸥和马丁各自瞪了一眼。
电话响起来。马丁接通:“玛莎?”他们原计划这天见面,讨论如何继续拆散陈鸥和尼斯。
玛莎听起来很抱歉:“马丁,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和你见面了。小艾迪哮喘又发作了,医生要他卧床休息,我得照顾他。”
“啊……没什么,我们改天再约。”虽然很失望,马丁还是体贴地说,他早该知道和女人约会不可能一帆风顺,即使对方上了年纪,矮胖,而且和他只是老同学。
玛莎的声音带上了焦虑:“你没明白,我们以后都不能再见面了,小艾迪非常生气……”
电话里响起玻璃碎裂声,对方挂断了电话。马丁握着电话发呆,陈鸥和尼斯看着他。
猛然,马丁跳了起来:“我得去看看玛莎。”
“我和你一起去。”陈鸥拿起车钥匙和外套。马丁没有拒绝陈鸥的好意。他心烦意乱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玛莎和我是高中同学,她有个女儿,小艾迪就是女儿的独生子。她丈夫、女儿和女婿在一次飞机失事中遇难。”在车上,马丁向陈鸥介绍。这还是近日两人首次交谈。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玛莎住在一个品质非常好的小区,保安十分严格。马丁忍不住四处张望:“我知道护士收入高,但没想到这么高。”
玛莎见到马丁没有意外,只是有些难堪:“小艾迪不喜欢我们见面,早上大发脾气。”
屋里桌子倒在地上,卧室房门紧闭。
“您受伤了吗?”陈鸥问。卧室门前地上有几点血迹。
“不,是小艾迪伤了自己。”玛莎摇摇头,“他一激动就会自残,结果哮喘又发作了。”
“自残!”
“他一直这样,不喜欢我出去,一有争吵就会自残,我只能顺着他。”
电话响了一声,玛莎看了看讯息,提高声音:“艾迪,诊所要我赶紧过去。我不能再旷工,否则工作就保不住了。我会叫菲奥娜阿姨过来陪你。”
卧室寂静无声。
“我们送你去诊所。”陈鸥说。
“谢谢。”玛莎声音很高,卧室里应该能听得很清楚,但没有任何回复。玛莎苦笑了一下。三人一起离开了。
“小艾迪恨我。当年是因为我请不了年假,没法陪丈夫去度假,女儿女婿才自告奋勇陪父亲去。小艾迪生下来就有轻微过敏性哮喘,但症状不明显。父母出事后,他的哮喘忽然加重了,医生诊断是情绪性诱因,没什么办法。”玛莎在车里说。马丁和陈鸥听得各自摇头。
车在一个路口停下来。一名警察走过来:“驾照。”他的声音很呆板。
陈鸥把驾照递给他,看着他走向身后的警车。不一会儿,警察回来,手里没有驾照:“数据库资料显示,上月你有一次酒后驾驶。在你出庭之前,驾照暂时扣留。”
陈鸥笑了:“怎么可能?这部车只有我开,而上个月我在欧洲度假,有很多证人。”
“那你得跟我回警察局核对档案,否则就等着接法庭传票。”警察公事公办地说。
陈鸥对马丁说:“我去澄清误会。您先送玛莎去诊所。”
尽管马丁很想陪他一起去警察局,但玛莎不能迟到。他不情愿地同意了。
去诊所的路上,玛莎问:“那个警察你认识吗?”
“好像很眼熟,大概经常在这一带执勤吧。”马丁一边开车一边说。
“真奇怪,我们那里一般都是两名警察一起执勤。”玛莎嘀咕,“大概温斯太'安全了,不需要过多人手。”
陈鸥靠在警车后座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马丁鼾声响亮,这些日子为了照顾他,陈鸥几乎没怎么睡过。
当他醒来,汽车停在一个荒僻的海岸上,警察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汽车抛锚了?”陈鸥揉了揉眼睛。
“我们到了。”依旧是呆板的声音。
“这里是?”陈鸥警觉起来,抓住了电话。他在电视上看过有人冒充警察实施绑架,但温斯城是个小地方,几乎没发生过恶性案件。
警察跳下驾驶座,打开后座车门钻进来。
“我们来好好清算一下,上个月您酗酒后发生的事。您袭击了一名无辜的安全部门官员。”取下变声器和脸部伪装的尼斯绷着脸说。
“我很抱歉,”放下手机的陈鸥忍不住笑了,“我愿意做出赔偿。”
“光赔偿不够,您得接受来自安全部门的惩罚。”尼斯一把把他按倒在后座上,慢慢抽出了他的皮带,“性惩罚。”


☆、番外12

陈鸥到家时腿脚有点不灵便,幸好坐在沙发上的马丁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双眼盯着前方,绞尽脑汁想着什么。
陈鸥洗过澡下楼,准备推开马丁卧室门的时候,马丁说话了。
“回你房间去。”马丁嫌弃地说,“别像孩子一样赖在我房里。”
陈鸥笑了,坐在他身边。
“玛莎怎么样?”
“给小艾迪用了些激素药物,暂时压制下去了。但这孩子……”
“需要心理医生。”陈鸥说。
“玛莎找过,小艾迪不肯合作。”马丁摇着头。
“他需要专业人士辅导,或者给他找个伴。不知道能不能和凯文玩到一起。”陈鸥说。
马丁再次摇了摇头。
“小艾迪自残过。这样具有暴力倾向的孩子,就算杰西卡同意,我也不敢把他和凯文放在一起。”
陈鸥没有犹豫。
“交给我吧,我让夏尔解决。成立基金会就是为了这种事。”
马丁慢慢出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你总能把别人的事处理得很好,但你自己以后怎么办?”
“我有钱,会过得很好。别为我操心。”
“玛莎的丈夫是我老同学,中学时他总在长跑比赛中拿冠军。玛莎说直到失事前,他的医生还蛮有把握地说他能够耳聪目明地活到九十岁。”马丁疲惫地说,“天有不测风云,陈鸥。我不在了之后,谁还陪着你?你得给自己找个伴,被社会认同的伴侣,不是你和尼斯这种。我宁可你去嫖妓,也胜过和他在一起。”
陈鸥握住马丁的手,马丁没有甩开他。“我会尽一切努力,让我们的生活不因外人评价受到干扰。如果有一天后悔……”陈鸥笑了,“马丁,我也四十岁了,不再像年轻人一样拥有无限可能。现在我们都有精力,有胆量爱与被爱,有能力保证自己衣食无忧,理应顺应自己心意而活。”
“你把他养到十六岁。他和你的亲生儿子没有区别。”
“我们之间超出父子情的感情发生在他二十三岁那年,在他交过不少男友和女友之后,我们都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陈鸥说。这是那晚之后,马丁第一次主动谈起他和尼斯的事。陈鸥对每个字都十分谨慎。
“你不明白。如果你只有钱,是保不住财产的。科学家最大的财产不是钱,不是研究成果,是清白的名声。我们普通人不懂你研究什么,但还是会对你的科学家身份保持敬意。一旦你被谣传猥亵养子……”马丁忧形于色,“没有机构敢邀你讲课,也没有家庭会请你做客。你让路易斯集团栽了个大跟头,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让你失去现在的一切,就是最好的报复。”
陈鸥沉思。他还需要进一步安排。
几乎是他一回到卧室,电话就响了起来。
“马丁与你和解了?”
“还早,起码他又继续和我说话了。这是个好兆头。”
“离新年只有十天了。”
“交给我。”
“我不担心。”屏幕上出现了尼斯的笑脸,“我爱死了今天的游戏。”
“别再搞这种花样。”陈鸥警告他,“我不喜欢在外面胡来,我说过我有洁癖。”
*         *       *       *       *       *       *       *       *
圣诞节前三天。
“趴好!双手放在墙上!”穿着超市保安服装的尼斯严厉地说,用手里的电棍戳了戳陈鸥臀部,“臀翘起来,先生!盗窃可不是好习惯!”
“别乱安罪名!”被迫脱下裤子的陈鸥抗议说,觉得裸'露的臀部一阵阵发凉,“购物车里每件东西都付过账了……”
“偷走别人的心也是偷,先生。这是很贵重的,需要分期付款。”尼斯凑在他耳边甜丝丝地说,“你忘了缴纳本期款。”
保安休息室的门紧紧锁着,外面挂着一块牌子:“电线裸'露,严禁入内”。
“搞什么鬼!”超市保安经理摇着头走了,“才装修了不到三个月!”
*         *       *       *       *       *       *       *       *
圣诞节前两天。
“我说,你是不是需要去看看骨头?”马丁放下报纸,“你最近走路姿势一直不太对。”他犹豫了一下,“让尼斯陪你去。”
长桌另一端的尼斯睁大眼睛。
“但别以为这表示我赞同你们的事!”看到尼斯眼神的马丁补充道。
“别提他。”陈鸥没好气地说,“再说我们也没时间,今天有客人来。”他转头面对尼斯,提高声音,“从书房搬几把椅子到客厅。”
尼斯很听话地去了。马丁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陈鸥:“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们分开,但不是反目成仇。”
陈鸥绷紧脸,什么都没说。这让马丁更加不安:“我去找尼斯谈谈,你在客厅接待客人。”
“不用,今天客人是专为你来的。” 陈鸥说。
门铃响了,两名西装男子出现在门阶上。
“请问这里是不是……”
“是的。” 陈鸥急忙说,“请进。”
他们进来了,神情很庄严,介绍说是某家事务所的律师,便坐了下来。三分钟之后,又有三名男子到访,同样穿着正装,同样来自律师事务所,看到其他同行在场也没流露出丝毫意外。马丁大感兴趣。除了律政剧,他很少看到这么多律师聚在一起。
“为什么会来这么多律师?”马丁问尼斯。
“不知道。为了让某人满意,我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说话了。”尼斯说。
马丁要是相信,他就白养大了三个男孩。
陈鸥清了清喉咙。
“首先,我感谢在座各位,在圣诞节前夕应邀前来,这对我至关重要。”
“还是没说什么事。”马丁小声嘀咕。陈鸥对他笑了笑。
“今天的主题是:如果研究所和路易斯集团发生冲突,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请大家充分评估风险,并给出对策。”
马丁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沙盘演练。”尼斯小声说,“你怕陈鸥被报复,他就带专家过来,告诉你遭遇报复怎么办。”
马丁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猛地反应过来:“这是怕不怕报复的问题吗?”他愤怒地说,像遭到了欺骗。
“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决。”陈鸥安抚他。
一人站起来:“我来自爱默生咨询公司。一年半前,我们接到陈教授咨询后,对研究所和路易斯集团的矛盾做了详细调查。鉴于我司专长于政策研究,我们主要从政界助力方面提出一套方案,供陈教授参考。”
尼斯忍不住看了看陈鸥。一年半前,那时教授刚去世。陈鸥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决定要对付路易斯集团了。怪不得他在海上面对马埃尔时智珠在握,句句说中马埃尔心事。
接下来的阐述马丁完全没有听懂。他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打断:“请原谅,您不是律师吗?”
那人笑眯眯地说:“我是咨询公司的律师。我公司做过一些游说工作,成功影响了前任和现任政府的医疗政策。”
另一人站了起来:“我将分析媒体工具与公众舆论在这件事上的作用。经济方面的影响由我同事分析,尽管我们都认为,从研究所现在的财务状况看,只要您和另一位控制人不去赌博,那么研究所不惧怕任何单纯经济挑战。”
在场律师依次发言,政界助力,经济支持,行业伙伴,传媒娱乐,马丁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风险,全被律师们分析得头头是道。
一个人说:“事实上,我并非律师,而是心理咨询师。陈教授面对的风险,不仅来自路易斯集团本身,更多来自大众心理对基因研究的不适。我们需要从这方面入手。在第一任黑人总统和第一任女总统之前,出现了大量以黑人和女性为主角的电视剧,形象正面,对扭转大众传统认知起到了积极作用。我们也可以借助娱乐媒体,投资影视、游戏、动漫,塑造人造人的正面形象。”
“还可以这样?”马丁喃喃道。心理咨询师听到了,转向他:“当然,大众心理是最根深蒂固的,也是最容易改变的,只需要投入金钱和时间。在金钱方面,陈教授已经做了保证,时间就由我们来花。我想应该用不了十年。路易斯集团本身对研究所毫无威胁,他能利用的最大工具就是公众舆论,通过舆论来给政府施压,孤立研究所。但公众舆论反过来也可以成为你们的工具。”
“是的,”另一个人说话了,“我一直负责慈善机构的法律事务。今天我带来了一份清单,详细列出了最具有影响力的五十家慈善机构名字。此外,我和部分慈善机构接触的情况是,和接受金钱援助相比,他们更希望接受陈教授的基因技术支持,来寻找失踪儿童,援助难民以及救治空巢老人等。他们会成为你最有利的支持。任何一家媒体,只要刊登对你不利的报道,都要考虑这些机构接下来的态度。”
马丁几乎被说服了,但还有一个疑虑:“这些人……我是说,这些研究,可靠吗?”他问陈鸥。
“在座几位所代表的机构,足以组成一个总统竞选团队。”陈鸥笑着说,环视四周,对这些律师表示感谢,“谢谢各位的工作,接下来还需要各位合作,把这些建议整理成实施方案,并组建实施团队。我只负责出钱。”
他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陈鸥和马丁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虽然不情愿,马丁只能承认自己被说服了。他以为陈鸥会动情叙述和尼斯的爱情,也预备好了如何反驳,结果陈鸥根本没打算提他和尼斯的事,以专业人士为辅助,干净利落地驳回了他还没来得及出口的道理。而他看起来如此强大,如此不可击败,马丁几乎要放弃管他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望向那名心理咨询师,“您了解儿童心理吗?”
*         *       *       *       *       *       *       *       *
平安夜前几个小时。
“谢谢你,你不知道帮了我多大忙。”玛莎感激地对马丁说。
马丁不自觉地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望向驾驶座上的陈鸥:“是陈鸥请来的专家。”
那名心理咨询师看过小艾迪后,给玛莎介绍了一名儿童心理治疗师。治疗很有效果,至少小艾迪肯走出卧室了。
“我觉得还是夏尔和‘魅影’发挥了作用。”陈鸥头也不回地说,“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需要伴侣和心灵寄托。小艾迪和新伙伴玩得开心,就会减弱对你的依赖。”
马丁拿不准陈鸥是不是在说自己,聪明地决定不发表意见。感情上他仍然不能接受陈鸥和尼斯在一起,但他已经不准备用道理说服陈鸥了。
陈鸥看了看仪表盘:“我们先加油再去超市。”前方刚好有一座加油站。
马丁和玛莎无异议。他们准备去超市给小艾迪买圣诞礼物。
等候加油的汽车在加油站门口排起了长队。陈鸥把信用卡从车窗递给加油工。不一会儿,加油工回来了,板着脸:“先生,您的卡不能用了。”
“不可能,刚刚我们还买了些牛奶。”马丁在后座上反驳。
“不能用。不然这位先生到办公室,我们看看怎么回事。”加油工对陈鸥说。
“最近陈鸥怎么老是不顺?”看着陈鸥的背影,马丁纳闷地说。
陈鸥走进经理办公室,不出意外地发现空无一人。他转头看着取下伪装的尼斯:“又来这套?”
“就当是提前拆封圣诞礼物。”尼斯扑到他身上,“我们得快一点儿,经理很快就会回来。”
陈鸥嫌恶地转过脸,但没有阻止尼斯解开他衣服的手:“你从哪儿弄来的这身工作服?闻闻上面的汽油味儿!”
“一家游戏公司提供的,专门为情侣设计各种场景游戏,提供角色服装和道具。”尼斯撕开安全套,“今天是加油工和顾客。你接受加油站有偿打折服务吗,先生?”
*         *       *       *       *       *       *       *       *
“二十分钟了。”车里的马丁奇怪地说,“信用卡难道真出了问题?”
玛莎看着他:“你为什么反对陈鸥和尼斯在一起?”
“人人都知道陈鸥养大了尼斯!”
“人人都知道你只是个管家。”玛莎不客气地说,“但你看看两个年轻人的做法!把你当可敬的长辈,花大价钱请律师来给你解释,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让你难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我看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把未来规划得很好,你一大把年纪,别多管年轻人的闲事。”
马丁哼了一声:“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陈鸥帮你解决了小艾迪的事。”
“我这么说是因为陈鸥是个好人。好人理应被善待。你再怎么为他着想,也不能替他过日子。他喜欢谁,又不碍你的事,你就随他去吧。”
马丁搔搔头。玛莎和他同龄,从中学伙同作弊时就比他有头脑,也许他该听她的?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有爱情,还是一时冲动走入歧途。尼斯这个年纪的男孩,对着墙都能发情。”马丁企图做最后的抵抗。
玛莎望着他,目光充满同情和怜悯:“你一直固执盲目,亏得两个孩子容忍你那么长时间。”
她指指驾驶座旁边的杂物盒。陈鸥的信用卡好端端还在原处,而夏尔的浮夸名片不见了。
*         *       *       *       *       *       *       *       *
尼斯帮陈鸥穿好衣服,意犹未尽:“时间太短,限制了发挥。”
“滚。”陈鸥轻飘飘地说,还没从方才的高'潮中缓过来。猛然间,他注意到了办公室挂钟:“已经半个小时了,马丁一定等急了!”
他慌忙系好最后一个扣子,理理头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好奇地看着他俩。
“马上去给我加满油。”陈鸥大声说,从男子身边经过,无视男子探究的目光,“你把我耽误得够久了。”
“遵命,先生。”尼斯笑着说,“这次我请客。”
他准备跟陈鸥出去,被男子拦住了:“外面说用现金得进来付款。我来好一会儿了。”男子指了指头顶打开的气窗。
尼斯咬住嘴唇。室内气窗被书柜上的阔叶绿植挡着,他没注意到。陈鸥禁不住疼痛,他们刚才弄出的声音不算小。不过他并不畏惧:“一名顾客没带信用卡。我替他付了款,也得到了报酬。有问题?”尼斯挑衅地看着他。
男子把捏着的一张钞票放回兜里:“我也没带信用卡。”
陈鸥走出办公室。等候加油的车依然排着长队,但里面没有马丁的车。幸好带了信用卡。他想,然后摸出兜里的卡片,对着夏尔浮夸的名片发了一会儿愣。
马丁一定知道了。得和尼斯商量一下怎么办。
他返回去,正巧看见一个西装男子捏了捏尼斯的臀。
*         *       *       *       *       *       *       *       *
“我怎么觉得你又过青春期了?”马丁惊讶地说,找出药膏。陈鸥是被尼斯扶回来的。据尼斯说陈鸥在外面和别人打了一架,而且是他先动手,把人家揍得极狠。当然,他自己脸上身上也挨了好多下,嘴角都打破了。
陈鸥龇牙咧嘴:“他肯定伤得比我重。”
他们在餐桌前坐下来。马丁精心烹制了圣诞大餐,但陈鸥因为伤势不能喝酒,同样原因也没有碰海鲜。牛排需要咀嚼,而咀嚼就会扯动嘴角伤口,因此他也没有吃,只尝了尝布丁和汤。
“好好的一个平安夜,被你毁了。”马丁叹气,问尼斯,“你就在旁边看着他打架?”
尼斯耸了耸肩:“他不让我靠近。”
即使没有尼斯身上的汽油味儿,这句话说得也足够明白了。陈鸥紧张地看着马丁,希望他不要气得掀翻圣诞餐桌。
马丁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
“你们决定了?”他望着陈鸥。
陈鸥点点头,这么一个动作就牵动了嘴角伤口。他咧了咧嘴。
“好吧,我以后就不再管你们。反正你们都大了,不是孩子了。”马丁宣布,“但有一件事,你们必须答应。”
“什么?”陈鸥谨慎地问。
“不管你们外面怎么胡来,不许在我的厨房干那种事。”马丁坚决地说,“绝对不许。”
陈鸥紧紧拥抱马丁,马丁露出笑容:“你勒得我喘不过气!……尼斯呢?最应该拥抱我的不是尼斯吗?”
他俩看着尼斯。尼斯在发呆。
“厨房!”他自言自语,“我怎么没想到!……真是!”
马丁一巴掌拍在尼斯脑袋上。陈鸥笑着摇摇头。以后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11和番外12在CP被拆成了三章,成为番外11-13,但其实内容一样,拆分是因为CP页面编辑问题,说单章太长。
至此正文和番外全部结束。谢谢大家一直看到这里。有缘下个故事(如果有的话)再见。

TOP

发新话题